《花神》 楔 子 意大利南部的波西塔诺镇。 亚平宁半岛的早春依然有些寒冷,即使是温暖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逐空气中弥漫的凉意。天空像往常一样蓝的耀眼,仿佛只要抬头望望它,脸颊也会被染成这样纯粹的蓝色。轻柔的风从湛蓝色的海面上游弋而过,掠起了一阵地中海特有的潮湿温润的咸味。 距离海边不远处有一片连绵的山坡,新长出不久的树叶被清晨的露水洗得青翠欲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白亮的光泽。树底下那些星星点点的小野花,也因为饱吸了一夜的露水而显得精神弈弈。不时还有调皮的小松鼠拖着蓬松的大尾巴,从这棵树轻盈地跳跃到那一棵树,透过树枝的缝隙好奇的打量着刚刚闯入这个世界的陌生人——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东方小女孩。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细白的肌肤犹如上等的瓷器般璨灿晶透,纤巧的小嘴就像是第一颗被春风染上淡淡红意的樱桃。最为惹人注目的是她那双颇具东方特色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的眼角弧线仿佛流水一样波动有致,黑白分明的瞳仁比暗夜里的星子更加明亮,用眉目如画来形容她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当她的小脑袋转来转去时,两边紧扎的小辫子也像尾巴似的晃来晃去,再加上她身上所穿的一袭粉色唐装小夹衣,看起来活脱脱就像是个漂亮的中国娃娃。 "嗖!"就在这时,一只小松鼠突然淘气地窜到了她的面前,大胆地直起身子,向她讨要着食物。她嘻嘻一笑,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榛子放在了小松鼠的面前。小松鼠转了转眼珠,抢起榛子吱溜一下就没了影。小女孩交完了"买路钱",无意中朝着旁边一看,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片白色的雏菊,娇小玲珑的花朵安静地在阳光下绽放,随风轻轻摇曳。尽管一簇一簇热烈的盛开着,却偏偏还是透着一种清淡雅洁的风姿。 简简单单的白色,自有一种颤人心灵的美。 这种雏菊在意大利各地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令她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个犹如精灵般出现在花丛前的少年。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那个少年的背影。他似乎正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白色画布上描绘着什么,阳光在他浅栗色的头发上勾勒出了几道旖旎的光华,就像是上帝亲手投下的璀灿光环。 她抿嘴一笑,轻手轻脚走到了少年的背后,好奇的探出了小脑袋,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谁知还没等她看个究竟,少年忽然迅速地转身,用她完全都没看清的动作一下子就扭住了她的手腕! "哇!!"半秒钟之后,一阵凄惨的哭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山坡。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少年那原本冷淡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无措,尽管刚才看到对方是个小女孩已经及时收手,但她白皙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印子。 "midispiace……"少年边道歉边伸手想要去扶她,他的口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本地人,似乎来自更南部的地方。 女孩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对方那双水绿色的眼眸。 那是一种极清极浅的绿色,让她想起了妈妈那枚冰润清亮的和田玉;又仿佛是春天冰雪融化后,透明薄脆的冰层下微微荡漾的湖水。只是那池湖水的最深处,似乎还蕴含着若即若离的冷淡。 她这才发现,这个少年比自己也大不了三四岁。 "别哭了好吗?对了,你可能听不懂意大利文……"少年只好又换了英文,"那么这个听得懂吗?" 女孩用手捂住了眼睛,还是照哭不停。 "看你的打扮是个中国人吧?可惜我不懂中文……"少年似乎开始头疼了。 女孩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他几眼,稍稍停顿了两秒又继续哭。 "嗯,既然你什么都听不懂的话,正好……"少年留意到了她的动作,于是半眯起了眼睛低声道,"那干脆我把你卖掉算了。反正你什么也听不懂。" "喂,你要是敢卖我,我老爸一定会揍得你爬不起来!"听到最后一句话,女孩忽然止了哭声,一脸紧张地跳了起来,从嘴里迸出了一句地地道道的意大利文。 少年像是预料中般地勾了勾嘴角,"小姑娘,你果然懂意大利文,想骗我?" 女孩扬起了脑袋,"我怎么会不懂呢?我4岁开始就跟爸爸妈妈从中国来这里了。我爸爸在这边开了……" "你父母做什么我没兴趣知道,现在没事了你走吧。"少年打断了她的话,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神情,转身走到了画布旁继续工作起来。 "咦?你原来在画这里的雏菊?"女孩才没有乖乖地离开,反而凑到了他的画布前歪着脑袋欣赏起来。 少年没有搭理她,继续替花瓣上色。 "可是白乎乎一片好单调哦。"她还很不识趣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在她的眼里,这副画里只有白色的雏菊,其他什么颜色都没有,看上去何止是单调,简直就是无聊。 "你不喜欢白色吗?"少年终于又开了口。 "不喜欢,因为白色最单调啊。"她掰着自己的手指,"我喜欢蓝色,绿色,粉色,黄色那些五彩缤纷的颜色。" "是吗?"少年并没有再说什么,十分仔细地上完了最后一片花瓣的颜色,然后搁下了笔开始调起其他颜色。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替其他背景上色。因为有大片的白色作为主体,所以其他的颜色只是寥寥几笔作为点缀。 暖黄色的是阳光,粉绿色的是草地,铬黄色的是花蕊,带着一些哑光,一些明暗,和白色的雏菊交叠在一起,静静融汇在揉合了暖光的巴黎蓝的天幕之下。 那些颜色各有不同却又和谐统一,宁静而清淡,渲染出了无与伦比的视觉美。 "好美啊!比真的花还要美!"小女孩惊叹着,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关系,她还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因为美而产生的震撼,但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这副画是非常非常美好的。 "看到了吗,如果没有白色,这些颜色混合在一起就没有这样的效果。"少年的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最简单的白色,却能搭配任何颜色。五彩缤纷的颜色,也因为白色的存在才能凸显出各自的优点。"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困惑的摇了摇头。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片雏菊,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这是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当然不会明白。" "我是不大明白,可是,"女孩转了转眼珠,"你可不可以教我画出这样比真花还要漂亮的花?" "教你?"少年瞥了她一眼,"我没那时间。" "雏菊哥哥,你就教教我好吗,你就教教我吧……"她不依不绕地缠着他,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雏菊哥哥?少年的额上冒出了一滴冷汗,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小姑娘的份上,他铁定会让对方在五秒钟内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学来有什么用?"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我想一个月后画给妈妈当生日礼物!" 拜托,这是学一个月能画出来的吗?少年很是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用手指向了花丛深处,随口说道,"如果你去摘100朵雏菊,我就答应教你。" "好!"女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个转身就飞扑进了花丛中。 二十分钟过后…… 花丛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叫,乍的惊起了两只正在栖息的蝴蝶。随后只见一个小女孩一手捂着脸,一手抱着一把雏菊慌里慌张地从花丛里飞奔而出,在她的身后还紧紧跟着几只气势汹汹的蜜蜂。她回头看了看,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可蜜蜂还是紧追不舍……她想了想,干脆把心一横,以脸朝下的姿势扑到了泥土里。 这个姿势……根本是个标准的某动物啃泥姿势…… 大概过了几分钟,嗡嗡声似乎听不见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estate,是你吗?" 听到这个声音,她赶紧将脑袋抬了起来,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刚才这个逃脱大法差点没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estate,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咦?你的鼻子怎么了?"说话的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他有着意大利人并不多见的纤细清秀,面部线条比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作品更加完美迷人,颇有几分文艺复兴时期希腊之风的明朗流畅,无懈可击的精致之中又混合着一种阴柔的美感。 "托托,难道你没看到吗?我给蜜蜂螫了!"女孩扁着小嘴,一脸郁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好端端的蜜蜂为什么要螫你?"这个叫做托托的男孩盯着她的红鼻子忍不住想笑。 "还不是为了采这些雏菊给……"她边说边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那个少年早已不知踪影了。 奇怪,他人呢? 虽说只有八岁,但她还是很快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被,骗,了! "estate,你怎么了……?"托托骤然感到周围气压瞬间降低,怨气滋生,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他汗毛直竖,不愧是宫家的人,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强大的气场…… "没什么!"对方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天真的笑脸,这样的笑容令托托更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说来也是奇怪,这女孩有时单纯的像个笨蛋,有时却又复杂的像个成人,让他很是怀疑她真的只比自己小两岁吗? "真的没什么?"托托很是怀疑地又确定了一遍。 "真的没什么。"女孩笑得有点抽搐,她很清楚知道要是把自己受骗的事告诉托托,铁定会被他笑个半死。就算年纪小,她也有她的自尊心哦。想想也郁闷,平时她哪里会这么容易受骗,今天也不知怎么昏了头……难道这就是为美付出的代价吗? "我还是先陪你回去上点药吧。"托托蹲下了身子,小心查看着她的伤口,"糟了,这下子你妈妈一定不许你跟我出来玩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是好邻居,每次和你一起玩,我爸爸妈妈都很放心哦。"她笑眯眯地抬起头看着他。从树枝间投射下来的光线流泻过他顺滑的深咖色头发,不由让人想起了意大利人清晨起来必不可少的espresso。 "可是这次你趁我不注意时一个人溜了,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怎么说我也是有责任的。"小小年纪的托托倒是很有男子汉的担待。 "啊,那要不然,我们就等到红肿退了再回去?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了。而且,我都还没玩够呢。"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早就忘了自己已经"光荣负伤"了。 "可是——"托托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听说要是不及时上药的话,被蜜蜂螫过的地方就会长出一个红蘑菇……" "啊啊!那我还是快点回去啦!"她神色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生怕从那里突然冒出一只红通通的大蘑菇。 "嗯,这才乖。"这招可真管用……托托在心里偷笑了几声,伸手就去搀扶她。刚碰到她的肩膀,又听她低低支吾了一声,"托托,我的脚有点痛。" 脚痛?凭着他和她相处了四年的经验,托托百分百肯定,这个家伙只是——想偷懒而已。 "上来吧。"他无奈地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肩。 "我就知道托托最好了!"她兴奋的点了点头,熟练地爬上了他的背,像条小章鱼似地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 "对了,托托,下午你还要去练球吗?" "当然要去,过几天我们和皮亚他们还有场比赛。你会来看吗?" "这还用说,当然要来为你加油了!不过托托你一定会赢的!" "嗯,我们当然一定会赢。将来我还要进入一流的足球俱乐部,成为一流的射手!" "哈,那到时我就天天给你去加油!每天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中国饺子!让你像大力水手一样充满力量!" "呵呵……那estate你就是是奥莉弗了?" "都说了不要老是叫我estate啦,叫我的中文名字……" "好吧好吧……流夏。" 阳光暖暖地照射着山坡,小男孩正背着小女孩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不时还回头和她亲密地交谈着,他那俊秀的小脸上已经沁出了汗水,但唇边的笑容却比地中海的阳光更加明媚。这样的笑容显然冲淡了他身上那种略带阴柔的气质。 不过……好景不长…… "流……流夏,你手松开一点,我快被你掐死了……" "不要,我怕掉下来……" "啊,真的……会……死人的……流夏……咳咳……" 流夏的家就位于波西塔诺镇的南边,她的父亲宫湛在镇上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武馆,专门教授中国功夫。四年来,这家武馆在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所以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中国功夫热爱者,就连邻居托托一家也早成为了武馆的会员。 不过,身为未来继承人的宫流夏小姐对这些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回到家的时候,流夏明显感到了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父母的神色古怪,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竟然连她鼻子受了伤都没有留意到。最后还是托托提醒,妈妈才急急忙忙地去找了药来替她擦上。 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流夏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从上个星期开始,他们在不经意间就会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 托托离开之后,宫湛关上了房门,转过身低沉地开了口,"流夏,刚刚从中国来了电话,你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爷爷又病了?那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爷爷?"流夏和爷爷的感情一直还是不错的,每年探亲回国的时候,爷爷总会给她买许多好吃的。 "我们是要回去看爷爷。"宫湛看了他的妻子蒋琴一眼,又望向了自己的女儿,"而且我们会一直留在中国,不再回来了。" "不再……回来?"流夏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情。 蒋琴将女儿拉到了怀里柔声道,"是啊,你爷爷只有你爸爸一个儿子,现在生了病,身边没有亲人很可怜的对不对?所以我们一起回去照顾他好不好?" 流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大明白:爷爷的这个老毛病很早就有了,时好时犯,为什么现在才要急着回去呢?而且——真的不再回来了吗?那她不是永远都看不到托托了,永远也不能和托托一起玩了? 好不容易才有了朋友……还是在意大利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 "琴,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走。"宫湛的话令流夏更是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赶紧问了一遍,"爸爸,你说什么?我们今晚就走?" "对,这里的一切我们已经拜托朋友处理了。难道你不想早一点见到爷爷吗?"蒋琴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妈妈温柔的笑容很快就打消了流夏心里的一点疑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蒋琴将一切打点好之后,窗外已经是斜阳西照。流夏靠在窗边支着下巴,坐立不安地朝外张望着。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她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门外跑去。 "流夏,你要去哪里!"蒋琴着急地喊道。 "妈妈,我要去和托托说声再见!"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蒋琴的面前。 "琴,我去追她回来。"宫湛听见动静,也急忙从里屋走了出来。 "算了,就让她去告个别吧,毕竟也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更何况……"蒋琴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惆怅和无奈,"只要我们离开这里,那些人也不会怎么样……" "我真没想到那个人原来是……"宫湛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流夏出了门之后就直奔那个只有她和他知道的秘密基地——托托经常一个人偷偷练球的地方。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能看到他出现在那里,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天空就像是一块透明的琥珀,折射着柔和的色彩。金黄色的余晖,如同快要融化般流淌在那个一遍又一遍练习着射门的俊秀男孩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甜蜜而温暖的光芒。看着这令人沉醉的画面,流夏忽然意识到,如果那个雏菊少年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就能将这美丽的瞬间捕捉下来呢? 既然能画出比真花更美的花朵,那么也一定也能画出比这情景更美妙的画面吧? 如果她也可以做得到…… "咻——"她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袭来,立刻条件反射地对着那不名物体伸出手,不偏不倚地抱住了它! "托托,你想砸死我吗?"她恼怒地将那个充当不名物的足球扔了回去。 "怎么了流夏?这个游戏我们之前经常玩啊。"托托笑了笑,"你可是每次都能接住的哦。" "托托……"流夏神色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以后我再也不能和你玩了。爸爸妈妈要带我回国了,今晚就走,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再也不回来了?"托托大吃一惊,露出了一脸的难以置信。在看到流夏肯定的点了点头时,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中瞬间布满了深深的失落。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惆怅,两个孩子静静站在夕阳下,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那种滋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什么味道都有。心里像黑巧克力一样是苦苦的,鼻子像柠檬一样是酸酸,眼睛像芥末一样是辣辣的,而在眼底涌动的液体却像细盐一样是咸咸的。 唯独——没有甜甜的味道。 "托托,将来你一定会比大力水手更厉害,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就算在中国我也会为你加油的!"在沉寂了几分钟后,流夏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 托托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望向了玫瑰色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和他年纪不符合的成熟,"流夏,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的梦想?" "嗯,就是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或是将来想做些什么?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那么流夏呢?" "我——"流夏愣了愣,她好像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流夏没有很想做的事情吗?" "最想做的事?"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少年笔下的那片雏菊,从暖黄色的阳光,粉绿色的草地,到白色的花瓣……画面不停变换着,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在夕阳下执着的练习着射门的男孩身上。 "我想学画画,这样有一天就可以画下实现了梦想的你。"她忽然说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流夏……"托托也有些诧异于她的回答,但随即就被一片激动的情绪所淹没,他兴奋地抓紧了她的肩膀,"想当画家吗?那么将来就回意大利学习吧!这里有全世界最伟大的艺术!"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充满着对未来的期翼,"我也会努力进入自己梦想的球队。流夏,我们到时就约在罗马见面好不好?" 流夏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用力地点了点头,"嗯,那你在罗马等着我!" "那么,一定要在夏天来啊。"托托笑着眨了眨眼。 "夏天?" "因为……mipiacelestate(我喜欢夏天)" estate,这是他为她取的意大利名字,以前每次听起来都觉得不顺耳,凭什么名字里有个夏字就要被取个夏天这样奇怪的名字。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听起来却是格外亲切温暖。 我喜欢夏天……我喜欢流夏…… 她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也……喜欢托托!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 "嗯!就算分开了,我们也永远是好朋友。我们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他眼中的那抹蓝色清澈透明,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两人手拉手相视而笑,亲密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面上,仿佛已经连为了一体不能再分离。或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以后的以后,这份纯真的情谊将会是他们记忆中最值得珍惜最为美好的东西。 流夏,将来我们一定要在罗马见面! 我们要在罗马见面—— 这是我们的约定。 第一章 罗马,梦想的开始地 part01罗马,梦想的开始地 十年之后,罗马。 引导之神赫尔墨斯用他的神杖驱散了冬天的乌云,春之女神玻尔塞富涅伸出双手温柔的拥抱着这座永恒之城。浓郁如美酒的午后阳光,带着微醺的色泽,映照在绵延悠长的台伯河上,似乎在无声述说着曾经的的光辉岁月。灰色的鸽群被教堂钟楼里突然敲响的钟声惊得四下飞散,咕咕低叫地抗议着这突如其来的滋扰。 尽管不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但城里的交通状况还是和往常一样糟糕,被堵塞在汽车长龙中的罗马人有时也会不耐烦的摁几下喇叭,无奈地看着帅气的摩托车手从身旁呼啸而过,灵活地闪入了隔壁的小巷。 遍布历史痕迹的古老建筑和充满活力的现代风情交织重叠在一起,让人有种不小心走入了时空迷宫的错觉,正如同波提切利笔下的《春》那般充满了明快的色彩,繁芜之下却又透着一种优雅和轻盈。 此时,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中,一位东方女孩正坐在出租车内焦急地看着手表,不时还探出头留意一下前面的动静。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副浅紫色的墨镜差不多占据了她小脸上的一半地盘,也掩去了她脸上风尘仆仆的倦意。乌黑顺滑的长发被随意的挽了起来,斜插在发丝中的一支紫檀木簪为她勾勒出了几分淡淡的古典风韵,一副复古的长耳环更是将她细白的肌肤衬得璨灿晶透。 "请问这还要等多久才能走?"女孩说得倒是一口地道的意大利文。 年轻的司机以意大利人特有的夸张方式耸了耸肩,用低沉的嗓门回答道,"哦,这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 "糟了,和卡米拉约好了三点在学校见面,现在已经两点四十了……"女孩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又朝车窗外瞟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viaripetta?对了,我的学校就是在这条街上!司机,我就在这里下了!" "这里下?可是你还带着这么多行李……"司机好心的提醒着她。 "这些行李只是小意思。"女孩边说边下了车,接着从后背箱里拖出行李箱两只,大背包一个,手提电脑一件,免税袋若干…… "真的……没关系吗?反正这车也不知堵到什么时候,干脆我帮你拿吧。"身为意大利人的年轻司机自然也天生具有这个民族的浪漫情怀,想对这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小女孩伸出援手。 "真的没关系!ciao!"还没等最后一个字说完,女孩已经拖着一大堆东西飞快跑到了马路对面。 司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嘴角轻微抽搐着——mammamia!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呐……带着这么多东西居然还可以跑得比兔子都快…… 在ripetta大街的另一端,矗立着一栋始建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老建筑。尽管墙面精致的花纹和细腻的雕刻已经显得有些斑驳,天使雕像的面部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仍然不失它的优雅和高贵。历史的痕迹凝固在每一个细节之中,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色调,仿佛要将人引领进一场浪漫虚幻的中世纪之梦。 在阳光下同样闪耀着迷人光泽的,还有那行优美流畅的意大利文——ademiadibelleartidiroma(罗马国立美术学院)。 "哦!总算到了!"那个女孩也拖着行李气喘吁吁的赶到了这里,看起来这所学院就是她的目的地。女孩摘下了墨镜,抬头看到那行意大利文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离三点还有两分钟,还好没迟到。"她心怀侥幸地看了看手表,又朝四周东张西望了几下,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直到时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三点,她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她的中文名字。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孩正满面笑容地朝她走来。 "卡米拉!"女孩也惊喜地朝着对方挥着手,哗,真人果然比照片更漂亮呢!这位美女是她在罗马美术学院bbs上认识的同班同学。来自瑞典的卡米拉是个典型的北欧美女,却没有北欧人典型的冷淡沉默的个性,她那热情奔放的性格或许更多来自于她那西班牙血统的父亲。 "总算看到活的你了!"卡米拉先给了她一个欢迎的拥抱,不由分说地在她脸上叭叭就是两口。 "卡米拉……"面对美女主动送上的香吻,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之前和卡米拉的联系都是通过网络,最多也是来个视频。所以她一时还没从网络到现实中的这个状态中调整过来。 "哈哈,这样你都会脸红,真可爱啊。"卡米拉揽住了她的肩膀,"你的反应就和静香一模一样!" "静香?"她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哦,她是个日本女孩,也是我们绘画班的同学。之前的那个韩国女孩昨天忽然和我说要另找住处,正好静香也在找房子,所以就想等你来了再商量。" "既然是同班同学就没问题啊,你做决定就好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起来她和卡米拉的相识也是因为在bbs上看到了对方的寻合租贴。在国外,很多留学生都会在外面合租房子,这样大家可以分摊房租,减小一些经济压力。 卡米拉比她提前来了一个星期,早就把这里打点好了,倒是替她节省了不少精力。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合租人,我一定要尊重你的意见。"卡米拉边说边帮她拉过了一个行李箱,"等你报道完了我就带你去公寓,静香也在那里等着。对了,别忘了申请s.s.n.的医疗卫生保险服务,这可是我们每个留学生的权利。" "嗯,谢谢你,卡米拉。"她道了谢之后抬头望了望明澈的蓝天,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男孩明媚的笑脸,心里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泉般暖意融融。那个男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如此清晰…… "流夏,我们到时就约在罗马见面好不好?" "嗯,那你在罗马等着我!" 现在,她终于站在了罗马的土地上。 意大利,她回来了。 托托,她——回来了。 在合租的公寓里,流夏和那位叫做林静香的日本同学见了面。虽然静香的年纪不大,容貌也只能算是清秀而已,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同龄人少见的优雅端庄,得体的谈吐更是彰显出她良好的家教。最让流夏惊讶的是,她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在交谈中,流夏才知道原来静香所在的林家竟然是日本的华族,也就是所谓的贵族世家。该家族相承了中国的朱子理学,并在日本广为传之,因此家族里的成员中文水准都非常之高。 "奇怪,那静香你为什么来意大利学美术?"流夏索性用中文和她聊了起来。 "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静香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绵软,让人不由想起了甜糯的京都和果子。 流夏留意到对方似乎还有所隐瞒,但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便多问。 "喂,我说你们是不是欺负我不懂中文?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语言交谈?"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的卡米拉忍不住提出了抗议。 流夏冲着静香眨了眨眼,用意大利文说道,"那看起来以后我们可以用中文说各种秘密,甚至还可以说卡米拉……" "好吧好吧,那我以后也学中文好了……"卡米拉打断了她的话,扮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学中文没什么不好啊,这可是世界上应用人数最多的语言。"流夏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静香抿着嘴,浅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淡淡的笑意。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既然我们三个都凑齐了,不如今晚一起去喝酒轻松一下?我知道有一个新开的pub很不错。"卡米拉兴冲冲地提出了晚上的娱乐节目。 "好啊。"出乎流夏的意料,静香居然先一口答应了。 "流夏你呢?"卡米拉笑咪咪地看着她。 "我也没问题。"流夏笑了笑,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张报纸问道,"这报纸我能借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卡米拉将报纸递给了她。 接过报纸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体育版的一张大幅照片上,那是一个穿着罗马队队服的年轻球员正狂喜的和队友庆贺着进球,醒目的新闻标题更是带着意大利式的夸张:昨夜,他挽救了罗马! "怎么,被他迷住了吗?"卡米拉打趣道,"托托现在可是意甲联赛人气最高的新星,再加上长得又帅气,不知打动了多少意大利少女的芳心呢。" "的确……是个帅哥。"她努力掩饰着脸上复杂的神情,将本来打算垫桌子的报纸小心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已经——有多久了呢? 一直以来,她都在关注着他的一切,从u19到意丙,从意丙到意乙,从意乙到意甲。她通过一切途径去了解他的信息,看着他一点一点成长为刚强勇敢的男子……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这样努力奋斗着的他,给了她无限的梦和榜样,赐予她力量去拼命实现那个年少时的约定。 我们一定要在罗马见面。 一定要。 "听说托托还是单身呢,不过这些球星身边美女如云,他们的女朋友不是模特就是主持人,我们这些普通人连够都够不到。"卡米拉摊了摊手,"我们和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已经被人为的划分为了许多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彼此之间很少会有交集,即使有交集,多数也是以无奈结局收场。"默不作声的静香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 "说起来静香你和我们也是不同世界的人呢。"卡米拉嘴角微扬,扯开了一抹戏谑的笑容。 "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静香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无奈,"日本的等级观念的确是根深蒂固,尤其是我们这种家族。所以只有离开那里,我才觉得稍微能松口气。" "可是——"流夏望着那张报纸低声道,"就算真的有不同的世界,它们之间也不是完全隔绝的。我想只要有心,就一定会找到那把能将两个世界打通的钥匙吧。" "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卡米拉的这个比喻实在是恰到好处。 "嗯,差不多,或许我还是喜欢做梦吧……"她边笑边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刚一打开,里面就传出了源源不断的信息提示音。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一行字:您有36条未读信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看那个号码,她立刻抱着手机就冲到了门外,"老爸,息怒息怒!我已经到了罗马,本来想安置好一切再和你汇报嘛……" 入夜的罗马,比起白天更多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风情。经历了千年风雨的斗兽场矗立在漫天星空之下,不停变幻着缤纷的色彩,将光与影的无限魅力发挥到了极致。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街头的画家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仿佛有没有生意都无关他事。无论是在美轮美奂的万神殿下,还是在披着迷人月色的方尖碑旁,都能见到一对对忘情拥吻的恋人们,空气里弥漫的爱情味道又为这迷离的夜增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这就是罗马的夜晚,犹如乔尔乔内最为擅长的风格,色彩柔和却又具有丰富的明暗层次,充满了艺术的理想美。 怪不得就连歌德也曾经沉醉于罗马的夜色中,还深情写下了自己的感慨:一轮明月普照罗马城,若非亲眼所见,真不知有多美。 当流夏她们来到那家pub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客人。pub的主人显然是个综合艺术的爱好者,在装修的时候干脆将巴洛克、新古典和现代之风全都揉合在了一起,不过这种混搭非但不突兀,反而融汇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 乐队正在弹奏着意大利老牌歌手umbertotozzi的成名曲,歌声在空气中低低回响着,仿佛甘醇的美酒令人沉醉…… tiamo,redis-moitiamo, garde-moi,tiamo, mêmesijesaisquejenesuispastonuniqueetquetimesaussi, quvieestainsi, tiamocestmoncri, 我爱你,再对我说一次"我爱你" 别离开我,我爱你 尽管我不是你的唯一,尽管你也爱着她 尽管生活就是如此 我爱你,我心在呼喊…… "流夏,静香,我们就坐这里。"卡米拉特地挑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从墙角蜿蜒伸出的巴洛克风格壁灯闪烁着昏暗迷朦的色彩,勾勒了出了优雅的复古情怀。 "这里的感觉真是不错。"静香赞许地点了点头,"热闹却不嘈杂,气氛恰到好处,摆设和装饰也都非常有特色。" "我的推荐没错吧,"卡米拉略带得意地打量着周围,"听说之前还有名人来光顾呢。说不定今天也能碰到几个。" "这家pub的名字也挺别致,amor,就是爱啊。"流夏随手翻看着一本印着这家店logo的酒水单,忽然笑了起来,"你们把这个单词倒过来读读。" "amor,r-o-m-a."卡米拉像是发现新大陆般跳了起来,"哈,原来是罗马!" "很有趣的巧合呢。"静香也抿了抿嘴。 "那就让我们为充满了爱的罗马多喝一杯!"卡米拉的蓝色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白皙的脸颊呈现出玫瑰色的光泽,"果然还是意大利好啊,要是我们在瑞典的话,不到20岁都要被赶出去。" "不过这里离市中心有些远,"流夏似乎比她考虑得更多一些,"我们稍微喝一点就好,千万别喝醉了。" "流夏说得对,我们毕竟都是女孩子。"静香笑了笑,转过头对着酒保说道,"我要一杯伏特加,不加冰。" "诶……"流夏的额上出现了三道黑线,"静香,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这可是烈酒啊。" "静香,有眼光!不过我们瑞典的伏特加味道更棒,将来你来瑞典我请你喝!"卡米拉兴奋地拿起了酒水单,"我也要点一样的!" "放心吧流夏,我的酒量很好。"静香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调皮神情,"好不容易摆脱那个牢笼,当然要放纵一下了。" "喂,你们两个……要是醉了我可不管。"流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冲着酒保招了招手,"给我来杯cremedebanana。" 香蕉甜酒?听到这个酒名,卡米拉和静香同时很鄙视地说出了一个单词:小孩子!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pub里进出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卡米拉挑选的位置正好在角落里,所以她们也没有怎么留意来往的人。 此时的流夏正一口一口抿着杯子里的香蕉甜酒,用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盯着卡米拉。卡米拉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然后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不省人事的静香身上。 "还说酒量好,喝半杯就醉了。"流夏想起刚才对方说她小孩子的情景,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东方人的酒量也太差了,我一个人喝一瓶都没问题。"卡米拉站起身想推推静香,结果自己脚下也有些不稳,身子摇晃了几下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好了,你们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是吹牛最行。"流夏扶住了她,"你把外套穿上,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等我去上个洗手间再走。"卡米拉又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你还好吧,要不是我陪你去?"流夏倒有点担心她。 "不用,你看着静香。"她挥了挥手,朝着洗手间走去。 就在流夏打算替静香披上毛衫的时候,忽然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接着响起的,居然是卡米拉的一声惊叫! 第二章 重逢,年少时的约定 流夏心里一惊,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事发地点。与此同时,旁边也有几个听见声响的客人好奇地围了上去。 只见卡米拉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满脸通红地怒视着面前的男人,右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有收回来,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而那个男人看上去结实健硕,比卡米拉整整高了一个半头,左眼角明显青了一大块。 从目测距离来看,这一拳应该是拜卡米拉所赐。 "卡米拉,出什么事了?"她快步走到了卡米拉的身旁。 "流夏,这个人刚才想对我撒酒疯,于是我就给了他一拳。"卡米拉将手慢慢收了回来。她的身上不愧有着北欧海盗的血统,出手又快又狠,一点都不含糊。 "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个男人好像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用一种像是要杀人的目光紧盯着卡米拉。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味顿时弥漫在了空气中。 "我管你是什么人……啊啊!你做什么!放手!"卡米拉的声调忽然提高,原来那个男人在狂怒之下竟然粗鲁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喂,欺负个女孩算什么,还不放了她!"还没等流夏做出反应,旁边已经有个小伙子看不过眼挤了上去,大声呵斥着那个男人。老板和酒保也匆匆赶了过来,想要阻止事态朝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男人低声用意大利俚语骂了一句,醉醺醺地伸出了一只手驱赶着周围那些人,看起来很是无礼。 最先挤上去的小伙子怒冲冲地打开了那个男人的手,正要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在扫过一样东西时,手却忽然僵在了半空。而老板更是脸色大变,连手里拿着的酒单也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流夏有些疑惑地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是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袖扣。那副袖扣的款式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上面简简单单地刻了两个字母:ee。 "小姐,你还是向这位先生道个歉吧。"老板很快掩饰了脸上的惊慌之色,露出了一副陈式化的笑容。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没有做错。"卡米拉尽管受制于那个男人,却是毫无惧色,还用蓝色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他。 "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我的朋友,不然我会马上报警。"流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准备摁号码。 "不要报警!"满头白发的老板动作却是极为敏捷,飞快地夺走了流夏的手机。 "为什么不报警?"流夏惊讶地看着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那个男人如此惧怕,难道——和那袖扣有关系? "报警会惊动其他客人。"老板压低了声音,"而且,你们千万别再惹他了,这个男人是——" "识相的就全都滚开。这个女人我非要教训她不可!"男人低吼了一声,打断了老板的话。此时,这里的吵闹声也逐渐惊动了其他的客人,陆续有人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都被酒保挡在了外面。 "你确定我不能报警?"流夏一脸平静地看着老板,对方赶紧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流夏不慌不忙地将紫檀木发簪从松垮的头发间拔了下来,将头发绕得紧紧之后重新插了进去,随后又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面带微笑地转向了那个男人。 "我最后说一遍,请你放开我的朋友。" "你快点给我滚开!"男人毫不客气地回绝,还像示威似地更用力地捏住了卡米拉的手。 流夏慢慢扬起了自己的手掌,她那轮廓优美的丹凤眼中含着淡淡笑意,犹如春日的西子湖荡漾着潋滟水光。忽然,那湖底深处泛起了一丝寒光,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犹如利剑一般斩在了那个男人的手臂上!这一下又快又狠,只听那个男人惨叫了一声,被迫松开了手,慌忙捂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臂。 趁着这个空隙,流夏将卡米拉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即又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checazzovuoi,puttana!mortitoi!"那个男人愤怒地从口中迸出了一大串脏话,随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冲着流夏就扑了过来! "上帝啊,快停手吧!"老板一见事件升级,吓得满脸直飙冷汗。 "流夏,小心!"卡米拉也惊叫了一声。 "放心啦,小意思。"流夏边说边退后了两步,就在那把匕首离她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她轻巧地跳了起来,借着空中侧身的瞬间如流星般飞出一脚!她的动作恍如丝丝流云掠过天空,又似潺潺清泉流过山涧,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优雅,充满了难以描述的美感。 当大家看到这一脚带来的后果时,无不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男人连同匕首一起竟然被踢得飞了出去! "这下可糟了!"老板脸色发白地推搡着卡米拉,"你们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吗?快点离开这里吧。" 卡米拉还在继续石化中,倒是那个男人挣扎着又爬了起来,面目有些扭曲的他将手伸进了胸口,不知从里面摸索着什么。 "卡梅罗,你又在发酒疯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过来,那声音听起来略带沙哑,低回沉稳中又透着几分性感,仿佛无垠大漠扬起了漫天的风沙,迷乱了人们的心和眼。 一听到这个声音,那个原本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男人神色一变,头脑明显清醒了几分,诺诺低喊了一声,"帕克……" 这个叫做帕克的男人疾步走到了卡梅罗的面前,他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七八岁,蜷曲的亚麻色头发掩映着他如同冷月般严肃的面容,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隐隐有威严之色,却并不使人感到有压力。典雅肃穆的气质和他身上所穿的那件costumenational双排扣军装款外套相得益彰,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制服魅力。 "你还想干什么,还不跟我回去?"他边说边伸手扶起了卡梅罗,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胸口。卡梅罗微微一愣,急忙将手从胸口抽了出来,再没有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一喝醉酒就变成这个样子。"他转过头看着流夏和卡米拉,"你们都还好吧?" "还好。"流夏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反正有事的不是我们。" "流夏……这里怎么了?"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静香此时也逐渐开始恢复了一些意识,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可能是由于脚下发虚,她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就在她差点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在一阵橡树苔藓与烟草叶子混合的淡淡香味中,静香茫然地抬起迷离的眼,正好撞上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琥珀色眼眸,随即那低低响起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出现在很遥远的梦中,"你——没事吧?" 一定——是自己的酒还没有醒吧?静香摇了摇头,唇边缓缓漾出了一抹笑容,闭上眼睛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抹带着醉意的笑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是如此美丽,仿佛天使扬起了巨大的羽翼,雪白的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落…… 就连对方那双琥珀色眼眸中也泛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涟漪。 只不过天使的笑容之后却是地狱的结局——下一秒,静香歪了一下脑袋,哇的一声居然将秽物全吐在了帕克的外套上! 周围的人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流夏也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不得不做好再干一架的准备。刚才是为了卡米拉,这次是为了静香…… 算了,为了朋友,她认了…… "照顾好你的朋友。"出乎她的意料,帕克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静香交到了她手中,然后扶着卡梅罗转身朝门口走去。在离开之前,卡梅罗突然回过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女人,记着,总有一天,我会搬开石头的。" "糟了——"老板看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你们以后还会有麻烦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他,连报警也不敢?"卡米拉揉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忿忿道。 "看你们是外国人,一定不知道evileye吧。"老板压低了声音,"这个组织就像章鱼一样,触手伸到了意大利社会的各个经济领域。不管是敲诈勒索,还是走私暗杀,他们什么都敢做。而且这个组织的高层和政府警察都有来往,所以谁也不敢惹他们,就算警察也管不了他们。" "恶魔之眼,这个名字很酷。"卡米拉眼前一亮。 evileye,流夏忽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双e标志,心里不由一个激灵,"难道刚才那两个人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当然了,不然我们会有那样的反应吗?报警的话一定会被他们报复。"老板叹了一口气,"其实搬开石头是他们组织里的暗语,就是回来报复的意思。这位小姐,你的功夫是不错,不过也给自己惹来了很多麻烦。" "多谢你的提醒。"流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为了我的朋友,这些麻烦还是值得的。" "流夏!你真是太够朋友了!"卡米拉大喊一声,激动地抱住了她,再次发挥了北欧海盗血统的威力,掐得她差点没气。 "流……夏?"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一群年轻人里忽然有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四周忽然莫名奇妙的安静了下来,接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球星托托……" "不会吧,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很像电视主持人艾玛……" "oh!dio!真的是托托!" 这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的一瞬间,流夏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呆呆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犹如旋风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竭力平稳着自己的气息,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浅紫色的e.zegna衬衣勾勒出了他那清瘦匀称的身材,在不经意间透着一种极为精致的阴柔美。很少有人能将e.zegna衬衣穿得这样无懈可击,更何况还是颇为挑剔的浅紫色,可穿在他身上却让人想起了凌晨时分被朝霞染成淡紫色的天空,美得犹如一场幻梦。他那深咖色的头发依然柔软,眼神依旧明澈,容貌依旧清秀逼人,但孩提时的青稚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折射着内秀和优雅的成熟感—— 很难想像这样的男人能适应足球那种高强度的运动。 他的眼中闪烁着明亮激荡的光芒,嘴唇有些轻微的颤抖,低低开了口,"estate……鼻子……有没有再被蜜蜂螫伤?"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流夏的鼻子陡然一酸,思绪再次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那个容貌清秀的小男孩用严肃的语气吓唬着她, "听说要是不及时上药的话,被蜜蜂螫过的地方就会长出一个红蘑菇……" "啊啊!那我还是快点回去啦!" "嗯,这才乖……" 年少的时候,总会有许多太过轻易的分离,轻易的让人无法留恋和珍惜。在岁月的蹉跎中,总有一些事慢慢被忽略,总有一些人渐渐被淡忘。但是,也有一些东西是永远无法忘却的——比如,人生中第一次向你伸出手的朋友。 "托托……你怎么……怎么还认得出我……"她急忙从包里拿了一张餐巾纸,胡乱地擦拭着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睛。 "真的是流夏!你真的是流夏!"他的脸上焕发出了欣喜若狂的神采,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一把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流夏,你真的来罗马了,你真的来罗马了!" 她也激动的泪流满面,拼命点着头,"是,托托,我来罗马了!我终于做到了!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一直一直记着……"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要不是今天遇到你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托托似乎又有点生气。 "可是我今天才到罗马啊,本来打算过几天就去你的俱乐部找你……" 两人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中,旁若无人的诉说着离别之情,将周围的人全都当成了固定布景板。和托托一起同来的几位年轻人笑嘻嘻地拍上了他的肩膀,调侃着开了口,"托托,没想到你还有个东方小情人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那位叫做艾玛的女主持人也小声在旁边提醒道,"托托,这里是公众场合,如果你不想成为第二天八卦报纸的头条,就稍微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流夏这才意识到托托现在的身份,连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抹了一把眼泪对那些年轻人解释道,"我和托托是多年没见的好朋友,所以才会一时失态,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除了进球,我可从没看到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朋友甲好像因为没有挖掘到更八卦的资料而感到失望。 "是啊,这个家伙,平时都是阴阳怪气的。"朋友乙不失时机地补充着。 "喂,你们少说一句行不行。"托托无奈地瞪了他们一眼,又望向了流夏,"别管他们,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找个地方说,这里不大方便。别忘了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流夏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塞给了他一样东西,"我就在罗马美术学院上课,还有,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罗马美术学院?流夏……你真的做到了。"托托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无比,想要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紧紧捏住了那张纸条。 "那……我们再联络。"流夏拉起了还在云里雾里的卡米拉,一起拖起了半醉半醒的静香朝着门外走去。 罗马的夜色已经很深了。漫天星辰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隐隐约约勾勒出了星座的位置,每一颗星星,都拥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无论是时间的轮回,还是岁月的流转,都无法抹去那古老又悠远的神话时代曾经存在的痕迹。 "卡米拉,我们再往前走一些,那里的出租车更多一些。"作为唯一一个最清醒的当事人,流夏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任务。 卡米拉出了酒吧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对流夏说的话似乎也没有听进去。 "你怎么了,卡米拉?"流夏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卡米拉蓦地抬起眼,脸色变得极为怪异,像是不认识她似地盯了一会儿,终于开始爆发,"流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那么厉害的功夫?你居然,居然可以一脚踢飞那个男人!还有啊,你怎么会认识托托?而且好像很早就认识了对不对?太不可思议了!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等她连珠炮似的把想说的话说完,流夏不由格格笑了起来,"诶,我还以为老外没这么八卦呢。" "全世界人民都爱八卦,不然欧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八卦小报和狗仔队?一点也不比你们国家少吧。"卡米拉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那我们先叫车,等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第三章 天才对天才 回到租住的地方之后,流夏就将自己和托托的往事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卡米拉,总算是满足了对方的一番好奇心。 "流夏,你不觉得很奇妙吗,你来罗马的第一天就和他重逢了。"卡米拉殷勤地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润润嗓子,以便能听到更多的猛料。 "嗯,就好像是上帝安排好了一切,巧合得让人吃惊。"流夏看起来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嘴角眉梢都带着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 "对了,我们瑞典有句谚语叫做趁热打铁,你和托托有了这层关系,将来说不定会有更深的发展呢。"卡米拉俏皮的眨了眨眼。 "什么更深的发展啊,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流夏好笑地耸了耸肩。 "好朋友,这也是最容易发展成恋人的一种哦。"卡米拉好整以暇的笑着。 "我只知道,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我会好好珍惜这份友情的。"流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的性子好像没什么改变呢。" "不过流夏,我也想提醒你……"卡米拉那海蓝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淡淡的微芒,"十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将一个人彻底改变。或许你不应该只凭借着过去的记忆来判断现在的他。" 流夏微微一怔,又笑了起来,"就算他再怎么改变,也是个好孩子。" "是这样就最好了。"卡米拉随意地缩到了沙发的一角,"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到几点算几点吧。" 流夏立刻赞成地点了点头,也不失时机地打探起了卡米拉的八卦。 女孩子们一聊起天,时间往往过得特别快。正当两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一觉睡醒的静香也揉着惺松的睡眼走出了房间,加入了聊天中。卡米拉又将流夏的英勇的事迹宣传了一番,直听得静香连连惊叹。 "刚见到流夏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就是一个文静内向的中国小女孩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卡米拉笑着直摇头。 静香抿了抿嘴,"我也很意外呢。" "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用很多面具来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吗?"流夏半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刚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戴上了文静淑女状面具。在酒吧里就换成了成熟体贴状面具,遇到欠揍的坏人,那就戴上茱莉安吉莉娜同学在盗墓丽影里的极品狠女状面具……" 卡米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流夏,你好有性格!" "那么流夏同学,请问什么面具最好用呢?"静香笑眯眯地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们日本能剧里的面无表情状面具了,这个面具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别人愿意怎么理解这个表情就怎么理解。"流夏笑得十分迷离。 "喂,流夏,难道对男人你也用这一招吗?"卡米拉暧昧地弯了弯嘴角,"那么不如说说对付男人,用什么面具最好?是故作清高状面具,温柔大方状面具,还是假装淑女状面具? "或者是小鸟依人状面具?"静香也饶有兴趣地猜道。 "错,错,错,当然是心如止水绝情状面具了……"流夏刚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他两人也都笑作了一团。 "我看你刚才对托托可没戴面具哦。"卡米拉笑道, "皮肤也需要偶尔透透气嘛。"流夏不慌不忙地答道。 "那么流夏同学,现在你戴的又是什么面具?"静香掩嘴直笑。 "这你们看不出吗?当然是亲切友好状面具了。"她的回答自然又惹来了一阵笑声。 三人边笑边聊,早就忘了时间。等她们感觉到疲乏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已是晨曦微醺,暖暖的光线穿过了百叶窗落进了屋子,在墙上折射出了点点碎光。 "糟了,天都亮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直接去学校吧。"卡米拉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第一个冲向了洗手间。 流夏和静香相视一笑,非常有默契地同时打了一个哈欠。 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空就像一块浸润在泉水里的蓝色琉璃,干净剔透的没有丝毫杂质。金丝线般的阳光飞舞在微凉的空气中,悄然染上深绿色树木的顶梢,泛起了一道道流金的光芒,一切的一切,美的那么纯粹,仿佛汇聚了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大师们所擅长的各种梦幻色彩。 罗马美术学院也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清晨,迎来了又一批来自世界各国的新生。 "听说今年全世界只有150人被录取呢,我看竞争的激烈程度和巴黎美院不相上下了。能考上这里除了实力之外,也需要一点幸运。"卡米拉打量着身旁那些打扮时尚的学长们,不由发出了一声感慨。 "是啊,申请巴黎美院需要提交的作品是20份,这里也需要提交18份。"静香优雅地笑着,"不过比起巴黎,我倒更喜欢罗马。" "我完全冲着鼎鼎大名的朱里奥教授来的,一想到可以在他的工作室里学习,我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卡米拉又笑眯眯地看着流夏,"流夏呢,当然是为了那个约定才选择罗马的,对不对?" 流夏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卡米拉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说学生们提交的作品里,流夏你的评估是最高的,真是厉害啊。" 流夏笑嘻嘻地挑了挑眉:"你这么说我可真要换上故作羞涩心里暗爽的面具了啊。" "你不是已经戴上了吗?"卡米拉很配合地瞪大了眼,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听说还有一位同学和你是并列第一呢。" 流夏显然有些吃惊p"和我……并列第一?" 静香在一旁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另一位同学是谁?" 卡米拉朝周围看了看,忽然眼前一亮,指着不远处坐在窗口的一堆女孩低声道:"就是那个最显眼的!"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流夏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最显眼的女孩。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那是因为女孩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几种对比强烈的颜色同时都撞在了一起。正红色的衬衫,土耳其蓝的薄绒外套,墨绿色的包……明显是玩了一把目前流行的撞色。这几种鲜艳的颜色撞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流于俗艳,但配上她的金发白肤和出挑的气质,却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来自乌克兰的天才少女阿弗洛娜,听说她出身于艺术世家,父亲和祖父都是很有名的雕刻家,祖母是俄罗斯贵族的后裔。"卡米拉小声地说道,她对同学们的情况似乎都颇为了解。 "阿弗洛娜……在乌克兰语里好像是黎明前的女神的意思吧。"静香也在一旁补充道。 "静香,你连乌克兰语都懂呐……"卡米拉崇拜地瞄了她一眼。 "只会说些简单的而已。"静香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 流夏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被同学们众星捧月的阿弗洛娜—— 天才少女吗?自己从立志学习画画开始,已经不记得自己参加了多少比赛,拿了多少个第一,看过多少羡慕的目光,听过多少赞美的话语,老师和身边的人也常用那个称呼来形容她——天才。 所以,她对于自己的评估成绩排第一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还有另一个人来分享这个第一。 就在这时,有个褐发的女孩子在阿弗洛娜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阿弗洛娜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蓦地抬起眼望向了流夏。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流夏看到那双深紫色眼眸里迅速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浮光掠影之下似乎隐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敌意,却又同时夹杂着不屑和质疑混合在一起的矛盾情绪。 这是一个不容易应付的竞争对手。流夏心里暗暗想着,适时地换上了亲切友好状面具,颇有风度地对她报以一笑。 天才少女又怎么样?谁是真正的天才,很快就会有分晓。 "朱里奥教授来了!"这时,一位男同学惊喜的喊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门边。这里的很多学生就像卡米拉一样,都是冲着朱里奥教授的大名才报考这所学校的。 可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位鼎鼎大名的教授居然随随便便穿了一件皱巴巴的t恤就来上课了,胡子看上去也有两三天没刮了,下巴边缘已经长出一层参差不齐的青色胡茬。更夸张的是他的脚上还套了一双破旧的希腊式拖鞋,形状尚算优美的脚趾毫无顾忌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说句实话,这位教授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比流夏想像的实在是年轻了许多,身材好的几乎和模特不相上下。或许是意大利男人底子好的缘故,这样雷人的造型居然还是无损他英俊的面容,即使是那些胡茬看起来也颇为性感成熟,尤其那头长及腰部的栗色长发更为他平添了几分颓废的艺术气质。 "朱里奥老师的造型真有个性。"她轻轻地在卡米拉耳边说了一句,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对方并没有附和,而是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着朱里奥教授。 "我知道你们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这里学习的,不过既然进入了我的工作室,就要遵守我的规矩。意大利有句俗语叫作chivapianovasanoelontano.(欲速不达),所以刚开始我会要求你们好好练习基本功。"朱里奥扫视了一圈周围,神色温和地继续说道,"相信你们都知道,欧洲古典油画传统素来有两股源泉,一股是重人体结构的佛罗伦萨画派,一股是被前者称为不重结构重色彩的威尼斯画派。作为佛罗伦萨画派的推崇者,我对于结构和线条的要求会格外的高。以后每个星期,我都会布置给你们练习的任务,每周五你们带着各自的习作到我这里集中。" "老师,您是要评出最优秀的习作吗?"卡米拉笑嘻嘻地问道。 朱里奥并没有看她,只是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不,我是要你们互挑毛病,谁挑得越狠越在理,我就会给他加分。但是被挑出毛病最多的画作,如果谁第一个达到三次垫底,那么对不起,我的工作室不需要废物。"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大家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早就听说了朱里奥教授个性古怪,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老师,如果谁要是首先达到三次第一呢?难道就没有一点奖励吗?"卡米拉倒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朱里奥这才多留意了她一眼,"这位同学,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如果有人第一个达到三次领先,那么老师可不可以做一次他(她)的人体模特?"卡米拉的话音刚落,全体同学都瞬间石化了。 流夏赶紧拉了拉她的衣服,神呐,这个家伙是不是还没睡醒?居然敢提出这样天雷滚滚的建议… 朱里奥颇为意外地盯着她,眼中飘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倒是出奇的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卡米拉·扬纳森。"卡米拉大胆地回盯着他。 "卡米拉……好,我答应你。"他唇边的笑无声蔓延着,眼神犹如在迷雾中一般朦胧,若有若无挑起了几丝促狭之色,"不过,我更希望第一个达到三次领先的是位女同学。" 流夏正想和卡米拉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阿弗洛娜一脸自信地开了口,"老师,请放心。我一定会将您画得非常出色。" 大家的神情瞬间都变得有些古怪,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能连续三次拿第一的人只有她——天才少女阿弗洛娜。 "那可不一定哦,阿弗洛娜同学。"卡米拉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相信,宫流夏也一样能将老师画得十分出色。" 流夏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扯了进来,一抬眼又正好撞上了阿弗洛娜如剑般凌厉的目光。她本来还打算继续保持着亲切友好状面具,但对方眼底深处的一抹不屑和轻视又令她有些不悦。 "宫流夏哪能和阿弗洛娜相比……油画本来就起源于西方,东方人来凑什么热闹……"一直紧挨着阿弗洛娜的某位女同学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安娜,别乱说话。"阿弗洛娜轻声喝止了她,但眼中却明显写着"确实如此"的意思。 这个叫安娜的女生模样倒也还算妩媚,就是稍微胖了一点,脸颊的皮肤有点松弛下坠,就像是一团没有发好的面被扔在墙上往下掉的样子。 流夏冷眼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同学,及时换上了万能的面无表情状面具,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蒙娜丽莎似的假笑。 安娜果然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眼神惊疑不定。 "安娜同学,现代足球是起源于英国吧,可惜连拿五次世界杯冠军的好像是巴西嗳。乒乓也是起源于英国吧,不过每次横扫天下无对手的都是我们中国人。小提琴起源于阿拉伯,但拥有最完美音质的小提琴却是来自意大利,嗯,还有啤酒最早还是起源于古代巴比伦呢,可是你们也知道了,现在最出名的啤酒产地当然是德国……"经过从艺术到食物的一番举例论证之后,流夏不慌不忙地发表总结呈词,"由此可见安娜同学你的推断未免幼稚了点。油画的确是起源于西方,但这并不等于我们东方人就画不出更出色的作品。" 安娜膛目结舌地看着她,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同学们默然无声,阿弗洛娜的脸色微微发青,卡米拉和静香则是一脸崇拜的表情。而朱里奥教授也是饶有趣味地看完了眼前这一幕,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好了,不管你们来自哪里,用实力来说话才是唯一的证明。"说着他又眼波一闪,"想要看到我完美无缺的身体,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流夏的额上飙出了一滴冷汗,她可并不想以此为动力。 "接下来你们先休息一下,二十分钟后来我的工作室参观。"朱里奥边说边潇洒地抬脚跨出了房间。 一见老师离开,大家也纷纷松懈了下来,有的整理东西,有的闲聊,有的走到门外点起烟吞云吐雾,流夏也坐在椅子上顺手打开了手机,想趁这个空隙给在中国的父母发一个信息。 当她刚发了第一个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阿弗洛娜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宫流夏,老师说得对,那么就让我们凭真正的实力来一较高下。" 流夏微微一怔,立即站起了身不卑不亢地迎向了对方的目光。尽管自己比阿弗洛娜矮了半个头,但不管怎么样,这份气势绝不能输。 "乐意奉陪。"她迅速戴上了彬彬有礼状面具,眼神却是无比自信,毫不退让。 两人互不示弱的眼神在空气中相遇,仿佛一瞬间形成了强大的女王气场,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辟里啪拉声。 "滴滴滴……"一阵短信的提示音适时地打破了僵化的空气,所有同学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流夏,是你的手机……"卡米拉忙提醒她。 流夏拿起了手机一看,只见短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点疑惑的摁了一下,看到了一行简短的意大利文: 下了课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托托 第四章 暖金色的少年杀手 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流夏急忙打开了手机,拨通了托托的电话。 呼叫声刚响了一下,对方已经迅速接起了电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欣喜,"流夏,是你!下课了吗?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我已经下课了。一切都挺顺利的。"流夏边说边和卡米拉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们先回去。 "那你现在出来,我在学校门口等着你。" "学校门口?"流夏愣了愣,又忙低声道,"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别太张扬了,不然被那些小报乱写就不好了。" "你出来往左拐,看到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直接上来好了。" "好,我马上出来。" 流夏走出校门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近黄昏了。夕阳余晖映照着光影错落的大街小巷,为这座千年古城更平添了几分历史的沧桑感。魅艳的晚霞将一大片天空逐层染成了红色,橘红色和金红色。远远望去,就像是酒神巴库斯在宴会中随手打翻的一坛葡萄酒,在天边漫溢开了令人沉醉的美丽。 拐到左边的时候,她一眼就见到了那辆超酷的限量版蓝色兰博基尼,车头标志上那头充满力量正向对方攻击的斗牛尤为醒目。 "流夏!"戴着墨镜的托托摇下了半边车窗,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流夏朝周围看了看,像只兔子似嗖地一下就上了他的车。 今天托托穿了一袭diorhomme的紧身衬衣,窄版的经典剪裁为他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纤细优雅,将英国式的魅惑高贵和法国式的精致浪漫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他所用的香水更是如海风般剔透清新,淡淡的温柔中挟带着一丝凉爽的气息,让人的心里感觉无限宁静。 "怎么像做贼似的?"他侧过脸看着她,嘴角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公众形象着想嘛,你也知道那些小报可能会乱写的。"流夏边说边扣上安全带。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公众人物,交朋友谈恋爱也是很正常的事。"他抿了抿轻薄的唇,熟练地发动了车子。 听到恋爱这个词,流夏有一瞬间的仲怔,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了卡米拉昨夜说的话,心里莫名地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托托,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了,十年如梭岁月恍如上帝之手施展了奇妙的魔力,将他变成了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败,车见车爆胎的魅力男子。 "流夏,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十年没见有点不习惯?"他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像你长大的样子,所以昨晚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很惊喜,因为你的样子和我想像的简直一模一样!" 流夏怀疑地转了转眼珠:"真的假的?怎么个一样?" "一样是——黑眼睛黑头发啊。"他笑出了声。 流夏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点不习惯,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开始找回过去彼此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现在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十年没见怎么说也要请我吃顿好的吧。" "这还用说!今晚去我家吃饭,尝尝我亲手做的意大利菜,然后我们好好叙叙旧,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叙完旧你还要负责送我回学校哦。" "诶?还要回学校?你不和我聊通宵吗?"他失望的瞪大了眼睛。 "谁和你聊通宵……缺少睡眠我会砍人的。"某人一头黑线中。 "呵呵……" 托托居住的高级公寓就位于罗马市的黄金地段——西班牙广场附近。这里几乎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知名的奢侈品牌,而西班牙广场更是因为罗马假日这部电影而举世闻名,无论是旺季还是淡季,广场的阶梯上总是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听说在十八世纪的时候,这里也是罗马最为繁华的中心。 跟着托托走进公寓的时候,流夏发现有几个路人似乎留意到了他们,还朝这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托托先生,下午好!"公寓的管理人已经快步迎了上来,当她看到托托身边的流夏时,不由露出了颇为惊讶的表情。 "索菲娅,下午好。"托托也朝她打了个招呼。 "托托先生,"索菲娅支支吾吾地又开口道,"真的很对不起,电梯刚刚出了故障,检修的工作人员正在赶来。" 托托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索菲娅,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真对不起,托托先生,这个月底我们一定会好好检修一次,保证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索菲娅一脸的抱歉。 "托托,反正这楼只有七八层,我们就自己走上去吧。"流夏冲着索菲娅笑了笑,拉起托托往楼梯走去。 "等一下,流夏。"托托摘了下墨镜,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柔情,"我背你上去。" "诶?"流夏微微一愣,连忙摇了摇头,"我又没缺胳膊少腿,干吗要你背。" "咦?小时候你还经常哭着喊着求着让我背你呢,"他非常绅士地摆出了一个请上来的姿势,又笑着扫了一眼她那双6公分后跟的鞋子,"好了,别磨蹭了,还不快点上来。" 流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胸口又泛起了那种莫名的涟漪,仿佛有什么在轻轻牵扯着她的心。本来以为脑海中的有些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淡忘,可此时此刻却慢慢清晰起来…… "流……流夏,你手松开一点,我快被你掐死了……" "不要,我怕掉下来……" "啊,真的……会……死人的……流夏……咳咳……" "还在发什么呆?"他笑着挑挑眉毛,"怕摔下来吗?" "谁不敢了,我是怕你背不动。"她鼓了鼓嘴,索性将手上的包往肩上一扔,像小时候那样利索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部结实又柔韧,充满了成年男子所具有的力量。随着他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她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温柔的呼吸和海风般清新的味道,以及,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暖暖的温度。 "流夏,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能认出你吗?"在爬上三楼的时候,他忽然问道。 "这个答案你不是刚才已经说了吗。"她用手轻揽着他的脖颈,恶作剧地用了一下力。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继续往上走。 就在快要到五楼的时候,他忽然又低低开了口:"流夏,之所以能立刻认出你,那是因为这十年来,我一直牢记着我们之间的约定。" 听到这句话,流夏一时愣在了那里,胸口瞬间涌起了海浪般的波动,心脏的某一处犹如被电流轻微刺激而变得柔软起来。 也许很多人曾经有过这种体会,小时候结识的朋友就算关系再铁,可一旦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后再继续保持联系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是因为往往没有可以一直维系着彼此的牵绊。但是他和她之间,那些只属于彼此的情谊,在时间的流逝中却从来不曾消失,反而如陈年美酒般越来越甘醇。 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牵绊从来不曾消失。 而那个牵绊就叫做——"约定"。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时光流年,隔着心灵与心灵,他们一直都在为这个约定而努力。 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用力地揽住了他的脖颈……几秒钟后,曾经熟悉的对话很快再次上演, "流……流夏,你手松开一点,我快被你掐死了……" "不要,你现在高了这么多,摔下来我会脑振荡……" "会……死人的……流夏……咳咳……" 好不容易到了七楼,托托将流夏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拿出钥匙打开了左侧的一道门。这个套房看上去差不多有200多平方,整个家居设计充满了轻盈典雅的意大利新古典风格,细节上处处体现着精致简约的风格。之前在网上查找租房资料的时候,流夏也看到过这个地段的租金,差不多100平方的房间每月租金就高达7000欧,更别说这么宽畅的套房了。 "托托,这是你买的还是租的?"她好奇的问道。 "前几个月刚买的,觉得怎么样?"他弯腰替她拿了一双柔软的拖鞋,"流夏你可是我第一个带进来的女人哦。" "真的假的?"她笑着换上了拖鞋,懒懒地坐到了松软的沙发上。 "不信就算了,唉……"他像是无限惆怅地轻叹一声,转身走进了明亮的开放式厨房,接着就听见锅子铲子打架的声音。 "好了,好了,就信你一次。那我可真荣幸呢,"她说着从沙发上起了身,左右环顾了一圈后也慢慢踱到了厨房里。 刚一看到里面的状况,她就差点笑歪了嘴。掌勺大师那一身diorhomme的衣服还来不及脱掉,直接就在外面套了一个浅绿色的围裙,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托托,我要是拍下你这个造型投给报社,一定能赚一笔。不过你一定会砍了我,哈哈。"她忍不住开着玩笑。 "那也未必,说不定那些姑娘们看我这么体贴能干,更喜欢我了呢。"托托边说边用铲子翻炒着香喷喷的米饭。 流夏的眼睛不由一亮:"啊!是我最喜欢的意式杂菇烩饭!好多年都没吃了!" "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记不记得以前每次我妈妈烧这道菜,你都会跑来我家蹭饭吃,有一次还差点和我妹妹玛丽娅打了起来。"托托回忆着往事,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怎么不记得,谁叫玛丽娅和我抢最后的一盘烩饭呐。"她自己心里也暗暗好笑,去别人家蹭饭居然比主人家还霸道。 "结果我那时把那盘烩饭给了你,后来玛丽娅足足一个月没理我。"一谈起家人,他的神情更加愉悦起来。 "玛丽娅现在还好吗?"她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漂亮姑娘。 "她和她的男朋友去了那不勒斯,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会南部看看。" "好啊,顺便还可以去我一直想看的庞贝古城呢。" "好。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去。" 吃完了晚饭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过去的往事。回忆到有趣的地方彼此就大笑,结果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直到流夏无意中抬头看到挂钟的时候,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啊,已经十点了,我该回去了,不然会打扰卡米拉她们的。"流夏急忙站起了身,伸手去拿沙发上的外套。 "等一下,我送你。"托托也利索地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这个周末我们俱乐部去米兰比赛,这回的对手是ac米兰,所以这周我们会加紧训练,可能没什么时间和你见面。不过,流夏,"他顿了顿,压低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来看我周六的比赛,比赛完了周日我可以带你去维罗纳转转。" "维罗纳,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家乡吗?"流夏有点心动,但随即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可惜这些天我也会很忙。我们老师刚刚布置了画人物的习作,可他要求这次被画对象不是模特,而是普通市民,这个听起来很容易,其实难着呢。你也知道,一个人如果没有别具一格的气质,是不会让画家有那种特别强烈的"想要画"的念头和灵感的。" 他笑着挑了挑眉,"你不是曾经说要画我的吗?" 她的脸微微一红,低声道,"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流夏,你说过要画下实现了梦想的我。" "嗯,我一定会画下实现了梦想的你,不过,不是现在。"她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就不信偌大一个罗马城,我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流夏的话一定没问题的。"托托说着又转身进了房间,然后拿出了一条大围巾顺手给她披上,"晚上有点冷,小心着凉。" "嗯……"流夏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那条柔软的薄羊绒围巾,真的——很温暖呢。 接下来的几天,流夏都趁着休息时间寻找目标人物,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令她灵感迸发的人选。倒是静香很快找到了一个在地下铁弹奏小提琴的男孩,而卡米拉虽然还没找到合适人选,却忙里偷闲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找了一份调酒的兼职。 眼看着离交作品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流夏只好将晚上的时间也都利用起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输给那个阿弗洛娜。 她不想输给任何人。 "流夏,在发什么呆?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卡米拉的声音将她蓦地拉了回来。 "还不是在烦作品的事情吗?对了,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小姐,我现在的时间很宝贵……"流夏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大半夜的你在街上游荡又不安全又见不着什么人,我劝你还是在这里蹲点的好。说不定会有让你眼前一亮的人呢。反正我已经在这里物色到了一个非洲美女。"卡米拉顺手递给了她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来,喝杯酒舒缓一下。" "你请客?"她笑着扬起了眉。 "当然不是我,是那个帅哥请你喝的。"卡米拉神情暧昧地瞟了她身后一眼。 流夏转过了头,只见一个穿着冷蓝色衬衣的年轻男子正对着她笑。这种搭讪方式在酒吧里并不少见,于是她也大大方方地报以一笑。 "哈,那帅哥站起来了,朝着你走过来了……流夏,你的浪漫艳遇要开始了。"卡米拉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ciao,美女,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帅哥走到了流夏的身边低声问道。 流夏正要回答,忽然发现这位帅哥的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他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惊惶之色,匆忙说了一声抱歉就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带着一丝疑惑,流夏也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 在一大群嘈杂的客人中,她一眼就看到正推门而入的那个少年。 少年轻轻摘下了自己的灰色软呢帽,他头发的色调令人想起了提香最擅长的暖金色,最璀灿的阳光似乎也不及那金色温暖柔和。水蓝色的眼眸仿佛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般纯净柔和,远远望去,恍如有星星的碎片坠落其中,泛着梦幻而恬静的光芒。当他轻轻扯起嘴角的时候,那明媚的笑容就像乔尔乔内所用的色彩一样令人头晕目眩,可笑容下隐藏的一抹讥讽之色却又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无懈可击的完美和谐。 他的身上似乎同时揉合了天真浪漫的气质和玩世不恭的痞味,比毕加索诡魅的画风更加变化多端。 这已不是单纯的美丽,仿佛是远古时代最迷人的神话重现,令每一个画家都有想将这样特别的美永远留在自己画布上的冲动。 在这一瞬间,流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奔腾,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就是他了! 第五章 暗夜中的杀戮 少年扫视了一圈酒吧里的客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快步走向了后门。流夏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再见都来不及和卡米拉说,急急忙忙就跟了上去。 罗马城内多的是弯弯曲曲的小巷,如果不是本地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方向。这间酒吧的后面就有一条狭窄的巷子,流夏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也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一轮弯月,天空中只有零落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巷子里似乎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暗,凉飕飕的空气令人感到了一丝寒意,时明时暗的路灯更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但墙上镶嵌的圣母神龛却是那般神圣柔美,与这里的气氛形成一种强烈又诡异的对比。 "还想跑到哪里去,保罗?"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从巷子的尽头传来。 流夏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原来发出声音的正是那个目标人物。她将半个身子藏在了神龛旁,悄悄探出了头—— 少年居然就那样随意地坐在遍布锈迹的铁扶杆上,被牛仔裤紧裹的修长双腿还在不安分的摇晃着。夜风带着一种柔和的冷冽,吹散了他一头暖金色的头发,云层也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银色月光旋转着轻柔的舞步,在他的脸上晕染了一层皎洁的浮光。那一瞬间,流夏仿佛看到圣母绽开了仁慈美好的笑容,听到天使们齐声吟唱起了赞美诗…… "你——是来关灯的吗?"那个叫做保罗的男人转过了轻微颤抖的身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看清那个人的容颜时,流夏又是微微一惊,这不就是刚才和她搭讪的男人吗? "告诉我,这件事除了仓库里的老鼠,还有谁参与?"少年伸出手轻轻顺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他那细白的指尖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就会放了我吗?"保罗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眼中明显写满了恐惧,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好。"少年干脆地点了点头。 保罗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忙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好,那我告诉你,做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尼诺。" "你没说谎?"少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绝对没有。"保罗朝着流夏躲藏的方向退了几步,"我已经说了,你答应放了我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流夏直觉感到了隐藏着的危险气息,但她实在想观察多一些少年的神情和动作。尽管知道自己应该快点离开这里,却又挪不开脚步,就好像摇摇晃晃地站在悬崖之间的独木桥中间,无法决定何去何从。 "我说话向来算数。"少年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天使般的笑容,"你可以离开了。" 保罗愣了愣,随即立刻转身朝着巷口发力狂奔。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出这个巷子,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就在他跑到圣母神龛旁的时候,少年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手枪,面无表情地对着保罗的方向开了一枪。手枪加了消音器,只听见沉闷地扑一声响过后,保罗惨叫了一声就捧着左膝盖摔倒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疼痛一脸惊恐地回过了头,睁大眼睛对着少年低喊,"你,你不是答应放了我吗?" 少年微微一笑,再次举起枪。 "砰!"这一次正中他的眉心。 "我是放了你啊,只怪你自己跑得太慢了。"少年面带遗憾地耸了耸肩,轻轻吹了口枪管的硝烟,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回了怀里。 流夏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溅在了上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那是刚才那个男人脑袋开花时四处飞溅的血花。 "躲在那里的家伙,看的还过瘾吗?"少年接下来的话更是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彻骨的寒气迅速从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怎么办?该怎么办?要是知道会卷入这么恐怖的事件中,打死她也不会跟进来。可现在……或许先发制人活下来的机会可能还会大些? 想到这里,她握紧拳头从神龛旁缓缓走了出来,长长的影子拖曳着一地的凉意。 "哦,想不到这里躲了个漂亮的东方姑娘。"少年似乎有些惊讶,随即无比甜蜜的笑了起来。 流夏警惕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的手一有动作,她就会立即攻击他的要害。 "这么漂亮的姑娘杀了未必可惜,这样吧亲爱的,就当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好吗?"他以一种随意的语调说着这番话,就好像在大街上和姑娘们调情那般轻松。 流夏刚才已经见识了这个少年的狠毒,哪里会轻易相信他的话,还是继续一言不发。 "答应的话你就可以离开了。"少年轻挑着唇角。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要离开你先离开。" 少年微微一愣,扑哧一下轻笑出声,"你是怕我像对付刚才那个人那样对付你吗?" 流夏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 "既然你不放心的话,好,那我就先走,不过在走之前……"少年话说到一半,忽然鬼魅一般凑到了她的身前,极快地在她的右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的流夏瞬间石化了…… "一吻换一命,很划算。"少年冲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戴上呢帽转身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该死……"流夏恼怒地擦着自己的脸,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她想她没有看错,那顶灰呢帽的侧面有个小小的标记——ee. evileye——恶魔之眼。 回到公寓的时候,流夏的心还在一直狂跳。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比电影还要惊险。虽说她已经匿名报了警,但那一幕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更加要命的是,那个少年的一颦一笑,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让她几度有拿起画笔的冲动。 可……她怎么能让恶魔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画布上? 但……那种想要将那个人画下来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强烈的让她无法控制…… 就这样纠结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渐明时,她才像是想通了般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径直冲向了自己的作画工具。 胶油混和了白粉调配出了肌肤的颜色,调了浓稠的中铬黄晕染开了最温暖的金色,熟褐和粉色为少年抹上了灰色的背景……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挥动着画笔,层层点染覆色,大块大块的颜色淡化了线条,勾勒出了色彩织就的梦幻世界……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房间时,她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画笔。 终于……完成了。 手机铃声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流夏低头一看来电号码,不禁笑着摁下了接听键,"早啊托托,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早安流夏,不知为什么今天一起床特别想听听你的声音。"托托笑着在那一头说道。 这句话传入耳中,流夏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接着又听他继续说道,"怎么样,决定好了吗?周六来不来米兰看我的比赛?" "如果这次的习作拿到第一我就来。"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副刚完成的作品上,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很快在米兰见到我。" "这么有自信?"他轻快地笑着,"那这次我要为了你赢这场比赛。" "为了我?" "是啊,大力水手要为他的奥莉弗赢这场比赛。" 淡淡的晨风温柔地吹起了她的头发,仿佛也将那段孩提时期的对话从遥远的记忆里吹到了她的面前。 "哈,那到时我就天天给你去加油!每天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中国饺子!让你像大力水手一样充满力量!" "呵呵……那estate你就是是奥莉弗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仿佛蛛丝般从流夏的心底轻轻划过,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有点发涩,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欣喜,是感动,是为了友情而骄傲,还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明白的—— "我会来,我一定会来。"她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朱里奥教授规定的评论作品日很快就到了。因为这是大家的第一次习作,再加上同学之间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在刚开始讨论作品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批评都颇为客气。 流夏还来不及拿出自己的作品,就被卡米拉拖到了一旁。 "流夏,你看,这是阿弗洛娜的作品!果然不愧是天才少女,这副画用了自下而上的透视缩减法,看起来超完美,人体也贯穿着充分真实的重量感。"她侧过头对着流夏低声道,"你的作品我们都还没看过呢,你赶紧拿出来,我想一定不会比她的逊色!" 流夏在看到画面的瞬间的确感到了一种有力的冲击,无可否认,这副画真的非常完美,想要挑出缺点并不容易。 "宫流夏,你的作品呢?是不是不敢拿出来了?"那个叫安娜的女同学也趁机挑衅。 流夏压根连正眼都没扫一下安娜,而是大大方方地望向了阿弗洛娜,后者的脸上虽然没有十分明显的神情变化,但眼中分明按捺着隐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好了!都给我住嘴!"在一旁听着同学们互相批评的朱里奥教授忽然一声大喝,"你们这也叫狠狠的批评吗?全都是在说一些废话!"他边说边走到了那些作品旁,接着就开始爆发了。 "看看这副作品,线条没有一点表现力!简直就是垃圾!" "还有这副作品!背景是怎么过渡的?都不知你怎么考进来的?我看你还是赶紧退学去吧!" "这个……我都没话可说了,是用脚趾画的吧?" "上帝啊,惨不忍睹……色彩都挤压的没层次了!" 朱里奥教授几乎是用了最恶毒最刻薄的语言来挑剔画里中的毛病,有的甚至还上升了到了人身攻击。听着教授颇有节奏的发飙声,大家面面相觑,个个震惊不已,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有几个女生已经红了眼圈,差点哭了出来。这也难怪,怎么说在进入美术学院之前,大家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材生。可现在在朱里奥教授的口中居然全成了垃圾。流夏对于眼前的一幕自然也是大跌眼镜,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朱里奥教授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这,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教授身份啊…… "至于这副……"朱里奥拿起其中一副画的时候突然停止了骂声,倒是又仔细看了两眼,声音显得缓和了一些,"这副总算没让我太失望,笔触就像珍珠一样细碎典雅,而且没有完全依赖色彩,只用明暗和线条就勾成了空间距离感。当然,要说缺点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就是色彩的过渡还需要加强。" 这样温和的评价从暴跳如雷的朱里奥教授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被骂得晕晕乎乎的同学们像是被打了一拳般清醒过来,同时望向了他手中的那副画—— 那正是阿弗洛娜的作品。 "你们现在继续,我不想再听到和刚才一样的讨论了。"朱里奥将那副画放回了原处,用相对和善的目光看了阿弗洛娜一眼。 流夏的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打开了自己的油画筒。可那位安娜同学此时却偏偏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丰满的臀部正好撞到了她的手,只听咕咚一声,流夏的画连同油画筒都一起掉在了地上。 "安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卡米拉首先愤怒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娜扭着腰笑道。 "你……"卡米拉更加恼怒,静香在一旁示意她别太冲动,弯下腰帮流夏捡起了那副油画,在她伸手去捡那副画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早一秒捡起了它。 同学们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捡画人居然是——朱里奥教授! 朱里奥顺手将那副画摊放在了桌面上,目光在匆匆一瞥之后蓦地一亮。 昏暗低沉的灰色调背景将这里挤压成了一个压抑的空间,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氛。唯一的光源就是来自旁边圣母神龛上燃烧的蜡烛,柔和的烛光为这片黑暗的世界增添了几丝微弱的光明。画中的少年就置身于斑驳的光影之下,半边脸和身体仿佛已经全部渗入了背景之中,就像是人物本身对于黑暗的妥协。而他的另半边脸却笼上了一层暖金色的烛光,仿佛又在期待着圣母的救赎。而最为绝妙的就是少年脸上那种微妙的神情,那略扬的脸上明明带着如天使般纯洁的笑容,却因为有一半隐入了黑暗之中,而形成了奇特的反差和相融,透出了一种扑朔迷离的矛盾之美。 朱里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流夏,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宫流夏,你对于色彩有着极为细致敏感的触觉,利用光与影的相互作用营造出了相当有质感的效果。虽然这副画的线条被淡化,但色彩的使用却极具天赋。" 流夏心里暗暗欣喜,现在就算她不看阿弗洛娜,也能猜得出对方的面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尽管有几分得意,但她的脸上还是继续保持着谦虚淑女状面具。而之前还猛盯着阿弗洛娜的作品的同学一下子都换了风向标,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流夏的作品。 "不过宫流夏,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朱里奥口风一转,"你的毛病和阿弗洛娜一样,她太过注重线条,忽略了色彩,而你就太过注重色彩,忽略了结构线条。这一次谁画的最差我还不知道,不过排倒数第20的作品应该就是你们两个。"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额上齐唰唰地同时冒出了三道黑线,班里不是一共只有20个人吗?这实在是个令人理解不能的第一名表达方式。 "所以你们两人也不用得意,你们只是比他们稍微好一点而已。我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朱里奥轻飘飘的扔下了这话,潇洒的走出门外熟练地点起了一支烟。 流夏和阿弗洛娜神色复杂地互望了一眼,同时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挫败之色,而其他众"矮子"们则一时还没从这种打击中反应过来。 "那么说,这次是……并列第一?"卡米拉首先回过了神。 "教授不是说更注重结构和线条吗?应该阿弗洛娜拿第一才对吧。"安娜不服气地小声说道。 "你没到教授说流夏有天赋吗?明显是我们流夏更胜一筹。静香你说是吧?"卡米拉也伶牙利齿地予以回击。 静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侧过脸正要和流夏说话,却见到她正打开手机在发信息,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周六来看你比赛。 第六章 维罗纳的浪漫之行 米兰,这座城市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样美丽。 被称为大理石诗卷的多摩大教堂是这里的地标,教堂尖塔上的圣玛丽娅雕像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日复一日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信徒们——虔诚的,或是不虔诚的。教堂后的步行街云集了armani,gi,prada,hermes这些顶级品牌旗舰店,打扮时尚的帅哥美女们潇洒地穿行其中,仿佛时时上演着一场场高水准的时装秀。尽管还没到炎热的夏季,但意大利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挤满了露天的咖啡馆,提前享受起了灿烂温暖的阳光。 春天的米兰城,一切都平稳有序,慢节奏的生活似乎让空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悠闲的气息,令人感觉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懒洋洋的。 除了——一个地方。 此时的圣西罗球场里,非但没有半分悠闲的气氛,反倒是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尽管这里是红黑军团ac米兰队的主场地,但看台上也聚集了不少特地赶到米兰观战的罗马队球迷。享有主场之利的ac米兰球迷舞动着大副标语,大声呐喊着一浪高过一浪的"forzamn!(米兰加油!)"。而作为敌对方的罗马球迷也不甘示弱,扯着最大分贝齐声高唱着罗马队队歌。总之两大阵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彼此都是憋足了劲,谁也不愿输半分气势。球迷们大多数都穿着自己所拥护的球队的队服,所以可以轻易的看出对方是属于哪一个阵营的。如果有人势单力薄的身处敌对方阵营,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倒霉。 不过,眼下这倒霉的人儿正好就有一枚—— 流夏将票根放进了口袋,又朝周围打量了几眼,不由抹了一把冷汗。托托这个家伙到底给的是什么座位啊,这一带全是米兰球迷的势力范围,几乎都被红黑两色所侵占了。最要命的是她还穿了托托送给她的那件罗马队客场队服,明亮的白色在一片红黑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为她招来了无数个锋利的眼刀。 好不容易熬到比赛开始,流夏终于等来了托托的出场。尽管远远的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当那个穿着3号球衣的背影映入眼帘时,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热流。 整整十年了,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季更替,白驹过隙,儿时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着……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坐在这里追逐他的身影了。 在绿茵场上,他那飘逸的身影好似一阵轻风,来去自由却又不留痕迹,又仿佛是一位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的绝顶高手,时刻寻找着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在场上的任何一个位置,都能看到他努力奔跑的身影。 就在流夏完全沉浸在比赛中时,身后的一个米兰球迷忽然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她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托托拿球他就猛吹口哨,还用嘴发出极其难听的嘘声。 由于实力相当,上半场双方战成了零比零,下半场一开始,ac米兰的队员就打了一次漂亮的防守反击,罗马队回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将看着球滚入了自家大门。 1:0! 这个比分顿时令全场米兰球迷沸腾了,群情激动的球迷们燃放起了烟火,抛洒着花花绿绿的碎纸片,用传统的方式庆贺着主队的暂时领先。 流夏看着身边那些欣喜若狂的人,不由替托托捏了一把汗,只能在心里默默替他加油。当托托再次拿球发起攻击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个球迷又开始狂吹口哨……流夏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一手夺过了那只哨子。 "喂!你做什么!你——"那个男人刚叫了一半,在看到对方竟然轻巧地将哨子一下子捏碎时,立即乖乖的将后面的话全吞回了肚子。 终于清静了。 解决了这个麻烦,流夏又替托托担起心来,凭着她多年看球的经验,感觉到罗马队总体似乎是处于下风。毕竟这回他们是客场作战,不比家门口,想要扳平都不容易,何况是取胜。罗马队员们也因为被对方领先而显得士气普遍低落起来,奔跑的速度开始放慢。就在一种沮丧的情绪在球员间渐渐滋生的时候,流夏忽然又听到了熟悉的罗马队队歌……她循声望去,只见穿着罗马球衣的球迷正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激情昂扬地高唱着这首歌曲……他们的神情如此虔诚,他们的眼神充满着对胜利的渴望,他们的心里洋溢着对自己球队深深的爱…… romaromaroma coredestacittà unicograndeamore detantaetantagente chefaisospirà 罗马,罗马,罗马 我们城市的核心 我们唯一的真爱 成千上万支持你的人们 就是你的期望…… 浑厚有力的歌声响彻了整个圣西罗球场,将源源不断的爱与勇气传递到了每一位罗马队员的心里。本已露出疲态的罗马球员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般精神大振,积极地跑动了起来。在这样振奋人心的气氛感染下,流夏的眼圈也有些泛红,嘴里忍不住轻轻跟着哼了起来,romaromaroma ssacecantà dastavocenascencoro socentomvoci chehaifattonnamorà…… 罗马,罗马,罗马 让我们一起歌唱 仿佛来自唱诗班的神圣声音 十万个一样的声音 他们的爱与你同在…… 唱着唱着,她索性站起了身,在"敌人包围圈"里用尽全力的大声跟着那些球迷唱着接下来的歌词……在铺天盖地的歌声中,托托也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趁着对方后卫的失误,轻松地将球送入了球门。 1:1! 罗马队追平了比分! 听着罗马球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流夏激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一眨不眨地继续追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托托进了球之后并没有庆祝,而是立即又投入了比赛。趁着士气大振的东风,他那飘忽不定的走位又一次晃过了后卫和守门员,一记准确的劲射再次洞穿了对方的大门! 1:2! 罗马队领先了! 托托难掩内心的狂喜,即兴表演了一个帅到爆的空翻,随即意气风发地冲着他的队友们做出了惯有的甩手指的小动作,就像是骄傲的王子殿下等待着群臣的朝贺。队友们也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欣喜若狂地将他压到了最底下"蹂躏",队长更是搂住了他的脖子连给了他几个意大利式的热吻!他好不容易才从人肉军团下挣扎着爬了出来,这次却是跑到了场边,做了一个他从不曾在球场上做过的夸张动作。 一看到这个动作,流夏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吗? "那这次我要为了你赢这场比赛。" "为了我?" "是啊,大力水手要为他的奥莉弗赢这场比赛。" 这场胜利——是送给她的。 她忽然觉得有灼热的液体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眼眶里直打着转。那个穿着3号球衣的清瘦身影在泪光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那神采飞扬的笑容,被风吹乱的咖啡色发丝,以及他进球后恣意甩着手指的可爱小动作,却在她的心里折射出比彩虹还要美丽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比友情更醇厚……更复杂……更暧昧…… 比赛结束之后,流夏就赶到了和托托约定见面的地点——玛丽亚修道院。而托托因为推不掉队友们举办的庆贺胜利的party,所以只能趁着之后一片混乱的时候溜了出来,随后连夜带着流夏开车前往附近的维罗纳。 当他们到达这座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爱情气息的小城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门紧闭,只是隐约在橱窗里透着若有若无的灯光。古老的残墙在夜色中更显沧桑,风吹过墙壁而发出的摩擦声,听起来就像是在为罗密欧与朱丽叶悲伤的爱情而叹息。 "托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流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如我们去朱丽叶的故居看看?"他冲着她微微一笑。 "现在?"流夏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担心要是明天我们去朱丽叶故居的话,你会被大家认出来。现在半夜去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这个时候那里不开门。" 托托还是笑,"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 朱丽叶的家就在卡佩罗大街27号。 穿过了幽长昏暗的凯普莱特花园墙外的小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铁石相间的大门。 "看,门果然关着呢。"流夏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来试试。"托托伸手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那扇门居然被推开了! 流夏惊喜的看着他,"这,这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魔法啊。"托托眼带笑意地凝视着她的脸,"我记得小时候好像有人非要说我会魔法哦。" 流夏的脸色微微一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副让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情景。 那好像还是他们初识不久的时候,在某一天她莫明其妙地对他的蓝色眼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托托,为什么你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我也想要浅蓝色的眼睛!" "诶……我生下来就是这个颜色的。" "你骗我,你一定是用了魔法对不对?" "啊……"(某人冷汗中) "我不管,你快把魔法教给我!我也要浅蓝色的眼睛!" "好好好,这个魔法很简单,只要你每天早上抬头盯着天空看一小时,一个月后眼睛就会被染成蓝色了。" "真的??" "真的……" 结果一个月下来,眼睛没变蓝,脖子倒脱臼了……她想着想着就格格笑了起来,接着只听托托也轻轻笑出了声。两人相视一笑,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他们此刻想到的必定是同一件事。 "这里的管理员是我的好朋友,我提前和他打了招呼,所以才能畅通无阻。"他边说边往前走去。在通往院子的过道上,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涂鸦,那都是恋人们期待爱情永驻的证明。 "我们也把名字写在这里吧?"托托眨了眨眼。 她甩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们又不是恋人,把名字写在这里做什么。" "用来证明我们的感情比爱情还要牢固啊。"他笑咪咪地拿出了彩笔,毫不犹豫地在墙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别玩啦……去院子里看看朱丽叶吧。"她极快地转移了话题,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心里微妙的波动。 院子很小,朱丽叶的铜像略带落寞地站在中央,仿佛一直在这里等待着罗密欧的到来。可是几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她却始终没有等来她的心上人。尽管铜像全身已经开始氧化发黑,但她的右胸却被游人抚摸得闪闪发亮,据说这样可以为恋人们带来好运。 屋顶上爬满了常春藤,似乎随时都能看到朱丽叶在狭小的阳台上探出身,呼唤心上人的名字。 "流夏,来这边坐一会。"托托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橘黄色的街灯灯光,将院子笼在一片朦胧之中,红色的房顶,绿色的藤蔓,斑驳的铜像,暗蓝色天空中的点点星光,一切看似凌乱却又和谐统一,各种丰富微妙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充满了自由的梦幻感,就像是一副出自于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之手的随兴之作。 "今天那些罗马球迷齐声喊着你的名字时,我感动的差点哭了,这种感觉不在现场是完全感受不到的。托托,你真的很棒。"她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感受。说实话,在观众席观看比赛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其中,所以才做出了捏碎哨子那样失礼的事情。在比赛结束之后,为了表示歉意,她还特地把从中国带来的小扇子送给了那个男人。 托托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记得刚开始转会罗马的时候,因为我的失误而输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那些日子迎接我的就只有嘘声。他们就是这么爱憎分明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现在你不是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心吗?" "流夏,我最清楚我自己的实力。论天赋,我并没有很多,论速度,我也不是跑得最快,论身体素质,我更不能在冲撞中占上风,"他轻轻靠在了椅背上,轻轻吁了一口气,"所以,我只能付出别人更多的时间,在场下我要练习的比任何人都努力,在场上我要跑得比任何人都多,抓住一切机会进球。就算别人说我是机会主义者也好,捡漏者也好,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不管什么过程,我只要一个结果——进球。" 流夏抬起头看着他,复杂的眼神中夹杂着体谅,了解,心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在金色夕阳下一遍一遍练习着射门的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她凝视着他浅蓝色的眼眸,绽放出一个最真挚的笑容,"什么投机者捡漏者我都没看见,我只看见了那个在场上不知疲倦的奔跑着的你,那个为了千分之一个机会也要拼尽全力的你,那个将进球当作生命的你。这样的你,值得任何人尊重。在国内的时候,每次看到你在赛场上的努力,都能给予我无限的勇气,让我感到生命的可贵就在于全心全意的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的每一个进球都告诉我坚持不放弃才是王道。" 托托微微侧过脸,眼眸中那浅得近乎透明的蓝色在一瞬间变深了。 "流夏……"他喃喃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伸出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他的手心和她的手背叠在了一起,一股暖意从那里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了她的体内,与她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就像是在温柔地拥抱着彼此。 流夏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产生了微妙的转变。不知为什么,她却隐约感到了一种莫明其妙的不安。 但——她始终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两人就静静地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边开始渐渐泛白了。不久,初升的阳光就照在了阳台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了五彩斑斓的光点,投在地面上如星辰般闪闪烁烁。 流夏借着站起身伸懒腰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抬眼望向小阳台,随口念起了那几句家喻户晓的对白,"是什么光从那边窗户透出来?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起来吧,美丽的太阳!那是我的意中人;"托托忽然念出了接下来的句子,他的眼睛里流露着异样的温柔,比美酒更加醉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 流夏的全身此时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她伸手摸了摸忽然发烫的面颊,不知是阳光灼热了她的脸,还是她本来就在发烧…… 只是书中的对白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流夏急忙摁下了接听,只听那一头传来了国内好友小丁的声音: "流夏,现在混到意大利去了,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 "我挺好的,不过我听说你爸爸好像投资生意失败了,家里亏了不少钱,你没事吧?" 听到这句话,流夏有些吃惊,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提起这件事啊,于是她胡乱敷衍了小丁几句之后就立即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她的母亲蒋琴。 在她的追问之下,蒋琴不得不承认了这件事,但又赶紧安慰她,"不过你放心啊,我们只是手头稍微紧了些,还没那么夸张。你在意大利的生活费我们会照寄的。" "不用了,妈妈,你们那些钱就自己留着吧。我可以在这里找份兼职,生活费方面应该没问题的。你们自己要保重,钱没了可以重新再挣,身体好最重要。"流夏再三嘱咐了妈妈几句才挂了电话。 "流夏,有什么事吗?"托托看她神色有点异常。 流夏笑着摇了摇头,迅速戴上了若无其事状面具:"没事,一切都很好。趁着还没什么游客,我们赶快回罗马吧。" 只要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她一定不会麻烦别人—— 就算对象是托托也不例外。 第七章 洛伦佐家族的伯爵 回到罗马之后,流夏就在卡米拉和静香的"严刑逼供"下坦白了这次的行程,她再三声明自己和托托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地遭到了两人的鄙视。静香倒没说什么,不过卡米拉就充分发挥了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潜质,甚至连到学校的厨房里也不放过她。 "卡米拉同学,饶了我吧,该交代的我已经都交代了。"流夏从自己带的罐子里取出了一些茶叶放在了杯子中。 "可是要知道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啊,难道真的是看星星那么简单?"卡米拉搂住了她的肩挤眉弄眼地问道。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她无奈地摇着头,"老外不是都很重视隐私的吗?哪有像你这样八卦的。"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我这也是关心你啊。"卡米拉笑眯眯地看着她泡好了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这是中国的茶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是中国的茉莉花茶,要尝尝吗?" 卡米拉刚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花枝乱颤的笑声,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这么夸张的笑声,恐怕只有一个极品才发得出来。 不出她们所料,那位走进厨房的人果然就是安娜同学。她正向同行的一位女同学喋喋不休地吹嘘着,"你都不知道,他们都认错人了,居然把我当成了那个舞蹈明星呢。" "这个女人整天都在吹别人把她和某位舞蹈明星认错……"卡米拉小声地说了一句,露出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反正也不关我们事,她就算说自己像女王也无所谓。"流夏微微笑了笑。 两人本来是打算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安娜同学似乎觉得只有一个听众还不过瘾,又将火力转移到了她们一方。 "不过被认为是明星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有些人就会被认错是红灯区的工作者都说不定哦。"她一边说的时候,眼神还一个劲地往流夏她们这个方向瞟。 "可恶,这女人是不是在影射我们啊。"卡米拉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忍不住想要去反驳几句,却被流夏阻止了。 "你别冲动,对这种爱装的人,对付她的方法就是比她装的更十三。"流夏狡黠地抿嘴一笑,"等着看戏吧。"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安娜的面前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对了安娜同学,说起被错认的事,我倒也碰到过一次。前年我去加拿大旅行的时候,有一次蓬头垢面地去一家高级餐厅吃饭,结果几个帅哥侍应争先恐后地来服侍我,因此还差点打破了头,最后连老板都跑出来了。当时我真是觉得莫明其妙,结果在结账的时候,那几个侍应非要让我签名,说他们的中国厨师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很红的中国电影明星。我再三告诉他们认错了,但他们又死活不信,那最后我只好签了自己的名字,谁知他们看了之后很是愤怒……"流夏适时地卖了个关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安娜哪里肯放过这个嘲笑对方的好机会,皮笑肉不笑地插了一句,"是被识破了吧?" 流夏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愤怒的原因是以为我装大牌不肯签真名。" 安娜的脸色一下子变绿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这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说谎!" 流夏微笑着扬起嘴角:"哎呀,这怎么不可能,难道就只有你能被错认是舞蹈明星,我就不能被认为是当红影星吗?" 安娜一时无话可说,重重哼了一声就拉起那位女同学扬长而去。 "流夏你可真厉害啊,你看她那被噎住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卡米拉不忘说上两句甜言蜜语。 "所以说,对付她用这招就好了。"流夏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卡米拉,最近我想找份工,你这边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卡米拉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就谢谢你了,"流夏拿起了茶壶,"你还要不要尝尝我泡的茶?"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尝尝。"不等卡米拉回答,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餐桌后的沙发上传了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流夏和卡米拉同时被惊吓到了,这,这不是朱里奥教授的声音吗? 只见教授大人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像只猫咪似地蜷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眼波一转,"怎么?连杯茶都不舍得吗?" "怎么会呢?主要是教授你忽然出现在这里,我们太惊讶了。"卡米拉首先回过了神,立即摆出了一副笑咪咪的面孔。 朱里奥揉了揉自己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这里可是个午睡的好地方,而且有时还可以看到好戏。" 看好戏?这指的是刚才的事情吗?流夏的额上唰的冒出了一排黑线,急忙将壶里的茶分别倒给了卡米拉和朱里奥。 "嗯,我要加点糖。"卡米拉边说边打开了糖罐子。 "什么?茉莉花茶里加糖不觉得奇怪吗?"流夏有点心疼起自己的茶,这算不算是暴敛天物呢? 卡米拉耸了耸肩:"我喝什么茶都喜欢加糖的,嗯,六块正好。"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朱里奥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不由多看了卡米拉几眼。 "朱里奥教授,你的茶里要加糖吗?"卡米拉殷勤地问着他。 流夏给了她一个白眼:"谁像你喝茉莉花茶还放糖……" "帮我也放六块糖,谢谢。"朱里奥的回答令流夏大跌眼镜,不会吧?这两人都是甜食类动物吗?居然连放糖的数量都一模一样! 卡米拉自己显然也很吃惊,抬眼看了看朱里奥,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对了,刚才我在这里听见了你们说的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朱里奥喝了一口茶,"流夏你是在找兼职吗?" 流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相识多年的好朋友,他女儿的绘画老师正好辞职了,所以想物色一个新的老师,每周上三次课,薪酬也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流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不迭地答道:"我有兴趣,我当然有兴趣!"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把地址给你,嗯,这个周六晚上你去面试。" "太好了!谢谢你了,朱里奥教授……"流夏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现在谢我还早了点,我那个朋友是出了名的挑剔,等你得到了这份工作再谢谢我吧。至于怎么谢,"他的目光在卡米拉身上停顿了几秒,在起身走出房间前扔下了一句话,"到时就多请我喝几杯茶好了。" "简直不能相信,居然是朱里奥教授介绍这份工作给我……"流夏望着他的背影低声感慨着。 "的确是很不可思议,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么快你就找到了兼职是件好事!"卡米拉拍了拍她的肩,"晚上来我工作的pub,我和静香给你庆祝一下,我做东。" 流夏眨了眨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半夜时分推开pub的门,就像是悄然打开了一副浮世绘的画卷。这里总是聚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男人,有女人。他们之中有的想来猎艳,而有的是想被猎。有的想醉到靡烂,有的却想让自己更清醒。天花板上镶嵌的灯闪耀着浅金色的光芒,玻璃杯中的美酒荡漾着魅艳的红,打扮性感的女子神情迷离地抽着烟,满目的光鲜华丽遮掩不住颓废的本质,看似热烈的表象却透露着最无情的冷漠。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 "流夏,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和你搭讪的男人,不知后来他跑到哪里去了。"卡米拉随意地说了一句。 流夏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男人惨死的情景,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支吾了两句搪塞了过去。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个有着暖金色头发的少年杀手的身影也在她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流夏,怎么好端端的要打工?如果有什么事情或许我也可以帮忙。"静香用中文小声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我现在也这么大了,觉得老用父母的钱有点过意不去,也该是为他们减轻一些负担了。"流夏笑了笑。 "喂喂喂,你们看那个人!"卡米拉忽然神色紧张地朝着门边扫了一眼,"好像就是上次在amor酒吧遇见的那个男人!" 流夏抬眼望去,心里一惊,果然是那个叫帕克的男人! 他今天换了一件costumenationa的双排扣短皮衣茄克。尽管是不张扬的深褐色,但那精致的做工和完美的细节却让人无法忽视,更增强了他本身典雅肃穆的气质。在玻璃杯折射出的灯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俊美无比,却偏偏又带着一种都市人特有的冷漠和疏离。 "这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静香小声说了一句。 本来还觉得有些紧张的流夏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扑一声笑了出来,"你还说呢,上次你就是吐了这个家伙一身啊。" 静香瞪大了眼睛,不由多看了帕克几眼,"真的?就是这个人?" "你上次喝醉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卡米拉笑看了她一眼,又用余光留意着帕克的动静,"看起来这次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我想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应该不用担心。" 