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保镖》 1、天上星(1) 老城区南北向的路,总有那么一两条比较冷清,特别是五金杂货店聚集的地方,阳光都吝啬往这里多照。 穿着包臀裙小西装的年轻姑娘,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在人行道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砖上艰难行走。一不小心踩到块活的,“噗”地滋出一股污水来,把近乎透明的肉色丝袜生生染成了黑秋裤。她掏出一张纸巾,一边擦一边欲哭无泪地四顾,终于瞧见了两家五金店中间夹着的那个小门脸——海豹特种家政。 因为前段时间市容市貌规范,家政公司的门头跟周围五金店一模一样,都是红底大金字,难找得很。姑娘不放心地拿起手机,再确认一遍:“张阿姨,确定是82号吗?” “没错,老板是个光头,你进去就瞧见了。” 屋里开着一盏冷冰冰的白炽灯,墙边堆着破旧的沙发和颜色暗沉的柜台。一颗光秃秃的圆脑袋从柜台后面冒出来,唬人一跳。 戴着大金链子、核桃手串的壮汉,正是张阿姨口中的光头老板,看到有顾客来,立时起身打招呼:“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姑娘战战兢兢地靠近,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个价目表,只有玻璃框里泛黄的营业执照勉强证明其合法性。 “听说……你们这里,有私人保镖项目。” 正是放学时间,幼儿园门前沸反盈天的,接孩子的家长、追逐打闹的孩子、门外吆喝着卖炸串的小贩,是这一带居民区独特的风景线。可惜懂得欣赏的人不多,对面楼上的大妈显然也不在此列,推开窗户伸长脖子啐一口:“叽喳满地跑,长大要乞讨!” “你才要乞讨呢!”圆滚滚的小胖子不服气,站到蘑菇凳上蹦跳着跟老太太对着吵,然而人小吨位大,塑料蘑菇凳子经受不住,咔嚓一声折了腿。 “哎呦!”几名看到的家长惊呼出声,没等小胖子跟大地贴脸,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抄抱起来。 那是一名极为英俊的青年,穿着干净的白t恤、运动裤,身上系着一条滑稽的粉蓝色围裙,正是这幼儿园里唯一的男老师翟辰。 围裙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当一通乱响,翟辰把小胖子夹到胳膊底下,随手接起了电话:“喂,周大胖……我?我正收拾一个小胖子,别说跟你还挺像,就差个秃瓢了。” 说着,把小胖子递给来接人的胖子奶奶,顺手在那毛茸茸的西瓜头上呼噜一把。 “这会儿啊?没问题,等着,我马上过去。” 脱下围裙,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女老师。嘴角往一边勾的男人穿围裙时看起来很无害,脱掉围裙就莫名带了些痞气。 “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没几个孩子了,我来送就好。”女老师红了脸,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揽下了活。 谢过好心的同事,翟辰冲玩具区打了个响指:“檬檬,走了!” 秋千上孤零零坐着个小小的孩子,与周遭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听到翟辰叫他,乖乖跳下秋千。翟辰挑起黑色双肩包的一条背带甩到肩膀上,牵起小孩子的手走出幼儿园。 “舅舅,你又要去搬砖吗?”檬檬仰头瞅他,显然这种早退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你先去方舅舅那里待会儿,我晚点去接你。”翟辰低头看看走路有点喘的孩子,一把拎起来扛到肩上。 檬檬赶紧扶住舅舅的脑袋,勉强在肩头坐稳,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嘿,就是练练你的胆,让什么都吓不到你,好预防心脏病发作。” 对于强词夺理的舅舅,无力反抗的小朋友只能使劲翻了个白眼。 两人晃晃悠悠穿过一条街,走到了市公安局门口,蓝底白字的标牌显眼无比,充满了为人民服务的正义气息,一看就是个放置儿童的安全场所。 翟辰把小外甥放下来,踢踢他的小屁股示意他快进去。 小朋友拍拍裤子,耷拉着脑袋往里走,迎面撞上个穿警服的:“警察叔叔,我走丢了。” 此时,把孩子弄丢的无良舅舅,已经吹着口哨拐过了街角,默数五下,接起了警局来的电话:“对,我是他舅舅。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这会儿在高速上呢,正往回赶,麻烦您先看着点,我马上……” 话没说完,那边隔着老远传来一声咆哮:“翟辰,你给我等着!” 把手机挪远一点,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翟舅舅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一手插兜,一手拽着肩上的包带,径直往那条五金店聚集的路上走去。 姑娘坐在店里唯一的高脚椅上,看着沙发上的两位保镖候选人:满身油污、凶神恶煞的壮汉,眼神飘忽、弹着刀片的小流氓。 “那个,周老板,我是被前男友纠缠,就想找个人接送我上下班,不是要卸他胳膊腿的。”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保镖公司,莫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种道上店?看到光头老板皱起眉头,她更加紧张了,抓起自己的包就想走。 “什么生意啊?”清朗悦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抬头看去,那人像一道误闯进来的阳光,把昏暗陈旧的店面都给照亮了。 客户小姐刚刚抬起的身子瞬间坐了回去。 “辰哥!”沙发上的壮汉和流氓立时站起身打招呼。 “你俩也在啊。”翟辰应了一声,把肩上的包扔到沙发上,随手端起周老板刚泡好的铁观音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光头胖子瞪了他一眼,对高脚椅上的姑娘介绍:“这是我们的王牌,您要是看不上那俩,要不考虑一下他?” “他也是?可他看起来……”姑娘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这干净清瘦的男人,说他是个大学生都有人信,怎么可能是私人保镖,还是王牌? 翟辰看到那姑娘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客户他见得多了,也不在意,把周老板那喝得只剩下茶叶的杯子放回去:“看起来不像保镖更像特工是不是?实不相瞒,我以前在中情局干过。” 冷静随性的语气,莫名让人信服,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少扯淡,好好说,”周老板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群混蛋气得再秃一层,“李小姐,是这样,他比较特别,以往的单子从来没有失手过,价钱也是最高的。您要只是想找个人陪上下班,我建议还是……” “多少钱?”李小姐打断了老板试图推销沙发上两位的行为,直接问价。 “当然,比正规的保镖公司还是要便宜不少的,”周胖子转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核桃串,“一天四千,8小时全方位保护,相当于一小时只要五百!” 听到这个价,姑娘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在翟辰的脸上逡巡半晌,不好意思地说:“我能一天只雇佣两小时吗,就上班和下班这一会儿,先用一个星期。”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如蚊讷。 店里静了几秒钟,翟辰坐到沙发扶手上,随手抢了“流氓”手里的刀片把玩:“成啊,一周七千,新客户给你算个折扣,五千块钱吧。” 姑娘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来:“行!” 交定金、作登记期间,翟辰跟姑娘聊了聊,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姑娘叫李婷,写字楼里上班的小白领,有个偏执狂前男友,两星期前分的手。起初闹得要死要活,因为姑娘态度坚决,这人就开始疯狂跟踪,上班堵、下半截。最近几天越发不像话,蹲在停车场强行要上她的车,甚至动手打了她。 李婷吓坏了,但没有那么多钱雇佣职业保镖,听说这里有普通人也雇得起的特殊家政服务,就来碰碰运气。 “这种王八蛋,打一顿就安生了。”满身机油的壮汉嗤笑一声,从老板那顺了根烟,冲翟辰抬抬下巴,便大步离开了。 “胖哥,辰哥,我也走了啊。”小流氓笑嘻嘻地窜起来,一溜烟也跑了。 李婷偷瞄那两人的背影,好奇地问翟辰:“为什么你是最贵的呀?” “这还用问吗?”翟辰把合同推到客户面前,递给她一支笔,“因为我帅啊。” 签名的手抖了一下,把“婷”字的最后一笔拉得老长。 “那个,能从今天开始吗?”李婷攥着提包,遮住丝袜上的泥点子,“我是翘班过来的,还得回公司打卡。” “能行吗?”周老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翟辰。 翟辰把沙发上的黑色双肩包拎起来,甩到肩上拍了拍:“行啊,怎么不行,我带着家伙呢。” 李婷一直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不愧是王牌保镖,专业工具随身携带,听起来叮咣响,也不知道是双节棍还是折叠刀。 公司在离这里几站地的商业区,两人坐上了晚高峰的公交。两节式大公交,跟地铁一样坐少站位多,车厢里人挤人,几乎要把人挤成照片。翟辰让李婷站到靠墙的地方,自己单手撑在车壁上,将一切的拥挤和咸猪手挡在身后。 “谢谢。”离得如此近,能闻到男人身上清爽的肥皂香,李婷忍不住红了脸。 “谢什么,这是服务标准。”翟辰根本没看她,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周围的人群中巡视,以防可疑的人靠近。 李婷的公司在一栋高档写字楼里,这里是高科技产业孵化区和金融街的交汇处,无数的网络公司、金融公司坐落其中。黑金色的全玻璃外观,富丽堂皇的挑空大堂,无处不彰显着此处的寸土寸金。 “你在什么公司?”翟辰随手在前台抽了张导图,随着李婷进电梯。 “标点地图。”李婷提起公司的名字,克制不住地露出笑来。标点地图是三年前上架的一款手机应用,因其超高的优越性能和不同于其他地图的多种玩法,迅速风靡全国,如今已经成为几乎人人都用的地图。 “好公司啊。”翟辰将导图折起来装进口袋里,抬手按下23楼的按键。 没等李婷问他怎么知道楼层,电梯里瞬间挤进来一群人。虽然是下班时间,许多公司晚上都是要加班的,辛勤的白领们只能匆匆下楼吃顿饭,便要再次回到岗位。 电梯里大部分人都西装革履的,t恤运动裤的翟辰显得十分突兀,但没人会把他当成送外卖的,睥睨众生的辰哥看起来更像是网络公司穿着随性的ceo。 标点公司占据了整个23层,所有的装潢都与其他楼层不同,出了电梯还有一道需要刷指纹才能进的玻璃门。翟辰让客户进去打卡,自己在电梯口欣赏这独特的星空地砖。深蓝近黑的大理石砖,镶嵌了细碎的光点,与日升月落墙纸相映成趣。 消防通道被圈在了玻璃门内,对于进不去公司的路人很不友好。 这公司似乎还没有下班,等了半晌才有一名年轻男子走出来,熨烫妥帖的衬衫是跟地砖同色的星空蓝,手臂上搭着一件质感极佳的西装外套。 “高总!”急匆匆跑出来的李婷,似乎没料到男子还没下去,缩着脑袋打了个招呼。 “嗯。”年轻男人冷淡地应了一声,没给李婷一个正眼,率先走进了电梯。 翟辰想跟着进去,被李婷一把拉住了,忍不住在电梯关合的缝隙里又看了一眼:“这么帅的领导,你也怕跟他同乘啊?” “人家可是正八经的高富帅,高岭之花攀折不起,往跟前凑除了挨训没别的好处。”李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坚持要等下一班电梯。 大楼的停车场在地下一层,翟辰感觉到自己的客户在进入场地的瞬间就开始紧张,示意她走在自己身后:“车钥匙给我。” 找到李婷那辆二手白色小车,翟辰按了一下开锁遥控,伸手去拉车门,在李婷准备过来的时候抬手制止。 “他是谁?”车后面的暗影处突然窜出个男人,指着翟辰大声质问,脖子上青筋紧绷,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咬人,“这才几天,你就找了新男人了?” 翟辰迅速锁了车,退开几步挡在李婷身前,上下看看那男的,啧了一声:“这就是你前男友?眼仁白多黑少,淫邪之相啊。” “我艹你……”本就目眦尽裂的前男友瞬间被激怒了,摸了块砖头就要给这满嘴放炮的小白脸开瓢。 保镖不都是安全第一吗?怎么还有激怒对方这种操作呢?李婷吓得尖叫出声,抱着头往一边躲。 翟辰侧身避开这毫无章法地一击,伸手从背包里摸了个东西,把李婷和前男友都惊住了。不是双节棍,也不是折叠刀,而是一只手臂长的便携式氧气瓶! 保镖先生不慌不忙地扣到脸上连吸了几口:“不好意思,身体弱,缺氧。” 找一个带着氧气瓶分分钟缺氧要挂的人来充保镖?前男友几乎笑出声,不等他吸完,照着那张俊脸一砖头拍了过去。 翟辰取下氧气瓶,以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动作扔回包里,单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反拧过来,一个过肩摔像扔麻袋一样将人甩到了地上。 “……”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动作。 李婷张大了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同样愣住的,还有站在两排车外目睹了全程的高总。 2、天上星(2)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震起的灰尘重新落地,被摔的那位都没来得及嚎一声。 背后有脚步声快速靠近,翟辰回头,瞧见那位小高总已经站到他三步之内了。 “你……”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翟辰,宛如一滴沸水蹦跳而出又浸灭在冷空气里,只说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方才在电梯口匆匆一瞥,没怎么看清楚,此刻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位高富帅有着一张过分年轻的脸,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因为沉稳内敛的气质,才会让人忽略了年纪。 “哎呀!”还被翟辰攥着手腕的家伙终于嚎出了这一嗓子,打断了两人莫名的对视。 翟辰拎小鸡般一把将人提起来,回头问瑟瑟发抖的李婷:“他叫什么来着?” “王竟航……” “王竟航是吧,”翟辰用手背拍拍他的脸,“分手了就老实滚蛋,跟踪尾随是想干什么?以后不许出现在她五百米范围内,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罢,又把人扔回地上,那怂包就缩着不动了。 高总把腿软的李婷拉起来,问她怎么回事。 李婷磕磕巴巴地简单解释了一番,担忧地看向宛如死了一样的前男友:“他没事吧?” “没事,顶多折个尾巴骨。”翟辰把背包甩到肩上,重新按下了解锁遥控。 “啊?”什么叫折个尾巴骨,还顶多?李婷愁得直跺脚,不知道该不该报警。跟踪尾随的事报警没什么用,警察也拿这种无赖没办法,现在是翟辰打了人,要是骨折了得负责任的。 “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处理。”高总看了眼已经在拉车门的翟辰,示意李婷离开。 翟辰意外地看了看那位英俊贵气的高先生,道了声谢。 “高总……”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帮忙,李婷感动得快哭了,这就导致保镖先生被迫听了一路“高总赞歌”,把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一遍。 这位年轻的老板,名叫高雨笙,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家里有好几个矿的那种有钱。但这小伙偏偏不肯要他爹一分钱,二十岁白手起家创办标点地图,用李婷的话来说,“帅得人神共愤还聪明得天打雷劈,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羞辱碌碌无为的同龄人的。” 比高先生大了好几岁还挣扎在温饱线的翟辰,莫名中了一枪。 “姐姐,你看着点车,一会儿开树上了。”翟保镖不得不提醒兴奋过头的雇主。 “人家不都是保镖开车吗?”李婷打了把方向,斜瞥副驾驶上大爷一般歪靠着的翟辰。 “我刚打完架,身体虚弱。”翟辰面不改色地胡咧咧,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飘进来。夕阳西下,给遥遥望不见尽头的高架桥镀上一层暖黄。忙碌的城市渐次沦入黑暗,萤虫般一点点亮起的路灯还不足以填补太阳与星辰之间的空白,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不那么清晰起来。 李婷显然不会相信这毫无诚意的说辞,下了高架拐向另一条路:“起初你们老板说你是王牌我还不信,现在是服气了,你怎么那么厉害?王竞航少说也有150斤,你一只手就把人甩出去了,跟拎兔子一样。还有你为什么要吸氧啊?” 问题太多,王牌保镖翟先生拒绝回答,下车跟着李婷走进她租房的小区。 铁架子搭成的拱形门头上,挂着四个掉了漆的铁皮字“蔡庄新城”。门卫亭里坐了个抱着收音机摇头晃脑的老头,也不管进这大门的是人是鬼是畜生,一概不理会,把“无为而治”的大智慧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个小区翟辰是知道的,以前是个名叫蔡庄的城中村,几年前拆迁盖的安置房,取名叫蔡庄新城。有传言说这里是豆腐渣工程的危房,沸沸扬扬闹了一阵子,导致这小区的房租比周边的便宜了近三分之一。 小区里没有什么绿化可言,四棱八正的水泥地,提着滑板的小孩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边跑边叫。粗壮的居民楼像个肥胖臃肿的中年人,内里分割成四块,互不相通。 李婷住的那一块区只有一台电梯,一梯三户。电梯里堆着几块满是泥沙的木板,四周贴满了各种辣眼睛的小广告。这样的居住环境,与白天那个光彩夺目的办公楼简直天差地别。 “你住十八楼,不害怕吗?”翟辰看着那鲜红的按键,这安置房不怎么讲究,都没有按照房地产惯例把十八楼写成“十七a”。 “还好,十八楼租金最便宜。”李婷难为情地笑笑。 翟辰了然点头,一些都市白领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把大量的金钱花在衣饰和车上,而吃的、住的往往会瞎凑合。 电梯在十八楼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便山呼海啸地把耳朵淹没了。 “嚯,在屋里跳广场舞呢?”出了电梯是个直筒走廊,连着三户人家,尽头有个通风的小窗户,李婷住在窗边那间,噪音就是从她隔壁的中户传出来的。翟辰顺手敲了两下门板,屋里的人根本听不见,还在大声说笑。 李婷耸耸肩:“隔壁是个大妈,屋里聚了不少人,每天都很吵,不知道是打牌还是跳舞的。以前觉得烦,现在倒是觉得安心。” 被那个疯子堵了这么多天,现在听着邻居的噪音都觉得亲切了。 翟辰接过钥匙开门,打开所有的灯查看一遍,没发现屋里有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明早我来接你。” “你把车开走吧,我们公司每个月能报销一定的油钱。”李婷把车钥匙递给他。 “不了,我家没地方停。” 出了楼道,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小区里没有路灯,人们借助外面街上溢进来的光勉强看路。翟辰从背包里摸出一只手电筒,照出一片光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机订车。 很快有人接了单,一辆黑色的丰田,就在附近,估摸着自己走到路边车就该到了。翟辰把手机塞回裤兜里,走出小区就收起了手电筒,外面这条小街上摆起了夜市,灯火通明的。穿过小街,大路上又昏暗起来,数着步子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车慢吞吞停了下来。 翟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师傅,我订的车,到市公安局家属院的。” 高雨笙远远瞧见他走过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没想到这家伙径直拉开了车门,还颇为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震惊地看看自己车前头硕大无比的豪车标志,那一对天使翅膀都快遮住挡风玻璃了,这人是怎么把它当成网约车的? 水池边放个茶杯,锦鲤自己跳进来。 不动声色地踩下油门,“先生,报一下手机号。” 网约车司机有时候为了核对乘客信息,会要求对方报一下手机尾号。 “唔,”翟辰刚拨通电话,耳朵上贴着手机,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对外界的语言会迟钝,顺着就把手机号念了一遍,那边已经接通了,“喂,你俩回家了吗?” “废话,这都几点了!”那边传来一道没好气的声音。 “行,那我直接回去了。”在对方说出别的之前果断挂了电话,翟辰这才发现这车的座椅异常舒适,好奇这是丰田的哪一款车,正要问司机师傅,手机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是翟先生吗?我已经到了,您在哪儿呢?” “……”真正的司机还在路边等他,那这辆是什么车?翟辰一瞬间寒毛倒竖,冷眼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车已经上了大路,对面一辆车没有关远光灯,刺目的光照进来,刚好打在高雨笙五官立体的俊脸上,映出那比常人略显深邃的眼窝。 “高总?”翟辰这下更吃惊了,“怎么是你?” “嗯,”高雨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在路边停了一下,你自己拉开车门进来的。没关系,刚好我也顺路。” 翟辰微微挑眉。 “你……是李婷的男朋友?”高雨笙说话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让人听了很舒服。 原来如此,翟辰单手支着脑袋,侧头打量这位社会精英。刚听了一路传说,这就又见到了本尊,很是微妙。就说这位大老板怎么那么好心帮他善后,原来是“霸道总裁爱上小秘书”的传统戏码,这会儿出现在脏乱差的小街口,想来是不放心李婷吧。 非职业保镖,也是有职业素养的,绝对不给雇主制造感情误会,翟辰赶紧解释了一句:“没,我是她雇的保镖,按天收费的。” “保镖。”高雨笙低声重复了一边这个词,没再说什么,把翟辰送到了家属院附近。前面还有一条小路车不好进,翟辰让他停在路边,自己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哎,等等!”高雨笙似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等翟辰回头,却又卡住了,“你……多少钱一天?” “……哈?”这突兀的一句把翟辰给问乐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高总,我这是正经保镖。” 3、天上星(3) 高雨笙明显呆了一下,没明白这跟正不正经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小孩子就是不禁逗,翟辰憋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摆摆手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一家卤味店走去。 这一带是老居民区,保留着上世纪亲密邻里关系的状态。初夏的夜晚格外热闹,街边一排小店点着明亮暖黄的灯,蚊虫和行人绕着光亮来来往往,互相打着招呼。 “老板,来盒鸭脖子。” “好嘞,你这是又惹着方初阳了?”卤味店的老板显然跟他很熟,麻溜地打包了一份麻辣鸭脖。 “没,他路上给我打电话,哭着喊着叫哥给他买的。” 翟辰接过鸭脖子回头,发现那锃光瓦亮的豪车还在原地停着,想起自己还没感谢高富帅同学的顺风车,劈手抢过老板手里另一份鸭脖。 “回见。” 高雨笙手里被塞了一盒冰凉的卤味,看着那渐行渐远背对着他潇洒挥手的男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siri,你说人的性格会变吗?” 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出现了手机人工智能的对话界面,清晰的电子音一字一顿地说:“当然,先生,性格一经形成便比较稳定,但是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可塑的。从哲学角度来说,一切事物都是在发展变化中的。” 市公安局家属院,是老居民楼,没有电梯。翟辰两阶当一阶大步跨上去,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门厅的衣架上挂了件警服,客厅里亮着灯,穿黑色跨栏背心、剃板寸的男人正坐在餐桌前翻看一叠厚厚的资料。那是翟辰户口本上的兄弟方初阳。 “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没死外边?”方初阳头也不抬地讽刺他。 “这不你都够忙了,就不给你们刑警队增加工作负担了。”翟辰瞄一眼小外甥的房间,见那屋关着门,想来已经睡了。 “咚!”方警官手里的纸团准确无误地砸中了翟保镖的脑袋:“你还有脸说,把檬檬扔到警局自己开溜!”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来来,你的鸭脖子。”翟辰毫无愧疚之心地把卤味盒子扔到桌上,转身去冰箱里拿啤酒。 方初阳被他气得升天:“你的鸭脖子!” “嘘,别把檬檬吵醒了。”把两罐啤酒隔空扔给方初阳,又去厨房转悠一圈,发现锅里还给他留了饭,美滋滋地盛了一碗。 麻辣卤鸭脖,方初阳从小就爱吃,每每翟辰惹了他就给他买鸭脖子,屡试不爽。方警官瞪了那埋头吃饭的家伙一会儿,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鸭脖,仿佛手里拿的是翟辰的脖子。 翟辰开了啤酒,跟自己兄弟碰杯,好奇地伸脖子偷瞄他手里的资料:“那是什么?” “南城发生了件命案,转到市局来查。”案件侦查属于机密,就算是自家人,方初阳也不会跟他说太多。而且也知道姓翟的只是随口问问,真说了他也未必听。 “唔,”翟辰拿了个鸭脖子来吃,盯着方警官头顶的发旋瞧了一会儿,单指敲了敲桌子,面色严肃地说,“哎,昨天晚上,爸给我托梦了。” “托什么了?”方初阳抬眼看他。 “托我给你找对象。” “滚!” 在方初阳抬手打人之前,翟辰已经利索地跳起来躲进厨房刷碗了。 方初阳揉了揉发疼的脑壳,深感自己会英年早逝,不是被繁重的刑侦任务累死,就是被翟辰这王八蛋气死。 “真的,不是开玩笑,对门朱阿姨都跟我说好几回了,你总不能跟着我打一辈子光棍吧。”翟辰甩着手上的水珠子出来,弹到方初阳脸上。 “咱家这样,还是不要祸害人了。”水珠子粘在方初阳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气氛莫名变得凄凉起来。 “怎么就祸害人了,市局一草,年轻的刑警副队,谁嫁谁开心。再说,娶姑娘回来又不是让她带孩子的,檬檬我管,不耽误事……”翟辰没说完,他那根本没听进去的兄弟已经起身回屋,“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翟辰摸摸鼻子,坐在桌子上把剩下的啤酒喝完。 雇主李婷八点钟就要出发去公司,幼儿园九点钟上课,时间刚刚好。第二天早上,翟辰骑着可折叠小电驴去蔡庄新城接人,进院子停稳,那边李婷刚好从楼道里走出来。 “你骑车来的呀,那你的电车怎么办?”李婷手里拿着包,还有一张像是外卖单子的东西。 没等翟辰回答,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电驴的把手后面冒出来,剃了板寸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过来。 “孩子早上没人送,就给带来了,你不介意吧,”翟辰把蹲在脚踏板上的孩子抱下来,三两下把电动车折叠了起来,扔进车后备箱里,“你手里是什么?” “不介意不介意,”李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翟辰看,“门把手上的广告单子,得及时拿走,不然贼会以为屋里没人。”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外卖推销单,花里胡哨的。出于职业习惯翟辰还是要过来看了一下,正面写着“鱼香肉丝”“酸辣土豆丝”这种家常菜,背面可能是没东西写了,设计了一个丑了吧唧的图案。 “这个习惯不错。”表扬了一下雇主的警惕性,翟辰检查一遍车确认没有□□也没有藏人,示意他俩坐后面自己来开车。 “这是你儿子吗?”李婷跟孩子坐一起,忍不住问了一句。 “外甥。”翟辰系上安全带,把车开上了主路。 “哦哦,”李婷莫名松了口气,大约这么帅的男人不常见,如果已经为人父了总会让人觉得遗憾,一时兴奋就多问了一句,“他妈妈呢?” “没了。” “……”问错话了,李婷尴尬地闭上嘴,抱歉地看向身边小小的孩子。 “姐姐好,”这孩子有点瘦,显得眼睛特别大,水汪汪地看过来,眼中没有一丝阴霾,“我叫翟檬檬。” “咻——”女孩子的心顿时被粉色小箭戳中了,忙不迭地取下包包上的垂耳兔挂饰塞到翟檬檬手中:“乖啊,这个送你玩。” “谢谢姐姐。”翟檬檬仰头笑笑,捏着垂耳兔恢复了安静。 车开到公司大楼前的广场上,那里有一些露天临时车位,可以停留半小时。翟辰下车把檬檬抱起来,跟着李婷把她送进大楼。 “这么几步,不用送了。车你开走吧,晚上来接我就行。”李婷冲檬檬摆摆手。 “职责所在,我送你进电梯。”翟辰坚持跟着她,引来许多人侧目。 正是上班时间,西装革履的白领们鱼贯而入,这中间夹杂着这么个抱着孩子穿便装的男人,就像沙丁鱼群中混了只螃蟹,十分显眼。三个人走在一起,极易引起误会,李婷尴尬地用包遮住脸,快速往楼里冲去。 “高雨笙,负心汉,咱俩谈了三年你就这么对我!我跟着你吃糠咽菜,白手起家,你有钱了就抛弃我!高雨笙,你出来!负心汉,王八蛋,高雨笙,你出来!”大楼的旋转门外,穿着廉价旧衣裳、扎着低马尾的女人,掐着腰高声叫骂,节奏感十足。 “这女人怎么又来了。”路过的白领小声议论。 “嗨,每星期五都来,准时准点,雷打不动。” “高雨笙是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就上次在电梯里遇见那个巨帅的标点创始人,咱财富大楼第一美男……” “是他啊!哇,那就难怪了,要是我被他抛弃,我也得疯。” 女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掐着腰一边骂一边蹦,骂一会儿还跟人详细解说她跟高雨笙的过往。翟辰看得有趣,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干什么呢,快点走!”大楼保安很快出来赶人。 “我是高雨笙的前女友,你们带我去见他!” “快拉倒吧,高总能看上你?有病赶紧去治啊,再不走我们报警了!” 真有意思,要是高雨笙恰好路过就好玩了,可惜那位高总开车上班,走的是停车场电梯,注定是遇不到这位“旧情人”了。翟辰摇摇头,抱着孩子回车上,掉头去幼儿园,把那洗脑的“高雨笙负心汉”抛在身后。 “舅舅,那个阿姨被男朋友甩了吗?”翟檬檬爬上后座,捏着那只垂耳兔好奇发问。 “不见得,”翟辰开出停车场,刚好瞧见那辆长着天使翅膀的豪车开进地下车库,“据我所知,这位小高先生家里很有钱,不存在创业期要吃糠咽菜的问题。而且……” “什么叫吃糠咽菜?”四岁的小朋友,词汇量尚不及理解这个高级的成语。 “就是很穷,没钱吃饭,只能吃稻谷壳和野菜……”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翟辰从后视镜里看看那一脸天真的孩子,微微抿起了唇。 记忆里,曾经也有那么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像山涧清泉一般柔软了那连绵的绿水青山。 “这是野菜……” “唔,这个也是野菜……” “我不认识,但它们都可以叫野菜……” …… 明天周末,接送服务就要暂停了。晚上接李婷下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买了一周的服务其实只能用五天,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说什么一周七千,给我打折算五千,最后不还是一天一千块钱吗?”李婷开着车,愤愤地说。 “没呀,你周末要是加班的话,我照样接送,”翟辰在后座上用一根手指跟外甥掰手腕,“打折就是白送你两天随机待命,划算得很。”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说不过他的李婷只能换个话题,“对了,今天高总跟我打听你的名字,你俩怎么认识了?” “嗯?他说什么了?”提起高总,翟辰现在满脑子的“高雨笙负心汉”,一时竟想不起别的词来。 “什么也没说,就自言自语了一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哦对,他还笑了一下!”最后这点对李婷来说似乎更值得一惊,每天八小时工作里有八个半小时都冷着脸的高总,竟然笑了! “好文采。”翟辰随口夸了一句,用一根手指把檬檬按倒。 “小学的诗句,你这恭维也太没诚意了。” “抱歉,我没上过小学。” “……”这天没法聊,花了冤枉钱的雇主选择闭嘴。 周六的早上,随机待命的翟保镖在家睡得昏天黑地,把雇主的打折服务忘到了九霄云外。刚梦到天上下金砖,没等被幸福在脑袋上开个窟窿,床头的手机一阵吱哇乱叫把他给吵醒了。 “喂,谁呀?”闭着眼睛没好气地接起来。 “是我,高雨笙。”清平冷淡的声音,带着让人毛孔舒张的美妙语调,降起床气效果惊人。 负心汉?睡迷糊的翟辰差点把这称呼念出来,到了舌尖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4、天上星(4) “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这个号码李婷都不知道。 “你自己说的。”那边的高雨笙似乎笑了一下。 翟辰这才想起那次乌龙打车事件,坐起身抓抓脑袋,暗道这人记性还真好,自己快速报了一遍竟然就记住了。 这位总裁先生说有笔生意要谈,请他赏脸一起吃顿饭。翟辰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穷酸业余保镖有什么本事能跟高富帅做生意,多半是想雇他当保镖。左右李婷的单子马上终了,又要开始面朝西北喝凉风的日子,提前预定下一单再好不过。 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高雨笙问他想吃什么,早餐还没吃的辰哥摸摸唱空城计的肚子,果断选择吃火锅。 “檬檬,跟我出门。”穿戴齐整,把黑色双肩包甩到肩上,翟辰推开了对门朱阿姨家的门,叫跟朱阿姨孙子一起看电视的外甥出来。方初阳作为一名刑警,通常是没什么节假日的,周末也得加班加点的查案,不能把孩子单独扔家里,就带上去找高总蹭饭。 “辰辰,你这是上哪儿去?”朱阿姨家里还有另一名中年妇女,两人正一边勾毛线帽一边聊天,热情地招呼翟辰进来。 “出去见个朋友。”翟辰笑着跟朱阿姨说了一句,转头冲外甥招手。 “舅舅……动画片还没看完。”檬檬恋恋不舍地盯着电视屏幕,朱阿姨家安的网络电视,有很多外国动画片,怎么都看不够。灰蓝色的汤姆猫正追着杰瑞老鼠狂奔,追到晾衣杆尽头才发现自己踩空了,伴随着滑稽的交响乐一脸呆滞地掉了下去。两个小朋友看的笑眼弯弯,姓翟的那位已经把站在门口的舅舅忘到了九霄云外。 “让檬檬跟乐乐玩吧,中午在我家吃饭就行。难得过个周末,你也清闲一天。”朱阿姨大手一挥,表示自己来照顾孩子让翟辰自己忙去。这家属院里住的都是市公安局的人,十几年的老街坊,互相都熟得很,翟辰上学的时候也没少在朱阿姨家吃饭。 翟辰有些犹豫。 “没事,檬檬的身体状况我知道,不带他们出去,就在家里玩。有事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朱阿姨拍胸脯打包票,旁边的女人好奇地盯着翟辰瞧。 “舅舅你去吧,没事的。”翟檬檬眼睛还黏在屏幕上,没什么诚意地摆摆小短手。 “那麻烦您了。”翟辰对着那小没良心的呲了呲牙,谢过朱阿姨便自己扛着折叠小电驴下楼去了。 “接着说,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啊?”憋了半天,抓心挠肝的中年妇女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刚才翟辰来之前,朱阿姨已经小小地八卦了一下对门的情况,主要是想让这老姐妹给方初阳介绍个对象。话没说完翟辰就进来了,听故事听一半瞧见了正主,还不敢表露出“我刚刚听说过你”的意思,差点没把这听众憋死。 “嗨,孩子是他姐姐留下的,刚出生妈就没了,”朱阿姨压低了声音,怕隔壁屋里的翟檬檬听见,“方初阳是领养的,跟翟辰一般大,好像是翟辰他爸翟建国朋友的儿子。翟建国那人真没的说,好得不得了,大前年为了救个跳河轻生的,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哎呦,哎呦,”老姐妹唏嘘不已,“俩小伙子哪里会照顾孩子哦。” “可不是么,我瞅着都揪心。这孩子身体还不好,得时时看着,实在是难为这兄弟俩了。” 邻居传闻里的可怜小白菜翟辰,正骑着小电驴赶赴霸道总裁的火锅之约。高雨笙订了个很偏僻的火锅店,在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小胡同里。这胡同那带翅膀的豪车显然是进不来的,委委屈屈地停在胡同外的露天停车场里。 翟辰把小电驴叠起来拎进去,以防被偷。 这火锅店装修得精致典雅,乍一看以为是西餐厅。高雨笙穿着星空蓝的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柠檬薄荷水。高总年轻有为,却丝毫没有青年企业家应该有的轻狂,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品就是左手的腕表。当然,也没什么朝气。远远看去,古井无波,像一副定格的水墨画,充满了禅意。 “不好意思,电动车跑得慢。”翟辰把叠起来看不出原样的电车靠在前台边,在高总对面坐了下来。 “我也刚到。”高雨笙把菜单递给他,让他点菜。 “你看着点吧,我不挑食。”翟辰端起桌上的柠檬薄荷水一通牛饮,天气越来越热,大中午的骑电车仿佛把肉放到烤箱里来回转,再走一会儿就要熟了。 高雨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片刻,抬手招服务生来点菜。每人一只精致的雕花小锅,四大份肥牛和其他肉菜若干,青菜很少。这家的牛肉是用一米长的冰盘盛的,颇为拉风。 “我以为你们豪门总裁都不吃火锅的。”翟辰对满桌肉食很满意,不客气地夹起一筷子牛肉开涮。 “我可不是什么豪门,刚开始创业的小年轻罢了。”高雨笙不急着说自己的目的,只跟翟辰聊些平常话,互相拉近关系。这是生意场上的习惯,饭前不谈生意,毕竟要说服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是很难的,酒足饭饱之后才好说话。 两人如今唯一的交集就是李婷,便从雇主小姐开始聊。 李婷被前男友纠缠的事,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俩刚分手的时候,王竞航还找到公司里来,在玻璃门外跪求原谅。李婷嫌丢人,带他出去,结果差点被他拽上出租车。后来公司叫了保安来,不许他进大楼,他就去停车场堵人。 “一直没问,那天我们走后你怎么处理的?”这几天王竞航都没再出现,翟辰觉得自家伙计说得没错,这种王八蛋打一顿就好了。 “如你所料,尾椎骨折。”高雨笙可能是热了,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以上,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肌肉。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年纪,论理肌肉尚该偏薄,这位小高总却已经颇有看头,想来是经常锻炼的。 原来是卧床不起了,还以为这小子真怂了呢。翟辰有些后悔下手太重,应该打轻点,让他还能走,这样趁着在岗期间可以多打几顿,一个星期准给打服了。 “你一天到底多少钱?”高雨笙放下筷子,结果服务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这个要分情况,看你要什么服务,白天的、晚上的还是24小时的。” 给翟辰递毛巾的服务生手一抖,差点把毛巾扔锅里,被翟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我问过你们公司,你只接白天8小时以内的工作,均价四千,包月三万。但通常不接包月的,只接短期,”摆手让服务生离开,高雨笙拿出一张卡,推到翟辰面前,“包月给你五万,我要每天九小时的服务。” 翟辰没接那张卡,把擦过手的毛巾捏在手里,三两下叠成了小老鼠:“这么高的价,你完全可以去正规保镖公司雇一个退役特种兵,何必找我。” “有人要杀我,”高雨笙面不改色地低声说,“一般的保镖搞不定。” 翟辰把叠好的老鼠放到那张卡上,嗤笑:“一班的保镖搞不定,我这二班业余的就更搞不定了。” “你能,”高雨笙被那只小布老鼠吸引了注意,走神使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椅子上的黑色双肩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嘶……”翟辰微不可查地倒吸一口凉气,脑袋里瞬间警铃大作。抬头直视高总的眼睛,先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眼神忽然充满了侵略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看来不是所有比自己小的生物都可爱的,翟辰撇嘴,干脆利落地将卡片推回去:“不好意思,没档期。” 高雨笙缓缓抬手,连同那条湿漉漉的毛巾老鼠一起收了回来。 拒绝了高总的生意,对方也没有过多挽留,还好心开车把他送回家,避免翟辰被晒成火锅味的腊肉。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资产上亿的企业家,做事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晚上出门买菜,顺路拐去了一趟海豹特种家政,告诉老周新单子谈黄了,让他操着点心给自己找新生意。 “这么好的生意你都给拒了!”周胖子抱着翟辰给买的半个西瓜,一边吃一边骂他,“你不干留给鹞子他们也好啊,好不容易认识这种出手阔绰的大老板……” “大老板给的多,也得有命赚才行,”想起那小子看他的眼神就}得慌,翟辰使劲按了光头一把,“吃你的西瓜吧。” 转眼到了周一早上,翟辰扛着外甥去接李婷,顺道买了份早餐扔在车筐里。上周发现这姑娘早上忙着化妆没时间吃饭,便给她带一份路上吃。 “舅舅,院子里好多人。”翟檬檬扒着车把,好奇地往里看。蔡庄新城今天有些不寻常,往常这个时间比较冷清,只有一些急匆匆赶公交、地铁的年轻人。如今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全都有,门前还停着一辆闪着灯的警车。 直觉让翟辰心里咯噔一声,加速骑着电车冲进去。 “停下停下,前边别走了,”穿警服的人拦住了电动车的去路,转头对人群高声喊,“都不要看了,赶紧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翟辰扔下电车,给李婷打电话,没人接,皱着眉头挤进人堆里。大楼前靠近墙壁的地方,拉了一圈的警戒线,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猛瞧,也不知站在三层开外能看见什么。 翟辰快速吸了口氧,单手一推就把鳖翻潭似的人群分出一条缝来,迈腿窜到最前面,没等站稳,便迅速把孩子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闭上眼,别看。” 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倒着一具破碎的尸体,鲜血脑浆已经干涸了,像是凝固的劣质油画颜料,随着魔鬼的手指铺展满地。 旁边有警方的人在拍照登记:“死者李婷,女,27岁。” 5、天上星(5)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跳楼了呢?”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差得很,要么工作不顺,要么分手了想不开呗。” “穿着睡衣就跳楼了,这是多想不开呀!” “都要死了,还讲究穿什么?” 查验过后尸体被警方遮住,人们对着不那么恐怖的场景便胆大起来,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翟辰抱着孩子的手臂渐渐收紧,把檬檬勒疼了,闷在他胸口小声说:“舅舅,怎么了?” 按着孩子的头不让他抬起来,翟辰转身离开了嘈杂的人群。李婷那辆二手小白车还停在路边,这小街道上没有贴条的,小区里的人都把车停在自行车道上。这姑娘好面子,同事们都有车她也想有,但没那么多钱,就去二手市场淘了一辆八成新的。白亮的车身上没有一个泥点子,显然是周末刚擦洗过的,等着她的临时保镖来载她上班。 骑着电驴在早高峰的城市逆流而行,翟辰几乎要被烈火熊焰的怒气淹没了,若非他这会儿没吸氧,恐怕已经捏碎了车把。好不容易骑到幼儿园门前,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 对门小区的看门杨大爷瞧见这甥舅俩,顿时喜笑颜开地打招呼:“小翟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翟辰吸了口气,把车篓里的早餐提出来递给对方:“给您带了份早点。” “哎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客气。”杨大爷笑呵呵地接了,示意翟辰把电动车扔到他们小区院子里去。 翟辰锁了电驴,把翟檬檬放到幼儿园食堂让他吃早饭,自己顺了个馅饼去院子里的蘑菇凳上坐着,半晌没吃下去。盯着锁了屏的手机,等待警方的联系。他早上给李婷打了电话,警方调查肯定会第一个给他打电话询问,可是等到馅饼都凉了,也没有电话进来。 “舅舅,我们不送兔子姐姐上班了吗?”翟檬檬拎着那只雪白的垂耳兔走过来。刚才在现场太乱,被舅舅捂着脸的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懂。 那只垂耳兔,手脚都软塌塌的,毛长得瞧不见眼睛,很是可爱。她一直挂在包上想来是很喜欢的,却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孩子。 翟辰看着那只兔子,哑声道:“姐姐她先走了,以后不用我们送了。” “哦。”檬檬失望地应了一声,自己去远处玩秋千了。 警局还没有打电话来,翟辰想给方初阳打个电话问问,但这事现在还是片区管,那家伙肯定也不清楚。翻开手机在通讯录上划来划去,指尖停留在了“高雨笙”这个名字上。 翟辰的体质是有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从小翟建国就告诫他隐藏这种特殊,以免给自己引来灾祸。常人很少会把吸高浓度氧气和力量瞬间增强联系在一起,只以为他真有什么呼吸疾病。而高雨笙显然是猜出来了,这让他本能地想离那家伙远点。可如今能跟他说说李婷事情的只有高雨笙了。 三两下把饼吃完,实在是心里堵得慌,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只响了一下对方就接起来,要挂断已经来不及。 “你改主意了?”高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心降火。 翟辰把微潮的头发撸到脑后,呼了口气:“李婷死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语调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从楼上掉下来了,今天早上去接她,人已经没了。我在等警察的电话,估计警察很快也会找你们调查的。”翟辰站起来倚在栏杆上,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学生和上班族,尽量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加入个人观点,不评价自杀还是他杀,把满肚子的脏话压在喉咙里。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本以为会冷淡回答的高总,竟略带着几分小心地劝了他一句,轻轻的带着点气声。 翟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竟然觉得那一句“别生气”带着几分甜糯,对幼小柔软的生物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他瞬间软化。长长地呼了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了,重新坐回蘑菇凳上:“我没生气。” 家长们陆续把孩子送进园,翟辰系上粉蓝色围裙,笑着迎接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瑶瑶!”扎着蝴蝶结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进来,那边孤独坐在秋千上的翟檬檬立时来了精神,把不能送兔子姐姐上班的惆怅就着瑶瑶给的小饼干吃掉了。 然而大人是不能把烦恼吃掉的,上午警局果然找翟辰去做调查。这事目前还是片区派出所受理,小区里的相关人员也被带过来问话,几个民警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老太婆还能杀人呢?” “我昨天晚上跟我老婆去丈母娘家了,根本不在家呀。你们也看见了,我早上才回来的。” “我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们这栋楼隔音很差的,什么声音都有,吵架的、打孩子的、蹦迪的,每天吵死了,真发生什么也听不出来的。” 与李婷同楼层的大妈和小夫妻,以及上下楼的邻居都被找来了,各说各的乱成一锅粥。 “翟辰是吧,你早上给死者打了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办事的小警员敲敲桌子,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翟辰从那群邻居身上收回视线,倾斜身子半靠在桌上,吊儿郎当道:“我是她私下里雇的保镖,去接她上班的。” “哦,保镖……保镖?”小警员猛地抬起头,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桌上的老干部搪瓷杯震得叮咣响,“好好说话,她一个上班族雇什么保镖!你是她朋友吗?” “我说的是实话,”翟辰单手支住脸,又凑近了些,“她被前男友纠缠跟踪,还被打过两回,报警你们警察又不管,只能雇保镖了。” “被前男友纠缠……”小民警顿觉抓住了重要线索,认真记录起来,“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翟辰一边说着,一边瞄向小警察手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几页纸。 【现场初步勘察:无明显外伤,基本符合自由落体坠亡条件。楼道内无打斗痕迹,死者房间无闯入痕迹,门把手指纹待鉴定。疑似自杀……】 “她不可能是自杀。”翟辰指着那两个字。 小警察赶紧把那张纸藏到文件夹底下:“别乱看!” “怎么不可能?”身后办公桌的电脑显示器后面,坐着一位与忙碌场景格格不入的中年人,端着杯热茶老神在在的,乃是各种事业单位里常见的老油条,“现在的年轻人,半夜不睡觉就喜欢瞎想,看篇文章都可能跳楼。前男友纠缠能有多大事,她雇你当保镖肯定是为了别的。” 看似正常的分析里,含着对死者无限的恶意揣测。翟辰隔着布料捏了捏包里的氧气瓶,深吸一口气:“李婷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也穷讲究。为了不在同事面前丢脸,买了二手车天天擦得能照镜子;为了光鲜宁肯不吃早饭也要化妆打扮,怎么可能穿着睡衣跳楼呢?” 小民警尽职尽责地把他的话记录下来,发现翟辰捂着心口似乎很难受,忙问他怎么了。翟辰摆摆手,从包里掏出氧气瓶吸了一口。 “那要是他杀,她穿着睡衣见的能是什么人?应该着重查一下她的男女关系问题,啧啧,现在的小姑娘……”老油条还在喋喋不休,突然被翟辰抓着领子从桌子那边直接提过来,把桌上一堆杂物扫到了地上,叮叮咣咣一阵乱响。 “哎哎,干什么呢!”其他警察惊呆了,赶紧过来拉翟辰,派出所里顿时鸡飞狗跳。 翟辰举重若轻地把人拽到面前,嗤笑着用平常说话的语调不轻不重地说:“你他妈再说一句。” 另一边,标点地图公司,高雨笙和人事经理刚刚送走前来调查的民警。 “警察会通知李婷的父母,人事也通知一下,还有员工保险。”高雨笙一边往回走一边交代人事。 “好的,李婷父母那里马上通知。保险那边需要等警局结案,出了死亡证明才能申报。”人事经理条理清晰地汇报,得到首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高雨笙回到办公室,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进来,将桌上的毛巾老鼠晒得毛茸茸。走到窗前轻轻闭了闭眼,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十八层那么高的地方,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跳下去? “高总,这是翟辰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秘书郑经走进来,把一张a4纸递给他。 高雨笙转回身,再次闭了一下眼,这才接过来看,眉头渐渐皱起:“他爸是刑警,亲生的吗?” “呃,这得问他母亲。”郑秘书答道,他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这话说出来特别一本正经。 “问他母亲是吧,”高雨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里的纸卷了卷,“啪”地一声敲到秘书头上,“我是问你户口本上是亲生还是领养!” “户口本就不知道了,但听邻居说是亲生的,”郑秘书抱着脑袋,竹筒倒豆子一样快速回答,“我小姨跟他们家对门老太太认识,周六去打听来着。他爸叫翟建国,妈妈是个老师,最近几年邻居都没见过她。那个死去的姐姐叫翟犀月,还有个领养的兄弟不知道谁大谁小叫方初阳。翟辰从小就住在那个小区,应该是亲生的吧。” “不可能。”高雨笙把a4纸重新展平,坐回椅子上良久不说话。 郑经悄悄溜到门口:“高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郑经,”高雨笙捏着那只毛巾老鼠在指尖摩挲,叫住了一脚已经迈出去的郑经,“如果你有不能确定却又很希望成真的事,会怎么办?” 郑秘书转回身来挠了挠头,忽然脑袋上灯泡一亮,跑去前台从花篮里抽了只非洲菊递给老板:“丢花瓣呀!” 高雨笙缓缓抬头,古井无波地看着自家秘书。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边扯一边念: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最后扯到的那个就是结果。”郑秘书诚恳地建议。 “有道理。”高雨笙点点头。 郑秘书欣慰地笑起来,感慨自己果然是老板的心腹,看看,他在自己面前才像个23岁的青年,天真又可爱。挂着老父亲的微笑功成身退,一只手刚碰到门,就听身后传来老板阴测测的声音:“郑秘书,你这个月的奖金,取消了。” 6、天上星(6) 郑秘书刚出去,另一位秘书郝学就推门进来了:“boss,按照行程您现在需要出发去科技园了。” 高雨笙点头,把毛巾老鼠放进抽屉里,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郝秘书将桌上签好的文件整理一下放进文件夹里,跟着他走出办公室,要跟着一起去的研发部经理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老板和研发部的人离开,郝秘书将签好的紧急文件分发给各部门。正在跟人事经理诉苦的郑经苦着脸问他:“我说郝学,同样是秘书,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被扣奖金?” 郝秘书把一份文件递给人事经理,单指推了一下无框眼镜:“这个问题我问过boss的siri,它说这笔钱正着发叫奖金,倒着扣叫智商税。” “……”郑经张着嘴愣了半晌,转头问人事经理,“老板的定制版siri不给别人玩的吧?” 人事姐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那个,郝秘书说话向来比较委婉。” “……” 高雨笙一行人进电梯,遇见了哭得眼睛红红的许娇——市场部的女同事。许娇长得小巧玲珑,哭起来一抽一抽的,瞧见他们忙打招呼:“高总,我去看看婷婷,请假一天。” 这姑娘大学在宝岛读的,说了一口京味台普,平时大家都喜欢逗她,如今谁也没这个心思,都沉默了下来。 小巧可爱的生物抽抽噎噎,这场面要是让翟辰看到,肯定忍不出掏纸巾哄两下。而不懂怜香惜玉的高雨笙,只是微微颔首,允许了她的逃班行为。 在派出所其他民警的拉劝下,翟辰没能把那老油条打得满地找牙,但其他民警显然也没有追究他“袭警”的意思,那个做记录的小警察还偷偷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基层民警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想来这些同志们也看不惯这位“爷”很久了。 纠缠半晌走出派出所,刚好遇见来问情况的许娇。 “你就是那个保镖葛格对不对?” 这姑娘比他矮了一头,靠太近导致翟辰的视线直接越过头顶,差点没看到人,低头应了一声:“啊,你是?” “我是她的同事兼闺蜜,我叫许娇,之前你接她下班我有见过你。”大热天的,小姑娘一路跑过来,汗水和泪水把妆都给弄花了。得知尸体已经被运走鉴定,房子也被暂时封了进不去,关于案情无可奉告,顿时又哭了起来。 翟辰被她哭得没办法,带她去街边的奶茶店喝一杯饮料。 “婷婷肯定不会自杀的,一定是王竞航内个王八糕子干的。”许娇狠狠吸了口冰奶茶。 翟辰把冰柠檬水的盖子掀掉,单手捏着杯口慢慢喝,听这姑娘用洋气的京味台普义愤填膺地讲述李婷的事。 她跟王竞航是租房子的时候认识的,这人就是蔡庄的拆迁户。以前蔡庄是个很大的城中村,每家每户都盖了起码三层以上的楼,一个个都拆迁拆成了富翁。当时她研究生刚毕业没多久,什么也不懂,被王竞航花言巧语诓骗,就谈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学识和眼界差太远,李婷就想分手,然而王竞航不干,起初跳楼割腕地闹,后来死缠烂打甚至跟踪尾随。 “他说过,要是婷婷不跟他在一起,就毁了她。”许娇把吸管咬成了扁的,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翟辰把手边的餐巾纸递给她:“也就是说,王竞航是蔡庄人,那他跟蔡庄新城的人都认识了?” “房东肯定都认识的吧,毕竟是一个村的。租户就不一定了。”这个情况警察去公司调查的时候她已经说了,希望能把那个人渣抓起来。 两人互留了电话,确切的说是许娇单方面要求翟辰给她留个电话。 “我知道这个事情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心里没底,你是打过王竞航的英雄,留个你的电话我心里踏实。” “职责而已。” 英雄吗? 翟辰摇摇头,把包甩到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热浪卷裹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这夏天独有的味道呛得他连咳三声。年少时也是这么个蝉燥闷热的夏天,翟建国缠着纱布冲他呲牙咧嘴:“哪有什么英雄,生而为人的本能罢了。” 晚上幼儿园放学,翟辰就扛着外甥来派出所问案情进展,连续来了三天,跟那位年轻的警察同志都混熟了。小警察很是纳闷,这非亲非故的只是临时雇的无证黑保镖,要不是翟辰不在场证明充分,都要怀疑他是心虚来打听情报的凶手了。 “我还在雇佣期呢,”翟辰是这么回答的,“客户在雇佣期死亡是我职业生涯的耻辱,没保护好人,就保护好公道。”这话说得英勇无畏、慷慨激昂,就差配个精忠报国的背景乐了。 小警察听得肃然起敬,很是佩服他的敬业精神,悄悄跟他透露了一点情况:“法医鉴定测算出来,落点和自由落体有误差,判定是被人扔下去的。但是对凶手毫无头绪,上报给市局,市局已经派人来协助调查了。” 市局派人,那就是方初阳他们刑警队了。翟辰拍拍小警察的肩膀:“谢了哥们儿,不过这种消息,以后还是不要透露了,万一我就是凶手怎么办?” 最后一句是凑到耳边说的,小警察瞪大了眼睛僵在当场,像是被黄鼠狼吓呆的猫崽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这位小同志刚上岗不久,而且是日常处理鸡毛蒜皮百姓纠纷的民警,才让翟辰有机可乘套出话来。这要是方初阳手下的人说漏嘴,马上就会被方副队赏一顿警棍打出刑警队去。 市局刑警队,方初阳正在看现场勘查的照片。 “副队,这事分局那边还没处理完,咱们这么早提过来是不是不合适?”正蹲在地上整理东西的刑警队员陈照辉,小心翼翼地扒着桌子问方初阳,他长得偏黑,冷不丁从桌子底下冒出来吓人一跳。 “你不觉得这事跟城南的案子有点像吗?”另一名队员转头说道。 “城南的案子?”陈照辉坐直了身子,快速扒出城南案子的资料。前些日子城南死了一名中年男子,这人半夜从立交桥上跳下去,摔断了脖子当场没气。他的妻子说他是自杀,因为欠了很多外债还不上了,但他的父母却坚信儿子是被人杀死的。 那段立交还在修建,没有正式通车,周围也没有摄像头。但早上被很多上班的人看到,还发到社交网络引起了恐慌,这才转到市局来查。 同样是高空坠落,没有目击者,没有遗书,没有征兆,第二天还跟人约好了要见面。 “前男友有不在场证明,门把手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楼道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刑警队长端着范队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边走边擦汗,“脚印呢?” 范队长以前是翟辰他爸的副手,比方初阳他们大很多,人到中年,体力有点跟不上年轻人。 “这个小区物业很差,常年没人打扫,李婷门前一直到电梯口,布满了各种男女老少的足印。”方初阳将拍摄足印的照片找出来,递给队长看。走道里脏兮兮的,放着许多杂物,中户老太太捡回来的瓶瓶罐罐、边户那家小夫妻扔的小孩尿不湿。 “楼上楼下的窗户查了吗?会不会是从别的楼层掉下去的,”范队接过来仔细看,“那个前男友是哪里人?” “别的楼层都看过了,没有打斗痕迹。前男友王竞航,就是蔡庄人,在蔡庄新城也有房子。案发当天,他还在医院里躺着,值班护士和同房病人可以证明。”方初阳将王竞航的资料抽出来递给队长。 “医院?他为什么在医院?” “他……因为跟踪李婷,被李婷的朋友打得尾椎骨骨折了。”方初阳背过脸露出个牙疼的表情,默默隐去了打人者翟先生的名字。 “嚯。”范队惊讶了一下。 “这么一说,这俩案子还真是挺像,”陈照辉是个老实孩子,把所有条件列出来画在纸上,“现在就差亲近的人宣称是自杀了。” “队长!”那边负责外出调查的队员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婷……李婷她爸妈说,她是自杀的。” “!!!”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它们跳着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柔和欢快的音乐响起,幼儿园的女老师正穿着粉红色运动衣,带着小朋友们做课间操。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子们跟着老师瞎比划,动作根本做不对,歪歪扭扭的还打架。 翟辰穿着粉蓝色围裙靠墙站着,抱着手臂看这些小东西东倒西歪。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惜命。”负责打扫的阿姨坐在旁边刷手机,一边刷一边跟摘菜的厨房阿姨念叨。 翟辰好奇凑过去:“怎么了?” “你看看今天的新闻,一个女白领因为不愿意加班竟然跳楼了。”阿姨们都喜欢跟翟辰说话,见他凑过来,忙把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递给他看。 蛛网手机看不大清楚,但配图那张打了码的蔡庄新城一眼就能认出来,翟辰拿出自己的快速翻看。通常有什么热点新闻,都会全网铺天盖地发,这则也不例外,随便搜索一下就出来了。 《女白领不堪重压跳楼身亡,西装民工的未来何去何从》 《女白领因不满加班而自杀,高学历打工族的权利谁来保障?》 《白领人群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堪忧,过劳死、抑郁症数量逐年上涨》 所有报道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说李婷跳楼自杀的事,虽然把名字隐去只说李某和某网络公司,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长长的标题,一字一句都戳痛了都市打工族的敏感神经,白领加班过劳一直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每年都要被提出来供人们长吁短叹很久。 给拖延症导致加班的人自我感动的机会,给被大城市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一个回老家的理由,给强制加班身体虚弱的人向老板要求涨薪的借口。传播迅速,皆是因为其受众广泛且用途多多。 如今的网络媒体就是这样,开头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这也没什么。让翟辰心头一紧的是一段李婷父母的采访录音,还有附带的几张微信聊天截图。 “孩子一直说累,之前半夜给我打电话哭着说不想干了,每天加班到两三点……”中年妇女带着地方口音的话,夹杂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刚哭过。这录音是一个视频文件,说话的时候只显示一个电话的标志,说完之后滚动展示了几张微信截图。 【女儿:我快累死了,又加班到三点。】 【女儿:这么大的项目,只有我们五人团队在做。】 【女儿:我好像有点发烧。】 【女儿: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我承受不住了。再这样我要疯了!没准哪天我就死了!】 这边母亲回答的话都被打了马赛克,只看到对面的各种抱怨。最后一条是上周的,最为清晰。 别的不说,上周的这条翟辰可以肯定不是说的工作。时间是在她去海豹特种家政找保镖前一天,显然是在说那个神经病前男友! 正看得额头青筋突突跳,许娇突然发了个微信过来。 【娇娇娇:辰哥,怎么办呀?婷婷她爸妈非说是公司把她逼死的,我昨天劝他们还被骂了,他们是想要公司给他们赔钱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父母!】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父母?翟辰也不是很理解,自家孩子突然丧命,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找出凶手,而是想办法讹钱! 标点地图明明是业界人人都想进的高福利公司,却被说成这样。想起高雨笙那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气得蹦起来。耳边忽然回响起那声带着点小心的“你别生气”,刚刚升起的一点戏谑顿时像肥皂泡一样“啵”地碎裂。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负心汉”。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上回跟他打了电话,翟辰觉得这小孩其实挺可爱的,就好玩地给改了个名,抬手接起,“高总,有什么事么?” “我现在不方便离开,你能来我公司一趟吗?有事跟你说,与李婷有关的。”高雨笙的声音依旧是那个调调,丝毫没有被新闻气到的迹象。 “现在吗?”翟辰看看比别的小朋友做操速度慢一倍、仿佛在打太极的翟檬檬。 “现在,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言下之意,在幼儿园放学之前还能赶回来。 李婷的死像是一根突然扎进心里的刺,不弄清楚他就坐立不安。跟园长请个假,交代一下便拎起包匆匆走了。 全玻璃包装的财富大厦,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像是顶天立地的一块金砖,刮下点皮都抵得过贫穷幼儿园老师一年的工资。 “高雨笙,负心汉!”听到那有节奏的叫骂声,翟辰才想起来又是周五了,这位明显比高雨笙年纪大的大姐,骂的比以前更凶残了,“高雨笙,你不得好死!抛妻弃子,你等着下地狱吧!” 还用上成语了。 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大楼的保安站在玻璃门内一脸的生无可恋,看到客人来赶紧出来轰人她。 “哎,我说大姐,”翟辰用一根手指点点被保安拽着的女人肩膀,“你说高雨笙甩了你,怎么又抛妻弃子了?” “我为他流过产!已经成型的孩子啊!他还不肯娶我!”女人手里拿着一张不知从哪个杂志上剪下来的高雨笙西装照,信誓旦旦地说。 “先生,您别理她,高总不是这种人。这女的有妄想症,就跟那种追着明星狂骂说人家抛弃她的人一样。”保安赶紧解释,两人合力把女人拉到一边去。 “你们都是他的帮手!替有钱人作恶的狗!”女人继续有节奏地大骂,连翟辰也一起骂进去。 “好文采,挺押韵的。”翟辰礼貌性地鼓了鼓掌。 熟门熟路按下23楼的按键,先前李婷问他怎么知道标点地图在23楼,他还故作神秘地说秘密。其实只是个职业习惯,进门就在前台拿了导图,哪个公司在哪一层、每层的消防通道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电梯在23层“叮”的一声打开,达到噪音分贝的哭喊声洪水一样涌进电梯间,让他产生了进的是蔡庄新城十八楼的错觉。 玻璃门外的星空地砖上,摆满了香烛纸钱,墙上拉着白布帘子,黑色手写大字“黑心公司还我侄女命来”。一名中年男子抱着李婷的遗像,两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哭嚎不止,还用一台砖头大小的劣质随身听功放唢呐哀乐。 估摸着是用李婷留下的员工卡刷卡上的电梯,只是没有指纹进不去公司,就坐在外面闹腾。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报的记者拿个手机在一边录视频:“这里是标点地图的公司门前,死者李某的亲属要求公司给个说法,而公司负责人迟迟不见出现。” “孩子去世到现在,他们单位领导没有来看过一眼,连个慰问电话都没有!” “这单位不正规,连死亡抚恤金都没有,说要等保险公司报销!” 翟辰听着这不可理喻的话,只觉得脑仁疼:“哎,我说,警察局都没结案呢,你们赖人家公司做什么?” “你是他们公司的人吗?”自称李婷叔叔的男人走过来,猛地推了翟辰一把。 翟辰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磕到墙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低头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抬头:“我说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就动手怎么了!我们家婷婷都被你们害死了,还不许我出出气了!”嚣张的中年男人见翟辰示弱,气焰顿时如泼了油的柴火,轰地一下蹿了三丈高。 “我身体不好,打出人命你可得负责。”翟辰颤颤巍巍掏出氧气瓶,连着吸了两口。 “碰瓷啊你!”男人见他不仅弱鸡,还是个病秧子,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照着翟辰的脸就扇过去。 “咚!”粗壮黝黑的手腕,被白皙修长的手稳稳攥住,顿时像被试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一毫米也挪不动了。浑浊的眼睛渐渐凸了出来,中年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瘦弱的青年。 “都说了不要动手,我赶时间的。”翟辰依旧保持着无害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只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玻璃门忽然打开,只穿着衬衫没穿外套的高雨笙快步走出来,不动声色地握住翟辰那只抬到了半空准备打人的手:“保安!” 两名穿制服的保安从玻璃门内的消防安全梯跑上来,抱住中年男子往后拖。翟辰及时松了手,在那黝黑的手腕上留下五道青白的手印。 “公安部门现在还没有结论,如果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倾家荡产我也会赔偿,不是我们的责任一分钱我也不会出!”高雨笙语调冷淡地说着,吩咐身边的秘书,“报警!”说完就转身回公司。 还被他拉着手的翟辰只得跟着走两步:“那什么,高总,咱俩这么进去不好吧?” 两个大男人好朋友手拉手,他是无所谓,高总的形象可就受损了。 高雨笙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直到掌心被翟辰的指尖挠了一下。 7、天上星(7) 高雨笙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那只并不如何厚实但极为温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才松开:“抱歉。” 翟辰倒是没在意,跟着他去了办公室,拉开办公桌前的会客椅子坐下:“你叫我来,就是看门口那群号丧的?” “不,”高雨笙给他倒了杯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还没来,我是想谈谈你的事。” “我?”翟辰接过杯子,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盛着清亮的白水,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应当是在水壶里泡了干薄荷叶。高端人士一般都喜欢喝昂贵的咖啡或是色泽艳丽的洋酒,这位小高先生却偏爱喝廉价的薄荷水,怎么看都不像个霸道总裁。 “关于你的……超能力,”高雨笙斟酌着措辞,给翟辰那异于常人的力量找了个代称,“你总这样暴露在人前,是很危险的。给不同的人做保镖,总会有人像我一样看出来。” “高总是在威胁我吗?”翟辰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钢尺把玩,轻轻敲着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像是在敲打玻璃杯一样漂亮昂贵的高总,不要得寸近尺,“什么超能力,高总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我无意冒犯,只是给你个诚恳的建议,找一位固定且愿意保守秘密的雇主是最安全的,”高雨笙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做出无害又强势的姿态来,“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遇到了跟李婷一样的麻烦。” “嗯?”翟辰转动钢尺的手停下来,“你也被前男友尾随了?” “……” “啊不是,前女友,就楼下那位?看起来是有点危险,都要让你血债血偿、不得好死了。”翟辰啧啧感慨,仿佛已经看到高总被那位碎尸万段的模样。 “诅咒我死的人多得是,我也不会怕一个毫无攻击力的疯女人,”高雨笙感觉到翟辰的不友好,按了按额头蹦出来的青筋,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透明文件袋,袋子里装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纸,“我收到了这个。” 正面是印刷拙劣的外卖单子,背面是一个奇怪的图案。图案呈同心圆状,四周画了十二个星座的标识,中间有一只瞪得圆圆的眼睛。翟辰看到那张纸,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外卖单!”抓过来仔细看,与那天李婷在家门口那下楼的那张小广告单子一模一样。 这张单子夹杂在快递中,今天早上送进了ceo办公室,写明了要高雨笙亲启。李婷那天发过一个朋友圈,吐槽这外卖单子做得难看,所以高雨笙有点印象。 “做我的临时保镖吧,如果你不愿意做9小时的,可以像李婷那样接送我上下班即可……” “好。”没等高总说完,翟辰就应承下来,毫不犹豫地接了这个活。快速拍了张照片发给方初阳,告诉他李婷也收到过这么一张纸。那边方初阳可能在忙,并没有立即回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高雨笙看着低头研究纸的翟辰,用目光慢慢描摹他的眉眼,试图找到跟记忆中那个人的相似点。然而时间久远,他其实也记不大清了,瞧了半晌,只得出个翟辰长得挺好看的结论。 找到一点线索,翟辰的情绪缓解了不少,放下手机笑着抬头:“你看过《神雕侠侣》吗?” “嗯。”著名武侠小说,拍过好几版电视剧,高雨笙小时候还挺喜欢看的。 “神雕侠侣里面的那个魔头李莫愁有个习惯,就是在杀人的头一天会在对方家里留下血手印。留下几个手印,就是要杀几个人。”翟辰心情一好就开始胡说八道,拿出他平时骗小孩那一套,逗一脸认真的小高总。 然而高雨笙并没有像方初阳那样让他滚,而是垂目地思考了一下:“很有可能。” “……”这都信,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翟辰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然而事实证明高总并不傻,特别是谈起钱的时候。既然说定了要做临时保镖,薪资就要先谈好。高雨笙拿出正规保镖公司的价目表,单日租用是最贵的,a级保镖单日8000元,b级保镖单日6000元。包月和包年就便宜多了,月薪3~4万,年薪60~80万,没什么规律可言。 这个基本上是业内的均价了,翟辰也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你不是正规保镖,平时要价都是单日4000,那么包月应该是2万左右。而且你现在是每天只工作上下班的时间,所以最多一万,我给你一万五。”高雨笙摆出了商人嘴脸,仿佛先前那个一出手就是五万块的人不是他。 “之前不还是五万的吗?”翟辰试图胡搅蛮缠。 “那是9小时工作,你不是还要带孩子吗?如果你愿意 ,可以把孩子放在大厦17层的托儿班里,费用公司出。” 高总连翟辰家里的孩子都考虑进去,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差保镖先生点头,翟保镖也差点就同意了。但当他把半只脚踏进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不对,这位总裁为了雇保镖也太下本了。又是请他吃饭,又是调查他的家庭状况……眼前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摆满了各种他急需的东西,高级托儿班、钱、规避暴露风险的工作、调查李婷死亡的线索,就等着他这只肥兔子一头撞进去了。 “暂时不了,我喜欢幼儿园的工作。”翟辰忍痛拒绝了这份带毒的美味佳肴。 这时候,郝秘书进来通知,说外面警察已经来了。 警察把那三个吵吵嚷嚷的人铐起来,指着那梗着脖子干嚎的中年男子道:“怎么又是你?” “警察同志,您认识他?”翟辰一把抓住那个试图开溜的记者,不紧不慢地吸了口氧气。记者起初还能挣扎一下,之后就仿佛被铁扣卡住了一样,整个小臂都动不了。左动右动手臂不动,仿佛在跳一支没编排好的机械舞。 “当然认识,这三个是专业闹事的,上个月在人民医院门口还抓过他一回。他们是专门给拆迁、碰瓷的人当群演的……老实点,什么你侄女,这遗像里的人眉清目秀,是跟你一样长个绿豆眼吗?” 拆迁……翟辰皱起眉头,磨了磨后槽牙,转头问高雨笙:“王竞航那个瘪犊子在哪个医院?” 高总:“……” 警察走了,还被抓着的记者:“放开我!” “哎呦,把你忘了,”翟辰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记者,夺了他的手机递给郝秘书删除相关视频,又拿出手机对着他这张脸录像,“来,笑一个。说说吧,谁雇你来的。” 记者先生仿佛放过血的鸭子,脸色煞白嘴巴还硬,什么都不肯说。 市局刑警队,方初阳还在反复看笔录。 南城案件死者王强,四十六岁,男性。他的妻子说,当天王强出去跟朋友喝酒,到了半夜还没回来她就抱着孩子睡了,第二天人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这才报警的。而王强的父母却坚持认为是他杀。 【王妻(周玉芬):家里欠了一笔高额贷款,王强最近心情不好,经常出去喝酒夜不归宿的。我也没在意,怎么也想不到他就这么寻短见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呀?】 【王父:欠款那是他做生意跟人借的钱,这批货卖出去就能还的,根本不存在逃债自杀这回事!】 【王母:肯定是周玉芬干的,她之前说我儿子出轨,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还说要抱着两个孩子跳河。】 王强身上同样没有打斗的痕迹,要么是自己跳下去,要么就是凶手一招制敌。 “王强这个还是有可能的,如果是认识的人冷不防把他推下去。但李婷那个就不能推,要做到无触碰扔下去,除非这人是个大力士,用举重里面的抓举方式举过头顶,扔下楼去。”勘察现场的同事比划了一下那个窗台的高度。 大力士。 方初阳心中一紧,据他所知,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吸了氧气的翟辰。那天他还通宵加班,没在家,不能给翟辰做不在场证明。得给混蛋兄弟打个电话,让他最近收敛一点别让人看见超能力,拿起手机就看到了翟辰发来的消息,立时转发给同事们。 “李婷的遗物里有这个东西吗?”方初阳指着画面上那个诡异的同心圆眼睛。 陈照辉赶紧低头翻了一遍:“没有。” “小张查一下这个图案的来历,陈小黑跟我走。”方初阳站起身,带着陈照辉去再搜一遍李婷的车。据翟辰说,当时那个垃圾他忘了扔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也许还在车上。 两人顶着大太阳在晒成烤箱的车里翻找,不到一分钟衣服就湿透了。 “副队,你去树荫里站着,我来搜吧。”陈照辉推推方初阳,自己爬进车里仔细翻找。 方初阳打开驾驶室,点火启动了车里的空调,冷风吹出来,那令人窒息的闷热顿时得到了缓解。 “嘿嘿,还是副队聪明。”陈照辉抹了把汗,拍了个十分僵硬的马屁,没等方初阳骂他,突然大叫,“找到了!” 在座椅与车门的缝隙里,夹着一张没来得及扔的外卖单子,跟高总收到的那样别无二致。黑黝黝的小陈同志小心翼翼地将证物放进透明塑料袋里封好,对着空调风口吹会儿,把热晕的脑袋吹灵光了:“副队,你说会不会是李婷给了外卖差评,外卖小哥来报复她呀?” “那标点地图的老板也给外卖差评了?他会点这种5块钱一份的鱼香肉丝吗?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地沟油吧!”方初阳照着小陈同志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上次你还说装的是煤球。”陈小黑摸着后脑勺老实巴交地说。 “滚滚滚!”方初阳推开煤球脑袋,顺手接起电话。 “副队,东区派出所在标点地图门口抓了三个假装李婷亲戚闹事的。” 专业闹事的…… 方初阳冷下脸来,专业闹事的人,跟这种拆迁村的泼皮无赖们最是熟悉,而王竞航恰恰是蔡庄有名的无赖:“派人盯紧了王竞航那小子,再查查他的手机。另外,叫王强的妻子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8、天上星(8) 翟辰本来就想问问王竞航在哪个医院,自己好去给他“送温暖”,但高总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硬是不告诉他。拖着他在财富大楼里吃了午饭,又磨叽到下午开了个短会,高大少爷这才怡怡然站起身表示自己送他去。 “不用了吧,你不是挺忙的吗?”翟辰看看高总那昂贵的小翅膀车,这一趟油钱都抵得上幼儿园老师一天的收入了。 “周五下午本来就下班早,跟你呆在一起我觉得安全。”高雨笙把车钥匙递给翟辰,默默站到他身后,努力做出“高总很害怕”的样子,可惜演技太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仿佛正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错觉吧?哪有人期待着遇见杀手的? 翟辰不懂这种富家少爷的思维,尽职尽责地上前检查车辆,而后自己上了驾驶座。高总习惯性地坐在了后座上,刚要出发突然叫停,换到了副驾驶去。 “高总,如果要杀你的人真的是职业杀手,我建议你还是坐到后面去。”翟辰从专业角度规劝客户。通常老板都是要坐到司机后面,那是整个车最安全的位置。当出现交通事故时,司机出于本能地会向左打方向盘以避免自己被撞击,也可以使驾驶座后面的那位幸免于难。 “我坐后面你认得路吗?”高雨笙系好安全带,转头问他。 “呃……”作为没车一族,翟辰在这个偌大城市里活动的范围很小,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城区和中心区那一带转悠,偶尔开车也是到客户指定的地点,“这不是有导航么。” “那边路口短,七拐八拐的导航来不及,”高雨笙耷拉着眼睛遮住眼底的情绪,“走吧。” 被老板鄙视了识路能力,天生不擅长记路的翟保镖无力反驳,踩下油门离开车库。 “高雨笙,负心汉!不得好死!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刚出了车库,那熟悉的喊麦魔音就穿透了豪车的防弹玻璃。 “嚯,够执着的啊,”翟辰看了一眼还在门前跳脚的那位,忍不住用手肘捅捅身边的小高同学,“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高雨笙看看自己被他戳出个凹坑的衬衫袖:“你们对雇主就没什么敬称吗?” “有啊,我们管雇主叫‘宝贝’。”翟辰一本正经地说。 “……”高雨笙眉梢一抽。 “真的呀,护如珍宝,价值连城,可不就是宝贝吗?”偷瞄一眼高总的表情,翟辰努力憋笑。小屁孩还要什么敬称,南韩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就这么叫李婷的?”高总几乎被气笑了。 “这么叫女孩子容易引起误会,只管男客户这么叫,”翟辰冲他挤挤眼,“你想要敬称完全没问题,宝贝儿!” 高雨笙被他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搓搓胳膊把那个凹坑拽平整,为了阻止他继续胡说八道,主动说起了门前那位:“她以前是标点的员工。” “嗯?”竟然真的认识,翟辰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你不会真把人家抛弃了吧?” “从她入职到离开,我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件事高雨笙也纳闷了很久,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勾引”到那位女士了。 这位大姐叫袁小爱,是三年前标点刚创立时入职的。刚进公司时因为是有经验的员工,看起来还是很稳重的。在公司干了有一年多,从某一天开始不知为何突然宣称自己跟高雨笙在谈恋爱,将微信名改成“雨夜爱听笙”,还天天在朋友圈发高雨笙的照片。 起初大家以为她在搞笑,还跟着一起哈哈哈,有女同事在底下留言说“我也是雨笙女友,拔刀吧情敌”之类的玩笑话。谁知袁小爱竟然跑到对方工位上,尖叫着泼人家一身可乐。 所有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闹了几天之后大家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人事及时向上级汇报申请了经费给她请心理咨询师,经过诊断咨询师认为袁小爱得了“恋爱妄想症”——以为自己跟别人谈恋爱并产生记忆幻觉的精神疾病。这种症状多见于一些明星的狂热粉丝,最有名的就是知名男歌手胡畅的一位“骂娘粉”,常年在机场堵他追着骂一路,到处诉说胡畅的“狼心狗肺”。 这样的心理状态显然已经不能继续工作下去,离开了标点治疗一段时间之后她找了别的工作,消失了很久。最近约莫是又犯病了,每周五准时来大楼前报到。 “哇,我还第一次见识到,因为太帅把人逼疯的。”翟辰毫无同情心地嘲笑高雨笙。 “前面路口左转,看到一个红色的广告牌时右转,那里去停车场最方便。”高总不理会他的挑衅,宛如导航一样精准无比地指挥路线。 翟辰按照高雨笙的指挥走下去,果真一点弯路都没走,还一路畅通。不愧是做地图的人,本身就是个活地图。 断了尾椎骨的王竞航住在骨科,病房外的走廊上坐着身着便衣的市局刑警。看到翟辰过来很是惊讶地起身打招呼:“辰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还想问你呢,方初阳这两天不是忙成狗了吗?你怎么还闲在这里打游戏!”翟辰反将一军,顺道嘲笑了一下这位打了很久段位仍然是【倔强青铜】的游戏苦手。 “那是比不上辰哥的星耀二段。”小刑警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翟辰闲聊。是方初阳让他来盯着王竞航的,还带了两位民警过来问话。 翟辰往屋里瞄一眼:“这位不是大款拆迁户吗?怎么还住两人间这么寒碜。” 屋里两名穿警服的民警正在问话,没收了他的手机查看聊天记录。 “李婷住的那间房子,是你介绍的吗?” “不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跟人家商量好租金了。”王竞航长得不算丑,但表情总带着几分阴桀,让人看着不舒服,“你们查我没用,我尾椎骨断裂,根本下不了床。我倒是想弄死她,那也没条件呀!你们应该查查她那个奸夫。” “什么奸夫?”民警一愣,以为有什么新线索。 “就是那个小白脸保镖啊,绝对是奸夫。那小子看着瘦,其实力气大得很,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我看你是想连盆骨一起断了,”翟辰一手拽着包带一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走过来往床边的木凳子上一坐,单脚蹬在王竞航的床边,抬抬下巴,“接着说。” 王竞航看到翟辰,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9、天上星(9) 倒不是王竞航想认怂,是尾巴骨它看见翟辰之后自己疼起来了。 油盐不进的混混老实下来,两位民警同志的询问工作顿时顺利了不少。再没提什么“奸夫”的事,但王竞航拒不承认自己联系过李婷的父母,动不动就拿自己一直呆在医院里有不在场证明说事。而他的手机里,也的确没有什么。 “你为什么还存着李婷父母的手机号?” “呵,她爸妈把我当金龟婿,三天两头要嘘寒问暖。我这准女婿,不得存着长辈的手机号啊?”王竞航把手机拿回来,大拇指按着锁屏界面看动态壁纸。他的壁纸是几张流星照片合成的动态图,还带炫光特效,看起来土味十足。 “我还以为你的壁纸会是李婷呢,”瞄到他手机界面的翟辰擅自发表意见,“你不是非她不可、爱得要死要活吗?” “关你屁事!”王竞航锁了手机转头瞪他。 没问出什么来,两位民警正准备离开,出去将调查结果交给走廊里的刑警小马。 “你们离开不把他也带走吗?”王竞航伸着脖子叫那两位警察。 “我可是来看望你的,警察不管这个,”翟辰捏起床头那个呼叫按钮在手中抛着玩,嗤笑着蹬了一下病床,“瞧把你吓得,尿裤子没,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王竞航气得脸色铁青。 “其实我特理解你,真的,”翟辰单手搭在蹬床那条腿上,凑近了些,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没什么文化的村里混混,突然拆迁变成有钱人,比那些吭哧瘪肚念大学的打工仔有钱多了,也只有学历高又好看的大公司白领才配得上。可惜了,这女人不识抬举,竟然嫌你没文化,必须得让她知道点厉害……恰好她有一对贪财的父母,又无比信任你这个有钱的准女婿。告诉他们左右人已经死了,重要的是他们的后半生,只要认定李婷是自杀,并把‘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到她那个无比有钱的公司头上,肯定能要来足够养老的钱。” “你又不是条子,管这么多做什么?”王竞航耷拉着眼皮,用那双阴桀的三角眼看他,“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那个女人的死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她是被天收走的。” 翟辰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老天看不下去要了她的命,说明她自己有罪,死了活该!”王竞航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她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婊|子……” “咣”的一声巨响,把走廊里交接工作的三名警察吓得一哆嗦。坐在病房外等自家保镖的高总立时走过去,就瞧见翟辰正抡着凳子往王竞航身上砸。 刚才还好好的杨木凳已经散架了,王竞航翻到了地上,挣扎着往一边躲。两位还没来得及走的民警赶紧一左一右拉住翟辰,警告他不许再动。 “报警,快报警。”王竞航冲吓傻的隔壁床大喊。 警察就在眼前,既然受害者要报警,他们只能把打人者带走。 “警察同志,我这是协助办案呢。这种王八羔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得先打服了才会说实话。”翟辰由着民警给他戴手铐,义正言辞地向小马解释。 “我的哥啊,建国之后就不许刑讯逼供了。”小马愁眉苦脸地说,看了一天人没看出什么线索来,反倒在他眼皮子底下挨了打,回去又得被副队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了。 “我知道,警察不能打人,你们考不考虑外包?就包给我吧,看在方初阳的面上算你们便宜点。”小马人如其姓,长着一张马脸,惆怅起来的时候尤为好笑,翟辰总忍不住逗他。 “辰哥,算我求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一会儿去了局里遇见副队,记得一定跟他说我拼死拦你没拦住。”小马向他求饶。 “这话我能说,别人能信吗?”小马长得人高马大的,比翟辰壮了一套。 “……” 高总眼睁睁看着自家保镖被警察带走,只能认命地自己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警车后面:“siri,我觉得这保镖雇得有点不值。” “值与不值,都在你的心里。”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莫名有些高深。 “你还挺有哲理。”高雨笙透过警车后窗往里看,突然瞧见翟辰的脸贴上去,冲他挤挤眼。 这家伙不会是要吸氧跳车吧?高雨笙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跟了一路,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守法良民翟先生,老老实实被带回警局。 两位警察是市局的,市局本身不具备派出所里的设备,就给带到刑警队去了。进来的时候被方初阳瞧了个正着:“扔到侯问室去,不到24小时别放出来。” “这么狠吗?”翟辰痛心疾首地谴责自家兄弟的无情,“那你别忘了接檬檬。” 刑警队里的人都认识翟辰,听到这话纷纷憋着笑低头,只有老实的陈照辉听话地把翟辰塞进了侯问室。 所谓侯问室,其实就是临时置留犯罪分子的地方,最多不能超过24小时。派出所里一般都是刚抓的小偷小摸、咸猪手、酒驾之类的,刑警队这里的通常就比较严重,看起来各个凶神恶煞的。 翟辰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转头冲小陈说:“警官,我身体不好必须吸氧,不然分分钟要挂的。你去跟你们领导说,把氧气瓶给我呗。” “哦。”陈照辉应了一声,锁上铁门转头去外面跟副队汇报了。 远远听见那边方初阳暴跳如雷的声音:“吸什么氧,憋死他活该!” 翟辰活动了一下刚刚拆下手铐的腕子,转头看向屋里几个满脸不怀好意的人:“呦,几位,怎么进来的?” “小弱鸡,安静点。”小小的屋子里,只有北面的墙根有一条水泥砌的长凳,几人坐在一起,连个放尾巴尖的位置都没留给翟辰。 “过来,坐这儿。”一个大块头冲脚边吐了口粘痰,示意翟辰坐。 “我劝你们客气点,刑警队的队长是我弟弟。”翟辰抱臂靠着铁栅栏门,一脸嚣张。 “呸!少他妈扯了,你弟是队长你还能进来?”几位大哥站起来,慢慢向翟辰靠近。 “那怎么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正说着,小陈送来了他的氧气瓶。 满头火的方初阳走出警局,跟闲庭信步走进来的高雨笙打了个照面,想起这应该是混蛋翟辰的新雇主,便多看了两眼。没等两人说句话,方初阳的手机响了,是负责盯梢王竞航的小马打来的。 “副队,王竞航还藏了一个老式黄屏手机,里面有跟李婷父母的通话记录。”小马颇有些激动地说。 “你怎么找到的?”方初阳顾不上理会高总,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幼儿园走。 “辰哥塞给我的。”小马回忆刚才的状况,估计是翟辰逗他的时候顺手塞进口袋里的,临走拍了他一下,他才感觉到口袋里有东西。 “……” 高雨笙交了罚金、办好手续来领翟辰的时候,侯问室里一片祥和。几位大哥整整齐齐蹲在两边的墙根处,翟辰自己独霸了那唯一的长凳,翘着脚转瓶子玩。 “他们怎么了?”过来开门的陈照辉好奇地问。 “他们知道我身体不好,把凳子让给我坐。”翟辰站起来伸个懒腰,搭着高总的肩膀出去。 高雨笙看看那些壮汉,再看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很给面子地没把他掀下去,任由他病弱地挂在自己身上:“现在班房里的人素质都这么高了?” “那可不,五讲四美尊老爱幼。” 10、天上星(10) 出了刑警队的门,高雨笙就把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拎下去,顺道将车钥匙扔给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天已经黑透了,公安局外不甚明亮的路灯照过来,映出表盘上星星点点的碎钻。 “你这手表是夜光的啊?”翟辰凑过来,“挺好看。” “……”又不是小学生,谁还戴夜光手表。高雨笙看看自己腕上的“星空月龄”,不知道怎么跟自家保镖解释百年钟表世家不做夜光手表。没等开口,那边刑警队的小陈追了出来。 “辰哥,你的手机。” 翟辰接过手机,嫌弃地上下看看:“我说小陈,下回出外勤咱能擦点防晒吗?这大晚上的我就瞧见个衣服飘过来,吓不吓人。” 陈照辉扯了扯自己明黄色带反光条的运动短袖:“我有那么黑吗?” “有,”翟辰斩钉截铁地说着,低头给方初阳发微信,“你们晚上还要加班吗?” “我得加班,副队不用,队长知道他今天晚上带孩子,让他不用来了。”老实孩子小陈直接把自家副队给卖了。 “哦……”翟辰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删掉没写完的一句话,将手机装回口袋里,觉得小陈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顺眼多了,“行,你忙去吧。” 既然方初阳不加班,那他就可以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了。等把高雨笙送回家,就去夜市吃烧烤喝啤酒。现在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再来两斤小龙虾,今天这顿号子就没白蹲。 一边盘算着吃麻辣的还是蒜香的,一边拿出手电检查车辆,确认没有问题就把钥匙扔给高雨笙:“还是蒜香……呃,不是,还是你开吧。我晚上不开车。” “这是什么规矩?”有些技术不好的人晚上不敢开车怕出事,但翟辰显然不属于技术不好的人群。白天高雨笙特意观察过,可以看得出这家伙的技术是专为胜任保镖职业练过的,停车时用的不是倒车入库而是漂移甩尾。 “晚上更容易遇到枪击,这时候保镖需要警戒。”翟辰自顾自地坐上副驾驶,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高雨笙单手按住车门不让他关:“你觉得我会信?” 小朋友心眼太多就不可爱了,翟辰呲了呲牙,僵持片刻只得承认:“我夜盲。” 夜盲!高雨笙一惊,缓缓凑近了些。光线缺乏的环境下,翟辰的眼睛有点对不上焦,但他“看”的方向准确无误。若非凑得近了,根本看不出异样。难怪上次他会坐错车,原来是根本看不见。怎么会这样? “怎么得的?治得好吗?” “天生的,”离得这样近,翟辰能感受到高总骤然加快的呼吸,“怎么听说我是夜盲眼这么激动?你是不是后悔了,告诉你订金不退啊。” “……不是。”这两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在向家长无力申诉。听得翟辰心尖发颤,觉得这位小高总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想着要不退他一半钱? 没等翟辰开口,高雨笙便关上了副驾的门,自己坐上驾驶室发动车辆:“先回我的住处,你自己打车回去。”冰冷的语调再不复先前的温和,跟高雨笙与其他员工说话别无二致。 夜盲眼……难道真的找错人了?高雨笙攥紧了方向盘,这实在没道理,想不出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拥有吸氧气增强力量的超能力。可是夜盲眼,看不到星星! …… “哥哥,你家在哪里呀?” “那里,一闪一闪的那个。” “星星?那我叫你星星哥哥好不好?” “好啊。” …… 高雨笙家住在“东篱玉棠湾”,一个专卖花园洋房的高档小区。从警局回去有些遥远,需要上高架。 一路沉默地开着,高雨笙没再跟翟辰说一句话。翟辰很理解他这种“买了吃亏又买了上当”的委屈,低头翻动手机查看去东篱玉棠湾的路线。昂贵的小区不仅在于房子好,地理位置也都是绝佳的。高架有一个出口专门通向玉棠湾门前的那条路,交通便利,人烟稀少。 看完路线随手翻开相册,百无聊赖的翟辰只能研究那张奇怪的外卖单。今天在医院里,王竞航那句“天收了她”很让人在意,配上这诡异的图腾,莫名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说,王竞航是不是求了什么邪神野佛,这东西会不会是个咒符?”翟辰异想天开地试图跟不高兴的小高同学说话。 “指望上天,是懦夫行径。”这个道理高雨笙很小的时候就懂。 “那有什么办法,上天是最后的希望,人活着总得有点希望。就好比你跟袁小爱,她要想跟你在一起,只能指望一道天雷把你劈成个傻子。”说着,做了个天雷降世劈到脑袋的动作。 “咔嚓!”突然传来一声响,车身剧烈晃动,猛地向前窜了一下。 “操,真的被雷劈了?”翟辰脑袋磕到椅背,咚的一下还挺疼,忍不住骂出声。打开窗户往外看,背后一辆没有开车灯的渣土车正用那狰狞的卡车头贴豪车屁股,悚然一惊,这才几点,渣土车就能进城了?“别下车,加速,快离开它!” 高雨笙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快速与渣土车甩开距离。然而前面的车辆因为听到巨响而减缓车速,双侧车道都被堵住,一时无法超车。 “轰——”渣土车也立时加油,拖着沉重的身体飞快追赶,一边跑一边掉沙土,漫天烟尘,后面传来一溜的刹车声。而那渣土车如同犯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步三颤路都走不稳也要张开血盆大口狂咬不止。 “呀!”前面那辆车是个年轻人开的,从后视镜看到这场面,尖叫着踩下刹车。 路口马上就要到了,保持这个速度渣土车基本追不上了,奈何前面这个急刹车,高雨笙只得轻点刹车、快速打方向将车并到右道。 那年轻人看到自己即将葬身在卡车之下,生死一瞬突然踩下油门蹿出去,避免了被压成铁饼的惨剧。而一直没有减速的渣土车直接变成与高雨笙并排而行,毫不犹豫地朝车腰撞去。 “嘭!”强大的力量将车直接撞偏了道,斜插进高架护栏里。还多亏了是底盘重的好车,要是普通小轿车大概已经飞出去了。但渣土车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快速倒车,将一车的石子沙土倾泻在路上,将原本就狭窄的高架桥堵了个严实。后面的车辆过不来也看不见。 “快下车。”翟辰在刚才已经快速吸了几口氧气,看到高雨笙动作迟缓,便动手帮他解开安全带。 “嗡——”没了渣土的卡车整装,重新加速,这次竟然嚣张地亮起了大灯,仿佛要看着车里的人碾成肉饼,直接朝驾驶室撞来。 翟辰一把将高雨笙拽过来。护栏发出了碎裂的悲鸣声,车身不受控制地向桥下栽去。水泥石墩卡住了一只后轮,用微妙的平衡挂在半空。翟辰抱着高雨笙一动不敢动,稍稍一晃就可能让车坠下去。 卡车上下来一个人,慢慢往这边靠近,“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如同丧钟。 “往两点钟方向跳,有根钢筋可以抓住。”高雨笙喘息了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 “咔哒”有硬器抵住了驾驶座那边的车窗。 翟辰手心有些粘腻,那是他自己的汗水和高雨笙的血,这家伙在刚才的撞击中受伤了:“抓紧我,千万别松手。”一脚踹开车门,猛地蹿出去。黑暗中看不大清楚,凭着直觉抓向那根传说中的钢筋,在空中荡了一下,瞬间跳上了桥。 “闪开!”高雨笙一把推开他,一个金属长钉与翟辰擦肩而过,深深地钉进了柏油路面。 射钉枪! 那人大概有些急了,快步走过来,瞬间跑进了卡车大灯照射的范围里。那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蒙着脸,手里拿了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再次朝高雨笙举起枪。 翟辰原地跳起,一把抓住那只握枪的手,“咔嚓”一声给掰折了。 “啊——”那人顿时惨叫出声,射钉枪掉在了地上。常人会被骨折的剧痛弄失了神,绝不会再又力气反击,这人却反常地用另一只手掏出了小刀,冲翟辰的眼睛戳去。 翟辰下意识地松开手躲避,那人立时退开,快速爬上卡车驾驶室。 “咔!”高雨笙捡起射钉枪,直接朝着那人的脑袋射去,钉子打在挡风玻璃上,玻璃瞬间碎裂。那人避开了钉子,猛踩油门。 翟辰本想去驾驶室抓人,身体突然一阵无力。糟糕!氧气用完了! 来不及爆车胎,高雨笙一把抱住翟辰滚向路边,由着那卡车扬长而去。 “你傻了吗?为什么不躲开!” “我氧气用完了……有点蒙……”翟辰单手撑着地剧烈喘息,像是身体不好却被迫跑了三千米,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记忆中那个人,干完活之后也会这样,趴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高雨笙定定地看着他,扔掉手里的射钉枪,爬起来找到翟辰的包,掏出氧气瓶。缓缓伸手,轻轻扶住他,按下喷嘴将罩子扣到翟辰脸上。 翟辰没什么力气,直接靠在高雨笙身上深深吸几口,顿时缓了过来。摘下氧气罩,拿出手电四处照照。现场一片狼藉,小翅膀豪车半边身子挂在桥上可怜巴巴冒着烟。身后十米开外堆着成山的石子沙土,被堵在后面的车辆拼命按着喇叭。前面的车都跑光了,目力所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真有人要杀你啊!”刚开始听高雨笙说这话,还以为他在瞎掰,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翟辰抹了把脸,拉过高总的手看他伤哪儿了,“现在的杀手都这么硬核吗?这可是一线城市的大马路!” 高雨笙不说话,把胳膊收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报警。 翟辰就坐在原地,可怜自己碎了屏的手机:“我这兼职保镖,还真做出了中情局的效果,啧。” 高雨笙打完电话,回头看他。 那人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打定主意要给警察表演一个完美受害者现场,惬意地单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警察还得好一会儿才来,这里没网,看会儿星星吧。” “你能看见星星?” “能啊。” “……” 11、天上星(11) 高架桥渣土车恶意撞击豪车,司机还下车意图杀人,这件事太严重了。高雨笙要求翟辰跟他统一口径,就说不知道为什么被撞,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来杀他们。 “这样说的话,警察就会以为是撞了人怕负责任而临时起意杀人。但那显然是个杀手啊!”翟辰不明白高雨笙为什么要这么处理,既然有人要杀他,早点报给警察才是正理。 高雨笙捂着胳膊微微蹙眉,等那一阵疼痛过去,才在翟辰身边坐下:“我确实不知道是谁要杀我,并没有说谎,解释太多很麻烦。” 翟辰收回看星星的目光,转头看向高雨笙:“你是为了帮我隐瞒超能力?” “只抓一个疯狗没用,抓了这个还有下一个,”高雨笙没有回答翟辰的问题,慢慢挽起袖子,扯下领带叼着一端缠到还在冒血的胳膊上,“揪出放狗的人才能一劳永逸,我会亲手抓到这个人的。” 英俊的总裁先生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平常连个皱褶都没有的衬衫染上了尘土和血污,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擦伤,然而那双眼睛依旧冷静如初。这绝不是蜜罐子里养大的富二代少爷应该有的反应! 翟辰觉得有些不妥,但半瞎的眼睛不允许他看清对方的表情,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处理完事故、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凌晨。翟辰没吃晚饭,饿到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这个时间饭馆都关门了,只有夜市摊生意正红火,饿急了的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高总奔向那烟火缭绕的小摊。 廉价的塑料桌椅油腻腻的沾着烟尘,周围都是打赤膊、穿拖鞋的糙汉,他俩这么一身脏兮兮竟也不显得突兀。 “老板,来四斤小龙虾,两瓶啤酒,五十个串……”翟辰大声喊着给老板报菜名,转头问高总还吃什么,才想起来人家有伤在身,“呃,再来一碗茄汁面。” 高雨笙左臂被划了个大口子,方才已经在医院包扎过,缠了一圈的绷带,看起来有点可怜。神奇的是他那个价值百万的星空手表竟然没有碎,还好好地挂在手腕上。 翟辰把面推到他面前:“你胳膊上有伤口,别吃羊肉,吃点面吧。” “你很会照顾人。”高雨笙接过他帮自己劈开的一次性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酸酸甜甜的汤面喝下去,温暖了因为失血而略微发冷的身体。 “职业习惯而已,”翟辰拿起一只小龙虾,三下五除二的剥好,沾了些汤汁放到高雨笙碗里,“照顾小朋友。” 高雨笙:“……” “哈哈哈哈……”翟辰觉得高小朋友特别好玩,一逗就有反应,比刑警队呆呆愣愣的小陈、小马什么的好玩多了。 拒绝了幼儿园阿舅翟老师的照顾,高雨笙自己上手剥虾,熟练程度竟不亚于翟辰。他不是剥一个吃一个,而是拿了只碟子,剥够三只浇汁一起吃。 “你竟然也吃这个,我还以为你们富家少爷只吃澳洲龙虾。”翟辰伸手从碟子里偷走一只。 “我很喜欢吃这个,”高雨笙仿佛没有看到某人偷虾的行为,继续兢兢业业地剥,“小时候家里没什么肉可以吃,哥哥就带着我去小河边钓虾,钓上来一筐回去炒着吃。” 翟辰认真地听着,伸手又偷了一只,剥虾的人突然抬头看过来,吓得他赶紧把虾扔进嘴里,装作无事发生。 “清水河里的小龙虾要比城市里卖的好吃得多,山里的辣椒又特别鲜美,炒出来香味飘得整个村都能闻到。我就蹲在灶台上,辣得嘶哈嘶哈还是要吃。”高总的声音很好听,因为疲惫而带了几分低哑,不徐不疾,很容易把人带进那个画面里。 翟辰愣怔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总是闹着要吃虾的小家伙,心尖微颤,端起冰啤酒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并没有人娇惯我。” 除了哥哥…… 高雨笙剥了第三只,发现碟子是空的,放下虾仁后把碟子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些。 翟辰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不寻常来,但他俩显然还没熟到探听家事的程度,不好再问:“也对,男孩子穷养,我爸就从来不娇惯我,皮了就揍。但是越揍越皮,后来他为了看着我,让我在侯问室门口写作业,就我今天晚上蹲那个,外面放一个小桌,被一群作奸犯科的人盯着写作业。” 高雨笙被他逗笑了:“那能写得下去吗?” “当然写不下去了,那些大哥太好玩了,给我讲他们的江湖规矩、做人道理,啧啧,受益匪浅呐!”说起这个,翟辰颇为得意。 上中学的时候,他长得好看又瘦小,不良青年就喜欢欺负这样的,没事就在巷子里堵他。