流夏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酒,没有说什么。 "这个男人也是你们上次所说的ee组织的人吗?我觉得他……"静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看了看来电号码,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复杂,边摁下接听键边走往后门外走去。 "哥哥,这些事您就别在和我说了。请您转告他,他既然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也会承诺自己说过的话。这就是一场交易,不是吗?就这样,再见。"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就干脆地合上了手机,嘴角边同时泛起了一抹冷笑。 所谓华族的大小姐,听起来尊贵无比,其实也不过是个被人操纵的木偶娃娃。她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只是为了家族进行一场令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仅此而已。 在漫无思绪地吹了一会儿夜风之后,静香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当她准备回到酒吧里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匆匆从后门走了出来,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或许是她所站的位置正好被笼罩在了一团阴影里,那个人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而身在暗处的静香却借着月色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帕克!"一个身形偏胖的中年女人狼狈地从小巷里跑了出来,清晰地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也证实了静香的猜测。 果然是——那个男人。 帕克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怎么?又输光了钱?" 那女人神色惊惶地点了点头,"帕克,救救我吧!你不帮我的话我一定会被他们打死的!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已经是第几个最后一次了?你的那些谎话我已经听腻了。"帕克不耐烦地蹙起了眉。 "帕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母亲被别人打死?你是我的儿子啊,帕克……"女人拉住了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别叫得那么亲热。"帕克摔开了她的手,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信用卡扔在了她的面前,冷冷道,"这里的钱足够你还赌债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还有,我没有承认过你是我母亲,因为——你不配。" 女人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默默捡起了那张信用卡,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再说出口,只是略含伤感地看了帕克一眼就离开了。 帕克倚在墙边点上了一支烟,熟练地吐出了几个烟圈。红色的光点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闪烁,就好像是他此刻捉摸不定的心情。 静香本来打算偷偷从前门溜回酒吧,谁知她的手机铃声又在这时响了起来,毫无悬念地暴露了她的存在。既然躲不下去,她也就干脆大大方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打照面,帕克在惊讶之余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尴尬。 "我不是故意躲在这里的,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静香镇定地先开了口,"还有上次,抱歉我吐你了一身,而且一直也没有当面向你道歉。对不起,帕克先生。" 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她连对方的反应都没看就快步踏进了酒吧。 "静香你没事吧?刚才打你手机也不接,我们差点就要出来找你了。"卡米拉看到她进来,顺手替她倒了一杯冰水。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她低声回答着,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了后门的方向。尽管她心里明白对ee的成员应该敬而远之,可不知为什么,这位帕克先生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时间也很晚了,我们今天还是早点散了吧。"流夏看了看手表。 "也好,再过半小时卡米拉就下班了,不如我们等卡米拉一起走?"静香之所以会这样提议,那是因为之前她们经常这样做。 这一回流夏却反常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以要早点休息为理由提前先离开了。 午夜时分的天空最为幽暗,深沉的夜色就像是一汪化不开的浓墨。月光和星辰仿佛也被云层遮出了光辉,不复往日的皎洁。寂静的街道上此时已经没什么行人,只剩下路灯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流夏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或许是身为女性的直觉,从刚才第一眼见到帕克开始,她就感到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会发生。而且,这种危险似乎是冲着她而来的。这也是她今晚拒绝和卡米拉她们一起回家的原因。 当三个黑衣男子在几分钟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时,流夏更加肯定了自己准确的预感。 "终于找到你了。"为首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拦在了她的面前,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流夏一脸平静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了对方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瞬间心明如镜。 在认出他就是amor酒吧里被她揍过的卡梅罗后,流夏心里的那种不安感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感觉就是八个字: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我说过了,我一定会回来搬开石头的。"卡梅罗得意地大笑起来,"上次是我大意才被你侥幸赢了一次,这次你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对了,你的那两个朋友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一人做事一人当,得罪你的人是我,所以请不要再追究别人的责任了。要找就来找我的麻烦。"流夏也毫不客气地回道。 "好,我今天就是找你的麻烦。不过放心,我不会闹出人命,只是在你漂亮的小脸上划上几刀而已。"卡梅罗敛了笑容,面上掠过了一丝狠戾的杀气。 "那你是准备一个人单挑,还是一起上?"流夏镇定自若地卷起了衣袖。 卡梅罗被她不愠不火的态度惹得更加恼怒,朝那三个黑衣男人低喝了一声:"你们几个,一起上!" "等一下。"流夏面带微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如果这次你们又输了的话,是不是还要继续搬石头?总是这样搬来搬去不就没完没了了?" "你哪来的这个自信觉得我们会输?简直是笑话。"卡梅罗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好,如果你输了,上次的事情当然就一笔勾销。如果你真走了狗屎运赢了我的手下,我也保证不会再来报仇。" 他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红发男人就手持匕首闪电般地掠到了流夏的面前,冲着她的脸就刺了下去!流夏迅捷地朝旁边纵身一跃,轻易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与此同时,另一个矮个子男人也行云流水般攻了过来,她急忙将头往后一仰,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划过! 在和这两个男人过了几招之后,流夏大致已经清楚了他们的攻击套路。她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当红发男人全神贯注地向她发动攻击时,用了一个漂亮的扫腿将他勾倒在地!而那个矮个子男人的狠招也被她轻巧化解,只见匕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叮一声掉在了石子路上!趁着对方一愣神的功夫,她干脆利落地给了他的面门一击——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让她确定对方的鼻梁骨已经遭到了重创。 眼看自己的两个手下这么快就落败,卡梅罗之前的张狂之色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女孩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在这股莫名气场的压迫下,他的双腿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流夏不慌不忙地冲着他嫣然一笑:"还要继续吗?" 他的一张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将手伸进了怀里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放开了手。 "好,我卡梅罗说过的话算数,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他伸手扶起了自己的手下,悻悻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走。" 直到这几个男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流夏才长舒了一口气,毫无淑女风范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稍稍休息了几秒后又立即起身往前走去。 "好痛好痛……"她边走边呲牙裂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刚才实在打得太投入,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挨了一下。其实打断矮个子男人鼻梁之前就已经痛得要命,但为了在那些人面前逞强,怎么都要忍下来了。 离这里不远的暗处停靠着一辆极为名贵的rolls-royce老爷车,据说这辆制造于1912的银色幽灵前几天在拍卖行刚被某位神秘客人买走,成交价高达300万美金。而此时此刻,这辆车子上正隐约透出了两个身影。显然那位神秘买家并没有隆重其事的将其作为收藏品珍藏起来,而是将它随便用来代步了。 "哈,真想不到原来是这个姑娘!如果知道她还有这么一手,那天晚上真该和她多玩一会。"其中一个少年笑着摇下了车窗,几缕暖金色的发丝被夜风轻轻吹起,在空中飞扬出了一个美妙无比的弧度。 "这次卡梅罗一定郁闷透了,我们ee的两个杀手都敌不过一个女孩子。"少年继续嘻笑着,"你有没有看到刚才他的那个脸色,哈哈,就和便秘没什么差别。" "罗密欧,你的比喻总是那么恶俗。"少年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奇妙的穿透力。听起来就像是贵夫人所钟爱的上等天鹅绒,华丽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又好似国王陛下私人珍藏的葡萄美酒,甘醇透明,在不经意间令人沉醉其中。 被叫做罗密欧的少年不以为然地笑了两声,看来对这种指责已经习惯了。 "过些日子政府大楼的重建工程就要开始招标了,你让帕克看紧些,这次一定要让我们控制的艾米可公司中标。"男子低声吩咐着。 "放心吧,帕克很快会送来其他几家竞争公司的资料。"罗密欧的话锋一转,"不过新来的那位莫罗检察官好像非常不喜欢我们呢,我们之前的好几个大生意都被他给搅了。你觉得我们要试试收买他吗?" "不必了。这个人我们收买不了。所以,"男子那优雅的声线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意,仿佛天鹅绒染上了点点血色,葡萄酒滴落于森森剑刃,"在这个星期天之前,我要他永远消失。" "没问题。"罗密欧神色轻松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听说周六他会和朋友去郊游,到时我会在他的车子里放上一个我的小情人。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 男子的声音依旧高贵优雅,可所要表达的意思却是直白的残忍。 "这样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一个人的手指出了毛病,那么最好就是将他的整个手臂砍下来。" 冰冷的月亮渐渐被厚厚的云层所包裹,天上的星星也仿佛沉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这里唯一的光源——来自车子上方的那盏路灯似乎开始支持不住,啪的一声炸裂了灯炮,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一切,又重归到了黑暗之中。 流夏约定面试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按照朱里奥教授给她的地址,流夏早就在网上查好了最便捷的交通线路,吃完晚饭就直接从学校出发了。这户人家住的地方位于罗马郊区,差不多要搭上将近一小时的公车才能到达。虽说地方有点偏僻,路上又费时,但流夏迫切想要得到这份工作,所以也不介意这些不便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之后,流夏拿出了写着地址的纸条,向旁边几位正在闲聊的大妈打听一下确切的位置。大妈们看到这个地址似乎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流夏好几眼,其中一位操着南部口音的大妈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虽然天色已暗,但今夜的月色却是格外明亮。银色的月光如流水般轻轻漫过了四周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漫过了大片大片的橄榄树,漫过了农户们错落有致的红顶房子,也漫过了被主人赶回圈子里的白色羊群。 流夏走着走着开始觉得不大对劲,前方的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也越来越窄,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她只好边继续往前走边拿出了手机打算向朱里奥教授确认一下。 电话接通的时候,流夏正好走出了那段小路。 "ciao……我是朱里奥。"手机里传来了朱里奥教授的声音,可流夏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双目发直地望着自己的前方。 这是自己的幻觉吗? 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城堡! 矗立在夜色中的城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蜇伏在黑暗中的庞然怪兽,壁垒森严的铁门后,似乎隐藏了千百年的秘密,又仿佛随时会有一群中世纪的骑士破门而出,高举十字剑为爱人进行决斗。偶尔有几只乌鸦从堡顶飞过,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声。城堡上带有哥特式风格的尖顶直冲云霄,更为了这里平添了几分诡异和阴森。 流夏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慢慢走到了城堡的门口。厚重的铁门由于岁月的侵蚀而开始风化,精美的雕刻也变得模糊不清。苍绿色的藤蔓如蛇般紧紧缠绕在斑驳的古墙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透过这扇古老的大门,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里面精致的花园,优雅的水池,造型古朴的中庭,以及——等待着骑士搭救的美丽公主。 或许只有铁门上安装的现代化设备,才能让人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时代。 莫明其妙地进入了奇幻世界的流夏同学很快清醒过来,急忙拿出了纸条,仔细地再次核对了一遍地址—— 没错,约她面谈的这户人家真的是住在这里!—— 住在一座城堡里! 第八章 打工的地点是城堡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摁响了门铃。大概过了半分钟,从对讲机里传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您好,这里是洛伦佐伯爵先生府上,请问您是哪一位?" 听到这个介绍,流夏更是大吃一惊,她的耳朵没出毛病吧?洛伦佐伯爵?住在这里的人居然是位伯爵?! "您好,请问您是哪一位?"那个女声又彬彬有礼地重复了一遍。 流夏忙敛起心神答道:"您好,我是前来面试绘画老师的美术学院学生。"她的话音刚落,铁门就自动地打开了。 等她一踏进城堡,那扇铁门又立即自动关上了。 这座城堡看起来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是拱形的门柱,还是柔美流畅的线条,都体现了繁琐华丽的文艺复兴风格和巴洛克风格,而高高挑起的尖顶又代表了神秘的古典哥特式风格。这几种风格融合在一起,正如时装大师所引导的混搭风,非但没有丝毫混乱感,反而勾勒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不过令流夏感到惊讶的是,城堡的花园里种植的却不是与这种华丽风格相匹配的奇花异草,而是最为普通朴素的意大利国花——雏菊。尽管还没到雏菊盛放的季节,但已经有几朵花骨朵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脑袋,似乎急着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城堡里的女仆将她引领到了大厅内。在那巨大的中央穹顶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等着她。这位老太太看上去大约有五十多岁,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平滑的发髻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她的打扮也十分得体,一件维多利亚风格的立体白衬衣将她的精明强干表露无遗,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镜片似乎也遮挡不住她绿色眼睛中凌厉而苛刻的目光。 "你好,我是这里的管家丽莎。伯爵先生现在不在家,不过他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了。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老太太的口吻中保持着惯有的礼貌,但在这种礼貌后却隐隐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流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按照丽莎的吩咐简单述说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又将学历证明这些材料递给了对方。 丽莎接过材料扫了一眼,又问了一堆问题后站起了身,"你先和我上楼,让洛伦佐小姐见见你。如果她不满意你,就算我同意了也没用。" 流夏跟着她上了楼,一路过来看到走廊的两旁挂满了人物肖像画,这些应该都是洛伦佐家族的先祖吧。城堡里也放置了许多价值连城的文物,亚述的浅浮雕石板,巴比伦的神像,古罗马时代的战袍,中国的商代青铜器……从这些都可以看得出城堡主人的爱好和品味。在这里,仿佛每个角落都隐藏着一段历史的秘密。 "洛伦佐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这个辉煌的家族里曾经出过三位王后和两位教皇,还有四位红衣主教。当然,这种尊贵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洛伦佐先生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爵位之后,一直致力于商业和慈善活动,是罗马最值得尊敬的名流之一。"丽莎停了了脚步直视着她,"所以要成为洛伦佐小姐的绘画老师,你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以最高的专业质素要求自己。不过既然是朱里奥教授的推荐,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洛伦佐先生失望吧。"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一定尽全力教好洛伦佐小姐。"自踏进这座城堡后,流夏就一直乖乖戴着文静淑女状的面具。 在这种情况下,她清楚应该选择戴哪张面具,因为家庭教师对于这样的贵族家庭来说,不过是件摆设而已。至于什么绘画,她猜那也只是贵族小姐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丽莎点了点头,似是对她的态度表示满意。 一路看过来,流夏忽然发现了这些肖像似乎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无论男女老少,都拥有一双极为美丽极为相似的水绿色眼睛。 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 丽莎将她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前,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洛伦佐小姐,我把您的新绘画老师带来了。" 很快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丽莎,让她进来。"这个声音听上去稚嫩清脆,比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晶还要明澈清透,比春天里画眉鸟的吟唱还要动听悦耳。 "你……进去吧。"丽莎瞥了她一眼。 流夏点了点头推门而入,或许是过于好奇的关系,她并没有留意到刚才丽莎眼中一闪而过的奇怪神色。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她都还没看清那个女孩,就只见到有一团黑影迎面飞来—— 本来避开这团黑影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谁知又听见那女孩紧张地喊了一声,"老师,别动!"就只是这么一秒钟的迟疑,那团黑影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 她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两步,脚下却蓦地踩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顿时全身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和这团黑影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喵——"黑影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用爪子狠狠地挠了她的脸一下之后就迅速地窜出了房间。 "老师,你没事吧?"女孩急忙过来扶起了她,忙不迭地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师。短尾巴是我养的小猫,它太不听话了,每次见到生人都会这样。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管好它,真太对不起了。" 流夏边摸着脸边抬起了头,印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甜美可爱的面孔。这位贵族小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有着一头毛绒绒的金色卷发和绿宝石般的漂亮眼睛,粉色的嘴唇就像是沾了露水的玫瑰花瓣那么柔软,简直就像是一个真人版芭比娃娃。 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忍心责怪这么可爱的女孩。 流夏自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洛伦佐小姐。我不会怪一只猫的。" 女孩立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太好了,老师!您真是个可亲的人。由您来做我的绘画老师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流夏心里一动,也顾不得脸上隐隐作痛,像是确认般地问道:"洛伦佐小姐,你的意思是同意我成为你的绘画老师?" "对啊,老师,我一见您就觉得很亲切呢。"洛伦佐小姐笑得十分淑女,举手投足也颇为优雅,流露出和她年纪完全不符的成熟,"您以后就叫我的名字玛格丽特好了。" "玛格丽特,好像是雏菊的意思吧。"流夏脱口道。 "嗯,这是爸爸给我取的法文名字,因为爸爸最喜欢的花就是雏菊。"玛格丽特小姐提到父亲的时候一脸的幸福。 "怪不得花园种了那么多雏菊。"流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玛格丽特吐了吐舌头,露出了她天真的一面,"其实我更喜欢花园里种上可以吃的水果呢。" 流夏抿嘴一笑:"如果是樱桃树就更好了。" 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您怎么和我想的一样!我最喜欢的就是樱桃!"她目不转睛地打量了流夏几眼,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老师,您脸上的伤越来越红肿了,我听爸爸说被动物抓伤不及时处理是会感染的。对了我家有碘酒,您等一下哦!" 看着她熟练地从床底下里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个棉签,流夏不禁有些惊讶:贵族小姐的房间里怎么随时都准备着这些东西? "我的脸上没被抓出血,应该没有关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可不行,这样更安全。这是短尾巴惹出来的祸,身为它的主人我更要负责。"玛格丽特表现的就像一个小大人,小心翼翼地将碘酒涂上了她的脸。流夏不忍挫伤她的责任感,心想稍微擦上一点也无所谓。 只是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半边脸都变成了妖异的橘色时,终于也开始沉不住气了——这好像抹得也太多了吧?不等她开口,玛格丽特小姐又是一迭声地对不起:"老师,我好像涂太多了,怎么办,一下子也洗不掉,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怕你的伤口被感染!" 流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关系,你也是为我好。"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丽莎的声音:"小姐,您的父亲已经到城堡门口了。" 玛格丽特顿时发出了一声欢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冲门外而去。刚到门口她又折转身,拉起了流夏的手:"老师,你也见见我的爸爸,他可是个超级美男子哦!" 流夏郁闷地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难道自己就要以这样的阴阳脸造型去见伯爵先生?哦,天呐,不……这下是戴什么面具都没用了。 刚走到长廊上,流夏就听到了从楼梯传来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一个修长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长廊。玛格丽特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像个小蜜蜂似地扑到了那个人身上。 在看清那个男人时,流夏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男人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年轻,年轻到几乎不可能有一个八岁大的女儿。 但不可否认,用美男子来形容这个男人的确一点也不夸张。 他完美的面容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出了几乎透明的质感,颇有几分米开朗基罗用明亮而丰富的色彩创造出的效果。看似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息,就像是从范戴克最为擅长的贵族肖像画中直接走出来的人物。 他的眼睛是极清极浅的绿色,美得仿佛能将一切融化其中——如同他的先祖一样。只是在那清润的绿色深处,还隐隐流动着一抹冰凉的寒意。明明是温和的表情,却不动声色地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明明是优雅的笑容,却带着有一种不经意的疏离,令人难以亲近—— 就像是一把装在剑鞘里的利剑,看似敛尽锋芒却依旧充满致命危险;又像是一颗蓄势待发的子弹,即使隐藏在枪膛里仍然随时能置人于死地。 莫明其妙的,流夏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这些…… 伯爵轻轻放下了玛格丽特,径直走到了流夏的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你就是朱里奥教授介绍来的绘画老师?"他的声音有一股奇妙的穿透力,如天鹅绒般华丽高贵,又似美酒般甘醇透明,流动着令人无法把握的性感。 "你好,我是宫流夏。"流夏也低着头伸出了手。在彼此的手握在一起时,她发现对方的手竟是异常的漂亮修长,尤其手指的骨节更是秀美有力,简直就像是雕塑大师贝尔尼尼的神来之作。 在看到流夏的"阴阳脸"时,伯爵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却立即侧头瞥了玛格丽特一眼。 "爸爸,这都是短尾巴惹的祸!"玛格丽特急忙插了一句。 "不好意思,洛伦佐先生,我的脸被猫抓了一下,所以……"流夏捂住了半边脸,心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现在这个鬼样子她实在不想见人。 "流夏小姐,对于这件意外我真是万分抱歉。"他温和地看着她,"不过很高兴你能担任玛格丽特的绘画老师。以后就不必叫我洛伦佐先生了,你就称呼我阿方索吧。" "没关系,阿方索先生。"流夏侧着脸低声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也应该回去了。" 还没等阿方索开口,玛格丽特笑眯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老师,我很喜欢您呢。不如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吧?" 流夏连忙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老师,您不喜欢我吗?"玛格丽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您真的要拒绝吗?" 尽管实在不想以这副糟糕的形象继续留在这里,但玛格丽特黯然的神情又令流夏心里一软,正当她在大脑内进行天人交战的时候,又听到阿方索的声音响了起来:"流夏小姐,既然这样,就请留下吃一顿便饭吧。晚饭后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伯爵先生这一开口,她更是盛情难却,只能留下来了。 一踏进用餐的大厅,流夏就是有一种穿越回了中世纪的错觉。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古罗马众神的壁画,天花板的四角保留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精美雕刻,造型优美的法式水晶灯将这里的一切映照的熠熠生辉。胡桃木长餐桌上铺着来自克罗地亚的手工刺绣蕾丝桌布,纯银的七枝烛台上跳跃着温暖的烛火,为这里平添了几分安逸和宁静。 阿方索颇为绅士地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微微一笑,"流夏小姐,就坐这里吧?" "爸爸,让老师坐我身边好不好?"玛格丽特边说边伸手挪动了一下那张椅子上的垫子。 阿方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流夏已经一屁股坐了下去—— 仅仅过了半秒钟,她就像只被剁了尾巴的兔子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啊!!"一声惊叫同时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流夏小姐,你没事吧?"阿方索急忙扶住了她。 "我没事……"流夏涨红了脸,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不已,就只差找个地洞钻下去了。难道她和伯爵府犯冲?怎么感觉从踏进这户人家开始自己就好像一直在倒霉呐。 "哎呀,老师,这里怎么会有这个?"玛格丽特惊讶地举起了让流夏出糗的罪魁祸首——一块长满了尖刺的仙人掌。 流夏的额上顿时唰唰出现了三道黑线,老天,就算自己有个铁屁股也经不起这东西折腾啊……她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在抬起头的一刹那,却意外发现玛格丽特的唇边正泛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稍纵即逝,但流夏还是震惊地看到了其中所夹杂的嘲讽,讥笑,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轻蔑…… 她的心里一紧,难道是这个女孩故意……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玛格丽特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啊。 她宁可认为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阿方索面无表情地看了玛格丽特一眼,转头看到流夏郁闷无比巨受打击的表情时,他的嘴角却又忍不住微微向上一扬。 "丽莎,你让她们先上菜吧。"他吩咐了管家一声,又转头对流夏道,"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流夏望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那双水绿色的眼眸。此时此刻,这种极清极浅的绿色,仿佛一枚钥匙开启了流夏孩童时代的一段记忆,让她回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到过的一种绿色,就像是妈妈那枚冰润清亮的和田玉;又像是春天冰雪融化后,透明薄脆的冰层下微微荡漾的湖水。 还有,那个在雏菊丛中作画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但那少年的模样在脑海中却还是如此清晰…… "老师?尝尝我们自己酒庄里酿的葡萄酒吧,外面都买不到哦。"玛格丽特的声音将走神的她拉了回来。 "嗯,谢谢。"流夏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玛格丽特,只见她的笑容明媚天真,比最晶莹的琉璃还要纯净几分。 刚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吧。她一边想着一边去拿酒杯,谁知手还没沾到杯子的边,就被阿方索半路截了下来。 "你的脸受了伤,不适合喝酒。"他转过头吩咐其中一名仆人,"艾莲娜,你去拿一杯柠檬水给流夏小姐。" 他的语气温和又优雅,却偏偏透着一种让人毫无勇气拒绝的决断霸道。在阿方索侧过脸的时候,流夏惊讶的发现他的耳后竟然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疤,一直狰狞地延伸到了脖颈处。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刀之类的利器留下的疤痕。 到底是什么人怀着怎样的恨意,才能砍下这几乎能致命的一刀? 伯爵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她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刚才怎么会把伯爵和那个雏菊少年联系起来了?不要说发色完全不同,就连两人的气质也是大相径庭。如果要以一种饮料来形容的话,雏菊少年就是一盅冒着雾气的绿茶,清清淡淡,不浓烈也不单调。而这位伯爵先生,就是一杯浮着碎冰的鸡尾酒,拥有华丽的名字和绚美的颜色,却让人无法分清究竟混合了什么味道。 没过多久,仆人就送上了当天的晚餐——洋葱汁煎鲻鱼和用西红柿与洋葱当配料做的焖茄子。 让流夏感到有点惊讶的是,这两道都是西西里岛的传统菜。 "怎么?不合胃口吗?"阿方索优雅地用刀叉肢解着鲻鱼。 "不是……只是好久没有吃西西里菜了。"她轻轻拿起了银光闪闪的餐刀。 "哦,你也知道这是西西里菜?"他笑了笑。 "嗯,我小时候在南部住过一段时间。"流夏点了点头。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的意大利语里带着一点南部的口音。" 用餐的时候,流夏无意中发现这里的餐具——无论是刀叉,还是瓷盘,都在不同部位印着精致的雏菊图纹。 "雏菊是我们洛伦佐家族的家徽。"阿方索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极为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据她所知,欧洲的贵族一般都喜欢用狮子和鹰作为家徽,就算用花卉,也多会选择玫瑰茑尾之类比较华丽的品种,用如此平凡普通的雏菊作为家徽,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由于惦记着自己的阴阳脸,再加上刚才又出了糗,流夏这一顿饭吃得极快,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在阿方索和玛格丽特慢条斯理开始享用甜点时,流夏已经宣布结束了这一顿晚餐。 "阿方索先生,谢谢你的款待,我真的该回去了。"她站起身开始道别。 阿方索优雅地放下了叉子:"既然这样,我也不挽留你了,我的司机会送你回去。那么从下周开始,每逢二四六晚上你来上课,每次三个小时。薪酬按时间算,每小时50欧,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薪酬比自己想像的要高许多,流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老师,我送您出去。"一直都没怎么作声的玛格丽特也站起身来,拉起了流夏的手往外走去。 在这一瞬间,流夏甚至自责起刚才的多疑,这位伯爵家的小姐实在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呢。说到底,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和她一样换着不同的面具,这都是成人才擅长的伎俩,不是吗? 她想了想,笑着开口问道,"玛格丽特,你比较喜欢画什么?不如下周二我先教你画——" "老师。"玛格丽特忽然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也甩开了她的手。在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随而代之的就是之前流夏所见到那种嘲讽轻蔑的神色。 "老师,在这之前我要给你一个警告。" 对于她的突然变脸,流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玛格丽特轻笑一声,又接着说了下去。 "老师,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来教我画画的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对我爸爸有什么非份之想,不然下场就和你的前几任一样。"她抿了抿嘴角,"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走人。" 说完了这几句话,她又恢复了一脸的天真,还对着她摇了摇手,"老师再见,老师路上小心哦!" 流夏机械地坐进了车子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脑子里却是异常的清醒。原来,从一进门那只抓伤她的短尾巴开始,再到椅子上出现的仙人掌……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就有了全盘的部署。而幕后的策划者——居然就是这位玛格丽特小姐! 不相信,她真的不能相信。 不甘心,她真的不能甘心。 她宫流夏竟然栽在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女孩手中! 第九章 伯爵先生的秘密 玛格丽特回到餐厅的时候,年轻的伯爵已经享用完了西西里的特色甜点cannoli,以一杯浓郁醇香的espresso为这顿晚餐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今天玩得很开心吧?”阿方索不动声色地用绣着金线的白色餐巾轻拭着嘴角。 玛格丽特乖巧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撒娇似地蹭到了他的怀里,“爸爸,我只是和她开玩笑嘛。” 阿方索弯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那么,以前那些主动向我提出辞职的老师们呢?你也是和她们开玩笑?” “她们也太脆弱了,只是一些小玩笑而已。”玛格丽特吐了吐舌,“我又没有恶意。” “嗯,你是没有恶意。”阿方索的唇边飘过了一个优美的涟漪,“艾米的头发被烧了,安妮莫名其妙的食物中毒了,丽迪雅的门牙摔断了,索非娅在这里留宿的时候被你吓到神经衰弱……原来这些都是小玩笑。” “爸爸!”玛格丽特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 “不知这个流夏老师能坚持多久呢?”他笑着继续说了一句。 她瞪了他一眼,从他的膝盖上爬了下来,略带恼意地说道,“爸爸,请不要再给我请什么绘画老师了,这很无聊!我什么时候说要学画画了!我根本上就没兴趣……” 阿方索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可是,你明明是那么喜欢画画的,不是吗?” 她顿时愣在了那里,好一会才小声叫了一句,“爸爸……” “好了,让丽莎带你回房吧,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阿方索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走出了餐厅。 一进二楼的书房,他立即锁上了房门,又顺手拿起了当天的晚报翻到了社会新闻版。当看到了莫罗检察官因爆炸身亡的消息时,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冷笑,接着就打开了电脑,登陆到了自己的skype聊天工具上。 嘟嘟嘟——他的朋友列表上的一个头像立即发出了通话邀请。 他微微一笑,摁了同意接听,随后戴上耳麦先开了口,“罗密欧,做得很好。” “只要我一出手,保证他们都变成干货。”罗密欧调侃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对了,最近玛德琳娜的手下和我们的成员在那不勒斯起了好几次冲突了,你要不要告诉don?或者是我亲自过去一趟?” “暂时不用。这些小事就别打扰don了。那不勒斯毕竟是玛德琳娜姐弟的地盘,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次的投标。你要明白,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洗白,只有变白,才能有更多的权力,更多的金钱,更安全的做想做的事。” “okay,不过我看她们两姐弟就是不顺眼。”罗密欧的口吻还是那么玩世不恭,“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谁设计了skype?这个聪明人一定没想到这个软件因为使用了特殊的编码系统,让那些警察根本没法破译,反而成为了我们联络的最佳工具,这比手机可安全多了。” “你的废话很多,罗密欧。”阿方索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文档,“帕克已经发了信息过来,这次共同投标的公司一共有四家,最有实力和我们竞争的就是高玛特公司。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这家公司退出这次竞争。” “哈,又该是我的小情人出场的时候了。”罗密欧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次不用做得别太明显。”阿方索提醒了一句,“只是让他退出竞争。” “我明白。”罗密欧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你又给玛格丽特换了新的绘画老师?这是第几个了?第八……还是第九?” “这种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晚安。”他干脆利落的切断了联系,取下了耳麦。 阿方索随即站起了身走到了墙边,挂在墙上那面波旁王朝时期的古董镜子清楚照出了他的面容,也照出了他那道延伸到脖颈处的狭长伤疤。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部位,眼底微微一闪,宛如碧水冷玉般的颜色中竟隐隐渗出了一抹嗜血的光芒。 流夏回到租住的房子之后,忍不住将自己悲惨的遭遇告诉了卡米拉她们,谁知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同情,倒让她们乐不可支了好一阵子。卡米拉还追着她问了无数关于伯爵的问题,甚至包括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到最后她干脆跑到了流夏的床上,缠着她聊到了半夜。 流夏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把糗事告诉这两个没良心的女人了。 第二天的休息日,本来说好了要去托托家给他做中国饺子,她也因为脸上的伤而找了个借口没有去,两人倒是褒了一下午的电话粥。由于职业的关系,托托并不能经常和她碰面,但彼此之间每天的联系却是从没中止过。 这个周末很快一晃而过。在周一的早晨,朱里奥老师又布置了下次作业的主题——人体素描。对于美术专业的学生来说,这次的作业似乎过于简单了一些。有同学立刻就提出了疑问,“朱里奥教授,在考进这所学校前,练习素描就是我们每天必做的基本功。现在把它作为正式的作业是不是有点太郑重其事了?” “对,就好像足球比赛大家不比射门进球,而是比起了颠球。”另一个男同学也在旁边插了一句。 朱里奥瞥了他们一眼,不慌不忙地予以解释,“法国古典画家安格尔曾经说过,素描正確無誤的外型,是為繪畫的第一要素。有时越简单的东西越能体现你们的实力,太过繁琐华丽的表现形式反而容易隐藏你们的缺点。” “教授,我的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如果要知道一个厨师的手艺是否精湛,只要让他做一道最简单的家常菜就可以了。这就是所谓的越简单的东西越能体现实力吧。” 卡米拉的回答似乎令朱里奥教授感到相当满意,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比喻。 “这次的素描作业是现场完成,周五早上我会在工作室安排一位人体模特。”朱里奥说完之后又颇有意味地看了卡米拉一眼。 “教授,这个模特不会是你本人吧?”卡米拉笑嘻嘻地来了一句。 说真的,同学们对于她的勇气都十分佩服。因为平时除了学习上的交流,谁也不敢和朱里奥教授开这样的玩笑。 朱里奥平时对于她的“挑衅”似乎也并不以为然,还经常会作出令大家掉下巴的回应,就像现在——他忽然邪魅一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担心你们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唉,太过完美有时也是一种犯罪。” 咣当!全体同时栽倒在地…… “教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次的模特是男是女?”流夏的声音又将全体从受刺激状态拉了回来。在听清她的问题后,同学之中隐隐传来了几声轻笑。 朱里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宫流夏,我想你们女生都会很高兴的。” “哦,原来是男模特……教授,画帅哥我最有动力了!”安娜兴奋的声音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流夏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面色郁郁地低下了头。 “流夏,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啦,好好加油,这次是你打败阿弗洛娜的好机会呢。”卡米拉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流夏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从刚才朱里奥教授布置了这次作业之后,她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刚才知道了人体模特是男性时,她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自从十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画过全裸的男性人体了……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每次一提起笔,即使是临摹画本上的那些人体素描,她的眼前都会出现那一幕情景…… 这次的作业——该怎么办?—— 不过与现在的这个烦恼相比,令流夏更加头疼的还有——周二即将来临的绘画课。一想到那位深藏不露的伯爵小姐,她的背后就冒起了一股冷气。本来还以为教个学生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现实和想像总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样继续下去的话,自己不知还要挨多少的暗招。可是……为了这丰厚的薪酬,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再说了,她宫流夏怎么能输给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呢? 所以当星期二晚上来临的时候,流夏还是再次准时出现在了那座城堡门口。 走进厚重的铁门后,仆人直接将她带到了玛格丽特小姐的房间。这座城堡空旷得让人心惊肉跳,如果没有别人的引领,她想她很快会迷失在那些幽深的走廊里。 “老师,晚上好啊,您很准时呢。”玛格丽特早就等在了那里,笑眯眯地向流夏打了一个招呼。如果只是看她那天真纯洁的灿烂笑容,谁也不能将她和任何贬义词联系在一起。 流夏也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淑女面具,若无其事地露出了一个标准笑容,“晚上好,玛格丽特小姐。” 两人在对视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彼此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流夏的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是感到有点崩溃,天呐,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八岁吗? “老师,喝咖啡吗?”她指了指桌子上精致的咖啡壶。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能让我看看你之前画的作品吗?”流夏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她的招,急忙转移了话题。 玛格丽特想了想,就从书架下取下了一叠画递给了她。尽管小姑娘诡计多端,但她毕竟也是个孩子,所以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以前的老师都说我画得很好呢。” 流夏仔细翻看了几张,心里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差。那些老师说她画得好,无非也是奉承而已,反正说好话谁都喜欢听。既然这样的话,她也无谓做恶人。 “是画得不错,再多加练习应该会更有进步。”她面带微笑地说着那些程式化的话,却无意中发现对方的眼中飘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老师,我讨厌死板的教学方法,这样吧,我想画什么,你就教我画什么。”玛格丽特转了转眼珠,指了指房间的某一处,“我今天想画这个花瓶。” “当然可以啊。”流夏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反正这大小姐也不是真想学点什么,那么只要顺着她的心意就好了吧。她喜欢画什么,就教她画什么。 两个半小时之后,玛格丽特在流夏的指点下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的雏形。她抬头看了看那个洛可可风格的挂钟,自言自语了一句,“九点半了,爸爸也该回来了吧。” 为免被误会有非分之想,流夏自然是没有搭腔。 “爸爸平时的工作很忙,我们能相处的时间也很少呢。”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他不知说了多少次带我去动物园玩,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你还没去过动物园?”流夏有点惊讶,之前的疑惑又涌上心头,阿方索先生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有个八岁的女儿?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悄悄打量了玛格丽特几眼。这一打量,还真让她意外地看出了一些端倪。 之前一直没有留意,虽然玛格丽特和阿方索都有一双绿色眼睛,但阿方索眼睛是极清浅的水绿色,几乎和他的先祖是一模一样的。而玛格丽特的眼睛,却是如翡翠般浓郁热烈的绿色。 “其实那些普通的女孩子或许还比我幸福呢。”玛格丽特低低说了一句,又看了看她,“老师,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请您帮我把花瓶放回原位好吗?。” 流夏虽然记着要时刻提高警惕,但刚才小女孩一瞬间流露的神情又不像是假的,所以她也一时没在意,直接就拿起了那个花瓶。 当她准备将花瓶放回原位的时候,忽然听到玛格丽特一声喊叫,“老师,别踩到我的短尾巴!”流夏一听,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她的头皮顿时一炸,立即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但就是这短短一瞬间,从斜地里忽的窜出了一团黑影,喵的尖叫一声直往她的手上扑去! 那个花瓶扑一下被撞得飞了起来,还很不巧地朝着开着的窗口飞去……眼看着花瓶就要飞出了窗口……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流夏像只鸟儿般嗖一下窜了过去,轻巧地翻出了窗子,用脚尖构住了窗台,倒转身体稳稳地接住了那个花瓶。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又轻松地翻进了房间。 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好半天才迸出了一句,“老师你的身手真不错啊,难道以前是练体操的?” “我练什么无所谓,最重要是花瓶没事。不然只怕赔光我的工资都不够。”流夏依旧保持着笑容,将花瓶稳稳地放回了原处。 哈哈,总算是扳回了一局。流夏愉快地看着玛格丽特小姐郁闷的表情,心情顿时大好,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次她可学乖了,还特地看了一眼椅子上有没有仙人掌之类的东西。可就在她坐下去的时候,她忽然看到玛格丽特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糟糕!她的脑中蓦的闪过着这两个字,立即想要站起来却发现…… “啊,老师,忘了和您说,刚才你翻到窗外去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强力胶倒在椅子上了……” 流夏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怎么又一次栽在这个小女孩手中! 当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点半时,流夏很无奈地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玛格丽特,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玛格丽特顿时喜笑颜开,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将门打开。阿方索一踏进房间就看到了被困在椅子上的某人,惊讶地脱口道,“流夏小姐,三个小时已经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流夏无限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阿方索先生,我也想离开啊……如果没有这些强力胶的话……” “爸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的。”玛格丽特冲着阿方索露出了一脸无辜的神情,在转向流夏时却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 阿方索的眼中飘过了一抹了然的神色,退出了门外,他那优雅性感的声线令人着迷,“实在是抱歉,流夏小姐,我去让丽莎拿条长裤给你。”说着,他又瞥了一眼玛格丽特,“你也给我出来。” 流夏换了长裤之后,才彻底和那张椅子分离开来。她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拿起了拎包打开了门——阿方索还站在门外。他似乎是刚刚赴宴归来,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西装。这一袭armani特别为他夺身订制的黑色西装完全契合了他的身材,西装的开口处镶着精致的黑缎滚边,显现出了里面纯白的衬衣和深灰色的领带,不着痕迹地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在清楚地看到流夏的面容时,他似乎微微一怔,那深邃的眼中飘过了一些摸不清轮廓的东西,“流夏小姐,你脸上的伤好多了。” “嗯,是已经好多了。”流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可怕的颜色终于全都消失了,总算是又恢复了她的“花容月貌。” “爸爸,老师可厉害呢,她能像只小鸟一样飞到窗外接住花瓶哦,就像电视上演的一样!”玛格丽特笑嘻嘻地看着她。 “哦?”他的眼底冷冷闪了一下,嘴角扬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只是……凑巧而已。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流夏赶紧支吾了两句,转移开了话题。 “这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流夏连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她是来做家庭教师的,又不是来做客的。上次已经麻烦过人家一次了,自己也应该知道分寸。 “那么我也不勉强你了。路上小心。”阿方索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老师,今天真是谢谢您了,我们周四见。”玛格丽特也不忘在她临走前给了她一个纯真无比的笑容。 流夏极度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等等,老师,”就在流夏跨出门口的时候,又听她在身后叫了一声,“您的那条裤子……和椅子都黏在一起拿不下来了,该怎么办呢?” “裤子我不要了。”她并不认为这条裤子还可以继续穿,就当是破财消灾好了。 “我并不是为您的裤子担心哦,老师。”玛格丽特的声音里挟带着一丝笑意,“不过,我好像忘了提醒你呢,这把椅子可是波旁时期的古董,上面的织缎据说还是某位王后亲手织的……” “诶……”流夏再一次崩溃了…… 第十章 意想不到的人体模特 阿方索回到自己的书房之后就打开了skype,上面已经有几个头像在同时闪烁着。他戴上了耳麦,顺手点开了其中一个的头像。 “罗密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明天的报纸就会登出高玛特公司退出投标的消息。”罗密欧的声音从那一边传了过来,“我只是用小情人恐吓了那位总裁的宝贝女儿一下,他就乖乖就范了。” 阿方索笑了笑,“比起做杀手,或许做一个炸弹专家更加适合你。” 听到这句话,罗密欧沉默了几秒,忽然幽幽说了一句,“就像我那殉职的警官父亲一样吗……” “罗密欧……”阿方索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水绿色的眼眸里微微荡起了一丝涟漪。 “呵呵,只是开玩笑而已。”罗密欧很快又恢复了他那种嘻皮笑脸的态度,“放心,我可不会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笨蛋。”随即他的话锋一转,“对了,你们新请的老师还没辞职吗?我记得最快的一个好像当天就跑了吧。” 阿方索若有所思地扬了扬嘴角,“这次的老师,或许有点不一样。” “哦?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意思。”罗密欧轻轻一笑,“话说回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会功夫的东方女孩子?” 阿方索眼底的微光一闪,“怎么,对她有兴趣?除了你的小情人,好像很少见你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不知道,或许只是觉得好玩吧。”罗密欧顿了顿,又像是发觉了什么似地说道,“帕克那个头像好像闪了几下,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干脆把他拉进来三方会谈吧。” 阿方索本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听罗密欧这么一说就没有说下去,轻轻点击了一下鼠标将帕克拉了进来。 “帕克,很少看你用skype,我记得你一直喜欢用乱七八糟的纸条传信息啊。”罗密欧笑眯眯地说道。 帕克懒得反驳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阿方索先生,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刚刚有一家新的公司也准备竞争这次招标工程。我查过了,这家公司的注册人是玛德琳娜的弟弟米兰特。” “什么?这里是罗马,不是那不勒斯!这对贪心的姐弟手也伸得太长了吧?”罗密欧恼怒地哼了一声。 “这也不奇怪。”阿方索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旦接到这个工程,得到的经济利益是巨大的,也难怪玛德琳娜想来分一杯羹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让丹特去一趟那不勒斯?反正他离得比较近。”帕克试探地问道。 “那倒不必。西西里的那些大小事务也够丹特头疼了,而且现在就算去和玛德琳娜谈判也是无济于事。”阿方索略一思付,“帕克你去搜集那家公司的详细资料给我。还有,米兰特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罗密欧,你找个可靠的女人接近他,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这件事我暂时先不会告诉don。” 两人收到命令之后就同时下线了。阿方索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罗密欧的情景。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吧。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细节都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但当时少年的那双眼睛却是牢牢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那如圣母般恬静的蓝色眼眸中闪动着令他战栗的光芒。 那是——几乎能毁灭一切的光芒。 流夏在周四那天去了一趟托托的家,还特地给他做了顿中国饺子。本周罗马队的对手是实力稍逊的帕尔马队,再加上他们这回是主场作战,免除了奔波之苦,所以临赛前的压力比上次对ac米兰时小了一些。 流夏非常喜欢托托家的开放式厨房,这里不但正好用上了她最喜欢的装修风格,而且位置面向阳台,一眼望出去就能看到蓝色的天空和飞翔的鸽子,还有附近那些高高低低的古老建筑和造型优美的教堂尖顶。尤其是此刻的黄昏时分,连绵的晚霞如油画般慢慢化开,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绮丽的玫瑰色。 厨房里的吊灯散发着淡黄色的温暖,将餐桌上热腾腾的饺子和色彩缤纷的意式沙拉映照得份外诱人。 “流夏,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你爸爸妈妈做了饺子都会送些给我们尝尝,那味道真是让人难忘啊。”托托边说边用叉子戳起了一只胖乎乎的饺子,顺便在碟子里沾了沾酱油。 “怎么会不记得,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是纯猪肉馅的饺子,最讨厌的是韭菜饺子。”流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叉子上,“看你的习惯也和以前一样,吃饺子沾酱油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吃饺子沾醋不是很奇怪吗……”他刚咬了一口,就被烫得猛吸气。 “吃饺子当然要沾醋啦!你沾酱油才奇怪呢。”流夏好笑地递了一杯矿泉水给他,“慢慢吃,又不会有人和你抢,你一向吃不了烫的东西。”说着她又眨了眨眼,“要是这个样子不小心被狗仔队拍下来的话,一定会大损你罗马王子的完美形像吧。” “那就当我给中国饺子做宣传了,看看和意大利饺子revioli相比哪个更好吃。”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流夏面带笑意地看着他吃完了一只饺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比我爸爸妈妈的手艺差不了多少吧?” “差远了。”他老老实实地答道。 “喂……托托……”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她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恼火,这个家伙平时嘴不是挺甜的吗?就算说个善意的谎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不过……”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温和的语调有如情人的嘴唇般柔软,“如果上帝允许我一生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的话,那么,我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吃到这种差远了的饺子。” 极淡极淡的黄色光晕洒落在那张俊秀的脸上,他眼中那温柔到极致的蓝色,仿佛萨尔瓦多·达利的水粉画一样无声的蔓延着。 流夏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发涩,于是急忙转过了头,缭绕心底的柔软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感动融合在一起,如温和的春风般彼此轻抚,彼此交汇。 “那么上帝一定会骂你是个笨蛋。“她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地开着玩笑,随后又脱口道,“快点吃吧,我还要回去想想怎么应付明天的素描课呢。” “素描课也能难倒流夏你吗?”托托似乎有点惊讶。 “素描我当然不怕,可是……”流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下去。 “到底怎么了?”托托放下了叉子。 流夏沉默了几秒,又笑着打了个哈哈,“其实也没什么,我——” “流夏,每次你有解决不了的心事时,右手的小尾指都会伸得笔直,原来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没改掉。”托托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她的话。 流夏蓦的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喃喃道,“你居然还记着……”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作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明天朱里奥教授要我们画人体素描。我……”流夏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画不了。” “怎么会?人体素描对于学习美术的人来说是最基本的练习了吧?你不是还告诉我连续拿三次第一的奖励就是朱里奥教授亲自做人体模特吗?”托托轻笑了一声,“怎么会画不了呢?” “教授只是开玩笑罢了,我并不觉得他说的是真话。”流夏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如果不是十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我也不会对男性的裸体有阴影……” “流夏,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那时你不是刚刚回中国吗?”听到这句话,托托立即敛起了笑容,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了担忧的心情。 流夏迟疑着没有开口,托托的脸色倒是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忽然他伸出手猛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微微颤着声道,“流夏,难道……难道……难道有人对你……对你……该死的我非杀了他不可……” 流夏先是有些愕然,然后就小声笑了起来,“托托,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这样的……十年前有一个变态男人在我面前忽然把衣服脱了裸奔,结果我当场就受了刺激,之后一见到男性的裸体就会想起那个男人丑陋的身体,所以怎么也画不出来了……” 托托也是一愣,又立刻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她的手,“谁叫你没说清楚,害得我乱猜。” “就是这样简单而已。”流夏郁闷地托着下巴,“可是这件事却让我有了心理障碍。明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不甘心就这样输给阿弗洛娜。” 托托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就走进了厨房。没过多久,他将一杯芳香四溢的咖啡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低低开了口,“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在一次练习中被对方的后卫队员踢伤了腿,那时我的腿伤得很严重,足足修养了四个月才好转。这之后每次踢球碰到他,我都会感到害怕,尽量想要避开他,也正因为这样,凡是有他在场,我就怎么也进不了球。到最后,只要是和他所在的队比赛,我就一定会找理由躲开。” 流夏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他的腿上,心里微微泛起了一丝怜惜。 “但是我的母亲告诉我,越是害怕,就越要去面对,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只有勇敢面对,才会发现对方其实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可怕。”他顿了顿,“在母亲的鼓励下,我硬着头皮和他在场上碰面了。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一次我居然巧妙地避过了他的铲球,攻入了制胜一球。从此以后我就完全摆脱了这种恐惧感。” “所以,流夏,你也是一样。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面对。”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真挚的光芒。 流夏的脸上也有些动容,“那么,我……该怎么面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明天就要……” “当然来得及。”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勇敢面对,好吗?” “今天晚上?”流夏显然吃了一惊,“可是现在也没有人体模特……就算我想面对也……”说着说着她蓦的住了口,一脸震惊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天呐!她看到什么了—— 托托那修长秀美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优雅的方式解开了他衬衣上的第一粒钮扣。 “托托,你,你在做什么!”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你的人体模特就在这里。”他挑眉一笑,“难道——你不满意?” “托托……”她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可是你……你现在是全罗马人的偶像明星……是大家的骄傲……怎么能够当我的人体模特,这也太……” 他边笑边继续解着扣子,“听说罗马皇帝查理五世还曾经为提香捡过画笔,那么我为未来的大画家充当一次练习对象也是荣幸。更何况,你不是曾经说过要画下实现了梦想的我吗?那么先练习一下不是更好?” “可是……” “流夏,”他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目光专注而迷人,“我可是为了这句话一直都在努力着。” 那一刻流夏有些发不出声音来,甚至无法纯粹的感动,心里瞬间涌入了潮水般的温暖和勇气。她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最诚挚的笑容,“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不过事先说明哦,”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我这人体模特可不是免费的,起码要换几十顿饺子。”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作画工具。 当托托褪去全部衣服侧躺到沙发上时,流夏只觉得四周一下子变得沉寂无声,就连自己的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止了。 几缕深咖色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他的蓝色眼眸就像是千年静止的夜空,淡然地透着一成不变的风景。他那优美清瘦的身体犹如米开朗基罗的大理石雕像一样充满了生命的张力,流畅完美的曲线更是无可挑剔,直白地展露着一种纯粹而简洁的美。在淡淡的月华下,甚至能看到那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蔓延着纤细的血管,精致到无与伦比,隐隐透着鼓惑人心的魔力——犹如一尊在暗夜里闪着幽幽光芒的水晶。 流夏握紧了手里的炭笔,摈弃了一切的杂念,心眼是前所未有的明净。此时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单纯的裸体,更没有半分情欲的诱惑,而是造物主最为天然的鬼斧神工。没有一种线条比人体的线条更加生动,也没有一种美比人体的美更纯净更极致。任何附加的东西,无论是衣物还是饰品都只会破坏这种美。 炭笔在她的手中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犹如精灵般在画纸上翩翩起舞,那些从心底涌出的对于美的所有感动,在她的指尖如乐符般流淌出来。 一笔一笔, 热切,单纯,美好。 一切一切, 清新,灵动,梦幻。 如果这一刻的时光能够静止不前, 如果这个珍贵的瞬间, 她可以好好地珍藏…… 此时此刻,在这个浑然忘我的境界中,什么语言都是多余, 她只有一双想描绘出美的双手,还有一颗被美所感动的心。 心中满溢的对于绘画的爱,比所有的语言更纯粹。 经过了晚上的特训,流夏在第二天的人体素描课上发挥的极为出色。不知为什么,当看到朱里奥教授安排的人体模特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早已不是原先那龌龊的一幕,而是被那无可挑剔的美所代替。 只是回想起昨晚的情景时,她的脸倒有些微微发烫了。 而那张练习完成的作品,也被托托索要了去,作为了免费充当人体模特的部分酬劳。 素描课结束之后,朱里奥教授立刻进行了即兴点评。毫无悬念的,无数同学的作品又被他骂得一文不值。幸好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抗打击能力也比第一次有所增强。不过教授看似杂乱无章的臭骂几乎都命中同学们的要害,而他所指出的寥寥可数的几个优点更是准确到位,令大家又是害怕又是佩服。 阿弗洛娜本来就擅长线条结构,这次她特地使用了俄罗斯的干性绘画材料索斯,这种材料画出来的色彩显得格外沉着,线条灵动多变又飘逸流畅,水平自然高出一层,并不意外地得到了朱里奥的青睐。 而流夏的作品却是充满了梦幻的美感,又不失写实的特点。仿佛只要一伸出手,就可以在黑色的线条中感受到人物皮肤的质感,触摸到人物精致的骨架。 这一次两副作品又是同样的出色,难分高下。就在大家以为两人又要并列倒数第二十的时候,朱里奥教授却拿起了流夏的那张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次的倒数第二十名,只有一个。就是你——宫流夏。” 他的话音刚落,同学们顿时小声议论起来,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惊讶,而围在阿弗洛娜身边的几个同学则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阿弗洛娜本人似乎也有些微诧,不过她毕竟也是出身名门世家,所以还是一脸平静地问了一句,“教授,能告诉我这次输给流夏同学的理由吗?” 朱里奥看了看她,转身走到了那位男模特的面前,“告诉我,今天早上你出门前是不是和家人闹过别扭,或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男模特显然吃了一惊,脱口道,“教授,您怎么知道?今天出门前我的确和我女朋友吵了几句。” 朱里奥像是预料到了似地笑了笑,转头冲着大家说道,“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我连这样的事都知道。其实,都是这副画告诉我的。”他又望向了流夏,眼中洋溢着淡淡的神采,“这副画已经赋予了人物鲜活的生命,不再是单纯的素描,让画外的人能够感觉到画中人如此细微的情绪变化。更难得的是,让我感觉到这些变化的并不是通过直白的人物表情和动作,而仅仅是依靠这些简单的线条。” 安娜等人顿时哑口无言,而阿弗洛娜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瞥了流夏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教室。 “她居然就这么走掉了……”卡米拉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 静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么心高气傲,又怎么甘心接受这次失败。” “我早说了,我们流夏才是真正的第一。”卡米拉嘻嘻一笑,扯了扯流夏的衣服,对她做出了一个完胜的手势。 “流夏,你的进步很快,但要达到我的要求,你还是差很远。”朱里奥在下课前还是不忘打击了她一下,“下一次就未必是你领先。” 朱里奥教授刚走出教室,同学们就轰一下涌了上来,纷纷围观流夏的作品,不时发出了赞美之声。 同学们的称赞,对手的失败,教授的肯定……这一切都让流夏觉得有点飘飘然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滋生了一丝自满的情绪。 “流夏,看来下一次再拿第一的话,教授就要成为你的人体模特了。”卡米拉笑眯眯地打趣道。 “下一次吗……”流夏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阿弗洛娜的实力也很强,就算下一次也不能掉以轻心。”静香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稳。 “下一次我打赌也是流夏胜!”卡米拉转了转眼珠,忽然将流夏拉到了一旁,将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等到教授成为你的人体模特的那天,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十一章 阿方索伯爵的回忆 放了学之后,流夏接到了丽莎管家的电话。对方告诉她由于玛格丽特小姐周二晚上有别的事情,所以就将下一次的上课时间改为了下午。 或许是因为赢了阿弗洛娜的关系,这次来到伯爵府上的流夏同学倒是怀着难得的好心情,那种胜利的满足感暂时冲淡了随之即将到来的“玛格丽特式整蛊体验”。不过当她准备投入高度戒备的时候,丽莎却告诉她玛格丽特还在房间内午睡。 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流夏只好先去城堡后的花园里转了转。 天空仿佛被清洗过似的呈现出极为明澈的蓝色,丝丝缕缕的白云犹如轻烟般在天边漫开,无所目的地向远处伸展着——就像是一副梵高的名画,隐约透着一种特别的宁静。 只不过才一个多星期,花园里成片的雏菊就已经盛开了大半,那些细长的梗上顶着大朵大朵的纯白色花朵,努力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好似在春风中轻轻笑着,不知深浅毫无心机地绽放着。 由于园丁平时的细心看护,这些雏菊看起来格外的整齐美丽,花形大小也远远胜过那些野生雏菊,但不知为什么,就算它们开得再盛也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一点点无人留意的寂寞。 流夏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有一种想要将这种感觉画下来的冲动,于是立刻从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炭笔,单腿跪在地上迅速地在练习本上勾勒起来。 当雏形渐渐显现出来时,她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仿佛能穿透灵魂深处的美妙声音,“画得很不错。” 流夏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只见阿方索伯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花坛旁。他的打扮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得体,散发着苦味巧克力光泽的armani深咖色衬衫,搭配着暗黑蓝色的天鹅绒西装,完美地衬托出了意大利美男子的古典气质。他那秀美修长的手指上还戴着一枚古老华丽的绿宝石戒指,将他的肤色更是衬得几近透明,也昭示着本人高贵的出身。 “阿方索先生,你回来了?”她急忙站起身来,“玛格丽特小姐还在午睡,所以我在这里消磨时光。” 阿方索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了她的作品上,“线条细腻优雅,用笔轻松,倒是有几分提香的素描作品的影子,果然不愧是朱里奥教授推荐过来的。” 听了他的点评,流夏很是吃惊。提香作为威尼斯画派的巨匠,存世的作品有许多,但他流传下来的素描作品相对却是少之又少,因为他习惯在画布上直接作画。可这位伯爵大人看起来对他的作品却是极为了解。 “原来阿方索先生这么熟悉提香,我最喜欢的画家就是他了。”流夏笑了笑。 “哦?不过他过于热衷于追求名利,也被称为大自然某个时候创造出的人中最贪得无厌的一个,因此也为有些人所不齿。”阿方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又怎么认为呢?” “阿方索先生,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本能。”或许是因为谈到了自己最为喜爱的画家,所以流夏并不想戴上面具,第一次坦诚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只是把现实生活和内心世界分得很清楚。就像我们接触社会时,会展现出动物的生存本能,圆滑世故甚至勾心斗角。但不管何时何地,我们中的有些人还会保持着内心世界的一方净土,别人接触不到,我们自己也不会去触动它。人总是会长大变老,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很多事,学会很多东西。但内心是不是也会同样变老,这完全是个人选择。能画出这样的作品的提香,我相信他的内心深处也必定有一方任何人难以触及的净土。” 阿方索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颇有深意地凝视着她,水绿色的眼眸里仿佛带了一种脱离尘世般的宁静。 “那么,你最喜欢提香的哪副作品?”他的语气幽然低沉。 “花神,”她想都没想都脱口道,“当然是那副花神。”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慢慢扬起了嘴角,“难道是这副画让你萌发了想学画画的念头?” “不,不是……”流夏的神情不知不觉变得温柔起来,“让我想要成为画家的,就是这些雏菊。” “哦?”阿方索似乎对下文有点兴趣。 “我小时候是在意大利南部度过的。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在山坡上遇见了一位正在画雏菊的少年,当时就诧异怎么有人可以用笔描绘出这么美丽的花,实在是太惊艳太震撼了,于是我就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用我的笔描绘出最令我珍惜的东西……”她慢慢回忆着,却没有察觉到阿方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你那时候是住在南部的哪里?”阿方索忽然低声问道。 “波西塔诺镇,不知你有没有去过,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呢。”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后来我还让那个少年教我画画,谁知却被他耍了。不过如果现在见到他的话,我一定会说声谢谢,因为他我才会选择了这个梦想。” 阿方索敛起了目光,某种难以察觉的触动就像湖水的波纹一样,在他的眼底深处缓缓扩散开来。他迅速侧过了脸,斑驳陆离的光线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他转过脸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惯有的优雅表情,“对了,玛格丽特差不多也该醒了。” 流夏应了一声,麻利地收起了自己的作画工具,这时又听到阿方索对她说道,“如果喜欢这里的雏菊,你可以随时来画。” 流夏愣了愣,又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刚才也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我更喜欢那些自由自在开在原野上的雏菊,充满希望的盛开着。这里的雏菊,感觉有一点孤独呢,可能是因为被困在花园里的缘故……” “只要是我所喜欢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将它们留在身边。就算它们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枯萎死去,我也要它们死在我的身边。”他忽然反常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在一瞬间显得森冷而残酷,让人在一瞬间想起了刺破夜空的十字剑。 流夏心里一个激灵,再抬头看他,只见他又对她露出了极为绅士的笑容。 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 当流夏走进玛格丽特的房间时,发现她正没精打采地对着窗子在发呆。尽管对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流夏还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这位伯爵小姐的脑袋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老师,你来了?”玛格丽特看到她进来时明显眼前一亮,顿时让流夏的心肝小颤了一下。 “玛格丽特小姐,今天您想画什么?”她展现出了一个十分职业化的笑容。 “老师,我们先不说画画……”玛格丽特压低了声音,“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流夏正处于一级戒备状态。 玛格丽特的眼圈一红,脸上露出了焦急又难过的神情,“老师,我的短尾巴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什么也不吃,一直在呕吐,我好害怕……” 短尾巴?流夏立刻想到了那只在她脸上留下爪印的罪魁祸首,她想了想问道,“如果你的小猫生病的话,为什么不和你父亲说,或者和丽莎说?去医院不就行了吗?” “不行的……”玛格丽特摇了摇头,“爸爸平时这么忙,我怎么敢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他。丽莎这里就更麻烦了,她一直都不许我养小动物,这次要是被她知道,一定会借这个理由把短尾巴送人的。” 流夏一眨不眨地盯着玛格丽特的眼睛,想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一点端倪,这不是神经过敏,而是她实在太清楚这位小姐的厉害了。 “短尾巴呢?”流夏在心里斗争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再冒一次险。 玛格丽特立刻跑到了里面的房间,将装在篮子里的短尾巴抱了出来。这次流夏才看清,原来短尾巴是一只典型的赛尔凯克卷毛猫,它看上去果然精神不振,有气无力地缩在篮子的软垫上,连眼皮都懒得抬,和上次的生龙活虎大相径庭。 “老师,你看它到底生什么病了?它会不会死?”在急切地询问这些问题时,玛格丽特很自然地流露出她作为孩子的一面, 流夏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随口问了一句,“它是怎么呕吐的?是干呕还是呕出黄色的东西?”这或许也是巧合,在国内的时候,她的爷爷家就有一窝猫咪,所以流夏对于猫咪还算有点经验。 “它就是不停的呕,却什么东西也呕不出来。”玛格丽特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流夏胸有成竹地地看了看她,“你去拿一些植物油来,如果有生菜的话也拿一些。” 玛格丽特愣了愣,还是乖乖照做了。 流夏就按照之前爷爷用过的法子,让短尾巴吃了一些干净的生菜,又将植物油灌进了它的肚子里。 “老师,这样真的可以吗?”玛格丽特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了,猫咪们平时喜欢给自己梳理被毛,所以经常会把很多毛舔进肚子里去,这些毛在胃里时间长了就会形成了毛团。如果不吐出来的话,就会变成短尾巴这个样子。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让猫咪把毛球呕吐或者排泄出来。” “真的——有用?”玛格丽特还是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 “我爷爷家以前也养过很多猫咪的。”流夏感到有一点得意,暂时放松了警惕。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不过老师,如果你借机报复的话……”她的神色一敛,“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流夏先是一愣,随即又无奈地说道,“我还不至于要报复一只猫吧,你这孩子也太不容易相信别人了。” “除了爸爸,我谁也不会信。”她冷冷接了一句。 流夏摇了摇头,“好吧,我们先上课,大概再过两个小时,短尾巴就能把毛团排泄出来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玛格丽特显然没将心思放在上课上,不时地转过头去看短尾巴。流夏猜想除了她的爸爸,这可能就是她最为在乎和珍惜的东西了。 就在上课快要结束的时候,短尾巴忽然呻吟了一声,跳出了篮子走到了旁边的沙盆里,略略弓起了背。玛格丽特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箭一般冲了过去。 “别担心,短尾巴应该很快就会将毛团排泄出来了。”流夏不慌不忙地说道。她刚走到了沙盆旁。就闻到了一股几乎能让她窒息的恶臭…… “老师,毛团在哪里?”玛格丽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颤音。 “别急,别急……你给我一样长点的工具。”流夏连头都没抬就接过了玛格丽特递给她的东西,跪在了沙盆旁仔细地用这样东西拨弄起沙子里的排泄物。玛格丽特也立即跪了下来,两颗脑袋不顾脏臭地难得同时凑在了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只听流夏忽然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喊叫,“你看你看!玛格丽特,毛团真的被排泄出来了!” 玛格丽特定睛一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老师!是真的!好大的一个毛团!” 流夏见到她抓住了自己的手,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唇边不由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啊!糟了!”玛格丽特忽然又惊叫了一声。 听到这个叫声,流夏心里的那点欣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颗心咚一下沉了下去。 这件事——果然还有后文…… “老师,我居然把这个给你了……”她面色尴尬地指向了流夏手里的东西。 流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样用来拨弄排泄物的东西居然是个—— “糟糕,这是爸爸最喜欢的烟斗,听说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 不等玛格丽特说完,流夏的眼前一黑,差点立时休克——神呐,文艺复兴时期的天价烟斗,居然被她用来挑排泄物里的毛团,如果被阿方索伯爵知道的话……她这份工作一定不保了…… “好吧,算你又成功整了我一次。那就去你和爸爸告状好了,大不了我不做了!”她的心里被一种愤怒的情绪所充斥着,扔下了这几句话就拿起了包走出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玛格丽特伸手拿起了那只烟斗,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无可奈何地小声说了一句,“老师……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流夏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城堡,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ciao!”她连来电号码也没看就没好气地开了口,从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托托略带担心的声音,“流夏,你怎么了?听上去好像在生气?” 一听是托托的声音,流夏心里的怨气立即去了大半,赶紧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刚才有人打错了几次电话而已。”她并不想告诉托托自己打工的事情,所以只能胡乱扯了个慌。 “原来是这样,对了,你的素描作业怎么样了?”他关切地问道。 一提起这件事,流夏心里剩下的那些怨气也顿时一扫而空,“托托,你一定想不到,我这次拿了第一哦!真的要谢谢你了,全靠你做出了巨大牺牲!” “太好了!不如明晚我请你去罗马最好的餐厅庆祝??”托托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还是不要去餐厅了,万一被记者拍到就不好了。”她立即否决了这个建议。 “其实就算被拍到又怎么样……”托托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惆怅,“流夏,你来了罗马这么久,我也没带你到处去看看,就连你最喜欢的许愿池也没法带你去。” “谁叫你是个公众人物呢?有得必有失嘛,而且许愿池前面永远都是人山人海,你还没带我到那里恐怕就要被大家围追堵截了。” 托托沉默了几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喜地说道,”对了流夏,既然白天有这么多人,为什么我们不在半夜去呢?就像上次去朱丽叶故居那样,既清静浪漫又没人打扰我们,你说好不好?” 流夏心里一动,嘴角上扬成了一个可爱的弧度,“没什么人的话,那是不是我想许几百个愿望都可以?” “哈哈,你好贪心啊流夏……” 第十二章 许愿池的三个愿望 罗马的许愿池,相传是一座会为人带来幸福的喷泉。每一个来到罗马的人,必定会听到关于许愿池可以实现三个愿望的传说:如果有人背对着喷泉,右手拿硬币从左肩上方向后投入水中,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枚硬币代表此生会再回罗马,两枚硬币代表会与喜爱的人结合,而三枚硬币则能令讨厌的人离开。 正因为被赋予了这样浪漫神秘的意义,所以无论在白天的任何时刻,都能见到成群结队的游客在许愿池前投掷着硬币,虔诚地许下有生之年重回罗马的愿望。 相比白天的嘈杂,午夜时分的许愿池显得冷清了不少,就连附近西班牙广场上的游客也变得寥寥无几。虽说这里和托托住的公寓很近,但流夏几乎每次都被那如潮水般的人流打败,所以只是远远望过几眼,从来没有走到近处去看个仔细。 而现在,传说中的许愿池就这样安静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体态柔美的女神高举着代表四季的植物,温柔的视线令人感到内心平和。海神波塞东脚踏巨大的贝壳,吹响了统领大海的号角,他脚下的两匹战马,一匹温顺,象征海的平静。一匹桀骜不驯,象征海的残暴。晶莹剔透的喷泉沿着雕塑的线条奔涌而出,汇聚成了一泓碧波荡漾的池水。 趁着托托还没到,流夏打算先拿一个硬币来试试。谁知摸了半天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带硬币出来了。 看来只能等托托来了。 就在她准备打个电话给托托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飞到眼前!她立即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个东西。 这样东西触手的感觉冰凉轻薄,居然——是一枚硬币。 她迅速望向了东西来源的方向,只见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少年正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灰色软呢帽,抬头朝她轻轻一笑。 暖金色的头发,圣母般纯净柔和的水蓝色眼眸,还有那像乔尔乔内所用色彩一样令人头晕目眩的明媚笑容……当看清这个少年的面容时,流夏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老天,这不是那个少年杀手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又将帽子轻轻戴上,居然不慌不忙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流夏用充满警惕的目光牢牢盯着他,心里不停猜测着这个少年到底想做什么?他出现在这里是故意还是偶然? “怎么像只随时准备打架的猫咪?”罗密欧站在了她的面前,颇为好笑地开了口,“用得着这么怕我吗?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对不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流夏含糊地应了一句。 “不记得了?”罗密欧半眯起了眼睛,故意作出了一个好像要往怀里掏什么的动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是有很多方法让你想起来哦……” “可是,你也不希望我记着不该记得的事吧。”流夏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还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虽然自己身手不错,可对方毕竟是个职业杀手。如果没有必要,她才不想和他硬碰硬。 见到她伪装的表情,罗密欧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微光,随即轻扯了扯嘴角。 “不该记得的事当然要忘记,可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心生怜爱疼惜的无辜表情,“你应该记得我啊,好歹我还亲了你一下……” “喂!”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实在让流夏忍无可忍了,差点就要扯掉脸上的假面具,然后痛快地骂上他几句。 “那算不了什么。”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很快又装出了满不在乎的态度。 “让我猜猜看,哎呀,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被男人亲吧?”他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痞味十足地挑起了眉毛,倒更像是故意想惹恼她。 流夏只觉得自己脸上没来由地一热,表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双手已经开始发痒……真的……好想胖揍这个讨厌的家伙啊……在握紧双手的时候她忽然捏到了那枚硬币,这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立即将硬币递了过去,“这个是你的,拿走。” 他却并不接,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要许愿吗?我看你好像忘了带硬币,那就用这个许愿好了。 什么?流夏的额上顿时出现了三条黑线,就算许愿,她也不想用这个家伙给的硬币许啊——灵的都变不灵了。 “不用了。”她生硬地答了一句。 “你这么不领情,我可是会伤心的哦。我一伤心就控制不了自己会做什么事了。而且我一伤心记忆力也会变差,说不定就不记得我曾经放过你了……”罗密欧恬静如圣母般的眼眸中却闪耀着邪恶的光泽。 威胁,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的威胁。流夏很是无语地看着他,说这么多废话只是强迫她用他的钱币许个愿?这个家伙的精神到底正不正常? 刚才还没发现,原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白兰地色的d&g条纹外套,搭配着极简风格的jilsander卷边牛仔长裤,再加上他那顶款式别致的灰色软呢帽,带着一点天真,一点痞味,一点冷酷。这本该是时尚又充满活力的风格,可不知为什么,当他无意识敛去脸上笑容的一瞬间,这身打扮却让人想起了英国portishead乐队主音的音调,诡魅,幽暗。 “我扔就是了。”流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了许愿池边。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快遂了这位少爷的愿,不然再拖下去的话,托托就要过来了…… 她可不想让托托看到她和这个家伙在一起。 于是她用右手捏住了那枚硬币,什么也没想就轻轻一抛,硬币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扑通一声掉进了背后的水池里。 这个愿望就当作废好了,等一下再重新来过。 当她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时,却看到了对方嘴角浮现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虽然心里忽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但她还是心平气和地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机械化的笑容,“这样总可以了吧?”—— 罗密欧不置可否地挑了挑薄薄的嘴角,转过身像是要离开。 还没等流夏松一口气,他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欠我的那些钱可以慢慢还。” 流夏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刚才扔掉的那个是什么?”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愉快。 “不就是一个硬币吗?那我还你钱就好了。”她从包里拿出了钱夹,抽出了一张5欧元的纸币,“这样总够了吧?” “哦,忘了告诉你。刚才给你的那枚可不是普通的硬币,那是一枚古希腊时期在雅典铸造的银币,面值为10德拉马克。如果我没记错,前阵子拍卖回来的价格好像是27,2万美金。”他笑得无比甜蜜,却又毒如蛇蝎。 流夏一下子就懵了,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随即又拼命回忆起那枚硬币的样子。可是刚才她几乎连眼睛都没瞄一下就扔了出去,现在根本想不起硬币的样子了。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耍我。”她强作镇定地看着他。 罗密欧的脸上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信吗?那就跳下去看看。” 流夏扫了一眼池底密密麻麻的硬币,没有吱声。 “不过,我有一个好办法哦。那就是——”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和我交往好了。如果你成了我的女朋友,那就当然不用还钱了。” “你胡说什么……”流夏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这个少年也太直白轻率了吧?不过她的心里同时也涌起了几分疑惑:这个少年到底想要做什么?存心耍着她玩吗? “不然的话,你就准备27万美金吧,那个零头嘛就算了。要知道我可是很大方的。”他潇洒地将双手插在了牛仔裤口袋里,“所以就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还是前面的这个办法比较适合你哦。” “大不了我去把那枚银币给你捞上来!”她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哈哈,这也是个好办法。那我就再提醒你一句,一个月后清洁公司会来回收许愿池的硬币。所以,你——还有一个月时间考虑哦。“说完这句话,他就优雅的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流夏无力地坐在了石头台阶上,哀怨地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每次碰到这个瘟神都这么倒霉? 假如这枚银币真像他所说的那么昂贵,现在的她可是完全赔不起的。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存心来耍她的。她宫流夏到底是和什么犯了冲,一会儿被小女孩戏弄,一会儿被这个瘟神耍,看来真的要去买点水晶之类的东西转转运了。 “流夏?流夏?”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连喊了好几声后,她才反应过来托托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流夏,你在发什么呆?你早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他边说边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穿得也这么少,小心生病。” 尽管他的语气由于担心而显得有点凶巴巴的,可她的心里却在一瞬间满溢着暖暖的热流。 “我的身体好得很,才不会那么容易生病呢。”她笑着狡辩道。好不容易……才和托托有这么难得的露天相处时间,她暂时不想去考虑那件烦人的事。 “现在这里可真清静。”托托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面额不一的欧元硬币,“流夏,你要不要许个愿?” “知我者真是托托啊,我今天正好忘了带硬币。”流夏不客气地从他的手里拿了三枚硬币,“那我就开始许第一个愿。” “听说古代的罗马人在离家远行时,会将一朵花儿,一小块金子或者一枚钱币扔到自己家的井里或水池里,这样无论离开家乡多远,终有一天会回来。”托托抬起头看着她,“流夏,将来无论你去了哪里,都会回到罗马的吧?” “当然会啊,因为这里有你。”她脱口说了出来,随后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托托只是笑而不语,眼眸里仿佛化开了一湖初融的春水。 流夏在许愿池前背转了身,捏紧了第一枚硬币,在心里默默念着重回罗马的愿望,再一次将硬币抛了出去。 小小的硬币很快就沉入了水底,和那些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硬币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楚。但不管它们来自何方,每一枚硬币落入池中的瞬间都带来了一个珍贵的心愿,送出了一个美好的希望。 第一枚,重返罗马。 第二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流夏抿了抿嘴角,捏紧了第二枚硬币,正打算抛出去的时候,却见到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刚好经过这里,其中的那个女孩子还不停地打量着托托,然后在男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们的对话随着夜风传到了流夏的耳中, “看,那个男人……好像是托托哦。” “胡说,托托怎么可能半夜在这里?” “是真的,你看啊……” “咦?好像真的是他……” 流夏立刻收起了硬币,朝着和托托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及时和他拉开了距离。没想到托托却跟了过来,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喂,托托,他们在看着呢,你该装作不认识我才对!”她着急地想要甩开他的手。 “那就让他们去看好了。”托托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脱口道,“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有恋爱的自由。” 恋爱?他说恋爱?流夏微微一愣,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说起这个词了……她的心里泛起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复杂情绪,有一点点错愕,一点点惊讶,一点点怀疑,还夹杂着一点点喜悦,一点点甜蜜。 随即而来的——还有一点点不安。 自己对他的这种感觉,是否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友情?为什么……会觉得还有一点点困惑?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轻轻抽了出来。 他的脸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失望,又立即说道,“那么我送你。” 流夏笑着眨了眨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从许愿池的一角忽然钻出了一个人影,随即迅速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对于流夏来说,一星期三次的家教是她精神最为紧张的时候,因为时时要应付些突如其来的“袭击”。而且不知为什么,每次上课间隔的日子似乎都过得特别短,而上课的时间就格外漫长。 果然是快乐的时间一晃而过,痛苦的时间就是度日如年呐。 不过万幸的是,那个暖金色头发的少年没有再找她麻烦,看来那天他也只随便说说而已吧。 这一回的家教时间又改在了下午。让她感到有点意外的是,丽莎管家打电话来通知她的时候根本没有提起那个烟斗的事。 流夏吃完了午饭之后就匆匆赶到了洛伦佐伯爵的府上,谁知刚到了城堡门口就看到丽莎一脸铁青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丽莎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忙问了一句,因为平时很少看到丽莎露出这样的表情。 “刚才那只猫忽然跑出了城堡,结果玛格丽特小姐也趁着我们不注意跑了出来。从昨天开始这只猫就不知为什么半夜乱叫……我早就叫小姐别养猫了。”丽莎微微皱了皱眉,“我就先不和你说了,伯爵先生就快回来了,我必须在这之前派人找到小姐。” “那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帮忙找找吧。”流夏虽然对上次的事情还有些介怀,但想到玛格丽特毕竟是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心里也不免有那么一点担心。 “那就谢谢你了,流夏老师。”丽萨朝她点了点头。 流夏正要去找,脑中又忽然掠过了刚才丽莎说的话,于是又问了一句,“这附近野猫多不多?” 见丽莎摇了摇头,她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就朝着城堡外农庄的方向走去。 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大片大片的橄榄树在阳光下闪耀着墨绿色的光泽,如云朵般洁白柔软的羊群正悠闲地吃着草,而一旁的牧羊犬则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观察着每一只羊的动静。 流夏朝着农庄的纵深处走去,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看到不远处有一间红白相间的木屋,而屋子前竟然有一块开满各色鲜花的花田。缤纷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抹绚丽的云霞不小心坠落此处,映衬着浅蓝的天空,白色的木栅栏,浓淡色彩对比强烈,流畅而透明,看上去就像是德国画家丢勒随意描绘的一副经典水粉画。 而在这水粉画的一角,她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玛格丽特,你真的在这里?”她立刻走上前去,见到玛格丽特正抱着她的短尾巴发呆,眼圈还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一见到流夏,玛格丽特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跳了起来,忍不住向她哭诉道,“老师,短尾巴好像又生病了。从昨天半夜开始它就一直很凄惨的叫着……我只好告诉了爸爸,可爸爸说短尾巴没事的,还说不用带它去看医生……” 流夏打量了几眼短尾巴,露出了几分尴尬的表情。春天到了,这只短尾巴明显是在发情叫春……阿方索先生也一定是因为知道这个原因,才说猫咪不用去看病的,而她之所以跑到这里,也是因为猜到了短尾巴可能会来找农庄里的猫咪。 可是,这该怎么和玛格丽特解释? “玛格丽特,短尾巴它真的没有生病……”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接下来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怎么可能,它叫得这么惨!”玛格丽特一脸的不相信。 “玛格丽特,它的确没有生病。”一个美妙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她们身后传来,优雅却不失华丽,平稳又不失性感。 两人同时转过了头,略带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爸爸!”玛格丽特脱口先叫了出来。 “你怎么到处乱跑?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走出那座城堡的吗?”阿方索的脸色微微一敛,平静似水的瞳孔下却闪动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 “我要带短尾巴去看病。”玛格丽特小声答了一句。 “我说过了它没病。现在马上跟我回去。”阿方索再次重复了一遍。尽管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流夏感觉到他正在生气。 如果再继续僵持下去的话……似乎不大妙。好吧,总算这孩子没把烟斗事件抖出来,就当自己还一个人情好了。 于是她抿嘴笑了笑,“玛格丽特,你看过米奇的动画片没有吗?” 玛格丽特嗯了一声,对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感到不解。 “米奇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做米妮?”在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后,她就继续说道,“你的短尾巴比米奇更帅,他当然也会有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才想跑出来和女朋友约会啊。它那样叫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想念女朋友。只有大声的叫,女朋友才能听得到哦。”” 玛格丽特愣了愣,似乎也觉得有点道理,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句,“那它真的不是生病?” “当然没有生病,就算不信我,你也要相信爸爸的话啊,对不对?”流夏一边说着,一边冲阿方索使了个眼色。 阿方索的唇边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弯,“流夏老师说得没错。”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玛格丽特一旦确定短尾巴没病,立刻就活蹦乱跳地恢复过来,对流夏的态度也明显热情了几分,“那么老师,短尾巴的女朋友叫什么呢?” “这个嘛,”流夏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短尾巴的女朋友应该叫长耳朵吧?这样才相配。” “长耳朵……啊,老师,那不是兔子吗?” “呵呵……” “不要不要,那短尾巴以后的小孩不就真的成短尾巴了!” “哈哈哈!” 看到两人竟然这么融洽地聊到了一起,阿方索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里,这恐怕是第一位得到玛格丽特善待的家庭教师吧。以前的那些老师,到最后差不多都崩溃的大逃亡了…… 在风中摇摆着枝叶轻轻起舞的各色鲜花,阳光下被逗得乐不可支的少女,还有那发自肺腑的纯粹笑容……眼前的景致和人物如水粉画般慢慢化开,美得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心底某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很多年前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穿着粉色唐装的小女孩,摇晃着两支小辫子在那里大声叫着,“雏菊哥哥,你就教教我好吗,你就教教我吧……”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正慢慢扬起了翅膀,一股澄澈的融雪之水悄然流淌而至,无法言说的温柔像春日的落花一样飞满了心底的每个角落。 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们,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时光,真是——不错。 第十三章 被揭穿的秘密 “老师,既然短尾巴没事了,那我们就开始练习画画吧。”三人之中,还是玛格丽特最先意识到了上课这回事。 流夏也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玛格丽特你今天想画什么?不如我们先回城堡再说?” 玛格丽特打量了一下四周,露出了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老师,今天我们就来一次室外教学吧,干脆在这里上课好不好?这里有这么漂亮的花田,我很想画下来。” “这里?”流夏抬头望了一眼阿方索,想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爸爸,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待在城堡里,今天就特别破例一次好不好?再说还有老师在这里呢,我保证不会乱跑的。”玛格丽特边说边扯了扯流夏的衣袖,让她也帮着说几句。 流夏也只好帮她说了几句,但心里却不免有点疑惑,为什么伯爵平时都不让这位小姐随便出去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位贵族小姐的关系?可是现在又不是中世纪,至于这么严谨吗? 或者说——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阿方索考虑了几秒钟,还是点了点头,“那我打个电话让她们把你的绘画工具拿到这里来。” “谢谢爸爸!”玛格丽特抱着短尾巴兴奋地跳了起来。 没过多久,城堡里的仆人就将绘画工具送了过来,并且妥善安置好了那只惹麻烦的短尾巴。 “玛格丽特,你想要画花田吗?那么最想画哪种花?玫瑰,郁金香,还是风信子?”流夏低声问道。 “我——”玛格丽特盯着花田里柔媚多姿的各种鲜花,忽然朝某个方向一指,“我要画这个。” 流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在花田角落里轻轻摇曳的一丛白色雏菊。 “这个,你们家城堡里不就有吗?”她有些惊讶地问道。 “在家里的时候倒不觉得它们很特别,可现在它们待在这些鲜艳的花朵旁边,我却注意到了它。而且还觉得因为有它的衬托,那些花才显得更漂亮了。”玛格丽特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真是奇怪呢。” 流夏笑了笑,脱口说出了一句之前曾经听过,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的话,“因为最简单的白色,却能搭配任何颜色。五彩缤纷的颜色,也因为白色的存在才能凸显出各自的优点。不是吗?” 她的话音刚落,阿方索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了一丝颇为惊讶的表情,注视着她的眼神则变得更加深沉。 “而且雏菊本身也很漂亮,尤其是自由自在盛开在这里的雏菊。”流夏想了想,“我记得安徒生的童话里有只百灵鸟还唱歌称赞雏菊呢,嗯,怎么唱来着,好像是——瞧瞧,多可爱的小花呀,有颗金子做的心,还穿着白银衣裳!” 她的话音刚落,阿方索的面色蓦的一沉,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阴冷的本质。某种只属于夜的黑暗气质,正从他的眼底隐晦地透了出来,甚至还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流夏忽然感到背后起了一丝凉意,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尽管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却也隐隐令她感觉到有点不安。 阿方索吩咐了旁边的仆人几句就离开了,流夏瞄了他的背影一眼,小声问着玛格丽特,“你爸爸是不是生气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你别看爸爸平时优雅又亲切,其实城堡里的人个个都很怕他。” “也包括你吗?” “我那是尊敬爸爸。”玛格丽特冷冷瞥了她一眼,“还有,虽然你比之前的几个老师强了一点,对我的短尾巴也不错,但这不代表我认可了你。假如让我发现你对我爸爸有一点点想法,我照样会让你马上走人。” 流夏微微抖动了一下眉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是这样就最好,我会继续观察你的。”玛格丽特又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好了,老师继续教我画吧。” 流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要等到真正的和平共处,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罗马,很快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流夏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有好些人围在学校门口,他们有的手拿专业相机,有的提着话筒和摄像机,有的还在对着镜子补妆……看起来倒都像是些媒体从业人员。这副阵势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路人和进出学校的学生,纷纷议论着到底这里出了什么大事。 流夏也觉得很好奇,琢磨着可能是某位教授获了什么国际上的绘画大奖?正当她还在暗暗猜测的时候,忽然有个褐发的美女大喊了一声,“就是她!” 那群人像是发现了重大目标,顿时像潮水一般朝着流夏的方向涌了过来,只见照相机的镁光灯不停闪烁着,十来个话筒同时递到了她的面前,不同声音的意大利文在她耳边如机关枪般轰炸…… 好半天她才听清了其中几个问题,“请问你就是宫流夏小姐吧?身为托托的女朋友你有什么感想?听说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就是在等你?你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对不对……” 下面的问题她再也没有听清楚,只觉得通体冰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挪动不了半步,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请让让,让让!”这时忽然有个红发美女挤进了人群,边说着对不起,边奋力将流夏从人群里拉了出去,径直冲进了学校。当那些记者们想追上去时,一位优雅清秀的日本少女笑着拦住了他们,“不好意思,未经允许,请勿打扰我们学校正常的教学。” “卡米拉……谢谢你。”流夏进了工作室之后才渐渐回过了神,随即又懊恼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算托托和我认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啊……” “怎么回事?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卡米拉将一份报纸递到了她的面前,“幸好今天我和静香比你出门早,还能有个心理准备来救你。” 流夏的目光落在了报纸的大字标题上——罗马王子的中国女友浮出水面:竟然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不仅仅是如此,上面还详细地将她和托托认识的过程一一道来,图片资料更是丰富,不但有数张流夏去托托家时的偷拍,还包括了之前两人在许愿池的照片。 “天哪,这些记者真是太可怕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给托托。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先响了起来。一看是托托的号码,她急忙按下了通话键,“托托,现在怎么办?我的学校门口全是记者,都乱套了……你那边怎么样?” “别着急,流夏。没什么大不了的。”托托的声音听起来倒是镇定自若,“你先听我说,今天晚上八点你来这个地址——米斯莫大街82号,到时我们再商量好吗?现在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再见!” 流夏有些失落的收起了手机,托托也挂得太快了吧,她都还没问他需不需要发表一个澄清声明呢。 不过——或许他也正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了吧—— 晚上八点整,流夏准时来到了米斯莫大街82号。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栋带着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别墅,乳白色的墙壁在淡淡的月光下透着晶莹美妙的色调,花园里的一池碧水中居然还漂浮着几朵婉约娇艳的佛琴纳莉斯睡莲。 当她摁了门铃之后,出来开门的正是托托。他将她拉进了房子之后又迅速关上了门。别墅里面的装饰简洁大方,是流夏喜欢的风格。此时此刻,房间正回响着猫王elvis深沉而富有磁性的歌声。 “托托,这到底怎么办才好?干脆你发表一个声明,澄清一下我只是你的朋友,这样是不是比较合适?”流夏忙不迭地给他出起了主意。 托托不慌不忙地递给了她一杯咖啡,“我都说了不用担心,更何况,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他们这样乱写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你看了报纸没有,他们说你……” “流夏,”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深处流转着让她看不懂的神色,“你觉得他们全都是乱写吗?” 流夏微微一愣,胸腔里的那颗心不知为何突然狂跳了起来。在抬起头望进他的眼底时,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眩惑住了。 “难道不是乱写吗?我们只是好朋……呃!”流夏拿起咖啡的时候手不小心晃了一下,结果有几滴咖啡正好洒到了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几点难看的污渍。 “我先去弄干净。”她急忙站起身来,想借着这个理由躲到了洗手间里,让自己能稍微冷静一下。 她并不是一个迟钝的女人。她也为自己对托托的感情变化而感到困惑,可是,这一切是否变化得太快了?她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究竟是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的感情,还是由青梅竹马衍生出来的感情?或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第三种感情? 她实在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判断。 当她走进洗手间的时候,随手想把灯打开,没想到灯闪了一下就灭了。接着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整个房间的灯都在瞬间灭了,就连猫王的声音也极不自然地嘎然而止。 “糟了,保险丝不知会不会烧断?”她转身出了洗手间,正好撞在了走过来的托托身上。 在一片沉寂的黑暗里,她听到他说,“别担心,只是停电而已。” 月光如流水般从窗口漫了进来,将房间里的一切照得朦朦胧胧,什么都很模糊。流夏忽然感觉到了耳边灼热的呼吸,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流夏,你的嘴唇——是玫瑰色的。” 下一秒,他的唇已经温柔而有力地覆了上来。 在接触到他那柔软嘴唇的一瞬间,流夏只觉得时间之轮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可她却能听见晚风轻轻地呼吸,池水静静地流动,美丽的睡莲花瓣悄悄地舒展。 甚至还能感受到——月光和夜露浸染过肌肤的湿润。 “流夏,做我的女朋友吧。”这是当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流夏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其实这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他深深凝视着她的脸,“年少时我们都不懂事,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友情而已——直到那天晚上遇到了长大的你。流夏,在酒吧见到你的第一面时,我就知道那些曾经的友情经过岁月的沉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不,或许从我们定下那个约定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友情了。但……你毕竟是个保守的中国女孩,我担心草率的告白会吓到你,我想尊重你们的文化习俗,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他眼中炽热的光芒仿佛能将她瞬间熔化,“流夏,现在,我的忍耐力已经到极限了。请允许我告诉你,我一直都……爱着你。我真心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流夏慢慢抬起了头盯住了他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忽然一下子又亮了起来,而猫王的歌声也突如其来地在房间里再次回响起来,低缓柔和的音调听起来似乎带着一种浅浅的伤感。 wisemansayonlyfoolsrushin. but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shallistay?woulditbeasin? if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likeariverflowssurelytothesea. darlingsoitgoes somethingsaremeanttobe takemyhand takemywholelifetoo. for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智者说只有傻子才会坠入情网 但我就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我应该留下来吗 这样有罪吗 如果我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就象河水理所当然的流向大海一样 亲爱的 顺其自然吧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握住我的手 也握住我的一生 因为我已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猫王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令她有一种迷醉的眩晕感,心跳比平时加快了好几倍,可全身血液的流动却似乎缓缓减慢,一幕幕记忆中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在她的面前回放着…… 喜欢他进了球在草坪上得意地做高难度的空翻; 喜欢他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头发从队友的蹂躏中挣扎着爬出来; 喜欢他顽皮地做出甩手指的小动作; 喜欢他被判越位时露出小孩子般不服气的表情,还紧紧抿着嘴瞪着裁判; 喜欢他错过射门机会时失落惆怅的转身; 喜欢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为她做意大利菜; 喜欢他在朱丽叶的庭院里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喜欢他面对摄像镜头时偶尔表现出来的自恋; 喜欢他常用的海洋般清新的香水味…… 喜欢……喜欢……喜欢…… 一直以来,她以为对他的喜欢只是源于那遥远的童年,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么多这么多的喜欢,全都来自于现在的他。 曾经的自己碰到曾经的他,共同拥有了一段美丽如水晶的回忆,却也第一次尝到了生命中失去的滋味。所以,如今的自己遇上如今的他,很多东西也许不应该再错过…… 人,总是逃不过一些命中注定的东西,那是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而丢失的。正因为曾经丢失过,所以当长大后再次遇到之后,往往会带来致命的吸引力。 是的,托托,他有这种吸引力,于她。 这是无法逃避,也是无法否认的。 那么,就不要再迷茫,不要再犹豫。 托托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此时,从那张形状优美的樱唇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都会令他全身颤抖。 出乎他的意料,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踮起了脚,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这温柔的触感拨动着他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如淡淡的春风,如透明的蝉翼,如最柔软的玫瑰花瓣。 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他捕捉在其中,让他无法动弹,又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几乎焚烧成灰。 爱可以是轻吻,爱可以是微笑,爱可以是幸福, 爱——可以是月光下悄悄绽放的睡莲。 第十四章 罗马王子的中国女友 比起夜晚宁静温和的罗马,白天的罗马城显然多了几分巍峨雄伟的气势。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拥抱着这座七丘之城。那些神庙的遗迹,斑驳的凯旋门,鬼斧神工的雕塑,四处林立的古老石柱似乎全被笼罩在了璀灿的光芒之下,毫不保留地展现出了一种神圣之美,仿佛让人恍然间进入了华丽而悠远的罗马神话时代。 当流夏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很是意外地发现那里居然没有一名记者!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心里又不免有些疑惑,难道这些传媒这么快就放过她了?这场风波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吗? “奇怪,这些记者都去哪里了?”准备掩护她溜进学校的卡米拉也是颇为惊讶,随即又转而一笑,“可能他们已经弄清楚你们不过是朋友而已,好了好了,这下你就可以安心了。” “是这样就最好了,免得影响你的私人生活。”静香也微微一笑。 流夏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于这两个朋友,她实在是觉得有点抱歉,因为从昨晚回来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告诉她们实情。 其实……很多东西已经改变了。 她和他……也不再仅仅是朋友……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如何开口。 一踏进朱里奥教授的工作室,流夏就立即感受到了房间里古怪的气场。正在各做其事的同学们一见她进来,差不多都抬头偷偷打量了她几眼,这其中有怀疑,有惊讶,有羡慕,有揣测,有不以为然,更多的是半信半疑。其实自从昨天众媒体围攻学校之后,大家虽然表面上装做若无其事,但出于人类本能对于八卦的关心,几乎所有人的心里却都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除了——那位高贵冷艳的阿弗洛娜同学。 “流夏,你看。”卡米拉随手拿起了一张今天的早报,只见上面有一条十分醒目的新闻,原来托托今天上午有一场与运动饮料广告商宣布合作的新闻发布会。 她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的记者都没影了,大概都跑到发布会去抢新闻了吧。 “今天学校门口清静了好多,一个记者都没有了。”安娜突然挑衅地瞥了流夏一眼,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全班同学听个清楚。 “呵呵,看来那些新闻恐怕是收到了假的报料,所以今天一个都不出现了。”另一个女生也捂着嘴小声地笑道。 安娜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配不配得上托托这么有名的球星,我猜这报料的人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呢……阿弗洛娜,你说是不是?” 被她点到了名的阿弗洛娜对这种事情似乎压根没有兴趣,她只是淡然地看了看流夏,又将头转向了窗外。 “喂,安娜,你说什么!”卡米拉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我说什么你管得着吗!”安娜也提着嗓子地回了一句。 “卡米拉……”静香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总是那么冲动。”说着,她侧过头朝着安娜温柔地笑了笑,“安娜同学,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的作品好像是排在了最后一名吧,这次的作品,要请多多加油哦。” 这一句正好戳中了某人的软肋,安娜的脸色微微一变,哼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流夏心里很是感动,正盘算着该怎么将实情告诉她们的时候,却见到卡米拉的目光忽然投向了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流夏见到朱里奥教授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在进门的一瞬间,朱里奥教授的目光也像是凑巧般地落在了卡米拉的身上,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有半秒钟短促的交汇,又立即分开了。 流夏将这一切收于眼底,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之前卡米拉托她帮忙的事,心里更是觉得困惑不解。 难道卡米拉对朱里奥教授……可是为什么她又会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呢? 朱里奥教授一来就布置了下周作业的主题,不过或许因为这次作品的主题是景物,所以他特别给了大家两个星期的时间。 “流夏,加油啊。”卡米拉朝她挤了挤眼睛。 流夏点了点头,无意中正好撞上了阿弗洛娜的视线,对方的眼中似乎流转着一丝被伤害的骄傲,但从瞳孔深处散发出来的犀利锐气又像是对她下了一封无形的挑战书。流夏自然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眼中流露更多的是无庸置疑的自信。 前两次她都占了上风,这一次她也必定寸步不让。 谁是真正的天才,就让第三次对决来判断好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流夏和卡米拉她们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的咖啡吧。别看这个地方并不怎么起眼,人气可是一点都不比学校内珍藏名画的画室差。露天的座位上三三两两早已坐了不少各系的学生,吧内挂在墙上的一台纯平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当地的体育新闻。 几人刚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卡米拉就兴奋地指着那台电视低声道,“看,是托托!” 流夏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屏幕上果然出现了托托的身影。为了配合今天的运动饮料广告商,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充满运动感的zegnasport系列。灰绿色的翻领夹克将他衬托得俊朗又时尚,再配上他那精致优雅的面容,根本就是完美的无懈可击,就连一旁的美女主持人也直看得目不转睛。 “流夏,那个叫艾玛的主持人好像我们上次在amor酒吧见过。”卡米拉小声说了一句。 流夏也记得上次和托托在一起的就是这位美女,而且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不过自从和托托重逢之后,她倒是从没听他再提起过这个女人。 在签约仪式完成后,记者们随即提了几个关于广告合作的问题。就在这时,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忽然开口问道,“托托先生,我是罗马体育邮报的记者,我想请问你,那位在罗马美术学院学习绘画的中国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听到这个问题,流夏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突然之间似乎有许许多多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卡米拉和静香同时看了看流夏,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卡米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在给她无声的安慰。 “托托可不会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谁知道托托是罗马少女心中最值得期待的梦中情人,你想让这么多少女心碎吗?”艾玛笑眯眯地挡掉了那位女记者,“还是请问些关于这次广告合作的问题吧。” 虽然流夏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到托托,她也觉得艾玛这样做没错,圆滑的化解掉这个问题才是上上之策。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托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坦然承认道,“不错,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记者群里立刻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而艾玛的脸色则是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到底我也是个普通男人,会像大家一样恋爱,结婚,生孩子,组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踢球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梦想,但家庭对我来说也是同样重要。不过,这毕竟是我的私生活,所以请大家高抬贵手,不要再去学校打扰我的女朋友,让她能在罗马安心学习绘画,完成她自己的梦想,十分感谢!” “托托先生,我们都以为您也会和大多数球星一样找位明星或是名模做女朋友呢。”有记者开着善意的玩笑。 托托微微扬起了嘴角,眼中闪烁着骄傲的神采,“我的女朋友是个绘画天才,她是独一无二的。我爱她就如同爱我的梦想。” 流夏牢牢盯着电视里的画面,明明想要将那个人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可眼前的景象却偏偏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有一层朦胧的水雾迷住了她的双眼。 简简单单的一颗心,现在都是满满的爱与欢喜,还有令她几乎要流泪的感动。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就满足了。 这就是爱她的那个男人—— 那么骄傲地对着全世界说爱她的男人。 =========================== “宫流夏同学,来来来,给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米拉的声音顿时将她从心潮澎湃中一下子拉了回来。