于是,翟辰在被逼无奈之下将附近的小流氓都教训了个遍,成为了那一带的流氓头头。用翟辰的话说,“本无意搀和江湖事,奈何黄袍加身不由己。” 刑警队长的儿子成了匪首,这还了得?翟建国每天忙没时间管他,就把他拎到刑警队,希望他受到公安局为人民服务的气氛熏陶,做个好少年。 “……你爸应该挺后悔把你放那里写作业的。” “那就不知道了,老翟同志就算后悔了也不会承认的。” 第二天早上,收拾一新的翟辰七点多钟就回家了,刚走到院里,就遇上抱着孩子冷着脸往外走的方初阳。看到他也没出言讽刺,把孩子塞给他就走。 “这是怎么了,大周末的又加班啊?”翟辰没收到兄弟的谩骂感觉很是不得劲,便出言挽留了一下。 “您老出去风流快活,我可是还有好几个案子压着呢!”方初阳双眼冒火地瞪他,压低声音警告他,“李婷的案子你不许再搀和,听见没有!” “热心市民见义勇为……好好,我不搀和了,”翟辰举起一只手投降,拉着檬檬的手朝方初阳挥挥,“跟二舅再见。” “二舅再见。”小外甥听话地挥挥手。 方初阳拿手指他,还没骂出来,那家伙就抱着孩子跑了。 甥舅俩美滋滋吃了早饭,坐在客厅的软垫上打电视游戏,幼儿园的女同事米晴突然来了。 “昨天檬檬走得急,把书包落下了。”米老师晃了晃手里的汤姆猫小书包。 “啊,太麻烦你了,进来喝杯茶吧。”翟辰请米晴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米晴第一次来翟辰家,有些拘谨,眼睛没敢乱看,就盯着翟辰瞧:“翟老师,你是不是发财了,竟然穿两千块一件的t恤。” 唔?这短袖值两千块?翟辰低头看看身上纯黑色只印了一个小标志的t恤:“没,昨天晚上睡朋友家跟他借的。” 翟辰跟谁都能聊两句,哪怕明知女同事大周末过来送一个无关紧要的书包意图不明,也能跟她相谈甚欢。 “小胖奶奶就是太娇惯他了,天天让他吃炸鸡,脸都胖得变形了。”两人的共同话题就是幼儿园的孩子们,米老师说起这个就不拘谨了,跟平时俩人上班聊天一样。 正聊着,翟辰的手机响了,是刑警队打来的,让他马上到警局一趟。 “你去吧,我帮你看着檬檬,”米老师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不由得红了脸,“你不介意我在你家呆着吧?” “你能帮忙实在太好了,有什么介意?家里有点乱,你不嫌弃就行。”翟辰倒是无所谓,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说完就拿起包出门去。对门朱阿姨家门大开着,不舍得开空调的老太太就敞着大门通风。跟朱阿姨交代一声自己出去,有个女同事在家里帮他看孩子。 上了年纪的人这一点上很通透,朱阿姨立时就明白了:“你放心吧,我正煮了藕叶茶,一会儿给檬檬送一杯过去。” 翟辰拎着几杯冷饮去了刑警队,扔给小陈让他发给大家。然而这次刑警队里的人并没有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一个个沉着脸,只有老实的小陈冲他笑笑。 “呦,这是怎么了?”翟辰把包扔到方初阳的桌上,好奇地看他们。 “你干的好事。”方初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抓着他直接扔进了审问室。 坐在审问室的木凳子上,翟辰有些意外。避嫌的方初阳在外面听着,由范队长和另一位同事来问。范队长虽然跟翟建国一辈,但其实才四十出头。常年熬夜操心,头发已经花白了。 “别紧张,就问你几个问题。”范队长笑眯眯地说,仿佛他不是坐在审问室的嫌犯,还是个目击证人。 翟辰还真不紧张,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您问,我知无不言。” “7月8号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7月8号就是李婷死的那个周日,这个问题警察早就问过他,今天怎么又提起来? “小区门卫反应,你白天出去了,晚上没回来。” “我回来了,就是有点晚,所以翻墙进去的,”翟辰照实说,老家属院是有门禁的,晚上10点以后就锁门了,为了不打扰门卫大爷他就翻墙进去,“这一点夜市摊的水老板,还有24小时便利店的营业员都可以证明,我回来的时候跟他们打过招呼,还在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应该是十点半左右。” 范队长没有任何表示,接着问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的问题:“昨天晚上那个卡车司机的胳膊是怎么断的?” “!” 看来是昨天晚上遇袭的事已经上报到市刑警队了,交警根据现场痕迹判断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并且推演出了非常不合逻辑的现场。这样的现场,让警方对他和高雨笙的个人能力产生了怀疑。 而杀死李婷的凶手,就是个使李婷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以至于没有打斗痕迹的人。 12、天上星(12) “那个卡车司机抓到了?”翟辰很是意外,那个人的各种手法驾轻就熟显然是个老手,既然敢在大马路上杀人就肯定算计好了逃跑方案,决计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抓到。 “现在是我们问你话!”旁边的小刑警黑着脸提醒被审问者。 信息的不对等才能把实话框出来,这时候问刑警什么都是徒劳。翟辰一拍脑袋似乎刚想起来:“啊对对,您接着问,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小刑警似乎被气到了,说话几乎是用吼的:“胳膊怎么断的?” “我打的。”翟辰很是光棍地直接承认了。 “怎么打的?” 翟辰抬手比划了一下:“他拿着射钉枪,改装过的那种,差点打我脑袋上。我一急,就抓着他胳膊往膝盖上咔嚓这么一磕,想把钉枪弄掉。可能用力过猛,给撅折了吧。” 一套动作演示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两位刑警根据格斗经验,能判断出这个动作的可行性,任何成年男子这么做都有可能把对方的手弄断,特别是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 然而范队长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一秒不停地接着问:“你这格斗技巧是跟老翟学的吧,那把王竞航摔骨折也是你干的了?” “那件事可是他先攻击我,双方互殴不立案的,”先声明一下自己是无罪的,这才言归正传,“他从背后冲过来,我直接弯腰一个过肩摔。” 范队长被他夸张的演示动作逗笑了:“你小子可以啊,怪不得能攀着钢筋跳上去。” “什么钢筋?”翟辰无辜地望过去。 无论是用膝盖折断手还是背后过肩摔,都是通过技巧便可以达到的。而从车中攀着钢筋跳上桥,那就不是技巧可以解释的了。范队长说话像是平时聊天,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话赶话一秒不停不给任何思考时间。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不管翟辰回答“是”还是“不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回答“是”,证明翟辰确实臂力惊人,具有把李婷从楼上抓举扔下去的能力;回答“不是”,证明他在说谎,因为前面根本没有提到从车中逃生的问题,直接问的“钢筋”,既然翟辰注意到了钢筋,那就证明是他攀着钢筋带高雨笙跳车的。 范队长看了看他,低头在纸上写了两句话:“那辆车驾驶室被挤压变形,副驾驶那边悬在半空,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怎么从车里逃出来的?” “高总抱着我跳出去的,我夜盲,不是很清楚他怎么搞的。” “……” 这是昨天晚上在高雨笙家里商量好的说辞,高总表示如果警察问起就推到他身上。 “这怎么行?”虽在在刑警队侯问室外的留学经历让翟辰学了一身的臭毛病,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推卸责任。 “我有办法解决,”当时正往玻璃杯里倒冰薄荷水喝的高雨笙,忽然笑了一下,“说过会帮你保守秘密,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到底谁是保镖?翟辰受之有愧,但为了自己不被送研究所切片,最终还是同意了高总的方案。 方初阳听到这里,悄悄松了口气,摘下耳麦离开了监听室,路过审问室门口,模糊听到了范队长问最后一个问题:“8号白天你去哪里了?” 翟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南山疗养院。” 方初阳背对着审问室的门,深深叹了口气。 “副队,王强他老婆来了。”陈朝晖过来跟他低声说了一句,指向坐在等候椅上的女人。 方初阳眯了眯眼:“把她带到2号室,全程录像。” 南城立交桥坠亡死者王强的妻子周玉芬,是个还算漂亮的女人,只是上了年纪有些憔悴,眼角皱纹明显、脸上还起了许多斑。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棉麻料裙子,长发在脑后盘起来,微微低着头,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警察同志,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进去说,”方初阳带着小陈一起进了2号审问室,冷着脸观察了周玉芬一会儿,直把人看得坐立不安才收回视线,“王强死之前,你曾经说过要他不得好死是吗?” “是我婆婆告诉你们的吧?”周玉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是我俩吵架时候的气话,我婆婆就喜欢在中间搅合,我说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王强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这事你知道吗?”方初阳低头看手里的资料,并没有盯着周玉芬,而黑到与背景墙几乎融为一体的小陈同志,也不会给被审问者造成多大的压力。 周玉芬扣在一起的手指突然紧了一下,艰难地说:“知道。” “你刚生了二胎不久,孩子还小又是个家庭主妇,不好离婚的吧?你有没有去找小三的麻烦?”方初阳抬眼看着木凳上的女人,眼看着她的手指绞在一起。 “贱人自有天收,我不会去找她的。”周玉芬缓缓吐了口气,语调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强就是被天收走的吗?” 周玉芬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是这个吗?”方初阳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a4纸,上面印着外卖单后面的奇怪图腾,复杂的纹饰拱卫着中间那鬼气森森的眼睛。骤然放到周玉芬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让小陈送周玉芬走,方初阳自己在监控室反复看了几遍录像,沉着脸走出来,就看到翟辰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喝冰饮。 “我看你还不出来,这冰要化了怪可惜的,就帮你喝了,”翟辰晃晃只剩个底的饮料,“来来,还留了一口给你。” 审问完了还赖着不走的嫌犯,大概也只有他了。死皮赖脸地跟范队打听昨天晚上的杀手。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个袭击他们的人并没有抓到,车也不是他的车。等警察找到停在路边的渣土车时,人早已离去,真正的卡车司机还在后座上昏迷着。根据司机的供述,他是在郊外等进城的时候被一个搭顺风车的人给捅了一刀,为求活命便一直装死,在后座上看不清状况,只隐约瞧见那人离开的时候断了一条胳膊。 “滚!”方初阳踢了他一脚,让他起开,转头向范队长道,“周玉芬明显认识这个图腾,但是不承认。” “该不会是什么邪教组织吧?”翟辰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看,试图跟老实的小陈讲解关于“李莫愁和血手印”的故事。 “你闭嘴,赶紧回家给檬檬做饭。”方初阳把纸抢走,叫他快滚。这边查案,不适合让翟辰这个普通群众听,翟辰立时站起来,圆润地滚了。 “邪教……”范队长接过那张纸仔细看,渐渐皱起了眉头,“小张,你去资料库查查,十年到十三年前,各地出现的邪教资料。” 先前方初阳让小张查这张图,在近十年的电子档案里并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网上也没有踪迹。而十年前的资料,大部分都是纸质档案,还没有录入。 “您见过这个?” “有点印象,但不确定。” 另一边,东篱玉棠湾的房子里,高雨笙早上醒来翟辰已经不见了。沙发上堆着那人盖过的毯子,看起来是很努力地叠过了,只是手法有点糙,像夹了芝士片的吐司,十二个角朝着十二个方向。 展开重新叠整齐,高雨笙从柜子里拿了一小盒玉米粒,打开玻璃门走到后院去。他住在洋房的一层,有前后两个花园。后院里放着一架精致的笼子,笼子里站着几只尖嘴生物。 “高总!”郑秘书突然从树丛后面冒头,把高雨笙手里的玉米粒给吓掉了,“我在前面按门铃没人开。” 这小区安全有保障,因此后花园也只有一个铺了草皮的土坡挡住外面的视线,很容易翻进来。郑秘书就不走寻常路地直接跳了进来,盯着笼子里的动物啧啧称奇。老实说笼子里的生物颜色不怎么好看,灰不拉几的有点像鸡,但羽毛是人工精心打理过的,肯定是什么名贵品种。 “这鸟长得真壮实,油光水滑的,是孔雀幼鸟吧?”既然是总裁养的肯定很贵,郑秘书决定闭眼吹。 “这是鸡。”高雨笙把玉米放进食槽里,拍拍手回屋去。 “您真是别出心裁,把鸡养成了观赏鸟!”夸错方向的郑秘书强行挽尊。 “这是吃的。”高雨笙斜瞥他,用眼神劝他闭嘴。 “……”郑经终于想起了自家老板的精益求精强迫症,不敢再提那几只鸡,跟着进屋把带来的早餐放桌上,说起了正事,“袁小爱的事我打听到了,她之所以这么闲是因为她们公司最近停业了。公司老板意外身亡,老板娘不会经营,维持一个星期就乱了套,索性关了。” 翟辰只看到袁小爱周五在财富大厦堵门,其实这一周她都在,一骂一整天。“高雨笙负心汉”无限循环,洗脑能力堪比卖假皮包地摊上的“黄鹤王八蛋带着小姨子跑了”。 听到“意外身亡”,高雨笙打开早餐盒子的手顿了一下:“老板叫什么名字?” 通常不都是问公司叫什么名字吗?郑秘书赶紧翻了翻手机备忘录:“王强。” 13、天上星(13) 翟辰骑着小电驴回家,路上买了几根冰棍回去分给帮他看孩子的人。刚走进楼道,就听见朱阿姨那震天响的笑声。朱阿姨不让自家孙子吹空调,又惦记着翟辰交代的事,便索性坐在门口跟米老师聊天,这样可以不动声色地看着翟檬檬。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翟辰递给朱阿姨两根冰棍。 “说你小时候的事呢,”朱阿姨乐呵呵地接过来,起身把一根放进冰箱里,自己拆开一根来吃,丝毫没有给小孙子尝一口的意思,“小孩子不能吃凉的。” 兢兢业业帮翟辰看孩子的米老师接过冰棍,脸有些发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呀,这都中午了,留下吃饭吧。”跟米老师聊热乎的朱阿姨热情挽留。 “不了不了,家里做了饭正等我呢。”米晴低着头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翟辰刚把冰棍放进嘴里,来不及跟自己同事说声再见,对方已经没了踪影。狐疑地看看咔嚓咔嚓嚼着冰的对门:“朱阿姨,她这是怎么了?”这位女同事突然出现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其实一直戒备着的。出门前交代朱阿姨看着点,也是不放心。 “害羞了呗,”朱阿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嗦了口冰,见他还是不开窍只得提醒,“人家姑娘喜欢你,这都看不出来。” “嗨,我还当她要管我借钱呢,这么神神秘秘的。”听到是因为这个,翟辰顿时放松下来,不甚在意地回屋去。 “哎,你这孩子,有姑娘喜欢你,怎么这反应?”朱阿姨不甘心地追到翟辰家来,一边嗦冰一边教育他。 翟辰伸手把自己的冰棍递给翟檬檬,等小孩张嘴靠近的时候再猛地缩手,重新放回自己嘴里:“喜欢我的人多了,有什么稀奇。” “……”朱阿姨自觉年近六十已半脚入棺,都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就不考虑一下?” “我这身体您也知道,靠氧气瓶活着的病秧子,不好祸害人的,”翟辰再次把冰棍递过去,笑着对朱阿姨道,“您不是门儿清吗?”邻居大妈大婶都张罗着给方初阳找对象,从没有人考虑过他,就是因为他众所周知的身体不好,又是一个月工资不到三千块钱的男幼师,实在是滞销货推不动。 谁知道你这么受欢迎啊?朱阿姨嘀咕了一下,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知道你身体不好的,也愿意照顾檬檬,又是同行,我看挺合适的。” 翟辰缩回手,又让小外甥咬了个空:“不少社会精英高富帅都喜欢娶幼儿园老师,觉得温柔又善良,我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朱阿姨劝不动他,感慨一句他跟翟建国一样死脑筋,便气哼哼地走了。 翟檬檬被戏弄了两回,不再理会舅舅,转头继续看他的动画版《三国演义》,正演到曹操头疼医治不好以至于大发雷霆:“要你何用!” “舅舅,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翟檬檬看着屏幕,虽然大家都说舅舅身体不好,但他知道,自家舅舅身体好得堪比超人。 “没学历没钱,讨不来。”翟辰怕孩子多想,赶紧自黑一把。 翟檬檬转头看他,面色凝重:“一把年纪还讨不来老婆,要你何用!”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翟辰揪下一只拖鞋就要打孩子,慢吞吞地追了两步,手机响了,“这谁呀大周末的?” 翟檬檬已经躲进卧室,冒出半个脑袋,细声细气地说:“估计又是暗恋你的人。” “一边儿去!”翟辰低头一看来电显示——负心汉。 “突然想起来今天要看一个摄影展,你陪我去。”高雨笙那边有杂音,像是在马路边打电话。温和平静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任性,让翟辰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他男朋友的错觉。 “大少爷,你现在生命安全处于各种威胁之中,还看什么摄影展?”毕竟这位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硬邦邦的雇主,如今又是非工作时间,翟辰果断选择拒绝。 “付你加班费。” “不去。” “一天五千。” “成交!”在金钱的腐蚀下,翟辰同志轻易抛弃了“安全第一”的原则,把服务宗旨手动换成“顾客就是上帝”。 高雨笙似乎笑了一下,说自己正在赶往公安局的路上,等处理完就来找他。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便出现在了公安局家属院外。翟辰对于高总怎么解释跳车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奈何对方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总之警方会相信的,也不会再找你麻烦。”高雨笙跟翟檬檬一起坐在后座上,大眼瞪小眼。 “这车哪儿来的?你竟然开国产车。”翟辰看看方向盘上的标识,有些意外。那辆带小翅膀的进口豪车被撞成了重度残疾,返厂维修了,这辆车内没有任何装饰品一看就是临时找来的。 车标是一对镜面的“j”,中间插一个横杠,像是双鱼座的标志,又像一个写出头的“九”。这是目前国产车中比较高端的一个牌子,叫“九逸”。性能、外观各方面都不输进口车。最开始是伪装成进口车卖的,名叫“joy”,还编了个跟欧洲皇室有关的美丽传说,最后被揭露出来是土生土长的国产车,受了好久的嘲笑。 “借的,”高雨笙身体坐得笔挺,淡定地看路,“前面路口右转。” “新车就借给你,谁这么大方?”有人指路,翟辰就完全不带脑子地跟着开,没多久就到了艺术展览中心。 “4s店。”高雨笙推开车门,顺手把孩子抱了出来。 “嗯?”翟辰没听清,拔了钥匙锁好车门,把翟檬檬接过来自己抱着。 “你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在全托的幼儿园里?”高雨笙不是很理解翟辰的做法,明明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却还要呆在那个工资极低的幼儿园,靠兼职补贴家用。 “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放幼儿园我不放心。”翟辰实话实说,这种病不好说什么时候犯病,普通幼儿园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孩子根本看管不过来,万一有什么意外救治不及时孩子就没了。而那种小班精致教学的幼儿园又学费极高。 “典型的穷人思维。”高雨笙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优雅地扣上。 “那没办法,穷人穷过法。”翟辰并不打算听高总的致富奔小康课程,率先往场馆走去。 展览中心今天还挺热闹,门前的电子指引牌上写着: 主会场:古玩字画艺术交流展 二楼小厅:star·j 星空摄影展 高雨笙要看的就是二楼那个摄影展。艺术中心太大,而且为了突出艺术性设计得七拐八拐,翟辰看了半天没找到二楼入口在哪里,差点迷失在那抽象艺术的迷宫里。好在人型地图高总很快找到了路,这才把两圈蚊香眼的保镖牵走。 相比楼下的人声鼎沸,摄影展这里就安静了许多。没什么艺术细胞的翟辰一直觉得,这种挂几个照片让人看的傻缺展览肯定卖不动票,结果发现观众还不少。 星空摄影展,拍摄的自然都是星空,所有的出展作品都来自于同一位摄影师——star·j,看简介说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星空摄影师之一,获得过许多大奖。 进场的观众都看得十分认真,有的小声感叹着作品的精致美妙,有的跟同伴讨论着作品的寓意,还有的竟对着一幅星空图潸然泪下。翟辰看得一愣一愣的,并不能理解这种艺术与灵魂的碰撞,觉得这些照片跟标点地图公司里的大理石地砖没什么区别。 高雨笙将外围的作品细细浏览一遍,慢慢走向更深处,在最后一面墙前停了下来。这里只挂了三张照片,是一个连续的场景,用相框仔细地装裱起来,里面的说明是古老的钢笔手写。 【1999年7月,s省】 这张十九年前的照片,拍摄的是一枚流星坠落的过程。这流星极为明亮,似乎近在咫尺。自天边而来,坠落于山林间,宛如带着火种奔向人间的普罗米修斯。 “这枚流星有个特定的名字,叫祸斗,因为当时引发了一场火灾。”高雨笙低声向翟辰解释着这三张图。 祸斗,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是带来火灾的异兽。鲜少有流星会引发火灾,大多数在落地之前就已经燃尽,即便掉落也只是颗安静的陨石。当时不知道是流星引发还是山间雷电,出现了罕见的森林大火。 “hi,又看到你了。”背后传来一声带着洋腔的中国话,翟辰回头,错开一步挡在高雨笙面前,等着突然靠近的家伙。那是个华人面孔的中年人,穿着摄影马甲、带着画家帽,还留了一撮黑白相间的小胡子。 “没事,他是摄影师,”高雨笙安抚了一下翟辰,跟那人握手,“纪先生。” 这人就是影展的主人,原名叫纪长河,后来因为痴迷星空自己改名叫纪星河,转了国籍之后又取了个洋艺名——star·j “高是我的忠实粉丝,在巴黎和罗马的展出他都去了。”纪星河跟翟辰解释,这份最早期的作品是他拍摄流星的开始,欣赏的人并不多,对于高雨笙这个知己非常重视,眉飞色舞讲述当时他拍到“祸斗”时候的状况。当时他正在山崖上拍星空突然就看到有东西坠落下来。一个大火球,嘭地一声爆炸了,一辈子难忘。他本来是个星空观测爱好者,从那时候起就痴迷于拍摄各种流星。 “看流星看多了,有时候会觉得那不是流星。”纪星河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地说。 “不是流星是什么,ufo吗?”翟辰看这位艺术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纪星河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翟辰科普这颗他最爱的流星:“‘祸斗’还留下了一块陨石,就在s省博物馆里,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说完就背着手离开了。 “舅舅,流星是宇宙飞船吗?”翟檬檬听说过ufo,大概知道什么意思。 “别听那怪老头的,他流星看多了脑袋被砸出了月球坑,”翟辰赶紧纠正小朋友的常识问题,转头看向被艺术熏陶得一脸禅意的高雨笙,“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怎么这么喜欢星空呢?每天穿深蓝色的衣服,手表也是夜光的星星。” “你听过那句诗吗?”无力纠正自己的手表不是夜光的问题,高雨笙保持着艺术的格调咏叹道,“你看着星吗,我的星星?我愿为天空,得以无数的眼看你。” “……”翟辰被这突如其来的诗意惊到了,半晌才悟过来,“我知道了。” 高雨笙眸色微亮,带着些微的期待望着他:“你知道什么了?” “你暗恋那个摄影师!” “……” “没事,现在都2018年了,我不歧视特殊性向的人。” 高总觉得自己的审美受到了侮辱。 就在两人悠闲逛摄影展的时候,方初阳正在琢磨那位高总留下的话:“纠缠他的袁小爱跟南城的死者王强认识,而他也收到了奇怪符号的警告。王强的妻子认得这个符号,李婷也是在收到符号之后死亡的。” 坐在领桌的陈照辉一边听一边在纸上画出关系图:“副队,这说明什么?” “如果这个符号真的代表一个邪教的话,还就真像混蛋翟辰说的——李莫愁。”方初阳皱起眉头。 “什么李莫愁?”老实孩子陈照辉,并没有看过《神雕侠侣》。 方初阳瞪他一眼,转头看向整理王竞航通话资料的小马:“马天行,你告诉他,李莫愁最开始留下血手印是为什么?” 小马摸了摸自己过长的马脸,严肃道:“杀负心汉。” “没错,杀负心汉!”方初阳把小陈画的那张图拽过来,“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被前任、现任或是妄想者纠缠。纠缠高雨笙的那个妄想症患者袁小爱,在王强的公司上班,换句话说,她应当是认识王强的老婆周玉芬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背后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话,袁小爱和周玉芬是一种互相介绍的关系,”范队长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倚在桌子上,“这种介绍,要么是杀手联系方式,要么就是邪教组织。” 正说着,那边在资料库翻找了一整天的小张打来电话,炮仗一样地大声嚷嚷:“队长我找到了!这个符号出现在十三年前的资料里,是当年s省的一个邪教,名叫拜星教!” 晚上翟辰把那位大少爷送回家,自己再打车回来,已经有些晚了。背着睡着的檬檬上楼,又遇到了开门纳凉的朱阿姨。 “你们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朱阿姨关切地问。 翟檬檬迷迷糊糊睁开眼,想也不想地回答:“去见精英高富帅了。” “哦,原来是去见……”朱阿姨突然顿住,目瞪口呆地上下看看翟辰,惊雷罩顶地想起早上那句——社会精英高富帅喜欢娶幼儿园老师。 14、天上星(14) 小张把关于拜星教的资料扫描了发过来,陈照辉立时打印了人手一份。这个拜星教最早出现的年份不详,在13年前有记录是因为当时发生了非常严重的集体自杀事件。 当时在s省的一个断崖景区里,突然聚集了一群身穿同样衣服的人。起初游人以为是哪个公司集体出游,还饶有兴致地围观他们喊口号。长长的口号念完,二十几个人猝不及防地齐齐跳下了悬崖。围观者匆忙中只救下了两名年轻人,其他的全部葬身崖底。 资料上有被救下的年轻人的照片,他们穿着红色的t恤,背面印着硕大的星座与眼睛符号,跟外卖单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国家直接把拜星教列为邪教,s省的邪教头目判了无期,其他骨干成员也系数抓获。“这么多年一直没再听说过。”范队长终于想起了这则新闻,因为主要发生在外省,不归他们负责,只是对当时的新闻有点印象,这才没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如今,本以为已经湮灭在历史中的小邪教死灰复燃了。 “既然这个邪教是教唆人自杀,那李婷和王强会不会是被洗脑之后自杀的?”陈照辉看着资料瞎琢磨。 “法医都说了不是自杀,虽然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但落点和姿势都不对,肯定是被扔下去的,”马天行摸了摸自己的大长脸,“以我老马识途的经验,王竞航那孙子肯定也是个邪教徒,瞧他那双三白眼就不是个好东西……哎呦!” 范队长用手里的搪瓷缸敲了一下小马水声叮咣的脑袋:“你是刑警,不是算命的,靠面相断案吗?” “可是王竞航有不在场证明,那个旧手机上也没有特殊的联络电话,目前能证明的只有他教唆李婷父母认定自杀并索要赔偿金这件事。”一板一眼的小陈同志适时地泼队友冷水。 集体自杀…… 集体…… 方初阳盯着那张山顶自杀的照片看了半晌,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被他一把抓住了,忽然开口道:“会不会不是一个大力士,而是一群人?” “一群人?”办公室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我是说,”方初阳舔了下干裂的唇,一字一顿谨慎地说,“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集体行为。邪教作案,往往具有群体性特征。像几年前在快餐店被杀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被几个邪教徒一起杀死的。” “副队,你是说……是一群人把李婷抬起来从18楼扔下去的?”缺乏想象力的陈照辉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疯狂。一群人集体作案,齐齐将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举起来,无声无息地扔下楼去。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当时楼道里并不是没有脚印,而是有一堆脚印,对吗?”方初阳问小陈,对方快速扒拉出现场照片,照片中的楼道到处都是脚印,“李婷住在最尽头,按理说不会有多少人在她的门前走来走去。” 方初阳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笔直的楼道,三户人家是平行排列的。中间那户每天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但既然是中户的客人,正常人走到第二扇门就会进停下了。就算偶尔有走过头的,脚印也不该有这么多。 “那也有可能是常年不打扫,各种快递、外卖、发小广告的积累下来的;或者是隔壁的人出来在楼道里聚会……”说完这句,陈照辉突然顿住了。 范队长用孺子可教的目光慈爱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小陈的随堂发问,而是反过来提问:“王强附近路口的监控显示,那里基本没有车辆,但是有人经过,是什么人?” “夜跑的人!”小马举手道。 “没错。王强死的那条没修好的桥,是一个上坡道,平时是没有人,但是会有夜跑和晨跑的暴走队经过。那一晚上经过那里的有三个暴走队。”方初阳微微眯起眼。 如果是一群人一起把一个人扔下去,当然没有挣扎的痕迹,因为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但这太疯狂了!群体犯罪会让人减少负罪感,放大人心中的恶意,但群体不是一块铁板,肯定会有人告密,除非是一个堪比军队的严密组织。那些没什么脑子的邪教徒能行吗?”小马还是觉得有点不合逻辑。这么多天下来,无论是李婷身边的人,还是王强身边的人,嘴巴都非常紧,什么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你说得对,教徒也分虔诚和不虔诚的。但如果知道说出去会有很严重的下场,比如被‘天罚’剥皮凌迟,或是家人安全受到威胁,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说出来的。”范队长从警年份长,见多识广,对于这种邪教的手段了解不少。 剥皮……凌迟…… 两个小年轻齐齐打了个冷战。 “小马去调查平时那里有几个暴走队。初阳,你问问翟辰还有李婷的那个闺蜜,李婷平时会不会打扫门前的那一片地方。另外,去查一下1802都是些什么人在聚会……”范队长刚说完,又突然抬手,“等等,不要打草惊蛇,先找个知情人了解一下现在拜星教的规矩,便衣暗访。” 穷凶极恶的邪教,要打击就得一击必中,不然会像癌细胞一样,切掉一块又很快扩散到别处。 李婷隔壁,那个每天晚上放音乐群魔乱舞的中户1802,之前派出所有进去调查过,并没有发现异常。如果有问题,就不是摆设的问题,而是里面那些蹦迪的人。 天色已晚,要便衣有准备地调查1802已经来不及,方初阳和小陈开车去蔡庄新城转了一圈。望远镜远远瞧见1802屋里有许多人影,动来动去,宛如鬼魅。 “回家吧,明天继续。” 累成狗的方警官回到家,就看某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赤脚踩着茶几打电话,跟叮嘱孩子一样:“晚上不要开窗,门窗都关好了,你住一楼又没有防盗网。不用担心,那些人都是被从高处扔下去的,咱住的低虽然会有贼,但是不怕被扔下去。” “大半夜的给谁打电话呢?”方初阳没好气地说。 “客户,”翟辰好不容易跟高雨笙聊完,这才抬头跟自家兄弟解释,“我收了8小时的服务费,得服务够时间呀。” 为了凑够时间,晚上还陪高总吃了顿饭,又在他家客厅玩了半天游戏,这才背着依依不舍的翟檬檬回来。一算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就给雇主打了个电话,远程服务。 “叮——”刚说完,翟辰的手机就响起了钱到账的提示音,五千块稳稳当当落入钱包。 方初阳对于这厮一脸美滋滋收到“卖身钱”的样子很是没眼看,去厨房找吃的,发现翟辰给他打包了两盒高级餐厅的饭菜。 “在微波炉里热一分钟就能吃了,那个是微波炉可用餐盒。”翟辰抬头交代了一声。 没多久,饥肠辘辘的警察同志就端着饭菜过来坐到了他对面:“脚拿开!” “你说你,有餐桌不坐过来跟我挤,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你哥。”翟辰笑嘻嘻地从餐盒里捏了块脆骨吃。 “滚,谁是谁哥!”方初阳抬眼瞪他,“我有事问你。”虽然翟辰平时看起来粗心得能把自己弄丢,但做保镖期间是十分细心的,对于环境里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于是便问起他李婷门前那块地的事。 “收拾过,”翟辰肯定地点点头,“李婷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她门前每天都会用拖把拖一遍,你没发现那个小窗户都是干净的吗?那是她周末擦的,因为闺蜜偶尔会过去玩,怕被朋友笑话。怎么了?” “哦。”问到想知道的问题,方初阳就闭了嘴专心吃饭。 “哎,我说你……”翟辰呲牙,这不够意思的方初阳从来不懂得礼尚往来,只知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不告诉我,那我猜猜。你们是怀疑隔壁1802的人了,是不是?” 方初阳蹙眉抬头看他。 “她没有穿外套,直接穿着睡衣出门,要么是拿外卖,要么就是熟人敲门。如果是隔壁老太太呢?”翟辰又捏了一块脆骨放进嘴里,颇有港片里神探嚼槟榔的既视感。 若不是对自家兄弟的尿性很了解,方初阳都要以为他知道案情进展了,把餐盒端起来不让翟辰再偷吃,三两下解决完:“再警告你一次,不!许!搀!和!” “叮——”手机又响起了提示音,翟辰低头,看到是“负心汉”发来的,立马打开。给钱的是大爷,给钱多还利索的就是上帝,及时阅读上帝的微信可以抓住每个赚钱的机会。 【负心汉:那个图案我找人查出来了。】 15、天上星(15) “邪教?”第二天早上,翟辰坐在高雨笙家的餐厅里,吃着软糯鲜香的皮蛋瘦肉粥,决定暂时原谅高总昨天晚上故意卖关子遛他的事。 “嗯。”高雨笙把翟辰买来的油条切成小段,整整齐齐摆盘上桌。又从冰箱里拿了几碟小菜,顺手给翟辰倒了一杯冰薄荷水。 “这有什么不能在微信里说的?你就是为了让我早上给你买油条吧?”翟辰夹起一截油条,沾了小碟子里的进口蒜蓉蛋黄酱吃,眼睛顿时亮了。有钱人吃的蘸料果然与众不同,愣是把两块钱一根的大油条吃出了炸海鲜的味道!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再谨慎都不为过。”高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薄荷水,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也没有否认让保镖给买油条的目的。 翟辰被气笑了,叉一段腌黄瓜咔嚓咔嚓地嚼:“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跟袁小爱见一面。”高雨笙打开平板电脑,滑动两下,推到翟辰面前。那是一封中英文掺杂的邮件,含有许多图片。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旧资料,有些看起来像是纸质报纸的扫描件,都是关于那个图案的。 “见她干什么?”翟辰不赞同地摇头。理智尚存的人还能谈判,但低智偏执的邪教徒是不讲道理的,再说那个袁小爱本来就精神有问题。 “她持续的骚扰已经给我的公司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我准备给她发个律师函。” “噗——”翟辰一口薄荷水喷了出来,呛咳两声瞪向一脸认真的高雨笙,“我看行,你顺道给拜星教也发一封,警告他们不许给你发小广告了。” 高雨笙无辜地瞪回来,片刻之后蓦地弯起了眼睛,抿唇轻轻地笑起来:“你竟然听出这是个玩笑了。” “这世上没有比你辰哥更懂风趣的人了。”翟辰往嘴里塞一块酱牛肉就开始瞎胡吹,看着高小朋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怀疑这倒霉孩子平时讲的笑话都没人笑,这样一想还怪可怜的。 吃完饭两人在客厅研究拜星教的资料,翟辰嫌太安静就打开电视放个早间新闻。 【27岁女白领跳楼身亡,疑因工作压力过大。现代都市白领的生存状况一直广受关注,据调查……】 这是本市的新闻频道,主播清晰客观地阐述了这么个事实。虽然后面的重点都在分析白领加班状况的数据,但背景图却是闹事的抱着李婷遗照在标点公司门口哭闹的场景。人脸和公司标志都打了马赛克,却也于事无补,这种图片在网上很容易就被扒出地址。 “看来得先给电视台寄一封律师函了,”高雨笙随手拍下来,低头发了封邮件给公司法务部,“你周一把时间空出来陪我上班,我要见袁小爱还有李婷的父母。” “好吧,我明天早上来接你,”翟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忙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高雨笙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翟辰,似乎没料到他要走。 “还有事?”坦荡荡的翟辰莫名被这小眼神看得心虚,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并没有答应今天加班站岗吧? “没有。”高雨笙垂下眼睛。 翟辰觉得那低垂的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手欠想摸一把,刚伸出爪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喂,鹞子。” 鹞子就是“海豹特种家政”里那个看起来像犯罪分子的壮汉,平时在汽修店工作,兼职当保镖。据说以前是混江湖的,很少跟人提本名,大家都叫他鹞子。 电话那头的汉子犹豫了一下,这才瓮声瓮气地开口:“辰哥,你能不能先借我5千块钱,下周我接到活就还你。” “成啊,打你卡上?”站久了累,翟辰又坐回沙发上,习惯性把脚蹬在了茶几上,意识到这是别人家又赶忙放下来。好在进屋是换了鞋的,印着格子纹的柔软拖鞋没有对昂贵的家具造成什么损伤。 “别打卡,”鹞子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叹了口气,“给我现金吧,我去找你。” “不用,我一会儿刚好路过你们店,给你送过去。”翟辰也不多问,利索地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岔开的腿已经自发自觉地歪到了高总腿边,膝盖碰膝盖。觉得好玩,便用膝盖撞了人家一下,“我走了啊,尽量别出去,非要出去记得给我打电话。谁敲门都别开知道吗?” 高雨笙斜瞥他,这人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翟辰看他这样,越发忍不住逗他:“真的,你听过那个故事没?” “什么?” “小兔子一个在家,有大灰狼来敲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只能做兼职保镖了。”高雨笙关了电视,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面无表情地凝视喋喋不休的翟辰。大概没有哪个雇主能长期忍受这么吵闹又欠揍的保镖。 “哎,你这是人身攻击了啊。”翟辰讪笑着跳起来,抓起自己的包甩到肩上,在雇主开口扣工资之前迅速溜走。 自动关合的大门发出“咔哒”一声响,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寂静。高雨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呆坐了几秒,才缓缓收回胳膊。 翟辰取了钱,骑着电驴去修车店。 鹞子还穿着那身满是机油的工装,天气炎热,上半身只挂了件工字背心,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在阳光下发着亮闪闪的光。瞧见翟辰来,他立时放下工具,在黑乎乎的毛巾上随便抹了两下手:“辰哥。” “忙着呢,”翟辰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他,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鹞子把钱装进起了毛边的腰包里,拉上拉链按了一下:“没事,我妈的药吃完了,该买药了。” 买药的事翟辰是知道的,鹞子他妈得了一种罕见病,得吃进口药维持。那药不能用医保报销,每个月都得吃进去大几千块。 “你这周不是刚接了个大活吗?”翟辰蹙眉,不打算放过他,语气严厉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鹞子上周接了个帮小鲜肉驱赶私生饭的活,三天九千块。 那小男星刚刚出名,资源没多少,却先吸引了一群跟踪、跟车、闯拍摄现场的可怕私生饭。这东西用正规保镖劝阻不了,就得用海豹特种家政这种非正规的。鹞子礼貌克制、兢兢业业驱赶了三天,毫无成效,忍无可忍露出了社会大哥的凶相,当众扎了黄牛的车轮胎,拖到草丛里教他做人。黄牛被那句“再敢跟着,卸了你的腿”吓傻了,好几天没敢再带私生粉来,小鲜肉特别开心,又给他多打了三千。 这一万多足够买药了。 “我妈……不知道听了什么讲座,把卡里的钱都取走了。”鹞子有些难为情。 翟辰就怕鹞子是遇见以前的那些社会兄弟了,听到是老太太被骗了钱反倒松了口气:“嗨,我当什么事呢。” “要是买了什么保健品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什么也没买,问了也不说,就怕是信了什么教。”也不知道鹞子从他妈妈身上看到了什么异常,脸上满是担忧。 信教……刚从高总那里看了半天邪教资料的翟辰,对这俩字很是敏感,抬手搭上鹞子的肩膀:“走走,我跟你回家去,问问熊姨是什么讲座,看看能不能找那骗子要回来。” 鹞子妈妈姓熊,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太太,做饭特别好吃,就是总惹事。出去跳个广场舞,都能跟人家老太太掐起来。后来病了跳不动了,就在家里作妖。鹞子本来有个女朋友,都被老太太作没了。 “你今天不带檬檬了?”听到翟辰要跟他回家,鹞子挺开心的,跟老板说一声就换下了工装。跟谁都相处不来的熊阿姨,意外地非常喜欢翟辰,但凡是翟辰说的她总能听进去几句。 “邻居阿姨帮忙看着,”翟辰笑眯眯地跟着鹞子回家,进门就嚷嚷,“熊姨我来啦,给我做好吃的吧!” 鹞子家住的自建房,城中村的两层小楼。熊老太太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响探出半颗头来,眉心三道深深的皱纹见到翟辰就舒展开了。 “熊姨这手艺真是一绝。”翟辰一边大口吃着糖醋排骨,一边套老太太的话,问她信的什么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会儿就问出来了。 “不是教,是天研会!”老太太坚定地摇头,说是研究天体物理、星象玄学的,是科学研究,不是教派,“可神奇了,有个时光机,只要说出你的名字,就能知道前世今生。” “这么神奇的吗?”翟辰叼着骨头,认真附和。 熊阿姨见他听进去了,情绪高昂,起身拿了个本子给翟辰看:“你看看,这上头讲得可清楚了。” 翟辰接过来翻翻,粗制滥造的非法印刷物,薄薄的草浆纸印着像模像样的文章和图画,粗粗一读狗屁不通。只是,在最后一页的封底上,印着个硬币大小的图案——同心圆星座标识中间套着一只眼睛。 拜星教! 翟辰做出认真研读的样子,凑过去跟熊老太探讨:“您听这天体物理做什么呢?又不能治病。” “谁说不能,人家老师说了,只要跟着修炼,诚心祷告,等到洗筋伐髓的时候,多年的老毛病都能治好!” 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翟辰一时没捋清楚这又是修炼又是祷告的是哪国神仙,只能不懂装懂:“这么厉害啊,那我这先天体弱得靠氧气瓶活着的毛病,能治吗?” 熊老太用一根手指戳戳那小本子,严肃道:“肯定能。” “那,您啥时候去听课,带上我呗?” 16、天上星(16) 听到翟辰有意入会,熊老太太特别热情,决定下午就带他去:“每天都有课,讲得可好了,你去听听就知道。” “辰哥……”鹞子不赞同地看向翟辰。 翟辰冲他挤挤眼,转头笑着又吃了块排骨:“那敢情好,我今天刚好没事。” 吃过饭,老太太特别开心地准备出门,把“教材”整整齐齐装好放进买菜袋里,又去厨房收拾上午炸的小零食准备拿去分给会里的兄弟姐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着小曲儿: 【行星绕着恒星,恒星绕着银河,银河绕着宇宙,宇宙绕着天神。你我皆是电子,降落这个凡尘。】 词填得挺齐整,就是这调子很像广场舞的配乐,带着“动次打次”的韵律,非常好记,听两遍就自动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辰哥,我跟我妈去吧,这天研会听着像个搞传销的。”既然套出话来后面就好办了,鹞子不愿再麻烦翟辰,跟他借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让他浪费时间去听传销课实在说不过去。 “你?”翟辰上下看看鹞子,“还是别了吧,回头人家以为你是砸场子的,再打起来。” “打就打,我还怕他们了?”鹞子拍拍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 “一边儿去!”翟辰踹了他一脚,“这得智取,懂不懂?” “辰辰,咱们走吧。”熊阿姨换了衣服,提着一大兜的油炸小零食,仿佛要去郊游的小学生。翟辰应了一声,让鹞子回去好好上班,自己跟着熊老太出门去。 讲课的地方就在他家不远,一栋自建民居里。这房子比鹞子家要大多了。四层楼,十几间房,灰水泥建筑盖得方棱四正,每一扇窗户都安上了不锈钢防盗网。远远看去,像是个烂尾没刷外墙的单元楼,又像是无证经营的黑招待所。 熊老太带着他进去,这房子没有院子,进了大门就是屋内。一楼是个正常住户人家的模样,摆着老旧的沙发桌椅,铺着廉价的橘黄色花瓷砖。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坐在沙发上,翘着沾满灰尘的脚丫吃冰棍。染了食用色素的劣质冰棍吃着化着,滴在了衣服上就用手抹一下。 见有人进来,小孩的眼睛都没有抬,继续盯着电视看。楼上在大声放着音乐,不大能听清电视里的声音,小孩也不在意,看得无比专注。熊老太太从塑料带里拿出一块炸脆角递给小孩,还帮他收拾掉在地上的玩具。翟辰止不住好奇就先行上了二楼。 二楼就热闹多了,男女老少十好几个,围着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转圈,一边转一边随着音乐跳舞。就是那个“动次打次”的洗脑音乐,麻花步、回字步,左踮一步、右跳一下,看起来比广场舞要复杂一些。翟辰有一种植物大战僵尸打通关之后看僵尸跳舞的错觉。 突然,屋中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齐齐看过来,仿佛僵尸嗅到了活人气息。翟辰下意识攥紧了背包带,差点拿出氧气瓶突突了他们。 “干什么的?”几个人慢慢逼近,脸上满是戒备。 输人不能输气势,翟辰放松身体,保持吊儿郎当的站姿,抬抬下巴:“我是来听课的。” “你是星使还是星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走过来,来回看了翟辰几眼。自在的语气,淡定的气势,看起来像同道中人。 天研会里等级森严,普通信徒叫星耀,意味让神圣星辰重新闪耀的火种;高一级的负责人叫星使,负责传播火种,偶尔也会到别的负责人地盘上交流考察。因而有此一问。但翟辰并不知道! 他蒙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报了自己的游戏等级:“星耀二段!” “……” “……”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这下所有人都往这边走来。 “他是我侄子,我带他来听课的。他身体不好,希望得到天神眷顾。”熊老太及时出现,避免了翟辰被一屋子丧尸吞没的悲剧。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又恢复了热络。 “原来是新伙伴。”那中年大叔笑呵呵地拉着翟辰进去,其他人也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很亲密的样子。 “咱们这里是天体科学研讨会,讲的都是科学道理,你先听听,听得进了就听,听不进也没坏处。年轻人学点天体知识也是好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热情地给翟辰介绍入门知识。 “来来,先算算你的前世,我们好根据你的命运来具体传道。”大叔不由分说地拉着翟辰往旁边一个屋子去,如同拉客的龟公迫不及待地带他去见花娘。 那小屋子里拉着帘子,昏暗暗的只放着一台类似街头游戏机的东西,屏幕明明灭灭,看起来颇为诡异。大叔让他自己输入姓名、年龄,好让“天眼”查一查他的前世今生。 “……”人家别的宗教算命,要么看相摸骨,要么抽签占卜,从没见过用机器算命的。这跟网上那种“输入姓名可知你的姻缘”一样,十几年前流行的小游戏,竟然能拿来唬人? 翟辰左右瞧了瞧那机器,随手敲了个自己的游戏昵称——氧气超人。游戏机黑屏了一下,似乎在上下五千年历史上努力寻找这个名叫“氧气超人”的家伙,究竟是田埂老农还是九五之尊。大概过了五秒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结果。 【你的前世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战功赫赫,杀人无数。那些被你杀的死者,怨气缠绕不去,造成你今生的坎坷。或一事无成,或体弱多病。】 “咱这不是科学研究吗?怎么还有前世呢?”翟辰都快忍不住笑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保持住了严肃。 “小伙子别着急呀。”大叔带着他走出来,外面已经摆好了座椅,移动黑板上挂着个大挂历,所有人包括熊老太太都正襟危坐,掏出来那本草浆纸的教材。翟辰也免费得到了一本,诚惶诚恐地接过来,认真听他们胡咧咧。 挂历翻开,第一页是电子、原子示意图。大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说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变成活跃的电子,飞到电离层,再反射回来,传统上讲就是投胎转世。聚集在一起的电子分解之后,记忆也会跟着消失,但有时候也不会消失。举例了苏格兰一个女孩子,生下来说自己曾经生活在亚丁湾,记得门前缺了一块的石头和邻居的名字,并称自己死于一场大火。之后记者去调查,在三十年前确实有这么一个女人死于大火,石头和邻居也玩去对的上。 翟辰低头在网上查了一下,还真有这么个新闻,不过是多年前网络管理松懈时候出现的。那时候谣言满天飞,有什么新闻都不足为奇。光是这种看到自己前世的传说就不下十个。 中年大叔把挂历翻了一页,露出了太阳系九星连珠的模拟图。 “这些都是用科学可以解释的。宇宙之中有天神存在,天神操控着一切。我们都知道,太阳系有九大行星,九颗行星各有各的轨道,但1999年的时候,这九颗星连在了一条线上。九星连珠是非常危险的,强大的磁场足以毁灭地球,让山洪暴发、陆地崩塌。这时候,仁慈的神降下谕旨,送来了圣器,才使我们免除了灾祸。” 挂历的第三张图,就是盗拍star·j画展上的那张流星照片,明显是隔着画框拍的,框角都没有裁掉。 圣器打碎了九星连珠的磁场,让地球得以继续生存,这一天称之为“救赎日”。而圣器,就是s省博物馆里的那颗陨石。 “……这么厉害的吗?”翟辰一脸震惊地用力鼓起了掌。 “啪啪啪”大家也跟着鼓掌,不知谁放起了音乐,大家都跟着唱起来。 【行星绕着恒星,恒星绕着银河,银河绕着宇宙,宇宙绕着天神。你我皆是电子,降落这个凡尘。乌拉!乌拉!】 唱完大家要张开双手,齐喊“乌拉”,十分有气势。 晚上,翟辰拿着免费发放的小本子和各种免费小礼物回家,在客厅呆坐了半个小时,才从那魔性的“乌拉”中缓过神来。 搜查一整天的方初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进门看见自家不省心的兄弟正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脚边踩着个十分眼熟的小读本。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抓起本子,看到背后那个硬币大小的拜星教标志,他瞬间气红了眼。 翟辰来不及反应,就被方初阳抓着领子提了起来。 “翟辰!我昨天跟你说的什么,啊?不许搀和,不许搀和!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方初阳攥着他的领子来回晃,恨不能把这货脑子里的水都给晃出来。 “喂喂!”没吸氧气的翟辰,还真打不过方警官,被晃得眼晕只得服软,“那什么,我这是刚好遇见了,那个鹞子他妈……”话没说完,就被丝毫不知心疼他的兄弟使劲扔回沙发上,赶紧用手肘支撑,才避免了磕出脑震荡的悲剧。 方初阳把外套掼到沙发上,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喘了口粗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这个邪教有多恶心,他们惩罚背叛者用的都是什么手段?就算你有高于常人三倍、十倍、二十倍的力量,面对上百个狂徒你就能全身而退吗?咱俩死也就罢了,如果牵连到檬檬,你怎么跟翟犀月交代!” 17、天上星(17) 看着这样的方初阳,翟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夜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猛吹进来,带起地板上粗制滥造的邪教小本子呼啦啦翻滚。 暴雨将至。 翟辰深吸一口气,抬头,突然呲牙一笑:“好好好,我不去了还不成吗?这不是刚巧遇见了。我保证,下回就是有人拿宣传册子呼我脸上,我都不带搭理的,行了吧?”指天画地发誓,就差当场拿出稿纸写保证书了。 方初阳扭过去头不看他:“算你识相。” “舅舅,”刚才的大吼大叫吵醒了屋里睡觉的翟檬檬,小朋友揉着眼睛走出来,迷茫地左右看看,“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啊,你做梦了。”翟辰一脸笃定。 “哦,”翟檬檬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眼巴巴地看向翟辰,“外面打雷了,我自己睡害怕。” “打雷了啊,那可不得了,去跟你大舅睡。”翟辰把没穿鞋的孩子抱起来,直接塞进方初阳怀里。 “大舅。”翟檬檬从善如流地抱住了方初阳的脖子。 方初阳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往外冒:“这会儿又知道我是他大舅了?” 