看到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流夏的额上顿时冒出了一滴冷汗,赶紧将昨晚的一切都老老实实招了出来。 就这样她还是被两人毫不留情地鄙视了一顿。 最后还是卡米拉笑嘻嘻地提议了一下,“这样吧,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你哪天把男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吧,啊,他有这么多球星朋友,说不定也可以介绍几个帅哥给我哦!哈哈!” 流夏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亲爱的卡米拉,你真是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啊……好吧好吧,看哪天有空我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那干脆就这个周五好了。”一旁的静香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我哥哥的公司在罗马市中心新开了一间私人俱乐部,到时一起来吃顿日本菜吧。” “哇,私人俱乐部,有钱人果然就是有钱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卡米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周六托托要比赛,我想先问问他方不方便。”流夏支吾着说道。 “好,等你确定了就告诉我。如果你男朋友不方便,那就我们几个也可以。”静香边笑边站起身来,“好了,下节课时间也快到了,我们回工作室吧。” 卡米拉应了一声,立即就拉着流夏跟了上去。 当静香经过前面的一张桌子时,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帅哥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她都用优雅的微笑彬彬有礼地予以回应。尽管静香的容貌并不算是国色天香,身材更谈不上性感,但她那温柔端庄的笑容,充满东方婉约的举手投足,却是许多西方女孩所缺乏的,实在不愧是位出身高贵的千金大小姐。 这一点就连流夏也是自叹不如。 不过有一点也令流夏有些困惑,为什么她愿意和她们同租一个房子呢?按理说静香在这里买套房子也是件很简单的事,难道——真的是为了能生活的更自由? 很快又到了去洛伦佐伯爵家做家教的日子。这次对方又像以前将上课时间安排在了晚上六点整。 流夏到了伯爵家的时候,玛格丽特刚刚吃完下午茶。意大利人的用餐时间向来很晚,连餐馆也基本是在晚上八点以后开门,但伯爵家的晚餐时间更加夸张,通常是在十点左右。 通过两次的短尾巴事件后,玛格丽特对她的态度显然好转了一些。虽然这个好转也只是仅仅限于不再随便捉弄她而已,当然流夏已经觉得谢天谢地了。 不过今天她一进城堡,也立即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场。只见那些仆人似乎比平时更加留意她,有的还边偷偷瞄她边窃窃私语,就连丽莎看到她时的表情都有点和往常不同。 这些异常的变化马上让流夏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知道了她和托托的关系。 其实也不奇怪,这两天各大报纸的体育版和娱乐版基本上都登了这件事情,大家为了吸引更多眼球,更是各出奇招,有的将她父亲曾经开过的武馆照片挖了出来,居然还采访到了当年在那里学习中国功夫的人,有的将她和托托怎么认识的经过描绘地有声有色,有的甚至还找到了她八岁时的照片…… 不过万幸的是,这些记者倒真的没怎么来学校招惹她,偶尔有几个也都被卡米拉挡了出去。 当她走进玛格丽特的房间时,一团黑影嗖的一下窜了过来,还好她早就有了准备,敏捷地出手将那团黑影拎在了手上。 “喵——”黑影耸动着尾巴叫了一声。 “呵,老师你的反应真快,不愧是出身功夫之家哦。”玛格丽特拍着手笑了起来,又冲着她眨了眨眼,“我现在知道啦,为什么你不像其他几个女人那样缠着我爸爸,原来你的男朋友是托托呀!” 流夏的脸微微一红,立刻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关你什么事,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 “老师,不如你有空也教我几招?”玛格丽特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 “想学吗?那要另外收费。”流夏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玛格丽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打量了她几眼,“老师,我好像觉得越来越不讨厌你了。” “是吗?那我可真是荣幸。”流夏挤出了一个苦笑,“今天你想画什么?” “我想继续画那张雏菊,”玛格丽特用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又故作神秘地小声道,“下个月是我爸爸的生日,他最喜欢雏菊,所以我想把这副画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差不多上了两个小时的课之后,流夏抽空去了一趟洗手间。在回来经过走廊的时候,她留意到旁边的法式古董柜子上放着一张当天的报纸。因为在折角处看到了托托的名字,她就随手将报纸拿了起来。 果然是关于这件事的大幅报道。而且这张报纸上居然还登了一张她八岁时的照片——粉色的小唐装,摇摇摆摆的两条小辫子,天真单纯的笑容,看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这张报纸我还没看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流夏立即转过身,正好看到了刚刚回到家的阿方索伯爵。他的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得体优雅,低调却不失高贵。说实话,他是流夏所见过的将西装穿得最好看的人,就像今天他穿的这套深蓝色armani西装和同色的斜纹领带,同样也是搭配的无可挑剔。 “阿方索先生,这报纸……给你……”流夏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赶紧将报纸递给了他。 “新闻我已经看过了,原来你和托托这么小就认识了。”阿方索接过了报纸,目光落在了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上。 流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不过再次在罗马重逢还是前些时候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或许是房间比较热的关系,阿方索边说边随手松了松领带,里面的那件浅蓝色衬衫的领子也不经意地脱开了一个扣子,露出了一小截若隐若现的性感锁骨,隐约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诱惑。 流夏抬起头正好瞟到了这个部位,不过她只是稍稍一怔,立即镇定自若地转移了目光,转而露出了一个非常客套的笑容, “那我继续去上课了,阿方索先生。” 阿方索的眼中飘过了若有若无的浅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流夏没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他低声问道,“既然你的男朋友是托托,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打工呢?” 她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简短而干脆地答了一句,“因为——我不想依靠任何人。” 望着她的背影,阿方索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隐隐绰绰浮动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上。或许是想起了捉弄过她的往事,那清浅的水绿色眼眸里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温柔。但只是一瞬间,他眼中的水绿色却立即变成了阴森可怖的暗绿色,不着痕迹地地完全吞噬了那一丝温柔,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的寒意。 对,就是那天。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回去之后所见到的可怕情景。 从那一天开始,他失去了很多很多……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 第十五章 那不勒斯的花花公子 此时,罗马市中心的某个豪华酒店的套房内。 月光如水,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被染上了淡淡的朦胧,燃着印度熏香的湿润空气里弥漫着浓郁暧昧的情欲气息。在房间中央的一张豪华法式大床上,有两具年轻的身体正亲密地纠缠在一起,如同野兽般激烈地相互索取着彼此。男人的喘息声,女人性感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充满着致命诱惑的靡靡之音。 在一番酣畅淋漓的激战之后,房间里终于又归于了平静。 男人很快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台灯,轻薄的毯子顺着他完美的身体曲线滑了下来。晶莹的汗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淡金色的光芒,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他从床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意大利本土产的alfa香烟,以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点燃了烟,猛吸了两口后吐出了一个优美的烟圈。 无论是他的眼神,动作还是表情,都在不经意中带着一种天生的诱惑。远远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只变化多端的猫科动物,可以在不同的情境下以最适合的形态出现。面对活色生香,他会化身为柔媚慵懒的猫咪,索取自己想要的快感;而一旦遭受攻击,他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强悍而凶狠的豹子,将对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 “亲爱的,你真是厉害呢。”女人用毯子半掩着自己裸露的身体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冲着他甜蜜一笑。这是个典型的意大利北部美人,用天生尤物来形容她一点也不夸张。他侧过了头看着她,嘴角依旧含着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 “在酒吧里我一眼就留意到你了,”女人笑得更加娇媚,伸手想去摸他的眼角,“你的这颗泪痣真是性感……” “好了,”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手,眼里飘过一丝笑意,“我看游戏也该结束了吧。” “你说什么?”女人愕然地看着他。 他轻佻地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我倒是想问问,吩咐让你来勾引我的人付了多少钱给你呢?凭你的质素,应该还不低吧?” 女人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一时紧张地连话也说不清楚,“我……你……你明明知道了,为什么还和我……” “既然有送上门的高级货,我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啊,反正有人买单了。”他笑起来眯着眼睛的样子更像是只猫咪了,“不过呢,我最讨厌女人骗我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对……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我……我只是为了钱……”女人也不顾自己还裸着身子,慌乱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连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剧烈的颤抖。 男人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起了一件衣服温柔地盖住了她的身体,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一向来是最怜香惜玉的。”说着,他摁了一下手机的按钮。 门很快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两个黑衣男人。 “你不用害怕,跟他们出去就行了。”他边说边掐断了快要燃尽的烟蒂,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动人的美感。 女人胡乱披上了衣服,将信将疑地跟着那两人走出了房间。 “米兰特少爷,这就是你所谓的怜香惜玉吗?这个女人恐怕几天后就会在东欧某国的下等妓院里哭了吧?”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他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七八岁,面目清秀,仿佛一株沐浴在月光下的月见草,有着一种仿佛清水般的透明存在感。 “佐拉,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这位米兰特少爷瞥了他一眼,“你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骗我的女人了。这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看来ee这次这么做,应该是和政府建设工程的事有关。”佐拉走了进来,顺手将一份报纸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们派来的这个女人也太差劲了点,一吓就全抖出来了。嗯,我倒是有点期待下次他们会派出怎么样的女人呢。”米兰特倒也不避忌他,边说边穿起了衣服。 “在所有人眼里,你只是个好色的花花公子,ee的人也一定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用上这招美人计。”佐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的确是个花花公子,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拿到这次工程的投标。”米兰特的目光一敛,“只是到现在,我们的人都还没查出ee组织的家长don和决策人a到底是谁,他们隐藏的太深了。” “我想除了a,其他组织成员都没有见过家长don的真面目。”佐拉微微一笑,“虽然暂时查不出家长是谁,不过ee决策人a的真实身份或许很快会浮出水面。” 米兰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西西里那边有结果了吗?” “有玛德琳娜小姐亲自出马,我们又精心准备了这么多日子,一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佐拉的唇边弯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那就再好不过。”米兰特随手翻了翻床头柜上的那张报纸,目光忽然落在了其中的一张照片上,“佐拉,你看这家武馆……” “原来少爷你也记得。”佐拉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十年前的事了呢。” “我不会忘记任何得罪过我的人。”米兰特轻轻哼了一声,“当年我果然还是年纪太小,只是让他们全家离开意大利而已。” “可是我记得那位馆主得罪你的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吧?”佐拉的镜片后眼波一闪。 “怎么是小事,他可是第一个敢那么说我的人!”米兰特似乎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立即恢复了常色。 “看来你还是很在意呢,那不如看看这新闻,他的女儿现在……” “我才没兴趣。”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像是为了表明自己并不在意的态度,也没再仔细看那张报纸,随手将它扔到了一边。 “那好吧,我先出去了。”佐拉捡起了报纸往门口走去。 “佐拉,晚上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就随便在我的那些情人里找一个来陪我。”他又连忙加了一句。 佐拉已经一脚迈出了门外,握着门柄笑道,“少爷你刚才也耗了不少元气,今晚就别再折腾了,纵欲伤身。早点洗洗,睡了。” 他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房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这时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恼怒的喊叫,“佐拉,我要开除你!” 罗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大早流夏就接到了托托的电话,说是让她晚上去他家吃饭。这个电话流夏接得有点心里发虚,因为听托托的语气,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悦。这个反应立刻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打工事件,如果对方有什么隐瞒着自己,换作是她也会生气吧。 之后她翻遍了当天的几份主要报纸,发现没有任何相关新闻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等到下午的课程结束,她就匆匆赶到了托托的公寓。 一走进公寓,流夏就看到了公寓的管理员索菲娅正在逗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玩。 “您好,流夏小姐。”索菲娅对她已经是相当熟悉,所以当托托公开了女朋友之后,索菲娅显然一点都不吃惊。 “你好,索菲娅。”流夏礼貌地向她打了一个招呼,又看了看那个小男孩,笑着问道,“这个可爱的孩子是……” “哦,流夏小姐,这是我弟弟的孩子,是我最喜欢的小侄子。” 其实平时流夏和索菲娅之间也不过仅限于打招呼而已,但今天由于这个小男孩,两人就多聊了几句。 “姑姑,看,看!”小男孩忽然指着挂在墙角的液晶电视叫道。 流夏抬头一看,只见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艾玛主持的体育节目。 “流夏小姐,你看看我侄子,才五岁就知道看美女,看来这男人的本性好色还是一点都不假啊。”索菲娅无奈地摇了摇头。 流夏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又见索菲娅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这位艾玛小姐真人比电视上更漂亮,可惜昨晚在这里见到她我忘了问她要个签名……” 流夏的笑容蓦的一滞,“你说昨晚在这里见过她?” “对啊,她应该是托托先生的朋友吧。对了,前两个月我也见她来过。”索菲娅答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那——我先上去了。”流夏勉强的笑了笑,转身朝着电梯走去。尽管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但想起托托那句“流夏你可是我第一个带进来的女人哦。”,心里总归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果然不出她所料,托托一见到她就开门见山问道,“流夏,你是不是在外面打工?” 流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好支支吾吾地承认了。 “你怎么打工也不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托托焦急地追问道。 流夏倒也没急着回答,忽然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打工?” 托托几乎是脱口而出,“要不是艾玛昨天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一定会帮你的。” 听到艾玛这个名字,再联想起刚才索菲娅的话,流夏只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说话的口气也差了起来,“打不打工是我的事,别人管不着,就算你是我的男朋友也管不着。” “流夏,你这是什么态度?”托托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愠色,“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们之间应该坦诚相见,不是吗?你去这么远的地方打工,我不担心才怪,如果是有什么金钱上的问题,我都会帮你解决。” “不用了。如果是可以力所能及解决的事,我不想靠别人。”流夏淡淡道。 “别人?”这下托托真的恼了,“你说我是别人?在做你男朋友之前,我也是你的好朋友,什么时候成了别人?”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流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将父母生意投资失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怪不得你要去打工了。”托托的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那么金钱方面有什么不方便吗?我这里可以立刻转帐过去。” “真的不用了。只要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就一定不要麻烦别人。这是爸爸从小对我们说的话。所以我想靠着自己的能力来解决一切,给父母减轻一点负担。“流夏生硬地说道,“而且教画画也是个不错的工作,对我的专业也有帮助,你就别担心了。” “流夏……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强。”托托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如果真的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心里有什么烦恼的话,也一定要让我第一个知道。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流夏的人。” 正当他想趁机亲她一下的时候,流夏却将脸别了过去。 “怎么了?还在生气吗?”托托将她的脸又轻轻地转了过来,“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媒体这里我会尽量拜托他们不要去打扰你。没和你商量,我就那样在新闻里说了,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流夏的心里蓦的一软,想起了在国内时看过的很多很多关于他的访谈。他最喜欢的甜点是母亲做的提拉米苏,他最喜欢的颜色是天空的蓝色,他最喜欢的动物是可以喷墨水的乌贼,除了足球,他最喜欢的运动是钓鱼和爬山。 他会因为一个进球而兴奋的像个孩子,也会对媒体装傻逃避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偶尔也会有点让人黑线的脑筋短路,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聪明的人。 但聪明的人往往多数都有一颗敏感的心,所以有时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或许就会伤害到他们。 “我什么时候说了你给我添麻烦了……”她急忙解释道,“我生气是因为……因为你说谎了。” “说谎?”他一脸的莫明其妙。 “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第一个带进家的女人吗?可是索菲娅说以前艾玛就来过这里。那个……就算以前你带过女朋友到你家也很正常,我只是不喜欢有人骗我,仅此而已。”说完这些话,流夏也不由暗暗鄙视自己的小心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她偏偏这么在意?难道一旦坐在女朋友的这个位置上,看事情的角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托托先是愣了愣,像是对她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感到有点吃惊,但他很快就低低笑了起来, “流夏,难道你以为我和艾玛……” “就算以前你们是男女朋友,我也不会介意。”流夏故作大方地说道。 “流夏……他温柔地看着她,“我想你误会了。昨天艾玛是来过我的家,不过只是为了告诉我你在外面打工的事。至于几个月那一次,是因为……她听说了我在球场上被撞伤的消息,所以特地和我的队友一起来探望我。我想那应该不算是我带来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流夏立即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但还是装模做样地说了一句,“你也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啦。” “怎么能不解释清楚呢?流夏这可是第一次为我吃醋哦。”他颇为得意地弯了弯唇。 流夏的脸上一热,“谁吃醋了……我才不会吃醋呢。” “好了,既然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那你也要交代一下之前在中国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托托忽然正色道。 流夏先是一愣,也不回答,只是笑个不停。 托托见她不回答,索性挑了挑眉,“不过我们意大利人也不在乎这些,不管你之前交过几十个还是几百个男朋友,只要记着我是你的最后一个男朋友,那就行了。” 他的话刚说完,流夏果然着急地跳了起来,“什么几十个几百个啊,你就是我的第一个……” 在见到对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时,流夏才意识到被他套了一回。 “笨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柔软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流夏的那个吻……这么青涩……” “喂……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你不介意我们再多练习几遍吧……” “又不是踢足球……唔……” 晴朗迷人的夜色里,窗外的蓝色雏菊在月光中轻轻摇曳。淡淡的晚风吹拂着这对沉浸在爱河中的年轻人,调皮地将他们的发丝亲密地缠绕在一起。夜归的鸟儿探出脑袋看到了这一幕,羞怯地鸣唱一声迅速躲回了自己的巢里。 月光似水,醉人如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流夏从托托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午夜了。因为考虑到他明天一早就要参加俱乐部的训练,所以流夏这次坚持没有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去。出门不远处就是出租车站,打个车也很方便,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当她朝着出租车站走去时,正好经过了那个许愿池。现在这个时候游客已经少了很多,景点周围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猫两三只。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上次许愿的时候只扔了一枚硬币,还来不及许下第二个愿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不如就把上次没有许完的愿望都一并许了吧。想到这里,流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还有几个硬币之后就快步走到了许愿池前面。 这个举世闻名的景点此刻正被朦朦胧胧的月光所笼罩着,散发着一种神秘又悠远的气息。浓重的夜色过滤了白昼的各种喧嚣,将它最美的一面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而一池清澈见底的碧水则倒映着高悬在空中的那轮明月,泛起了迷梦般的波光。 此情此景,让人不由想起了俄国诗人丘特切夫的那首《罗马夜色》。 在蓝色的夜里,罗马沉睡了, 月亮升上天空,静静把它拥抱, 她以自己的默默无言的光荣 洒遍了这安睡的、无人的名城…… 趁着现在一片清静,她赶紧转过身拿出了口袋里的硬币,嘴里一边轻念着第二个愿望,一边将这枚硬币朝后面的池子里扔了出去—— 咦?怎么没有听到硬币掉到水里的声音? 流夏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正打算回头的时候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尽管只是极其细微的笑声,却让她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第十九章 送上门的猎物 流夏在走进大厅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目光,这种巨大的气场令她有种马上逃出去的冲动,但当她看到托托脸上充满自信的神情时,心里又莫名奇妙地安定下来。 托托将她介绍给了自己的队长和队友们。流夏毕竟也看了好几年的罗马队比赛,早就成了一位资深球迷,所以在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保罗队长时,她也有些小小的激动。或许是因为谈论起足球头头是道的关系,流夏很快就和托托的其他队友们熟络起来。 “托托,这就是你的中国公主吗?”队长的妻子安妮塔和其他几位球员夫人交谈了几句后也走到了这边,笑吟吟地打量了流夏几眼,“果然是个非常迷人的姑娘呢。” 有着一头性感金发的安妮塔来自捷克,是目前欧洲最有人气的名模之一。当她和英俊高大的保罗站在一起时,整个画面顿时充满了赏心悦目的和谐美感。听到安妮塔的赞美,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在这种场合,当然是用上文雅淑女面具最合适不过了。倒是托托立即体现出了意大利男人浪漫率性的一面,不但将这些赞美照单全收,还大大方方地又夸了自己的女友几句。 大家客气地寒喧了几句,安妮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托托,你打过电话给艾玛没有?听说她这几天好像生病了。我看她今天可能也不会来了。” “是吗?她病了?”托托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副我并不清楚的表情。 “原来你还不知道,你和艾玛的关系不是一直还不错吗?”安妮塔边说边看了流夏一眼,用调侃的口吻又说了一句,“难道是怕女朋友不高兴?” “怎么会呢。”托托淡淡笑了笑,“这些天太忙,一直都没怎么联系。”说着,他又轻轻拍了拍流夏的肩,“你先和安妮塔在这里聊会儿,我去给你拿点饮料,马上就回来。” “托托真是个不错的男人,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体贴呢。”安妮塔望着托托的背影笑了起来,“要好好珍惜他,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抢走哦。” 流夏也报以温柔一笑,“如果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抢走的男人,那么似乎也不值得好好珍惜了。” 安妮塔颇有意味地看了看她,“你说得倒也没错。”她转过了身,指着不远处的几位美女低声道,“你看,这些都是罗马队队员的太太团,这个红发女人是和我一起登台的模特,那个褐发美女是新晋的电影明星,还有那个笑起来很妩媚的女人,她也是电视台的名主持人,最近还和艾玛一起被选为了意大利男人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听着她不停的介绍着,流夏的心里莫名泛起了一丝说不出的失落感,这些球星们的妻子女友不是明星,就是名模,而自己……和她们比起来却是那么的平凡。 这个世界,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里却有她最喜欢的人。 这时,一位端着酒的侍应快步从安妮塔身边擦过,可能是被人撞了一下,他那托盘里的酒杯微微一晃,几滴殷红的葡萄酒汁正好洒在了安妮塔的蓝色披肩上。 侍应忙不迭地道歉,安妮塔倒也没责怪他,让他继续去做别的事了。 “要不还是先把披肩脱下来吧。”流夏低声说着,她明白这并不是个非常合适的建议,因为安妮塔今晚所穿的这袭晚礼服一旦失去这条披肩的搭配,整体感觉就会失色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这起码不会比戴着一条有污渍的披肩更糟糕。 安妮塔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别担心,幸好我早有准备。我提前在楼上开了一个套房,将今天准备要换的衣服都放在了那里。这样的蓝色披肩我正好带了两条。” 流夏也替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你去换一下就可以了。” 安妮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抬起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是俱乐部主席的夫人,我得马上过去应酬一下。这样吧,流夏,这是套房的房卡,麻烦你帮我去八楼换一下好吗?” 见流夏点了点头,安妮塔将自己的披肩脱了下来,又将房卡一起塞到了她的手里。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流夏看了一眼那张房卡,上面的数字看起来似乎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房号——821。 这幢酒店的八层和九层都是价格不菲的豪华套房,目前还没有到意大利的旅游旺季,所以整个楼层的入住率也不高。装饰典雅大方的走廊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唯一能能听到的就是流夏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她顺着指示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了过去,一直在走廊的尽头才看到了821号房。 当她准备拿出房卡开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扇房门居然只是虚掩着而已。她心里一惊,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失窃。于是在稍稍思索了一下之后,流夏就轻轻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带有十九世纪欧洲风格的房间大厅里摆放着几张古典沙发,法式矮桌上放着名贵的红酒和透明的水晶杯,在半明半昧的灯光下闪耀着如鲜血一般妖艳的玛瑙红色。造型别致的希腊花瓶中随意插着几支白色玫瑰,有几片花瓣已经凋零飘落。窗外的月色轻洒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映照着那几片零落的纯白花瓣,莫名撩起了几分惆怅之意。 白色玫瑰冷冽的清香,和甜蜜馥郁的印度熏香交汇在一起,让她的脑袋里有一种昏沉沉的眩晕感。 就在这个时候,流夏听到了背后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她吃惊地转过身去一看,当场就石化了。 在氤氲朦胧的雾气中,竟然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刚刚洗完澡的男人。 他的下身裹了一条白色的毛巾,裸露着的上身线条完美的无可挑剔,柔韧的腰部曲线更是收敛的流畅有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如野猫般的性感诱惑。还没擦尽的透明水滴流过了他紧致光滑的小麦色肌肤,顺着他身上的线条淌进了白色毛巾之中,看起来就像是种无意的挑逗。 在看到流夏的一瞬间,男人似乎有短暂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他撩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茶色发丝,一步一步,如鬼魅般缓缓朝她走了过来。在明昧不清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好象是在微笑着,那笑容有点妖媚,有点蛊惑。前一秒还隐藏在暗影之中,后一秒却又清晰地展现在了光明之下—— 让人根本无从捉摸。 直到他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流夏才看清了这个男人有着一双颇为罕见的眼睛,他的瞳孔是冷淡的浅灰色,而外层却是如同蜂蜜一般甜美的金色,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更是性感之极。此刻,他的眼里分明透出了一抹狎昵的笑意,声音里也带着几分轻佻。 “嗯?怎么这次换成了东方风情吗?”—— “不好意思,刚才我走进来的时候这里的门并没有关上,我并不知道有人在安妮塔的房间里。我帮她拿了东西很快就会离开。”流夏立即判断出这个男人不可能是一个小偷,但他究竟是安妮塔的什么人,那就不清楚了。对于她来说,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安妮塔?”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啊。” “你的房间?”这下轮到流夏搞不清状况了,“这里不是821号房吗?” 男人先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看似肆无忌惮,却又暗藏着让人无法忽略的锐利锋芒。 “这次果然比上次有趣多了。”话音刚落,他就迅速上前了一步抓住了流夏的肩膀,顺势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紧紧压在了墙上,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减为零,构成了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 由于他的行动太过突然,流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才莫明其妙地处于了被动位置。尽管还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但在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前,流夏还是不想轻易发作。 “这位先生,我想你可能认错了人。请你赶快放手,不然倒霉的人一定是你。” 他似乎觉得这话十分好笑,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放肆地将脸慢慢地贴近,嘴角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邪气。 “哦,原来这次玩得是欲擒故纵,好极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到女孩的眼中寒光一闪,结果自己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一脚狠踹到了沙发上!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他也有点懵。谁知对方还趁着这个空档落井下石,又冲上来给了他一拳,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左眼! 男人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倒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虽然眼前的金星毕毕乱冒,四处飞溅,他却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这次的女人也未免太劲了一点吧。” 流夏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警告你放手了。不管你是安妮 塔的什么人,总之你做出这样的行径就是咎由自取。” 男人挑了挑眉,“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安妮塔是什么人,不过我也要再重申一次,这里,是我的房间。” “这里不是821号房吗?”流夏不耐烦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目光扫过自己拿着的房卡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妙。之前她看得并不仔细,再加上数字有些轻微的磨损……哦哦,天哪!她竟然将7看成了1! 糟了,她好像犯下了一个大错误…… “不好意思,我好像是进错了房间。真是对不起。”流夏神色尴尬地看了看他,局促不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哦?那刚才我挨得那几下呢?是不是也该道个歉呢?”男人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那张门卡。如果很仔细地去看,的确能看到7字的上半部分被磨损得有点不清楚了。他的心里也闪过了一丝疑惑,难道这个女孩真的不是ee派来刺探消息的? “我对闯错房间表示歉意,至于其他的,我是不会道歉的。”流夏将头扭到了一旁,接着就什么也不说了。尽管是她理亏在前,误闯了别人的房间,但这个男人这么轻薄,活该要好好教训一下。 “好吧好吧,那就算我咎由自取。”他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那……那我就告辞了。”流夏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莫明其妙的色狼。 就在她放松警惕转过身的一刹那,男人的眼眸骤然暗沉下来,忽然使出了一记漂亮的侧勾踢,将她绊倒在了地毯上。当然流夏也不是好惹的,尽管被对方偷袭得逞,但在倒地的同时她也将他一起狠狠拽了下来—— 结果两人又在地毯上跌出了一个比刚才还要暧昧的姿势。 流夏正想反击,却立即感觉到有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腹部,接着又听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是个非常小心眼,非常容易记仇的男人哦。所以你最好乖乖不要动,不然我的这个玩具很有可能会走火哦。” 流夏心里蓦的一沉,那个玩具难道是——一把手枪?打不过她就用这玩意威胁她,切,她再一次从心底里鄙视他一万次。 “刚刚打我的时候你好像很嚣张嘛?那,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呢?不过没有关系,我对女人是很温柔的。”他伸出右手报复性地使劲掐了掐她的脸,“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我哦。” 这一下似乎颇为用力,流夏的脸上立刻留下了一道殷红色的掐痕。尽管她恼火之极,可是对方有武器,所以又不想轻举妄动,只得暂时忍了下来,抓紧时间思索着如何从这里逃脱的方法。 男人笑咪咪地正想再掐她几下,蓦然之间却又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沉。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如脱兔般敏捷地朝旁边避开的同时,房间里传来了极为沉闷的扑一声响,一颗银色的子弹如闪电般悄然而至,不偏不倚地正好打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流夏大吃一惊,这才发现房间里赫然多出了一个第三者。不过最要命的是,这个第三者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正冒着硝烟的消音手枪。 杀手?这是流夏当时唯一可以猜到的可能。她在心里哀叹一声自己为什么这么倒楣后,又忍不住抬头多看了那人几眼。 尽管这个杀手古古怪怪地戴着一个威尼斯的白色假面,令人无从看清他的容貌,但那头暖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却是分外眼熟。 流夏的心里顿时一个激灵,不会——这么巧吧? 第二十章 不同的世界 在看清流夏的容貌时,那位杀手似乎也是微微一怔,尽管这短短一瞬几乎难以察觉,却已经被一旁的男人敏锐地捕捉在眼中。 不过杀手看起来并不着急开第二枪,只是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那个男人。令流夏感到奇怪的是,那个看起来像色狼的男人非但没有任何惧色,反而还保持着放荡不羁的笑容,轻挑着眉毛斜睨着那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流夏才看清原来刚刚抵在她腹部的东西原来不过是个电视遥控器! 这个混蛋,真是太过份了!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喊声,“米兰特少爷,您没事吧?米兰特少爷?” 男人耸了耸肩,对着那位杀手轻笑了起来,“你还有半分钟的时间可以离开这里。” 杀手的神色倒也不惊慌,就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事态会这样发展。他有意无意地又看了流夏一眼,随即如幽灵似地闪到了窗口,娴熟迅捷打开了本来紧闭的窗户,接着如同飞鸟般一个纵身翻出了窗外,竟然就这么从八楼跳了下去! 就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流夏终于看清了白色面具下那双如圣母般恬静的蓝色眼眸,这更是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就是他。 那个——暖金色的少年杀手。 她愣了愣之后立即飞扑到了窗前往下望去,可是楼下却什么也没有。那个少年杀手就好像蒸发在了空气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房外的几个黑衣男人也撞开门冲了进来,神色惊慌地询问着那位米兰特少爷是否受惊。 一见这个阵势,流夏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几个男人看上去就不像是好惹的家伙。或者这么说,他们的身上似乎都散发着和某种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气质。 “你们都不用担心,少爷哪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的。”门外又传来了一个清澈明净的声音。这声音虽然清冷,但平缓温和的语调恰好缓解了那股清冷。 流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眼镜男子正走了进来。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出现的这个男人,就像是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的一株月见草,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虽然他不像有些人那么引人注目,却偏偏有着仿佛清水般的透明存在感,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他就会像水滴一样消失。 “佐拉,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你都一点也不担心我。”米兰特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 “你也说是差点死了,那不就是还没死成。我为少爷你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担心的。”佐拉的口齿倒是颇为灵巧。 米兰特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啊,少爷的脸上怎么……”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脸色苍白地指向了米兰特脸上的某个部位。流夏抬头一看,心里更是叫苦不迭,那,那不是被她打出来的熊猫眼吗? 糟了,看起来这次一场恶战是难免了。 “少爷,这个女人是……”佐拉似乎也留意到了流夏的存在。当他的目光掠过流夏的脸庞时,眼底深处似乎微微一闪。 “哦,她只是走错房间而已。”米兰特看了看她,“还不走?”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流夏的意外,她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抱歉后迅速退出了房间。 当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笑容忽然从米兰特的脸上消失了。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锋锐。 “如果没有猜错,这次来袭击我的杀手应该是ee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ee的杀手似乎很少失手啊。”佐拉推了推眼镜,“难道他们的目的并不是……” “不错,罗马是ee的地盘,如果我死在这里,他们的嫌疑最大,之后的麻烦更是源源不断。我想don和a应该不会那么愚蠢。他们的目的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让我退出这次政府的投标。”米兰特弯了弯唇,“不然,像刚才那种一流杀手又怎么可能射偏子弹。” “不过这种警告看来似乎对少爷并没有用。” “谁说没用?”米兰特暗沉的眸光一闪,“在杀手没有进来之前,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佐拉的神色一敛,“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里有内鬼?” “立刻去查,一旦查出是谁,先不要杀他。”米兰特勾起了嘴角,眼中闪烁着玩味又残忍的光芒,“我要他活下去。” 佐拉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架。对于少爷作出这样的决定,他并不陌生。因为在米兰特少爷看来,让一个人受惩罚不是杀死他,而是让他看着自己的家人朋友全部因他而死,他却无能为力。 这样被少爷折磨至疯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了。 “对了,刚才的那个女孩,你也立即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 “少爷,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她——可能认识那个杀手。”米兰特眯了眯眼睛,撩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浮光。 “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查。”佐拉朝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再问一句,少爷您的熊猫眼也和那个姑娘有关吗?” 米兰特少爷的面色一阵发白,“别说废话了,还不赶快去给我买副深色的墨镜来!不然我就开除你!” 此时的流夏已经打开了827的房门,找到了那条蓝色的披肩。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也有点心神不宁。 那个米兰特少爷是ee要暗杀的人,他的背景一定也不简单。在意大利,这样的组织不止ee一个,尤其是在南部的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岛,分布着好几个类似的规模不等的组织帮派。说不定,他们也同样是……唉,自己又差点趟进了一滩浑水中。 “流夏,你在里面吗?安妮塔说你来这里帮她拿披肩了。”门外忽然传来了托托的声音。流夏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应了一声立刻去开了门。 “这么长时间还不下来,我担心你……”话还没说完,托托的面色蓦然一变,紧紧盯住了她的脸,“流夏,你的脸怎么有点红肿?怎么回事?受伤了?” “哦……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下。”流夏忙捂住了那个掐痕,支吾了两句转移了话题。 “等结束后还是先到我家,上点药我再送你回去。”托托的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也不用这么夸张。”流夏笑着拉起了他的手,“我们还是快点下去吧。安妮塔还等着这条披肩呢。” 电梯下到七层的时候停了下来。 门打开的时候,两个打扮时尚的少年迅速钻了进来。其中一个戴灰色帽子的少年抬起头来,正好和流夏打了一个照面。 这一看顿时让流夏的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她她她没有眼花吧?这不就是那个少年杀手吗?他刚才不是跳下去了吗?怎么又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少年好像完全没看到她,压低了帽沿和身旁的同伴低笑着说了几句话。这样的他,看起来和普通的意大利少年根本没什么区别。 流夏从没觉得这短短的几秒钟是如此尴尬难熬,狭小的电梯空间令她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 “没事吧,流夏?你的脸色不大好。”托托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没……没事。”她抿了抿嘴角,心里倒是慢慢清明起来。原来这个少年之所以敢跳下去,只是因为在七楼有人接应他。恐怕那位米兰特少爷也没料到他们居然这么大胆,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底下玩了一出把戏。 到了一楼的时候,少年在临出电梯前忽然飞快地冲她眨了眨眼,随即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罗马队长的生日晚会还在继续着,璀灿的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的如同白昼,华丽无比。在明快的意大利舞曲伴奏下,宾客们相谈甚欢,而侍应们则端着各式酒水在客人中穿梭来往,忙碌非常。 流夏并不费力地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安妮塔的踪影,她看起来和一位绿衣美女聊得很是愉快。安妮塔一抬眼看到他们,立即笑着招了招手,而那位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绿衣美女也缓缓转过了身。 “艾玛?”托托似乎有些惊讶,“你不是病了吗?” 艾玛笑了笑,“我已经好多了。再说今天是队长的生日,我怎么可以不来。”说着,她又笑着朝流夏伸出了手,“你好,我们之前见过面了。我是艾玛,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托托已经认识不少年了。这个家伙真是过份,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正式把女朋友介绍给我过呢。” 流夏将披肩递给了安妮塔后也友好地握住了她的手,顺便说了几句客套话。 在一旁的托托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艾玛,又转头对流夏笑了笑,“estate,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 还不等流夏答话,艾玛已经热情地拉住了流夏的手,“托托你真是小气,让她多和我们聊几句都不行吗?难道还怕我们吃了她不成?” 她这么一说,流夏也只好点了点头,“我现在不饿,你去和你其他的朋友聊聊吧。这里有安妮塔和艾玛,你不用管我。” 托托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关照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流夏觉得托托对艾玛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似乎——太过冷淡了。 对了,前些天这位艾玛小姐不是还刚刚去过托托家吗?怎么一转眼他就连对方生病都不知道? 陪着两位美女聊了一会之后,流夏趁着空隙时去了一趟洗手间。豪华酒店不愧是豪华酒店,洗手间的配置也比别家的精致一些,就连擦手的小毛巾上都统一绣着高档的金丝线。当她拿起小毛巾擦拭手上的水渍时,听见洗手间门响了一下,原来艾玛也随后走了进来。 不过艾玛似乎并没不急着解决生理问题,她先察看了一下四周,确定了洗手间没有别人后就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流夏的身后。流夏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艾玛正用一种复杂分辨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艾玛,你有什么事吗?” “流夏,你一定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吧。”艾玛幽幽地开了口。 流夏点了点,不知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很多人都很羡慕灰姑娘,但他们往往都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灰姑娘本身也是出自贵族家庭,所以才有资格接到来自王宫的邀请,从而有机会认识王子。” “艾玛,你到底想说什么?”流夏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实,灰姑娘和王子还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你和托托,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直视着流夏的眼睛,“他是前途无量的足球明星,以后更会是享誉世界的巨星。陪伴在他身边的不应该只是位普通平凡的女孩。你倒是扪心自问,你能带给他什么?你有什么可以配得起他?你有能和他并排前进的资格吗?” 流夏一听也来了气,“艾玛小姐,我有没有资格,这并不需要你来判断。希望你能收回这些话并且道歉。” 艾玛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加咄咄逼人,“假如没有年少时的这段交集,宫流夏,你觉得托托会爱上你吗?身为球坛巨星的他又怎么可能和你有任何交集。他不过是因为过去的记忆才选择了你。可是将来呢?他只会不停前进,你能追得上他的脚步吗?远远落在后面的你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作为托托的朋友,我并不看好你们的关系。” 流夏恼怒地抿紧了嘴唇,正想要反驳几句,可脑海里却莫名涌起了卡米拉和静香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这些球星身边美女如云,他们的女朋友不是模特就是主持人,我们这些普通人连够都够不到。我们和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已经被人为的划分为了许多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彼此之间很少会有交集,即使有交集,多数也是以无奈结局收场。” 不知为什么,头蓦的一下痛了起来,痛得她无法再继续思考。 “我会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前进,绝不会成为他的累赘。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她面无表情地扔下了这句话之后就夺门而出。 回到大厅的时候,托托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了几句。但她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推说自己不舒服就提早离了场。 作为一个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叫艾玛的女人,是不是——曾经和托托发生过什么? 第二十一章 天才,还是垃圾 罗马市区南部的一座小教堂内。 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这座建于十八世纪的天主教堂早已不复往日的华丽,彩色的玻璃窗明显出现了几道裂痕,残破的管风琴也无法演奏出动人的赞美诗,就连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像上也积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窗外的月色如流水般漫过了教堂里的一切,也映照出了一个男人的修长身影。一点银色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眼睑上,细细碎碎地闪动着,当他略一眨眼,点点光芒就在浓密睫毛间跳跃流动。睫毛下那双水绿色的眼眸也仿佛沾染了几分光晕,如湖水般迷离悠远,同时更昭示了他的高贵身份。 洛伦佐家族的阿方索伯爵,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十字架下,借着月色静静凝视着耶稣基督的面容。恍然间,仿佛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浮沉。 想要记住的,想要忘记的。 此时,罗密欧也正站在教堂的门外,透过狭窄的门缝默默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今晚的月色明明很亮,却仍然让他觉得无比黑暗。 “来了怎么还不进来?”里面的男人突然发出了声音。 罗密欧微微一愣,随即笑嘻嘻地推开了教堂的门。 “老大,这次怎么选了教堂见面,这可是个和我们格格不入的地方呢。”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走到了基督圣像前,“上帝早就抛弃了我们,不是吗?” “但我们也同样抛弃了上帝。”阿方索淡淡扫了一眼圣坛上的浮雕,“这座天主教堂目前被教会暂时关闭等待修葺,最近不会有人来这里。所以暂时是个安全的地方。” “这话可不能让帕克听到了,他可是个比任何人都要虔诚的教徒呢。”罗密欧随手拿起了一截未烧尽的蜡烛摆弄着,“话说回来,已经很久没去你的城堡了,玛格丽特这个小美女也快忘了我吧?对了,你们的那个家庭教师呢?还没暴走?这次好像创了记录呢。” 阿方索看了看他,显然完全无视了那一堆问题,“看来这次的任务很顺利。” “如果你让我杀了他,明天的报纸就一定会登出他的死讯。”罗密欧的眼睛里笑意盈盈,那恬静的蓝色让阿方索一瞬间想到了圣母的光辉。 “不过……我们似乎小看了米兰特。”罗密欧耸了耸肩又接着说道,“在被手枪瞄准情况下,他居然一点也不惊慌,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花花公子该有的反应。而且之前派去的女人也莫明其妙的失踪了,多半也和他有关。” 阿方索沉吟了几秒,“米兰特……这可能会是个比玛德琳娜更难缠的角色。” “我看这个家伙也不会轻易知难而退,这次工程投标可能会有点麻烦。”罗密欧坐在了教堂前面一排用来祈祷的椅子上,放肆地将双脚搁在了一本圣经上。 “但最终能起决定作用的另有其人。”阿方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罗密欧一愣,“你是指负责这次重建工程的佩拉议长?可你之前不是说他像块难啃的骨头吗?这个家伙历来软硬不吃,贿赂威胁什么方法都没用。” “如果没有米兰特的插手,本来也毋需去打扰他。但现在,我们或许真要啃啃这块骨头了。”阿方索的眼中绦荡着令人心寒的凛冽锐利,“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 两人之间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传来了风吹动树叶的细微声音。 “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罗密欧很快打破了这片沉寂,“你猜我今天在米兰特的房间里看到谁了?” 阿方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可能你都已经忘了。就是那个会功夫的东方女孩。” “什么?”阿方索的脸色微有动容,“你是说那个女孩?她怎么会在那里?” 罗密欧似乎对他的异常反应也有些惊讶,“原来你也记得她。不过那个女孩好像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米兰特可能把她当成我们派去的人了。” “那么她……不过这么好的身手,应该没事吧。”阿方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带上了一抹连他也没察觉的关切。 “那可不一定。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进去,她恐怕就要吃亏了。”罗密欧那种毫无掩饰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几乎像个纯真的孩子。 “哦?”阿方索脸上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你好像对这女孩真的很有兴趣?” 罗密欧故作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有兴趣又怎么样?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算了算了,看来看去还是我的小情人最可靠。” 他那夸张的表情令阿方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那你就先回去和你的小情人团聚吧。” “呃,我今天是打车过来的。为了抚慰一下我这颗脆弱的小心灵,老大你就干脆再送我回家吧。”罗密欧边说边推开了教堂的门。 阿方索走到自己的银色bentley旁,还亲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难得地开起了玩笑,“那就让你享受一次我的女人才有的待遇吧。” 罗密欧哈哈一笑,随口问道,“这个位置应该还没有女人坐过吧?”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午夜时分的罗马街头,灯火依旧辉煌。绚烂的光流交相辉映,呈现着一种如梦似幻的迷离之美。 阿方索的车子经过威尼斯广场附近的时候,绿灯正好转成了红灯。为了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罗密欧摇下了车窗朝不远处东张西望。 当他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家咖啡馆时,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帕克吗?他……居然在约会!?” 阿方索也有些好奇地侧过了脸,只见咖啡馆紧邻窗户的位置上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冷月般俊美的男子正是帕克,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东方女孩清秀端丽,举止温柔大方。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是说不出的协调养眼。 “没想到帕克这个家伙也会认识女孩子?”罗密欧的嘴张成了o型,“我一直以为他对女人没兴趣呢。” “有什么奇怪的,帕克也是个正常男人。”阿方索弯了弯唇。 “怎么帕克也喜欢东方女孩……”罗密欧再次感叹,“没这么巧吧?” “你也别乱猜了,说不定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阿方索说完一踩油门,车子顿时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在车子发动的瞬间,罗密欧又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他第一次看到帕克露出那样柔和的表情,那种表情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转眼之间,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周一正逢是交作业的日子,所以同学们早早都来到了朱里奥教授的画室。这次教授所布置的作业是流夏最为擅长的景物画,所以她在前些天就顺利完成了这副《许愿池》。 “流夏你的这副作品这次一定又能拿第一。”卡米拉看起来充满信心,还扭过头冲着静香道,“你说对不对,静香?” 静香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流夏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蓦的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卡米拉揶揄地笑着,“是不是还在回味昨天的约会?什么时候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静香的脸微微一红,“什么啊,我只是刚好没听见而已。” 流夏和卡米拉对视了一眼,坏笑着异口同声重复了一遍,“哦,刚好没听见而已。” 静香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实在也是拿这两人也没办法。 “对了流夏,等你拿了第一,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哦。”卡米拉冲流夏眨了眨眼, “没问题。”流夏自信地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次第一非自己莫属。 没过多久,朱里奥教授就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走进了教室。他今天的穿着和平常一样乱七八糟,脸上的青色胡茬颇有性格的像小刺似扎立着,唯一能让人看顺眼的就是那头绸缎般顺滑的栗色长发。幸好他本身的底子好,横看竖看都是个极品帅哥,不然换一个人配上这样的打扮,真难以想像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当流夏的目光无意中掠过他的脚时,顿时被雷得外焦内嫩——教授脚上的两只凉鞋居然是不一样的! 这这这也太过份了,不就仗着自己是帅哥嘛。 朱里奥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就进入主题,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朱式毒舌点评。尽管评语让人听得想去一头撞死,但大家还是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一个字也不舍得落下。 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对自己有莫大的帮助。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两副画,一副是流夏的《许愿池》,另一副就是阿弗洛娜的《波波洛圣母教堂》。 朱里奥仔细地端详着两副画,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让人根本没有半点端倪可查。 “宫流夏,你这画的是晴天时的许愿池?”他忽然问了一句。 流夏点了点头,“是的。” 朱里奥没有说话,又拿起了那副《波波洛圣母教堂》,“原来阿弗洛娜画得也是晴天时的教堂。这应该是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画得吧?” 阿弗洛娜也点了点头,“没错,老师看得真准。这是我在早晨八点时画的。” 朱里奥目光一敛,“那其他的画呢?你应该画了不止一副吧?这组画应该是有连续性的。” 听到这句话,包括流夏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阿弗洛娜的神色更是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崇拜,更多的是佩服。 “是的老师。为了找出阳光不同时刻在教堂表面的投射效果,我从早到晚都追踪着阳光的投射角度,根据光与影的变化,每隔一个小时就画下一张。不同的光影就好像是教堂的不同表情,我希望能捕捉下最完美的一刻。所以这组画我一共画了十二张。” 朱里奥的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这副作品细部色彩丰富,整体色调统一。组成总色调的这三种色调有主有次,相辅相成,色彩的运用无可挑剔。阿弗洛娜,你在色彩上的进步很大,也能看得出你用了心。” 说着,他又拿起了流夏的作品,面带不悦地问道,“宫流夏,你告诉我,在下笔前,你去看过几次许愿池?每次又观察了多少时间?” 流夏听到阿弗洛娜的回答时已经有些心虚,现在被朱里奥这么一问,她更是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因为一直觉得景物画是自己的优势,所以她并没有在这张画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看到你画的许愿池的阴影部分了吗?你把它画成了蓝色。不错,阳光下影子偏冷,所以一般人都会将它画成蓝色,这是规律。但是你考虑到了当时的环境吗?许愿池的地面是暖色调的,所以这部分的阴影色调也会被影响,应该用冷中带暖的色调才最适合。”朱里奥的语气还算平和,只是隐隐带了几分失望,“色调有它的变化规律,这是科学的。但科学不等于艺术,艺术需要利用科学。不管什么环境时间,遇到阳光下的影子就画成蓝色……宫流夏,这就是你没有仔细观察的最好证明。我开始怀疑你是否热爱着绘画这门艺术。” 流夏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她清楚的知道,这次的第一不会再是自己。 “对不起老师,这次是我太马虎对待了。绝不会有第二次。” “宫流夏,我不否认你对色彩有着独特的天赋。但是,请你记住,”朱里奥平静地望着她,“你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否则,你的天赋就是一堆垃圾。” 流夏心头一阵剧震,双脚一软差点没有站稳。他刚才——说什么? 垃圾?她的天赋是一堆垃圾? 同学们似乎也相当惊讶,投过来的每道目光更是意味不明。这也难怪,前两次朱里奥教授还对她青眼有加,可今天就将她从天才贬为了垃圾。 她紧紧攥着手,细长弯曲的手指看起来就像某种不自觉的僵硬。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可以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下去。 她甚至不敢去看阿弗洛娜的神情。 自己的骄傲第一次被这样无情打击,令她觉得无法承受—— 黄昏时分,卡米拉独自来到了平时经常光顾一家音像店。