因为两人谁大谁小没个定论,翟辰从一开始就乱叫他,平时连名带姓地叫“方初阳”,有求于他的时候叫“初阳哥”。有了翟檬檬之后也不教孩子学好,“大舅”“二舅”的分情况叫。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么,”翟辰毫无愧色地说着,一把抓住转身就要走的方初阳,“我不搀和,但今天的成果不能浪费。我学会了他们跳的那个广播体操,回头你们要是派人去卧底,我可以免费教他跳。” 方初阳:“有病!” 努力学习一整天,学习成果被方警官全盘否定,翟辰并不气馁,拿起手机给高总发了条消息。 【我学了拜星教的广播体操,明天教你呀?】 那边半晌没有回复,估计白眼翻得比方初阳还高。想想一脸正经的小高总气呼呼的样子,翟辰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躺在床上继续骚扰人家。 【高总? 在吗高总? 在吗在吗? 帅哥在吗? 性感保镖在线跳操!帅哥,聊十块钱的呗!】 不知是不是这垃圾广告一样频繁的发送引起了总裁的注意,高雨笙那边突然发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 “怎么了,突然发视频?”三更半夜两个大男人视频聊天,说不出的怪异,但为防止是雇主出现了危险,翟辰一秒不带犹豫地接了起来。 那边高雨笙戴着一副防辐射眼镜坐在明亮的工作台前,不知道在忙什么,视屏接通了也不说话,还在一刻不停地敲击键盘。听到翟辰问,便抽空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表演跳操吗?” 这种话竟然有人当真!翟辰对于这位高总的刻板无趣又提高了一个认知度:“我说高总,你看过真人直播没?” “嗯?”高雨笙敲下最后一行字,按了个回车,这才转头看向屏幕,“你想说什么?” “那些美女主播,在线表演,可以让观众指定动作。但想让主播跳操,那得先打赏啊。”翟辰伸出三根手指搓搓,暗示得不能更直白。 高雨笙点点头,给他发了十块钱红包。 “……”这天没法聊了。翟辰收了这数额可怜的红包,本着敬业精神给他表演了最后一个动作,展开双臂“乌拉”一声,迅速关了视屏通话。关了之后又后悔了,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今天看到那匪夷所思的传教现场,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方初阳一点就炸,檬檬听不懂,只有高总能当个听众,真不该贪图这十块钱而断绝了聊天的路! 于是,第二天早上去接高总的时候,翟辰就给他讲了一整套。 “这么傻的东西,我没上过大学都知道是假的,会有那么多人信吗?”翟辰想起那算命机器就想笑,输入姓名可知前世今生,连生辰八字都不问,太糊弄人了! “这是一种测试。”高雨笙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怎么说?” “邪教的那套理论本身就荒谬可笑,所以要用明显有bug的入会培训筛选掉不适合的。如果来人明白这是瞎胡扯,后续的培养会十分费力,及早踢掉最安全;如果相信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洗脑,事半功倍。这是个精心设计的筛查机制,你接触的那片地方,应当是拜星教的初始培养区,不通过测试是不会让你接触更深层的教义的。” 这就如同平时接触的电信诈骗,骗子发送的第一条信息必然是漏洞百出的,甚至还会有错别字,就是为了筛选掉高智商不易受骗的群体好缩小行骗范围。 翟辰恍然大悟:“那蔡庄那家就是高级区了?” “肯定比你去的地方高级。”高雨笙点点头,既然那些人选择在蔡庄新城杀人,那么隔壁的那户人家里藏着的绝对都是能守口如瓶的信徒。 解答完毕,勤劳的高总就沉浸在工作里不说话了。但有些人不说话,却总能让人感觉到存在,开着车的翟辰总觉得身边坐着个发光体,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这家伙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件浅色衬衫,袖口还戴了昂贵的宝石袖扣。头发也没有打蜡,不再梳平时的精英头,而是松散地吹开。碎发垂在额前,映着晨光显出几分浅浅的栗子色,完全恢复了23岁小年轻的模样。低头的时候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对上了年纪的女人杀伤力加倍。 “你就这么去见袁小爱,不怕她更加弥足深陷、当场跟你同归于尽好三生三世不分开啊?” “谢谢,”高雨笙感谢了他的赞美,继续揣摩手中的资料,小声默念,“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停顿一下,拿出笔把“到底”两字划掉,重新小声读一下,揣摩语气。宛如即将参加婚礼的新郎,把结婚誓词打了小抄写在手上,不停地模拟场景以保证最佳效果。 翟辰被他这个行为震到了:“你们霸道总裁不都出口成章吗?怎么还带默写背诵的?” “演讲稿都是要背的,谈判当然也要认真准备。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导致结果偏离,既然决定要谈,就要保证一次成功,”高雨笙对于翟辰的理论很是无奈,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任何算无遗策的背后都是殚精竭虑的结果,“siri,‘你要我怎么做’这句话的语气用威胁恐吓还是苦口婆心更合适?”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siri的话筒标志,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 【我只是个人工智能,说话并没有语气,先生。】 “……”翟辰觉得这孩子不大正常。 高雨笙并不在意siri知识有限的问题,问过之后继续自己琢磨,直到把一张a4纸画成了花脸才满意。而后平视这张纸,利用图形记忆瞬间将所有要注意的点记住。 “我对文字的记忆没有图形记忆好。”见翟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高雨笙只得解释了一句。 进财富大厦车库的瞬间,翟辰特意看了一眼大门口,那位袁小爱女士果然已经上工了,站在门前大骂负心汉高雨笙不是人。听高总说这位最近天天都来,估计整个大厦的人都已经被这几句洗脑了,保不齐哪天在电梯里遇见高总,张口就叫负心汉。 高雨笙没有去公司,带着翟辰从一楼大堂走出去,直接站在了袁小爱面前:“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正骂得起劲的袁女士,如同打鸣打了一半被卡住脖子的公鸡,憋得腮帮子都要炸了。周围行色匆匆的白领们瞬间变成点了0.5倍速的视频,齐齐放慢脚步。 “高雨笙,”袁小爱从卡脖子的状态中缓过来,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你想干什么?” “对面的咖啡厅,我进去等你。”高雨笙没再多言,转身直接往马路对面走去。 这家咖啡厅为附近的白领们提供高级早餐,这个时间已经开门营业了。翟辰假装路人坐在高雨笙后面的位置,跟他背对背玩手机,咬着牙嘴唇不动小声说:“你这是打算以身饲虎了?” “那倒不至于。”高雨笙站起身请袁小爱过来坐,并把菜单递给她示意点些她喜欢吃的。 袁小爱的脸别别扭扭红起来,接过菜单摔在桌上,梗着脖子道:“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天罚已经开始了,你现在讨好我也没用。” “我没有在讨好你,只是想跟你谈谈。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冷静自持的言语带着温和的引导,不徐不疾严格按照车上揣摩的语气,分毫不差地背诵出来。 “男人都是骗子,你也不过是在骗我。”袁小爱潜意识里是受宠若惊的,但妄想症让她入戏太深,因而出现了面部表情的短暂扭曲。 高雨笙没有欣赏这种魔鬼面相的兴趣,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推到袁小爱面前。那是最新款的智能机,售价昂贵,崭新的机身外还细心地配了个粉色的手机壳。 “这个手机给你,里面有我的私人号码,以后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充满暗示的话语,完美契合恋爱妄想症患者的自我催眠。袁小爱接过手机,双手发抖,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高雨笙没再多说,更没有追问“天罚”的问题,安安静静陪着袁小爱吃了一顿早饭。 等高雨笙离开餐厅,翟辰才把最后一口煎蛋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出门跟上去:“我怎么看不懂你要干什么。”原以为高雨笙是想套话,好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结果却什么都没问还白送一只手机。 高雨笙神秘一笑,轻轻歪了一下头示意他跟上。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输入一长串代码让系统开始运行。只有一个光标孤独闪动的黑色屏幕上,映出了高雨笙线条冰冷的轮廓。 “我长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仗着人多残害他人的恶鬼。混迹在法不责众意识下的暴徒,跟吃人肉的丧尸没有任何区别。既然接触到了,就一个也不能放过。” 话音刚落,屏幕瞬间刷出了三维立体的地图,一枚闪动的小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18、天上星(18) 小红点每时每刻移动到的位置都会被记录,如果在某一处停留,系统还会统计停留时间。 玩高科技的人果然惹不起,翟辰佩服得五体投地:“拜星教说自己不是邪术是科学,我看你这才是邪术吧。” 高雨笙对自家保镖的夸人手法实在无法苟同,只能假装没听见,把桌上的水杯递给翟辰:“帮我去茶水间接杯水,谢谢。” “我是保镖,不是你的助理。”翟辰接过杯子,作为有素养的保镖,不会拒绝客户这种小要求,但还是要强调一下职责。 “a级保镖项目中包含‘助理’这一项服务,我想你应该属于a级保镖吧。”高雨笙真诚地看着他。 翟辰呲牙,高高抬起发痒的手,在落下的瞬间比了“算你狠”的手势,转身出了ceo办公室。外面隔间里有几道视线正在偷瞄他,等翟辰看回去就又都低下头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翟辰靠在最近的隔板上,屈指敲了敲:“小姐姐,请问茶水间在哪里?” “那,那边。”对方抬头飞快看他一眼,低着头指了个方向。 “谢了,我给你也顺一杯吧。”看到桌上的小黄鸭水杯见了底,翟辰笑着伸出手,他笑起来只勾一边唇,掩饰不住的痞气。 等翟辰走远,周围几人迅速凑过来。 “那人是谁啊,长得好帅。” “高总的保镖。” “保镖?别开玩笑了,他看着还没高总壮实。”有人比划了一下宽窄高瘦,摇头表示不信。 “这有点夸张了,瞧着身材差不多。” “那你是没见过高总不穿衣服的样子……呸呸,别瞎想,有一回我在健身房遇见高总了,啧啧,那肌肉、那线条……完美!” 翟辰没听见那些小声议论,径直往茶水间走,途经一间透明玻璃墙隔成的小会议室,蓦然停下了脚步。小会议室里,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跟标点的人事经理谈话,看穿着并不像来搞商务合作的,女人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保镖葛格。”许久没听见的京味台普,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婷那个闺蜜许娇,她正推门从会议室出来,会议室里的声音顿时从门缝里泄出来。 “我们全家都指望着李婷养活呐……”门再次合上,良好的隔音设计完全阻断了内里的声音。 “那是李婷的爸妈?”翟辰冲里面抬抬下巴。 “是啊,他们这两天闹得厉害,到处接受采访。人事约了他们今天来商讨,”许娇说起这老夫妻俩气得直跺脚,“婷婷自己省吃俭用,大头都给了家里,他们还嫌不够。现在李婷死了,就盼着讹一大笔钱好给儿子在一线城市买房子呢。” “他们还有儿子?”翟辰看着里面哭得一抽一抽的夫妻俩,微微蹙眉。 “嗯,比婷婷小,刚考上大学,”许娇哭丧着脸,弯腰驼背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看起来更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他们也不知道吃了谁的迷魂汤,就是认定这样才能拿到钱。” 人事部门的经理拿着员工保险合约,一字一句掰开了跟李婷的父母解释。保险条款里写得明明白白,如果是意外身亡,包括他杀、车祸、自然灾害及其他意外造成的死亡,都在理赔范围内。等公安部门定案,给出死亡证明,就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大概能拿到80万元左右的赔偿款。 “只有自杀,在免赔范围内!”经理用铅笔将那一句圈起来,给他们看,“也就是说,如果最后定案李婷是自杀的话,这80万理赔一分都拿不到。” “怎么,你们这是逼我们制造凶杀现场吗?”李婷的爸爸拍桌子,“孩子被你们逼死了,现在踢皮球不认账!你们这种私企,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人事经理生无可恋地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现在无论李婷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可以拿到赔偿。如果是自杀,并且认定是我们公司造成的,我们会赔偿你们损失;如果是她前男友造成的,会由前男友家里给你们赔偿。如果是他杀,保险公司会给你们赔偿。” 等翟辰接了水回来,里面已经谈完了,许娇跟人事经理一起送老两口下楼去。 “你不是要见李婷父母的吗,怎么没去?”翟辰把水杯放在高雨笙桌前,自己从柜子里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从ceo办公室的饮水机上接水喝。这间办公室里有饮水机,出于职业习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翟辰就观察到了。 “……”高总端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继续若无其事地浏览那些造谣网页。标点的律师函还没有送到电视台去,那张闹事的图已经在网上传开。本身是个挺无聊的新闻,被有心人推动着往各种热点上蹭,关注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已经有人猜出来是什么公司了。 “你不找人删帖吗?”翟辰凑过来瞄了一眼。 “就当免费宣传了。”高雨笙混不在意。 “这算哪门子宣传!”没知识没文化的无证保镖,不能理解这种高端的营销理念,“如果听说门口鸭脖子店虐待卤鸭师傅,我肯定不再吃他们家鸭脖子,也不许我弟弟吃。” “……”这话有点没法接,高雨笙关了电脑,把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保镖叫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不差钱的高总又强行包了翟辰一天,并把翟檬檬放到了17楼的高级托儿所,两人下楼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孩子。 这里跟普通幼儿园不同,是有钱人临时放置孩子的场所,条件不是一般的好,不上课,只玩耍。得知翟檬檬身体不好,老师就把他放在玩具堆里安静地玩,按时按点给喝水、吃点心。这小子玩得乐不思蜀,看见舅舅来了抬头打了个招呼,便又沉浸在积木的世界里。 有钱真好啊!翟辰趴在栏杆上默默感慨,转身跟着万恶的有钱人出门去。 到了地方翟辰才知道,高雨笙今天这套不是穿给袁小爱看的,而是要去录一个采访节目。以总裁的身份,在镜头前不紧不慢地介绍他的企业文化,配上这一身青春洋溢的打扮,很容易让人相信标点个自由轻松、充满活力的公司。 19、天上星(19) 这档节目叫透视周末,是一档网络录播节目,内容比较杂,社会热点、人文风俗、明星八卦,基本上观众想看什么就采访什么。制作人兼主持人是曾经的电视台名嘴,辞了铁饭碗自己做网络节目,靠着尖锐犀利的提问方式大受欢迎。 像高雨笙这种半广告性质的公司介绍,理论上是要给节目组赞助费的。但因为高总本身的颜值、传奇以及私人原因,非但没有收费,还给了高雨笙一千块出场费。 翟辰抱着手臂站在演播室门口,等着录完节目还在跟制作人聊天的高雨笙。当然主要是那位闲不住的名嘴先生在叨叨,已经把演讲稿背完的高总并没有什么话讲。 “两位这边请,先到化妆间准备一下。”工作人员领着一对中年夫妇走进来,径直往化妆间去。 “你们这个节目收视率高吗?”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翟辰瞬间抬头看过去,那熟悉的背影、还没换的衣服,正是李婷的父母! 策划姐姐拿着一只装了票子的红包匆匆走过来,被翟辰伸手拦住,用下巴指指李婷父母:“你们制作人不是跟高雨笙关系好吗,怎么还请那两个人来?”这边刚费劲巴拉地夸赞完公司形象,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斥责这家无良公司,也不知道是要打谁的脸。 “这个……”策划很是尴尬。 “人家想采访谁采访谁,这又不是我的公司。”高雨笙突然从背后出现,牵走自家问个不停的问题保镖。 翟辰颇为同情地看看高总,这位遵纪守法的总裁先生,一不贿赂节目组,二不找黑恶势力打击报复,真金白银富二代反倒被没什么文化的小市民欺负,怪可怜的。 “怎么了?”高雨笙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没什么,录节目辛苦了,走,哥给你买冰淇淋去。”突然翻涌的对幼崽的爱心,让翟辰忍不住想给他买好吃的。 “……啊?” 透视周末是录播节目,录制之后一个星期才会播。没等高总展示他的公司形象,那老两口的各种采访就已经轮番上线了。 不懂法的老两口直接在镜头前叫出了公司名字:“标点地图就是个黑心作坊,我闺女就是被他们逼死的,还不肯承认。”按照李婷父母的理论,警方迟迟不肯承认是自杀,都是因为警方跟资本家勾结。 “说这是谋杀,主要是想骗取保险公司的钱。骗来的保险费也不会给我们的,可怜我的女儿。” 那几张微信聊天图被一遍又一遍地发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知情人士”,在各个采访底下评论。 【用户123:我以前在标点干过,就是个骗子公司,没几个员工,抄袭人家外国的地图,漏洞百出。为了堵住漏洞,天天加班,干了三个月我就辞职了,实在干不下去。】 【脚底板长眼:没错,我就在财富大厦上班,每次半夜还能看到他们公司亮着灯,超恐怖。】 【正义之士:这种垃圾公司,又抄袭又压榨员工,今天就卸载标点地图。】 【用户456:对,马上卸载,不卸不是中国人!】 偶尔有质疑警方不可能没事找事把“自杀”改“他杀”,也被无数水军给压了下去。标点地图突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网络上发起了反对标点的活动,纷纷要卸载标点地图给员工续命。 郑秘书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高总,ios平台上出现了大量差评,我们四星半的评级在一天之内掉到了三星。” “明天再刷回来。”高雨笙面无表情地继续敲击键盘。 郝秘书八风不动地走过来,推了一下眼镜:“金楠资本通知推迟融资进度,说他们需要再考虑一下,邮件已经转发给您了。” “什么!”郑秘书差点跳起来,“金楠资本!那怎么行?”标点地图正在进行b轮融资,金楠资本是最大的投资者,本来已经到最后阶段了,突然说推迟显然不只是“推迟”这么简单。 高雨笙扫了一眼邮件:“让他们发个正式的函件过来。” “好的。”郝学利落地应下,转身去处理了。 郑经急得就差在屁股上点根引线窜上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如果这个月拿不到新融资,我们接下来要上线的大项目就要胎死腹中。现在“寻点”项目完全是在烧钱,再烧半个月咱们就见底了……这事肯定是‘云家’地图干的,咱们得反击!” “呦,郑秘书,这是怎么了?”过来接高雨笙下班的翟辰,推门就看到郑秘书急赤白脸的模样,关切地问了一句,“火撩到尾巴梢了?” 见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翟辰,郑秘书脸上的表情更苦了:“再不想办法,公司运转不下去,咱们高总就得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那是挺紧迫的。”翟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冲高雨笙打个响指,示意他该回家了。 高雨笙抬头看了他一眼,快速回完最后一份邮件就关了电脑。在公关危机的关键时刻,高总依旧坚持准时上下班。 当晚,本地匿名论坛上突然发布了一个贴子: 【我听说,那个死去的女白领,是被邪教徒献祭的。说去年就有这么一个事,按自杀处理了。】 耸人听闻的标题迅速引来了大量关注,发帖人贴了一下网上流传的李婷死亡现场的图,又发了一张去年某个自杀新闻的照片。非常肯定地说,这是一场献祭,是某个邪教祭天用的,随机找人毫无因由。 【去年那件事,本来按自杀处理了。但最近发生了不止一起这种案子,,市里才重视起来,现在只要是离奇自杀的,都会马上转到市局处理,都不在基层派出所停留的。这个女孩子的父母,怕不是也被邪教控制了,才会出来攀咬公司】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越离奇的消息越传得快。不到三个小时,翟辰都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刷到了这条消息。 【鸭脖店老崔:紧急扩散,最近发生的几起自杀案系邪教献祭,专挑18-35岁的女性,请诸位谨慎小心,独居女子晚上不要出门。】配图是李婷父母哭天抢地的照片,还有不知道在哪个电影里的邪教献祭图。 方初阳还没回家,翟辰没个说话的人,便随手分享给了高总。 那边,高雨笙正在工作台前忙碌,专门用来应付袁小爱的那个手机响了一下。 【袁小爱:睡了吗?】 高雨笙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23:30分,理论上作为年轻人的自己不该睡,这消息还得回。便拿起平时用的那只手机问siri:“如何回答女人问的‘睡了吗’这个问题?” siri亮了一下: 【您需要与她保持联系还是想冷酷无情让她死心。】 高雨笙蹙眉,显然不能选冷酷无情:“保持联系吧。” 于是siri给了一个范例,刚好翟辰发消息过来,一时错乱的高总就直接复制粘贴发了出去。 【本来睡了,看到是你的消息马上清醒过来。】 发现发错了人,高雨笙赶紧点撤回,然而已经来不及。因为是秒回的,正捧着手机打字的翟辰一字不落地看到了。 被高总突如其来的骚闪了一下腰,翟辰看着那家伙慌慌张张撤回,丝毫没有假装没看见的自觉,快速给了高总一个热情的回复: 【yooooo~】 20、天上星(20) 高雨笙盯着那条柔软的波浪线僵硬三秒,“啪嗒”一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把即将溢出屏幕的尴尬埋起来。先给袁小爱回了一个【嗯】,冷静片刻,才重新拿起手机。 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了”还没打完,那边翟辰又发过来一句: 【高总,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是正经保镖。】 三两下把刚打下的字删掉,放弃不太灵光的siri,高雨笙直接在电脑上查,发错微信又被对方看到了怎么办。 翟辰看着对面一直“正在输入”,却迟迟不发过来,吭哧吭哧闷笑出声。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对面那小家伙红着耳朵拼命想解释清楚的样子。 “叮,叮,叮——”对面突然连着发了好几张图过来,仔细一瞧,差点把这双夜盲眼给闪瞎了:穿着暴露的性感女郎、只穿了丁字裤的肌肉猛男,配上自带炫光效果的大字【加入公众号xxxx,无限好电影,只要38元一月至尊优享】。 “……”翟辰被高总这一手震到了。又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慢吞吞发来一句人话。 【负心汉:不好意思,刚才被盗号了,你收到什么奇怪的消息了吗?】 “……哈哈哈哈哈!”翟辰笑倒在沙发上,朝空中使劲蹬了蹬腿,这小高总怎么这么好玩。笑得太过,呛咳了一下突然喘不过气来,抓了氧气瓶来吸一口,这才勉强止住笑,爬起来回复一句。 【原来是盗号了,我说呢,对方还跟我借走了一百块钱。】 “咚!”一只靠枕突然扔过来,准确无误地砸中了翟辰的脑袋,罪魁祸首正是刚进门的方初阳:“干什么呢笑得一脸发春样,丢不丢人!” “滚,我这是逗小孩标准微笑。”翟辰抓起枕头丢回去。 “你要是敢在幼儿园这么笑,早被家长投诉八百回了,”方初阳抬手接住枕头,没料到这枕头劲力十足,生生把他砸得倒退三步撞到了墙上,“我艹,翟辰你吸氧了!” “哎呀哎呀,忘了忘了,磕到没?”翟辰赶紧跳起来扶他,被一把甩开,讪笑着岔开话题,“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等着啊。” 好吃的是翟辰从雇主那里顺来的手工面包,是高雨笙自己烤的,特别好吃。早上走之前设定好了时间,晚上下班回家刚好出炉,翟辰当场吃了三个,又带回来五个。 “富家大少爷还会烤面包呢?”方初阳啃了一口,没有刚出炉时那么好吃,但也着实不错,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会啊,他不愿意吃外卖,说不干净。要么在外面干净的馆子吃,要么就自己做,实在犯懒就支使那个可怜的郑秘书。”翟辰重新拿起手机,对方并没有再回复,想来是生气了,闷笑两声不敢再逗下去,便翻到那篇朋友圈疯传的文章给方初阳看。 方初阳本以为又是翟辰的恶作剧,歪着脖子离了老远瞥一眼,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抓过来仔细瞧。 邪教,杀人,随机,年轻女性。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足够引起全市范围内的恐慌。 “坏了,”方初阳赶紧把这个东西转发给队长,眉头紧锁,“舆论起来,上面引起重视,肯定要求加快办案。” “上面让加快也没用啊,嫌犯又不听上面的。”翟辰不以为意。 “不是。”方初阳摇头。现在他们刚刚粗略摸清了邪教的路数,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如今的拜星教改名天研会,到处拉人入教。教内等级森严,每个级别能接触到东西都是有限的。低级传教窝点不计其数,高级的有星使管控的则是个位数,但隐藏特别深,外围人员是打探不到的。警方的卧底正在努力深入,但要通过考核须得一年以上,还在另想办法。如今能确定的,只有蔡庄新城1802这一处,如果上面要求加急办理李婷的案子,恐怕就要先端了这个窝点。 打草惊蛇,并不是方初阳所愿意看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方初阳就走了。消息传开,官方在努力辟谣,但辟谣速度远远赶不上谣言的传播速度。整个刑警队都绷紧了,在接的新的指令之前,要快点查出新线索才好。 王强掉下去的那个断桥,当初有三个暴走队经过。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排查,确定其中一个暴走队以前从没在那一带出现过。那个暴走队人数要比其他两队少,一共十八个人,穿着各异。要么戴着口罩,要么带着帽子,一张脸也辨别不出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线索在此中段,于是调查方向又换到了有买|凶|杀人嫌疑的死者妻子周玉芬身上。 “根据周玉芬平时的活动范围可以判断,窝点可能在她父母所在的小区里,也可能在她常去的美容院附近。”小陈指着资料中圈起来的地方。 “副队,1802蔡老太的账户有异动!”负责监管蔡庄新城的小张举手。 李婷隔壁那户吵闹的房子里,住着一对老夫妻。女的姓蔡,就是蔡庄本地人,房子也是自己的房子。这位蔡老太的银行账户,突然存入了一笔二十万元的现金。 二十万元的现金不是个小数目,人们通常都会选择转账。只有害怕被警方监测到来源的非法活动,才会选择现金交易。而在7月6日那天,王竞航的账户曾经预约取走了50万元的现金! “这王八蛋,还敢说不关他的事?分明就是买|凶|杀人!”小马撸起袖子,“副队,咱去把那孙子抓来吧。” “抓抓抓,就知道抓,我当然知道那孙子有问题。现在抓人肯定要打草惊蛇,等摸清了城南那个窝点,一起动手,”方初阳把资料页卷成筒,照着小马的脑袋抽了一下,转头直接安排任务,“小马找个女同事去摸一下美容院的底,陈小黑你去那个小区便衣走访一下。” “好的!”行动力超强的陈照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被刚好走进来范队长一把捞住,扔回了座位上。 老范面色有些沉重:“先别忙,搜查令批下来了,所有人马上出发搜查蔡庄新城1802室。” “队长!”方初阳跳起来拦住范队,“再等等!周玉芬的调查已经有眉目了,那个窝点80%的概率就在美容院里。高级窝点之间都有联系,我们查了1802,美容院这条线就断了。” “美容院只是你的猜测,1802是确凿的。上面把李婷案列为大案要案,要求限期侦破,现在市民人心惶惶,都等着我们给一个交代呢。”范队长摇头,坚持要搜查1802。 “可是……”方初阳急喘了一口气,指着忙成鸡窝头的小陈和小马,“要是现在去,他们两个熬了这么几天就白忙活了。端一个窝点有什么意义?” “查案的时候谁没白忙过?”范队长被方初阳拱出了火,语气突然严厉起来,“那些杀人凶手,就藏在1802室里那些群魔乱舞的人里,先把李婷案破了再说!邪教这东西,先破哪个口子都一样,审一审这些人才能得到下一步的线索。再没有什么进展,上面就要派专家来协助调查了,到时候更麻烦!” 方初阳攥紧了拳头,被小陈轻轻拉了一下才缓过来,咬牙应了一声:“是。” 蔡庄新城1802,屋里如往常一般放着震天响的音乐,门铃响了三次才勉强被主人听见。 “谁呀!”蔡老太过来开门。 “警察。” 蓝皮的证件摆到面前,蔡老太拦着不让进,掐腰高喊:“干什么,是不是又有哪个王八蛋投诉!谁嫌吵了来跟老婆子我正面说!” 方初阳二话不说,把搜查令拍到老太太脸上,直接带人闯了进去:“都不许动!” 屋里一共是十三个人,正围着一个球状的东西转圈,边唱边跳。本以为翟辰示范的就够难看了,没想到还是被幼儿园翟老师萌化过的,看标准版的更加辣眼睛。 屋里的人都被警察控制住,抱头蹲在墙角,方初阳带人到处搜查。这屋子跟那些初级讲座的地方差不多,也有算命用的机器,书柜里堆着几百本非法印刷物。不同的是,里屋还有一个摆着诡异祭品的香案。 香案前没有供奉任何神像,供奉的乃是太阳系九星连珠的模拟图,图上用电脑合成了一只金色大手,寓意拯救世界的神之手。 其他宗教供奉祭品,可以是牲口、鲜花、瓜果、香烛等等,这拜星教不走寻常路,供奉的竟然是一张旧床单。是那种老年人喜欢的青蓝花色床单,看起来还有点脏兮兮的,整整齐齐叠放在一个托盘里,虔诚地供奉在九星连珠图前。 “副队,”问题少年小马好奇地问,“你说他们供个床单做什么?难不成这什么天神要在宇宙中铺床吗?” 方初阳拍开小马试图乱摸的手,没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让带着手套的陈照辉把床单封存。 陈照辉虽然不明白这床单有什么用,但还是照办了。屋里的人都被带去警局,没收了手机分开关在不同的房间,一个一个地审。蔡老太嚎哭一路,坚称他们是跳广场舞的。 这些邪教徒,脑子一根筋,非常不配合。刑警队加班加点,连着审了一天一夜。 翟辰来给方初阳送饭的时候,见自家兄弟熬成了熊猫眼,看起来十分憔悴,偷偷问了一句:“没进展吗?” 方初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抓到犯人了,但没抓到凶手。”陈照辉接过辰哥给的包子,丧丧地说了一句,一张黑脸因为熬夜冒胡茬,变得既油且黑了,活像个包了浆的黑檀木摆件。 这些人都是入教一年以上的高级信徒,定期给教中贡献金钱,天天来走圈跳舞拜星轨。而蔡老太,就是这个窝点的组织者。7月8日那天是周日,而拜星教周日是休息日,不拜星的,所以那天他们都不在。 西方宗教周日是礼拜日,这拜星教就跟人家反着来,周一到六都要做祈祷拜神,就周日不用。所以杀人的是另一伙人,但蔡老太肯定参与其中,这点跑不了。 “我没杀人!”蔡老太双目赤红,梗着干瘦的脖子嚷嚷,“你们有什么证据?” “凶器都在你家里,有什么好说的。”方初阳吃完包子就打发翟辰走,亲自来审这难缠的老太婆。 “什么凶器?她是从楼上掉下去死的,哪有什么凶器,少在这里骗我老太婆了!”蔡老太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一丝轻蔑的怪笑,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揣着毒苹果的老巫婆,恶意满满、有恃无恐。 “我们在那个旧床单上,检测到了李婷的头发。”方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老巫婆的脸骤然变色。 之前虽然推测这是集体杀人,但方初阳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李婷身上一条淤青都没有。哪怕是被人抓住手腕抬起来,至少也该有一点挣扎的痕迹,但是法医坚定地说没有。天真的小马一度猜测是邪教施法让李婷飘起来的,被正副队长男子双打。如今找到这条床单,终于明白了。 “你敲开了李婷的门,那些凶手用床单把她裹住,送出窗外,抖开。” “!!!” 蔡老太是这件杀人案的主谋,但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当时对李婷动手的一共八个人,他们在拜星教里有个固定的称谓。 “天罚者。”高雨笙说。 “你怎么知道?”翟辰来接他下班,最近高总都是四点下班,比以前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这让翟辰方便不少。他可以先送高雨笙回家,再去幼儿园接孩子,也就免去了带着孩子在杀手四伏的路上行走的危险。 高雨笙但笑不语,示意翟辰看路别看他。 “好好,我不问,你接着说。方初阳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能靠你了。”翟辰认真开车,洗耳恭听。 “拜星教有一部分人,专门负责惩罚背叛的教徒,称之为天罚者。按照逻辑推断,应该是王竞航给拜星教上供了钱财,或是编造了李婷触怒天神之类的谎言,招来天罚者杀人。组织者就是蔡老太,但凶手是那几个天罚者……”高雨笙低头回了袁小爱一条消息,抬眼看向翟辰,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了。 翟辰单手握着方向盘,空闲的那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偶尔转头看他,像极了当年那个坐在树枝上给他扔枣子的星星哥哥。脑海中对于那张脸的模糊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王竞航那小子滑得很,到现在也没逮他,肯定是还没抓到把柄。要不我把他套麻袋刑讯逼供一下?”翟辰把车停在洋房车库,一边打开小电驴一边认真计划。 “我觉得他更想把你套麻袋了。”高雨笙无奈道。 “那正好,让他来。”翟辰把双肩包背好,交代小兔子乖乖不要随便给人开门,摆摆手蹬上电驴窜出门去。 这小区大得很,走地下车库倒是挺近,但走地上就要绕很久才能到大门口。经常来这里,翟辰跟门口保安都混熟了,路过大门的时候还跟保安小哥打了个招呼。 保安跟他挥挥手,低头继续盘问一个送外卖的:“送去哪一户?订餐人的姓名、手机号。” “15栋a单元1楼。”外卖小哥清晰地背出地址,在手机上翻出订单页面给保安看,保安核对无误就把人放进去了。 翟辰本没有在意,骑着电驴走出门没多远,发现有七八个人在路边徘徊,探头探脑的不像这小区的住户。那些人也看到了翟辰,像是草原上看到老鹰的狐猴,一个个突然站直了身子。 不对劲! 捏下刹车,伸出长腿单脚触地,翟辰蓦然回过味来。15栋a单元1楼,那是高雨笙的房子,但讲究的高总从来不吃外卖! 来不及理会那几个往这边靠近的人,翟辰瞬间掉头,把电动车一拧到底,嗖的一声往小区里冲去。 21、天上星(21) 翟辰单手骑车, 同时拿出氧气瓶猛吸几口。便宜的小电驴跑不快, 就算拧到底加速度依旧上不去, 慢如龟爬。偏偏这里到处都是假山、小坡, 路七绕八绕的。 “先生,小区里不能骑这么快。”巡逻的保安拦住风一般的辰哥。 翟辰没工夫跟他们废话,扔下电车直接开始跑,单手撑着栏杆翻上假山, 顺着草皮滑下去。这跑酷一样好不停顿的姿势,跟被撞破的盗贼如出一辙,保安们立时追了过去。 等翟辰抄近路跑到15栋的时候,提着神秘提兜的外卖小哥已经站在了高雨笙的门前。前面花园的铁门敞开着, 显然屋里的小兔子先生并不乖,竟然给坏人开门了! 翟辰又吸了一口氧, 从侧面翻进去悄无声息地靠近,朝毫无所觉的外卖小哥举起了爪子。 “干什么呢!”气喘吁吁的保安大吼一声。 外卖小哥下意识地回头,于此同时, 换了居家服的高雨笙打开了门。空气静止了一瞬,外卖小哥看着凶神恶煞的翟辰, 磕磕巴巴地把手里的提兜递给高雨笙:“先生, 你要的酱油。” 酱油! 翟辰伸出的手迅速拐了个弯, 搭在自己后脑勺上挠了挠:“你叫的酱油外面啊?” 高雨笙看了看他, 忽然弯起眼睛:“嗯。” “先生,你们认识吗?”保安走过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翟辰。 “嗯, 他是我哥哥,以为我出事了才会跑这么急,不好意思。”高雨笙给了保安一点小费,请他们帮忙把电动车带过来,歪歪脑袋示意翟辰进屋去。 原来是虚惊一场,翟辰端起桌上的凉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薄荷水,咕嘟咕嘟喝完。刚才只想着高雨笙不吃外卖,忘了这个小区安保严密,放外卖进来之前是会给住户打内线电话确认的,而且到处都是摄像头。 这事办得有点丢人,翟辰喝了水轻咳一声:“那什么,没事我先走了。” “留下吃饭吧,我正准备做红烧茄子煲。”高雨笙拆开包装,把酱油倒进分装壶里。 “不了,还得接孩子。”翟辰摆手拒绝,透过落地窗瞧见保安把电动车放在了花园门口,便抬脚要走。 “等等,”高雨笙叫住他,“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从刚才开始,高总眼里的笑就没下去过,翟辰觉得这孩子点不对劲,“你把我送出去,回头我还得把你送回来。” “这小区安全得很,不要紧。”高雨笙似乎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里,快速换了衣服,坚持把翟辰送到大门口。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就像小时候那条石子铺成的村路,一步一步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高雨笙跟在翟辰后面,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微微出神。 记忆中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山村里,所谓的爹一直是恶鬼模样,不是拿柳条抽他,就是罚他跪着不许吃饭。有一次,在他试图逃跑被抓之后,那个爹像发疯了一样拿了牛鞭打他,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他疼得都不知道哭了,在第二鞭落下时几乎吓晕过去,下意识地闭上眼 ,却听到“咚”地一声闷响。 那像山一样高大的爹,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露出背后那个双手抱着擀面杖不停喘着粗气的小少年——他的星星哥哥。 刚走出大门,翟辰就拦住高雨笙示意他快回去,眯眼看向不远处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小青年。刚才受“天罚者”的影响想岔了,这些人不是来找高雨笙麻烦,而是来找他的。 “小保镖,好久不见。”王竞航从人群里走出来,酷炫地摸了一把头,翻着三白眼看他。 “是你啊,”翟辰嗤笑一声,“怎么,尾巴刚好就翘上天,来找你爸爸麻烦了?” “你他妈……”王竞航气得差点冲上来,被旁边小弟拉住才又止住脚步,“上回你打伤了我,我没要你赔偿,咱们今天就算算账。怎么样,敢不敢跟老子来?”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工地,那是东篱玉棠湾的二期工程,刚挖了坑还没开始盖楼,最近天热处于停工状态。 “好狗不挡道,爸爸很忙的。”这种阵仗翟辰从小到大见得多了,都奔三的人了实在没兴趣玩小年轻打群架这一套。 “怕了吧?哈哈哈哈!” “王哥你怎么叫我们打这么个货色,这不是虐菜吗?” “哎,你不是要给李婷那贱货报仇呢吗?就你这怂样,怎么报?” 几个小流氓开始出言挑衅,试图激怒翟辰。 “你再说一遍。”翟辰把电动车放下,慢慢走到那骂李婷的小流氓面前,居高临下地瞪他。 “哟呦呦,不乐意了!”小流氓哼笑着抬手就要打翟辰,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小保镖,今天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你让我出了气咱俩两清。不然的话,小心你们家那个小孩子。”王竞航压低声音威胁道,那双三白眼里带着固有的偏执与疯狂。 翟辰瞳孔皱缩。会尾随前女友得不到就要弄死的人,对待其他的事其实也一样。这种人就像跗骨之蛆,一旦招惹上,就会纠缠不休、膈应到死。檬檬是翟辰的底线,听到王竞航提孩子,怒火嗡地一下窜上了头顶:“想去工地是吧?你们带路。”突然,手腕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拉住,猛地向后扯了一下。 “你们想干什么?”高雨笙把翟辰拉到身边,往小区门口退了两步。 “你别管。”翟辰拍拍高雨笙,示意他让开。就算拼着坐牢,也要把王竞航打个生活不能自理,不然留着他檬檬就有危险。 高雨笙却倔强地挡在翟辰身前:“你们不要伤害他,抢钱的话我给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捏了一沓红票子,直接扔了过去,然后拉着翟辰就跑。 王竞航被高总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惊到了。这几个小流氓是他花钱雇来的,各个贪财,看到满天飞舞的红票子,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干什么呢!”门口的保安终于看到业主被小流氓威胁了,赶紧过来查看。 高雨笙拉着翟辰跑进档杆内,对岗亭里的保安说:“抢劫,报警。”几个小流氓终于捡完了钱,冲过去要追翟辰,被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安拦住。 翟辰被拽到岗亭后面的监控死角,在高雨笙的示意下赶紧吸了口氧。这时候王竞航突破防线追进来,被翟辰一拳打在脸上,直接飞出去摔进了草篱笆里。保安拉响了警报,巡逻队快速跑过来。小流氓加上王竞航也不到十个人,保安队足有二十人之多,以压倒性的优势很快将人制服。 东区派出所里这里不远,警察五分钟赶到,问是什么回事。 小流氓在安分守己的市民面前气焰嚣张,见到警察就秒怂,低着头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句:“打群架。” “是他先动手的!”王竞航脸上青了一块,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指着翟辰恶人先告状。相比身上整整齐齐的翟辰,挂了彩的王竞航显然更像受害者。但这里是高档小区,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流氓和穿着体面的高雨笙站在一起,路人心里的天平不自觉的就会向高总倾斜。 “是你报的警吗?”警察转头问高雨笙。 “是我让保安报的,他们几个刚才抢劫我一万块钱,被我们小区的保安抓住了,”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着,拿出空空如也的钱包给警察看,“这里有监控,你们可以看看。” 王竞航悚然一惊,才明白过来刚才高雨笙撒钱是做什么。打群架如果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只是扰乱社会治安,顶多拘留两天,可抢劫就不一样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扔的钱!”小流氓们也反应过来,吵吵着反驳。 “都不许吵了,带走带走。”听到是抢劫案,民警们顿时紧张起来,把小流氓们连同王竞航统统铐起来。 市局刑警队,方初阳看完了所有人的供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次突击,虽然抓到了李婷案的主犯蔡老太,但他人只是参与邪教活动,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批评教育一番就得放人。而相应的,南城的线索彻底断了,怕甚什么也查不出来。 “副队,咱们把王竞航抓来吧,”小马在医院盯梢王竞航这么久,看透了那小子的人渣属性,“他已经承认教唆李婷父母去公司闹,那几个无赖也是他雇的,蔡老太的钱肯定也是他给的!” “没有逮捕令,只能抓24小时,你能保证在24小时内审出什么来?”陈照辉反问小马。 “那怎么了?先抓了再说。”小马气愤不已,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不能抓,这种憋屈感实在难受。 正说着,那边正在看系统通报的小张突然开口:“副队,王竞航被东区派出所抓了!” “什么原因?”方初阳眼睛一亮。 “抢……抢劫。” 22、天上星(22) 王竞航气得尾巴骨疼, 大声嚷嚷坚称自己才是受害者。 可小区监控很容易就调出来, 确实是他们一群人先围了翟辰, 之后高雨笙上前保护, “被迫”扔了钱给他们的。那一沓钱是高总刚取的连号新钱,如今一张不少地都在他们的口袋里。 几个小流氓为了不被坐实抢劫的罪名,不用问就招了:“是他雇我们去打人的,说要教训一下那个小保镖。” 因为涉嫌抢劫, 可以直接拘留。刑警队派了人来,仿佛过年买年货一样把王竞航给提走,这下有充足时间调查了。 王竞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教训翟辰, 根本还没动手就落到刑事拘留的下场。坐在刑警队的审问室里,还是有点缓不过神:“警官, 我真的只是去打架,没打着人先被人打了。我可没要那个老板的钱,你看看, 我这口袋比脸还干净。” “王竞航,咱们先不说你抢劫的事, 先说说, 7月6日你在银行取那五十万现金, 哪儿去了?”两名刑警坐在对面, 面色冷肃地看着他。 “给我姑父了。”王竞航愣了一下,低下头快速答道。 “你姑父是谁?你给他做什么?” “买房子。” 王竞航的姑父,就是蔡庄原来的村支书, 名叫蔡万岱。蔡庄顾名思义,是蔡姓人的村落,发展到后来虽然成为了城中村,但还保留着传统,只有姓蔡的才能做一村之长。在拆迁过程中,蔡万岱的权利是很大的,给自己没少捞好处,蔡庄新城的房子自然掌握了不少在手里。 为了证实王竞航的说辞,通知了蔡万岱过来作证。蔡万岱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一种世故的傲慢。 “对,他是给我了五十万,”蔡万岱在小马面前坐下,自顾自点了根烟,还让了一下小马,被拒绝后就自己抽起来,“他说看上个女娃,跟他闹别扭了,想买套房送给她,呵……” 说到后面,带着个不屑的尾音,似乎对于侄子这种舔着脸求复合的行为十分看不上。 “那为什么要给现金?”小马怀疑地盯着蔡万岱。 “我儿子要娶媳妇了,刚好想要点现金做彩礼,就叫竞航小子直接取了现钱给我。都是亲戚,我也不会该他房子,这只是一半的钱,给了这五十万我就把房子钥匙给他,叫他先去送人。”蔡万岱磕了磕烟灰,惯常跟人沟通的村干部,虽然摆着莫名的谱,但还是会尽量解释清楚。 王竞航手里的房子都租出去了,而且都是大套。一时拿不出送李婷的,直接送大套他又舍不得,就想跟姑父买一套小的。蔡万岱手里有几套一居室,拿来送女朋友正合适。一掷千金的拆二代,就跟姑父商量买个小套过来。谁知房子还没送出去,李婷就没了。 “竟然是这样?那王竞航其实也没有想弄死李婷啊。”陈照辉在外面听监控,一脸茫然。 “他说你就信。”方初阳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让小马去蔡万岱家查看那五十万,另外让小张去银行调取记录,找出取现的纸币号码,看看能不能对上。 这事还需要时间调查,不过王竞航因为涉嫌抢劫的事,暂时还得拘着,一时半刻是别想出去了。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莫名粘人的高总跟着翟辰去幼儿园接孩子,翟辰看不清路,准备拿手电筒出来,但天还没有黑透,这行为看上去有点傻。便索性把手搭在了高总肩上,把自家老板当成了临时导盲犬。 微凉的手搭在肩上,高雨笙微微僵硬了一下,复又放松下来,带着他慢慢往幼儿园走去。翟辰不吸氧的时候,体温比常人稍低,吸了氧之后会突然升高,就像给肌肉加了助燃剂。小时候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一到晚上就从背后趴他肩膀让他拖着走,想想看来,是因为这家伙从小就夜盲。只是小时候不太明显,现在似乎更严重了。 “舅舅!”还没到幼儿园,就听见了翟檬檬的声音。 黑着脸的方初阳正抱着孩子走过来,翟辰拿手机照了一下,嘿嘿笑:“哎呦,他二舅已经去接了,早知道就不着急了。” “舅舅,你怎么又进局子了?”翟檬檬显然刚从方初阳那里听说了舅舅的丰功伟绩。 “什么进局子,你舅舅那是见义勇为,”翟辰手欠地捏捏高总的肩膀,想起这里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小朋友,便冲檬檬挥挥手,“先跟你二舅回家,我把高叔叔送回去。” 翟檬檬看看抱着自己的方初阳,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大舅舅,咱们走吧。” 听到这声“大舅”,方初阳总算气顺了些,瞪了翟辰一眼,才想起来他看不见,冷哼一声抱着孩子走了。翟檬檬趴在大舅肩膀上,冲高雨笙挥挥手。 “嘿,这小没良心的。”翟辰对外甥的狗腿叛变深表痛心。 高雨笙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你很喜欢孩子?” “那可不,不喜欢孩子怎么做幼儿园阿舅呢?”翟辰冲小孩离开的方向瞎挥了一下手,跟着高总往车的方向走。他俩这一天送来送去,算是没玩了。 “那,有没有一个孩子,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平静悦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偶尔带出的气声暴露了主人的小紧张。 不过心大的翟辰没听出来,还在努力用眼盲眼看路:“这是什么话?”特别的小孩,是说翟檬檬吗? 高雨笙眸色微黯:“没什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打住,”好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翟辰单手支在车门上,用手机给自己打了个光,“套近乎没用啊,就算咱俩是青梅竹马,保镖费也是不打折的。” 高雨笙看着那张在手机光照下宛如讨债鬼的脸,抿唇轻笑。 回到家中,做了一半的茄子煲搁置在砧板上,去了皮的茄子已经干瘪了。但高雨笙没有浪费粮食的意思,把蔫吧了的茄子过水,继续下锅炖上。擦干手,推开一间房门。 室内灯自动亮起,将房间照得宛如白昼。这是一间小小的画室,东西不多,房子中间的画板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作。青山绿水背景,少年人拉着小孩子奔跑,色彩明艳动人。只是,那少年人没有脸。 高雨笙拿起画笔,给那空白处填补上眉眼唇鼻,俊眉朗目,唇角带笑。将翟辰的脸嵌进去,整张画忽然就完整了起来。 回到家的翟辰吃过饭,抱着翟檬檬在沙发上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不知怎么的,高雨笙那句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孩子……特别的孩子,当然有,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温柔之物最初的认知。 本来小孩觉得挺享受,等了半小时舅舅还在摸,大有把他摸秃的趋势,赶紧救下自己的脑袋,一溜烟跑走了。手里没东西摸,翟辰便转身去摸方初阳的头,被他一巴掌打开。 “发什么呆呢?瞅你那傻样,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方初阳嫌弃不已地躲远了点。 “我觉得,高雨笙有点像那个孩子。”翟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自己也似乎刚刚恍然大悟。 “什么孩子?”方初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天赐啊。”翟辰越想越觉得像,就说一开始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那是一种玄妙的直觉。 “天赐……跟你在山里那个孩子?不可能,你知道高雨笙是谁吗?”方初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拍拍自家兄弟的脑袋,这家伙想念那孩子都快疯魔了,看谁都像。偏他天生对图形变化记忆的能力很差,只记得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对不上人家长大的脸。 “怎么了?”翟辰蹙眉。 “就你开的那个九逸车,就是他们家制造的。九逸集团知道吗?人家是真正的豪门,跟你山里认识那小脏孩能一样吗?”方初阳叹了口气。 “是么……”翟辰低头沉默片刻,拽了张纸写写画画,画完抬手打了方初阳一巴掌,“天赐是城里孩子,怎么就小脏孩了!虽然变了很多,但还是挺像的,你看!” 方初阳揉揉被打疼的胳膊,抬头看去,就见纸上画着一只抽象火柴人,圆圆的大脸上长着一双绿豆眼:“……就你这个图形认知能力,真站你眼前你也认不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只写完两章。最近一直熬夜,身体突然到极限了,早上晕了一上午,不敢熬了。三更还欠一更,明天补上,今天只有这么多了,跪。 ------ 20章修改了几句话,不影响剧情 23、天上星(23) 站在眼前能认出来吗?对于翟辰来说, 显然是不太容易的。第二天早上接到高雨笙, 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对方身上逡巡, 想要找到跟当年那个孩子的相同之处。 “怎么了?”高雨笙被看得发毛, 忍不住开口问他。 “天……”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即将离开舌尖的时候又滚了回去,“天气不错。” 高雨笙转头看看窗外,大早上乌云罩顶,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是不错,如果你觉得阴天是好天气的话。” “啊哈哈。”翟辰吹着口哨继续开车,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 “以后不要来找我们天赐了,回你的孤儿院去。我没有义务, 也不愿意养你。” 年幼的翟辰当时并不是很理解天赐妈妈的这句话,只傻傻地问:“那我能来找他玩吗?” “不可以。” …… “我说的你有在听吗?”高雨笙的声音把出神的翟辰唤回来。 没听, 翟辰轻咳一声:“你说什么?” “高叔叔建议你把我放到17楼,最近很危险。”坐在后座儿童椅上的翟檬檬开口复述,狗腿程度堪比郑秘书。 先前王竞航威胁翟辰, 说不能出气就要危害小朋友。虽然王竞航已经被抓进去了,但那种会尾随前女友的变态, 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手。高雨笙建议他做自己的全职保镖, 这样翟檬檬也可以在17楼呆着, 安全有保障。 这个建议, 当事人翟檬檬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了,”翟辰摇头拒绝,“幼儿园那工作我还挺喜欢的, 马上就是新招生季,园长还指望我招揽生意呢。” “你?” “那可不,毕竟全职妈妈、大婶大妈们,都喜欢帅小伙。”翟辰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好似幼儿园没了这根帅瞎眼的台柱子明天就要倒闭。 诱拐失败,高总毫不气馁:“那你把这周六的时间空出来,陪我回趟家。” “我不天天陪你回家吗?”翟辰随口对着,看一眼地图。今天高雨笙要去金楠资本谈判,早上直接过去。 “不用看地图,前面右转,”高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墨镜,“不是去我的房子,是回我爸爸家。” “我爸爸家”这个词有点怪异,通常都会说“我父母那里”,翟辰满脑子疑惑却不方便问:“你回家还要带保镖?” “嗯。”高雨笙把手里的墨镜递给他。 翟辰单手接过来看一眼,顺手挂在领口:“我懂了,这是要充排面。”