这家看起来并不大的小店位于维多利亚区一条狭长的街巷里,青色的石板路还保持着两三百年前的原状,曲曲折折地朝纵深延伸着。路两旁的房子挤得很紧,每户人家的窗台上都摆放着盛开的鲜花,为这条街平添了几分甜蜜浪漫的点缀。 一进店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那位矮矮胖胖的老板,“宫崎峻最新的那部动画碟到了吗?” 胖老板点了点头,朝旁边指了指,“到是到了,不过最后一张已经被他买了。” 卡米拉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架子旁还站着一个男人。当那男人闻声转过身时,她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朱里奥教授吗?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瞥了一眼那张碟,“真没想到老师也喜欢宫崎峻的动画……” “动画也是一种艺术,同样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朱里奥的脸上也掠起了一丝微讶之色,“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 “不然老师以为我喜欢什么呢?pub,酒吧,还是无休无止的夜生活?”卡米拉笑着抛出了一个娇媚的眼波。或许在旁人看来,以她如此性感火爆的形象,确实很难和喜欢动画这样的爱好联系起来。 “既然你喜欢,那么这张就让给你好了。或者说,我该邀请你去我家一起观看?”离开了课堂的朱里奥教授同样具有意大利男人的热情天性。 卡米拉也大大方方地一笑,“是个好主意呢,那选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吧。” 朱里奥颇为暧昧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到时或许不只是一起看电影那么简单哦。” “那就多谢老师顺便再请我吃晚餐了。”卡米拉语带揶揄地答道。 他笑着将碟片递了过去,“看来为了省下我的一顿晚餐,还是让你自己看算了。”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夕阳,班驳的洒落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染上了某种令人心动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看惯了他平时毒舌的样子,这样的朱里奥教授,也让卡米拉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老师,宫崎峻的作品里你最喜欢的哪部?”她忽然开口问道。 还不等朱里奥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最喜欢的是那部幽灵公主。” 朱里奥的眉毛微微一动,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我非常喜欢宫崎峻关于这部电影说过的一段话。“卡米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他,”即使是在憎恨和杀戮中,仍然有些东西值得人们为之活下去。我们描绘憎恨,是为了描写更重要的东西。我们描绘诅咒,是为了描写解放后的喜悦。” 朱里奥没有说话,他的眼底仿佛有种奇怪的光芒在灼烧,随即又像灯光熄灭般黯淡下去。 “老师,为了谢谢你把碟片让给我,你不介意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卡米拉身上似乎更多继承了热情奔放的西班牙血统。 “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倒更希望这是你想更多了解我的借口。”朱里奥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 卡米拉笑起来的样子比盛放的西班牙玫瑰更加娇媚,“那就请告诉我除了在咖啡里放六块糖外的更多事情吧。” 朱里奥在微微一怔又笑了起来,纯粹的笑意直达眼中,平日里那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一扫而空,倒有几分出乎意料的亲切。 第二十二章 真正的对决 第二天上课时,朱里奥教授特别转达了一个来自校方的通知,罗马国立美术学院一年一度的绘画选拔赛即将举行,胜出的前三名将会有资格参加margherita大赛。以意大利国花雏菊margherita命名的这个绘画大赛在全意大利,以及欧洲都具有相当广泛的知名度,目的就是选出最有潜质的新人画家。所以,能有资格参加这个比赛的学校都不是泛泛之辈,除了罗马美术学院外,实力最为强劲的就要算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和威尼斯美术学院。 “这个月我就不另外布置作业了,你们唯一的作业就是专心画好参加这次选拔赛的作品。”朱里奥的目光掠过了流夏和阿弗洛娜,“到时就以这副作品作为作业进行最后评分。看看到底谁能首先拿到三次第一。” 他的话音刚落,同学们就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流夏和阿弗洛娜,谁都明白最后的胜负必定是在这两个人之间展开。 在经过一夜的思考之后,流夏也已经平复了心情,重新恢复了战斗力。尽管当时的确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轻易放弃更不是她的性格。 遇到困难不低头,遇到幸福就微笑,就算是有难过也要把它变成快乐——这才是她宫流夏的生存之道。 所以在面对阿弗洛娜投过来的目光时,她也大胆地迎了上去。 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对决。 周二晚上又是流夏的例行家教日。现在玛格丽特小魔女不再继续折磨她,这已经是谢天谢地的结果了。晚饭后和托托通完了电话之后,她就匆匆去了洛伦佐伯爵家。不知是不是这几天训练太过辛苦的缘故,托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她觉得有些担心,打算等家教结束后去他家看看。 今天的家教课开始后,玛格丽特继续认真用心地修改着那幅雏菊,在最后的润色之后,这幅画也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老师,你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呢?”快下课的时候,玛格丽特边说边将副画递给了她,“爸爸的生日就快到了,我希望他会喜欢这份礼物。“ 流夏顺手拿起了那张画打量了几眼,其实就画里的构图和色彩来看,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言能画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她之前已经发觉了那个致命的问题——画中的雏菊尽管形态美好,却还是欠缺了一份灵动的生命力。 “老师?”玛格丽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过了玛格丽特的手指,发现上面多了一个创口贴,不由惊讶地问道,“你的手指怎么了?” 玛格丽特还没回答,身旁的女仆已经开了口,“还不是那只短尾巴!昨天下完雨它跑到这里来玩,差点用爪子弄花了画。玛格丽特小姐就是因为要保护这副画才被短尾巴抓破了手。” 玛格丽特低了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看着对方的神情,流夏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原来玛格丽特对那副画如此重视……这么说来,这位大小姐或许是真心喜欢着画画,并不是她所想像的只是调剂取乐打发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天来她又做了些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就用敷衍应付的态度对待那颗热爱着绘画的心? 蓦然之间,某些关于昨天上课时的片段带着锐利的棱角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神经末梢,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脉搏在轻微跳动的声音。 “玛格丽特,你跟我来。”她忽然站起了身,不由分说拉起了玛格丽特就往外走去。 玛格丽特一时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好跟了出去。 流夏一直将她拉到了城堡的花园里。尽管有园丁细心的照顾爱护,有些雏菊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凋谢,但花园里不断又有新长出来的花苞探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就算是被困在一个无法自由生长的地方,这些有着强韧生命力的花朵却还是依旧盛开着。 “老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已经画完了吗?”玛格丽特一脸的莫明其妙。 “不,你没有画完。”流夏刚说完这句话,就动手将这张画撕成了两半,一阵被撕裂的刺耳声音瞬间扯破了疲倦的空气。洋洋洒洒的纸片在空中飞舞开来,四处纷飞,就像是一群无处可归的白色蝴蝶。 玛格丽特完全呆在了那里,目光发直地盯着那些碎片,直到反应过来之后才大叫了一声,“你疯了吗!我要解雇你,马上!” “那么在解雇我之前,请再听我说几句话。”流夏不慌不忙地看着她,“有些话我一直都没有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你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上次你给我看的那些画真的只有一个差字可以形容。现在的这副画,虽说构图线条和色彩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最大的缺点是没有生命力。没有生命力的画,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玛格丽特,你明白吗?” 玛格丽特的脸色极其难看,“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说出来?” “因为玛格丽特你其实比谁都喜欢画画。你喜欢着画画,也喜欢爸爸,所以才想将这种心情通过这份特别的礼物传达给爸爸,不是吗?如果这副画不能传达你的心情,那还有什么用?”流夏一脸诚挚地凝视着她,“所以,让我们重新再来一遍好吗? 清浅的月色缓缓浸润了这个花园,一点一点荡起了轻柔的光晕。朵朵纤细的白色雏菊映着明月光摇曳起舞,园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仿佛将空气也染满了它的颜色。 玛格丽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抬起了头回望着流夏,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仿佛盛开着某种希望,“老师,你终于说出来了。”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流夏吃了一惊。 “其实我知道自己从来就画得不好,可是以前的老师一直把我夸得天花乱坠,谁也不会像你那么说。虽然我讨厌被你这么批评,可是更讨厌被人用虚伪的谎话随便糊弄。”玛格丽特像是不服气般撇了撇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是你的话或许会和她们不一样……其实,从第一天开始就这么觉得……” “玛格丽特……”流夏第一次发现这个刁钻古怪的女孩也有着可爱的一面。她笑着眨了眨眼,“那么……我不用被解雇了吧?” “解雇就算了,不过一想起来被你说没价值,还是心里直窝火咧。”玛格丽特转了转眼珠,露出了流夏所熟悉的邪恶眼神。 流夏顿时感到背后一凉,果然接着就听到了她恶魔般的声音,“看起来还是扣薪水比较好……” 话音刚落,玛格丽特就像一条小蛇似地溜了回去,只剩下了在花园里继续咬牙切齿的流夏。就在她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时,却发现不远处的橡树下正站着玛格丽特小姐的老爹——阿方索先生。 月光被橡树叶滤得又轻又薄,大小不等的暗影散落在他的浅色衬衣上,隐隐透着几分神秘诡密之美。 她的脸上不由浮起了一抹尴尬之色,难不成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阿方索缓缓从树下走出,一直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下。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灰蓝色法式衬衣上的古董袖扣极为精致,是用两片铂金压在一起,再在上面做出典雅的花纹。仅仅只是一个小细节,就尽显出他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玛格丽特说这样过份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平稳的声线让人无法辨别出他的情绪。 流夏倒毫无惧色地抬起了头,正视着他的目光,“可这也是真话。” “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说真话的。”阿方索的眼眸幽深地仿佛连月色也能吞噬进去,呈现出了让人无法看清的黑暗。 “是,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都会戴着面具生活,就算是我也不例外。谁能保证自己说出真话会不会换来更糟的结果?曾经的锐利锋芒会被时间慢慢地磨平,然后屈服于无奈的现实生活。但就像我之前所说过的,每个人的心里总会或多或少保存着一处净土。所以有时候,我也想做不屈服的那一个。” ============= 阿方索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目光里沉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就像寒冷冬夜里跳动的一簇烛光,明亮温暖却并不灼人,柔和的让人难以置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流夏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回避他的眼神,只能被牵引般跟随着他的目光,仿佛那水绿色的瞳孔深处才是最终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他非常绅士地朝她做了一个姿势,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消失,就像是被一阵冷风吹灭了蜡烛。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走吧。我要去的地方正好在美术学院附近。”他完全无视她的推辞,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流夏小小叹了一口气,只好跟了上去,“我是打算去西班牙广场,和你不顺路……”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声音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语气,“是去男朋友那里?” “嗯。”她小声应道。 “拐到西班牙广场也不用多少时间。”他淡淡说了一句,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上,阿方索始终保持着沉默,什么话也没有说,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样安静的气氛让流夏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只好侧过头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车子里回响着新西兰歌手hayleywestenra的天籁之音, ificouldtakethismomentforever turnthepagesofmymind toanotherceandtime wewouldneversaygoodbye 如果我可以把这刻永远停留 把我们的思维翻向新的一页 到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去 我们就永远不会说再见…… 快要到托托公寓附近的时候,流夏就请阿方索停下了车。她现在可是怕了意大利的这些小报记者,连之前那个被艾玛压着的她在伯爵家做家教的消息最后还是登了出来。所幸托托很干脆地承认了女友,令这些小报没有更多的新闻可挖掘,反而有所收敛。 当然,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敢小看这些记者们的神通广大。 她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果连累到托托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从他出道到现在为止,从来就没有传过任何不利的新闻。在罗马人的眼里,托托就是他们的英雄。他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 流夏准备下车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的红绿灯前停了一辆限量版的蓝色兰博基尼。她心里微微一动,这不是托托的座驾吗?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带着一丝疑惑,流夏拿出了手机想打个电话给他。就在这时,兰博基尼的后座有个身影晃了晃,一位年轻的美女突然出现在了流夏的视线里。美女的身体微微朝前倾,似乎正和充当司机的托托说着些什么,还颇为亲密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但托托似乎并不领情,又不着痕迹地挡掉了她的手。 流夏稳了稳心神,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个美女居然就是艾玛! 当看清女人是艾玛时,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艾玛是托托的朋友,那么一起相约出门也是很正常的。但一想到艾玛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大舒服。 就算是朋友,现在一起出门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拨了一个电话给他。对面的托托迅速接起了这个电话,略带疲惫的声音随即从那一端传了过来,“流夏,你上完家教课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托托,现在——你在哪里?”她吞吞吐吐地问道。说实话,她真的有些害怕他回答的是谎话。 “哦,我现在在外面,有朋友来我家说了点事,现在我正打算送她回去。”托托的回答顿时让流夏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种郁积在胸口的不悦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虽然没有说清楚是哪个朋友,但至少——他没有说谎话。 “那……小心开车。明天再联系。” “知道了。流夏,我爱你。”他温柔地低语了一句,摁掉了对话键。 红灯很快变成了绿灯,那辆兰博基尼即刻飞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现在我送你回学校吧。”阿方索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方向盘。这一切他早已收入了眼底,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通常不会说多余的话。 流夏正想回答,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个信息。她浏览了一遍短信内容后低声道,“我就在这里下了,我的朋友在波波洛广场等我,离这里也不远。” 阿方索也没有说什么,颇为绅士地下了车走到右侧为她打开了车门。 “路上小心,流夏。”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总是那么优雅动人。 流夏不禁微微一愣,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亲密的称呼她吧。不过她也没有多在意,道了谢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等她离开之后,阿方索随即拨了一个电话,低沉如美酒般的声音轻轻响起,开场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着,马上去给我查一件事。” 第二十三章 少爷的惩罚 罗马市中心的豪华五星酒店里。 821号房的vip房客米兰特少爷此刻正懒洋洋地斜倚在沙发上,百般聊赖地翻看着最新一期的意大利版花花公子杂志。几缕茶色发丝轻拂过他的脸,完美的身体线条在半明半昧的光照中显得格外性感,脖颈上的那条银色十字架项链映衬着他细致的浅麦色肌肤,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现在的封面女郎质素真是越来越差了。佐拉,你看看这期这个女人的身材,根本不是我们意大利男人所钟爱的前有花园,后有阳台型身材啊。”他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悻悻地将杂志翻了又翻。 佐拉连扫都没扫一眼,只顾闷声浏览着当天的报纸。 “佐拉,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米兰特毫不客气地讥讽他。 “我只喜欢美丽的人。”佐拉抬了抬眼皮,淡淡回了一句,“不论男女。” “诶?”米兰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原来我的手下口味那么重,真没想到啊。” 佐拉显然对他的各种挑衅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只是颇有风度地朝他微微一笑,顺手又换了一张报纸。就在这时,佐拉的手铃声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后,又抬头对米兰特低声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米兰特随手将杂志抛到了一旁,无比愉快地笑了起来,“总算来了点有趣的事。那就把那个人带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有两个黑衣人将一名个子矮小的男子带了进来。男子一进来似乎就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诡异,脸上很快掠过了一丝不安。他颇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少爷,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哦,没什么。罗伯特,我最近发现了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所以想叫你一起来看看。”米兰特面带微笑地望着他,眼眸里那层温柔的金色如同蜂蜜一般甜美。 罗伯特的瞳孔骤然一缩,“看电影?” 米兰特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随手摁了一下手里的电视遥控器。只见一阵杂乱的雪花过后,电视上很快出现了一段即时影像。 影像里的画面看起来像是一间干净明亮的桑拿房,房间外部的温度测试表上的指针正停留在36度上,这是一个对于人体来说相当舒适的温度。镜头渐渐推进,透过房门上的圆形玻璃窗口给里面拍了一个大特写。 几乎是同时,罗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死人般惨白,他双腿发软无力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连声道,“少爷……请放过她们,求求你,伊丽莎只有七岁……” “罗伯特,你前几天做了什么我没有吩咐过的事吧?”米兰特并不回答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找到她们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们……要杀就杀我好了少爷……”罗伯特慌忙爬了过来,牢牢地拽住了米兰特的裤角,“少爷,你和伊丽莎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你还说要做她的哥哥……你说过最喜欢她……求你看在我曾经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放了她……” “罗伯特,你在我身边已经十年了吧。当初如果没有你替我挡了一枪,我在五年前就已经挂了。说真的,伊丽莎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也不愿意伤害她。”米兰特边说边点燃了一支alfa香烟。 “少爷,你要杀了我,我无话可说。只求求你放过伊丽莎……” “那么,我想要听真话。”他轻轻弹去了一点烟灰。 罗伯特的眼前蓦然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尽管他对于米兰特少爷的狠毒无情早有耳闻,但如今事已至此,他唯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望有什么奇迹出现。毕竟,他曾经救过少爷的命。毕竟,少爷是看着伊丽莎长大的。 或许会有不同。 他必定难逃一死,但伊丽莎或许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想到这里,罗伯特立刻将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都供了出来,并且将这次ee如何和他接触的经过也一五一十告诉了米兰特。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看到少爷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这个笑容在明暗光影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虚幻,让人无从猜测出它的真正含意。 “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该去吃晚餐了。”米兰特看了一眼手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罗伯特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那段停止的即时影像,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据他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少爷通常都喜欢直播处死过程。现在少爷没有命令继续下去,看起来或许真的还有一丝希望。 “少爷……” “我先出去用晚餐。罗伯特,你就在这里先把录像看完。”米兰特披上了一件色彩斑斓的外套,拉开了房门。 “录像?”罗伯特一愣。 “对啊,每次总是用直播多无聊,偶尔也要换换花样。所以这次——是提前录好的录像哦。”米兰特再次摁了一下电视的遥控器,只见影像继续播放下去,桑拿房外温度测试表上的指针飞速转动起来,36,40,60,80…… 指针停在100之前,米兰特已经一步跨出了房间,佐拉也跟着走了出来,眼疾手快地关上了房门。 在片刻沉寂之后,罗伯特从房间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凄厉之极的惨叫。 “五星酒店的隔音效果果然不错。”米兰特以一个优雅的姿势靠在门上,修长手指上挟着的香烟前端已经积聚起摇摇欲坠的烟灰。 “他八成会疯了。”佐拉淡淡道。 “说起来,你怎么会这么快发现他就是内鬼?”米兰特漫不经心地侧过了脸。 “这次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在那天当值的人里,只有他在一个星期前毫无理由地送走了家人。这不是最大的疑点吗?”佐拉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架,“少爷,今晚你想去吃什么?” “今晚想换个口味,听说波波洛广场附近新开了一家相当不错的日本料理,就去那里吧。”米兰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还有,把伊丽莎的葬礼办得风光一些。” “是,少爷。”佐拉微微一阖首,目光落在了米兰特手中不知何时被掐灭的香烟上。他的眉梢眼角透着一层明月清风般的淡漠,更多的是落花流水般的无情。只是无人能察觉,在他的眼底深处,也隐约带着一抹令人看不清的深邃。 波波洛广场,一直以来是从北方来的客人进入罗马的入口。不知有多少艺术家曾以令人感动的文字来描述他们跨过这梦寐以求之城市的门槛时激动的心情。广场上的圣母教堂里更是存放了拉斐尔,卡纳瓦乔和贝尔尼尼等著名大家的绘画杰作。冷月俱乐部就位于广场附近的黄金地段,加上最近日本料理在欧洲的流行,甫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罗马当地的名流入会。 不过俱乐部开张之后,静香的哥哥隔三岔五总是带着自己的法国情人全世界乱转,所以身为林家的一员,静香不得不经常抽空过来帮着打理。她为人温柔聪明,举止落落大方,深谙上流社会的交际之道,有她在这里,俱乐部的生意只增不减。 “静香小姐,罗马银行的格里洛先生刚才来电预定了半个小时后的包房。”宫本走进了内房对静香说道。 静香瞟了一眼电脑,“那就把他们安排在水无月,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没有被预定出去的包房了。”冷月俱乐部内的十二个包房都以日本对月份的不同叫法而取,分别是睦月,如月,花笑月,清和月,月不见月,水无月,凉月,叶月,红叶月,神无月,子月和雪月。 宫本应了一声,又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如果是想说西园寺少爷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开口了。”静香立即猜出了他的用意。 宫本动了动嘴唇,刚叫了声小姐,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静香和宫本对视一眼,急忙起身出了房间去看个究竟。原来俱乐部门口有几个黑衣男人正和自己的员工起了冲突,而不远处则站着两位似乎在看好戏的帅哥,一位俊美之中略带邪气,右眼角下的泪痣性感无比,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而另一位则是清秀斯文的眼镜帅哥,站在在灯光下仿佛就像是一滴随时会消失的透明水珠。 “静香小姐,宫本先生,这几位先生不是这里的会员却一定要进来。”其中一位男性员工见老板来了就赶紧委屈的告状。 宫本立即弯下身子鞠了一躬,“抱歉,先生们,这里是私人俱乐部,不是会员就不能进来。” 这时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到了宫本身边,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这边刚听完,宫本面色顿时一变,急忙将静香拉到了一旁,同样也对她耳语了几句。 静香也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神色,“那就把他们安排在水无月吧。宫本,你先去通知格里洛先生,告诉他预定取消。好好向他道歉。” 没过多久,流夏也步行到了这家俱乐部。店内的员工认得她是大小姐的好朋友,自然万分殷勤地将她迎了进去。 流夏走到内房时,看到静香正在那里摆弄着梨树枝和紫阳花的造型。对于静香这样的名门闺秀来说,为了提高自身修养,插花茶道书法都是从小必学的课程。蓝色的紫阳花搭配着古朴的中国瓷瓶,呈现出一种质朴典雅之美。看似简洁的造型,却让流夏感到了一种宁静安逸的味道。 “这插花真是漂亮,看着很有亲切感呢。静香你一定是从小就学的吧。”趁着卡米拉不在,流夏干脆就说起了中文。 “嗯,我从小师从小原流,这种文人花,就是源自中国唐宋时代的文人画,所以你看着亲切也不奇怪。”静香也顺着她说起了流利的中文。 “对了,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流夏顺手拿起了一支被剪断的梨树枝。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在短信里不是也说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都不用过来。”静香放下了手里的剪子。 “倒也没不方便,反正我也没事。”流夏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你家教结束后约会去了呢,没想到你真的有空。”静香笑了笑,“那就正好来我这里玩玩,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我看有约会的应该是你吧?”流夏眨了眨眼,“对了对了,那天到底是和哪位帅哥约会去了?趁卡米拉不在就透露一下嘛。我一定不告诉她!” 静香神色复杂地侧过脸,“哪里有什么约会,你别乱猜了。” 不要说什么约会,其实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她的心里涌起了几分说不清的惆怅,那天他约她见面,只是为了要她的银行账号还钱,之后就不再和她有任何联系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明明她自己是个有婚约的人,明明对方也并非身世清白的善类……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流夏和静香聊了一会之后就起身去了洗手间。当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专门负责送菜的日本女孩桃子一脸痛苦地走了过来,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也有几分古怪。桃子一抬眼看到她时顿时露出了看到救星的表情,立即端着手里的那盘东西冲到了她的面前,尴尬地低声道,“流夏小姐,拜托能不能帮个忙。我好像吃坏了肚子…… 马上要去洗手间,已经……忍耐不住了……包房里客人点的菜差不多都上齐了,只剩下这份寿喜烧……” 流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的盘子,“那你快去吧,我帮你送进去就是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宫本先生的。” “谢谢,谢谢,流夏小姐,那就请先帮我送到水无月。我解决完之后马上就会过去。”桃子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洗手间冲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不是冤家不相见 为了照顾欧洲人的口味,这里的寿喜烧都是选用精致小巧的浅口铸铁盘,每人一份,干净又清爽。端这样的东西对流夏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快步走到了水无月包间的门口。她在门上轻叩了两声,然后小心地拉开了移门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她边说边抬起头来,声音在中途戛然而止,视线在某一点蓦然凝结. 上帝啊!不可能吧!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正对着她的那个年轻男人,实在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欠扁的色狼吗?好像叫什么米……兰特少爷来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心情超级郁闷,但出于对色彩的敏锐触觉,流夏在这种时候还留意到了这位少爷穿的居然是missoni的针织衫。说实话,敢于将这个色彩斑斓的牌子穿在身上的男人是需要有一定勇气的,因为一旦不小心就会变成一只花蝴蝶,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充满想象力的配色穿在他的身上,恍如圣彼得大教堂里的花窗玻璃般绚烂,又像是拜占庭帝国的细密画般神秘,充满了雅痞般的华丽。 米兰特也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但很快就露出了一抹暧昧不清的笑容。 “怎么,我一穿上衣服就认不出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流夏立刻想起了那天的尴尬情形,脸色不由微微一窘。她也懒得理他,赶紧将火锅和配料往桌子上一放,及时用上了假笑状面具,低声说了一句,“菜已经上来了,请慢慢享用吧。” “等一下。”米兰特忽然叫住了她,“这就走了?为客人准备调味料不也是你的工作吗?” “我只是负责将这些东西端进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跟进。”她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尽管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好感,但考虑到这是静香的店,也只好忍下来了。 “那么也起码等到有人来跟进吧。不然我会投诉你们这里的服务态度。”米兰特轻轻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眸却像阴森的枪口似的对准着她。 流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因为不想给静香添麻烦,所以再次忍了下来。于是她拿起了一只生鸡蛋,轻轻一磕打在了米兰特的碗中。谁知米兰特倒是挺顺手将碗里的生鸡蛋朝旁边的杂物盆里一倒,将空碗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听说这里是跪式服务吧?”他的嘴角拉开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么马虎的态度准备出来的调味料怎么能吃呢? 什么?还想让她下跪?流夏觉得心里已经有一簇小火苗开始燃烧起来,虚伪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僵硬。就在她打算就这么甩手离开的时候,桃子小姐恰好赶到了这里,一进门就习惯性地跪倒在地,连声地说着对不起。 流夏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不好意思,流夏小姐是我们老板的客人,并不是这里的侍应。我这就为您放好调味料。”桃子恭恭敬敬地跪在米兰特身边,笑容可掬地伸手去拿鸡蛋。两位黑衣男人忽然挡住了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令桃子吓了一大跳,顿时缩回了手不敢再做什么. “你待在这里不许动。今天我就是要她来服务。”米兰特目光一转,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哦。 “真是幼稚。”流夏斜睨了他一眼,忽然冷冷抛出了一个词。 他的瞳孔陡然一缩,“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堂堂一个男人还和女侍应过不去,真不知你是来吃饭还是吃饱了撑的。”流夏用鄙视的目光望着他,“还有,我是中国人,没有这个跪的习惯,我只跪父母跪神仙跪死人,你既不是我父母,也不是神仙,难道属于第三种? 米兰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尽管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微微抖动的嘴角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恼怒,那双灰色的瞳仁更是阴冷到可怕。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浓浓火药味。 佐拉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女孩今天是凶多吉少了。要知道,幼稚这个词向来都是米兰特少爷的死穴。当然,这也是因为…… 桃子在旁边见这个情形,心里自是大骇,于是偷偷朝着门边移去,想先知会老板。谁知还没等她移动了几步,其中一个黑衣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立即低喝了一声,“少爷说了让你不许动,你居然敢违抗少爷的命令! 桃子被这么一吓,反而咬了咬牙想去把门移开。那个男人见桃子没听他的话,顿时恼羞成怒,不知是不是想在主人面前表现一下的关系,居然拿起了身边那只热气腾腾的寿喜烧铁盆朝她劈头盖脸扔了过去! 眼看着那个滚烫的盆子就要砸在桃子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流夏极为迅速地将桃子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伸出左手顺势挡了一下那个盆子!只听咚一声响,这件凶器正好落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盆里的牛肉和蘑菇顿时洒落了一地。 刚刚逃过一劫的桃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不停颤抖着。流夏狠狠瞪了一下那个始作俑者,气更不是打一处来。她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猛的抓住了他的手,朝着佐拉面前那块滚烫的铁板烧上用力摁了下去! “嗤[——”铁板烧伤顿时冒起了一股轻烟,男人顿时杀猪般地惨叫了一声。 “刚才你扔别人不是扔得很开心吗?”流夏放开了他的手,轻哼一声,“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对女人下手的人。” 男人怒极。但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孩不好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米兰特。 这时房间的门也被移了开来,刚才那个男人的惨叫声将静香和宫本也都引到了这里。 “怎么会这样?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宫本进来一见到这情形,顿时也变了脸色,怒斥了桃子几句后一个劲地向他们鞠躬道歉。 “静香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流夏小姐是因为救我……”桃子很简要地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静香听完之后,目光往流夏身上掠过后轻轻低呼了一声,[font=ˎ̥]“流夏,你的手受伤了! 流夏这才察觉到手背上有些疼痛,低头一看,原来那里被烫红了一片。 “糟了,一定是刚才挡盘子时被烫到的。”静香着急地看着她的伤口,“这可怎么办?你还要画画呢!手就是你的生命,手受了伤等于就是伤害你的生命! 流夏对于静香的反应感到有些微讶,因为平时沉着冷静的她是很少表现出这么惊慌的一面的。 “这位先生……”静香又转过身,对米兰特露出了亲切有礼的笑容,“您的手下受了伤,我的朋友也没占到便宜,甚至比您的手下还严重。不如您就大人有大量,当这事没发生过吧。当然,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也只能替您报警,不过这里的录像已经录下先动手的是您的手下,所以……我看我们还是别伤了和气,各退一步。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您说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流夏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静香之前的反应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信息——她的伤更严重。然后以此作为讨价还价的一个依据。 从刚才到现在,米兰特一直都没有作声,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脸上泛着一丝并不明显的奇怪神色,乍看上去似乎若隐若现,仔细再看却是比月色更加朦胧难辨。那是,无论怎样都不能看明的神色。 “既然连老板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少爷要是不同意也未免太没器量了。”在米兰特开口前,佐拉率先打破了这片沉寂,并且颇有意味地望了米兰特一眼。 米兰特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当然,这种小事我根本不会计较。 流夏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下,刚才还因为之前的过节想要整她,现在又故作大方的姿态,这个男人不但小器,而且虚伪,人品差得无可救药! 静香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就太好了。今天的这顿全部算我的,希望你们能尽兴而归。 鞠完一躬之后,她就赶紧将流夏拉了出去。流夏在临出去前瞥了米兰特一眼,而对方也正好望着她,然后,对着她展开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在光线的映照下,这个笑容显得格外虚假,还隐隐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 “大小姐,这些人都是那些组织里的人,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宫本皱了皱眉。 流夏也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对不起,静香,给你添麻烦了……” “流夏,这不关你的事,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善类。”静香又对着宫本道,“我现在要和流夏出去一下,你先看着这里。 “出去,去哪里?”流夏愣了愣。 静香无奈地看了看她,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去哪里?当然去看医生了! 水无月包房里的狼藉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各种新做的菜式陆续被送了上来,其中还不乏店里赠送的昂贵菜式。 “这个女孩的背景你去查了没有?”米兰特厌恶地推开了面前的铁板烧。刚才的“铁板人手”让他对这道菜完全没了胃口。 佐拉的眼中飘过了一丝笑意,“已经查过了。这个中国女孩叫宫流夏,是球星托托的女朋友,目前在罗马美术学院学习,每周还在为洛伦佐伯爵的女儿做家教。 “洛伦佐伯爵?”米兰特挑了挑眉,“就是那个洛伦佐家族的继承人? “对。”佐拉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正如佐拉总是可以轻易看出米兰特的心思,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米兰特也对他的个性也同样了如指掌。 “你还记得波西塔诺的那家武馆吗?”在看到米兰特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后,他又继续说道,“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面熟,后来看了报纸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家武馆馆主的女儿。 “什么?”米兰特显然吃了一惊,“你说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佐拉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报纸递了过去。米兰特急忙拿起来翻看了了几下,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想不到她居然是那个人的女儿……果然和那个人一样讨厌…… “那么少爷,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暂时不用。”他冷笑一声,“总有机会对付她。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佐拉略带好笑地推了推眼镜架,看来这下子少爷是要恨屋及乌了。得罪过少爷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时的流夏并没有意识到,她到底招惹了一个多么危险的麻烦。 每年的五月是亚平宁半岛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紧邻着台伯河岸的树木透着一种美妙的清绿色,安静而舒展,以最优雅的姿态凝视着相伴许久的爱人。桥和树的倒影在清澈的河面上微微晃动,随着波纹荡漾出了一种罗马式的秀丽。带着暖意的轻风拂过人们的面颊时,就像是情人温柔的亲吻,不知不觉中悄然带来了初夏的气息。 尽管手背受了一些伤,但流夏还是不愿请假,照常去伯爵家继续上课。因为怕托托担心自己,她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对方,更找了借口推掉了他的约会。幸好托托这个星期忙于训练,所以也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妥。为了让玛格丽特能尽情地一边观察雏菊,一边作画,这几天的家教课基本都改在了下午。当流夏来到洛伦佐伯爵府时,她发现花园里的雏菊旁早就蹲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老师,你看我这几笔画得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呢?”玛格丽特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递上了自己的画。流夏接过画仔细看了看,立即指出了几个不足之处。玛格丽特听完之后又跑到一边继续聚精会神地修改起来。 见暂时没自己什么事,流夏就在一棵橡树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想到之后的绘画比赛,她不觉感到有些郁闷。不错,她也可以再勤奋一些,像阿弗洛娜那样不分昼夜的画下不同光线下的景色,可是这样的话,或许双方能打个平手,却没有能完胜对方的优势。 这一次对决,她不可以输。绝对不可以。 可是,怎样才能超越自己的对手呢? “一个人在叹什么气?”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美妙的声音。这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诱惑,仿佛每一个发音都能轻易地操纵人心。还没等她回答,那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阳光透过橡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昧之间闪烁着迷离的美丽。这种美丽由于太过莫测多变而让人感到了无形的危险,就像是织就了一张透明的蛛网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但明知危险在前,如此完美的美丽还是诱惑着无数人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堕入其中无法抗拒。 “阿方索先生……”她急忙想要站起身。 “你就坐在那里好了。”他笑了笑,示意她不用起身,随即也优雅地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一阵轻风吹过,将他身上的那股松叶清香送到了她的鼻端。 “前天,谢谢你送我。”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流夏只好没话找说。 “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也会参加这次的margherita大赛吧?”阿方索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流夏有些吃惊,“阿方索先生你也知道这个比赛? “当然。这个比赛就是由我们洛伦佐家族赞助举办的。很多新人都是从这个大赛出道的。”阿方索见到流夏由微讶变到愕然的表情,不由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可是不会因为你是我女儿的老师而网开一面的。 流夏面色微微一红,“别小看我,我一定会凭着自己的实力拿到参赛名额的。” 哦?”阿方索挑了挑眉,“那么你刚才为什么叹气?” “我……因为我怕这次不能超过对手……”或许是因为彼此在艺术的观点上颇为投契,流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居然将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儿都告诉了他。听完了她的倾诉之后,他倒是轻轻松松地抛出了一句话,“既然这样的话,你就不需要一边观察一边画了。 流夏愣了愣,忍不住脱口道,[“要知道之前我就是因为没有好好观察,所以才被教授说成了垃圾。”连她自己也感怪,为什么不敢对托托说的话,在这个男人面前却能非常随意的说出来。人家说越是在意越多顾忌,看来多半是这个原因吧。 “朱里奥一向都是那么毒舌。”阿方索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流夏,我没有叫你不要好好观察,只是叫你不要一边观察一边画。 “诶?”流夏被彻底弄糊涂了。 第二十五章 罗马王子的意外 阿方索静静看着她,眼中的那抹水绿色就像是一池碧水,随着光线变化而折射出不同的色泽。风吹过他黑色的发丝,典雅深沉的颜色更加衬托出了他的绝世风华。 “学了这么久,难道你忘了法国印象派画家德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他稍稍顿了顿,“在画画的时候,应该能在瞬间把握住对象,联系眼睛的洞察力和脑子的记忆能力,把瞬间的美的形象牢牢记载脑海里,并且用相应的技法将这种美表现出来。因为凡是属于人脑记忆的形象,都是抓住了最主要的感觉印象,能赋予画面以自由的光辉。” “对了,是德加说过的观察不画画,画画不观察?”流夏惊喜地说出了口,“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话给忘了。不过你更厉害,能差不多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他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画家。”阿方索弯了弯唇。 “其实这和的水墨画也有着同工异曲之妙吧。”流夏开了窍后倒是很懂得举一反三,“古代的画家在下笔时也很注重自己的画意,而得到这种画意就是需要看时不画,画时不看,从而制造一种平衡。就像是人的心灵和大自然之间的契合。” 阿方索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当他很纯粹的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隐藏在深处的阴郁仿佛被另一种明净的柔和所代替,这让流夏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真是太谢谢你了,阿方索先生。我现在明白怎样能画出最出色的画了。只有把自己的心境和景物融合在一起,才能抓住它最佳的神韵。”此时的流夏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对阿方索不由心生感激。 “那么,我期待在margherita绘画比赛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阿方索笑得还是那么优雅迷人。 流夏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不经意伸出手撸了一下头发。 阿方索这才留意到了她手上的伤痕,“你的手怎么了?” “只是被烫了一下。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急忙将右手藏在了身后,“总之你一定会在名单看到我宫流夏的大名。” 他轻轻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表示出更多的在意。 就在这时,只听卡答一声,从橡树上似乎掉了一个什么东西。 阿方索刚转过身就感到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什么树枝勾住了。回过头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树枝”居然是流夏! “阿……阿方索先生……请等一下……”她的嘴唇有些发白,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看起来倒更像是被什么吓倒了的表情。 这个女孩还有害怕的东西吗?不可能吧?他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放开了手,然后歪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左肩上的东西,可……可不可以帮我拿掉……” 这下子阿方索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女孩真的是在害怕。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害怕呢?阿方索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好奇心,不过当他看清楚她左肩上的东西时,不禁哑然失笑。 那——居然是只从树上掉下来的蜗牛! “笑什么笑,快帮我拿掉啊……”流夏很是郁闷地指了指自己的肩,现在形势危急,她也懒得再对他装客气。 阿方索用树枝轻轻挑掉了那只蜗牛,忍不住说了一句,“原来流夏小姐害怕蜗牛?这可真是少见。” “阿方索先生,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用我们的说法,就是一物降一物。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只是其害怕程度不一样而已。有谁天不怕地不怕,那他就不是人类了。阿方索先生你也一定有害怕的东西吧。”刚刚脱离了“险情”的流夏立即就恢复了元气,底气十足地辩解起来。 阿方索并不回答,只是略带促狭的扬起了嘴角。 “不过你小时候不是在波西塔诺长大的吗?那里有很多蜗牛,尤其是下雨之后,路上全都是它们的踪影。” “那时候我还不怕蜗牛,这是我回国以后才有的怪毛病。算了算了不说了……都是丢人的事。”流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咦?阿方索先生你不是从来没去过波西塔诺吗?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也只是听朋友说的。”他眼底微光一闪。 “不管怎么样,阿方索先生,这件事就请你忘记吧。”她面色尴尬地又提醒了一句。 或许是很少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阿方索忽然起了戏谑玩弄之心,他轻轻咦了一声,将目光定格在某一点,用一种平白直叙的语调开了口,“怎么你的右肩上……” 流夏刚刚才松弛下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正好被横在那里的树枝绊了一下,整个身子顿时往后仰去……该死的蜗牛,害得她连反应能力都差了好几拍…… 不过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有人的反应能力显然比她更快。当流夏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阿方索伯爵的怀抱里。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让她的体温骤然飙升,面色更是绯红一片。有这么一刹那,她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阳光落在他的水绿色眼眸里,清晰无比地映照出她的影子,那种深邃的眼神是流夏从来没见过的。 在这一刹那,阿方索只觉得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然柔软起来, 或许……他和她的距离并不是想像中那么遥不可及…… 当意识这样的姿势极其暧昧时,流夏连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和他拉开了适当的距离。在这种时候,她还是不忘最重要的一件事,“阿方索先生,刚才你说我的右肩上……” “哦,其实我是想说,你的右肩上……”他忍住了笑意,“……什么也没有。” “你……”流夏明白自己被耍了一次,气得直想咬人,“这样利用别人的弱点取乐很好玩吗?我就不信你没有害怕的东西。” “从十二岁开始,我就没有过害怕的东西。或许……”他脸上的神情让人无法看清,“我真的不是人类呢。” 一瞬间,流夏又感到了那股熟悉的寒意涌上心头,这个优雅转身离开的男人所带给她的压迫感,却不曾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玛格丽特正用一种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的心里当即格登一下,脑海里只迸出了两个字:糟了。 第二天一早,流夏就接到了托托的电话,说是她再不去他家的话,他就来学校里亲自找她了。在这样的威胁下,她只好乖乖地在晚餐时间出现在了托托的公寓里。 果然正如她所料,一看到她的手受了伤,他立即就爆了,“怎么好好的手会受伤?还伤得这么厉害!要不我没发现,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第一个该告诉的人就是我!” 流夏很识趣地一声不响,她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干脆不做任何辩解,免得火上浇油。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感到托托的脾气似乎比以前急躁了一些。 “现在还痛不痛?”他语气一软,压低了声音,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无以复加的心疼。 “你亲一下就不痛了。”她趁机撒娇,甩啊甩啊将手甩到了他的面前。 托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我是不是要庆幸幸好你的脚没受伤?“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的脚吗?”流夏转了转眼睛,“其实脚比手干净多了,因为手每天要摸来摸去,脏的要命。可是脚就不一样了,每天都被保护在鞋子和袜子里,不知有多干净啊。” 托托笑出了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就你会强词夺理。” “那,还不亲一下本女王??”她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一下怎么够,当然要起码要亲个几十下才更有效。” 显然,男人有时比女人更擅长撒谎。在完成了预定的计划数后,托托又迅速转移了阵地。 “喂喂喂,你亲哪里啊,我的脸上又没受伤……脖子也没有!” “那是为了防止受伤啊……没听过防患于未然吗?” “强词夺理……” “还不是跟你学的……” 星期六的家教时间转眼又来到了。这两天流夏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一些。每天只要一有空,她就什么都不带,跑到台伯河边去看水,看树,看桥,看人,看那里的一切风景。这样毫无压力的近距离接触,令流夏感到自己和大自然就快融为了一体,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可以用那么纯粹的目光来欣赏这里的美。 在其他同学开始着手画画的时候,流夏却始终一笔也没有动过。 家教日的当天,流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城堡。她生怕玛格丽特误会了前几天的那一幕,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不过出乎她的意料,玛格丽特看到她时却只字没提那天的事情,这也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凡事要经常从好的一面去考虑,或许玛格丽特真的明白那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怎么说她都是有正牌男友的。 在她的悉心指点下,悟性极高的玛格丽特进步也是飞快,再画出来的雏菊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形态,还是构图,都隐约蕴含了一股令人欣喜的生命力。 家教课结束的时候,玛格丽特也像往常一样和她道别,并没有什么异常。 当她经过马厩的时候,看到阿方索正将他最喜欢的那匹“风之子”牵进马厩。一袭黑色的骑马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英挺帅气,不着痕迹地流露着名副其实的贵族气质。 “阿方索先生……”她准备打完招呼后就立即闪人,一则是想到那天的情形实在是有点尴尬。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托托的比赛很快就要结束了。她想要在这之前去他的公寓里等他,和他一起庆祝胜利。 “流夏,你过来一下。”阿方索朝她招了招手。 流夏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对方很快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我的家庭医生配置的治烫伤药,你拿去用吧,保证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阿方索先生……”流夏一时愣在那里,被塞到手里的那管药剂竟隐隐烫手起来,而心里则模模糊糊地涌起了一些说不清的感动。 怎么可能,他居然在意着她的伤势…… “这样你的右手会恢复的快些。我只是期待能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阿方索随意地说了一句,又侧过身梳理起风之子的鬃毛。风之子似乎也觉得这样很是舒服,乖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甩甩毛茸茸的耳朵。 这样一来,流夏也不好意思道了谢马上走,只好胡乱找个话题扯了扯,“阿方索先生,你的这匹风之子很听话啊。” “刚刚买来的时候,它可是一点都不听话。”谈论到自己的爱马,阿方索似乎也来了几分兴趣,“还有几次差点将我甩到了地上,个子烈得很。” “那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你用了什么好方法吗?” “想知道吗?”他亲切地拍了拍风之子的脑袋,随即发出来的冷酷声音和他的表情却完全不相配,“于是我就将它关在了一个黑房子里,不供应水也不供应饲料,每天还派人进去用鞭子抽打它,结果三天后它就性情大变,乖乖听话了。” 流夏只听得心里一凉,刚刚滋生出来的一些好感转眼又被破坏了不少。 “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留在我的身旁,至于用什么手段,我不会介意。“他眼中深藏的阴霾涌了出来,“畜生是这样,人也一样。只要是听话的,我都会好好对待它。不听话的,我也会让它变得听话。” “可是人怎么相同呢?人是不一样的。”流夏不大服气地反驳了一句。 阿方索扬扬眉,转移了话题,“对了,下个星期五是我的生日,到时你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 “诶?”对他忽然提出的这样的邀请,流夏不免感到有些诧异。 “没时间吗?”他似乎并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会有不少美术圈的名流到场,嗯,还有你曾经和我聊起过的阿尔贝尼先生。” “阿尔贝尼先生也会来吗?”流夏捏着手里的治烫伤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拿人手短的滋味。而另一方面,可以看到鼎鼎大名的阿尔贝尼先生,对她来说又是个不小的诱惑。 “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到时我会派司机去接你。”他的声音平静无澜,却让人感到一种无端端的胁迫力。 正当流夏想再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到玛格丽特在楼上大喊了一声,“老师,不好了!托托受伤了!” 流夏冲到电视机前的时候,画面里的球场似乎一片混乱,双方队员正在借机喝水补充体力。而托托已经被担架抬出了场外,摄像镜头还特地给了他一个特写,只见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里冒出来……声调高亢的意大利解说员正用惯用的急速语气为观众解释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托托在争抢头球时被对方踢到了额头,流血不止,无法再继续进行比赛。场边的后备队员已经开始热身,看来主教练索罗准备换人了……” 流夏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突突声。虽然她知道,身为前锋射手,在场上受伤总是难免。虽然她知道,身为队里的灵魂人物,一定会受到对方后卫的特别招待…… 可是这次的伤看起来比以前都要严重……他流了这么多血,她心爱的人流了这么多血…… 心微微地抽痛起来,痛得她无法再继续镇定。 “我送你去圣西罗球场。”阿方索忽然开了口。 流夏感激地看了看他,这也是她现在唯一想去的地方。 第十六章 华族千金的秘密 罗密欧如同幽灵般地站在她的身后,眉目含笑地看着她,那细长莹白的手指之间捏着的正是她刚才扔出的硬币。 银色的月光流泻过他暖金色的发丝,清冽明媚的光泽若有若无游移过他莹玉般的肌肤……如圣母般明净的蓝色眼眸和玫瑰色的嘴唇……带出了一种绝致的美丽。当他轻轻扬起嘴角时,就像是中世纪经常出现在人们梦境中的华美梦魔,以最优美最纯洁的姿态引诱着人类自投罗网,堕入毁灭的深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这一下可是吓得不轻,也实在是太倒霉了吧,这样都能撞上这个瘟神! 罗密欧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我可是每晚都来等你哦,啊!今天一定是圣母玛丽娅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才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流夏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皮,她会信他才怪。 “我想你还没忘记之前的事吧?”他又轻叹了一口气,“当我从报纸上看到你成了别人的女朋友时,我的心都要碎了呢。” 流夏的头忽然痛了起来,糟糕,她怎么忘了还有那么一件事呢? “看起来你只能选第二个办法了。不过反正你现在的男朋友是超级球星,别说二十几万,就算二百万,对你男朋友来说也不成问题吧?”罗密欧抿嘴一笑,“我会给你时间筹钱的……”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愣在了那里,难以相信地看到那个女孩卷去裤脚脱去鞋子,很是干脆地跳下了池子! “喂……你做什么!”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 流夏淡定地瞟了他一眼,“我在图书馆里查过那枚银币的资料,我知道它长什么样,所以我会找到它还给你。”说着,她就弯着腰在池子中摸索起来。 虽说是春天了,但池子里的水还是带着寒意。没过多久,流夏的双手双脚就变得一片冰凉了。但她并不在意,还是一次一次地将硬币捞起来仔细查看。 这样的发展实在是太出罗密欧的意外,他过了好几分钟才再次发出了声音,“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向你的男朋友……” “如果自己能够解决,又何必要麻烦男朋友。”流夏打断了他的话,又将一把硬币扔回了水池中,还顺便打了两个喷嚏。 罗密欧倒还真有点惊讶了,他朝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像是有点无奈地说道,“行了,你赶紧上来吧。我可不想害得一个漂亮姑娘生病。” 流夏连瞟都没瞟他一眼,接着自管自继续找了起来。在寻找的过程中,她更是连打了好几次喷嚏。就在罗密欧准备下水强行拖她上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啊!这个应该就是吧!” 他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她那白皙的手心里正放着一枚湿漉漉的银币,银币的正面还雕刻着雅典娜女神的头像。 “我在书上看到是这个样子,你再确认一下?”流夏将银币递到了他的面前,她实在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看来连上帝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才出手相助…… 罗密欧拿起了那枚银币,又仔细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枚。总算你的运气还不坏,我还以为你要找上一整夜呢。” “那就好。”流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当她从池子里出来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你呀,还真是个倔强的姑娘。”罗密欧摇了摇头,“我可真是伤心,你宁可感冒生病也不想做我的女朋友。” 流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又抬眼看了看他,“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送你回去。”罗密欧笑得甜蜜无比。 “不用了,我已经把银币还给了你,以后你就别再纠缠我了。”她面无表情地甩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出租车站走去。 纠……缠?这个词语的杀伤力不亚于原子弹,某少年的玻璃心已经哗啦啦碎了一地。 太,失,败,了。 周五的夜晚很快就到来了。 静香和卡米拉一下了课就去了俱乐部做准备,而流夏等到托托训练结束后也一起准时到达了这里。这间取名为冷月的私人俱乐部就位于繁华热闹的波波洛广场附近,完全是典型的日式风格。散发着清香的榻榻米,造型秀美意境超脱的插花,古朴典雅的茶具……每一个小细节都充满了日本元素,打造出了一种宁静幽远的气氛。 在贵宾房里,卡米拉一直笑眯眯地盯着托托,倒让这位在球场上所向无敌的帅哥有些手足无措。 “卡米拉,你再这样看下去,流夏可要生气了。”静香在一旁淡淡笑道,为了配合今晚的怀石料理,她还特别换上了一件浅樱色的和服,这种清雅的颜色将她衬得更加高贵端庄。 “我可是见到了活的罗马王子,怎么能不多看两眼呢?”卡米拉冲着流夏嘻嘻一笑,“亲爱的流夏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好了,你就饶了他吧。”流夏也笑了起来,“别看他在球场上这么激情四射,其实在生活中他个性腼腆,也不爱热闹,对着不熟悉的人更是说不了几句话。不过等以后大家都熟悉就不一样了。” 她刚说完,托托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笑,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最了解他。要不怎么被你钓到了我们罗马最有人气的王子了呢?”卡米拉抓紧机会调侃着这对年轻的恋人。 静香也在一旁抿着嘴直笑。就在这个时候,俱乐部的负责人轻轻敲了敲门,看到静香点了点头后才一脸恭顺地走了进来。 “宫本,什么事?”静香顺口用母语问道。 “大小姐,是西园寺少爷的电话。”负责人宫本是位典型的日本中年大叔,答话的时候一直弯着腰,保持着一种谦恭的姿势。 “是你通知他我在这里的?”她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凉意。 “对不起,大小姐,西园寺少爷说过,只要您一到这里,就让我们打电话通知他,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再说,毕竟他是您的……” “你们是为林家工作,还是为西园寺家?”静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告诉他,我现在没有空。” “可是大小姐……” “还不出去?”静香的笑容还是那么优雅温柔,却又天生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魄力。 宫本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出了房门。 流夏虽然听不懂日文,但是从静香细微的语气变化里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气息。不过之后又见静香照常和大家谈笑风生,她也就没有再想更多。 ================== 怀石料理有着悠久的历史,历来是日本国内高级餐会的首选。它的菜式自然也有着严格的顺序,从先付,前菜,吸物,刺生,焚合,烧物,扬物,酥物,主食及食事到最后的甘味,每一味都是精致绝伦,与当前的季节结合的天衣无缝,与其说是食物,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流夏和卡米拉都吃得津津有味,但托托似乎不怎么习惯这么清淡的口味,倒是对最后上来的甘味鲜梅子冻情有独钟。 对于好吃的甜品,他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因为第二天晚上还有比赛,所以托托在用完甘味之后就道了谢离开了这里。 “托托,我看你刚才吃得不多……是不大喜欢吗?可是我记得不少欧洲人都挺喜欢日本料理,觉得既时尚又健康。”在将托托送到楼下的时候,流夏忍不住问道。 “是吗?”托托耸了耸肩,“相比较我还是更喜欢中国菜,每次吃日本菜我都怀疑自己味觉出了毛病,分辨不出什么味道来。” 一瞬间,流夏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起来。是,她是很了解他,但是她所知道的很多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来源于报纸和杂志。在这十年的空窗期,她也是和其他粉丝一样,要通过媒体来一点一点拼凑完整的他。而对于最最真实的他,她又到底了解了多少? 她很贪心,想要知道他的一切。 想要知道那些媒体也无法挖掘出来的一切。 想要知道完完整整的他,优点,缺点,全部。 “对不起,托托,我连你不喜欢日本菜都不清楚,你应该早点和我说,那我就可以告诉静香……” “别这么说,流夏。我也很想见见你的朋友。”托托伸出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说真的,我很高兴。这是你第一次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承认了我作为你男朋友的身份。我很荣幸,流夏。” 流夏的视线撞入了他的眼眸内。他的眼神总是那么那么温柔,就算是一块北极坚冰,也会在这样的眼神下渐渐融化成春水。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两样事物能让他露出这种眼神,一样是足球,一样是——他所爱着的人。 “托托,我想了解你更多一点,更多。”她低低说了一句。 他笑得更加温柔,低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了解我,我的estate。” estate……每次听到这个他为她取的名字,流夏心口都是热热的。 “明天晚上我有家教课,不能去现场看你比赛了。加油!罗马必胜。”她也踮起脚,回给了一个甜蜜的亲吻。 “有了这个吻,我立刻全身充满力量了。”他的嘴角含着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下个周末我们队长在酒店举办生日宴会,到时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我……?”流夏犹豫了一下。 托托倒很是善解人意。“怎么了?是不是作业还没完成的关系?如果没时间那就算了,我只是很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的朋友们……” “我去。”流夏冲着他点了点头。尽管那对她来说也是个不熟悉的世界,但是,她不想让他失望。 “那你的作业……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这次我也一定会拿第一。”她自信满满地说道。上次连最担心的人体素描都能拔得头筹,更不要说这次是她最为擅长的景物画了。嗯,干脆就画许愿池好了,反正已经这么熟悉了,这些天就趁有时间赶紧把它画完。 送走了托托之后,流夏又很快回到了楼上。几个女孩子边喝茶边聊天,差不多到了子夜时分才结束。静香又说还要留下处理一些事情,就让流夏和卡米拉先回去了。 “大小姐,您不接西园寺少爷的电话,这会让大少爷很困扰。”宫本边说边将电脑里的文档调了出来,“您看,这回也是多亏了西园寺家的入股,大少爷的生意才有了起色。” “宫本,这个和我没关系。”静香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瞬间的冷漠,“我母亲让你带的东西呢?你不是说现在给我吗?” 宫本应了一声,拿起了旁边的红木盒子,“大小姐,您的母亲出自北条氏,是真正的武士世家后人。这把胁差是她的陪嫁,也是北条家的珍宝。这就是夫人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静香默然不语,随即伸手将那把胁差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只见其状似匕首,寒光闪闪,吹发即断,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没想到母亲将淡路也送给我了。”她用秀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刀柄,“即使头颅被砍下,也要从容完成一件事。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以家族为重,不要在这里惹出任何麻烦吧。” “大小姐,夫人也是为了您着想。毕竟您和西园寺家……” “也好,我就收下了,请替我向母亲道谢。也许有一天,我会用得上。”静香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 “大小姐,您千万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了,那么这东西就暂时放在这里。你去给我备车吧,我出去稍微走走再去停车场。”静香优雅地站起身来,在走到门口时又低低说道,“你转告我的母亲,让她放心。既然西园寺同意让我来这里读美术,那么我也会按照约定嫁给他。” 走出了俱乐部之后,静香一个人默默走到了附近的一座教堂前,随意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这是一座典型的罗马天主教教堂,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教堂顶上的天使面容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原本纯洁无邪的笑容此时看起来倒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从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呜咽声。按照她的心性,原本是绝不会管这种闲事的。但今晚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鬼使神差般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幽暗的巷子里,只有残旧的路灯散发着惨淡的光芒,将灯下那几人的面目依稀照出了个轮廓。 “老家伙,这些钱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一个个子偏高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 “就算你儿子是ee的人,欠了债也照样要还钱。我们赌场老板和那不勒斯的米兰特少爷还是铁哥们呢,就算是ee也未必惹得起!”旁边那个稍胖的男人也低吼了一声。 “我……我已经联络我儿子了……他……他没有开机,我给他留言了……他听到留言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女人抬起头来小声地哀求着。 静香在听到ee这个词时已经有些惊讶,再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容貌时更是大吃一惊——那不是帕克的母亲吗? “一定会来?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看起来你儿子也不会再出现了。”高个子男人冷冷地揪住了她的衣领,“或许应该让你吃点苦头……” “放开她。”一个温和柔软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男人的话。众人同时吃惊地朝那个方向望去,恍然间眼前似乎展开了一幅如诗般美丽的画卷。淡淡的星光下,身穿浅樱色和服的日本少女微微笑着,仿佛夜色下轻盈蝴蝶翩翩而来,恬静淡雅,如梦似幻,亦真亦假,众生幻像。 “你……是什么人?”那个高个子男人先回过了神,又不忘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不好意思,这个闲事我管定了。”静香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你欠了他们多少钱?” 女人困惑地看了看她,颤着声道,“一……一万欧。” 静香没再说什么,从随手拎着的坤包里抽出了一本支票,飞快地写了一张撕下来递给了那个高个子男人,“这里是一万欧,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男人将信将疑地拿过了支票,仔细看了看之后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对着那个胖男人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静香弯下身将那个女人扶了起来,温言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就……”女人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我以为他会出现的……看来他是真的不想理我了……” “或许帕克先生只是太忙了吧……”她随口说了一句。 那个女人蓦的抬起头来,“小姐,你认识我的儿子?你是我儿子的朋友?” 静香微微一愣,“也谈不上认识,只是有几面之缘。” “我真是不敢相信,您和我儿子只见过几次就这么帮我……小姐,您真是太好心了,圣母玛丽娅一定会赐福于您的。”女人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又低声说道,“这笔钱我暂时还不起,但是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不用了。只要你以后别再去赌了就行了。”静香笑了笑,“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女人又道了几声谢后才离开这里。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深处,静香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啊!”她顿时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惊吓地倒退了两步。纵然她平时冷静镇定,但毕竟也是个女孩子,被吓到时出现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你没事吧?”那个黑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了两步。 这一下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路灯下,也让静香看了个清楚,一阵橡树苔藓与烟草叶子混合的淡淡香味也随风轻轻袭来。亚麻色头发掩映着他如同冷月般肃穆的面容,琥珀色的瞳孔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明明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压迫。大地色的双排扣军装款外套令他看起来倒更像是名严格的教官。 “帕……帕克先生?”她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开了手机就听到……”话刚说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转换了话题,“那一万欧元,我会转帐给你。请告诉我你的银行账号。” “帕克先生,原来你什么都听到了。”静香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刚才你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 “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出来了。”他那双琥珀色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不过这样不是更好,就让她死了心好了。” “帕克先生,如果您真是那么想,就不会一开机听到留言就匆忙赶来了。”她忍不住脱口道。 “告诉我你的银行账号。”他的眼中恢复了往常的漠然,生硬地重复了一遍。 静香的心里微微一动,脑海中不知怎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身为名门千金她不应该这样做,可是——今晚,她真的想随心所欲一次。 只是今晚。 于是,她冲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帕克先生,请伸出手。” 帕克有些不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静香从包里拿出了一支笔,轻轻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串号码。 还没等帕克细看,她就一个转身快步走到了巷口。 “等一下,小姐,这个号码不像是账号……”帕克的脸色有些发窘。 静香已经走出了巷口,但她的声音还是随着一声轻笑传了过来,“这个号码……是我的手机号。” 帕克先是一愣,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缓缓衍生开了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的,似乎在心里潜伏已久的奇异感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心那行娟秀的字迹上—— shizuka3336229612 手心打开,又合上。紧紧地。 第十七章 令人不安的电话 自从知道流夏是托托的女朋友以后,玛格丽特小姐对她的态度显然有了更大的改变。不过,那也仅限于不讨厌而已。 当然对于流夏来说,只要不继续整蛊她那就谢天谢地了。 玛格丽特的那张雏菊已经完工了大半,看上去倒也是似模似样。但以流夏的眼光看来,这张画还是存在着很多缺陷,最致命的缺陷就是没有灵动的生命力。这也难怪,除了第一次以外,其余几次玛格丽特都没有再去看过那片花田,只是根据的记忆描绘出来。而流夏负责的就是指导她上色,仅此而已。 学习绘画只是贵族千金的一种消遣——流夏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老师,你看这样漂亮吗?”玛格丽特得意地举起了自己的画给她看。 “嗯,很好。”流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却没留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玛格丽特放下了画,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忽然眨了眨眼,“老师,现在托托的比赛应该快结束了吧,不知道这次罗马会不会取胜呢?” 流夏心里一动,随即又正色道,“你呀,好好画画,有托托在罗马队不赢才怪。” “老师你对你的男朋友好有自信哦。”玛格丽特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我现在去趟洗手间,大概要10分钟哦。老师也可以休息一下。嗯,左边的第二间房间有电视,老师在休息时间看一下电视我想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说完,她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流夏有些惊讶于自己听到的话,心里倒也涌起了一丝小小的感动。这个孩子……也不是想像中那么令人头疼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如果不算上补时阶段,还有两三分钟托托的比赛就结束了。于是她也没再犹豫,直接拐进了左边第二间房间,打开了那里的电视。 比赛还没有结束,补时时间还有两分钟,但画面里出现的那个比方已经令流夏欣喜万分,2:0。罗马完胜! 在第17分钟攻入第一球和在第82分钟攻入制胜一球的都是——托托! 流夏急切地在屏幕里寻找着罗马队3号的身影,渴望见到他那满足喜悦的笑容,只要一想到他进球时的激情四射,她的心也好像随着他喜悦地快要化了开来。 “砰!”正在这时,房间虚掩的那扇门忽然被推开了。 流夏心里一惊,转过头一看更是差点连下巴也掉了下来。 那个靠在门边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男人真的是——阿方索伯爵吗? 今天的伯爵先生和优雅得体这几个字似乎完全联系不起来,他没有系领带,黑色的斜纹衬衫被胡乱扯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了那性感至极的锁骨,同为黑色的西装看起来也有些凌乱,袖口上还有几个淡淡的皱褶。 还不等她开口,伯爵先生就跌跌撞撞走进了房间,一头栽在了那张宽大的沙发上。 当流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伯爵会如此失态的原因。这位伯爵先生看起来酒品似乎不大好……这是她在当时得出的唯一结论。 阿方索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薄薄的眼睑下眸子似乎还在轻轻的转动,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知更鸟扬起了美丽的翅膀,危险的让人沉醉。完美的薄唇紧紧抿着,形状优美的眉毛也蹙在一起,仿佛正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事。 但即使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他,看上去还是充满着迷人的诱惑。难道这也是贵族的蓝血血统在作怪? “阿方索先生,你……没事吧?”她走上了前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马上去叫人来。” 流夏心里暗暗疑惑,真是奇怪,他醉的这么厉害回来,怎么也没人照顾他一下?管家丽莎和那些仆人呢? “别走!”就在她刚要转身的一瞬间,他忽然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 “阿方索先生,你这样我叫不了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她也有些尴尬,想要将手挣出来,无奈对方的手比手铐还要牢靠。总不见得用功夫吧……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雇主……再仔细一看,原来他还紧闭着双眼,明显是正处于酒醉的无意识状态中。 “阿方索先生,你喝醉了,你先松手吧……”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试着用劲去掰他的手指,却还是照样纹丝不动。 不会吧? 她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使上了宫家的祖传神功,再一用力—— 撞邪了!阿方索的手指居然就像是焊在了她的手上一样,根本无法分开。不可能不可能,她的这招神功就算是真手铐也给分开了,怎么会这样? 天呐,难道这位伯爵一旦酒醉就会发挥人类的无限潜能? 还是说,这是洛伦佐家族的——铁指神功? “你们……在做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玛格丽特的声音。流夏心里更是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有几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好不容易和玛格丽特缓和起来的关系,今天又要因为这个误会功亏一篑了…… 玛格丽特冷冷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到了阿方索身边,神色一变,“爸爸又喝醉酒了……糟了,我忘记今天是4月16日了。” “4月16日?”流夏好奇地问了一句,同时也有些惊讶玛格丽特似乎并没有生她的气。这又是怎么回事?平时玛格丽特对她爸爸管得这么紧,可今天看到这一幕居然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每年的4月16日,爸爸一大早就会出门,一直到晚上才会回来。而且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流夏心里一凛,连忙解释道,“玛格丽特你,你别误会,他是因为……” “我知道。”玛格丽特一脸平静地说道,“每次爸爸喝醉酒都会有这个毛病,见着人就捉住不放,一旦被他捉住,那就算是用铁钻子都撬不开的。所以,你没看到这里根本没人敢去扶他吗。” “诶?”流夏的额上冒出了三根黑线。怪不得她连祖传神功都用上了还是掰不开。 “那这样一般会维持多长时间?要不要一小时?”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玛格丽特很是同情地瞥了她一眼,“老师,今晚恐怕要辛苦你了。” “你的意思是要一整晚?”流夏差点跳了起来。 “老师,我也不想让爸爸和别的女人共处一晚。”玛格丽特转过了身,“对了,这个房间是装有摄像机的。如果让我发现你趁机占爸爸的便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谁要占他的便宜!我有男朋友的!”流夏终于抓狂了,“好吧,那我打晕他总行了吧?这下他总会松手了吧。” 她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老师,你以为没人用过这一招吗?当然了,除了无效之外,你还会被控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罪。” “……”流夏终于崩溃了。 她再一次在心底发出了呐喊——啊啊啊!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八岁吗?真的只有八岁吗? 无奈之下,流夏只好给卡米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们自己有点事情所以在伯爵家留宿一晚。 刚开始的时候,流夏还一直撑着不睡,期待有奇迹发生,对方忽然醒来或是忽然放开她的手。但现实总是残酷的,阿方索伯爵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大概到了半夜一点之后,她终于也支撑不住,靠在沙发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阿方索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泛白了。他感到了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像是灌满了铅般沉重。 在醒来之前,他一直都在做梦。最初是噩梦,经常做的那个……重复的噩梦。 但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这个梦开始变得暧昧,朦胧,温柔。 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他想要伸手去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里居然紧紧捉着一个女孩—— 那个来自中国的绘画老师。 其实,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是那个会功夫的女孩。 只是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渊源要比他想像的更深。 她的睡姿看上去似乎有些吃力,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蜷在沙发边上,脑袋则无意识地搁在了沙发上,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和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香味。 她睡着的神情温柔恬静,就像是一朵沐浴在晨色中的白色雏菊。 这几乎又让他回想起梦里那些虚幻难辨的景象。 借着半明半暗的晨光,阿方索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起了她的容貌。 她的脸很小也很白,有一半被埋在靛青色的阴影中,另一半则被乳白色的晨光照得几近透明。和西方女子轮廓分明的五官不同,她脸上的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看上去是淡淡的,柔和的,有一种空山新雨的清澈。不张扬,不夸张,却在不经意间散发着婉约的东方古典美,自有一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曼妙意境——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收藏的中国古代水墨画。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孩长大了之后美的如此清冽动人。而这种清洌的美中又偏偏带着一种特别的性感诱惑,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他忽然涌起了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就在此时,此刻,此地—— “爸爸,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就在这个时候,从门边忽然传来了玛格丽特的声音。她的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espresso,芬芳扑鼻的咖啡香味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混合着早晨清凉舒爽的新鲜空气,令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阿方索也似乎从那一瞬间的蛊惑中回过神来,敏捷又优雅地从沙发上坐起了身,顺手接过了玛格丽特递过来的咖啡。 “爸爸,你好点没有?”玛格丽特关切地问道,又扫了还没有苏醒的流夏一眼,微微一皱眉,“这个女人怎么还在睡?要不要把她叫醒?” “不用了。”阿方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爸爸,你真的没事吗?”她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句。 “我没事,只是头还有点疼。”他轻轻啜了一口咖啡,神色变得温和起来,“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会迟点回来。你听丽莎的话,早点休息。” 说完这些话,他有意无意地望了流夏一眼,放下杯子径直走出了房门。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玛格丽特还保持着脸上的乖乖女表情,但当她转过头看到仍然紧闭着双眼的流夏时,唇边不由浮起了一丝狡猾的笑容。 “亲爱的老师,我爸爸已经离开了。你也该醒了吧?” 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就只见流夏的眼皮就微微一动,接着就神奇地睁开了双眼。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流夏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再一次怀疑了对方的实际年龄。其实在阿方索醒来的同时她也苏醒了,可是那个时候如果被发现是清醒状态的话,不知该有多尴尬呢。比起大眼瞪小眼,或是说些莫明其妙的客气话,倒还不如继续装睡来得更合适呢。 玛格丽特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容。 尽管之后玛格丽特还友好地邀请她一起共进早餐,但流夏还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让她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挫败感。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丽莎管家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她。 “流夏小姐,伯爵先生今晚想约你见面,作为对昨天失礼行为的致歉。” 流夏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经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夏小姐,这是伯爵先生临走前交待我的事情。请不要让我这个下人为难好吗?”丽莎镜片后的绿色眼睛里闪动着凌厉的光泽,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更像是命令。 流夏不慌不忙地笑了笑,“那么我就亲自打电话给伯爵先生解释,这样就不会为难你了吧。” 看着丽莎阴郁的脸色,她非常有礼貌地道了声再见,潇洒地跨出了城堡的大门。作为一位家庭教师,她非常明白自己在这里所扮演的角色。除了工作以外,她并不想和雇主扯上太多的关系。更何况,这好不容易的一个休息天,她只想好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其他的事——免谈。 在周六的比赛结束之后,周日通常是球员们得以短暂休身养息的一天,因为从周一开始,他们又将投入到无休止的训练之中。 所以当流夏来到托托公寓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他还在睡梦之中。在两人关系确定后,托托就将自己公寓的钥匙配了一把给她,所以这里对她来说,几乎就像自己的家一样可以出入自由。但流夏还是很谨慎地行使着这种女朋友独有的权利,每次到他家之前,她都会提早打电话通知对方,而且基本不会在对方不在家的时候上门。 不过,今天是她第一次没有提前电话通知,因为担心把他给吵醒了。 此刻,这位罗马球迷心目中的王子似乎正在做着一场美梦。他那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形状优美的唇线微抿,那种淡淡的幸福感好像就要满溢出来,让身边的人也不由感到幸福起来。 “呵,睡得这么香,一定是昨天太累了吧。”她轻轻嘀咕了一句,顺手将被踢开一旁的毯子重新盖在了他的身上。也就在这一瞬间,本来还紧闭着眼的托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利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带将她拉到了床上。 “托托你居然装睡!”看到对方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发现自己正好跌入了他的怀里,白皙的脸上顿时漾起了几抹绯红色。 “那是你吵醒我的哦。”他一脸坏笑地低声道,“所以要好好补偿我一下才对。”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朝自己方向轻轻一按,像射门一样灵活准确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充满激情的早安之吻如同地中海的阳光一般炽热,流夏只觉得自己就像一盒朗姆酒冰淇淋般正在慢慢溶化……就这样……不想停止……就算全部溶化全部消失也没有关系…… 一个缠绵的意式长吻结束后,流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对方的床上,她立即觉得有些不妥,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下床,谁知这个家伙却紧紧搂着她不放,还用撒娇似的口吻说着,“不放,就是不放,难道你想对你的男朋友动粗吗?” 流夏一时语塞,脸上的绯红色已经如朝霞般弥漫到了脖颈,甚至连胸口都微微红了起来。见到她这样可爱的表情,托托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松开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我逗你的呢,再抱下去我都怕自己没有忍耐力了。” 一听这话,流夏更是大窘,连忙推开他跳下了床,用没有任何威摄力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脸红心跳,“下次你再胡闹我可真打了。” 他用单手支起了身子,托着自己的下巴侧躺在床上笑嘻嘻地看着她。“流夏真是爱脸红啊,嗯,不过还是没有上次你画人体的时候那么红……” “扑!”一个沙发枕精确无比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及时制止了他接下去的发言。 托托将沙发枕扔到了一边,望着流夏气呼呼冲出去的背影直笑。当听到厨房里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时,他笑得愈加厉害,看来这姑娘把气全撒在锅碗瓢盆上了。 笑了一阵子,他又很随意地摁了一下遥控器,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国家台的体育新闻,不过该档节目的人气主播艾玛看起来精神并不是很好,浓重精致的妆容似乎也掩盖不了她淡淡的黑眼圈。 “叮铃铃……”家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在此时响了起来。 托托侧身接起了搁在床柜旁的电话,懒洋洋地问了一声,“ciao?” 听到从电话筒那边传来的熟悉声音时,托托很自然地扬起了嘴角,“队长,你怎么也这么早醒了?是因为生日快到了兴奋的睡不着了?” 队长保罗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托托的脸色蓦然一变,连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在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神情颓然地渐渐放下了手中的话筒。罗马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直直地刺进了他的眼睛,带来了一丝轻微的疼痛感。 在托托家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晚上。一起用完了晚餐之后,流夏也准备回学校去了。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她留意到今天一整天托托都奇奇怪怪的,不但神色飘忽不定,还发了好几次呆,好像隐藏了什么难言的心事。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早上的那个电话开始。 虽然她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可全被对方转移了话题。 “我送你去学校。”他起身拿起了外套。 “不用了。”流夏朝着他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脸,“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就乖乖待在家里吧。” 若是换作平时,托托一定会坚持送她回去,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同意了,“也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学校就给我发短信,别让我担心。” 流夏点了点头,主动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告别之吻。不知为什么,今天他的嘴唇是——冰冷冰冷的。 出了公寓的时候,流夏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罗马的月色依旧皎洁迷人,夜晚的风明明很温柔很轻缓,可她却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一辆银色的bentley悄然停在了她的身旁。她随意地侧目扫了几眼,只见驾驶座的车窗慢慢被摇下,露出了一张令月光也黯然失色的脸庞。 “阿……方索先生?”在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时,流夏不由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车。”他的声音简洁又有力。 流夏略一迟疑,立即在脑海里寻找着推脱的借口。但对方似乎不允许她有任何考虑的时间,继续说道,“关于玛格丽特的绘画课,我想和你谈谈,这也没有时间吗?” 他这么一说,显然就和工作扯上了关系,让流夏也无法再推脱。她只好点了点头,上了他的车。 第十八章 伯爵先生的私人美术馆 车子不紧不慢地朝前行驶着,街道两旁的路灯在车窗上倒映出了摇晃不清的浮光掠影,如同海面的波浪般不停倒退着,又恍若展开了一卷卷五光十色的浮世绘。 流夏抬眼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阿方索,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湖蓝色衬衣,但那精致的细节设计和无可挑剔的剪裁不露痕迹地昭示了衣服本身不菲的价值。正如他所选用的这款dunhilllondon香水,在低调的高贵中透着优雅和沉稳。 他那水绿色的双眼如湖水般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当灯光在他脸上掠过时,就像是提香大师运用忽厚忽薄的笔法,勾勒出了扑朔迷离的光影效果。对于流夏来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清他的侧面。无可否认,就算是米开朗基罗再世,恐怕也无法雕琢出如此完美的线条。 “阿方索先生,玛格丽特的表现一贯很好,不知你想谈些什么?”她忍不住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继续沉默了几分钟后才开了口,“对于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流夏先是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已经忘了昨晚的事。”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的口吻中并没有商量的成分,只有无可抗拒的决断。 “那……去哪里?”流夏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的话还没问完多久,行驶中的车子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阿方索则优雅地放开了方向盘,嘴角弯起了一抹优美的弧度,“就在这里。” 流夏疑惑地朝车窗外望去,这一看不禁让她有些错愕——出现在她面前的这栋巴洛克建筑不是罗马最为有名的洛伦佐私人美术馆吗? 她早就听说这座美术馆内存放了不少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大师们的杰作,包括拉斐尔,卡拉瓦乔,提香等大师的作品都被存放在此处。但这里平时并不对普通人开放,所以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欣赏到这些伟大的作品的。 阿方索带着流夏径直走到了美术馆门口,里面的保安早已迅速过来为他打开了门,并且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两人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走了进去。流夏在激动不已的同时又想到了一个巧合,这里叫做洛伦佐美术馆,难道就是…… “从十九世纪开始,这座私人美术馆就是我们洛伦佐家族的物业。”阿方索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微笑着先为她解开了疑问。 “这个美术馆真的属于你们洛伦佐家族的?你们家实在太幸福了。”她情不自禁地赞叹着,双眼发光地直盯着身边的所有东西,声音也因为兴奋变得开始发抖,“哦,上帝,这不是贝尔尼尼的《阿波罗与达芙尼》吗?啊,居然真的在这里!天!” “你也喜欢这件雕塑作品?”看到她惊喜万分的表情,他的唇边也飘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嗯,喜欢极了。”流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作品。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希腊神话。为了报复太阳神阿波罗对自己的嘲笑,小爱神丘比特将一支使人陷入爱情的金箭射向了阿波罗,同时,他又将一支使人拒绝爱情的铅箭射向河神的女儿达芙妮。结果无疑是悲剧式的,想要躲避阿波罗的达芙妮哀求众神帮助她摆脱这没有爱的追逐,于是众神就将她变为了一株月桂树。 而雕像正是生动重现了这一段场景,当阿波罗的手刚接触到达芙妮的身体时,她就开始变为月桂树……无论是肢体的动作,还是脸上的神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栩栩如生。 “与其说是喜欢这个神话,不如说是更喜欢达芙妮的个性。就算是变成树木也要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感情,绝不屈服,这样的她让我钦佩。”流夏的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 “是吗?”阿方索在她的背后幽幽开了口,“不过如果我是阿波罗,就算她变成月桂树我也不会放过她。” 一瞬间,流夏只觉得有股凉丝丝的寒意涌上心头,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不知为什么,那个静静站在身后的男人,却无端端地带给了她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对了,其实今天想让看你的是另外一样东西。”他走到了一扇门旁,在门上的暗绿色液晶操纵面板上摁下了几个数字。 门很快应声而开,原来这是一个并不算太宽畅的房间。屋内的装饰简洁朴素,桌子上放着几件精巧的雕塑,靠着墙的架子上随意堆放着很多画卷,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杂物房。流夏颇为困惑地朝周围打量了几眼,在目光无意中掠过墙面时,她忽然啊的低呼了一声,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墙面上挂着的那副画。 画中的女子手持鲜花,半扶着滑落在胸前的古罗马式的白色内衣,神情典雅秀美,眼神温柔而自信,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和若隐若现的美丽在流动中被画家敏捷地捕捉住,再融合了温暖明快的金色,用流畅自如的笔触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华贵之美—— 那是只属于提香的暖金色。 “这……这副画……不是提香的花神吗?这里……这里居然会有花神……”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突然见到自己最喜欢的画作,流夏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 阿方索只是优雅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差不多盯着这副画发了十来分钟呆之后,流夏才慢慢平静下来,但她很快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可是,阿方索先生,为什么你将提香的这副作品放在这样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呢?” “这个房间虽然不起眼,不过放的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因为,”阿方索的眼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神色,“我讨厌太多的人和我分享我最喜欢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经常借用这里来进行外交的政府官员。” “是这样……那我……”听他这么一说,流夏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只是想表示歉意而已。”阿方索微微一笑,“何况,你又是懂得欣赏这副画的人。” “谢谢……真的谢谢。”流夏衷心地表达着谢意,“能亲眼看到提香的花神,我真是死也暝目了。” 阿方索唇边的弧度更深,“呵呵,有这么夸张吗?那么你为什么最喜欢这副画?” “嗯,我想应该就是画中所表现出的那种令人感动的生命力吧。生气勃勃的美,往往是最能打动人心的美。”流夏笑着望向了他,“阿方索先生呢?你喜欢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阿方索用一个含糊的笑容转移了这个问题,“也许……和你的理由一样。”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共同的萌点,围绕着提香这个话题,两人居然差不多交谈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气氛也渐渐变得自然舒缓了许多。让流夏感到吃惊的是,阿方索不但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艺术相当熟悉,而且居然还和她有许多相似的见解,两人在这个话题上倒是越聊越投机。 直到卡米拉打来了电话,流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间美术馆。不过当伯爵提出送她回家时,她还是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地铁站离这里很近,她不想再麻烦自己的雇主。 至于今天晚上,那只是一个例外而已。 望着阿方索的银色bentley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蓦的想起来忘了发信息给托托,于是赶紧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匆匆忙忙打了一条信息。 刚摁下了信息的发送键,她就听到身旁有人发出了一声赞叹,“看,限量版的兰博基尼!” 寻声望去,流夏只看到了一辆蓝色的跑车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在短短的一瞬间,她好像隐约看到了车里的那个人很像托托。 尽管感到有点奇怪,但她还是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 就算是相爱的人也不例外—— 在连续度过了几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后,罗马城终于迎来了一次阴雨绵绵的周末。 流夏的作业已经完成了大半,只需要最后的润色就大功告成了。这次她对于自己的作品也是充满信心,甚至已经想好了拿到第一后该怎样和卡米拉她们庆祝。 托托一早就打了电话来,提醒她别忘了今晚要和他一起参加罗马队长的生日晚会。而卡米拉和静香知道了这件事后,明显比她更加紧张,还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她的形象设计师。 “流夏,穿这件,看看多性感,保准让你吸引全场男人的目光!”卡米拉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静香毫不犹豫地反对,“流夏又不是去扮交际花,我看还是保守的搭配比较稳妥。” “太保守怎么能成为全场的焦点?罗马王子的女朋友不能输给那些女人。” “那也不一定非要穿这么低胸的衣服啊。我们东方人讲究的是含蓄之美。” “好了好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流夏边说边从衣橱里拖出了一个盒子,“今晚我就穿这个去。” “好美的图案!”卡米拉在看清那件衣服时轻呼了一声。 静香探头一看,也随即表示赞同,“对啊流夏,我怎么没想到,这才是最适合你的礼服。” 就在这个时候,静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接起了电话,听到从那一头传来的声音时面色居然微微一红,嘴角浮起了一抹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羞涩笑意。 流夏和卡米拉互相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今晚吗?那……好吧,嗯,好,就在那里见。再见。”合上了手机之后,静香愕然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两张神情诡异的脸。 “嗯嗯,不知是谁来约我们的大小姐呢?”流夏眨了眨眼。 “就在那里见。到底是哪里啊?”卡米拉也笑眯眯地凑上前来。 静香温文尔雅地朝她们笑了笑,“想知道吗?” 两人同时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竖起了耳朵,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目光,接着就听到了对方抛过来一句轻飘飘的解答,“那就是——无可奉告。” 受了骗的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忽然同时默契地跳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在偷笑的静香扑倒在了床上…… 屋子里女孩们愉悦的轻笑声,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奏响了一首韵律优美,节奏明畅的快乐小夜曲。窗台下盛开的玫瑰散发着的阵阵香气,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雨水中,融化了一地的妩媚。 暮色的降临拉开了罗马夜生活的序幕。淡淡的月华将台伯河面晕染成了一片破碎的银色,撒下了一份脱离世界轨道般的安静和清宁。 而此时在罗马市中心的一座五星酒店里,仿佛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酒店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车,整齐而有序,看起来就像是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名车展览。在酒店最为豪华的宴会厅里则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这里面除了足球明星,名模名主持人以外,也有一些商界人士,甚至还有几位政府官员。 这些头顶光环的客人们纷至沓来,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参加罗马队队长的生日晚会。 当然,其中自然也不乏罗马队的忠实支持者。 男士们边饮酒边低声交谈着,在场的女士们更不会放过这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用尽方法想让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 悠扬的意大利音乐,缤纷多彩的晚礼服,闪闪发光的名贵首饰,水晶杯里轻轻摇曳的葡萄酒……这一切,仿佛都勾勒了出了一个纸醉金迷的罗马之夜。 当罗马王子托托带着他的女朋友走进大厅时,立即就吸引住了大家的眼球。这是托托第一次正式将女朋友带到公开场合,所以更多好奇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那个中国女孩身上。 女孩那头乌黑如云的发丝被一支紫色水晶发簪优雅地挽在了脑后,白瓷般明净的脸庞上透着一种空山新雨似的清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秋波流转,顾盼生辉,举手投足更是充满了古典的东方风韵。 而最为出彩的就是她身上那袭浅紫色的绣花旗袍,精致的花朵图案跳脱了旗袍本身的沉闷凝重感,斜肩的柳叶状纽扣细致地雕琢出清华优雅,衬托出了她娇小却又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和纤细动人的韵致。在她脸颊旁轻轻摇曳的紫水晶长耳环让她看起来更加生动清灵,在优雅之中又增添了几分俏皮之美。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女孩,就好似一股澄澈的清泉缓缓涌入,不张扬,不夸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第二十六章 来自贫民区的女人 流夏赶到了球场的时候,比赛刚刚结束。失去了托托的罗马队在主场被老对手国际米兰以0:0逼平。罗马的球迷们自然不满意这个结局,现场到处是一片嘘声,有些罗马球迷更是将气撒在了特地赶来助战的国米球迷身上。为了防止情绪激动的球迷们发生骚乱,现场也出动了不少警察来维持秩序。 身为托托的正牌女友,流夏很快就被人带到了罗马队的休息室。托托正在那里接受着队医的治疗,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只是白色的绷带上还隐隐染了不少血迹,看起来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看到流夏忽然出现在这里,托托也相当惊讶,不过他立即又反应过来,讪讪笑了一下,“流夏,你看了电视直播了?没事没事,受点这种小伤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怎么会没事?你流了这么多血!”流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知不知道我当时看得心脏就差点停止跳动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难不难受?” 队医也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托托,你的眉骨被踢裂,左脸颧骨也受创差点骨折,这两个星期你最好还是在家休息。” “两个星期?”托托露出了夸张的痛苦表情,“拜托,马尔奥,这么长时间我会疯掉的,下个星期我就能上场!” 马尔奥队医面对美男的哀求毫不动摇,“不要和我讨价还价。”说完,他就潇洒地推门离开了。 “托托,听医生的话。”流夏赶紧拉了拉他的手,“两个星期后又是一条好汉啊,你也不想让我太担心是不是?” “那么……”托托转了转眼珠,“如果你答应这两个星期对我贴身照顾的话,我就考虑一下。” “贴身照顾……我的人工可是很贵的哦。”流夏也俏皮地眨了眨眼。 “没关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吧好吧,干脆我的整个人也给你算了,这样够付人工了吧?”他边说边亲密地凑到了她的面前,作出了一副大赠送的架势。 还不等流夏回答,队长保罗的笑声已经在门口响了起来,“原来托托你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当心明天体育新闻的头版就是你们两人在这里耍花枪。” 流夏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嗔怪地瞪了托托一眼。 “队长……”托托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这次的比赛真是抱歉,我要是不受伤可能就…… “这也不能怪你,国米本身的实力就和我们不相上下。不过托托,我也要提醒你,这次在赛场上你有点心不在焉,争抢头球的时候明显犯了个技术失误,才会导致受伤。”保罗顿了顿,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莫明其妙,“如果有什么事没解决的话,就赶快去解决它。” 托托垂下了眼睑,用繁密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神,“我知道,最近我可能是太累了。” “这样的话,这两星期就好好休息。”保罗像兄长般拍了拍他的肩,在临出去前又笑着看了流夏一眼,“不过有女朋友在一定会恢复的很快。”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流夏连忙应了一声。刚才保罗奇怪的神情她不是没看到,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想到或许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也就没再多想。 回过头时,她看到托托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恍若被笼罩在一层迷雾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有风吹起他的发丝轻轻飞扬,那线条分明的唇角有让人想要触摸的欲望。 “托托,你在想什么?”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唇角。就在手指快要碰到他的嘴唇的一瞬间,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尽全力抱住了她。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的呼吸因为猛然用力而变得急促……仿佛在拼命确认她的存在,确定她就在他的触手可及的地方…… “怎么了……托托……我快透不过气了。”她轻微地挣扎着,“快放开啦,会被你的队友看到的……” “只是……想抱抱你。”他的手收得更紧,似乎在寻求着让自己安心的答案,“流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傻瓜,怎么会呢?我就在你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这样的问题对流夏来说简直有点莫明其妙。 “嗯……那就好。”他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个声音,手里却还是紧紧抱着她不放。 流夏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回抱住了这个偶尔会表现出孩子气一面的大男孩。 也许男人受伤的时候,就会特别喜欢撒娇吧。 算了,偶尔一次也无所谓了。 就充当一次妈妈的角色好了…… 就一次哦…… 接下来的日子里流夏顿时变得忙碌起来,她不但要准备绘画比赛的作品,每周三次的家教课也不能少,另外隔三岔五就要去托托家报道。 球星的女朋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作为流夏的好朋友,静香和卡米拉也在晚上抽空跟着她去探望了一回托托,两人还投其所好,特地买了一大堆的甜品。 “托托,你好些了吗?知不知道流夏这几天连上课都没心思哦。不过万幸,你的英俊容貌没有破相,看上去还是那么帅啊。”卡米拉一到了托托家就开始发挥叽叽喳喳的本色。 静香和流夏无奈地对望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真是谢谢你们特地来看我,那个……喝咖啡吗?”对于她们的来访,托托也显得很是愉快。 “我去煮咖啡。”流夏边说边走进了厨房熟练地忙活起来,看起来她对这里的一切已经非常熟悉。 卡米拉冲着托托眨了眨眼,“看,有个女主人就是不一样啊。” 托托会心地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可仔细看去,那抹笑容下仿佛又隐藏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卡米拉自然不会留意,但同样敏感的静香却察觉到了。她侧过头望了望正在厨房里煮咖啡的流夏,眼中飘过了一个微妙的神色。 品尝着芳香四溢的咖啡,大家在愉悦的气氛中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差点就忘了时间。还是静香提醒了伤病员需要休息,这场聊天会才落下了帷幕。身为女朋友,流夏自然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卡米拉和静香自然也不会做电灯泡,向他们道了别就离开了。 考虑到出行的方便,静香前不久在车行买了一辆二手车。在购买车子这件事上,她的选择就像她的为人一样低调。价值五千欧元的车子显然和她的身份完全不符,但她本人并不介意,认为只要能代步就可以了。 “静香,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卡米拉满面笑容地朝着她挥了挥手,“路上开车小心。ciao!” 静香了然一笑,这个家伙,多半是去约会了吧?从进校开始到现在,追求这位红发美女的男人都不知要排到哪里去了。不过,卡米拉喜欢的好像是朱里奥教授这一型,有事没事总喜欢把他挂在嘴边,而且那位朱里奥教授,好像对卡米拉的态度也有异于其他同学……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再猜下去,自己也要变成一个小八卦了。 反正时间还早,也没什么事,静香就开着车子在城内胡乱兜了起来。 收拾完厨房里的杯碟之后,流夏也打算回租住的公寓去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好了,现在该把药吃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等下会吃的。”托托回以温柔一笑。”我是说——现在。“她提高了音调,在现在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唉……”他小小叹了一口气,“这也被你看穿。” “当然了,你的那些小花招想骗过我?从小你就讨厌吃药,还记得吗?你每次生病吃药都要大哭一场,我在隔壁都能听到某人凄惨的哭声呢。”流夏回忆起儿时的情景,嘴角边不由泛起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托托情不自禁扬起了唇,声音听起来就像天边舒卷的云朵那么温柔,“我记得有人小时候调皮的要命,也经常被父母骂得哇哇大哭,我在隔壁也听得很清楚呢。” 流夏轻哼了一声,走到了餐桌旁,“明明是你哭的次数比较多好不好?哈,有一次因为不想吃药,你还躲到了我们家,结果被你老爸找出来狠狠骂了一顿,哦,对了,还有一次,你居然带着你妹妹跑到……” “流夏,你的话真多。”他笑着伸手轻轻扳过了她的肩膀,将她抵在餐桌和自己之间,用自己的唇封出了她接下来的话。 那如雨水般绵绵密密的亲吻落在唇上,流夏的心里瞬间变得柔软无比,脑海里一片眩晕,眼前仿佛随着彼此的呼吸荡漾出五光十色的幻像。恍惚间,她也伸手攀出了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着他。 紧紧贴近的身体,滚烫炽热的面颊,缠绵悱恻的暧昧气息……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距离,却似乎还是无法满足彼此之间绽放的激情。 可不可以更近一些? 可不可以再近一些? 可不可以…… “流夏,今晚……能不能不走……”从他的唇间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发自内心的深深叹息。 此时的静香还继续游荡在罗马的街道之间,就在她在一条巷口前等绿灯时,忽然见到了一个年纪颇大的女人拎着两大袋鼓鼓囊囊的东西穿过马路。接着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女人脚下一滑,忽然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还不偏不倚地摔在了她的车前。 当女人抬起头的时候,静香愕然地发现那居然是帕克的母亲! 于是她急忙下了车,弯腰搀扶起了那个女人。 “你……你不是上次的那个女孩,我儿子的朋友吗?”女人在看清是谁时不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我也算是他的朋友吧。”静香笑了笑,帮着对方将那些散落在地的东西捡了起来。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一些看起来做工粗糙的假冒名牌包。 “上次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女人不好意思地将那些假名牌塞进了袋子里,“现在我有空就会去市区摆地摊,欠了你那么钱,我会尽力还给你。” “那些钱帕克先生已经还给我了。”静香看到红灯转成了绿灯,干脆将她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的车上,“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人慌忙摇着头,“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你再不上来,后面的车子可要抗议了。”静香笑着为她打开了右侧的车门。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对了,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呢?”静香握着方向盘随意地问道。 “小姐你就叫我米娅吧。”女人低声说着,又看了看窗外,“我住在pontedinona。” 静香微微一愣,据她所知,位于城区东部的pontedinona是罗马的贫民区,这里聚集了来自各地的三教九流,混乱的治安情况一向来是令罗马政府相当头疼的事。帕克先生的母亲,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您的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意大利名字呢。”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这别人的家事,她也不便多问。 米娅这才露出了些笑容,“帕克的父亲是个德国人,这是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他给我取的德国名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帕克先生穿起那种军装大衣,总让我想起严厉的德国教官呢。”静香抿了抿嘴角,想起了他那冷月般的面容,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感觉。 随着车子渐渐接近pontedinona,街道两边的商家也越来越冷清,这一区建筑明显残破了不少。和繁华的罗马市区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被众人遗忘的角落。幽暗不明的路灯下,聚集着三三两两抽烟的人群,点点红光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看上去就像是一双双狰狞的眼睛。 米娅的家就在贫民区一处低矮的平房内,家里只有几件非常简陋的家具,这样恶劣的住宿条件自然是静香从来不曾看到过的。 “这里……吓着你这样的大小姐了吧。”米娅感激地看着帮忙将东西拎进了屋子的静香。 静香礼貌的笑了笑,“怎么会呢。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搬到别的地方去呢?这里始终不是久居之地。” “其实……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很多年了。”米娅轻叹了口气,“帕克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被杀死了。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我们才逃到了这里的贫民区。帕克他,就是在这个贫民区里长大的。” 听了她的话,静香心里蓦然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帕克还有着这么曲折悲惨的童年。但是既然他们两母子相依为命长大,为什么帕克先生会如此憎恨他的母亲呢?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帕克这么恨我吧。“米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因为他父亲的死和我有关。是我太笨,掉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间接出卖了他的父亲……我以为他那时年纪小并不知道,可是原来他比谁都清楚,他一直都在怪着我,只是一直忍耐着,忍耐到自己可以独立的那天和我彻底决裂。不过……我……不怪他,因为这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看得出帕克先生也是在乎你的吧。”静香安慰着她,“不然他也不会每次来帮你还钱了。” 米娅神色黯淡地垂下了眼睑,“我也只有那个时候才能见到他。” “米娅夫人……难道你赌钱就是因为……”静香的脸上掠过了复杂难辨的神情。 “不过我不会这么傻了,这样下去反而连累了我儿子。”米娅抬起头笑了笑,“我会好好做点别的事。” 静香从米娅家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一进家门,她有些意外地发现流夏已经在家了。往常如果是在托托家的话,流夏一般都是在12点左右回来的。 “流夏,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边问边换了鞋。换作平时流夏早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谁知今天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她倒也有点担心起来,急忙走到了流夏的房门前,刚要敲门,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她探头往里一看,只见房间里没有开灯。流夏正静静地坐在窗前,银色的月光从窗子旁的梧桐树叶间洒落下来,形状优美的梧桐叶在月色下优雅地舒展着,在她的白色睡衣上染了一朵一朵暗色的花纹。那小巧美丽的侧脸上也似乎被暗色花纹所覆盖,明明灭灭,分辨不出她的神情。 “流夏,你没事吧?”静香再次重问了一遍。 这一次,流夏才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般抬起头来,“静香,你回来了?” “是啊,流夏你好像不大对劲。有什么事吗?”静香关切地看着她。 “哦,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我这就睡了。”流夏边说边关上了窗子,跳到了自己的床上,“静香,帮我关一下门,谢谢!” “没事就好,那么——晚安。”静香笑了笑,轻手轻脚替她关上了房门。 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流夏又立即坐起了身来,扯过了毯子靠在床角胡思乱想起来。 “流夏,今晚……能不能不走……”托托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令她不得不再次捂住了自己滚烫的面颊。 刚才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跳动。其实彼此已经那么亲密了……其实恋人之间就算是那样也是很自然的事……其实她是学艺术的,应该能更加大方地对待这件事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当时她的脑子里真的就是一片混乱,完全不能思考,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结果连想都没想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跑出来了…… 真是……太狼狈了…… 托托他……一定很失望吧…… “滴滴……”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传来了有信息的声音。她随手抓起了手机,只见那正是托托发来的信息。 “抱歉我的estate,刚才是我太莽撞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时间的。明天可不许不来我家哦。等你,爱你。” 这则短信让流夏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事并没有给托托带去坏心情。 恋人之间,就是要互相体谅的吧。 这个她爱着的男人,永远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窗外的月色照在她的床上,仿佛也照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如蜜糖般漫漫溶化了开来…… 今夜,一定能做个有爱的美梦。 第二十七章 城堡里的生日晚会 就在流夏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伯爵生日这码事时,在周五的晚上,阿方索派去的司机准时出现在了美术学院的门口。 流夏生怕又被小报记者抓到什么辫子,差不多是以做贼的速度钻进了那辆车子里。 到了城堡之后,管家丽莎正在门口等着她,并将她带到了城堡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女仆及时送上了让她替换的礼服。起初流夏还感到有点纳闷,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尽管她只是伯爵家一位小小的家庭教师,但万一在衣着上失礼的话也会令伯爵颜面无光,所以由伯爵大人指定的衣服自然是最保险的了。 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既然已经来了,就要照别人的规矩办事吧。 反正也是今晚临时借穿一下而已。 想到这里,她随手打开了装着衣服的盒子,打眼一看,倒也有些佩服阿方索的目光。 的确是……非常适合她的衣服…… 身为罗马城里的上流人士,阿方索伯爵的生日晚会自然邀请了不少在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阿方索本人所青睐的美术界专业人士,其余的多是金融和政治界的名流。 与往常相比,今天城堡里的一切布置更显气派奢靡。希腊风格的雕塑,华丽繁复的丝绒窗帘,价值不菲的名画,略显斑驳的骑士铜像……每一样装饰似乎都在昭示着城堡主人高贵无比的血统。昂贵的圆珠水晶吊灯散发着晶莹璀璨的光泽,将巴洛克式的穹顶和四周的壁画映照的灼灼生辉。