豪门恩怨他在电视上看多了,通常吃顿饭都剑拔弩张的,一言不合就让保镖拔枪,婚生子和私生子为了争夺家产打得你死我活。 “……算是吧。” “但我夜盲啊,带上墨镜就是个半瞎,万一准头不好伤了人怎么办?”翟辰打方向把车停在路边。前面就是金楠资本所在的大楼,靠谱的郝秘书已经抱着资料在门前等着了,看到高雨笙的车便迈步迎上来。 “项目的对接人已经到了,约了六号会议室,咱们上去就可以开始。”郝学语速飞快地将谈判要点重复了一遍。这次公关危机,标点地图并没有做出有效的应对,导致大量用户卸载,金楠资本意图撤资。今天高雨笙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撤资,说服对方继续给自己投钱。 刚走到门前,一辆香槟色的宾利忽然从侧面开过来,稳稳停在了高雨笙面前。 车门打开,一只墨绿色的高跟鞋探出,而后是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着绿□□眼石的细手杖。有保镖从副驾驶快步跑过来,没来得及开门,便伸手搀扶了一下车上下来的人。 身着黑色衣裙、黑色纱帽、披着绿围巾的优雅女士,透过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向高雨笙:“难得在外边遇见你,看见姐姐也不打个招呼?” 翟辰远远看着一位半瞎、拄拐的女人拦住了高雨笙,怕他遇见危险,便也把车开近了些,就听见了这么一句。姐姐?高雨笙竟然还有姐姐吗? 高雨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好,高闻筝女士。” 听到弟弟连名带姓地叫她,高闻筝的眉梢抽了一下,微微抬起手杖点了一下地:“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趁早回家,金楠资本可不是爸爸,只要你开口就给你钱。我劝你……” 高雨笙仿佛没听见,履行义务般地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被高小姐的保镖出手拦住。 嘿,怎么还带欺负人的!翟辰吸了口氧,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保镖的手腕反手一拧,那保镖便如上了弦的陀螺,原地打了个转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撞上了雇主。 翟辰随手摘下领口的墨镜戴上:“不好意思,好狗不挡道。”眼前一片漆黑,对不准焦,导致高高抬起的下巴直接指向了高小姐,看起来嚣张无比。 眼见着高小姐的唇角耷拉下来,高雨笙忍笑拉住翟辰,转头对姐姐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带着皮质手套的手,骤然握紧了手杖顶端,高闻筝摘下墨镜,高高挑起一边眉毛:“你就硬撑着吧,我倒要看看金楠资本今天会不会给你一个子儿。”说罢,重新戴上墨镜,率先进了大楼。 她走起路有点跛,仪态是特意培养过的,就算跛也跛很优雅。 “她是你姐姐?瞧着可比你大了十岁不止。”翟辰摘下墨镜小声说。 知道翟辰是看不惯她,高雨笙轻轻地笑了一下:“同父异母的姐姐,比我大7岁。” 同父异母……如果高雨笙真的是小天赐,他在这种家庭里恐怕不好过。翟辰靠在车上,看着高雨笙修长挺拔的背影融进金楠资本大厦的阴影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谈判的结果翟辰并不知道,晚上下班接高雨笙的时候没看出来任何不妥。只是次日在某公众号的经济专栏里,看到了有关标点的消息: 【标点地图b轮融资推迟,金楠资本做出暂不投资决定。2亿资金泡汤,标点地图即将上线的商业项目无奈搁浅。】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错字,改了一点点修辞,不影响剧情=3= 24、天上星(24) 周六要去高家, 翟辰特意翻出了箱底的黑t恤、黑裤子穿上, 在楼下剃头店大爷那里抓一把定型胶, 将松散的头发抓得根根立正。对着剃头店的镜子左右看看, 戴上了高雨笙给的墨镜。 “怎么样,够专业吧?”翟辰用手背拍拍跟他一起出门加班的方初阳。 “嗯,再添个花臂就能去局里蹲号子了,正好充一下这个月打击黑社会的指标。”方初阳抱着手臂凉凉地讽刺他。 “用不起保镖的穷人, 不懂欣赏。”翟辰对自家兄弟的见识短浅表示鄙夷。 两人嫌弃地互瞪片刻,分道扬镳。 意外的是,从不加班的高雨笙这个时候竟然在公司里,这让翟辰颇为惊讶。周六的大厦并不冷清, 不少小公司老板都深得前辈周扒皮真传,将“夜半鸡叫”这一招运用得炉火纯青——“不是公司规定非得加班, 是你的前辈们太努力了。” 半强迫的加班,随着无数的励志故事:某某员工靠着周六日和下班的零碎时间,上门向顾客推销产品, 终于成为了销售冠军;莫某女性,怀孕9个月还奋斗在一线, 临产前一天谈成了上亿元的大单子, 生孩子之后成功升职。 于是, 周六的财富大厦, 依旧充满了各种打鸡血年轻人的身影,只有23楼的标点地图特别冷清。门前的打卡机忽闪着指示灯,公司里只有服务器一阵一阵的轰鸣声。作为一名保镖, 翟辰处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便忍不住寒毛倒竖,快步往ceo办公室走去。 遮光帘拉着,屋子里一片漆黑,极其安静。乍一进入这种环境,翟辰就跟瞎了一样,只能看见亮着光的那一处。高雨笙坐在桌前,带着挂式耳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明明灭灭,像博物馆里打着射灯的雕像。 察觉到有人,高雨笙抬眼看过来。原本仿若无机质的冰冷双瞳,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柔和下来,变化快到难以捕捉。 “咔哒”,高雨笙摘掉耳机点了一下鼠标,窗帘自动开启。 常人骤然从黑暗进入光亮肯定会条件反射地眯眼,但翟辰毫无所觉,能看清东西就直接走过去:“你要加班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跑过来太危险了!” 公司里空旷无人,这栋财富大厦的安保并不靠谱,万一有天罚者混进来那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不会在白天动手的,”高雨笙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莫名的笃定,“有点东西在家做不了,需要用公司的服务器才能处理。”后面这句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加班的。 秉承着职业素养,翟辰没有问是什么工作,不用想也知道。标点的融资计划陷入危机,作为公司创始人兼ceo,高雨笙一定比任何人都着急。但他年轻气盛,不肯在人前露怯,便自己偷偷加班想办法。 自从怀疑高雨笙就是天赐,翟辰看他就莫名带了一层滤镜。 高雨笙可不知道他的保镖此刻在脑补什么,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递过去,示意翟辰戴上。 “嗯?”翟辰不明所以,扣上耳机。 高雨笙点了一下鼠标,耳机中传来带着杂音的对话。 女人:“星主,停止天罚吧,我不想让他死了。” 男人:“天罚由神明掌控,一旦开启就没有回头路。” 女人:“可以的,肯定可以的。神能听到我的祈祷,就能停止天罚。他承认自己错了,向我道歉了,我能跟他重新开始了,我……” 尖锐快速几近癫狂的声音突然中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周围有杂乱的脚步声,不近不远,连续不断。 男人:“如果道歉有用,为什么还要天罚?淫邪失贞的人,就该让圣器净化。” “乌拉!乌拉!”许多人齐声高喊,而后脚步渐渐统一,“啪嗒、啪嗒啪嗒”,翟辰比划了一下加拍,正是拜星教那个广场舞。 音频暂停,翟辰一把扯下耳机:“你窃听了袁小爱的手机?这可是犯法的。” “我没有窃听,只是那部手机的内容会实时同步过来。”高雨笙无辜地说着,点开屏幕,右上角有一个小窗口,显示袁小爱此刻的手机界面。 “……”这还不如窃听呢,翟辰面色复杂地瞥了一眼,那边袁小爱正在跟人用聊天工具发消息: 【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老板娘:出轨的男人都该死,别信他的花言巧语。】 屏幕突然一黑,高雨笙关掉界面,发了封邮件出去。而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袖:“走吧。” “你一早上就在忙这个?”翟辰有些惊讶,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跟着高雨笙走出去。 “嗯,”高雨笙转头看他,“不然呢?” 翟辰忽然笑起来:“挺好,我以为你们有钱人意识不到,命比钱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一切玩儿完,现在对高雨笙而言最要紧的不是丢了2个亿融资,而是有一群邪教徒随时准备给他来个无绳蹦极。 与此同时,刑警队。 方初阳在一张简略地图上画了个叉,脸色很是难看。因为1802窝点被捣毁,惊动了城南的窝点,那个美容院如今什么也查不出来了。而王竞航现金交易的事,确实在蔡万岱家里找到了原封未动的五十万,他与杀人主谋蔡老太之间的联系骤然崩断了。 “咣当当”,那边范队的老干部搪瓷杯突然掉在了地上,引得大家抬头看过去。 范队顾不上洒在桌上的水迹,勾手让方初阳过去:“初阳,你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超大文件,预览一段像是某个手机的录屏。因为文件过大,范队的老电脑无法下载,只在这短短的片段里听到了“尊贵的神”“信女”等字眼。文件之外,还有一张精确的地图,附带文字说明: 【技术分析出的地点,不一定准确,仅供参考:1,南城华新园小区4单元5楼东户;2,朝山街46号……】 “这个地方,”方初阳呼吸骤然加快,“第一个地点,是王强家里的住址。” 刑警队因为这一封匿名邮件瞬间紧张起来,罪魁祸首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仔细关掉公司所有的灯,并把茶水间冰箱里冻着的一盒巧克力拿出来塞给翟辰。 “昨天合作商送来的福利,给檬檬留的。” 翟辰把巧克力放进背包里,瞄了一眼高雨笙的神情。 那天见过高小姐之后,翟辰特意查了一下高家的事。姓高的有钱人很多,但九逸汽车制造集团就那么一个。高雨笙他爸爸高震泽,是在各种经济新闻里都有名姓的人物。百科上介绍,高震泽目前有三个儿女。姐姐,高雨笙,还有一个弟弟,三个人都不是一个妈生的,情况十分复杂。 不过这家伙目前看起来很放松,对于回高家这件事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翟辰刚欣慰了一下这孩子跟家里关系没那么紧张,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高总拿出了一叠演讲稿。 “你回家也要背台词吗?”翟辰很是无语。 “嗯,不然吵不过。”高雨笙认真地点头,拿出笔开始标注重点。 “……”豪门生活还真是复杂,翟辰咂咂嘴,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不给用功的高总添麻烦了。放弃对人形gps的依赖,开启手机地图语音导航。 【欢迎使用云路地图语音导航,目的地为远山帝景别墅区,喵呜!】 甜甜软软带着小猫叫的尾音,瞬间将沉迷吵架演讲稿的高总给劈醒了:“你用云路地图?” “云路”也是近年新出的手机地图,主要靠不停推陈出新的语音包吸引客户,与“标点”的技术流性冷淡风格完全不一样。不过后来发现只靠卖萌没有用,也开始走技术流,然而起点落后,导致什么都比标点地图晚一步。 “嗯,新出的语音包可好玩了,”翟辰浑然不觉,还给高总演示这个喵喵语音包的妙处,对着手机叫了一声,“汪!” 地图立刻回了一句:“喵?” “哈哈哈,好玩吧?”翟辰转头看他一眼,发现那孩子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用云路。”高雨笙又重复了一遍。 被那捉奸一样的眼神盯了半晌,翟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那什么,我这手机里什么地图都有,想起哪个用哪个。” 高雨笙不听这个解释:“siri,定位到高家,语音导航。” 【好的,标点地图为您服务,请系好安全带。】冰冷的机械音响起,从siri到标点地图无缝衔接。 可爱的喵喵导航被迫关闭,换上了高总那只黑黢黢冷冰冰的手机,毫无感情但精确无比地指着路。 “……”现在的商业竞争都这么真情实感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喵~⊙w⊙~ 25、天上星(25) 车一路开到郊区的别墅群,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 举目望去都是一样的房子, 分不清哪是哪。这时候, 标点地图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高家的位置以前在地图上是标过点的,导航能一直导到高家房子的车库里。 “还是标点好用。”翟辰努力夸奖了一下老板的产品。 不过拍马屁是有时效性的,马都已经尥蹶子跑三圈了,这会儿再拍完全是说给空气听。高雨笙没理他, 收起演讲稿下车去。 戴着手套、系着领结的管家出来迎接,保持着标准的英伦式微笑,疏离而客套地微微欠身:“欢迎回家。” 翟辰扒拉一下头发,确保撑场面的发型, 一言不发地跟在高雨笙身后进屋去。 五米高的挑空客厅里,摆着奢华的天鹅绒欧洲宫廷风沙发, 椅背最高的那只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位身穿居家服的中年男人,正是高雨笙的父亲高震泽。 翟辰在网上看过这位的照片, 跟真人没什么区别。上半张脸慈眉善目,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 那是常年带笑的结果;下半张脸嘴角下垂, 鼻翼两侧拉出了两道法令纹, 那是经常摆脸色造成的。这样矛盾的面相组合, 使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分裂。 “你回家还带着保镖,”高父把报纸扔到一边,目光锐利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家里是龙潭虎穴吗?” 高雨笙挑了个离父亲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来:“您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翟辰立时戴上墨镜站到旁边,双手背后,两腿微分,做出职业保镖的姿态。果然今天的这身打扮没白费,高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个保镖了。 “笙笙啊,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穿着红裙的女人从楼上下来,半老徐娘,带着嗔怪的烟嗓,独具风味。隔着墨镜看不大清楚,但显然不是高雨笙的妈妈,应该是高父的现任妻子,高雨笙的后妈。 “阿姨,高牧笛回来了吗?”高雨笙目光平静地看过去。 穿着高跟鞋的后妈差点崴了脚,晃了一下才站稳。高父经这么一提醒也看向她:“他人呢?” “他不是去欧洲了吗,本来是定了昨天晚上的机票回来的,谁知道飞机晚点,这会儿还没落地。”后妈讪笑着解释,快步走过来坐到了高父身边。 “我让他今天必须回来,他就订昨天晚上的机票,嗯?”高震泽拉下嘴角慢悠悠地说着,看向妻子,直到把对方看得瑟缩了一下才收回目光。 “这死孩子,没个时间概念,我回头一定好好收拾他。”后妈转头看了高雨笙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她的儿子高牧笛,今年19岁,跟精明的长女、天才的高雨笙根本不像一个爸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每天就惦记着跑车、泡妞,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很不招高父待见。本想着蒙混过关,等气氛好了再解释高牧笛回不来的原因,哪想到开场就被高雨笙拎出来。 “呵,”刚进屋的姐姐高闻筝听到这话,忍不住轻嗤一声,“我早说过,断了他的零用钱才能收心,别的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还不到午饭时间,家庭聚会就变成了在沙发区聊天。翟辰佩服地盯着高总的后脑勺,这家伙进屋之后就说了两句话,成功挑起了屋内其他三人的争执,自己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 “听说金楠资本拒绝给你投资了?”高小姐取下手套放到一边,把话题拉回来。语气中并没有幸灾乐祸,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高雨笙:“全国人都知道了。” “……”这话没法接,姐姐被他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调气了个倒仰。 标点地图一直是免费的,靠着投资人的钱和广告来支撑,之前新上的“寻点”项目异常烧钱,但却是接下来要上马的商业项目的基石,必须任由它烧着。现在金楠资本撤资,等于断了商业项目上线的可能,“寻点”烧掉的钱就打了水漂。 如果高雨笙无法在短期内找到合适的投资者,就要面临高额负债或是低价贱卖标点地图的下场。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人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我给你两个亿,”高父突然开口,把旁边两个女人都惊住了,“把标点地图并入九逸,你回家来做事。” “老高,两亿买个不盈利的公司,董事会不会同意的吧?”后妈试图劝阻。 高闻筝坐直了身子,想说什么又突然顿住,慢慢地重新靠回去。 “两亿只能买部分股权,不是全部,”高雨笙看向用施恩的语气试图占他大便宜的父亲,“我只想知道,这件事,你参与了多少?” 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高父听得明白,顿时给气笑了:“老子有那个闲心管你?要是我有心插手,你第一轮融资就开不下去。” “那就好,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的。”说罢,高雨笙就站起身,理了一下衣袖准备走人。 “解决?你怎么解决?”姐姐开口讥笑,“提醒你一点,金楠就是嫌弃你的公关能力。这点事都弄不好,以后上市估计撑不到三个月就要退市了。就标点现在的状态,除了爸爸,没有人会救你。” 听不懂这些的后妈试图显示一下存在感:“哎呀他还小,做事不牢靠是肯定的,慢慢摸索,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管理企业的。” 翟辰在墨镜后面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不友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高雨笙没有继续跟他们争吵的意思,轻轻碰了一下翟辰垂在身侧的拳头。尽职尽责的保镖立时摘下充场面的墨镜,斜跨一步挡在他身后,阻隔了这一家子的眼刀。 快速离开别墅区,把高父暴跳如雷摔杯子的声音甩在身后。 翟辰呼了口气:“你们家可真复杂,跟宫斗剧似的。要是他们都有保镖,估计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 “倒也不至于,”高雨笙打开车窗,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态度好一点,就有好听的话、热乎的饭、足够的零用钱,只是没有感情。” “你妈妈呢?”翟辰忍不住开口问他。 “没了。” 没了?翟辰狠狠皱起了眉头。 当天下午,透视周末播出了新一期的节目,采访对象正是最近热度很高的李婷父母。观众们对这夫妇俩已经看腻了,上什么节目都是一套说辞,因而兴致缺缺,起初点击并不高。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社交网站上突然炸了锅。 【你们快去看今天的透视周末,白领跳楼那个事有翻转!从七分三十秒开始看,快去!】 七分三十秒,主持人:“听说她还有个弟弟是么?李婷每个月把大半工资都寄回家,她不在了,你怎么生活?” “是啊,她弟弟刚上大学,学费还没凑齐呢。我和他爸都下岗了,我们全家都指望着李婷每个月寄工资回来才能生活的。”李婷母亲说着掉起了眼泪,没有否认主持人的话。 “弟弟考到s市了,学习可真好。如果工作顺利,能留在s市上班的话,你们老两口就有指望了。”主持人安慰道。 “指望啥呀,s市房价那么高,活不起。” 【小熏子:大半工资寄回家,s市房价高,我好像懂了。】 【sue:这是靠着闺女养全家,闺女死了再讹一笔钱好给儿子买房子的故事。】 【萌谁谁便当君:哇,8012年了,还有这样的父母!】 这个采访是有诱导性质的,让他们不小心说了实话:为了儿子买房子,为了多要点赔偿金。重男轻女是比白领猝死更加敏感的话题,大家的关注点一下子转移了。 当天晚上,警方发布了一条消息: 【7月8日坠楼女尸案通告,系他杀,一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落网,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中。】 网络思维中,重男轻女的垃圾父母肯定干不出什么好事,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现在又官方证明女白领的死是他杀,跟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辜躺枪的标点公司何其冤枉。 紧接着,周日又播放了高雨笙录的那期广告。 年轻英俊、气质出众的ceo,坐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瞬间吸引了无数女性观众的目光。 “公司氛围是以轻松为主吗?”主持人意有所指地提问。 “这个不能笼统地说是或不是,创新部门是需要相对轻松的环境和弹性的工作制度,给予充分的自由度。至于功能部门,就要讲求准时和有效。我不赞同加班这种行为,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再说公司的电也是要钱的。”严谨又不失幽默的说辞,配上他那一套青春活力的打扮,疯狂拉好感度。 【天啦,高总好帅啊!怎么这帅!我宣布,高雨笙以后就是我的新老公!】 【多好的公司,多好的老板啊,怎么就全网黑了?心疼高总,赶紧去把标点地图下载回来。】 【心疼+1,下载回来+1】 翟辰在家里看着这一条接一条的新闻,有些傻眼。高雨笙那小子,还敢装作被节目组欺负,这分明是跟策划人串通好的,给李婷爸妈挖个坑让他们跳。之后马上填土,埋得结结实实,让他们再也翻不出浪来。 用脚蹬蹬沙发上躺尸的方初阳:“你们警方怎么也赶得这么巧?” “有位热心市民提供了重大线索,不要报酬只有个小请求——希望提早发布一下通告。本来上面就逼着让早点破案安抚群众,就同意了。”方初阳懒洋洋地打了一句,继续躺尸。 到了周一,标点地图发布了一张起诉书。 起诉竞争对手云路地图不正当竞争。云路地图买通李婷父母抹黑标点,并雇佣大量水军,造成标点可计算损失2亿元,不可计算损失包括丢失的用户、平台恶意评分、商誉损失等等也会一并折合计算。 而金楠资本决定撤回2亿投资的函件,就成了实际损失的有力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高总:弱小,无助,可怜 qaq 辰哥:我咋这么不信呢? 26、天上星(26) “你怎么知道是云路地图做的?”送高总上班的路上, 翟辰忍不住好奇问他。 高雨笙看看他, 今天的翟辰是标准的幼儿园老师打扮, 洗去了满头发蜡, 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无害:“这说起来就复杂了。”面对着这样的星星哥哥,高总没有任何谈论商业战争的欲望。 “商业机密的话,我不问了。”翟辰忽然惊醒,最近因为怀疑高雨笙是天赐, 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放松,话越说越多,差点把保镖职业守则给忘了。 守则第九条: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别问。 高雨笙没有解释, 默认了翟辰的话,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儿童椅上看小儿书的翟檬檬:“那位方警官, 是你家收养的吗?” 低着头的翟檬檬,耳朵动了动。 当着孩子的面,不好乱说。未免小孩子把两个舅舅分出亲疏远近来, 翟辰只能说实话:“我俩都是收养的。” 翟辰被收养的早些,就跟了翟建国的姓。方初阳原来是翟建国同事的儿子, 方爸爸牺牲了, 就被翟建国抱回家一起养。只有女儿翟犀月, 是翟家亲生的。 说完这些, 翟辰瞄了一眼高雨笙的表情,那人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这小王八蛋不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以求证两人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舅舅接电话,舅舅接电话!”车里突然的沉默被翟檬檬的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高雨笙回头,后座的小朋友还在专注地看书,并没有开口。反倒是翟辰放在架上的手机震动着来回扭。 “新铃声,好玩不?”翟辰看到高总被骗,忍不住吭哧吭哧闷笑,幼稚地认为自己扳回了一局。 小孩子的吵闹声听起来就头疼,这人竟然还录下来当铃声!高雨笙不能理解他这种高雅情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许娇】,薄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线:“许娇的电话,帮你开免提吧。” 翟辰正开车,不方便用手拿手机。 “行啊。”这人是标点地图的员工高总自然认识,自己跟许娇也没啥见不得人的关系,坦荡荡的辰哥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保镖葛格,呜呜呜……”刚一接通,许娇就开始哭,没等翟辰劝两句,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被婷婷父母骗了啦!” 作为李婷的闺蜜,也是除了王竞航以外,唯一在出事前就跟李婷父母有联系的人,刚开始一直在陪着那两口东奔西跑。后来老两口开始到处接受采访讹诈标点,她才没有跑那么勤了。但是看在死去小姐妹的份上,能帮忙的还是尽全力在帮。 “我以为她们没有钱住酒店的,就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他们住酒店、吃饭,谁知道他们不仅从王竞航那里拿生活费,还收了云路的钱!他们咋能这样子!”许娇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显然已经哭了不止一场了。 “那你管他们要回来,我跟你一起去。”这姑娘找他说,估计是想让他帮忙要债,举手之劳翟辰看在李婷的面上不会收费的。 “不是呀,关键是,现在警方在调查他们收钱的来源,肯定也会查到我头上的,到时候我就解释不清了啦。” “那有什么,咱身正不怕影子斜……”翟辰眉梢微跳,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嗯,”许娇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勉强止住了哭,“你是不是还要去接高总上班呀,我不打扰你了。” 不等翟辰说个结束语,高雨笙就直接按了挂断键:“这段话,她昨天也给郑秘书说过一遍。” “你是说……”混社会这么多年,翟辰哪里会不明白,嗤笑着摇头,“我就是一个小保镖,她凭什么觉得我能上达天听?” 高雨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一眼今日行程单:“想看热闹,就再做一天全职保镖。” 我是那种爱看热闹的人吗?翟辰觉得自己的职业操守受到了质疑,正想义正言辞地拒绝,那边高总先发制人地问了檬檬:“今天去17楼行吗?” 翟檬檬合上儿童三国漫画,严肃地点点头:“寡人以为甚好。” 翟辰:“……” 标点公司里的气氛,在压抑了这许久之后终于又轻松起来。茶歇时间,几个人凑堆在茶水间讨论,说起告云路这件事都很是兴奋。 “咱们高总真是太帅了,算无遗策啊。”法务部的人最清楚,这事自家老板早就开始准备了。其他人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法务姑娘却守口如瓶,老僧一般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说。 “哇,上周我都快气炸了,你们是不知道云路有多嚣张。趁着全网黑我们,他们竟然发了个软文,娘兮兮地卖萌说在他们公司可以养猫、吃零食,什么‘最有爱的网络公司’,呸!”广告部的小伙气炸了肺,这相当于直接踩着标点的脸做宣传,回击的文案他都想好了十几个,主管就是不让发。 “总算说明白了,李婷的父母原来是收了贿赂,我说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许娇也跟着附和。 “可不是么,我们人事部派了三个人轮流给他们解说,傻子也该听明白了,就是不信,坚持说我们是骗他们的。”说起李婷父母,人事部的人就脑仁疼。 几人说笑着一起回工位,发现总裁秘书郝学正拿着一封快递等在许娇的位置上。分发快递是行政部的事,虽然秘书也归行政部,但总裁秘书亲自送快递还是很少见的。 “你的快递。”郝秘书把没拆封的快递袋递给许娇。 “谢谢,”许娇脸上还带着笑,抬手接过来放到桌上,坐回工位,却发现郝秘书站着没走,“还有事呀?” “不拆开看看吗?”郝学推了一下眼镜,办公室的白炽灯映在镜片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光。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许娇一愣,看了一下快递封面,脸色刷地白了。快递袋里,是一张来法院的“立案说明”,也就是标点公司起诉许娇商业间谍案的起诉书副本。隔壁工位的同事趴在挡板上瞄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收拾东西,一小时内离开,你的离职证明以及后续事宜,人事部会代为办理。有任何不满,可以申请劳动仲裁,”郝秘书用机器人一样的语调说明情况后,便转身离开,“开庭再见。” “我没有,我没有做!”许娇顿时哭起来,紧紧抓住郝秘书的胳膊不让他走,“这上面的指控我一项都没有做过,你们凭什么血口喷人!” “会不会搞错了?”周围的同事们围过来,试图看清那张纸上的内容,顺道帮着说句话。 翟辰坐在ceo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打游戏。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撞到门吸上发出“嘭”地一声响,惊得他瞬间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了冲进来的人。 许娇被翟辰单手按住肩膀,顿时挣扎起来:“高总,我没有背叛公司,为什么起诉我?我只是看在婷婷的面上照顾她爸妈,给他们一点钱买饭吃,怎么就商业间谍了?” 深吸一口气,翟辰使了个巧劲把人推开,做出禁止通行的手势:“麻烦退后。” “保镖葛格,你也不帮我吗?”许娇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你知道我是冤枉的!” “让她进来,把门关上。”高雨笙从文件中抬起头。 翟辰关了门,示意许娇站在安全距离与高雨笙说话,不许她靠近办公桌。人发起疯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突然被开除的员工抄起板砖给老板开瓢的事又不是没出现过。 “高总,我真的只是帮助他们,我也没想到他们被云路买通了。我是婷婷的闺蜜,她死了我比谁都难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许娇接过翟辰递的纸巾,狠狠擤了把鼻涕。 娇小的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看起来十分无辜。翟辰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帮助他们,会在一周内每天给对方一万块钱吗?”高雨笙双手交叠,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许娇微微张大了嘴巴,吸了口气却说不出话,哭都忘了。 “就算你身价过亿不在乎这点钱,那李婷父母雇的几个无赖是怎么上来的?” 翟辰见她这个反应,忍不住叹了口气,替不愿意多废话的高总说下去,“李婷所有的遗物都被公安机关封存,包括员工卡,他们是刷谁的卡上来的?” 那天假扮李婷叔叔的三个无赖,直接上了23楼,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办的临时卡。”财富大厦管理严格,访客如果没有人来接,可以在大堂安保前台登记身份证后办一张只能使用一次的临时通行卡进电梯。 “保安那里并没有办理临时卡的登记记录。”翟辰摇头,这事还是高雨笙支使他去查的,三个无赖一个无证记者,都没有办临时卡。 既然这个都查出来,高雨笙肯定更充分的证据,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许娇白了脸,也不哭了,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翟辰看她这副默认了的样子,皱起眉头:“李婷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当初在派出所门口遇见那个声泪俱下为好朋友鸣不平的女孩子,跟眼前人的区别之大,足以让图形变化认知能力差的翟辰认不出来。 “说我一开始是很难过的,也是真的想帮婷婷查清这个案子。我坐在马路边劝了她父母半个小时,可他们偏要信王竞航。后来等云路的人联系我……”许娇说不下去了,因为金钱的诱惑,她做了违心的事。在人事部跟李婷父母解释清楚保险条款之后,她及时开口,说这是公司的阴谋,为了骗取保费自己吞。 李婷的父母虽然重男轻女,但也不至于真的不管女儿死活。他们相信王竞航这个准女婿,也相信许娇这个“内部人”,得知标点是个黑心公司并收了云路的“资助金”后,开始不遗余力地向标点公司泼脏水。 “高总,我愿意出庭作证,证明云路的贿赂手段,能不能不要在离职证明上写商业间谍。”许娇抹了把脸,平时说话那口嗲嗲的京味台普也变成了标准普通话。 离职证明是人事部门在离职时开具的凭证,要找新的工作必须出示这份离职证明。如果把实情写上去,她在任何稍微正规点的企业都找不到工作了。 高雨笙不置可否,抬抬下巴示意翟辰监督着把人弄出公司。 两人刚出去,财务总监便敲门进来。 “高总,‘寻点’项目的专项资金马上告罄,只能支撑到下周二,如果二周之前没有新资金入账,就要停止了。”财务总监将测算报告放在桌上,询问解决方案。 “资金的事不用担心,继续按计划行事。”高雨笙看了一眼测算报告,跟他预料的几乎没差。 财务总监点点头,也没多问,直接转身出去了。 “严总监,总裁怎么说?”项目组负责人跑过来问。 “继续运行。”财务总监给了肯定的答复。 “那钱怎么来啊?金楠资本不给投了,其他几个小投资都是杯水车薪。总裁这一招是高明,可法院要判下来起码半年,再来回上诉、扯皮,让云路赔咱们钱怎么也得一年往上了吧?”负责人愁得都要秃了,这个项目耗费了他们一年的心血,只要上线商业项目,他们组得到的奖金不可估量。但要是这么搁置,下回重启就又得从头再来了。 财务总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负责人的肩,转身离开。 惆怅不已的负责人,抓住路过的郑秘书,开始向他倒苦水。郑经特别理解负责人的心情,他自己也着急上火,可自家老板一直稳如泰山,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翟辰帮许娇抱着一箱子杂物,给她送到电梯口。 许娇十分不舍地取下脖子里的员工牌,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种程度的水军不会给公司造成影响,标点的公关能力一项很强的。” 原以为这点闹腾对公司不疼不痒,原以为这种荒唐的行为没有人在意。如果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她肯定不会收云路的钱。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电梯来了,翟辰把箱子给她放进电梯里,接过她的员工牌:“你们那些高端的东西我不好说,但作为幼儿园老师,即便我相信幼儿园的安保措施完全可以保护小朋友,我也不会把人贩子带来幼儿园给他们看孩子的品相啊。” 许娇站在电梯里,哑口无言了半晌,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我错了,我对不起婷婷。” 电梯逐渐关合,将那没说完的懊恼与忏悔隔绝带离。 有些钱,不能赚。拿到手里,折磨良心一辈子。 “叮”这边电梯刚刚下去,那边另一个电梯打开,一名穿着休闲装、打扮得如同出门访友的男人走出电梯,看到翟辰便问了一句:“这里是标点地图吗?” 翟辰看看紧跟着下来的两名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年轻人,顿时警觉起来,砸场子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翟辰耷拉着眼,从下到上看了男人一遍。虽然没戴墨镜,穿的还是带卡通图案的白t恤,但这一身气势愣是让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穿着休闲装的男人气质不俗,瞧着不到三十岁,只是那过于花哨的衬衫生生破坏了商务气息,让他看着像个花花公子。 “我们是来谈合作的。”男人有些蒙,看看墙上的标点地图标志,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玻璃门轰然开启,高雨笙亲自走出来,跟穿着休闲装的男人握了一下手:“季总怎么亲自来了?” 竟然真是合作商!翟辰默默站到一边减少存在感。 “啊,这位是?”季总看向那位很凶但是很好看的年轻男人。 “保镖。”高雨笙侧身挡住季先生的视线,请他进去说话。 还在角落里执手相看泪眼的项目负责人和郑秘书,看到老板亲自出去接了个花里胡哨的人进来,齐齐伸长了脖子看。 “郑秘书,那是谁啊?”负责人现在看谁都像来送钱的,用渴望的眼神望着郑经。 “呃,我没见过。高总出去谈正事,又不带我。”主要功能跟郝秘书天差地别的郑秘书表示不认识。 “是咸鱼创投的老板,季羡鱼。”财务总监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幽幽地说。 “哇!”两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抱在一起,才发现他们站着嘀咕的地方,就是财务总监的办公室门口。一个公司的财务部门,通常都放在犄角旮旯难以窥测的地方,标点也不例外。 咸鱼创投,也是一家投资公司。虽然不能跟金楠资本那种庞然大物相提并论,但2亿的资金还是拿得出来的。听了财务总监的科普,项目负责人顿时眼泪汪汪:“管它咸鱼还是干粮,谁给钱谁就是咱的爹娘!” 名字取得不怎么正经,概因这本来只是几个有钱公子哥玩票开的投资公司,看上什么投什么,企业广告语都是“咸鱼创投,一个随性的公司”。好在挑大梁的季羡鱼是个认真做事的人,开了两年愣是没倒闭,在几个大资本公司的夹缝中顽强生存了下来。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还是不怎么靠谱。 翟辰站在高雨笙身后,纳闷这俩人什么时候联系的。季羡鱼带来的资料上,分明已经签上了高雨笙的名字,而且各项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来实地考察做最终确认的。 “我要在这周五之前拿到钱。”高雨笙毫不客气地直接说。 “这周五?我的大少爷,你以为我是放高利贷的个体户啊说拿钱就拿钱,走加急你这也来不及。”两亿的投资对于咸鱼创投来说已经是大项目了,季羡鱼这才亲自跑一趟。 “那我不管,这边着急用钱。”高雨笙给他看了一封刚收到的邮件,公关危机结束,金楠那边立时发了愿意继续洽谈的意思表示。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季羡鱼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冷下脸来。 “我看金楠资本不爽。”高雨笙依旧保持认真平静的语调,诚恳地说。 头回见人把“看谁不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季羡鱼一时没绷住就笑场了:“噗哈哈哈,我喜欢!行吧,我让他们加班给你做,那边手续找熟人给加急,最迟周一给你钱。不过你得让我先看看那个即将上线的项目。” 翟辰嘴角微抽,这种话不像是高雨笙会说的,肯定又是提前准备的词。 高雨笙沉默了片刻,同意让步到周一,让三人签了个保密协议便带着他们去了项目组演示厅。当然,作为雇佣合同里包含保密条款的保镖,翟辰也跟着去了。 项目负责人看到季羡鱼,宛如看到了亲爸爸,热亲无比地亲自上阵讲解。讲解要用3d镭射立体演示,屋里的灯“啪”一声全部关闭,整个演示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眼盲的翟辰条件反射地绷起了身子,突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食指。 “马上就亮了。”高雨笙在他耳边轻声说。 翟辰脑子嗡地一下,瞬间回到了那个虫鸣的夏夜。躺在房顶上偷偷握住他食指的孩子,小声说:“哥哥,马上就亮了,我不想让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粗长鸟( ̄︶ ̄)↗ 27、天上星(27) 投影设备亮起, 精细的镭射三维立体图如盖房子一般层层叠加出现在中间的演示池里。靠着设备的光亮, 周围的人也都能看见了。高雨笙若无其事地放开翟辰的手, 留下翟辰自己在原地发呆。 “网络地图依赖于民用卫星, 能够显示的往往只有道路和重要建筑,至于小区内部、商场内部、游乐场内部之类的地方,则无法覆盖。”演示池呈现的是一栋商场的模型,项目负责人拿着控制盘, 开始演示。 明明灭灭的光影,细致入微的讲解,在翟辰的眼里、耳朵里都化作了无用的信息流,左边进右边出。他只知道盯着高雨笙的后脑勺看, 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这小子,刚才, 是故意的吧? “我们都知道,标点地图有一个区别于其他地图的功能,就是‘标点’。无论你走到哪里, 只要标上一个点、给它取个名字,地图就会牢牢记住, 保证以后随时都能找到这个点。”负责人骄傲地解释着标点地图的特色, 这是他们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标点……标点…… “哥哥, 狗为什么要在树根撒尿?”小天赐伸出短短的手指, 指向大榆树底下抬起一条腿撒尿的隔壁阿黄。 当时翟辰其实也不懂,悄悄问了阿黄的主人,才来回答小家伙的问题:“标个点, 好记路。” “那,如果哪天我走得远了,也标个点,这样你就能找到我了。” “你是小狗吗?” 标个点好记路…… 翟辰指尖微微发抖,答案呼之欲出。 标点的功能介绍完毕,终于讲到了商业项目的基石——寻点。 最近推出的“寻点”功能,是让商家主动在地图上标出自己,而后由路人前去确认“名称、位置、内容”是否跟商家自己描述的一致,即“寻找标点活动”。前三名确认的路人,可以得到红包奖励。 虽然红包只有几分钱,但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活动持续期间,全国大大小小的购物商场几乎都加入了标点活动。反正商家不需要出钱,还能吸引来顾客;而顾客逛街的期间可以一间间店铺试过去,抢到红包就是意外惊喜。 “靠着用户们的自发行为,截止今日,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全国61.3%大型商场的内部结构。”负责人换了一张立体图,那是本市一家知名商业中心的真实地图,一键切换寻点模式,几乎所有的门店都标出了名字,点击名字就能看到商家写的简介。 这些东西高雨笙根本不用听,余光一直在看身边的翟辰。发现翟辰终于回过神来,竟然在缓慢挪动身体向自己靠近。高总垂目遮住眼中的情绪,主动挪了半身位,示意翟辰站到自己身边来好看得清楚。 季羡鱼知道标点的这个活动,自己在手机上也试过,但看到成品的瞬间还是很震撼的:“那你们怎么保证这些简介的真实性?” “路人的确认与否认,都有一套完整的机制,店铺不通过路人确认无法在地图上显示;同时也会惩罚乱点的路人,不允许违规者再参与活动。”负责人尽职尽责地解释,对于金主爸爸的问题有问必答。 在商场中地图往往是失效的,商用的卫星技术也很难达到这种精确程度。靠着人工标点,成功将商场里的商户位置显示出来,再由标点公司重新建模整合,以后人们在商场中也能使用地图了。而商业项目,就是利用这个三维地图,进行商户与客户的互动。 商场三维导航。 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跟着季羡鱼来的两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倒吸气。这项东西目前在国内,甚至全世界范围,都是独一份。实用的功能、最早的入场时间,意味着极高的用户粘性。 做金融投资的季羡鱼,立时看出来这里面巨大的商业价值:“想要在地图上有明显的标识,甚至得到推荐,商户就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没错,还可以实时通知用户附近的大型商业活动。”高雨笙抬抬手,示意负责人做个活动通知模拟。 在演示手机的地图上,找“附近活动”,有一个点在闪烁,显示【明星演唱促销活动,嘉宾:xxx】。这样的活动通知,当然是要商户付费的。 “还可以通过地图发放优惠券、团购券!”咸鱼的员工也开始给标点出主意,俨然已经是一家人。 “其中的现金流就由标点地图来暂管,每个月与商户结算一次。而这期间的现金流数额庞大,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另一位咸鱼员工积极发言,看着那模拟的商场地图宛如看着一个金疙瘩。 三个咸鱼创投的人一时间都陷入了莫名的激动。 翟辰看着他们,用手肘戳戳高雨笙:“我可算知道咸鱼翻身是什么样子了。” 高雨笙抿唇微微地笑。 旁边的项目负责人听见了,差点吓死,拼命向自家ceo使眼色,让他管管那乱说话的保镖,回头把送钱的爹娘给得罪了。 好在咸鱼先生没听见,重新开了灯之后,两眼放光地看向高雨笙:“标点地图没有金融牌照吧?那后续的现金流……” “已经敲定了两家合作商了,”高雨笙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季总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谈。” 咸鱼创投这个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有金融牌照的,季总当然也是有兴趣的。不过谈生意不能太急切,季羡鱼保持风度,舒了口气跟高雨笙一起出去:“这功能上线,之前的那些负面消息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个产品抵御风险的能力,是随着用户依赖度呈几何倍增长的。 高雨笙摇了摇头,负面消息对网络公司的损伤是很大的,靠着这几天的宣传虽然搬回了大半,但小部分丢失的用户还是没有再回来:“上线之前会开一个新品发布会,顺道澄清一下之前的问题,到时候给季总发邀请函。” “那我肯定去,”两人相谈甚欢,季羡鱼开心地拍拍高总的肩膀,试图跟他哥俩好肩并肩,“晚上一起喝一杯?” “不了,”高雨笙把季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来,送他出门,“您还是早点回去把钱给我,钱到账了咱们再喝。” 季羡鱼:“……”这么赤|裸裸的吗? 发布会定在这周末。敲定金主,各部门都吃了定心丸,开始积极准备新品上线的各项事宜。 高雨笙看向翟辰:“周末。” “好好好,我知道,空出时间来给你8小时完美呵护对不对?”翟辰拿出了逗小孩的语气。 “8小时呵护是卫生巾。”高雨笙纠正他的用词。 假装没听见高总的不满,翟辰重新窝进沙发里。翻动手机,找出自己先前画的天赐,跟落地窗前逆光而立的人对比。 ……什么也看不出来。 放弃自己的灵魂画作,翟辰苦恼地抓了抓头。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完全问不出来。 高雨笙放下杯子,静静地看着他,跟袁小爱联系的专属手机突然响起来,重翟辰做了个噤声手势,同时按下了免提和录音。 “雨笙,是我。”袁小爱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宛如认识多年的恋人。 “嗯,有事?”高雨笙冷冰冰地应了一声,那边翟辰已经窜过来,单手撑在桌上跟他一起听。 “我说动了星主,他同意赦免你的罪过了。前提是,你得在神面前真诚忏悔!”袁小爱颇为激动,显然说服星主对高雨笙免去天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高雨笙顺着问:“怎么忏悔?” “你今天晚上,带十万块钱现金,去蔡庄新城1326。把钱供奉给那里的星使,他会告诉你怎么做。你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照做,不然,那天罚是你承受不起的!”袁小爱神经质地忽然提高声调,又迅速专为温柔的劝说,“雨笙,你听见了吗?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我知道了。”高雨笙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迅速打开监控界面,地图上显示袁小爱现在的位置,就在蔡庄新城13楼。高雨笙在图上标了个点,写上“1326,疑似高级窝点”。 “报警吧,这肯定是个圈套。”常年跟混混流氓打交道的翟辰,可不认为这是真的要给高雨笙解决“天罚”的,说不定那些天罚者已经在1326屋里埋伏着了。即便可以破财消灾,这次给了10万,下次就敢要20万,贪婪的邪教掌控者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高雨笙抿唇,按下内线:“郑秘书,取十万现金过来,下班前我要拿到。” “高先生,安全方面要听从保镖的意见,这是写在合同里的。”翟辰单指敲敲桌面,给熊孩子上安全教育课。 高雨笙无辜地眨眨眼,用手机拨通了警方电话,递给翟辰。 翟辰:“……” 刑警队这边,多亏了热心市民高先生提供的帮助,根据袁小爱的行动轨迹和电话录音的综合分析,这几天下来已经查抄了四个高级窝点。据那些人交代,这个城市里一共只有五个有神像的聚会点。 在接到翟辰的报警电话之后,很是兴奋。 “原来最后一个窝点也在蔡庄新城,怪不得咱们摸排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小马握着拳头左右挥挥,这完全是灯下黑,根本没想过再去查蔡庄新城。 “今天晚上抄了这个,再抓住他们的教头,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范队长给大家鼓劲。 “不,得抓住天罚者。”方初阳配好装备,眉头还是皱得死紧。他不认为查抄了这个窝点就万事大吉,已经抓了四个星使、无数信徒,就是没有抓到一个天罚者。那些天罚者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天不抓住他们,就一天不得安宁。 “所以说要抓教头,就是他们说的星主。”范队长肯定了副队的说法,一个城市只有一个星主,天罚者是谁,这位星主肯定是知道的。然而四个星使,竟然都说不出星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只能寄希望于这最后的一个窝点。 既然管收钱,想来是星主的心腹了。 雇主和保镖两人,率先到了蔡庄新城附近。翟辰找了家米线店,拉着高雨笙进去,一边吃晚饭一边等警察。 这家老字号的米线很有名,店中挤得满满当当,没有空桌。店里面人声鼎沸,桌子挨着桌子,这桌客人的后背贴着那桌的。端米线的伙计一个打托盘托着四大碗,踩了风火轮一样在缝隙里穿梭。 高雨笙看到这乌央乌央的人群就难受,后退一步试图离开:“没有位置了,咱们换一家吧。” “那儿!”翟辰眼尖地看到两个位置,拉着高雨笙挤过去。这张方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这里没人吧?” 年长的女人摇摇头。 高雨笙被迫坐在了油腻的餐桌前,由着翟辰跑去点餐。同桌的女人目光呆滞,根本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女儿。那女孩约莫十四五岁,正呼噜呼噜努力吃米线。 翟辰拿着两支玻璃瓶汽水过来,插上吸管递给高雨笙一瓶:“这家店面是差了点,但是米线很好吃。以前在老城区那边,后来搬到这里我就没能经常吃了。” “嗯。”这话不用回答,高雨笙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接过汽水喝了一口。他穿着长袖衬衫,在这人挤人的店里即便开着空调依旧闷热,喝一口冰饮瞬身舒畅。 “小时候答应过一个孩子,带他吃遍全城的好吃的。我这人虽然不记路,但能记住名,哪里的小吃好吃我都知道。”翟辰说着,看到有伙计端米线出来高声叫着号,立时举手。 高雨笙握着瓶子的手骤然攥紧。 “那你带那个孩子去吃了吗?”旁边吃米线的小姑娘好奇地问。 “没有,”翟辰拿了双筷子劈开递给高雨笙,“我把他弄丢了。” 高雨笙垂目,鸡汤米线的热气熏疼了眼睛。 “赵濛濛,好好吃饭,别说话!”女孩的母亲开口训斥,不许她跟翟辰聊天。 翟辰捏着玻璃瓶喝口汽水,看看那眉清目秀乖乖听话的小姑娘,又忍不住嘴欠想逗小孩:“你叫濛濛啊,是萌萌哒那个萌萌吗?” “不是,是烟雨濛濛春草绿的濛濛。”小姑娘摇头,纠正翟辰的说辞。 “这么高级啊,我外甥也叫檬檬,不过是柠檬的檬。”翟辰点点汽水瓶上的柠檬标志。 小姑娘看着他笑,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她妈妈打了一巴掌,把手里的筷子都打掉了。那女人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凸出来,厉声教训道:“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长得帅的男人说话。越帅的男人身上带的恶就越多,说多了要毁了你!” 周围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还没吃完的小姑娘就这么噙着眼泪被她妈妈拽走了。 翟辰咂咂嘴:“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引来了店铺内其他客人整齐划一的侧目。 高雨笙低头吸了口米线,假装不认识他。 “你要点脸行不行!”方初阳进店就听见这么一句,大步走过去照着翟辰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翟辰差点栽到米线里,踢了方初阳一脚,把小姑娘吃剩的米线推给他:“来得正好,给你留的米线。” “滚!”方初阳抢走他手里那碗刚端上来还没吃的,直接吃了起来。 “嘿,你这人。”翟辰瞪他,想抢回来又嫌弃沾过姓方的口水,转头从高雨笙碗里捞了一筷子来吃。 高雨笙看着他自然无比的动作,默默把碗往他跟前推了些。 方初阳来了,那就证明其他警察已经到位。吃完米线,就可以开工了。 蔡庄新城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居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事,玩滑板车的孩子依旧在院子里乐此不疲地窜来窜去。1326跟李婷住的不是一个单元,在楼的另一端。 这边的楼道更加昏暗,一楼电梯前的感应灯还坏了。翟辰只能把手搭在高雨笙的肩膀上,让导盲犬高总领路。 “要是停电了,你还能保护我吗?”高雨笙昏暗的电梯里问他。 “怎么不能?停电了大家都看不见,我这个习惯瞎的人听力比谁的都好,肯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你看武侠小说里那种高手,都是瞎子,听风识人,天下无敌。”翟辰正胡说八道,耳朵上突然被挂了个口罩。 “戴上,别让他们记住你。”13楼到了,高雨笙率先走了出去。 翟辰扶住那只口罩,他是无所谓,但上回被方初阳教训之后,确实意识到不能给檬檬招灾,从善如流地戴好。 1326房间,大门紧闭,屋里也没有吵闹声,门口还贴着春联,跟周围的住户一般无二。 翟辰用手机照了照门牌,是这个没错。跟高雨笙对视一眼,给方初阳发了个消息,得到回信后拨过去保持通话状态,装进口袋里。 敲门三下,有人从猫眼往外看:“谁呀?” “袁小爱让我过来的,我姓高。”高雨笙站在猫眼正中,给对方看一眼。 “你旁边那是谁?”里面的人很警觉,多问一句。 “我哥哥,他不放心我自己过来。”高雨笙碰了翟辰一下,翟辰立时拎起手里的塑料袋给对方看。袋子里装着十万现金,方棱四正打成捆的。 看到钱,对方便不多计较,放他俩进去。那是个叼着烟的小青年,不像是袁小爱所说的星使,让他们进去之后立时伸头左右看看,确认走廊里没有人这才关上了门。 屋子里有些凌乱,客厅没有摆沙发,而是放了许多廉价的软垫。就是夜市上常卖的那种印着花哨卡通图的方垫子,表面磨得反光,应该是经常有人坐。屋里还有四个人,各占一个软垫,用极为复杂的动作俯首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听不大清楚,似乎是在祈求神明宽恕罪过。 “你俩来干啥的?”小青年按灭抽到底的烟屁股,用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来忏悔,听说星主同意让他免除天罚,我们来送钱的,”翟辰拍拍手里的塑料袋,在对方伸手欲拿的时候躲了一下,掏了根烟递给他,“这位小兄弟,我们不是教中人,不懂规矩。这里的星使呢?” 小青年接过烟,瞥了一眼紧锁的卧室门,露出一抹怪笑:“星使忙着呢,你们把钱供奉到祭台上,三跪九叩,照着这个念。”说罢,递给翟辰一张很像外卖单的纸,红彤彤的纸面上用黑体字印着密密麻麻的咒语。 “星使是在里屋吗?叫我们来的人说,一定要把钱交给星使的。”翟辰一脸为难。 “就在里屋,等会儿就出来了,你们先去祷告。”小青年盯着那袋子钱,心不在焉地说着,催促他们快把钱放上去。 “在里屋就好。”翟辰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音,让电话那头的方初阳能听见,把咒语交给高雨笙,自己准备去放钱。 “啊!”隔音不是很好的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又很快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来。 翟辰头皮一紧,那道声音清亮尖锐,分明是个小女孩!跟高雨笙对视一眼,借着放钱的动作吸了口氧,转头“咣当”一声踢开了卧室的门。 濛濛! 卧室的环境杂乱不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屁股朝着门,手底下按着满脸惊恐的小姑娘,正是米线店遇见的那个! “大哥哥,救救我!”小姑娘挣脱捂在嘴上的手,大叫着往外爬。 “我艹你妈!”翟辰一脚把那没穿裤子的男人踹到床底下。 “我艹!”楼下的方初阳同时骂出了声,摘下耳机抬手,“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漫漫开新坑了,你们记得去看~ 古代权谋,明骚受和闷骚攻《当年万里觅封侯》 28、天上星(28) 中年男人摔在地上, 半晌爬不起来, 翟辰拉起小女孩护到身后:“别怕。” 刚说完, 背后的衣柜门突然打开, 小女孩的妈妈大叫着从里面冲出来,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劈头就打。翟辰下意识地把孩子护在怀里抬手去挡,“啪”地一声,劣质的塑料衣撑狠狠打在手臂上。衣撑并不结实, 瞬间碎裂,参差不齐的硬塑料在翟辰的手臂上划出了三道血口子。 “放开她!”女人尤嫌不够,抓着翟辰的手臂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去。这时候,外面那个抽烟的小青年也冲进来, 抄起旁边的不锈钢折叠椅往翟辰脑袋上砸。 “啊啊啊!”怀里的小女孩突然尖叫着大力扑到她妈妈身上,野兽般咬住了妈妈的脖子。翟辰得到解放的手稳稳接住凳子, 让那呼啸而来的凶器再难寸进,而后一记扫堂腿,把那小青年拌倒, 抓起来往刚刚爬起的中年男子身上扔去。 两人如同装车的麻袋一样,叠在一起“噗”地一声重新倒地。 氧气瞬间耗空, 翟辰眼前一阵晕眩, 那边的女人叫得十分凄厉, 被女儿生生扯掉一块肉下来, 血流如注。翟辰一把将小女孩拉起来,迅速退到客厅。女人捂着脖子冲出来,被高雨笙“咣当”一声关上卧室门, 随手拿了个晾衣杆插住门把手。 翟辰半跪在地上,扶着小女孩大口喘着气安慰她:“嘘……没事了,没事了……” 小女孩不停地发抖,嘴角、身上全是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里的人在“哐哐哐”地拽门,男人叫骂,女人哭喊。客厅里的四个祈祷者丝毫没有跟他们动手的意思,缩着脑袋安静如鸡。高雨笙拿出氧气瓶按到翟辰脸上:“先管管你自己。” “咣当!”空心的晾衣杆被拽弯,屋里的人冲出来,于此同时,大门“轰——”地一声打开。 “警察!都不许动,抱着头蹲到墙根!”方初阳带着刑警们冲进来,把光膀子跑出卧室的两个男人按在了地上。 翟辰和高雨笙也被勒令抱头蹲下。 “我们是无辜的!”翟辰举手。 方初阳瞥了他一眼:“这些人参与邪教活动,全都抓回去。” “哎,警官,先叫个救护车吧。”翟辰老老实实地伸手让警察给戴上手铐,冲一脸呆滞的小女孩抬抬下巴。 小陈上前扶住小姑娘,一张黑脸皱成了黑皮包子。小马趁着队长不注意,狠狠踹了烂肉一样的男人几脚,协助行动的几个民警有的看天有的看地,就是没看见小马打人。 意图不轨的油腻中年,就是这个窝点的星使,叫罗全培。姓罗的、抽烟青年还有小女孩那个妈,直接被提走审问了。剩下的人则被扔进了大号隔间里,暂时没人管。 翟辰和高雨笙也被扔了进来。屋里原本坐着十几个小青年,各个染着颜色艳丽的头发,乍一看还以为走进了村口tony老师的美发工作室。听到动静,所有的花脑袋一起转过来,看着与大家风格相去甚远的两人。 “哈喽,我是新来的kevin老师。”翟辰热情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小青年们愣了一下,哗啦啦全都站了起来。 高雨笙:“……”带个保镖进号子,危险系数却成倍增加,他大概是本年度最冤枉的雇主了。 “你俩为什么进来的?”小青年们仗着人多步步逼近,那架势跟老电影里的古惑仔颇为相似。 翟辰把高雨笙挡在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俩太帅了,影响市容市貌,就被抓进来了。” “呸!” kevin·翟老师没有得到杀马特青年们的信任,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姓罗的拒不承认1326是邪教窝点:“我就是嫖个娼,突然有个人进来把我打成这样。”他被翟辰扔那两下子着实摔得不轻,背后青紫一大片,眼角也磕破了。 小马冲上去就要打他,被小张一把抱住,“别冲动,有监控的。” “把监控关了,我先打他一顿!”小马嗷嗷叫,被小张给拉了出去。 方初阳忍着火:“嫖?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不满14岁,你现在是强|奸,报上去能判个十年八年。” “不可能,她妈说了她十六!”罗全培吃了一惊。 “她妈说的,”方初阳咬着压根,一字一顿地问,“她妈为什么做这种事?”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罗全培立时开始胡搅蛮缠:“我哪知道,缺钱吧。” 负责审问赵濛濛她妈的警官,同样在努力克制自己打人的冲动。这个女人完全被邪教迷了心智,坚持认为送女儿来净化身心可以赎罪。 “她本来是双胞胎,妹妹没活下来。天神说是她夺走了妹妹的命,生下来就是带着恶的。她还总是跟好看的年轻男人说话,罪孽深重,不净化一下是要受到天罚的。”女人脖子上缠着绷带,脸色蜡黄、目光偏执,言语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恶毒。 “胡说八道!”警官气得发抖。 “我又不是害她,我自己也净化过了!”女人理直气壮地说,而后恶狠狠地咬着牙,“这个恶魔,还咬伤了我,她要杀死她自己的母亲,难道不是恶魔吗?再不净化,她会害死我的!” 姓罗的十分不配合,方初阳让小马把他先关起来。小马把人带到一间小屋,里面坐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百无聊赖地磕牙。 把罗全培带进去之后反拷在栏杆上,骂道:“猥|亵小女孩,用邪教手段奸|淫|妇女,你这么能耐就拷着蹲一晚上吧!”说完,马天行同志就拍拍屁股走了。 几个大哥默不作声地等警官离开,而后看向那绑了翅膀的鸡一样挂在栏杆上的家伙。脑袋上缠着纱布、胳膊上纹了花臂的壮汉,走过去踢了踢他:“呦,邪教头头,骗妇女的,还糟|蹋小孩?” 罗全培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哆嗦。这屋里的人看着就不像善茬,连忙赔笑:“没,没有的事,我是因为嫖|娼被抓的。” “你觉得我信吗?”花臂大哥呵呵地笑,“哥几个,今天晚上有娱乐项目了。” “……” 侯问室里不让打架,打出动静了警察会过来,但整治人的手段又不只限于打架。 同样在蹲号子的高总,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青年们,现在给他俩让了位置,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听翟辰吹牛皮。 “哥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堂口的总条把子了,老城区的三条街都是我管的。”这些都是翟辰写作业的时候听那些大哥们胡吹的,这种故事对于叛逆期的小青年来说永不过时,一糊弄一个准。 “这么厉害,那你是怎么收保护费的?”鸡冠头的小伙不大信,老城区那里是最难混的。 “吓唬为主,打人为辅,而且要有针对性。就说那个卖鸭脖子的吧,他每天早上5点钟起来收拾材料,卤汁是头一天就煮上的,到中午十一点才能把第一批做出来。想威胁他,要么早上来掀了他的卤汁,要么中午来扔了他的鸭脖,要么晚上来摔了他的钱盒。总之什么让他难受砸什么,保证下回乖乖交钱。”翟辰说得头头是道,非常像那么回事。小混混们如获至宝,认真听讲。 高雨笙听得眼角直跳,这家伙是给方初阳买鸭脖买出经验了,都知道人家什么时候煮汤、什么时候上货。 在幼儿园里主要负责搬运东西、安保、招揽生意的翟辰,终于有机会给孩子们讲课了。从打群架怎么赢,讲到黑社会堂口的管理,再到学习技术的重要性。 “本来好好的帮会,就这么被那个海归硕士给分化瓦解了,我没得混,就去学了挖掘机,”翟辰深沉地说,“知识就是力量,孩子们。还是得好好学一门技术,不然堂口都管不明白,只要来一个有文化的就能给你捣鼓散了。” 过来放两人出去的警察,都在门口听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翟老师出去。 “你俩可以走了。”警察冷淡地放他们出去,把那一兜十万块钱还给高雨笙。为防邪教报复,目前警方不会给两位热心市民任何奖励,甚至把他们当成邪教徒批评教育一顿。 “我们以后一定远离邪教,”翟辰信誓旦旦地保证,拉住准备离开的小警察,“哎同志,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在医院呢,身体没啥事,就是精神不稳定。”小警察叹了口气。 “我们能去看她吗?”翟辰放心不下。 “不行。”警察同志断然拒绝,不允许任何与邪教沾边的人知道小女孩的行踪。 翟辰无法,只能回头跟方初阳打听了。搭着高总的肩膀慢慢走出警局,想起那个跟外甥同名的小姑娘,还是有点难受:“你说,怎么会有这种妈,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的。”高雨笙仰头看看天空,今天的月亮大如圆盘,亮堂堂遮住了星星的光芒。 翟辰借着月光看他,眉头微皱:“你……”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高雨笙收回目光,带着他往路边走。 “刚才?嗨,骗小孩的你也信。”翟辰哈哈笑,快走两步揽住高总的肩膀,没骨头似地挂在人家背上。 高雨笙后背一僵,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叫他起开。半晌,重新迈开腿,就这么拖着背后的大膏药继续走:“那挖掘机也是假的了?” “这个是真的,”有一说一,翟辰不骗小天赐,“别的都是瞎说,就学挖掘机是真的。不是我吹,你辰哥巅峰时期能开挖掘机上墙。执照在手,技术过硬,老板们用过都说好。” “……” 方初阳忙到半夜才回家,找遍几个屋子,才在阳台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看夜景的夜盲眼:“你怎么抽起烟了?” 翟辰以前在工地上开挖掘机的时候,是很喜欢抽烟的。后来为了照顾孩子,就给戒了,家里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烟草了。 “我看不见夜景,郁闷。”翟辰颓在翟建国留下的竹制躺椅上,单脚搭在栏杆顶,吸了一大口慢慢从鼻腔喷出来。 “你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瞎吗?”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抢走烟盒自己也点了一根,“姓罗的王八蛋不肯说教头是谁,也不知道天罚者名单。你们家天赐最近很危险,告诉他别往高处去。” “我们家天赐?你怎么这么肯定?”翟辰抽完一根又续一根,仰头吐了个眼圈。 “呵,”方初阳冷笑一声,“抬抬尾巴我就知道你放的什么屁,要不是肯定了,你在这儿装什么黑夜的眼睛?” “嘿,别看不起开挖掘机的诗人,”翟辰踢了他一脚,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以前总盼着找到他,不放心他,现在找到了又不敢认他。” “你这是演电视剧呢,”方初阳不懂他这逻辑,“又不是童养媳,说出去能坏他名声是怎么的?” “哎,不是。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知道他家那么有钱,现在自己也是大老板。他不需要我了,以前那些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当年他妈妈赶我走,肯定是有原因的……”翟辰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自己也没捋出个头绪来,气得又踹了方初阳一脚,“你说句话啊,屁都不放一个,要你何用!” “滚!”本来还想安慰他两句的方初阳,顿时被撩起火来,“那你就憋着吧,憋不死你。” 翟辰郁闷地把烟抽完:“黑夜不仅给了我黑的眼睛,还送一个黑心的兄弟,苦啊。” “……”方副队深深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混蛋玩意儿气死。 晚上被翟辰气,白天去了局里被那些邪教徒气。 在小屋里被大哥们热情款待一晚上的罗全培,总算老实了,蔫头耷拉脑地交代了不少事。他们这个窝点的主要用途,就是让邪教徒们忏悔献祭的。做错了事,或是亲人做错了事,都需要在神明面前忏悔;需要神明为自己做什么事,则需要献祭。 忏悔和献祭,形式其实是一样的。可以贡献金钱,没钱也可以贡献别的。 “别的是指什么?”方初阳敲敲桌子,提醒他不要含糊其辞。 “这些东西,昨天晚上那些祷告的人还有你那个小弟,已经交代清楚了,你最好说实话。说的不对咱们就慢慢耗着。”小马在一旁威胁他。 “房子,车子,或者……女人。”罗全培缩了缩脑袋。 方初阳深吸一口气:“所以,王竞航、周玉芬、袁小爱给了你们钱,做了献祭?” “周玉芬给的是钱,王竞航和袁小爱的怎么弄的我不知道,他们直接找的星主,”罗全培小声说完,慌忙补充,“这三件事我都没经手啊,我只是知道点。警官同志,我就是好色,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女的跟我睡都是你情我愿的。昨天晚上那个小女孩,她妈把她领去的,我哪知道她不愿意啊!” “那十万块钱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没骗人钱?”小马又想打他了。 “那是他们自个儿愿意捐的,庙里不也常有香客捐钱吗?他硬要捐给我,我有什么办法。”姓罗的又摆出了无赖嘴脸。 “合不合法,法院会告诉你。根据目前的情况,如果罪名成立,你利用邪教诈骗钱财、奸|淫妇女、教唆杀人,判个无期是没问题的。如果查实还有强迫妇女、幼女之类的行为,就可以判个枪毙。”方初阳整理了一下资料,面无表情地告知。 “我可没教唆杀人!我只管收钱,天地良心我没强迫过谁!”罗全培听了这话就急了,“杀人的事都是星主指挥的,我都没跟那些天罚者说过话!” “星主是谁?如果你帮我们找到星主,算你一功,可以减刑。”方初阳示意小马递给姓罗的纸笔。 罗全培看看手里的表格,拿起笔,又放下:“我不知道。” “你是负责收钱的心腹,你会不知道?”小马敲敲桌子。 “我真不知道。”罗全培摆出英勇就义的姿态。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他送回去。”方初阳站起身。 “哎哎,能不能给我换间号子?”那人立时挣扎起来,哭爹喊娘的不愿意回去。 “不好意思,就剩这一间有空位了。”小马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原则,态度温和地告知。 “哎,我说我说,”罗全培坐回去,把脸埋在手里很长时间,“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不能说。我上头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下面还有刚十七岁的儿子,我要是说了,我们全家都活不了。” 邪教的上层,其实是清醒的,根本不信教。他们有明确的目的,要么图财,要么图色。姓罗的不肯供出星主,也绝不是出于信仰,而是怕被天罚者报复。 “你儿子都十七岁了,还向十六岁的小姑娘下手?你要不要脸!”小马推搡了他一下,被小张一把拉住。 “没有人会知道是你说的。”方初阳示意外面关了监控。 “副队?”外面的人发出疑问。 “关了监控,视频音频都关了,”方初阳斩钉截铁地说,随着微弱电流声的消失,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沉静,“你现在能说了吧?” 罗全培苦恼地扒了扒头发,沉默地低着头,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人,你们见过。” 老实交代的罗全培不用再回到充满大哥关爱的屋子,被单独关押了。刑警队里陷入了复杂的排除推理讨论。 首先,这个人肯定不是已经落网的五个星使。其他的警方见过的人,王竞航、周玉芬、袁小爱、死者王强的父母、死者李婷的父母、李婷的闺蜜许娇、热心提供各种线索的高雨笙、莫名搀和进来的翟辰…… 相关的人太多了,无从下手。 “高雨笙很可疑,他好像什么都知道。”陈照辉用他那核桃大的脑子努力推理。 “得了吧,自己抄自己老巢,是你有病还是他有病?”方初阳卷起资料揍他脑袋,“现成的证据不知道找,热心市民提供的那个音频里,不是有星主的声音吗?” “对啊!”众人醍醐灌顶,赶紧找出那段音频。 【天罚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 中年男子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浮,世故且狂傲。 “蔡万岱!”那个王竞航的姑父,蔡庄的前任村长,收了五十万现金说要给儿子娶媳妇做彩礼的中年! “马上抓捕蔡万岱!” 转眼到了周末,标点地图的新品发布会,在明顿酒店16层举行。 16层是明顿酒店的特色会场,由内部一直延伸出去十几米,大楼中间突出去一截,是造在半空中的无边游泳池。池边还有休闲空地,可以观赏城市风景。 翟辰穿着高总新给配备的保镖服,绕着会场查看一圈,眉头越皱越紧。这个会场,一半在楼内,一半凸出去。凸出去的那一截尽头,根本没有护栏,泳池和休闲区下方只有一段不足两米的小台子。 “你怎么把地方定在这里?说过不要站在开放的高处!”翟辰把今天打扮得格外英俊的高雨笙拉到一边,低声训斥他。 “这是一个月前就订好的,”高雨笙满脸无辜地说,“放心,我说过,他们不会在白天动手。” “你是教主吗?他们听你的吗?”对于不听话的客人,保镖现在很生气。翟辰不再理他,叫了酒店经理来,要求在泳池边布置安全防护。经理表示安全没有问题的,就算有客人不小心跌下去,也是掉在台子上的。 “不是跌下去,如果被人推下去或者扔下去呢?”翟辰指着那窄窄的小台子。 “客人真会开玩笑,那不是杀人了吗?”酒店经理不能理解翟辰的担心。 “没错,我这会儿就很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 《妄人朱瑙》古耽经商类金手指爽文 29、天上星(29) 警方找到蔡万岱的时候, 他正准备登机出国。拖家带口, 一副要去旅行的模样, 刚走到出关检查口就被拦了下来。 “同志, 这是怎么了?”蔡万岱依旧是那张赔笑的脸,多年城中村村长的经历,练就了一身融进骨子里的精明世故,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警方并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 直接连同他的家人一起扣下,不准离境。 “你爸这是犯了什么事?”蔡家的准儿媳这次跟着一起出去,被这阵仗吓到了,嚼着口香糖低声问蔡万岱的儿子。 “我爸什么事都没有, ”蔡家儿子很是恼火,甩开女朋友去拉自己爸爸, “你们凭什么乱抓人,有逮捕令吗?证件呢?” 只是抓个人,要什么逮捕令。方初阳懒得理他, 让人把这儿子也拷上一并带走。 “你们抓了他俩,我们可以继续旅游的吧?”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朋友, 还在一刻不停地嚼口香糖, 看到男朋友和准公公被抓, 吵嚷了几句发现没用就放弃了, 转而跟警察商量让她先出关,“一会儿要登机了。” 小马被这没心没肺的姑娘给震到了,都这时候还想着出去玩。 “少废话, 统统带走,不要影响海关秩序。”方初阳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小女朋友一脸的不情愿,哼唧着说:“那我上个厕所再走。”说完,转身就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哎!”小马上前去拉她,一把没拉住,那女孩突然拔腿狂奔。方初阳瞳孔皱缩,立时追上去。 正在婴儿车里乖乖坐着的小孩,突然被逃跑中的女人一把抓起来扔出去。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声,顿时乱了起来。方初阳一把接住孩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小马越过他追上去,尚没有追出很远,那狂奔的女子就被海关武警给按在了地上。 “谢谢,谢谢。”小婴儿在方初阳怀里哇哇大哭,好在没受什么上,孩子的母亲赶紧接过来,不停地跟方初阳道谢。 “凭什么抓我?我只是他女朋友,跟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要去公安局!”小女朋友挣扎得厉害,还把口香糖吐到武警脸上。 几个路人看不过去,要打她,被武警给拦住了,只是“不小心”让她被孩子的妈妈踢了两脚。 蔡万岱被抓捕归案,跟语音中的声音做了详细对比,确认就是袁小爱见的那个“星主”。他名下有十几栋房屋,一一搜查过去却一无所获。不是邪教窝点,也没有藏匿相关物品,干干净净,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拆迁暴发户。 “到底是什么事啊,上回那五十万不都交代清楚了,是不是竞航小子又犯什么事了?”蔡万岱还是一脸茫然。 “王竞航买|凶|杀人,已经批捕了。”方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听到这句话,蔡万岱满脸的震惊:“这事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初阳点点头,“那你的准儿媳一定知道,毕竟那买凶钱是她的彩礼,这会儿应该就在苏倩倩家吧。” 苏倩倩就是蔡万岱的准儿媳,听到这句话,蔡万岱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准儿媳的房子,是蔡万岱给买的婚房。暴发户不差钱,直接写了苏倩倩的名字。高档小区复式叠墅,刚装修好还没有住人。警方在地下室里搜到了数百万现金,还有珠宝首饰、房产证、车钥匙……不计其数。 蔡万岱脸色灰败,低头半晌,突然嘿嘿嘿地笑起来:“没错,我就是这个城里的星主。但你们抓我根本没有用,神一直存在,我只是神的代言。” “你什么意思?”方初阳皱起眉头。 “意思就是,”蔡万岱突然扒住眼前的桌板,身体前倾,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压低了声音,“天罚还会继续。” 这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遍体生寒。不同于一心惦记着赚钱、骗色的五个星使,这位整个城市邪教的最高领导者,除了骗财骗色之外,竟然还有对教义的追求!一个有追求的邪教信徒,一个笃信教义的疯子,宁可被枪毙也不会交出天罚者名单的。 警方根据蔡万岱的通讯录排查了两天,都没有结果。这些天罚者,可能是学生、可能是工人、是田间老农、是都市白领、是家庭主妇……毫无相关性,也无从查起。只要蔡万岱不说,那些人就会永远隐藏在暗处,随侍出来杀戮。 明顿酒店16层的发布会已经开始。 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展示新产品,更是为了澄清先前的谣言。因此,除了邀请合作商和媒体之外,还邀请了明星、专栏作家、社会名流等等,请大家共同见证。 每一位宾客都是提前拿到邀请函的,上面有专属的条形码,进门之前要先验证身份,绝不会有闲杂人等混入。翟辰盯了半晌没发现问题,会场中又有二十几名身穿黑衣、带对讲机的安保人员,在监督着酒店经理给那小平台又装了一层护网之后,终于稍稍放下点心。 因为临时搭不了脚手架,只能勉强装个比小平台宽了一点点的护网,但看起来总比光滑的平台让人安心,聊胜于无。 高雨笙上台,在领口别了个圆球形的小麦克风,抬手示意调暗会场灯光:“欢迎各位参加标点地图的新品发布会,我是标点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高雨笙。” 这次的发布会,网络同步直播。 季羡鱼坐在第一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怎么这么多人观看?” 陪着季总坐的郑秘书笑着解释:“您不知道,上回透视周末播出之后,我们高总突然多了很多颜粉。”说着,翻出自家地图的官方社交账号,点开评论给他看。 官博发了一条新品即将上线的广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下面却有上万条评论。 【老公好棒,请大家支持我老公的新产品!他要赚钱给我养娃的!】 【快把楼上滋醒,高雨笙明明是我老公。】 【官博什么时候放你家ceo的照片啊,工作照也行啊!我把我家所有手机、平板都下了标点地图,啊啊啊!】 “还能这样呢?”季羡鱼很是惊奇。原本一个科技公司的发布会,是没多少人感兴趣的。但冲着这位帅气的ceo,直播观看量竟然也相当可观。 “看脸时代,长得帅就是最好的公关。季总要是愿意露脸,咸鱼投资早就成业界中流砥柱了。”郑经一本正经地拍了个马屁。 季羡鱼哭笑不得,他一个投资公司卖什么脸?“你这风格,跟高总很不搭呀。” 台上高雨笙侃侃而谈,台后郝秘书把控协调,台下翟保镖黑着脸一言不发,这才是标点应该有的配置。 郑秘书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祸水东引:“那个保镖也跟高总很不搭,性格是性格,工作是工作。” 季羡鱼不信,上回在公司见过翟辰,分明是个很靠谱的保镖,警惕性极高且很少说话。抬头向翟辰看过去,仿佛为了验证郑秘书的话一般,酒店的工作人员快步跑过来,递给了翟辰一个大袋子。翟辰往不起眼的地方挪了挪,快速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背后的包里。 而后,翟辰从背包中扯出个软管叼在嘴里,重新背好包,若无其事地站回原地。 季总的眼睛逐渐瞪大,那是……医用氧气袋! 不同于便携氧气瓶,医用氧气袋调整好阀门之后是持续供养的。在这跟海平面平齐的大平原上,还要吸氧气,这么弱的身体怎么当保镖?季总默默收回刚才的话,盯着翟辰的脸出神。 白皙清俊的脸因为吸氧染上了淡淡的红,看起来比刚才要健康许多,整个人的气势也出现了不甚明显的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古代剑客有绝世宝剑在手的感觉。 “……感谢咸鱼创投对我们的信任。”台上的高雨笙突然点名,把发愣的季羡鱼唤回神,露出得体的官方笑容,抬头跟高雨笙致意。 第一部分的展示很快结束,中间茶歇时间,请了明星上台表演。无边游泳池旁摆了餐台,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来将茶点摆上,有咖啡师在一旁现场拉花。一曲终了,大家说笑着前往平台喝茶吃点心。 翟辰拦住准备上前的高雨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我想喝咖啡。”高雨笙捏着矿泉水瓶。 “你不想喝。”翟辰伸出两根手指给他拧开瓶盖。 “……” 哥哥说不想喝,那就不想喝吧。高总委委屈屈地喝了一口没滋没味的矿泉水,便有人过来攀谈。 “高总,你们这个新产品很有意思,但自己做很麻烦吧。我是做零售的,有上百家连锁商场的渠道,要不要合作?” “高总,云路的那种语音包标点有没有兴趣啊?我们……” “高总……”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翟辰按住一名试图把话筒往高雨笙脸上戳的记者,轻轻一推,那记者便“噔噔噔”退了三步远,差点把后面的人撞倒。 “麻烦退后。”翟辰咬着软管,从牙缝里说话,颇有些地痞流氓叼着烟卷吓唬人的架势。 “让一让,让一让!”这时候,一群工作人员推着个大箱子进来,一直推到无边游泳池旁。黑色的大箱子神神秘秘的,众人都好奇地过去围观。 “高总,那是什么表演项目吗?”挺着大肚腩的零售商笑呵呵地问高雨笙。 “不是……”高雨笙话音刚落,大箱子的四面轰然落地,露出了里面一整盘的烟花。旁边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警示,直接点燃了引线。 “呀——”平台上正喝咖啡的几名女士立时尖叫起来。 “轰轰轰!”几声巨响,明光升天,在黑云重重的天空下绽放出耀眼的火花。原本烟火在白天是看不清的,今日恰好是个阴天。火光在这城市最繁华的高空绽放,瞬息间画出了一只血红色的大眼睛。 刑警队的侯问室里,蔡万岱抓着铁栏杆露出诡异而癫狂的笑来:“这个城市的星星之火已经被你们扑灭,我们会向世人证明,拜星是伟大的,神圣的,不可违逆的!” 烟火还未落地,那些放烟火的工作人员突然冲进来,翟辰立时去抓高雨笙,不料那大肚子零售商突然拉开衣服,肚子上赫然装着一只巨大的烟花筒。 “小心!”翟辰一把将高雨笙护在怀里,奋力跳出去。 “轰”地一声炸开,整个会场烟火流窜。翟辰抱着高雨笙跳开四五米远,摔得头昏脑涨,正落在那群点烟火的“工作人员”脚下。 “此城已毁,以血祭天!”十几个人齐齐喊着口号,同时抓住高雨笙一抬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6点之前,等我 30、天上星(30) 整个会场乱成一团, 远处的安保人员还在忙着疏散群众, 看到十几个人把高总抬起来都傻眼了。这些人走得很快, 保安们往这边扑都来不及。 翟辰一个没抓住被他们抢走了高雨笙, 咬着氧气管就地横扫,把旁边两人直接踢折了腿。抓着高雨笙左臂的两人顿时惨叫着倒地,高雨笙迅速将左手腕凑到右手处,两指摸向了那只星辰月龄腕表。 “咔咔咔”腕表指针倒转, 整个表盘如一朵轻巧的机械莲花,迅速绽开。一种色泽奇异的金属快速延展、覆盖手背、自动扣紧,瞬息间变成一只颇具未来感的箭袖护腕,或者说护甲。 虽然有两人倒下, 这支送葬一般的队伍依旧毫不停滞继续向前,须臾间已经跨出会场走上了游泳池平台。蚁聚蜂攒, 单人的力量很难与之抗衡。 翟辰一个箭步冲上去,单手拔起泳池边的太阳伞,在手中转了个圈, 用上十分力,“呼”地一声扫过去。 这一扫有千钧之势, 第一排的人直接被抽飞了。翟辰手下不停, 回过来左一杆右一棍, 直接把这群人给打散了。单手接住高雨笙, 一把拉进怀里,金属杆横在身前,愣是用滑稽的条纹花伞耍出了古人万夫莫开之势。 “轰隆——”平台与内场之间的闸门突然被放了下来, 那是夜间防止客人闯入泳池出危险用的铁闸门,按钮在场内的操作控制间。这一放下来,一时半刻他们是难以离开了。不会再有更多的意外发生,但同时安保人员也无法给他们提供救助。 平台上还有没来得及逃跑的客人,看到闸门关闭顿时慌乱起来,又不敢起来拍门,怕被这群看起来像丧尸的天罚者发现。有女士蹲在角落里,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打电话叫酒店开门。”翟辰大声说了一句,将两个天罚者扫进泳池。 这些天罚者悍不畏死,被打倒了还能爬起来。 一名天罚者被翟辰一脚踹到了餐桌上,水果、餐点“哗啦啦”砸了满身,挣扎两下抓起桌上切水果用的刀朝翟辰砍去。 高雨笙随手拎起躺椅上的大浴巾扔过去,阻挡了对方片刻的视线。然而只是片刻,他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躺椅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搬不动,唯一的阳伞在翟辰手里。 “别伤害他!”蹲在角落里的一名女子突然冲出来,一把抱住持刀者,把人冲倒在地。 翟辰回头瞥一眼:“袁小爱!” 一身红衣的袁小爱,不知何时混了进来,死死从背后抱住持刀者的双手:“我已经跟星主说好了,免去他的天罚!你们不能这样!”尖利的声音穿透全场,然而天罚者们根本无动于衷。 “血祭!”持刀者低吼一声,屈肘用力一击,打在袁小爱身上,挣脱开束缚,转身就要把刀捅进她的心脏。带着劲风的阳伞打过来,“啪”地将人抽开。那人手中的刀咣当当掉在地上,抽搐着吐出两颗带血的牙,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袁小爱坐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看着那无穷无尽往高雨笙身上扑的天罚者,颤抖着抓起了那把水果刀。 闸门轰然打开。几名安保人员冲进来,“砰!”一声巨大的枪响,换来场中接二连三的尖叫,而后迅速安静下来。 一名安保人员站在泳池边,以枪指天:“全都不许动!” “范队!”翟辰认出了持枪者,正是刑警队长老范。 多名警察都穿着安保人员的制服,快速将现场控制住:“统统抱头蹲下!” 看到有警察在,宾客们顿时有了主心骨,不再乱跑乱窜。那些天罚者也都不动了,有的在地上抱腿哀嚎,有的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还有的蹲着抱头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高雨笙。 翟辰感觉到那几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拉着高雨笙靠墙站稳:“伤到了吗?” 高雨笙面色如常,只是衣服和发型有点乱,摇了摇头:“我没事。” 上下看看,确认雇主没有受伤,翟辰的火气这才冒了上来,看看那些早就埋伏在此的警察,咬着氧气管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你……” 突然,一名蹲在地上举手等着警察手铐的天罚者恶狠狠地盯着袁小爱:“背叛者!是你泄了秘!” “我没有泄密!”袁小爱听到这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挥着手中的刀就要砍那个说话的人。 “别动!”范队长立时用枪指向袁小爱。 突然,地上蹲着的天罚者们同时暴起,一人直接拼着中枪扑到范队长身上。更多的是悍不畏死地扑向高雨笙。 翟辰一脚踹出去一个,重新挥起遮阳伞。 “砰!”范队长直接开枪打倒了纠缠他的人,再次鸣枪。这一回却没有任何效果,那些天罚者像无脑的丧尸一般,只知道往高雨笙身上扑。 “啊啊啊,不准伤害他!”袁小爱大叫着持刀冲上去,被人推搡一把刀尖拐了个弯,直接戳向了翟辰。 “小心!”高雨笙一惊,一把抓住袁小爱的衣领,将她拽倒在地。 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高总,用力过猛。袁小爱后脑勺磕到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刀尖碰到了翟辰的背包,氧气袋“噗”地一下漏了气。翟辰赶紧猛吸两口,抓住眼前一个瘦小的女人扔进人群里。打保龄球一般将一群人冲倒。警察们迅速扑过来,将这些人重新按倒在地。 “高雨笙!”袁小爱不可置信地躺在地上瞪着他半晌,突然一咕噜爬起来,大叫着用刀抵住了高雨笙的胸口。 “我艹!”翟辰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不出爆了粗口。 高雨笙原本站在平台墙根,为了躲避她的刀不得不沿着墙向后退。后面两步之外就是台子边缘,非常危险。 “你怎么了?”高雨笙依旧平静如初,脸上的表情跟方才站在台上演讲时没有任何区别。 “你这些天,都是骗我的对不对?”袁小爱红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握着刀,“你假装喜欢我,好躲过天罚!” 这姐姐,怎么关键时候突然清醒!翟辰暗叫糟糕,慢慢讲阳伞的头靠过去。 “我一个从业五年的高级经理,为什么接受那么低的薪水给你干活?你那么聪明会不明白吗?我为你花了多少心血啊,你利用了我,却根本不看我一眼,我恨你!”这几天的粉色幻觉,都被脑壳撞地板那一下给“咚”清醒了。 高雨笙将双手背在身后,任由腕表变成腕甲:“所以呢?” “所以,我向恶魔献上身体,只为了换你去死!哈哈哈哈……”还没笑完,袁小爱就被翟辰一棍子打开了。 于此同时,旁边突然窜出了一个满嘴是血的人,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拖着高雨笙一跃而下。 是方才被打掉牙那个天罚者! “天赐!”翟辰想也不想地跟着跳了下去。 高雨笙感觉到身体骤然悬空,立时抬手握拳,腕甲上星辰盘快速转动,一只细小带倒钩的金属箭头激射而出,那力道足以洞穿墙壁。而此时,他看到了一跃而下的翟辰,立时张开手指收回,避免将翟辰射个对穿的悲剧。 翟辰一把抓住高雨笙的手,另一只手攀住那临时架起的护网,堪堪止住了下落。而那个天罚者,已经变成一道黑色流星坠下楼去。 高雨笙脸色有些发白,仰头看着翟辰。 “别急,”翟辰紧紧攥着高雨笙的手腕,背后的氧气袋告罄,他不敢耽搁,咬牙直接屈起手臂将高雨笙提到跟自己平齐,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抱紧我!” 高雨笙立时双手交叉,死死抱住翟辰。 上面范队长已经跳下这个小平台,试图伸手拉拽。 “闪开!”翟辰大喝一声,在空中荡了一下身子,猛地用力,宛如玩单杠的体操运动员,连带着怀中人一起直接翻上了平台。 周围安静了许久,才响起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翟辰喘匀了气,低骂一声:“他妈的,全是疯子!大白天的出来杀人!” “这是邪教的最终献祭,在拜星教遇到灭亡危机的时候,会用明显的方式祭天。”高雨笙还跟翟辰抱在一起没撒手,气息不稳地说。 “呦,这会儿知道怕了,设这么大的局骗天罚者来杀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翟辰拽着小混蛋的后领把人拉开,准备秋后算账,却发现这家伙脸白得跟纸一样。 “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会一直盯着我,不死不休……”高雨笙倒吸一口气,冷汗顺着线条好看的下巴滴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怎么了?”翟辰赶紧重新搂住他。 “我恐高。”高雨笙把脸埋在他肩上,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刚才还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高总,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翟辰有些不知所措,愣怔半晌抬手拍拍他的背:“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邪教危机解除,《天上星》还差最后一章,明天第一卷就可以结束啦~ 31、天上星(31) “天上星, 亮晶晶, 永灿烂, 长安宁。” 逼仄的硬座火车箱, 中间吊着个双面电视,正放着一部当下热播的香港电视剧。古装美人握着一把平安锁,含泪念着上面的诗词,那是母亲当年把她送人时, 在锁片上刻下的字。明明是美好的祝愿,却意味着骨肉分离。 “呜呜呜……”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躺在硬座底下,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不甚清晰的屏幕, 努力跟不断翻涌的困意抗争。 “怎么叫小孩子睡地上啊,要着凉的, ”胳膊座位的老太太指着他身下那薄薄的旧报纸,向座椅上那一男一女建议,“让孩子睡椅子, 大人睡地上呗。” “睡怀里他嫌热的,”女人笑着说了一句, 低头看看眼睛还没闭起来的小孩, 伸出一只脚挡住看电视的视线, 用带着口音的话训斥他, “莫看了,快些睡!” 药物的作用,让年幼的高雨笙说不出话来, 没有电视剧分散注意力,很快就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间,听到那男人说:“你去厕所把他衣服换了,那么好的料子,一会儿列车员来要怀疑的。” 等他再醒过来,原本料子柔软的高级童装不知所踪,身上套了个起了球的旧毛衣。脚上的小皮鞋换成了不合脚的布鞋,里面全是沙土,硌得脚底火辣辣地疼。 “快点走!”男人见他醒了,立时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走。 已经离开了火车,完全陌生的小城镇,从建筑物到人都是脏兮兮黑黢黢的,写满了贫穷与破败。 胃里一阵绞痛,高雨笙不由自主地蹲下去,眼前一阵阵地晕眩。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身体已经饿到了极限,没有力气了。 男人见他耍赖,抬手就要揍,被女人拦了一下。 “莫要打坏了,路还长,”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块火车站卖的那种劣质小蛋糕,递给他,“饿了吧,给你吃。吃饱了,我带你去找妈妈。” 孩子抬眼看着那女人,血盆大口旁边有一颗巨大的媒婆痣,肤色枯黄,离得这样近差点把他吓哭了。严格的家教让他很难接受别人给的食物,但现在他也知道,自己是被拐卖了,不吃就得饿死。 接过那块带着黑点的蛋糕,捡着能吃的地方咬一口。一股陈旧腐败食物的气息窜进口腔,让他一阵反胃,直接吐了出来。抬头看到十字路口站着一名穿制服的交警,正在吹着哨指挥交通,他立时顾不上胃疼,大声嘲那边喊:“警察叔叔,救命……” 男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两耳嗡鸣。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再醒来已经在农用三轮上,突突突地沿着山路进发。 那是个很远很远的村子,到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沉。他被卖给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男主人是个驼背,媳妇是个骨瘦如柴的女人。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小小的孩子吃了些东西,终于有了力气,开始不停地哭闹。 “别哭了,以后我就是你妈。”女人说着一口本地话,叽里呱啦听不懂,拿了个黑乎乎的毛巾给他擦脸。 驼背进来看看,见孩子浓眉大眼俊极了,满意地嘿嘿笑,同样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 点着油灯的黑屋子,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石头墙上张扬舞爪。眼前的一切仿佛噩梦,两个吃人的妖怪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他,正商量着煎炒还是烹炸。小小的高雨笙再也忍不住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头一天女人还会哄哄他,实在哄不住就不管了。他试图逃跑,被驼背抓回来一顿打。两人上地干活,就用绳子把他拴在院子里,扔一个硬馒头。 高雨笙坐在树根上,看着脚边那比石头还硬的食物发呆,小声念着:“妈妈,爸爸,我家住在西城区明山路三十五号,我叫高天赐,我妈妈叫叶蓉,我爸爸叫高……” “扑棱棱”,蹲在篱笆上的鸡突然飞走,一颗小脑袋从篱笆那边冒出来,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过来。那是个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子,白得像爷爷用的那盏薄胎瓷,跟这黄土碎瓦砾的山村格格不入。 小哥哥左右看看,直接翻了进来,蹲下歪头看他,用当地土话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不哭”之类的。 高雨笙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哥哥,你放我走好不好?我家不是这里的,我想要妈妈。” 小哥哥微微蹙眉,学着他的话:“妈妈?走?”虽然说得很慢很艰难,但发音异常准确。 高雨笙微微张大了嘴巴,脸上的那颗泪珠顺着下巴滚落,砸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对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鸟蛋,还是热乎的,塞到他的手里,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给我吃的吗?”高雨笙比划了一下往嘴里塞。 “吃……嗯,吃!”小哥哥普通话学得极快,拿过鸟蛋剥开颗,放到他嘴边。 他确实饿坏了,两三口就把小鸟蛋给吃了个精光,吃得太快就噎住了,鼓着嘴巴闷声咳嗽,却舍不得把食物咳出来。 小哥哥站起身,拿起水缸里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快步跑回来给他喝。清甜的山泉水缓解了干渴,也成功让他咽下了那颗救命的鸟蛋。 头顶突然被摸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正摸他脑袋的小哥哥满眼好奇,摸完尤不过瘾,单手撑地凑过来如野兽一般嗅了嗅。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高雨笙拉住那人的手,暖暖软软的,让他暂时忘了周围的恐怖,忍不住越攥越紧。 “名字?”小哥哥眼带疑问地看他。 “名字,天赐,”高雨笙指指自己,再指指他,“名字。” “天赐。”小哥哥跟着念,然后指着自己,说了一个他听不懂也记不住的词。似乎意识到他听不懂,小哥哥笑笑,没再多说。 但他依稀好像听见一句:“不怕。” 天赐……不怕…… 高雨笙骤然睁开眼,火车、山村、黑屋子、狗绳子统统消失不见,眼前是他的花园洋房卧室。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照进来,驱散了梦魇。 “呦,醒了,”翟辰从门缝里冒出半颗脑袋,看到他坐着便大方地推开了门,一把将窗帘拉得大开,“你说说你,恐高还敢玩这么刺激。以后,你的活我可不敢接了。” “你昨晚上没走?” “嗯。”翟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卧室。 “舅舅怕你发烧,”翟檬檬突然从床尾冒出头,好心给一脸茫然的高叔叔解释,“他说小孩子被吓到,容易发烧。” 翟辰去而复返,肩上甩着背包,单手将孩子夹到胳膊底下:“饭在锅里自己记得吃,我得去幼儿园了。哦对了,打今儿起咱俩的雇佣合同就结束了啊。” “……”没等高雨笙再说话,那人已经脚下生风地跑了。 锅里煮了两枚鸡蛋,高雨笙捞出来握在手中。哥哥明明已经认出他了,掉下去的瞬间,分明听了一声“天赐”,怎么转眼就落荒而逃了呢?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显示为“电视台”。 “高先生,您之前报名参加的《风里雨里侯佳音》节目已经排上了,三天后录制,请您准时参加。” 《风里雨里侯佳音》是个电视台寻人节目,专门帮助走失儿童找亲人的。高雨笙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半年期曾报名了这个节目,让他们帮着找哥哥。 高雨笙:“找到了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通知您上节目,那就有80%的可能是找到了。”工作人员诚恳地说,这种上电视的节目,失败率不能太高,不然就没人看了。既然通知嘉宾前去,大部分都是找到了,没找到人也有准确的消息。 高雨笙捏碎了手里的鸡蛋。 幼儿园依旧是往常的样子。翟辰取下挂在电驴把手上的早餐,递给对面家属院的门卫杨大爷。 “你可算来上班了,有日子没见你。”杨大爷笑呵呵地接了。 “您可别瞎说,我天天都在。”翟辰睁着眼睛瞎胡扯,坚决不承认最近出勤率偏低。 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是机械而无聊的,哄孩子间隙,大家时不时聊几句最近的新文。 “咱们这里竟然有邪教,太吓人了。” “可不是么,这些人真疯狂,冲到明顿大厦去放烟火,怎么不上天呢?” 那天发布会有现场直播,不过直播是固定机位,在现场乱起来之后就停了,堪堪录到了天罚者放烟火。现场的骚乱引来大量网友关注,那天的烟火城里的人都看见了,消息捂不住,警方就索性公布了真相。 邪教的嚣张做派轰动社会各界。全市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邪教清查活动,好在警方已经端掉了所有窝点,刚刚开考就写完了答卷。 “现在的变态怎么这么多,我在几天回家都担心被人尾随,时不时地往后看,都有点神经质了。”米老师愁眉苦脸。 关于李婷的真正死因,也随之公布了出来。说是前男友信了邪教,尾随并与其他邪教徒合谋杀害。那些打了马赛克的微信聊天记录被标点地图的技术员还原出来,那些所谓的“受不了”“想死”,全是想跟王竞航分手但父母不同意而说的话。 【妈妈:哪个男的不这样,忍忍就好了。】 【李婷:我一天都忍不了。】 【爸爸:人家那么有钱,脾气大点很正常。你自己收敛一点,不许分手!】 李婷父母没有再接受采访,他们在得知女儿是被“金龟婿”杀害的之后到底有没有后悔,就不得而知了。 “警惕点也挺好。”翟辰随口应了一句。 米老师看看他:“要是你这样的跟踪尾随,我就不害怕。” 翟辰挑眉:“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长得帅就赦免无罪啊。” “长得帅指不定谁吃亏呢,是你的话没准我就答应了。”米老师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自重,贫僧一心向佛,不沾女色。”翟辰单手做少林高僧手势。 正值放学时间,许多家长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翟老师,你这么帅不找女朋友,太浪费资源了。” “我不找女朋友,不就是大家的共享资源了吗?”翟辰靠在栏杆上,跟几个孩子妈妈逗着玩。 今天不用去接高总下班,本该觉得轻松的,心中却还是觉得不安。天罚者一共十八人,按照十八罗汉来排位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参加了祭天活动,被警方一网打尽。恶魔都被关进了笼子,按理说不需要再担心了,可是…… “呵。”一声冷笑突兀地掺杂其中。 翟辰抬头,正对上高雨笙那双冷淡深邃的眼睛,提着的心蓦然落在实处:“这位先生,也来接孩子?” 西装革履、英俊逼人的高总,站在一群妈妈、奶奶、爷爷中间,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众人纷纷看过来,甚至有人已经认出了他。 “我来接你。” 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刚刚听了“不沾女色”论调的家长们:“……” 翟辰:“……” 这熊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 邪教事件结束。 上一章写得急了,改了一下,不影响剧情,加了一点字。可以不用回去看。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这句话出自《天龙八部》,阮星竹写在阿朱平安锁上的话。 32、洋娃娃(1) 高雨笙那天晚上去接翟辰, 主要是想当面谈谈继续保镖合同的事宜。 “邪教的事结束, 袁小爱也进精神病院了, 你还要保镖做什么?”翟辰很是怀疑这家伙的目的。 “我请你做保镖, 本来也不是因为袁小爱。”高雨笙抿唇。 “你放……”翟辰骂了一半,忽然明白自己先前的不安是因为什么了。天罚者是抓起来了,那在高架桥上用射钉枪杀他们的那个人呢? 卡车撞车,射钉枪杀人, 这明显不是邪教的做派。高雨笙第一次提出要他做保镖,是在收到拜星教“外卖单”之前! 说是接翟辰,高雨笙却直接把车开上了高架,往他自己的房子走去。儿童椅上的翟檬檬对于去哪里完全没有意见, 翟辰正在出神没有注意。 “那你怎么不雇几个职业保镖呢?”那种职业杀手,就凭他一个兼职保镖, 很难保证高雨笙的安全,何况这小子算计太多,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要别的保镖, 我只要你。”斩钉截铁的冷硬语气,终于有了几分霸道总裁的气势。 “你那么有主意, 我可伺候不起, 都敢把自己当鱼饵钓邪教杀人狂了, 就是超人也护不住你。”说起这个, 翟辰就忍不住冒火。 车里突然陷入沉默,路上的灯光照进来,将高雨笙紧绷着的脸上映得忽明忽暗。翟辰以为他会发脾气说出“男人, 你我之间还没完”之类的霸总语录,等了半晌却等来一句自言自语般的轻声:“我以后都听你的,别丢下我。” 后半句几不可闻,但翟辰就是听见了。像是被什么细小柔软的东西扎到了心尖上,酸疼得厉害。 过往种种,随着晚高峰的车流,在记忆的岔口汇聚。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惦念,被这一句可怜巴巴的示弱粘黏出来,再也藏不住了。 晚上,翟辰哄睡了外甥,又把整栋房子检查了一遍。以前是防邪教徒,其实没有那么严格,但要防职业杀手,这个房子的安全设施显然是不够格的。 前后花园需要装摄像头,落地窗得换防弹玻璃,还有报警器、煤气检测、自来水检测…… 把需要的东西写进备忘录里,路过主卧室门前,翟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除了那间锁起来的小屋,别的都看了一遍,就剩主卧了。这间其实最重要,为了雇主的安全,必须好好检查一下。 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翟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屋里开着夜灯,在地毯上照出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遮光帘拉得严丝合缝,这对于夜盲眼来说很不友好。 踩着地上的小星星,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翟辰看不到床的位置,膝盖“咚”地一下磕到了,差点栽倒。立时伸手撑住床头,避免砸到高雨笙身上,离得这么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屋里的灯骤然亮起,仰躺着的高雨笙眯眼看他:“你在干什么?” 半夜偷偷看小朋友,结果把小朋友吵醒了。翟辰毫不心虚地站直了身体:“我来看看这屋里有没有异常。” 高雨笙坐起来:“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整个房子的安保都不合格,尤其是这个主卧,这么大的落地窗。”翟辰煞有介事地走到窗前,隔着遮光帘摸摸玻璃窗。 “所以?”高雨笙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面对明显不信却还是配合表演的雇主,翟辰瞬间起了逗弄之心:“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高雨笙:“……” 翟辰忍不住露出坏笑,下一秒就绷不住了。床上那人默默掀开被子,让出了身边的空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了不让雇主质疑自己的专业性,翟辰只能躺在了高雨笙身边。 高雨笙重新躺好,顶灯瞬间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静谧。 “明天要参加个电视节目,你陪我。”高雨笙转头看他。 “唔,行。”想也不想地答应,再不提让他雇职业保镖的事,翟辰也侧过身来,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过了很久,高雨笙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睡熟了。翟辰稍稍凑近了些,轻轻抽了抽鼻子,清新的薄荷香瞬间填满鼻腔。