大厅的一角坐着当地颇有知名度的乐队,舒缓高雅的音符正从他们的指尖逐一滑出,如醉人的香氛般在空气里弥漫。 今天的主角——阿方索伯爵此时正和政府部门的几位议员小声交谈着,看起来聊得甚是愉快。 忽然之间,他听到身边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 “那个东方女孩是什么人?” “好像是阿方索伯爵家的家庭教师。” “看起来有点眼熟,对了,这不是球星托托的女朋友吗?” 于是他转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唇边如意料中般勾起了一抹浅笑。随即,又转过了头继续和那几位宾客交谈起来。 今天的这件礼服,是他特地为她选的。 比他想像的还要适合她。 水绿色的长裙裹住了她小巧玲珑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清新淡雅的气质,乍看去就像一片清新明媚的绿叶,令人心生舒畅之意。她那秀美精致的眉目间流露出的古典婉约气质,又令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卷珍贵的水墨画。微敞的白皙胸口上那粒水滴形状的绿宝石随着她的呼吸轻微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滑入更加纵深的地方,引人暇想无限。 在到场的这些来宾中,流夏果然看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现代画画家阿尔贝尼先生。另外也有几位平时只在媒体刊物上才看得到的着名艺术家。 流夏自我安慰了一番,能看到他们,也算是没白来一次了。 不过同时又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却始终没看到玛格丽特的身影。 就在她到处寻找玛格丽特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圆柱旁出现了短尾巴的身影。流夏不禁心里一动,既然短尾巴在这里,那么玛格丽特应该也在附近吧?趁着这里这么热闹,也没人留意到她,流夏一个闪身又出了大厅。短尾巴朝着她喵的叫了一声,撒腿就向前跑去。流夏也赶紧跟着它往前走,果然在花园的橡树底下看到了玛格丽特。 “老师!”玛格丽特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玛格丽特,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大厅呢?”流夏边问边走到了她的身边。 “里面这么多无聊的人。”玛格丽特坐在凳子上晃了晃双脚,[font=??]“没意思透了。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请这些人来。” “这些人都是你爸爸的朋友吧。”流夏笑了笑,“对了,你把生日礼物送给爸爸了吗?” 一谈到这个,玛格丽特立刻来了精神,“我今天早上就送给爸爸了,爸爸很喜欢,还夸我画得好,老师,真是谢谢你!” “那就好了。”流夏也打从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老师,不如就让我们两个小小的庆祝一下吧。”玛格丽特转了转眼珠,从椅子下拖出了个篮子,然后从篮子里摸出了一个设计精美的磨砂水晶酒瓶。 “老师,这是听说很好喝的草莓酒哦。是我特地从地窖里拿来的。别人我还不给她喝的。”她又拿出了一个同款的水晶酒杯,将酒倒了一些在杯子里递给了流夏。 “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流夏接过酒杯的时候不忘提醒了她。装在杯子里的美酒呈现出一种红宝石般的色泽,在透明的水晶杯里轻轻摇晃着,散发着草莓独有的醉人甜香。 “我是不可以喝酒啊,所以就用果汁代替好了。“玛格丽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又从篮子里摸出了一盒橙汁。 流夏哑然而笑,“你的这个百宝篮里东西倒不少。” 玛格丽特也吐了吐舌头,用手里的橙汁和流夏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cincin!(干杯) 流夏将酒一口饮尽,站起了身,“我来也来过了,看也看过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那你去向爸爸道个别再走吧。”玛格丽特笑得像个纯洁的天使,“不过除了生日快乐这句话,我不希望你说其他多余的话。” 流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到现在为止,这个小女孩还是没有完全消除对她的敌意。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玛格丽特蹲下了身子,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爱猫,眼底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看着吧,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短尾巴。” 短尾巴抖抖身上的毛,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翻过身子,朝天露出了毛茸茸圆滚滚的肚皮。 “喝了爸爸的这种酒,她到时一定会出丑的。”玛格丽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她和其他老师不同呢……” 回到大厅后,流夏就明显发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紧缩重压感,走起路的时候脚下直发虚。她不禁暗生疑惑,自己的酒量向来还不错啊,怎么刚才喝了那么一小杯就不行了? 不仅如此,她的腹部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还不断漫延到全身的四肢百骸,烧得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连自己的意志也开始不受控制…… 首先她就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开始失控,身边的人笑,她也跟着笑。身边的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也跟着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像寓言故事里的小猴子那样,别人是什么表情,她就跟着做出什么表情。接着,连她的动作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阿方索远远地察觉到她的异常举动,已经感得有些不妥。尤其在看到她忽然靠在旁边一位男士身上时心里顿知不妙,于是对身边的宾客说了声抱歉后就朝流夏走去,不着痕迹地将她扶到了大厅外。 “流夏,你怎么了?”他刚问了一句, 她喃喃自语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火星文,忽然一甩手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阿方索皱着眉摇了摇头,忽然闻到了从她唇边传来的一股草莓味,顿时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将她拦腰抱起,匆匆上了楼。 管家丽莎一见这个情形,也立即眼明手快地跟了上去。 “丽莎,流夏小姐喝醉了酒,先在这个房间里休息一下。你让人来照顾照顾她。”阿方索见丽莎跟进来,于是顺便拜托了她照顾流夏。 在走出房间时,他还不忘说了一句“记住,别让玛格丽特进去。” 重新回到大厅之后,阿方索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就算是在应酬那些宾客的时候,也好像总有些什么事在心里惦念着。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全都结束,所有的客人全都离开,他就立即去了二楼安置流夏的房间。之前还在喃喃发出声音的女孩似乎也累了,缩着身子自顾自地睡了起来。丽萨正拿着一块毛巾在给她擦去额上冒出的细汗。 “伯爵先生,她醉得很厉害。不过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丽莎推了推镜架,“她好像是喝了您的sogno。” 阿方索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定是玛格丽特偷拿出来的。”在这个城堡里,除了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人敢碰他的东西。他所珍藏的这种sogno的酒精浓度极高,如果不兑苏打水就喝,即使只有一小口,也能让人醉倒,作出失控的行为。严重的话,还会导致轻微的神经失调。 “那么,今晚要让她住在这里吗?”丽莎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方索没有回答,只是冷冷说了一句,“现在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丽莎一愣,“那……” “还有什么疑问吗?”他的眼神一敛,无意中散发出了几分暗沉阴郁的气质。 “没有,伯爵先生。”丽莎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出去前的一瞬间,她又飞快地望了神志依旧模糊的流夏一眼。 窗外的月色渐渐隐去,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香槟色的窗帘在暗夜里高高扬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走到了床前,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她看来是醉得不轻,白皙的容颜沾染了几抹反常的红晕,如同清晨的朝霞般朦胧而醉人,看上去有几分令人心动的美丽。她的嘴唇呈现出了淡淡的玫瑰色,美好的仿佛正在等待着情人的亲吻。看着看着,他的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仿佛平静的湖面被吹起了一丝微澜,轻轻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不知为什么,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忽然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 “但不管何时何地,我们中的有些人还会保持着内心世界的一方净土,别人接触不到,我们自己也不会去触动它。” “曾经的锐利锋芒会被时间慢慢地磨平,然后屈服于无奈的现实生活。但就像我之前所说过的,每个人的心里总会或多或少保存着一处净土。所以有时候,我也想做不屈服的那一个。” 很多人都会戴面具。但正如她所说,他们或者总有卸下面具的时候。 可是,有的人因为戴得太久太久,即使卸下面具,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就像他。 十年之后的她,就像当初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样,还是那么明朗,清澈。就像是一阵清新温柔的风,即使是积存已久的阴霾和灰尘,也能被它轻易吹散;又像是一道明媚温暖的阳光,即使被无尽的黑夜笼罩,也能挣脱那片浓浓的黑暗,努力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光亮。 他的心温暖而惆怅着,这种莫名的情绪让他难以平静。像是受了蛊惑般,他缓缓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滑过了她柔软如玫瑰花瓣的嘴唇。 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似乎有股奇异的电流流过他的血管,直达心底的最深处,引起一种微妙的战栗,难以遏制的冲动在身体某个陌生的地方低低翻腾着,诱惑刺激着他的所有感官—— 无法形容这一刻他心中的激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这才将他从那种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氛中释放了出来。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摁下了通话键。从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罗密欧的声音,“老大,怎么也不开skype?还没和你说生日快乐呢。你不会怪我打你手机吧?” “没关系,这个手机已经装载了反监控软件,十分钟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他淡淡答道,“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的生日只差两天吧。” 罗密欧笑了两声,“对啊,我们都是五月出生的双子座,不过你倒是更像是十一月出生的天蝎座。” “什么时候又对星座有兴趣了?”他笑了笑,“对了,等帕克从威尼斯回来我们就见上一面。好久没看到他那种严肃的表情了。” “最近的气候这么好,帕克这回应该能收不少鸟嘴和脏东西回来。”罗密欧笑着说了一句组织里的暗语。 阿方索了然一笑,组织里将保护费和高利贷比喻为鸟嘴和脏东西,也可谓形象。近来的经济危机为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意大利的很多大小银行都不愿意批出贷款,那些走投无路的商户们只能求助于组织,在贷款时被迫承诺支付高达500%的利息,就连最低利息也不低于30%。这段时间来,高利贷反倒成为金融危机中组织增长最快的业务。 而罗马,就是全意大利最大的高利贷市场。 evileye,则是这个黑色市场的最高主宰者。 “那件事有收获吗?”罗密欧顿了顿又问道,“今天你也请了不少议会里的人吧。” 阿方索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弯弧,“也算是有收获。” “哦?”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佩拉议长的弱点就是——他的妻子。” 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看着细细的雨线在路灯的光影下晃晃荡荡。积聚在房顶上的雨水缓缓朝着檐角流去,点点灯光投射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轻轻荡漾,看上去就像是浮动着许多闪烁的星星。 手机铃声又在这时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并不是他的手机。他走到了床边,拿起了她的手机。闪动的屏幕上明显提示着来电人的名字——toto。就像所有的恋人一样,在他的名字前还有一颗小小的心型标记。 他面无表情地摁掉了那个电话,索性关掉了她的手机。 她似乎还在沉睡之中,比起平时将自己保护的好好的样子,这样毫无防备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小小的雏菊。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猎物在手难以抑止的兴奋。 比起那些真正的雏菊,或许——这一朵更有让他收藏的欲望。 就算是来去无踪的风,他也要牢牢控制住风向的走势。 就算是黑暗惧怕的光,他也会紧紧掌握住光源的尽头。 第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打击 流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她睁开眼,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阿方索伯爵的城堡里。昨天发生了什么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喝了那杯草莓酒之后就意识模糊了。 她的酒量不会那么差,除非是那杯草莓酒的问题。 玛格丽特……一定和她有关…… 可是为什么?明明之前彼此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难道是因为在花园里的那一幕让她误会了? 流夏越想越觉得头疼,于是决定先回公寓再说。 城堡内,伯爵的书房。 晨风轻轻吹起了淡蓝色的镂花窗帘,将五月温暖的阳光送入了房中,也柔和地洒落在那个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身上,仿佛为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耀眼明亮的不可方物。昨晚阿方索从流夏那里出来之后就直接来了书房,看了些资料感觉到有点疲惫,索性就睡在了这里。 “玛格丽特小姐,您的父亲还在休息……”门外忽然传来了丽莎管家的声音。 “我要见我爸爸,不用你管!”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门就一下子被她推了开来。 阿方索微微皱了皱眉,从沙发上侧起了身子,淡淡问道,“怎么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跑到了他的面前,撒娇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爸爸,我想换一个家庭教师好不好?”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她啊。以前只要我不喜欢,爸爸你都从来不问理由就炒了她们的呀。”玛格丽特继续撒着娇。 “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坦白另外一件事呢?”阿方索脸上的表情让人无从捉摸。 玛格丽特立即低下了头,低声道,“对不起,爸爸,是我一时贪玩,才偷拿了你的sogno。” “那么,换家庭教师的要求不能通过。”他挑了挑眉。 “爸爸,这和换老师有什么关系?”玛格丽特忿忿地叫了起来。 阿方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和你说过,未经我的允许,不能随便动我的东西。所以,这次就作为惩罚,不予通过你的要求。” “什么?”玛格丽特一时懵住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爸爸,我知道错了,你可以拿别的惩罚我!你明明就是偏袒那个女人,你喜欢她对不对!我昨天看到你很晚才从她的房间出来!” 阿方索头痛地扶住了前额,“丽莎,快点让她消失在我面前。” 丽莎急忙拉起了这位大小姐,连骗带求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出了房门外。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丽莎看了看伯爵,忽然说了一句,“先生,流夏小姐她已经回去了。” 阿方索只是哦了一声,随即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窗台上精心培育的玫瑰迟迟没有开放,可在窗台下阳光照射不到的那片死角里,却有好几支黄色的蒲公英摇曳着纤细的身姿,恣意地迎着风盛开,热烈地绽放着不起眼的美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托托的“释放期”,为了庆祝托托重返赛场,流夏还特地亲手做了一个最近相当流行的藏红花蛋糕。 自从那件事过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蜜,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前几天她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卡米拉和静香,结果又被她们笑了半天。最后还是卡米拉笑着安慰她,这说明对方是一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 被打击了一番的流夏同学决定还是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在比赛的作品上。尽管还没有动笔,但她已经用自己的眼睛完完整整地画了一遍,作为室友的卡米拉和静香在学业上也丝毫没有松懈,晚上有空时除了谈论八卦,她们也会交换对创作的不同看法。不过在忙着准备作品的同时,她们也经常会一起相约做些女人最爱做的运动——逛街。 就好像现在—— 作为艺术系的学生,比起奢侈品齐集的corso大街,她们更加青睐于类似集会市场这样的地方,因为经常可以从那里淘到物美价廉的好宝贝。就连静香这样的大小姐,也经常会为淘到了一个十九世纪的胸针或是一个时代更久远的首饰盒兴奋个半天。 “流夏,反正你的家教课是在晚上,今天下午没课正好一起逛逛。”卡米拉笑眯眯地拉起了流夏的手,“放心啦,托托晚上吃了你的藏红花蛋糕,周六的比赛保证能进一打球。” “进一打?你以为打篮球呐。”流夏哑然失笑,指了指正在一旁看的聚精会神的静香,“看,不知她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静香冲着她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声音也是少见的激动,“你们看这个煤油灯……花纹多漂亮……” 流夏和卡米拉对视了一眼,非常又默契地将刚才的对话进行下去。 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喊,“警察来了!”这个声音就好像一滴冷水炸入沸腾的热油中,立即引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附近不少摆地摊的小商贩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自己的货物就四处奔逃…… 集会市场的高人气吸引了不少人做生意,但和有固定商铺的正牌卖家不同,这些小摊贩都是未经许可在这里经营,他们所赚的钱也不需要上税。因此也经常引起那些正牌卖家的愤怒,动不动就报个警折腾他们一下。 在那些奔跑的人群里,静香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米娅夫人吗? “静香,在看什么?”卡米拉拍了拍她的肩。 “哦,没什么。”她微微一笑,“我们去吃冰淇淋吧,今天我请客。” 不用说,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票通过。 晚上去伯爵家的时候,流夏特地带上了烘烤好的藏红花蛋糕,打算等下了课就直接去托托家,然后一起吃完蛋糕再回公寓。 真是完美又甜蜜的计划呢。 不过自从上次的醉酒事件之后,玛格丽特就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尽管没有再使什么坏招对付她,但彼此之间的关系明显回到了原点,甚至更差。流夏也不是圣母,一想到对方差点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僵硬了许多。 今天去上课的时候,她觉得阿方索先生似乎也有些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让她感到一种莫明其妙的不安。 上到一半的时候,阿方索忽然打断了她的课程,说是今天玛格丽特不大舒服,所以提前下课。丽莎随后就进来将一脸不高兴的大小姐给领了回去。 流夏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发现才过了一个半小时。 “放心,我会按照三个小时的课时结算的。”阿方索轻轻笑了笑。 流夏赶紧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只上了一个半小时,那就按一个半小时算好了。不然我也会拿着不舒服。” “那就随你吧。”阿方索也不勉强她,“对了,你等会去哪里?” “我……”流夏瞥了一眼装在纸袋里的蛋糕,“我去男朋友家。” 阿方索的目光也在那里停顿了一下,“那正好,我也正要去那里见一个朋友。一起走吧。” 流夏有点不好意思,“已经麻烦你好几次了。” “我也是顺路而已。”阿方索眼中泛起一丝笑意,“难道不想早点见到你的男朋友?” 春夏之际的罗马天气本来应该是干燥少雨,但这些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隔三岔五就会飘点雨丝。今晚的雨水更像是积蓄了许久似的接踵而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敲打着车窗,让她的心里莫名滋生了几分烦躁。 车子快开到西班牙广场附近的时候,恰好又碰到了红灯。这时,流夏忽然接到了托托的电话。 托托,你在家里吗?我现在正……”她惊喜地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快到了他的楼下,谁知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 “流夏,抱歉,今晚我有点事,不能和你见面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促。 “你没事吧,托托?”流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我没事,明晚我们见面再说。”他很快就挂了电话。 流夏挂了电话后不免替他担心起来,一时发着愣,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托托的那辆兰博基尼正好迎面从他们的车子旁开过……仅仅是一个照面,她正好看到了他那张面色苍白的脸。 阿方索看了她一眼,忽然趁着来往车辆交叉错开的几秒钟空隙,娴熟地将车子掉了个头,朝着托托那辆车的方向开去。 “阿方索先生,你要做什么?”流夏显然大吃一惊。 “难道你不关心自己的男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吗?”阿方索淡淡道,“跟着去看不就能找到答案了。” 流夏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什么。为了分散自己的烦躁心情,她伸手往自己的包里胡乱翻了翻,还没翻了几下,一阵细碎的刺痛突然从手心传来……伸出手一看,原来手心被下午买来的那个胸针扎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恰好是在掌心感情线的中间,一滴玛瑙般的小血珠正从那里慢慢冒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把感情线生生截成了两段。 她心里一悸,赶紧抹去了那滴血珠。被她这么一擦,整条感情线反而被染成了淡淡的血色,更显诡异。 托托的车子越开越远,最后开进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下停车场。阿方索并没有跟着他开进去,而是将车子停在了停车场外。 “这里看起来像个废弃的停车场,再开进去就会被发现。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流夏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开始发冷。但想到这关系到托托,她又不得不令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走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停车场。 果然如阿方索说,这个停车场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而且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二手车和轮胎等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废铜烂铁生锈的味道,令她感到有点轻微作呕。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惑,为什么托托会到这种地方?—— 这时,从不远处身后传来的冷漠又熟悉的声音,穿透了空气低低传入她的耳膜。 “你到底想怎么样?” 流夏心里一惊,急忙朝着那个方向悄悄走了过去。接着响起的一个女人声音更是令流夏屏住了呼吸。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 这,这不是那个主持人艾玛的声音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头似乎被什么噬咬着,泛起了一丝难言的酸涩。 流夏,不要自己乱了阵脚。没什么事的,要镇定,要冷静。 “你明知道我现在有女朋友了,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上次的事完全只是一个意外,之前我也和你道过歉,也说得很清楚了。你要任何经济上的赔偿,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请千万不要去骚扰流夏。”托托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流夏从不曾听到过的冷淡。 “只是一个意外?好吧,就算上次你和我上床是个意外,但意外之后的意外呢?你又打算收拾这个烂摊子?” 听到这里,流夏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呼吸几乎要停止,额头上不停地冒出冷汗,双手冷得像个死人。没有勇气再听下去,想要马上逃走,可是两条腿却又好像没有知觉地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全部倒流…… 好冷……全身都好冷…… “那是我在认识流夏前的事,更何况,那天我……当然,不管怎么样,那的确也有我的错,我也不打算逃避责任。”托托放低了声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提供帮助,但也只能是经济上的帮助。因为我的感情不可能再分给别人。” “托托,我不要经济上的帮助,我只要你的心。我不能没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爸爸。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明白吗?托托!我的肚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世界,仿佛就在一瞬间停止了转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流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除了从自己的胸口传来的轻微碎裂声。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话已经狠狠刺痛了她,所以接下来的话再可怕再恐怖,也不能让她崩溃的失控。这个时候,连她都惊讶自己的冷静。 她所能做的就是靠着冰冷肮脏的墙壁,用力握紧自己的手,让它不要再继续颤抖。 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锐利的刺痛感顺着苍白的指节漫延,直达心底最深处。 眼球被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狠狠灼烧着,痛得她睁不开眼。 原来精心构筑的世界这么轻易就能—— 全盘崩溃。 化作灰烬。 第二十九章 悲伤的意大利之夏 至于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流夏根本没有再听清楚。除了赶紧逃离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再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崩溃。此刻的流夏,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麻木地拖着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门口移动。 只要走出这里,这场噩梦就会醒了吧。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废旧的铁罐。“砰!”的一声响,在这个寂静的空间中听起来格外刺耳,震得她的鼓膜嗡嗡直响。 “什么人!”托托一声低喝,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流夏的双脚再次僵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冲到了自己面前。 想要逃,却无法逃。想要躲,却无处躲。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随即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连言语的功能也随之全部失去了。 做错的人是他,为什么她会比他还要害怕? 明明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看不到他不知所措的神色,看不到他骤然紧缩的瞳孔,看不到他惨白的脸色——就像现在。 “流……流夏……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就像知更鸟的翅膀在寒风中簌簌抖动。 “流夏,你听我解释,给我一个机会解释!”他凭着感觉抓住了她的手,低声恳求着。 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的瞬间,流夏的身体剧烈一震。这双手,曾经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面颊;这双手,曾经调皮地玩弄过她的头发;这双手,曾经深情地为她做过爱心饭;这双手,曾经给她带来最真挚的鼓励……可是,这双手,将会成为别人的倚靠;这双手,将会抱起他和别人的孩子;这双手,将不再属于她了…… 她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心痛。那痛苦如同巨石一般紧紧压住了她的胸口,令她无法再呼吸。 不敢再想下去,她狠狠甩开了那双手,冲着门口飞奔而去。 “流夏!你听我解释!”托托也立即跟着奔了出去。因为太过心慌,他不小心绊倒在废弃工具上,手臂顿时被铁条拉开了一个长口子,鲜血像条毒蛇般蜿蜒流下,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站起身来拼命继续地往前跑…… 他只想追上她。 追上——那个一旦失去了就会后悔终生的人。 流夏也在拼命往前跑着,跑过了废弃的汽车,跑过了那些破旧的轮胎,跑出了那个让她心痛的地方…… 阿方索的银色bentley还静静地停在那里。她想都没想就上了车,接着只说了一个词,“开车。”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力,仿佛仅仅说出这个简短的词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当托托出现在汽车的前视镜里时,嘈杂的雨声盖过了他所有的声音,她只能看到他急切地跑过来的身影。 “我说开车!”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 这样的态度对阿方索自然是相当的无礼,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立即发动了车子。 蜷缩在软软的座位上,她看到前视镜里的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慢慢离开了她的视线,就像是——离开了她的生命。 窗外的光线在雨水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雨声,人声和汽车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混乱不堪,却更显出了此刻车内的安静。 “他跟着我们。”阿方索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流夏望向了右侧的前视镜,隐约只见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紧跟着他们的车子。这时的她已经稍稍冷静了一些,连带着大脑也开始了举步维艰的思考。 “阿方索先生,今晚能不能在你家打扰一夜?” 阿方索的眼底似乎有一丝轻微的波动,“当然可以。”说完,他就加快了车速,在街道里如游龙办灵活的穿来穿去,娴熟的车技令人惊叹,毫不费力地就将那辆兰博基尼甩出了几条街。 到了城堡之后,阿方索就将她安顿在了之前住过的房间里,并让丽莎拿来了一些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但看得出来,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你现在也别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事就等到明天去解决。”他顿了顿,“如果需要,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你想走为止。” 流夏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呆呆坐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阿方索也就没再说什么,就在他推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很轻的声音,“谢谢你,阿方索先生。” 他的心里莫名一动,说不清的异样感觉从心底升起,就像是一道浅浅波纹,轻摇慢醉地在湖面上荡漾开去,“晚安,流夏。”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推门而出。 望着房间的门被慢慢关上之后,流夏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然后俯首埋进蜷成一团的身体里。撕心裂肺的疼痛便这样铺天盖地的从心脏传来…… 嗡——手机的震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从膝盖那里抬起头来,拿起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卡米拉。 摁下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的卡米拉的声音震得她的耳膜直抖,“流夏,你去哪里了?你和托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刚才他来过我们公寓找你,我从来没看到过他那个样子,脸色难看的可怕,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 “卡米拉,之后我会和你们解释的。今晚我在阿方索伯爵家里借住一晚,你们不用担心。”流夏有气无力地说道。 “流夏……”静香接过了电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然后再作出决定。就算是杀人犯也有辩护的自由,不是吗?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后悔的决定。” 流夏紧握着手机没有吱声,只听见卡米拉在旁边笑着说,“静香你在打什么比喻啊,恋人之间吵个嘴也是正常的,你看着,不出三天这两人肯定又亲亲我我了。””我知道了,静香。“她摁下了通话结束键,顺手关掉了手机。 是夜,她做了很多很多梦。在梦里,仿佛有一部古老的投影机不停播放着她所经历的人生中的片段。不过,所有的时间顺序却是倒的。 从现在的种种切切,一点一点倒退,伤心的,难过的,恼怒的,郁闷的,愉快的,兴奋的……最后倒回了梦境最初的始发站——波西塔诺镇的森林。 还有那个,笑着叫她estate的漂亮男孩。 “estate,你手松开一点,我快被你掐死了……” “不要,我怕掉下来……” “啊,真的……会……死人的……estate……咳咳……”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梦里也会流泪。 那流泪的感觉比现实更加真实。 不舍得就这样放开他。 真的,真的不舍得。 第二天一早起来,流夏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向阿方索伯爵去道别了。平时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伯爵先生早晚都会在花园里散步,这是他的习惯,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在花园里快要开败的白色雏菊旁,她很快发现了阿方索的身影。明亮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完美的侧脸轮廓映在了地面上,黑色发丝的影子随着晨风轻轻晃动,形成了一种迷人的飞扬感。 “今天就回去了?”阿方索似乎对她这么快就离开颇感意外。 “嗯,昨晚已经打扰你了。再说我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流夏点了点头,她的面色看起来虽然有些憔悴,但眼底深处里却还是亮亮的,那是隐隐蕴含了一丝期待的色泽。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如果这几天你想请假也可以……” “不用了,阿方索先生,”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会照常来给玛格丽特小姐上课的。” “那就好。不过别太勉强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微一敛眉,“那么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事解决了吗?” “哪有这么快解决。不过,太过冲动总会作出不理智的决定。“她想了想,“所以我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样对他也是一种公平。毕竟,他是我那么爱的人。” 他的心像被这句话刺了一下,锋锐的,尖利的,有些轻微的抽搐着,他的眼底微微一闪,很快用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昨天真的很谢谢你。”她的面色柔和起来,“阿方索先生,你是个好人。” 好人?望着她的背影,他略带讽刺地笑了起来,侧过了头将目光落在了地上。明明是在看着那些凋零的雏菊花瓣,但那水绿色的瞳孔却仿佛朝着更深更远的地方望去。 当看到流夏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时,托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流夏也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看来他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仅仅是一夜时间,他的脸色也憔悴了很多,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下颏周围更是长出了为数不少的青色胡茬。乍一看去,简直就好像老了十岁。 她的眼睛忽然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胸口好像被堵了一个坚固的硬块,不使劲吞下去就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彼此,同样伤感的眼神在空气中默默纠缠着,直到他忽然回过神来,急忙将她拉到了自己的家里。在给她倒了一杯咖啡之后,托托将所有的经过都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对不起,流夏。记得上次你问我艾玛是不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女人,其实我撒谎了。她的确是来我家的第一个女人。队长的妻子和艾玛是好朋友,正好她要做个我的专访,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这样认识了。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们队赢了场很关键的比赛,于是大家就在我家搞party,顺便也叫了艾玛。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队长和其他队友离开前就让艾玛照顾我一下,结果……”托托垂下了眼睑,“事情发生之后,我和她说得非常清楚,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当时也说这并不算什么,尤其是在意大利这样的地方。” 流夏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只觉得棕色的液体漫过喉管时,带来一种难以忍受的苦涩滋味。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我怎么没想到,前些天队长打电话告诉我她居然怀孕了。”他苦恼地将手指插到了浓密的咖啡色发丝中,“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毕竟她现在有孩子了。”流夏表现出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冷静。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她来意大利之前,那时的他也根本没想到会再次和她相逢,醉酒后的一夜风流或许也可以谅解。就算他之前有女朋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现在……这个孩子,实在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我之前也和她说过了。如果她要打掉孩子,那么我会支付一笔高额的赔偿费。如果她执意要生下来,那也是她的自由。我当然也会支付赡养费给她,不过前提就是,她要和我签署一份这个孩子之后和我毫无关系的文件。” 流夏的心脏一阵紧缩,“可是血缘关系是天性,你做不到的,托托。”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点讨厌起那个自私的自己。如果从私心出发的话,她当然希望这个孩子不存在。但问题就是,这个孩子是存在的,这条小生命是无辜的。 如果要以这个小生命的消失作为她继续幸福的代价,那么她的心里一定不会安乐。 可是,她并不是圣母。她同样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有孩子,并由此牵扯一生。 不管是什么借口,什么理由。 这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 血浓于水,血缘关系是任何事情都分割不了的。 将来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来到家里,她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他吗?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再给我一点时间,流夏,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托托如晴空般的蓝色眼睛微微泛起了一丝水气,冲动地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想要得到你的原谅根本就是奢望,但是流夏,我真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托托,我……现在也很混乱,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流夏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轻轻抽了出来,疲惫地抬起头看着他,“所以,我们先好好的分开冷静一段时间吧。” 托托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明显地流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失望。 “也对,我也该给你一点时间。”他的目光里沉淀着痛苦而伤感的神色,“流夏,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等着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也该走了,学校里还有事。”流夏拿起了那杯咖啡一饮而尽,起身时又幽幽说了一句,“今天的咖啡你忘了放糖。” 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托托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低沉浑浊,就像是一块被烧裂了的威尼斯玻璃。 “我已经不是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但我还记得那些年少时的梦想。等待了多久,才能重新遇见曾经梦境中的公主。所以,我不会让她离开。绝不。” 她握紧了双手,像雕像那般在门口僵立了几秒,最终还是一脚踏出了房门。没有什么比在爱情正浓的时候遭遇这样的打击更加令人痛苦。那痛苦似乎已经多过曾经拥有过的欢乐。就像威尼斯传奇人物卡萨诺瓦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那痛苦的感觉如此强烈,直教人宁愿不曾快乐过。 片刻之后,托托忽然飞扑到了窗前,急切地朝着楼下张望。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孤单,就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透明肥皂泡,随时都会幻灭,随时就会消失。随着距离渐渐拉远,她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隐没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他的心脏蓦的紧缩起来,忽然涌起了一种可怕的预感,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在阳光下……瞬间……消失。 流夏回到公寓的时候,卡米拉和静香自然都关切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没有说出实情,只是以两人吵了架这样含糊的借口搪塞过去。 是夜,无月。 罗马南郊的古阿庇亚大道附近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古道两边分布着三十几座始建于罗马帝国时期的地下墓穴,这些墓穴都是基督教早期遭受迫害的集会场所,其中不少都具有极高的艺术和考古价值。相较于知名度颇高的圣卡里斯托地下墓穴,低调隐蔽的多米蒂拉地下墓穴无疑成为了阿方索伯爵今晚约见两位得力干将的最佳地点。 “为什么我们不是在废弃教堂见面,就是在什么地下墓穴见面?真是太不浪漫了。”罗密欧一进来就开始抱怨。 “三个大男人,要什么浪漫。”阿方索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三个?我看帕克这家伙又迟到了,真是完全没有德国人的守时观念啊。”罗密欧又将不满发泄到了还未赶到的帕克身上。 这座墓穴虽然不像圣卡里斯托那么壮观,但差不多也有三层那么高,由许多狭窄的通道和阶梯连接起来。墓室的周围都绘制着许多壁画,尽管随着悠远的时光很多都已经开始剥落,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初的美丽。阿方索点燃了烛台上的螺纹蜡烛,漫不经心道,“最近组织里没那么忙,你有时间的话也去出去轻松一下。”他顿了顿,“我已经买下了巴黎市郊的一座城堡,就当作是你的生日礼物,这也是你平时出色表现的奖励。“ 罗密欧显然对这么贵重的礼物根本不感冒,他翻了个白眼,露出了一副夸张的怪异表情,“老大,每次我生日,你不是送我希腊的小岛,就是英格兰的庄园,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你的手下,而是个被你包养的情人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呢。” 阿方索略带揶揄地笑了起来,“我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罗密欧有些恼怒地瞪起了眼睛,“我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的。要是在兴男风的古罗马,我保证将那些皇帝个个玩弄于鼓掌之间。” 阿方索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眼底同时又微微一闪,“不过,我的钱是不会浪费在废物身上的。” “所以就送我房子,送帕克各种各样的车?”罗密欧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调侃地笑道,“以后不知会不会送白金汉宫和飞机坦克?” 正说着,只见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也匆匆走进了墓室。 罗密欧眼前一亮,“帕克,你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 “老大……西西里那里好像出了点状况。”帕克神情严肃的打断了罗密欧的话,朝着阿方索低语了几句。他的声音听起来略带沙哑,低回沉稳中又透着几分性感 阿方索听完之后神色一敛,“看来我该亲自一趟了。” “老大……这事听起来好像有些蹊跷,玛德琳娜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不如让我跟你一起回去?”罗密欧也收起了笑容,神色里带了几分凝重。 “这次还是让帕克跟我去。”他看了看罗密欧,“我不在的这两天,你替我看着玛格丽特。” 罗密欧点了点头,“但是你的身份……” “放心,我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暴露的。”阿方索抬眼望向了墙上模糊不清的壁画,“帕克,我们明天就出发。” 墙壁上的烛火微微一晃,忽然就熄灭了,燃烧殆尽的蜡烛芯冒出了一缕白色的轻烟。整个墓室顿时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三十章 美术馆里的神秘盗贼 此刻,罗马的豪华酒店套间内。 米兰特少爷正懒洋洋地仰靠在柔软的法式大床上,手拿着一杯龙舌兰酒在眼前轻轻晃荡,金色的液体在橙黄色的光线下漾出碎金般的绚丽光芒,浮光潋滟,似乎为他那玩世不恭的的表情平添了几分迷离之色。 他就像是位天生的捕食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难以抗拒这种诱惑而如飞蛾投火般投入到他织就的陷阱中。 门忽然被推开了。 佐拉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一个小巧透明的玻璃盘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盘子里放着一些白色的盐末和几片新鲜柠檬。 “这就对了,没有盐和柠檬怎么让我喝龙舌兰酒。乱七八糟的喝法可是会影响酒的味道的。”米兰特边说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熟练地在杯口抹上了一层细盐。 佐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可是听说墨西哥人的传统喝法是把盐抹在自己的虎口上……然后舔……” “诶,舔自己有什么好舔的。”米兰特飞快打断了他的话,促狭的笑了起来,“如果佐拉你是个美女,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佐拉也显然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轻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少爷,还有几个星期就是政府决定投标工程的日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米兰特斜睨了他一眼,“最近ee在这件事上有动静吗?”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动静,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安分。”佐拉淡淡道。 米兰特点了点头,“我们的实力虽然还不如ee,但如果是竞争投标的话,谁都有胜算。不过don和a是一定想要抹煞这种可能性,所以他们一定有所谋动。” “那么,少爷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呢?”佐拉的目光在他眼角下的那粒泪痣上停留了一瞬。 “既然我们不退出,那么谁拥有最后的决定权,谁就是这场竞争的决胜者。我看他们多半会打佩拉议长的主意。”米兰特的唇边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所以我们也要跟上他们的脚步。” “但是据说佩拉这个人极难收买,要让他妥协恐怕有些难度吧?”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光,“昨天姐姐和我联系过了,还透露给我一个信息。这位佩拉议长最疼爱的就是他新娶的法国妻子,而这个女人是个狂热的艺术爱好者,尤其热爱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据说她最喜欢的一副画就是——提香的花神。” “你的意思是贿赂这个法国女人?但身为议长夫人,也私藏了不少名画,想要打动她也并不容易。”佐拉总是表现出谨慎的一面。 米兰特重重咬了一口柠檬片,将杯子里的龙舌兰酒一饮而尽,“其他的画我不知道,但是提香的花神一定能让她有冒险的勇气。” “什么?”佐拉的眼睛在镜片闪动着奇异的光泽,“听说这副花神是在洛伦佐伯爵的私人美术馆里。但也只是听说而已,因为没有几个人亲眼见到过那副画。就算有,伯爵也一定不会把这副画卖给我们的。”” 米兰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谁说我要买?” 佐拉终于吃惊了,“少爷,你的意思——” “借用一下而已。”米兰特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可就算你“借”出来,“佐拉特地加重了这个字的读音。“那也是赃物,你认为那个女人会接受吗?” 他又笑,“放心,在送她之前,我会摘掉那顶赃物的帽子。” “但是,洛伦佐家族算起来也是罗马的名流,丢了画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佐拉,你也太操心了吧。”他顺手又在杯子里倒了半杯龙舌兰酒,“正因为是名流,所以才会更害怕和我们扯上关系啊。到时我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收声,不会有麻烦的。” “那少爷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佐拉顿了顿,“我是说什么时候去借画?” “嗯,就明天晚上吧。”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去街上散个步那么轻松,“我查过了,明晚正好有公司去检查美术馆的保安报警系统。” 佐拉望着他,心里不由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原来少爷早已经策划好了全盘计划。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少爷只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但在他的心里,少爷无疑是位心思缜密机智敏锐的人物。 “好,那就明天晚上。”他淡淡一笑。 米兰特将杯子往空中举了举,嘴角泛起了一丝弧线,“那么,敬我们伟大的花神。” 罗马很快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流夏一早就接到了阿方索的电话,对方说是会离开两天,让她这两天就不必去上家教课了。 托托还是和以前那样,每天都给她发些信息,但她一个也没有回。在这段冷静期内,她觉得彼此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会更好。 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关系,往日里美丽的罗马景色也显出了一种异样的悲伤。那种悲伤就像是寒冬里凝结在树叶上的霜雪,一点一点在她的胸口融化成冰冷的雪水,冷却了一切激荡的情绪,也留下了无法形容的失落和惆怅。 不知不觉中,暮色渐渐降临。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号码被隐藏……但她还是接起了那个电话,从那一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流夏,我是艾玛。” 半个小时之后。 罗马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餐馆内。 因为还没到晚餐时间,所以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布置精巧的餐桌两边,各坐着一个年轻女孩。这两个女孩似乎各怀心事,各有所思,也完全没有眼神之间的交流。 “你放心,这是我朋友的餐厅,不会有什么记者的。”艾玛顺手接过了侍应送来的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了流夏面前。 “如果是谈你和托托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流夏的态度极为冷淡,不露痕迹地推开了那杯咖啡。 艾玛看了她一眼,“说真的,你倒是很特别,一般女人首先会质疑对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先生的骨肉。你却一直没有问起这件事。” “我想这个世界上绝大母亲都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艾玛小姐,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仍然相信你作为一个母亲的诚信。”流夏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不过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我已经去抽取羊水做了dna化验,”艾玛顿了顿,“我希望请你成全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这个词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流夏的心脏上割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痛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急忙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艾玛小姐,这是你和托托之间的事,和我说并没有用。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要把我扯进来。” “但是你不退出的话,托托是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我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不会得到父爱。流夏小姐,难道你就忍心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这不是太残忍了吗?”艾玛说着说着就流起泪来。 流夏紧紧握着咖啡杯,骨节渐渐发白,“艾玛小姐,如果这是个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那么我一定会退出,我还会祝福他幸福成长。孩子不是猫猫狗狗,既然决定生下来,就要对他的一生负责,让他在爱里成长。但是,现在的这个孩子,他只是因为一次意外而诞生。在这种情形下你觉得对他公平吗?你能对他的人生负责吗?” “你的意思是要打掉这个孩子?”艾玛止了哭声,有些恼怒地看着她。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而已。”流夏抬起眼盯着她。 “你就是这个意思。”艾玛冷笑一声,“你当然最好我打掉这个孩子,然后远离你们的生活,让你们能继续亲亲我我。不过让你失望了,这个孩子我生定了!只要有这个孩子,托托就会属于我。我都不信他会这么狠心!” 流夏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根本就配不上托托,你连灰姑娘都算不上。我真不明白托托到底喜欢你哪里,我有哪里一点比你差?论名气,容貌,身材,我有哪一点不比你更强?”艾玛似乎有点激动起来,“感谢上帝,这个孩子来得多么及时!” 说着,她伸手拿起了那杯咖啡想喝一口。 “孕妇还是不要喝咖啡比较好。”流夏站起了身,从她的手上拿下了那杯咖啡,随后拿起了自己的包,“我看今天的对话也可以到此为止了。艾玛小姐,孩子是上帝的礼物,并不是用来要胁的筹码。如果你没有明白这一点,那么你就已经输了。” “宫流夏,这么说来你是不会退出了?”艾玛霍的站起身来,目光阴郁地看着她。 流夏并没有回答她,转身径直走出了那家小餐馆。 “宫流夏,你会答应的。一定会。”她的声音里听起来异常的平静,可不知为什么,却包含了一种轻微的,难以察觉的诡异。 离开那家餐馆之后,流夏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居然游荡到了洛伦佐私人美术馆附近。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此时此刻,或许只有那些无与伦比的绘画作品才能让她感到快乐一些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流夏!” 这个声音……她有点不敢相信地回过头,无比惊讶的发现路旁的一辆出租车上居然坐着——玛格丽特大小姐! “玛格丽特,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大吃一惊,急忙走了过去。 还不等玛格丽特回答,那个出租车司机已经粗声粗气地开了口,“这个小姑娘让我拉她到这里,结果居然没带钱!正好,你认识她吧?那就帮她给钱吧,一共90欧。” 流夏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堂堂伯爵小姐居然坐霸王车? “好的好的,我来帮她给好了,真是对不起。”她急忙从钱包里掏出了90欧递给了司机。司机接过钱一数,这才一边嘟哝着一边开车走了。 “谢谢你。”玛格丽特小声地说了一句。 “好了,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流夏弯下了腰,“不要告诉我你是偷偷溜出来的哦。” “我……”玛格丽特扁了扁嘴,“我是趁爸爸不在溜出来的,因为一直都好想来这里看看,可是爸爸就是不准。” “那丽莎她们一定担心死了,好了,我送你回去。”流夏一把拉起了她。 “不要。”她忽然眼圈一红,“我不要回去,爸爸的美术馆有我妈妈最喜欢的画,我真的很想看……我忽然很想妈妈……”她忽然就蹲下了身子,很没有仪态地哭了起来。 流夏也不知该怎么办,再看她哭得伤心,不由心里一软,“那好吧,那一看完画我就送你回去。” “真的吗?玛格丽特止了哭声,从指缝里偷偷瞄着她。 “真的,走吧。”流夏只好拉着她往美术馆走去。 而此时,罗密欧在去城堡的路上也接到了丽莎的电话。“你说什么?玛格丽特不见了?” 他不禁一阵懊恼,要不是之前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阻碍,害得他晚到了一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好了,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找。”他摁了电话,加大了油门。香槟色的保时捷跑车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流夏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谁知一到了美术馆的门口,上次见过的两位保安就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上次伯爵先生和我们说了,如果是您来,我们这里的门就要为您而开。不过这位小姐……”其中一位保安笑道。 玛格丽特在旁边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流夏不禁哑然失笑,这也难怪,伯爵小姐深居简出,保安也根本不知道她是伯爵的女儿。不过阿方索先生居然说过那样的话,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那你要看那副画?看完就赶快回去了。”她催促着这位大小姐。 玛格丽特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我要找找……” 流夏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会又上了她的当吧?不过当务之急,应该先打个电话给丽莎,免得她们着急。 她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美术馆外来了几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他们每个都戴着工作帽,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几乎遮出了半张脸。为首的那个男人往这里飞快瞥了一眼时,目光似乎短暂地在流夏身上停留了一瞬。 “请问这些人是……?”流夏觉得为首的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但刚才只是匆匆一瞥,所以也没看清他的容貌。 “哦,这是之前预约过的来检查保安系统的公司,我们和他们已经合作了很多年了,是他们的老客户。”保安笑着答道。 流夏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丽莎,我是流夏。玛格丽特小姐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一会就把她送回去。什么?现在在哪里?哦,我们现在在美术……” “啪!”她的手机忽然被一脚踢飞,接着太阳穴就被一柄坚硬冰冷的东西给抵住了。一种强烈的,几乎能将人的呼吸也抑制的恐惧感忽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的背脊上缓缓爬起了一阵幽幽的寒意,令她全身都难以动弹。 她小心翼翼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玛格丽特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一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而那个保安也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未卜。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只看到那几个穿工作服的男人全都戴上了白色的面具,除了那个拿枪指着她的男人,其余一些人似乎都在匆匆忙忙地找着什么东西。 糟了……怎么会遇到抢匪…… “少爷,哪里都找不到那副画。”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上前低声道,“那个暗房我们也破了密码,但是里面也没有那副画。” 接着流夏就听到那个用枪指着自己的男人开了口,“时间不多了,警报器会再次启动。十分钟后就算找不到,我们也要及时撤走。” 尽管那人压低了声音,但流夏还是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少爷这个称呼,听起来也有点耳熟…… 收到指令之后,几人又过去继续找了起来,这里就只剩下了流夏,玛格丽特和那个男人。流夏本来就不是打算坐以待毙的性子,她一见有了机会,心念一转就想趁那个男人不备偷袭他。 谁知还没等她想好,那个男人就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似地悠悠开了口,“别和我玩花样哦。你要是动一下,我就开枪。” 现在的情形她是完全处于下风,被人用枪顶着额头,就算有少林功夫也用不上吧。流夏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随机应变。 “少爷,我们该走了,这两个女孩……” 就在其中一个人在询问那位少爷时,玛格丽特似乎回过了神来,对着流夏喃喃叫了一声,“老师……” 那位少爷顿时眼前一亮,“小妹妹,你是伯爵的女儿吗?” 流夏立即感到不妙,忙答道,“她不是!她只是我的学生!我是伯爵的朋友,所以才带着学生来这里看画!””哦?小妹妹,你回答我。是不是伯爵的女儿?”少爷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平静无澜。 流夏急忙朝着她使眼色,让她千万千万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话,这些抢匪一定会利用她来做出更可怕的事! 玛格丽特显然是看到了流夏的眼色。她侧过了头,像是在思索什么,忽然抬起了头来一字一句道,“对,我是爸爸的女儿。” 流夏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位少爷笑了起来,“好极了,带她走。既然这副画不在这里,那么就用她来和伯爵先生交换。” “那,这个女孩……”有人指了指流夏。 “这个女孩……也一起带走。”少爷的音调里透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兴奋。 流夏被带到车子上时,立即有人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像是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反击似的。就在这时,那位少爷也坐到了她的身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说起来,我和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缘呢。” “请别伤害玛格丽特小姐!”她怒视着那张白色的面具,恨不得咬死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位少爷的弦外之音。 “怎么会呢?我还要用她来换花神呢。”他似乎是在笑。 “提香的花神?”流夏心里一惊。 “你知道。那么这副画果然是在伯爵这里。”他立刻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扭开了头。 “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谁和你这么有缘吗?”他用指尖勾起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扳了过来,以便能让她直视着自己的脸。 然后,用另一只手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动作慢慢摘下了面具。 在他拿开面具的一刹那,流夏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地狱中魔神阿斯莫德的脸。那张绝色的脸仿佛沾染了只属于黑夜的颜色,妖冶,魅惑。邪恶。 怎么……会是这个人? 她的大脑停止了转动,血液在瞬间凝固,整个人就好像沉到了海底,四周没有空气,令她根本无法呼吸。 “少爷,我们接着去哪里?” “去奇韦塔维基亚,那里有我们的人。”米兰特得意地笑了起来,望着流夏的那双灰色眼眸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暗夜之中,连绵浓重的夜色伸展开去。 前方的路,看不清来源,也看不到尽头。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