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需要重新记一下。 不丢下你,明天就找个机会告诉你。 做完这些,翟辰安心地闭上眼。殊不知对面的人根本就没有睡。 次日,高雨笙如约去了电视台。 翟辰本以为又是公司宣传,进了录影棚就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寻亲节目。 《风里雨里侯佳音》以让人痛哭流涕著称,帮助无数破碎家庭找到失散的亲人,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煽情与感动。求助人坐的沙发上摆着两盒抽纸,观众席上也免费提供小包纸巾,足见其威力。 翟辰站在台下,眼睁睁地看着高雨笙坐到了求助人的位置上。 有观众认出了高雨笙,观众席上顿时一阵骚动。主持人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最近很有名的标点地图创始人,但为了节目效果,并没有点出他的身份,而是把他当做普通求助人例行开场。 “今天的求助人是这位高先生,”主持人是一位自带苦情气息的姐姐,跟高雨笙握了手之后便开始促膝长谈,“你是要找失散的哥哥,对吗?” “嗯。”高雨笙点点头。 “……”这么言简意赅,主持人只得接着问,“是亲生的哥哥吗?” “不是,”高雨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台词的,“是小时候认识的哥哥,他救了我的命,带我逃离那个地方。” “逃离什么地方?”主持人和观众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台下的翟辰呼吸一滞,这家伙上这种土味寻亲节目,竟然是为了找他!功成名就的总裁,当着全国人的面讲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 “我小时候,被拐卖到一个山村里,遇见了哥哥。他也是被拐卖的,一直照顾我,后来带着我跑出来。要不是他,我大概还在那个山村里种地,或者已经被那个爹打死了。”高雨笙侃侃而谈的时候,总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充满了说服力。放在此情此景,很容易带动观众的情绪。 “买你的那家人,对你不好是么?”主持人立时抓住了关键点。 “应该算不上好吧。白天,就把我像狗一样栓在院子里,扔一块硬馒头。如果逃跑,抓回来就打。不跑了,就让下地干活,三伏天捡麦子,大雪天找干柴。”温和清朗的声音讲述凄惨往事,配上高雨笙那张脸,足够让电视机前的阿姨、姐姐们心碎了。 主持人立时跟进:“你那时候多大?” “五岁。”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养父怎么打你的?”这点早前报名的时候写在资料里,越悲惨感人越有可能被选中,所以高雨笙都是照实写的,主持人也就故意往这边引导。 “通常都是用手或者扫帚,偶尔觉得不过瘾,就拿牛鞭,”高雨笙面色平静地说,“只有哥哥护着我。” 已经有观众忍不住哭了,主持人的眼睛也泛起了水光:“他替你挨打了吗?” “他把我爹打趴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整理大纲耽误了,更这么晚抱歉抱歉_(:3∠)_ 33、洋娃娃(2) 翟辰在一边听得直抽抽。 苦情故事突然变成了武侠片, 主持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 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们摄制组找到了以前你们被拐卖的那个山村, 要看看吗?” 说完, 不等高雨笙同意,大屏幕上便显示出了新的画面,配上低沉的标准解说和恰到好处的背景音,将气氛重新拉了回来。 风景秀丽的群山, 绿树掩映,流水潺潺,一眼望不到边。 解说:“根据求助人的描述和调查走访,我们大致确定, 当年的山村是在s省北部的t县。” 节目组确实下了大功夫,找到了离村子最近的那个小镇。这都是根据高雨笙的记忆找的, 他记得那个小镇有外地游客,还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这小镇距离那个村子大概二十几公里,具体是哪个村却是不可考了。 镜头将这个小镇和周围的风景都拍了拍, 还找了两个小孩子,对当年的故事进行模糊的场景再现。 解说:“小高当年被拐到这里, 养父怕他逃跑, 白天下地干活就用拴狗的绳子将他绑在院子里。哥哥就是隔壁的邻居, 已经被拐卖来很多年, 一时好奇扒着篱笆看进来,让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画面中的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在田间地头奔跑。黑白底色的镜头, 闪过破旧的平房、参差不齐的篱笆、树上晃荡的麻绳。 “你是城市里的孩子,小时候家里条件应该很好的吧?”主持人当然知道这位是九逸集团的大少爷,但为了节目效果还是要假装不认识这位求助人高先生。想来节目播出的时候,电视机前知道真相的观众会忍不住高呼:那是相当好了! “还好,普通家庭。”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 “……村里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刚开始他们怕我跑,不让出门,后来有哥哥带着他们才放心。哥哥带我去钓虾、摸鱼、捡鸟蛋,有哥哥陪着就不觉得苦。”虽然缺吃少穿,但那些快乐也是真实的。从火车到山村那一路都是噩梦,但从见到哥哥的那一刻起,噩梦就结束了。 “听说那边很穷,盐都需要用鸡蛋去镇上换。捡鸟蛋是为了补贴家用吗?”主持人努力把高先生塑造成懂事又可怜的小白菜。 “吃啊。”高雨笙莫名其妙地看了主持人一眼。说是贫穷,到也没有穷到买不起盐的地步,否则他们哪来的钱买孩子? “……” 抒情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翟辰默默找了个角落蹲起来,实在没眼看。 高雨笙转头,不见了翟辰的踪影,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昨天晚上,他隐约听见翟辰在次卧接的那个电话:“行,明天我一定去。” 明天,一定,去哪里? 本来他没指望节目组找到翟辰,但如果找到了,那哥哥一直躲躲闪闪地不肯承认,就是为了给他个惊喜了! 高雨笙看向舞台那端的电子屏幕,屏幕本身也是一道门。如果寻找到了,那人就会从屏幕后面走出来,与求助人来个感天动地的相见。忽然对后面的环节都失去了耐性。 主持人见求助人想要直接跳到开门环节,当然是不可以的,赶紧继续话题:“后来哥哥带你逃出来了是么?你们那么小,怎么跑出来的?” 山路曲折,那种山村通往外界往往只有一条路。别说小孩子,就是被拐卖的成年妇女也很难逃出去,很容易遇到村里人。而那种落后的地方,人们对于买卖孩子早已稀松见惯,并没有人会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而帮他们报警,只会把逃家的孩子送回来。 “哥哥背着我走了很久,躲在一辆货车里逃到了县城。”高雨笙言简意赅地省略了艰辛的过程。那是寻常孩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多了就会暴露哥哥的特殊之处。 这大概是史上最无聊的寻亲节目了,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惊心动魄的逃亡,除了求助人那张帅脸之外毫无看点。 “后来被公安机关救回来,你回家了,哥哥进了孤儿院,”主持人拿着资料,继续拯救收视率,“他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我不知道,一直叫他星星哥哥。”而那个久远的名字,哥哥再没有提起过,高雨笙也无从记起。 主持人试图挖掘高雨笙执着找哥哥的目的:“如果没有他,你现在很可能还在山村里,忘了自己原本的家。” 眼前的求助人高先生,英俊体面,充满了上流人士的气息。如果没有星星哥哥,他现在决计不是这副模样。大概会在那个小山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皮肤粗糙、手脚皲裂,无知而无望地蹉跎一生。 “找他,为了感谢他吗?” 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不会错了。主持人十拿九稳,这次一定要把观众弄哭。人间至真至美的情谊,莫过于感恩,一句跨过千山万水的“谢谢你”,抵得过一万字的长篇大论。 高雨笙垂目,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找到他,问他为什么丢下我。” 完全不合常理的话,把主持人和观众都惊住了。蹲在角落里的翟辰狠狠皱起了眉头。 场中的音乐迅速变换,终于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主持人抬手,请高雨笙上前开门:“如果找到了,他就在门的那边。” 高雨笙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西装扣子。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山间风景,那苦难又快乐的日子早已远去,幼年的记忆却鲜活如昨。 镜头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拉近,短短十几米的通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临到面对,先前的确定忽然又不确定了。 如果门那边的人不是翟辰呢? 如果哥哥不愿意与他相认呢? 如果对哥哥来说他只是个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呢? 电子屏幕组成的门缓缓开启,门缝里透出射灯的光芒,耀得人看不清。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着那位善良勇敢、命途多舛的星星哥哥。 门开到了最大,射灯下的烟尘散去,内里空空如也。观众席不由得发出了失望的嘘声,站在台上的高雨笙也有些蒙。 “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大屏幕上显示出了外场主持人,“不过也找到了不少线索。不是血亲,我们无法从儿童走失数据库里找到相关资料,只能求助公安机关。” 根据当时中心区公安分局的资料记载,因为高家报过案,在两个孩子求助警方之后,很快就将他们送回了本市。高雨笙被妈妈接回了家,星星哥哥进了中心区孤儿院。 “那个小哥哥在资料中登记的名字就叫“星星”,没有姓,年龄也是个大概数。”外场主持人将找到的旧资料展示给镜头看。 【星星,男,年龄12~13岁,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 星星哥哥不属于任何一个儿童走失案,查不到亲生父母,也无法认定孤儿,暂居福利院。 “他不是孤儿,无法被领养。当时是寄养在一位叶姓女士的家里,但没多久就被退养,回到了福利院。后来被警察带走,说是找到父母了,再往后就没有了音信。”这是节目组找到的所有线索,一切中止在警察领走他的那一刻。 叶女士,就是高雨笙的妈妈叶蓉。 屏幕渐渐黑下去,高雨笙在台上站了良久。 主持人走到他身边,劝慰道:“别灰心,至少已经知道,哥哥是有亲生父母的,现在应该也过得很好。这个节目会被全国人看到,没准哥哥也会看到的,你有什么话对他说的吗?” 高雨笙似乎没听到,目光散乱地寻找台下的翟辰,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抬眼看向镜头。 “我开了一家公司,做了一张地图,我曾经希望能用这地图找到你。” 他没说地图是什么,但大家都知道。 “我们的地图已经开启了寻物模式,谁丢了东西都可以实时发布寻物启示,周围的人就可以帮着找。谁家孩子丢失,也可以实时发布……”说着说着,莫名开始了广告。 主持人试图打断他,耳返里导演却出声制止了。这是标点地图新出的公益项目,依托“寻点”的技术支持,人人都可以发布求助信息,完全免费。 录制结束,高雨笙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慢吞吞往录影棚外走。 “你这寻亲节目还带插播广告的。”翟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地用肩膀扛了他一下。就说这家伙明明都认出他了,怎么还上寻亲节目,原来还是商业项目。 高雨笙没有应声,垂着眼往外走,不想跟他说话。自己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透过节目说了,这人依旧无动于衷。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吗?十五年来,只有自己单方面惦记着哥哥。 翟辰见他满脸沮丧,有些意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都这么大了,还找他干什么呢?” 高雨笙停下脚步,缓缓吸了口气:“你就当我是缺爱吧,见笑了。” 翟辰愣了一下,伸手抓住了转身欲走的小朋友:“天赐。” 34、洋娃娃(3) 高雨笙回头, 一言不发地看着翟辰。忽明忽暗的眸子乍一看好似盈满了泪水, 仔细瞧却什么都没有。大概是经年的委屈满溢, 出现了一瞬间的海市蜃楼。 这副模样落在翟辰眼里, 简直要了他的命。小时候他就看不得天赐哭。 “你终于承认了。”高雨笙垂目,声音有些哑。 “我以为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翟辰叹了口气,后悔先前的自以为是。本来也打算今天告诉他的, 但这时候再说出来就像此地无银的挽尊,没法开口了。 高雨笙看着他,不说话。 “是哥哥不好,不生气了, 好不好,”翟辰握着他的胳膊, 轻轻晃了晃,拿出哄孩子的语气小声哄他,故意凑近了些贴到他脸附近, “好不好?” 陪着来处理琐事的郑秘书,拿着节目组给的东西跑过来, 一声“高总”卡在了喉咙里, 连带着人一起差点摔倒。郑经屁滚尿流地退回拐角, 摸摸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作为一个贴身秘书, 他终于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高雨笙别过脸去,耳尖微微发红:“那你昨天晚上说‘明天一定去’是什么意思?” “嗯?”翟辰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我答应幼儿园园长,今天招生一定去现场帮忙的。你以为我是要来参加节目吗?” 说起去幼儿园,翟辰拉起高雨笙的手腕看了一眼表针,时间已经不早了,得赶紧去幼儿园才行。笑着推推闹别扭小朋友的脊背,拱着他往前走:“翟建国给我的户籍做处理,谁也查不出来的。” 当年他俩逃出山村的过程太玄幻,经不起仔细调查。翟建国为了保护他,这辈子就那么一次违规利用职权,改换了户籍资料。就算是公安系统内部,也是查不出来的。 这些事谁也不能说,但对着天赐就可以。他们是彼此新生的开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必隐瞒,这让翟辰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中的道理高雨笙当然明白,也听出了翟辰言语中掩藏不去的亲昵,脸色渐渐回暖,唇角一点一点慢慢上翘。 翟辰推着他一路走到停车场:“我答应园长要去的,先把你送回公司,下班再去接你,嗯?”顺手从高雨笙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准备开门,却听高雨笙闷声嘟哝。 “今天不去公司。” 怎么还耍起赖了,翟辰忍不住笑:“你三岁吗?不想上幼儿园。” “去幼儿园。”高雨笙认真地说。 “……” 于是,翟老师今天上班又多了一个大拖油瓶。贴墙根找了个小蘑菇凳给高雨笙坐,高总丝毫不嫌委屈了那两条长腿,乖乖坐在凳子上不吵不闹。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手机“叮”了一声。 【郑秘书:高总,您还在电视台吗?】 忘了郑秘书。 “檬檬,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叔叔是谁呀?”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生,悄声问坐在秋千上的小翟同学。 “我舅舅啊。”翟檬檬晃着脚,故意绕圈子不回答。 “哎呀,我是说坐在那边的那个。”小女孩着急地跺跺脚,指着坐在蘑菇凳上的高雨笙。 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深空蓝衬衫的男人,像是童话书里住在城堡中的王子,惹得那些女老师频频偷看。 “我知道,”小胖子凑过来,挤在秋千和小女生之间,“瑶瑶,你问我呀。” “你知道什么,人家是跟着檬檬来的。”叫瑶瑶的女生不想理小胖子,推开他试图继续跟檬檬聊天。 小胖子不服气,就不是不肯让开:“我就是知道,他是点点地图的总裁,我小姑经常看他的视频。” “不是点点,是标点。”翟檬檬老神在在地说。 比起上蹿下跳的小胖子,瑶瑶显然更信任小翟同学,小手拉住秋千绳子:“那他跟翟老师是好朋友吗?我看到他俩手拉手过来的。” “就是点点,”被无视的小胖子不高兴了,贴着脸跟翟檬檬吵架,“我小姑天天说,肯定不会错。” “是标点。” “点点!” 翟辰正在幼儿园门外摆摊。这里早早布置好了气球和宣传板,穿着粉蓝色围裙的翟老师手拿宣传单,耐心地跟前来咨询的家长解说。一会儿没注意,玩具区的两个小朋友就打了起来。 身体不好,一直佛系读幼儿园的翟檬檬,今天也不知犯了什么倔,跟小胖子顶起了牛。小胖子恼羞成怒,伸出胖胖的手一把将翟檬檬从秋千上推了下去。 “哎呀!”瑶瑶尖叫了一声。 所有大人看过去的时候,翟檬檬已经被高雨笙抱了起来。 “不好意思。”翟辰将宣传单塞到听了一半的家长手里,单手撑住栏杆跳进玩具区,看到翟檬檬嘴唇发紫,立时抓过背包,翻出氧气瓶扣到他脸上。 照顾患有心脏病的孩子多年,翟辰对于急救的手法早已驾轻就熟,这个情况并不严重,缓一会儿就好了。示意高雨笙调整了一下孩子的姿势,静静地按着氧气瓶的压嘴。 小胖子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溜烟躲到滑梯后面去。瑶瑶在一边急得掉眼泪:“老师,他会不会死呀?” “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翟辰安慰了一句小女生,看看翟檬檬的脸色,慢慢移开了氧气瓶,“怎么样?” “朕大业未成,不能死。”翟檬檬伸出一只手,做枭雄状。 翟辰屈指,弹他脑袋:“那您珍重龙体,有事唤小的一声。” 今天招生,人手不够。所有孩子都不上课,集中在玩具区由一名老师看着,难免有些手忙脚乱。那名女老师赶过来,连连向高雨笙道谢。 高雨笙没兴趣跟女老师多说,将孩子交给她就重新坐回蘑菇凳上。刚经历过“佞臣谋害”的主公翟檬檬,不敢再玩秋千,也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高雨笙身边。 “你去给翟檬檬道歉!”瑶瑶拽住躲在角落里的小胖。 “我不去!”小胖子甩开瑶瑶的手,自己骑着木马挪走。 瑶瑶气得掉眼泪,揉着眼睛走到翟檬檬身边:“他不肯道歉。” “不用道歉,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翟檬檬把自己的小凳子分给瑶瑶一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不信你问高叔叔。” 正低头用回秘书消息的高雨笙,转头看向小朋友。 “叔叔,你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也跟小朋友打架吗?”瑶瑶坐下来,偷瞄他。 “我没上过幼儿园。”高雨笙收起手机,认真回答小朋友的问题。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他被人贩子拐走了,并不了解幼儿园是什么样子。不过在村子里,倒是经常跟别的小孩打架,只为了抢一只蟋蟀或是一个铁圈。 两个小孩听得目瞪口呆,对于在城市里长大的他们,那种生活是难以想象的。 “什么是拐卖呀?” “拐卖就是小朋友被人贩子带走,拉去很远的地方,卖给陌生人,从此见不到爸爸妈妈。”高雨笙用孩子能听懂的话,认真给拐卖下了个定义。 “呜,好可怕。”瑶瑶吓得缩了缩。 “我要是被拐卖了,估计就活不成了。”翟檬檬对自己脆弱的身体甚是了解,忧虑不已地说。 “无论在怎样糟糕的环境下,都不要放弃生存,活着才有希望,”高雨笙看向门外笑得春风化雨的翟辰,“总有一天,超人会从天而降。” “超人我知道,在小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飞过来把坏人打跑。”瑶瑶赞同地点头。 “我舅舅就是超人。”翟檬檬信誓旦旦地说。 “他是什么超人呀?”瑶瑶皱起小眉头,没看出来翟老师哪里像超人。 “超级帅的人呀!”翟檬檬得意洋洋。 “哈哈哈……” 高雨笙听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无忌童言,微微地笑。每天忙得堪比机器人的高总,就这么靠在墙根,无所事事了一下午。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慢吞吞的山村生活,晒着太阳看哥哥跟大孩子玩石子,一看就是一整天。 终于等到放学时间,翟辰拎起两个快睡着的小朋友,带他们回家。翟檬檬向舅舅要了三块钱,神神秘秘跑进小卖店,买了个小东西揣进口袋里。 “买什么了,这么神秘?”翟辰单手拎起小孩,放到肩膀上。 “不告诉你。”翟檬檬捂紧了口袋。 翟辰嗤笑一声,抬手搭在高雨笙肩膀上,单指点了点:“晚上想吃什么?哥请你。” “煮鸡蛋。”高雨笙回头看他。 “……”这小子,就会往他心窝子里戳。问心有愧的翟辰,说不出反驳的话,默默把要吃煮鸡蛋的小天赐带回了家。 下班回家的方初阳,刚进门就感觉到屋里陌生人的气息,立时警惕地走出玄关。就见那位身家过亿的热心市民高先生,正坐在他家老旧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啃着一颗水煮蛋。 而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兄弟,正乐颠颠地拿了一套睡衣出来:“你穿我这套,刚洗过的。” 方初阳:“???” 作者有话要说:  方大舅:一天不见兄弟就变gay了怎么办?性感警官,在线等答案。 35、洋娃娃(4) 之前还半夜抽烟, 唧唧歪歪不肯攀富贵, 这一天不见, 就把人领回家了。方初阳对于自家兄弟说话不算数的程度, 又有了新的认知。 “呦,你回来了,”翟辰回头跟方初阳打了个招呼,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高雨笙身上, “方初阳,我弟弟,你见过的。” “谁是你弟弟!”方初阳走过来给他后背一拳,审视地看向高雨笙。 高雨笙起身, 冲方初阳点了一下头权做打招呼,便拿着睡衣进屋去换了。 翟辰看着乖乖的天赐, 忍不住呲牙傻乐,被看不过眼的方初阳勒住脖子问:“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攀了个亿万富豪做兄弟, 以后咱们家就发达了。”翟辰冲他挤挤眼。 “滚!” 两人正闹着,高雨笙换了睡衣出来。几十块的廉价睡衣, 愣是让他穿出了奢侈品的高级感:“我住这里, 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某人惦记了这么多年……哎呦!”方初阳话没说话, 被翟辰一拳捶在肚子上,没了下文。 “面条要糊锅了,赶紧去把面捞出来, 吃饭了吃饭了。”翟辰拉着高雨笙往厨房去,把受伤的兄弟丢在客厅里自生自灭。 方初阳工作繁忙,休息时间珍贵,吃完饭就早早去睡了。翟辰在儿童房哄翟檬檬睡觉,高雨笙就自己在翟辰的房间里呆着。 这屋子还是十年前高中生的风格,书架上没几本书,放着篮球、杂志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桌上放着一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椅子上,后面站着三个年轻人。翟辰站在中间,一左一右搂着方初阳和一个年轻女子,笑得灿烂。 “你想睡高的还是低的?”翟辰拎着一只枕头进来扔到床上。 “这个人,”高雨笙指着照片里的中年男子,“他是那个……” “嗯,带我们回来的那个警察,”翟辰走过来拿起相框,很是惊奇,“你还记得他?” 那个男人就是翟建国,同时也是当年带着高雨笙妈妈去s省接他们的那个警察。当时高雨笙死活不肯跟翟辰分开,翟辰又说不清自己家是哪里的,就给一并带了回来。户籍登记在福利院,不过翟辰没在福利院住,直接被高妈妈领回家了。 “是我妈把你送走的吗?”高雨笙看着他。 一觉醒来,哥哥就不见了,不管他怎么哭闹都没有用。妈妈把他送回高家,自己也消失了。 “消失了?”翟辰很是惊讶。天赐妈妈姓叶,当时这位叶阿姨是自己住的,没见高雨笙他爸露过脸。后来叶阿姨赶他走,他有想过可能是要回到高爸爸身边去,不方便再带着他这个外人。 但把孩子留下自己离开,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嗯,没多久就死了。”高雨笙坐到床上,选了个低一点的枕头,垂目看着上面的卡通印花。 妈妈没了,他也不在身边,高家还有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有后妈。对了,那个弟弟只比高雨笙小了四岁,而高雨笙回来的时候已经七岁了。那就意味着…… 翟辰蹙眉看着高雨笙,伸手想抱抱他,指尖刚刚碰到肩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翟辰回头,就见光着脚的翟檬檬正扒着门露出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瞪着他们。 得到舅舅的允许之后,小家伙快步爬到床上,躺在两个大人中间。 “你小子,刚才是装睡呢?”翟辰伸出一根手指戳他。 “我睡了,但是忽然想起个事,又醒了,”翟檬檬老气横秋地说着,坐起身来,十分严肃地看向舅舅,“我想跟瑶瑶结婚,你说她会同意吗?” “这你得问瑶瑶啊,”翟辰煞有介事地回答,“你跟人家表白了吗?” “还没,”翟檬檬苦恼地皱起小眉头,“我打算直接跟她求婚。” “您老可真有想法,”翟辰拍拍外甥的肩膀,“那祝你马到成功。” 然而舅舅的支持并不能减轻小翟先生的烦恼,对于自己平生第一次表白很没有信心,灵光一闪蹦出个馊主意:“要不你跟瑶瑶妈妈结婚吧?瑶瑶没有爸爸,你跟她妈妈结婚,我就能天天跟瑶瑶在一起了。” “那你跟瑶瑶就成兄妹了,还结个屁的婚!”翟辰弹他脑袋,“滚回去睡觉。” 卖舅舅失败,小翟先生心事重重地回去睡了。 高雨笙:“……”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也想把我卖了换媳妇吗?”翟辰斜瞥他。 高雨笙摇了摇头,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siri的话筒标识闪了闪,响起了机械音: 【根据现行法律,舅妈与前夫生的孩子,可以与你结婚。】 “嘿!”翟辰抬手把高雨笙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第二天还是工作日,翟辰早早起来准备送高雨笙上班。 “从这里到公司非常规路径,不会有危险的,我自己去就行。”高雨笙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想让他多睡会儿。 “不送你我也得起了,得去幼儿园。”翟辰扒着他走出房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方初阳一边扣衬衫一边嘲讽他:“你说你当初怎么不找个离家近的幼儿园,门口好几家,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远啊,三条街就到了。”翟辰把睡得想小猪一样的翟檬檬挖起来。 最后,是高雨笙开车先把他俩送去幼儿园,而后自己去上班。咸鱼创投的资金到位,商业项目已经启动,他最近其实很忙。昨天偷懒一整天,邮箱都快塞满了。 翟檬檬到了幼儿园,不肯进教室,就站在秋千旁边等瑶瑶,时不时摸摸口袋里的东西。然而一直等到了九点半,所有小朋友都来了,瑶瑶还没有来。 清点了人数,发现少了一位同学,翟辰找出通讯录给瑶瑶妈妈打了个电话,询问她瑶瑶为什么没有来幼儿园。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喂”充满了憔悴。 “瑶瑶妈妈,瑶瑶没有来上幼儿园,这事你知道吗?” 回答翟辰的,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瑶瑶不见了!” 没过多久,脸色苍白的瑶瑶妈妈就出现在了幼儿园门口,手中拿着一厚叠彩印的寻人启事,希望幼儿园帮着找找。 翟辰接过来,看看上面的内容。 【肖瑶,女,4岁半。于昨晚20:10在万茗商场走失,丢失时身穿粉红色蝴蝶结裙子,白色小皮鞋。】旁边配了一张瑶瑶穿这套衣服的清晰照。 “在商场里走失?查监控了吗?”幼儿园园长出来,同意让老师们帮忙在这一带张贴。 “查了,当时没找到。警方把监控取走了,通知我十一点再去看看。”瑶瑶妈妈眼睛通红,显然是一晚上没睡。 “瑶瑶被坏人拐走了吗?”翟檬檬拽拽舅舅的围裙。 “有可能。”翟辰低头看他一眼,旁边的瑶瑶妈妈突然身体一软往前栽,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园长赶紧拿了瓶饮料来递给她,劝解道:“瑶瑶妈,你可要保重身体,这样才有力气找孩子。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又是在闹市区,肯定能找回来的。说不定是孩子迷了路,被哪个好心人领走了。” 最后一句纯属安慰。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的孩子都会背父母的手机号,真的遇见好心人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父母的。 瑶瑶妈妈喝了几口功能饮料,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撑着起来要去公安局看监控。 园长看不过眼:“小翟啊,你陪瑶瑶妈去吧。” 翟辰陪着瑶瑶妈去了警局。商场片区的派出所连夜分析了所有监控,也没找到孩子。整理了关键的几个时间点片段给他们看。 画面显示出当时商场里的情形,瑶瑶妈妈正在店铺里看商品,店铺外是一片室内广场,很多孩子都在那里玩耍。在某一个时间点,好几个孩子一起跑进了监控死角,再出来的时候,瑶瑶就不见了。 “就是这个时候,别的孩子都在,只有她消失了。”分析视频的警察指给他们看,监控死角附近有个安全出口。监控又查了相应时间点每一层安全通道附近的监控,都没有瑶瑶的影子。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商场里还能丢了,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一名穿着体面、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来,张口就开始指责瑶瑶的妈妈。 “你谁呀?”警察拦了一下。 “我是孩子的爸爸!”黑框眼镜前夫不关心案情进展,就指着瑶瑶妈数落,“那么大的孩子都看不好,就知道逛街买衣服。当初我就说把孩子给我,你还偏不让,看看,出事了吧。” “孩子丢了她妈妈最难过,你现在说这些风凉话有意思吗?”翟辰看不过眼,把肝肠寸断无力说话的女人挡在身后。 “你是什么东西?呦,这么快就交到新男朋友了,”前夫上下打量好看得过分的翟辰,顿时怒火中烧,“你为了谈恋爱连孩子都不管,你配做母亲吗?” 翟辰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咬牙低声慢道:“你他妈再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檬檬:求婚失败——媳妇没了 36、洋娃娃(5) “这里是派出所, 你们俩冷静一点!”警察见两人要打起来了, 立时出手劝阻。 翟辰扔开黑镜男, 对方单手扶了扶眼镜, 敢怒不敢言地瞪他。原来是个怂包,翟辰嗤笑一声,同样的话还给他:“瑶瑶昨天就丢了,你现在才来, 你配做父亲吗?” “我昨天就在朋友圈发了消息的!”前夫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别吵了!”瑶瑶妈妈突然大吼一声,双目赤红地等瞪着前夫,“人家是幼儿园的老师, 看我可怜才陪我过来的。瑶瑶丢了你跟没事人一样,还发朋友圈, 你自己看看你在朋友圈里说的是人话吗?” 瑶瑶妈妈翻出朋友圈给翟辰和警察看。 【前夫:女儿丢了(哭),求扩散转发。提供线索者送一箱我正在卖的大闸蟹。】 “怎么就不是人话了,我提供点奖品好鼓励别人帮着找。”要要爸爸丝毫认识不到自己发这些有什么不合适的。 “……”翟辰都懒得打他了, 哪有在自己孩子的寻人启事上夹带广告的,真是服了。 警方接警之后已经迅速在周围展开地毯式搜索, 并第一时间通知火车站、汽车站那边注意拦截可疑人员。询问了孩子丢失地点附近的商铺, 那些商贩都忙着做生意, 竟没有一人看到。而那群一起玩的小朋友, 警察赶到时就只剩下两个,什么也没问出来。 目前还在找其余的几个小朋友,火车站和汽车站那边有人蹲守, 其他的不好透露,警察让瑶瑶父母回家等消息。 早就反目成仇的前夫妻俩,走到门口就分道扬镳。瑶瑶妈妈一心惦记着女儿,连这点家丑引起的不好意思都忽略了,絮絮叨叨地跟翟辰说起来。 “他爸爸说好听点叫长不大,说难听点就是妈宝。结婚之前觉得挺可爱,结婚之后才知道这种人没有一点责任心,生了孩子不管不问,当个小猫小狗一样,想起来逗一下,想不起来就不理会。我实在忍受不了,就跟他离婚了。” 瑶瑶妈妈抹了把脸,向翟辰道谢,自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说要去找广播台发寻人启事,让翟辰先回去。 “放心,我撑得住。在找到瑶瑶之前,我绝对不会倒下的。”见到了糟心的前夫,反倒激起了她的勇气。靠着自己把瑶瑶养这么大,她一定能靠着自己把瑶瑶找回来。 瑶瑶妈妈的样子,让翟辰想起高雨笙的妈妈。当年第一次见到叶阿姨,她也是这样的神态,腰背笔直,面色紧绷。好像一根稻草就能压垮,又好像山呼海啸也吹不倒。在那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同时呈现坚强与脆弱两种状态。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又神奇的生物。 “舅舅,瑶瑶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翟檬檬不肯进屋上课,固执地坐在秋千上,等翟辰回来立时抓住他裤腿问。 “应该是的,”翟辰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你知道的还挺多。”因为怕孩子理解不了,他以前讲人贩子都是用坏人来代指,这家伙竟然说得这么准确。 “我什么都知道,”翟檬檬挥开舅舅弄乱他发型的手,紧紧攥着小拳头,“能让二舅帮忙找找吗?” “目前案子还是片区管,不能找你二舅,”翟辰拉起那只明显握着东西的小手,“你手里是什么?” 翟檬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摊开手,里面是一只金属戒指,外面小店卖的,三块钱一个。这款是那个店里所有玩具戒指中的最高配置,银白色的不锈钢圈,中间粘了一颗小水钻。 他本来打算今天跟瑶瑶求婚的。 “我本来打算,出门给姐姐买礼物的。”小时候的高雨笙,第一次跟他说起被拐卖的始末,也是这样茫然颓唐。 刚刚发芽的小幼苗,需要充足的阳光和稳定的土壤。强行将小幼苗拔起来挪地方,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对小幼苗是这样,对惦记他的小伙伴亦然。 忍不住给高雨笙打了个电话,问他瑶瑶丢失的事能不能在标点地图上显示。 “现在发已经没什么用了。”高雨笙实话实说。 这个寻找孩子的功能,主要在于及时和快速,要在丢失的当时就发布,可以让周围的人立时帮助寻找。现在已经丢失了一夜,人贩子早跑远了。 “不过……”高雨笙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什么?”这要是对着方初阳,翟辰已经骂出来了,可对面是小天赐,他只能耐着性子。 “小男孩被拐,通常会卖去偏远的农村,人贩子肯定会第一时间用交通工具转移;而小女孩就不一定了,有可能被卖到别处,也有可能还在这座城市里。” 后半句让翟辰不寒而栗:“你是说……” “这只是理论分析,具体如何还得靠警方。”高雨笙打断了他的联想,不希望他太过担心。 瑶瑶失踪的事,引起了翟辰许多回忆,导致他整个下午都有点恍惚。直到送完所有孩子,抬头看到倚在车边等他的高总,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怎么又跑来了?”翟辰看到他,心情好了不少。 “今天车不在你这里,我怕你忘了接我。”高雨笙一脸认真地说。 “所以你就自己跑来给我接了。” 高雨笙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嗯。” 翟辰蓦地被他逗笑了,跟着他回了玉棠湾的洋房。 吃过晚饭,高雨笙切了一盘水果递给翟辰:“防弹玻璃需要预定,所以还没装。” 翟辰斜睨他。 高总无辜回望。 “知道了,陪你住。”翟辰叉了块水果,塞到他嘴里。 高雨笙眼中微不可查地漾出笑意。 两个自说自话的成年人,都没有问在场第三人的意见,不过正伤心的翟檬檬并没有什么意见,只对着电视长吁短叹。 电视上正播报今日本地新闻,商场中丢失小孩的事也被报道了出来,呼吁附近的居民留意帮忙寻找。 “瑶瑶现在一定很害怕,”翟檬檬捂着心口,“我心疼得都不能呼吸了。” “爷们儿,你这是心脏病要犯了。”翟辰赶紧叫他别想了,抱着放到客房床上,连哄带威胁地把人弄睡着。蹑手蹑脚地离开客房,发现高雨笙已经回主卧了,便过去看他一眼。 主卧房间里灯火通明,高雨笙倚在床头,屈起一条长腿支着厚重的硬壳书,静静翻看。 “还不睡?”翟辰屈指敲敲门板。 “等你。”高雨笙放下书,眼巴巴地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这位小朋友,似乎比四岁的翟檬檬更需要陪伴。稀里糊涂的,翟保镖又一次爬上了雇主的床。 灯火熄灭,一切陷入黑暗,思维就不受控制地飘远。已经过了孩子失踪找回的24小时黄金时间,瑶瑶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翟辰忍不住叹了口气,碰碰身边的高雨笙:“你小时候刚被拐卖那会儿,害怕吗?” “当然怕,每分每秒都是噩梦。”高雨笙转头看他,小夜灯的光亮不足以让翟辰看到他的表情,但他看翟辰却是清清楚楚的。 翟辰皱起眉头。 “不过,小孩子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孩子懂的并不多,又容易被其东西吸引注意力,所以不会因为钻牛角尖而疯掉。”高雨笙不疾不徐的语调,很容易让人相信。 “那就好。”翟辰舒了口气。 “但我不一样,我从三岁就开始记事了,”话锋一转,高雨笙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到现在还时常梦到。” 翟辰一愣,想起来天赐小时候时长做噩梦,每次都哭着喊不坐火车,要他抱着哄很久才能再次入睡。那些可怕的经历,成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果没有遇见他,早慧的高雨笙可能真的就疯了。 “天赐……”翟辰忍不住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高雨笙任由他抱着,小心而贪婪地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太晚了,明天一定早点更,再熬夜我直播磕头 37、洋娃娃(6) “舅舅接电话!舅舅接电话!” 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 翟辰愣怔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手机铃声。抬手摸手机, 却摸到一只热乎乎的手, 身体的触感回笼, 这才意识到高雨笙还跟他睡在一个枕头上。长臂搭在胸口,手就放在他脑袋边原本放手机的位置。 这一摸把高雨笙也弄醒了,顺手就抓起手机按掉。 “哎哎!”翟辰把手机抢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 显示名字为【园长】。幼儿园园长,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那肯定是有急事了。 “吵。”高雨笙嘟哝一句,继续睡。没等他合上眼, 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翟辰接起来,推开高雨笙准备去客厅讲, 却被那人拉住,屋里的顶灯也随之亮起。 高雨笙眯着眼睛适应光线,打了个哈欠示意他就在这里说, 自己起身去上厕所。 “小翟啊,你记不记得, 今天是谁来接的王子剑?”园长问得很是急切。 王子剑就是之前跟檬檬打架的小胖, 翟辰愣了一下才把这名字和人对上号:“没什么印象。” 小胖的爸妈工作忙, 一直是爷爷奶奶在管, 每天来接他的不是奶奶就是爷爷。白天翟辰因为想着瑶瑶被拐的那件事,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记住是谁接走了小胖。 “王子剑失踪了, 你这会儿来一趟幼儿园附近的派出所。”听到翟辰不记得,园长很是失望,语气生硬地让翟辰赶紧过去。那边比较吵,似乎是王子剑家里的人在嚷嚷。 “怎么了?”高雨笙从厕所出来,就见翟辰在换衣服,微微愣神了一下。 “我得去趟派出所,幼儿园又有孩子丢了。”翟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准备往外走。 “这么晚你怎么去?”高雨笙拉住他,“我送你。” “不用,我叫个车。”翟辰抬抬下巴,示意高雨笙在家里看着孩子。檬檬情况特殊,离不开人,万一犯病得及时送医。 “你看看这会儿几点。”高雨笙指指客厅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这小区路又偏,根本叫不来车。 夜盲眼在黑暗中寸步难行,总不能一边打手电一边骑电驴,那也太危险了。 高雨笙给小区管家打电话,没多久就有一位穿着白衬衫、绑着领结的工作人员过来。这是小区配有的公共管家,高雨笙给他足够的小费,请他看一会儿孩子,自己带着翟辰往中心区的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在幼儿园两条街外,这时候还灯火通明。 外面一片漆黑,翟辰看不清路,搭着高雨笙的肩膀走进去。刚推开门,就被冲过来的老太太揪住了衣裳。 “你把胖胖交给谁了?你说!”小胖奶奶双目通红,看起来越发浑浊了。 翟辰本来也挺着急,上来就被当犯人质问,语气下意识地就冲了起来:“不是他奶奶就是他爷爷。” “哎,你怎么说话的!”小胖的爸爸是个大胖,拍着桌子就要冲过来,被小胖妈妈拉了一下。 翟辰挣开老太太的拉拽,询问怎么回事。 “王子剑奶奶今天接孙子,在路上晕倒了,没接到孩子。”园长开口说了一句,试图提醒翟辰。 小胖父母工作忙,他平时就跟着爷爷奶奶住,一周才能见父母一面。昨天他爷爷出去钓鱼了,奶奶自己去接孩子,不料在路上晕倒。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家里谁也没去接孩子。 “不可能,所有的孩子都是一个一个交到家长手里的。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我是不会把孩子交出去的。”这一点上,翟辰还是很确定的,就算他走神,也不会把孩子交给陌生人。 “那你敢说,你是把孩子交给我了吗?”小胖奶奶气得直喘气,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我们胖胖啊,怎么办啊!” “您再想想,是不是晕倒前就接了孩子。”警察试图理清线索。 “没有,我跟本没有去过幼儿园啊!”小胖奶奶梗着脖子坚决否认。 “你什么意思?警察不帮着人民,帮着他们资本家吗?”小胖爷爷指着角落里不敢多说的幼儿园园长。 “别吵了!”翟辰敲敲桌子,“找孩子要紧!” 如果是从幼儿园放学那会儿就丢了,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十个小时。白天找瑶瑶找出了经验,当务之急是调看各处的监控,去火车站、汽车站堵人,而不是在这里吵吵嚷嚷。 “找你来就是问你线索呢,你这一问三不知我们怎么找孩子?”小胖的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用核桃眼的眯眯缝看着翟辰。 “我能有什么线索!”翟辰被车轱辘纠缠得冒出了火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小胖妈妈气氛地拿起手机,照着翟辰的脸咔咔拍了几张照片,“我要把你上传到网上,让大家看看这是什么老师!” 翟辰彻底服气了这一家人,终于知道小胖那叉腰骂街、抬手就推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嫂子,你冷静点。”旁边王子剑的小姑,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连忙出声劝阻嫂子。谁知这边嫂子没劝住,那边哥哥就冲了过去。 小胖爸爸抡起拳头就要揍翟辰,被一只穿着高级衬衫的手臂挡了一下。 “再吵,孩子就找不到了。”高雨笙冷肃的声音并不如何大,却瞬间让屋子里静了一下。 “高雨笙?”胖胖小姑立时认出了他,很是惊讶。 “你认错了。”翟辰拉过高雨笙不让他们多看。 值班民警终于能插进话来,疲惫地说:“能看的监控都看了,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等天亮之后去附近走访问问了。火车站那边已经通知过,有任何消息会及时传过来,你们都回去吧。” 幼儿园处在老城区,周围没有市政的摄像头覆盖。而幼儿园内部的监控,仅限于孩子的活动区,大门外是没有的。根据幼儿园的监控,小胖确实是按时放学的,放学前也没有任何异动。 “我不,我的大孙子不见了,找不到他我也不活了!”小胖奶奶捂着头躺倒在地上,踢腾着腿哭。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还得上班,”翟辰捏捏高雨笙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帮我照看一下檬檬。” 高雨笙不说话,担忧地看着他。翟辰拍拍背上的包,冲他挤挤眼:“放心,哥应付得了。”从少年时就在这一带混,老城三条街扛把子可不完全是吹牛的。 天光熹微,初阳破晓。 幼儿园附近的早餐铺子陆续开张,警察立时出动走访调查。好在那几个小卖店都有监控,挨个看过去,只在一家店铺的监控里隐约看到了小胖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只能沿路继续找。 在这期间,王家人就坐在幼儿园门口,园长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坐也不肯,就站在门口哭。等送孩子的家长们来了,立时开始跟大家说小胖丢了的事。 “幼儿园也不知道把孩子交给谁了!”小胖奶奶坐在地上拍着腿哭。 家长们看着这要闹事的架势,没敢把孩子往里送,纷纷拉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热闹。 “就是他,他还不承认把孩子给了别人了!他就是人贩子!”小胖爷爷拽着翟辰要拉到前面给大家批|斗。 翟辰突然开始呼吸急促,弯着腰从包里掏出氧气瓶吸氧。 “哎,你别拉他,他身体不好!”家长们都认识翟辰,对这个热情英俊的小伙子印象都很好,本来还在观望,看到翟辰脸色苍白地被拉拉扯扯,立时有人看不下去了。 “我怎么记得,昨天是小胖奶奶来接的呀?”小明的爷爷迟疑地说。 “胡说八道!我在路上晕倒了,根本没来!”小胖奶奶跳起来,跟那位大爷吵架。 “就是奶奶接的,小胖还从奶奶的手提兜里掏了两块钱出来,说要请我吃烤肠呢。”小明开口给爷爷证明。 小胖家里人有些傻眼,小姑拉了一下奶奶:“妈,你说实话。” “连你也不相信我!”小胖奶奶嚎哭起来,“我能把自己孙子弄丢吗?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维持秩序的民警也有些意外,这时候那边看监控的同事发来消息,说找到线索了。在一条街开外的小吃店找到了清晰的监控。当时小胖买了个烤香肠,奶奶就站在店门口,跟另一个老太太说话。 “那,那我可能是后来晕了,不记得了。”小胖奶奶涨红了脸。 翟辰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偶尔吸一口氧。 另一边,高雨笙把檬檬放到17楼托管,自己去上班。刚进办公室,郑秘书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高总,你看社交网站了吗?翟保镖的照片被挂的到处都是,连带着还有你的影像。” 郑秘书一着急,连“您”都忘了用了。 高雨笙打开网页看了一眼,当时气急的小胖妈妈还真把照片发出去了。 【无良幼儿园老师,把孩子交给陌生人!】几句话阐述了翟辰心不在焉把孩子交给人贩子拐走的事件,后面附带了小胖的寻人启事,还有昨天晚上拍的翟辰的照片。 “借着事件找孩子,倒也是个炒热度的好办法。”冷静如机器人的郝秘书扶了扶眼镜,将一叠文件放到桌上。 郑经急得直蹦:“好什么啊,底下还有个录像,里面有咱们高总!现在网友群情激奋,都已经扒出翟保镖是开挖掘机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先关心一下我 ------ 今天不熬夜,噢耶!明天继续往前提 38、洋娃娃(7) 所以郑秘书着急是因为翟辰挖掘机技师的身份曝光吗? 高雨笙不是很懂他的想法, 点开界面自己看。 那条消息里附的只有翟辰的照片, 在底下评论里补充了一个动态小视频, 录的是翟辰说话的样子, 后面有高雨笙的脸一闪而过。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看不大出来,目前还没有人注意到他,都在说翟辰。 【怼怼君:现在的幼儿园竟然已经不负责任到这种程度了吗?我还以为把孩子忘在校车上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忧国忧民忧老婆:疯了,这以后谁还敢上幼儿园啊, 之前不是还报道有幼儿园老师拿针扎孩子吗?】 【片儿哥:很多幼儿园老师都跟人贩子有勾结的,不信你们点开我主页看第一条。】 【回复片儿哥:卖片儿的滚!】 网友们从这次的事,讨论到历来幼儿园发生的危险事件,最后又回到翟辰身上, 对着一张光线不是很好的照片评头品足、骂爹骂娘。 【现在幼儿园竟然还敢招男老师,男人有多粗心不知道吗?】 【这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老师。】 【据说他们幼儿园园长是个老女人, 说不定是园长的姘头呢。】 【掘地三尺:诶?这不是我技校的同学吗?】这一条被众人顶了上去,群情激奋之下,大家都急于知道这个危害祖国花朵的恶魔老师是什么人, 纷纷在下面求扒皮。 这位“掘地三尺”可能没被人这么关注过,立时兴奋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各种鸡零狗碎的都说了一通。什么技校校草、工地潘安、开挖掘机的宋玉, 还有学校里厨师班的女生天天给他送饭、美容美发班的女生为了他打群架…… 高雨笙盯着屏幕看了许久都没出声。 郑秘书用手肘戳戳郝秘书:“高总是不是被气过头了?” 郝秘书透过冰冷的镜片审视片刻:“没觉得。”保镖的事他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污蔑高雨笙拐卖儿童。 “哎……你不懂。”那可不是普通保镖, 是总裁的贴身小保镖, 穿衣服、不穿衣服都贴身的那种。现在小保镖被欺负了,总裁能不着急吗?然而这里面九曲十八弯的道道,郑经一句也不敢说, 只能自己憋着。 “郑秘书。”高雨笙突然开口。 “我知道,现在就联系媒体撤稿,收集证据交给法务部,告得他们倾家荡产!”郑秘书摩拳擦掌,已经做好迎接“帝王一怒”的准备。 “……”高雨笙直接转过头,看向靠谱的郝秘书,“郝秘书,发函给网站把翟辰的照片屏蔽掉。” 现在警方没有消息,这条因为莫名的热点被众多人关注,有助于寻找孩子。现在让网站下架,网站也不太敢,怕引起公愤。就以侵犯肖像权为由,要求网站先把翟辰的照片和谐了。 “好的。”郝学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公关部。 而被晾在一边的郑秘书,颇有一种大太监被二太监抢了皇上恩宠的危机感,好在下一秒高雨笙就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他:“把网上关于翟辰的传言分类整理出来,不要重复内容。” 郑秘书一脸了然地应了,果然还是要替小保镖打官司出气的吧。 网上闹成了什么样翟辰尚且不知道,按理说调查到这份上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但他还是留下帮着警察东跑西跑。这几条街他都很熟悉,有不少老街坊,打听事情也方便。 “昨天被送医院那个老太太啊,记得记得,就从对面那个巷子里抬出来的。”炸糕点心铺的老板指着对面的小巷子。 “那您看见一个小胖子了吗?”翟辰拿出手机里存的小胖照片。 “唔,没注意。”老板摇摇头。 “呦,我就说今天店门口怎么这么敞亮,原来是有帅哥。”老板娘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点心出来,递了一个给翟辰。 “那可不,你们店需要人形立牌吗?”翟辰毫无愧色地夸赞老板娘的眼光,接过点心分了一半给旁边的警察。 “那是因为门口那辆破车挪走了。”老板跟翟辰也认识,不好发脾气,只阴阳怪气地说出客观事实。 翟辰:“什么车?” “昨天这边停了辆旧面包车,可碍事了。”老板娘指着巷子口的位置。这条路很窄,并没有停车位,每次有不自觉的人停车,这路上就会变得异常拥挤,影响铺子的生意。 “那辆车经常停在这里吗?” “没,就昨天。里面坐着人,说了也不挪,跟死人一样。”老板娘说起来还是一脸厌恶。 警察意识到有问题,去对面询问周围的人,果然有人看到小胖子上了那辆旧面包车!但因为当时都被老太太晕倒的事吸引了注意,看到的人很少。 警方立时追查那辆旧面包车,小吃店门口的监控只拍到了快速跑过的车身,是一辆灰色的面包车,车身脏兮兮的。根据时间查看附近大路口的监控,很快锁定了目标。 “车是套牌的,查不出车主身份。”警方分析了一整天的监控,发现这辆车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出了市区,直奔国道而去。没有走高速,就意味着不能直接调取高速的车牌读取数据,要沿途查国道上的摄像头,如果出省还得联系其他省份协作。这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天内是不能完成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小胖的奶奶接了孩子,在小吃店买烤肠。当奶奶跟别人聊天的时候,小胖不知道为什么悄无声息地上了人贩子的车。之后奶奶发现孙子不见,到小胡同里寻找,却突然晕倒了。 而因为老太太不说实话,咬定孩子在幼儿园丢失,误导警方,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如果那辆面包车一直跑,现在估计已经跑进邻省的深山老林把孩子卖掉了。 “你怎么能不说实话呢!”小胖爷爷用先前拉拽翟辰的手法拉拽自己老婆。 “我怎么没说实话?”小胖奶奶拍着手窜起来,“我晕倒了,断片儿了,根本不记得我接了胖胖啊!” “你就是把孩子弄丢了不敢承认!”小胖爸爸受够了,对着母亲大吼一声。 “你要是早点说,胖胖已经找回来了。现在好了,人贩子都跑远了,你安的什么心!”不是老师疏忽,而是被孩子亲奶奶弄丢的,这样的事实让胖胖妈妈十分崩溃,也顾不得什么婆媳面子了,直接一指头戳到老太太脑门上。 “啊——”儿子和儿媳妇轮番数落,小胖奶奶突然疯了一般地双手抓着头发揉搓,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你别给我装,还我儿子!”小胖妈妈已经气红了眼,抓着双目紧闭的婆婆使劲摇晃。 “嫂子,别摇了!”小姑尖叫着阻拦,“妈都晕倒了,快送医院。” “晕倒个屁,昨天就是装的。” 一家人吵吵嚷嚷,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地上的老太太突然吐了起来,却无人发现。翟辰看不过眼,抓住吵得正欢的小胖爸爸后领,直接将人拎出来:“别吵了,你妈不行了。” “你妈才不行了!”小胖爸爸骤然被拽出来,一头火,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翟辰按着脑袋低头,终于看见了正在吐酸水的亲妈。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把人送去医院,拍了个片子,才知道老太太有轻微脑震荡。可能是孙子丢了太急切,加上病情不严重,竟然这一天都没说头晕。 “后脑勺这一块不是摔倒磕的,像是被钝器击打造成的。脑震荡会造成短暂失忆,不记得晕倒前的事情。”医生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钝器击打。 这个判断让众人都是一愣,人贩子不仅拐走了小胖还敲晕了奶奶。这已经不是拐卖,而是抢小孩了! “那就是说,妈是被人打晕了,失忆了。”小胖爸爸顿时露出愧疚的神色。 “脑震荡会造成短暂失忆,不记得晕倒前的事情。但应该不至于不记得没接孩子吧?”小胖妈妈却是不信,从幼儿园放学到孩子消失,足足过去了五十多分钟。 “通常只会失去晕倒前几分钟的记忆,不过这个因人而异。”医生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导致一家人又吵了起来。 翟辰从派出所出来回到幼儿园,才终于知道了网上的事。打电话跟小胖妈妈交涉,对方一直不接电话,发消息也装死不回。幼儿园今天停业,园长正在应付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媒体记者。 “警方已经确认,孩子当时是被孩子奶奶领走了的……是我们老师没有记清楚交给爷爷还是奶奶了,才会造成误会……挖掘机?这个没听说过,那个老师他已经停职了。”话音刚落,园长就看到了单手拎包站在门口的翟辰,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翟辰摸出高雨笙给他的眼镜、口罩戴上,发现看不见东西又把墨镜摘了。园长过来跟他解释:“那个,小翟啊,现在闹得厉害,你这几天先在家休息吧。” “不了,我辞职。” 潇洒地挥挥手,翟辰连门都没进直接转身离开,去对面小区推出了自己的小电驴。 目睹了这一切的门卫杨大爷,从岗亭里伸出脑袋:“小翟,你以后不来了?” “嗯。”翟辰把在点心铺买的点心分给杨大爷一袋。 “哎,有消息的话我给你打电话。”杨大爷叹了口气。 翟辰回头看看这个老旧的家属院,忽而笑了:“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大爷: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有免费早餐吃了?(拼命暗示) 39、洋娃娃(8) “你找到什么了?” 翟辰回头, 看到高雨笙牵着檬檬站在门口。老旧的围墙与铁门边, 站着那个一别经年的人, 记忆与现实出现了瞬间的重叠。 “哥哥, 我想出去玩。”站着大门边的孩子瞪着大眼睛看他。 “可是叶阿姨说不能出去。” “呜……” “好吧,咱们就在这条街上。” “嗯。”喜笑颜开的孩子,拉起他的手冲出大门。 记忆的镜面瞬间破碎,回到了眼前那个身型颀长的年轻人身上。高雨笙静静地看着他, 对于周围的环境丝毫不感兴趣。 翟辰单手拽着电车走过去。 檬檬丢开高雨笙的手,三两下爬上了电驴的脚踏板,这是他的专属座位:“今天回家吗?”在小孩子的印象里,坐高叔叔的车就是要去玉棠湾, 坐电驴就是回公安局家属院。既然舅舅推出了存在这里的电驴,那就是要回家了。 “我以后不能在这里工作了。”翟辰跟孩子解释了一句, 把电驴推走是因为以后不来了。 “你被炒鱿鱼了?”翟檬檬很是震惊,而后痛心疾首地说,“既然你都不在这里了, 我还上这幼儿园有何用,我也不上了!” 翟辰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小子, 早就不想上了吧。” 高雨笙对于他辞职的事毫不意外, 打开后备箱让他把电动车扔进去:“我住那个小区, 配有双语幼儿园。小班教学, 五个人一班,24小时实时联网监控,每户业主有一个免费名额。” “所以?”翟辰挑眉。 “如果你暂时没有工作, 不如给我做全职保镖,员工福利是免费上那个幼儿园。不过相应的,包年的月薪是比包月薪水要低的。”高总摆出资本家嘴脸,抬手关了后备箱。 在城市中奔波一天,车后盖上浮了一层薄灰。翟辰看着后备箱关合按键处浅浅的汗渍,顿时又好笑又心疼。这傻小子,是怕自己觉得这是施舍而不肯接受吗? “成啊。”没等高雨笙再多解释,翟辰一口答应下来,把檬檬塞进儿童椅,自己毫无愧色地坐到副驾驶上,支使老板开车。 高雨笙有些意外。 “看我干什么?你哥我是那种不吃嗟来之食的傻子吗?有人包养我当然乐意。”翟辰随手打开车载收音机,听电台主持人胡吹八侃。 不知道是该纠正他的不准确用词,还是应该纠正他对这份工作的错误认知,高雨笙一时无言,只能默默开车。 【下面是听众朋友2333为女朋友楠楠点的歌,名字叫做《你终于做了别人的二奶》】电台主持人有一瞬间的尴尬,但还是坚持不笑场地把歌给播了。 “终于你做了别人的二奶 以为无所事事就能发大财 你可知 金钱买来的爱不是爱 等你人老珠黄被人抛弃也别回来” “这什么瘠薄歌词,哈哈哈……”翟辰听乐了,用手背拍拍高雨笙,“哎,哥刚跟你开玩笑的,别真以为我占你便宜。想包年请我的人都从五金街排到中心广场了,要不是看在咱俩小时候的情分上,可不会给你加塞。” 高雨笙这才露出点笑来:“嗯。” 傻小子。翟辰关了那辣耳朵的音乐,转头看他:“说起来,你为什么改名叫雨笙了?” 听到他叫“雨笙”这两个字,高雨笙指尖莫名有些麻痒,稍稍握紧了方向盘:“这名是爷爷早就取好的,天赐是个小名。” “也对,”翟辰点点头,“跟你那姐姐、弟弟保持一致。” 高雨笙没接茬,不愿多谈高家的事。 翟辰也察觉出来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小胖。这孩子是被光天化日之下带上车的,线索明晰,就算是□□那也是能找到的,只是时间问题。按照先前的理论,男孩子一般都买到农村去了,小胖已经四岁多有了记忆,恐怕要卖到更偏远的山村。 “舅舅,瑶瑶找到了吗?”坐在后座的檬檬突然插话。 “还没有消息。”翟辰实话实说。瑶瑶跟小胖这个明显不是一回事,小胖这个是低端拐卖,瑶瑶那个是神秘失踪。 “连外甥媳妇都找不到,要你何用。”檬檬掏出口袋里的戒指,愤愤道。 “嘿,你小子,找揍是吧!”翟辰伸着胳膊要打他。 回到玉棠湾,高雨笙似乎心情不错,去厨房准备材料说今天吃火锅。翟檬檬举起双手表示欢呼,慢吞吞爬上沙发自己找动画片看。 翟辰倚在开放式厨房的酒台旁刷手机,时不时看一眼切菜的高大厨,防止他切到手。 “啧,我竟然成网红了。”看着铺天盖地的谩骂,翟辰给气笑了。虽然照片没了,但谣言和各种爆料还在。人们对他这个无证上岗、开挖掘机、不负责任的老师,简直恨之入骨,还有人准备明天组团去幼儿园打他。 “这里面有你的同学在爆料,如果他们知道你家的地址,让方初阳最近也别回家。你就住在我这里。”高雨笙把东西准备齐,走到翟辰身边用吸水布擦了擦手。 翟辰抬眼看他,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你……”这家伙,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找借口把他留下。仔细想想,打从相认之后,他俩就没有一天晚上是分开的。 高雨笙无辜地望过来:“嗯?” 是自己想多了吧?翟辰又不确定起来,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这么粘人:“你是说那个爆料的‘掘地三尺’吧。” 别的爆料都是真真假假谣言居多,那个昵称为“掘地三尺”的账号说的却是有鼻子有眼,当真就是他技校的同学。翟辰点进去仔细看看,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的人过了半天才接起来,迟疑地“喂” 了一声。 “迟三儿。”翟辰眯起眼睛。 “辰哥?这么稀奇,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翟辰嗤笑一声,单手帮高雨笙端菜:“我看你挺闲的,明天晚上出来喝酒吧。” 对方的气息有一瞬间的不稳:“哪里闲了,我这天天在工地上忙得跟狗一样,回家倒头就睡,没时间喝酒。” “是么,那你怎么惦记着美容美发班女生为我打架的事?”翟辰打开冰箱,没瞧见啤酒,冲高雨笙比划了一下。 “啊?你说什么呢辰哥。”迟三儿意图装傻。 高雨笙摇摇头,表示家里没啤酒,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冰葡萄酒给他。 “行吧,”翟辰接过葡萄酒,语调轻松,“那我改天去工地找你。”他们开挖掘机的都是有数的,工头们都有联系,翟辰认识的人又多,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迟三儿在哪里。 听到这话,对面的人终于怂了,颤颤巍巍道:“辰哥,我错了,我手欠,我嘴贱,我马上把那些话删了!” 等一顿火锅吃完,网上关于翟辰的消息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那个“掘地三尺”突然反口,说自己认错人了。有人猜测他是受到了威胁,也有人骂他胡说八道趁机泄私愤谋害校草,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大家的重点逐渐转移到找孩子上,高雨笙分析,关于翟辰的关注明天就会下降。不料瑶瑶的爸爸突然发了一条关于瑶瑶失踪的事,再次将幼儿园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闸蟹批发零售:我女儿肖瑶也是这个幼儿园的,也走失了,请大家关注一下我们。】附图是瑶瑶的照片。 同一个幼儿园,三天丢失两个孩子,这实在不正常。网民顿时更好奇了,瑶瑶爸爸还搞了个转发抽奖送大闸蟹。 翟辰:“我是不是应该签个经纪公司c位出道了,瞧瞧我这自带流量的体质。” 高雨笙:“……” 正说着,瑶瑶妈妈打来电话,哑着嗓子给翟辰道歉:“对不起啊翟老师,没想到我前夫会发这种东西,我马上去澄清一下。不过那条转发量挺大,能不能先不删除……” 女儿失踪,当妈的每时每刻都在煎熬,哪怕这种博得关注的方式不对,但也舍不得删掉那阅读量巨大的消息。万一这其中就有人有线索呢? “没事,找孩子要紧。不过麻烦告诉你前夫一声,不要泄露我的隐私,等这事结束,我会跟诽谤者打官司的。”反正已经是流量小生了,翟辰倒是不介意,只是不希望暴露更多。毕竟他自己本身比较特殊,是翟建国同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隐藏起来的小怪物。 瑶瑶妈妈感激地应下,回头就转发了瑶瑶爸爸那条消息并辟谣: 【我是肖瑶的妈妈,孩子是在万茗商场丢失的,与幼儿园无关。】附一张之前做的寻人启事,上面有丢失的具体时间地点。 关上手机,不再理那些乌烟瘴气的争吵,翟辰深深感觉到作为流量小生的压力,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高雨笙。 高总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慢条斯理地看着a4纸打印的资料。 也不知道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就从一个小哭包变成了万丈红尘不沾身的禅意大师,就差剃个秃瓢点几个香疤了。 “网上这些东西不用在意,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高雨笙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嗯?”不是在看公司资料吗,怎么说起这个?翟辰正翻着电视频道,听到这话狐疑地凑过去瞄了一眼。 1,技校毕业,学的是挖掘机。 2,美容美发班的女生为他打过群架。 3,经常在幼儿园虐待小朋友。 4,偷拿幼儿园的包子回家。 5,谈过十几个女朋友,每个女朋友都来自不同民族,致力于收集56个民族。 …… 这些都是网上关于翟辰的谣言,被人仔细整理归档,每一条都标明了出处和点赞数,足足三页纸,没一条重复的。 翟辰默默收回刚才的话,这哪里是世外高人,简直是混世魔王。哪有人把自家兄弟的黑料整理出来、打印装订还带标注重点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面对哥哥即将打人的目光,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 “放屁,你就是想看我笑话!”翟辰这次可不会被骗了,想知道可以问他,看这种东西干什么?伸手圈住高雨笙的脖子放倒,拿拳头钻他头顶,“说,是不是准备以后拿来笑我!” “没有……”高雨笙挣扎几下,忍不住笑起来。 “无论狂风,无论大雨,我在原地等着你,我在路口候着你。” 正闹着,电视里突然响起煽情的音乐,翟辰眼睛一亮。刚才他查了高雨笙那期《风里雨里侯佳音》的播出时间,专门调到了这个台,本来想逗逗高雨笙的,这可好,干脆罚他跟自己一起看。 高雨笙看到这画面,顿时红了耳朵,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一只铁臂牢牢固定住。转头,就见翟辰优哉游哉地吸了口氧:“乖,既然你不工作,咱俩一起看电视。” “……”并不想看自己节目的高总,被迫躺在哥哥的大腿上,看完全程。 录播的节目,在现场看和在电视上看差别很大。原本那些尴尬的场景都经过了修剪,加上后期配乐和光影效果,竟然意外的有些感人。 镜头里高雨笙,穿着面料高级的衬衫西装,身姿挺拔,气势不凡,一看便是出身极好的贵公子。用这样一张平静的俊脸,讲述过去那些苦难的日子,让人徒生一种共情的愤怒感。 毁掉一件普通瓷器和毁掉一件绝世珍品,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把一个小王子扔到泥沼里践踏,比拐卖这件事本身更让人难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哥哥就是我的全部。我一直在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有点怀疑……”电视里的高雨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后期把他没说完的话打了出来。 【有时候自己都有点怀疑,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这么疼我吗?】 画面转换到崇山峻岭间,苍凉的埙声响起,惹得电视机前的观众潸然泪下。翟辰脸上的嬉笑渐渐消失:“你回高家之后,他们对你不好吗?” “你不都看见了。”换个人,高雨笙是决计不会聊这些的,但对方是翟辰,就是要撕开伤口给他看,让他……别走。 翟辰皱起眉头,把他往上抱了抱,像抱着小动物一样跟他蹭蹭脑袋:“以后哥哥疼你。” 高雨笙呼吸骤然一滞,喉结微动,半晌才压抑着回了一声:“嗯。” 这一期节目播出去之后,高雨笙的公众形象骤然从富二代霸道总裁,变成了受苦受难浴火重生小王子。一众嚷嚷着“老公”的颜粉,突然变了画风。 【天哪,我们笙笙竟然还遭遇过这种事!】 【呜呜,太可怜了,快到麻麻怀里来。】 因为节目最后念了广告,标点地图按照原计划在节目播出之后立时投放广告,宣传标点地图的“寻人寻物”功能。网上正在热议儿童丢失案件,这条广告来得恰到好处。 官方发布的广告附带地图下载地址,瞬间转发过万。 【标点地图免费做这种项目,真的是良心地图了。】 【上回听了谣言卸载,真对不起,马上下回来。】 【呜呜呜,结合刚才的节目看,真的哭死了。我们笙笙,是为了找哥哥才建的地图啊,所以才要加入寻找孩子的功能。】 【这么一说心疼死了,呜哇,星星哥哥你在哪里,快来看看吧!】 此刻的星星哥哥,正躺在笙笙的床上,背对着他刷手机。看着这一条条的评论,忍不住回想这些日子的事。 公司里星星图案的地砖,每场必看的星空摄影展,地图取名叫标点,不顾身份参加土味寻亲节目……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他,这个孩子对他有多么想念。而他,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惦记着这个孩子、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生物。 翻身把睡熟的家伙拢进怀里,轻轻嗅了嗅,翟辰突然嘿嘿笑了一下。既然他也需要自己,那就不客气了。 全职保镖的日子,比兼职保镖好过多了。不必再幼儿园、公司两头跑,跟着雇主上班,翟辰只要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机就可以了。 “下载量在持续增加,应用内广告收入目前估算上升了12.3%……”郝秘书一丝不苟地汇报着业绩上升状况,这都要归功于高雨笙不走寻常路的神来一笔。 “嗯。”高雨笙看了一眼分析报告。 “first blood!”一旁翟辰的手机响起游戏背景音。 郑秘书斜瞥沙发上的咸鱼,郝秘书推推眼镜继续汇报:“云路公司发函过来,希望私下和解。他们b轮融资因为官司的原因一直停滞不前。” 高雨笙:“不和解。” “double kill!”调小了些的背景音,依旧热情满满。 郑秘书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我这里有件麻烦事。节目播出之后,公司的客服邮箱已经收到117封表示自己就是星星哥哥的邮件,超过300通跟您表白的电话。” 这些来认亲的,大多数是为了骗点钱,要个来认亲用的车马费之类的。也有说的有鼻子有眼,感天动地要来相认的。最夸张的是让给冲游戏币的,就差说一句“我,星星哥哥,打钱”。 这话题果然引起了翟辰的兴趣,收起手机看过来。 “我说翟保镖,你哪怕不站岗,好歹不要影响总裁工作。”郑秘书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说郑秘书,同样是秘书,你每天操心的东西怎么跟人家郝秘书差那么多?”翟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活动方法是左手握右拳“嘎嘣”一声,再右手握左拳“嘎嘣”一声。 见识过翟辰拎着遮阳伞横扫千军的郑秘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各司其职,怎么了?” “没怎么,”翟辰单手插进裤兜里,在郑秘书惊恐的目光中重新掏出了手机,“你紧张什么?” 郝秘书丝毫不理会同僚的求助目光,收起签好字的文件直接转身出去。郑秘书也赶紧跟着跑了。 翟辰撇嘴,走到高雨笙桌前,单指敲敲桌子。 “怎么了?”高总抬头看他。 “我,星星哥哥,给我耳机。”翟恶霸摆出收保护费的嘴脸。比对邮件里那些动辄要几十万上百万的家伙,他只要一副耳机真的是很朴素了。 高雨笙眨眨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耳机给他。 刚刚离开的郑秘书突然探头进来:“翟保镖,我还是要说,你打游戏能不能戴个……耳机?” 这边,翟保镖已经把总裁给的耳机戴上了一只,眉梢微挑,那边郑秘书迅速缩头关门,假装无事发生。 “你这个秘书,跟别人风格不大一样啊。”翟辰忍不住说了一句。据他观察,标点地图整个公司的人,基本都保持高雨笙“少说话多做事”的风格,只有这个郑经格格不入。 “根据管理学理论,公司气氛太严肃会给员工造成心理压力,所以需要雇佣一个调节气氛的人。”高雨笙解释了一句。 郑经主要负责高雨笙的私事,买个东西、订个酒店之类的,还有一些郝秘书不管的鸡零狗碎。他几乎跟公司里每个人都混得熟,高雨笙太凶的时候调节气氛,同时让大家认为自己有向总裁告状的渠道。 “……” 翟辰在公司前台找到正跟前台小妹聊天的郑经,圈着他的脖子将人拽出来:“郑秘书,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郑经警惕地看着他。 “你什么学历?” “美国g大本科。”郑秘书说起自己的学校,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翟辰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当初不如读我们学校。不耽误胜任这个岗位,还能学一门技术。” “翟保镖,你这就过分了。”郑经不高兴道。 “叮咚!”门铃声响起,玻璃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戴银边眼镜的斯文男士。 “您好,有什么事?”前台开口询问。 “我想见见你们ceo高雨笙。”男人彬彬有礼,看起来是个体面人。 “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把人放进来,热情地接待。 “没有,麻烦将这个转交给他。”男人递过来一张折叠式的小卡片,打开,里面只写着六个字: 天赐,哥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在一起6000字,就不分开更了 这是两更哦,不要说我没有双更!╭(╯^╰)╮ 40、洋娃娃(9) 翟辰看了一眼立时合上, 没有给郑秘书瞧见总裁小名的机会, 笑着看向这位斯文男士:“先生怎么称呼, 我好跟总裁说一声。” “我姓白, 叫白睿,是一名律师。”男人很是坦然。 “等着。”翟辰捏起那张卡片,转身离开前台。 郑秘书追上来,小声问:“他是谁呀?” “来认亲的。”翟辰晃晃手里的卡片, 在郑秘书试图伸手拿的时候快速躲开。 “这人胆儿够肥的啊,”作为公司内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唯一知道星星哥哥是谁的郑秘书,惊讶地回头又看看那位等在前台的白先生, “他哪里来的信心?” 那些个骗子,都只敢发个邮件、打个电话什么的, 这人竟然敢直接找来,还好死不死让翟辰直接撞上。李鬼遇见李逵,下场可想而知。 “大概是, 抗揍吧。”翟辰摸摸下巴。 “……” 高雨笙刚忙完一阵子,起来倒水喝。从壁橱里拿出一盒干薄荷叶, 放两片冲泡。干瘪的薄荷叶在清透的水中逐渐舒展, 青是青白是白, 让人心情愉悦。 “有个自称哥哥的人在门口, 要见你。”翟辰走进来,把卡片递给他。 “嗯?”高雨笙接过来瞧了一眼,“你怎么没把他……”话说一半, 眼中的笑意骤然消失。 “你这小名,还跟别人透露过吗?”翟辰见他脸色不对,收起了调笑。 “叫他进来,看看他说什么。”高雨笙眸色冰冷地抿了一口薄荷水。 这位白律师似乎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步履沉稳,神色泰然。翟辰看得好笑,把人带进办公室,发现高雨笙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不复方才的凶光四射,此刻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水的人,周身弥漫着温和平静的气息。 “坐吧。”翟辰拽了个凳子过来扔到沙发对面,自己坐到高雨笙身边,用规划的目光审视对面的律师先生,决定一会儿从哪里打起。 “你写这个是什么意思?”高雨笙将卡片摊开摆在桌上。 白睿看了一眼坐在高雨笙身边的翟辰,欲言又止。 “我是保镖,一步也不能离开的,您二位随便聊,不用管我。”翟辰没骨头似的窝进沙发里,单手搭在高雨笙身后的靠背上,这大概是市面上最嚣张的保镖了。 “我就是你要找的星星哥哥。”白睿深吸一口气,直接说了出来。 “噗……”翟辰忍不住喷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表示抱歉,请白先生继续。刚才他还想着,也许万一是高雨笙流落在外的哪个亲哥哥,好嘛,真的是来冒充他的。 “我看你,不大像。”高雨笙端起玻璃杯,面色冷淡地喝了一口薄荷水。 “你还在喝薄荷水,”白睿仿佛没听到这句质疑,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取下眼镜擦了擦,似乎为了遮掩眼中的泪光,“山里人都喝泉水、井水,没有咖啡茶叶,只能采一把薄荷扔进去,消暑解渴。你小时候,很喜欢喝的。” 翟辰一愣,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从他见到高雨笙开始,这家伙就没怎么喝过咖啡、茶水,平时喝的都是薄荷水。 山里的确有很多薄荷,村里人时常拿来当药材用,下火止痒的。翟辰有一回跟隔壁二狗拍卡片,赢了个漂亮的玻璃瓶子,就学着村头麻子爷往瓶子里装薄荷叶冲水。 冲的是凉水,泡不出什么滋味,哄天赐玩的。他竟惦记了这么多年吗? 高雨笙没有接茬,垂目看着卡片上的“天赐”二字:“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我是个孤儿,父母都不在了,警察送我回去没找到人,就又回了福利院。”白睿不愧是做律师的,说话头头是道,语速快且稳,将人不自觉地带入到自己的语境里。 “咱们山下那个镇子,叫南碑镇,因为镇上有个南朝时候立的石碑。村子叫坡上村,因为在陡坡上面。” 这些东西都是可查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人竟然能说出小时候的一些细节。 “你记不记得咱们养的鸡?”白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眼中满是温柔。他长得还算英俊,常年做律师打扮得比较严肃刻板,突然笑起来仿佛铁板上开花,好看是好看,就是浮于表面有些不真实。 翟辰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那时候,翟辰跟着的那户人家,不像高雨笙那个驼背养父那么变态,是一对比较朴素老实的夫妻,比较勤劳。春天的时候赶集买来一筐小鸡,用软篱笆圈在院子里,让翟辰看顾。 毛茸茸的小黄鸡很是有趣,挤成一堆“啾啾啾”叫个不停,充满了活力。翟辰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立时叫了小天赐来一起看。 天赐也没见过这个,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想摸摸小鸡仔。那小鸡突然回头要啄他,吓得他立时缩回了手。 “不咬人的。”翟辰抓起一只小鸡塞到天赐手里。 小天赐被吓了一跳,但哥哥给的东西又怕摔坏了,就坚持着没有扔。发现它真的不咬人之后,又高兴起来:“小鸡鸡,我是天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长大了,就会变成大鸡鸡。”翟辰坐在地上,拿着沾了颜料的小树枝给小鸡屁股上画圈,这是那便宜爹妈去地里之前交代他的,画上标志防丢。 “变成大鸡鸡做什么?”天赐捧着小鸡给哥哥画圈。 “吃啊,等它们长大了,就宰了烤着吃。”翟辰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家里的鸡是不能随便吃的。”天赐低头看着嫩黄的小鸡,很是难过。驼背家里也有几只鸡,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杀一只,平时要么拿去卖,要么拿去走亲戚了。 这个道理翟辰当然知道,家里的鸡都是有数的,丢一只就要挨打:“小鸡丢了不要紧,咱俩偷偷养两只。” 天赐眼睛一亮。 两个小朋友各揣着一只小鸡,跑到他俩经常玩耍的林子里,用树杈做了个篱笆,铺些干草把小鸡放进去。 “快点长大吧,长大我们就有烤鸡吃了。”小天赐扒着篱笆吸口水。 结果第二天,两只小鸡就被野猫叼走了。养鸡不成丢了鸡的翟辰,因为隔壁二狗告状挨了一巴掌。 “哥哥……”小天赐看着他被打红的胳膊,眼里泛起水光。 “没事,”翟辰搓搓胳膊,指着二狗家站在房顶上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回头咱们偷一只现成的。” 房顶上的大公鸡似有所感,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扑楞着翅膀冲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小孩喔喔叫。 “哥哥,等我回家,请你吃炸鸡。炸鸡店里的炸鸡可好吃……”话没说完,就被翟辰捂住了嘴巴。 扛着锄头的驼背慢吞吞路过:“娃子,回家。” “驼背叔,叫他跟我再玩会儿,我带他吃饭。”翟辰抱着天赐站起来,不肯还给驼背。 “那你们玩吧。”驼背瞥了一眼,慢吞吞回家去。 拍拍怀里紧绷的小身体,翟辰想把他放下来,却不料被他抱得更紧。 “哥哥,等我自己有家了,就养两只鸡,只给你吃。”天赐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小的孩子,知道不能说“回家”,被驼背听到就要挨打。只能换了个说话,宛如清朝时候躲避文|字|狱的可怜秀才。 “行,那说好了,等出去了请我吃炸鸡。” …… “我看到电视上的消息就来找你了。之前看到你的节目,我其实有点怀疑的,但又不敢相信。毕竟你以前不叫雨笙……我这些年一直在惦记你。”白睿那连珠炮一样喋喋不休的声音,把翟辰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比起这个假哥哥,自己好像很不称职的样子。看到这张脸也没想起是天赐,能认出来完全靠的直觉,跟野兽似的,简直不是人。 “我很高兴,”高雨笙抬眼看向白睿,身体却往后靠,直接靠在了翟辰的胳膊上,“谢谢你还记得我。” 翟辰觉得这姿势有点太不商务了,试图把胳膊抽回来,便捏了捏高总的后颈肉。 “留个名片吧,”高雨笙面不改色地任由某人捏他,就是不肯挪动,“今天太忙,改日请你吃饭。” 白睿对他的冷淡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 “问完了,可以揍了吗?”翟辰小声问高雨笙。 高雨笙没理他,继续压着他的手臂。 白睿以为他说“可以走了吗”,忙说有事的话先去忙,不着急叙旧。高雨笙也就顺水推舟的送客了。 等人走后,高雨笙把名片交给郑秘书:“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个人。” 名片上写着的,是一家颇为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很容易查。既然让郑秘书打听,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求证白睿的律师身份。郑秘书心领神会地去了,留下屋里相顾无言的两人。 高雨笙瞪着他,不说话。 “呃,那什么,我不知道那个镇叫什么。不过我知道那个村叫簸上村,因为山像簸箕,这是村头的麻子爷说的。”觉得高雨笙眼神不大对,翟辰赶紧积极证明自己的真品身份。 高雨笙哼了一声,抓住他被压麻了的那只手,直接拖着出了办公室。 “哎哎!”翟辰没吸氧,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单手拎起包甩到肩上,“上哪儿去?” 标点公司里的人都在低头忙碌,等两人出了公司大门,那些埋进土里的笋尖脑袋纷纷从隔板后冒了出来。 “我没看错吧?刚才boss拉着小保镖的手出去的?” “没有吧,是手腕啦。” “手腕也不正常好吗?我说什么来着,那个保镖长得细皮嫩肉,还没高总壮士,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保镖。” 完全不知道公司里已经开始传起自己绯闻的翟辰,被高雨笙一路拉着下了楼,拐去了公司大楼旁边的炸鸡店。 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店里没多少人。高雨笙点了一桌子的各色炸鸡,递给翟辰一只鸡腿,自己也拿起一只,沉默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翟辰拿着炸鸡哭笑不得。 高雨笙不说话,恶狠狠地撕扯着肌肉。 翟辰终于察觉出这孩子有点不正常,拦住他捏着鸡腿的手:“你这是吃鸡呢,还是寻仇呢?” “那个人说的那些话,是我跟高家人说过的。”高雨笙指尖发白,捏断了手里炸酥的鸡骨头。 41、洋娃娃(10) 妈妈不在之后, 他像魔障了一样, 天天念叨着要找星星哥哥。 “他们以为我不记得了, 以为我那时候得了自闭症不记得说过了什么。”高雨笙像是气极了, 说话声音都有些哑。明知道星星哥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些人竟然敢,竟然敢! “你得过自闭症?”翟辰听到了重点。叶阿姨死的时候,高雨笙八岁, 那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了“死”是什么意思。如果家里没有人安慰他,还冷冰冰的不盼着他好,出现精神上的问题是很容易的。 高雨笙回过神来,扔了手中的碎骨, 拿起一张纸巾慢慢擦手:“没有,我只是不想说话。” “……”翟辰无言以对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没有出问题就好。想想高雨笙平时不爱理人的样子,要是小时候就这样寡言少语、刻板无趣,还真有点像自闭。 如果高家人认为他精神出过问题, 现在找人冒充星星哥哥是什么意思?对好不容易康复的人来说,这个执念就像是唤醒催眠的口令, 一个不慎很可能导致他再次崩溃。 翟辰都能想到这事被拆穿以后, 背后的那位高家人会说什么, “我都是为了雨笙”“看他找的辛苦, 想哄他开心”。 这是什么人家啊! 翟辰咬了一口脆皮鸡翅,发现很好吃,拿了一块递到发呆的高雨笙嘴边:“乖不想了, 多大点事,哥给你出气,嗯?” 高雨笙抬眼看他,被那一句“乖”给震蒙了,自己都多大了,这人哄他的话竟然一个字都不带变的。刚张嘴要说话,就被那鸡翅给塞住了。 成功投喂,翟辰美滋滋地擦了一下手,点开手机给方初阳打电话。五金街扛把子辰哥,说了要替兄弟出气,那是一秒都不会耽搁的。 “喂,他大舅,求你个事。”翟辰摆出有事相求的好弟弟嘴脸。 “有屁快放。” “有个叫白睿的,在高新区博睿律师事务所工作,你帮我查查这个人是不是孤儿,以前在哪个孤儿院,有没有犯罪前科……”翟辰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还没说完,就被方大舅的一声“滚”给打断了。 “因为你,我都快忙死了,还叫我违规给你查人口信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方初阳仿佛吃了枪药,每句话都要把人怼上天。 “哎,你这锅甩得可真有水准,关我鸟事?”翟辰被他吵出了火气。为了支持人民警察的工作,他可是兢兢业业地带孩子,尽可能不给方初阳找麻烦了。现在连他自己都住到高雨笙家里,根本碍不着方初阳的事,怎么还能怪到他头上? “儿童失踪的案子,又让市刑警队协助了!”方初阳暴躁不已,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辖区派出所管的,跨省办案他们也是有能力的,偏偏因为网上的议论引起重大舆情,又转到了他们头上。 “……”翟辰心虚地摸摸鼻子。 “你是柯南吗?走哪儿哪儿出事。你能不能呆在你们天赐身边别他妈出来作妖!”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是诅咒我们雨笙出事吗?” “咔哒,嘟嘟嘟……” 方初阳直接挂了电话。 “那个,副队,”陈照辉小心地叫了一声满头冒火的方副队,“带走王子剑的那个面包车,在r县附近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方初阳瞪向描述不清楚的小陈。 “就是,”陈照辉吞吞口水,“沿路后续的摄像头都没有再拍到它了。” 拐走小胖的那辆车,出了城上国道,一路往东走。国道没有高速那样封闭、严格的管理,只能依靠沿途十字路口的摄像头。但国道通常会穿过很多村镇,正规的十字口并不多,最后一个镜头还是临时设点的测速雷达照相拍到的。 “那辆车在下塘镇路段超速了,被测速雷达探测到,下一个摄像头是十公里之外了。图像分析那边看了24小时的,都没有影子,应该是拐到别的地方了。” 村落中间有很多小路,那些小路有的是村里自己修的,通向别的大道。下塘镇附近村庄众多,道路四通八达,这□□还是夜里走的。农村夜里家家闭户早睡,路上没人,连目击者都不好找。 “关注交警那边查□□的消息,不管是不是这个牌号,只要是面包车都记下来。”方初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的牌照是假的,有的人甚至做了好几个牌子,随时更换。 “好。”陈照辉点点头,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方初阳坐在桌子上,抬脚就能踢到小陈的屁股。 “我就是想不明白,小胖子为什么乖乖上了这辆车?”陈照辉挠头,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有一定警惕心了。 “太小了,而且还贪吃,估计对方拿了什么好吃的骗他。”小马插话道。 老实的小陈不说话了,一边的小张不同意道:“现在的小孩子,又不缺吃的,怎么可能被别的骗走。孩子平时好不好骗,问问大人不就知道了。” “哎,对,辰哥不是他的老师吗?副队,你问问辰哥,那小胖子平时好不好拐。”小马怂恿道。 如果不好骗,小胖却如此顺从地上了车,就可以怀疑是熟人作案了。 给翟辰那个刚被他挂了电话的混蛋打?方初阳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活像是跟手机有仇一样,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打过去:“我问你……” “我晚上不回去。”翟辰特别自觉地回答。 “你爱回不回,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方初阳抬手就要挂了电话,对上小陈、小马、小张渴望的眼神,又生生忍住了,“等一下,谁问你回不回了!我问你,那个小胖子平时会跟陌生人走吗?” 这点其实翟辰也觉得蹊跷,当时跟派出所的警察说了,但可能对方没听进去:“小胖其实都五岁了,他家给他户口报的小。人可精着呢,轻易骗不走。” “为什么改小年龄?”方初阳一时嘴欠,多问了一句。 “他奶奶说,算命的算出来小胖以后是当大官的料,年龄改小一点方便提干。”有些机关里提拔干部,是有年龄限制的,超过年纪就会失去升职机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 “所以说,”翟辰话锋一转,又绕回到自家兄弟身上,十分诚恳地建议道,“你就应该把年龄改小,当我弟弟,这样方便以后提干当局长啊。” “嘟嘟嘟……”方初阳又把电话挂了。 “嘿,真没礼貌。”翟辰撇嘴。 旁边听了全程对话的高雨笙,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这才对,小朋友就应该开心点,有什么事有哥哥呢,”翟辰乐呵呵地揽住小天赐的肩膀,“来,咱们举高高。” 这里是财富大厦前的广场,那么多人看着呢。高雨笙一言难尽地躲开他的手,快步往大楼里走去。 翟辰哈哈笑着追他,进了大楼忽然敛了笑,直觉感到周围有许多视线在打量他。进了电梯,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电梯里除了他俩还有三个人,目光从电梯的镜面上反射过来,被翟辰捉了个正着,顺着看回去:“哥们儿,看什么呢?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盯着陌生人看是不礼貌的吗?” 大楼里工作的都是体面人,鲜少有说话这么直接的,被说的年轻男子顿时涨红了脸。旁边他的同事帮他解围,问翟辰:“你是不是之前网上传的那个幼儿园老师?” 高雨笙冷眼看过去,对方立时缩了一下脖子。 刚好到了23层,翟辰按着开门键让高雨笙先出去,单手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你觉得私人保镖会做幼儿园老师吗?” 私人保镖!原来是标点老板的保镖啊,那必然不能是幼儿园老师了,这两个职业差别太大。 电梯关合,趾高气昂走出电梯的翟保镖就被垃圾桶绊了一下,忙把墨镜取了。看来尽管网上的照片被屏蔽,还是有不少人记住了他的长相。 “私下里保存的肯定不少。”高雨笙最是清楚,网络上的东西一旦发布就永远不可能清理干净,所以这件事还得尽快辟谣。 “肯定了,哥长得这么帅。”翟辰很同意他的观点。 “……” “我估计要被人上门泼油漆送花圈了。” 网上关于小胖失踪和幼儿园老师失职的讨论还在继续,那家人根本没有出来辟谣的意思,不管翟辰怎么打电话就是装死。 “郑秘书,借你的手机用一下。”翟辰拦住刚进屋的郑经,要来手机给王子剑的妈妈打电话,这次终于接通了。 听到是翟辰,还没说完对方就尖叫起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的儿子都丢了,你还在乎这点名声!我有指名道姓吗?我有把你的手机号、家庭住址发上去吗?” 说一半,手机被小胖爸爸抢过去:“你不帮着我们找孩子就算了,别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全家都已经崩溃了,没时间跟你扯这些没用的!” “呦,合着您几位造谣害我丢工作,还有理了,”翟辰被气笑了,“行吧,你们先找孩子。等孩子找到了,咱们再算账。”后半段森然的语气,与堂口扛把子要保护费的样子别无二致。 郑秘书在一边听得肝颤,怀疑翟保镖在用自己的手机搞违法犯罪活动。 “看我干什么?高总跟你说话呢。”翟辰挂了电话,冲郑秘书抬抬下巴。 “啊?”郑秘书转过头来,正对上自家老板平静无波的目光,赶紧回归正题,“我去查了,这个白睿确实是柏瑞律师事务所的人,是个大律师,很有能力。最拿手的是经济类的,擅长保险赔付、遗产纠纷。他有固定的合作对象,给两家企业做咨询,也做私人律师。” 至于给谁做私人律师,这就不好查了。同样拥有私人律师的高雨笙,知道这东西的私密性。 “要不要我找人跟踪他?我认识一个私家侦探,做这个特别在行。”郑秘书积极为老板排忧解难。 高雨笙垂眼:“郑秘书。” “是。”郑经做出随侍待命的姿势。 “你可以出去了。”高雨笙把白睿那张名片扔进名片盒里,拒绝继续讨论。 高家除了他那个混吃等死的弟弟,其他几人都可能有私人律师。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他爸不会干,高震泽要逼他回家有的是办法。后妈和姐姐倒是都有可能,但不管是谁,他已经没兴趣知道了。 “哎,别扔呀,”翟辰坐到高雨笙的桌上,把那张名片抢过来,“不要了给我。” “你干什么?”高雨笙抬眼看他。 “约他。”翟辰把名片上的手机号记到自己手机上。 刚走到门口的郑秘书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别闹,”高雨笙试图抢回名片,被翟辰抬手躲开,就没有继续争抢,只是仰头看着他,“你,约他做什么?” 深邃的眼睛里依旧沉静无波,只是从翟辰的角度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隐隐透着几分期待。像是等待他发糖果的小朋友,为了表现得成熟一点而极力克制着兴奋。 “约他谈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翟辰一本正经地说着,突然收拢拳头将名片捏成了废纸,低头冲高雨笙挤挤眼,“好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作者有话要说:  辰哥:别拦我,我要打死他(戴拳套) 高总:不,不要为了我打架(搬出上台的梯子) 42、洋娃娃(11) 临下班的时候, 高雨笙他爸打电话过来, 要跟他吃饭, 理由是简单粗暴的“有事商量。”虽然跟家里关系一般, 父亲叫他陪吃饭也不能不去,高雨笙叫翟辰先回去接檬檬。 打从知道高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翟辰就不放心高雨笙跟他们独处,亲爹也不行。小区那个幼儿园是可以留孩子到晚上九点的, 不碍事。 “保镖的话,只能站在门外。”高雨笙不大想让他去受这份委屈,老头身边也有保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本来就是保镖, 站门外怎么了,你是看不起我的职业吗?”翟辰不懂这家伙在矫情什么。 高雨笙没话说了, 只能带着翟辰去了翠竹居。 翠竹居是一家高级私房菜馆,只有四个雅间,需要提前一周预定。以高震泽那有事才想起儿子的尿性, 不大可能是专为了见高雨笙预定的。估计是约的客人放了鸽子,想着放着也是浪费就叫儿子来吃了。 翠竹居是个小四合院, 装潢得古香古色。院子里种了郁郁葱葱的竹子, 参差错落的玻璃顶在有竹子的地方都会空出一块, 下雨的时候雨水可以直接浇到竹子上, 又不会弄湿了院中的木板小路。 因为独特的视觉设计,四个雅间彼此互相看不到,私密性极强。 雅间门外, 守着两名黑衣保镖。两位壮汉身穿黑色西装,剃了标准的板寸头,除了酷炫的墨镜之外,一侧耳朵上还带着弹簧线耳机。配件只有一只墨镜且带上就瞎的翟辰,顿觉跌份。 “里边请。”门口的保镖看到高雨笙,便要伸手开门,被翟辰抢先一步。翟辰伸手推开门,迈出一步先行进去,挡住会自动关合的门请高雨笙进来,目光将屋里的状况快速扫一遍。 屋里有两个人,除了上回见过的高家老爹高震泽,左手边还有一名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 高雨笙脚步一顿,蹙眉看向坐在高震泽身边的陌生女人。 呦,果然是重要的事。翟辰想吹个口哨,奈何场景不合适,生生忍住了。 “雨笙,这是公司董事朱伯伯的女儿,朱琳娜。今天刚好遇见,就把她也带过来了。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跟你应该有共同语言。”高震泽介绍了一句,指了指女孩旁边的位置,示意高雨笙坐过去。 高雨笙站着没动。 翟辰忍笑对他抖抖眉毛,慢慢关上门自己站到门外去。 高雨笙一言不发地坐到父亲右手边,跟人远远隔开,礼节性地点了一下头:“高雨笙。” 开场有些冷,朱琳娜倒是不介意,一双美式性感红唇始终笑得愉悦:“你可以叫我lena,听说你是m大毕业的,有没有见过九逸在美国的技术支持方?他们好神秘的,我一直想见都没有见到。” 九逸汽车制造的核心技术,据说是美国那边给的。但大部分九逸的高层,都没有见过技术支持方。九逸虽然是国产车,机械性能上丝毫不输进口车,甚至还有一些独特的小功能,是其他品牌车都没有的。 “没有,”高雨笙冷淡地应了一声,结果服务生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看向叼着雪茄的高父,“叫我来有什么事?” 高震泽把嘴里没剪开的雪茄拿开:“你这是什么话,没事就不能叫你陪老子吃饭了。” “您自己说‘有事商量’,没说单纯叫我来吃饭。”高雨笙直视父亲,一板一眼地重复他的原话。 老高先生半晌没说话。 “这个房间是我之前订的,听叔叔说要见你,就自作主张来这里了,”朱琳娜尴尬地笑了一下,示意服务员可以开始了,“上菜吧。” 气氛稍有缓和,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高震泽也只能老实回答过于认真的儿子:“这周末九逸跑车发布会,你跟琳娜一起去剪彩。” 九逸早年走高端路线被戳穿之后,就一直摘不掉“土味国产车”的印象。这回是九逸发布的第一款跑车,要进军年轻市场,董事会那些满脸橘皮的老家伙们去剪彩有些不合适。 当然,这里面还有别的意思。高震泽做九逸的实际掌权者这么多年,外界一直在猜测他会把家业交给谁,这个时候让高雨笙出席,就比较微妙了。 朱琳娜目露了然,对高雨笙又热情了几分:“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不是很懂,还得雨笙哥带着。” “我不去。”高雨笙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这周末跟翟辰说好出去玩的。 屋里气氛冰冷,屋外却热火朝天,当然,是翟辰自己热火朝天。门外的走廊上有复古的廊凳,他就随意坐在上面,拿着一盘这里免费提供的小零食嘎嘣嘎嘣,把警戒的工作交给那两尊门神。 两个黑衣保镖很是看不惯他那德行,对视一眼,秉承着职业规范继续保持冷酷状态。直到翟辰吃完了零食,试图叫一盘小龙虾来的时候,才忍无可忍:“你哪个公司的?” 这样太不正规了,短短三十分钟里违反了多少条职业规范。 翟辰听说这里没有小龙虾,也就作罢,又拿了一盘零食:“我?海豹特种。”他们那不正规经营的公司,后缀是“家政”,说出来不好听,就只报了个名。 “海豹特种部队?”两个保镖惊了一下,海豹特种部队是美国的海军陆战队,里面各个都是精英。这混混一样的家伙是退役特种兵?怎么看怎么不像。 听到两人这么误解,翟辰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大言不惭地应了一声“嗯”。 “那你怎么沦落到当保镖了,不应该去保护总统什么的吗?”两人被他镇定自若的态度蒙到了,想想高雨笙以前在美国上过学,还真没准。 “瞎扯,又不是中情局,每年军队里多少人退伍,哪就轮得到我保护总统了,”翟辰眼都不眨地胡咧咧,“况且我在战争中受了伤,视力没有以前好了,以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现在都不能用枪了,废物一个,只能当个小保镖。” 说着这话磕妙脆角的翟辰,颇有一种隐世高手坐看世事浮沉的沧桑感。 两个正规保镖顿生敬佩之情。 正瞎聊着,屋里的朱琳娜出来透气,估计是那父子俩有话要说,她就很有眼色地离开片刻。细高跟写踩在水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两尊门神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你是高雨笙的助理吗?”朱琳娜打开做工精致的小挎包,从里面拿出个三折钱包来。 “保镖。”翟辰掏出墨镜带上,证明自己的身份。 “保镖?”朱小姐上下打量他,再看看门口那两位,做了个典型的美国表情——睁大眼睛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钱给翟辰,“好吧,保镖先生,跟你打听个事,高雨笙有没有女朋友?” 翟辰没接那点钱,抱着手臂倚在廊柱上:“小姐,这是雇主隐私,无可奉告。” 终于有点职业保镖的样子了,两个门神很欣慰,不愧是海豹出身的前辈! 朱琳娜又拿了一叠出来。 翟辰接过来:“据我所知,没有。” 门神保镖兄弟:“……”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朱小姐又问。 “不知道。”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确实没听高雨笙提起那个女孩子。倒是喜欢他的人不少,甚至有人疯魔到要找邪教杀了他。 问了等于没问,但朱琳娜似乎对翟辰的回答很满意,笑着回屋去了。 翟辰把钱揣进兜里,毫无愧色地继续吃零食。 两个保镖对他这个行为惊呆 ,虽然朱小姐只打听了点无关痛痒的东西,真实目的也只是想让翟辰向高雨笙传达好感。但对于保镖本身而言,是绝对不能收别人钱的。只要收了,就说不清。谁会把命交给一个收受贿赂保镖的保护呢? 吃完饭回家,翟辰在路上把那一叠钱交给了高雨笙:“那位朱小姐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觉得这消息挺值钱,就多要了点。” 高雨笙没理他,任由他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姑娘气质不错,就是嘴大了点,容易吓着小孩。”翟辰拉下副驾驶遮光板中的小镜子,学着朱小姐的美国表情,瞪眼睛张嘴,愣是把自己逗笑了。 “嗯。”高雨笙总算回了一句。 “嘿,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女孩子呢?”翟辰恶人先告状,看着高雨笙斜眼瞪他,哈哈笑,“她不问,我还没意识到,你已经到了可以谈女朋友的年纪了。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往常在翟辰眼里,比他小的人都是小朋友。知道高雨笙就是小天赐之后,这层滤镜更是加厚了不止十倍,都要忘记高雨笙是个成年人了。 高雨笙听到这话,莫名有些烦躁:“你怎么不找?” “我找什么呀?我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别祸害人了。”翟辰靠在椅背上,看着城市夜晚的灯火。万家明灯与天上的星辰连成一片,置身于这黑暗中,不由得就生出几分独在异乡孑然一身的凄凉感。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高雨笙蹙眉,不喜欢他这么说。 “……”翟辰差点被口水呛到,刚升起的几点伤感都被这句话给捣散了,“怪物啊,翟建国都不敢给我测基因,怕被实验室看出来。” “你不是怪物,”高雨笙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认真,“是超人。” 是从天而降,拯救了银河系的超人。 “超人,哈哈哈……”翟辰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小天赐怎么这么可爱。 把在幼儿园已经等睡着的翟檬檬扛回家,老师说他已经吃过晚饭了,就直接洗洗塞被窝里,省去了哄睡的麻烦。 翟辰心情颇好地躺沙发上给白律师发短信,诚挚邀请他出来见面,白律师还没回复,倒是先收到了“海豹特种家政”老板的消息。 【周大胖:你最近出门注意点,有人要弄死你。】 呦呵!翟辰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句话了,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了。 【周大胖:自己去网上看看,那家人又作妖,说你欺负弱势群体了。】 翟辰打开社交网站,随便一刷,好嘛,小胖他妈又更新了。既上回的《震惊!幼儿园老师不负责任竟把孩子交给陌生人》之后,又出了震撼续集《荒唐!有后台的幼儿园老师竟威胁受害者家属》。 小胖妈妈也知道自己理亏,没再强调翟辰弄丢孩子的事,而是放出了翟辰跟她打电话的录音片段。前面的都没有,只有后半段关于算账的事。 本来这事的热度就要过去了,这一发可不得了,网民又炸了锅。 【人家孩子都丢了,还来雪上加霜,是不是人啊!】 【没天理了,做错事的还敢反过来威胁受害者?这人是谁啊,这么嚣张!】 【据说家里是教育局的,后台硬着呢,这幼儿园就是靠他的人脉才拿到的执照。】 【我怎么听说他家有人是公安局的。】 【不是说是幼儿园园长的姘头吗?后台这么硬用得着睡老女人?】 底下说得越来越难听,群情激奋,先前暂时按捺不打算人肉翟辰的人,这次真的要动手人肉他了。然而翟辰的真实信息并没有被查出来多少,一则他没有买过房不容易被无良中介出卖,二则他从小被翟建国养成的习惯严格保护自己的信息。查来查去,只查到了几张照片,发出了就很快被网站屏蔽。 闹了半天,事情越演越烈,已经有不少人报警了,要求警察严惩这个胆敢威胁小胖一家的流氓。 然而片区警察知道是什么回事,被小胖这家烦得要死,直接派了两名民警去医院,劝诫小胖妈妈别作妖了。 “到底是谁弄丢的您自己清楚,人家翟老师不跟你们计较还帮着找孩子。你们不跟人家道歉就算了,还闹,热度炒个没完了是吧?想当网红是怎么的?”年轻的小警察看不过眼,说话就难听了些。 小胖奶奶在床上哼哼一声:“我被人敲了头失忆了,又不是故意冤枉他,是他自己记不清楚。现在我们全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还来威胁我儿媳。” “妈,这不怪你。”小胖妈妈神奇地原谅了婆婆弄丢儿子的行为,婆媳两个抱头痛哭。 警察:“……行吧,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只劝你们收敛点。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移交市局,市局是有社交平台账号的,回头公布案情你们可不好看。” 叫不醒装睡的人,只能把后果告知。 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姑悄悄走出病房,用自己的社交账号发了一条。 【gys是我老公:大家好,我是失踪儿童小胖王子剑的姑姑,对于我嫂子之前发的这条微博我要说明一下。公安局已经查清楚,是小胖奶奶半路晕倒失忆忘了自己接过孩子,才会冤枉了幼儿园老师。这件事跟老师没关系,刚才警察已经来调解过,请大家不要再骂了。】 下午才发的,到晚上就有了反转,吃瓜群众忙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继续看热闹。 【竟然是奶奶弄丢的,这反转也太大了!】 【我就说,如果是幼儿园老师弄丢的,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告他,就在网上骂来骂去。】 【就算是这样,这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其实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才来上班的。听说他儿子也在那个幼儿园,他基本是就看着儿子,对其他小朋友磕了碰了根本不管。】后面附图,是一个孩子额头流血大哭的照片。 【我觉得这条消息真假有待考察,这账号没有认证。】 【人贩子老师自己来洗白的吧,看到有人要去打他怂了,跑来胡说八道。】 【哎呦哎呦,晕倒,失忆,这么狗血你以为写偶像剧呢?人家都家破人亡了,还在这里吃人血馒头,呸!】 最后又吵了起来。 网络上的信息都来自于他人的语言,当这些语言难辨真假,人们就开始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至于事情的真相早已不重要了。 翟辰看得脑壳疼,找了半天没找到传说中要来打他的人,只找到一个发照片的。 【私信发幼儿园老师照片,多张清晰图。】 他的照片都被网站屏蔽了,人们就私下里存了互相发,按理说就那一张,这人怎么还有多张组图呢?出于好奇,翟辰注册个小号私信过去,对方回了一个聊天工具号,让他添加。 翟辰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加了一下,对方发来一条神秘兮兮的消息。 【您好,请发一元红包,我先给您发一个试看,满意了再发后续。】 这怎么还卖上了?翟辰被气笑了,发了一块钱过去,对方立时回复了一张模糊的图,点开看,那图竟然是个视频。 一位穿着清凉的女士,躺在白色大床上,面色痛苦地推拒一个巨丑无比的男人:“不要,啊,我要死了!” 手机没静音,这位女士的叫声还特别大,翟辰手忙脚乱地给关了,左右看看怕被家里的小朋友听见,一扭头正对上了给他递水果的高雨笙。 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种东西,跟好哥们儿一起看也没什么,只是被高雨笙抓包,莫名生出一股羞耻感。大概是一种带坏小朋友的良心不安?翟辰自欺欺人地想着,接过水果咧嘴笑:“啊哈哈,要不要一起看?” 高雨笙红了耳朵,起身回卧室:“你自己看吧。” 翟辰抓抓头,抱着靠垫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尴尬得想把头戳进后院的鸡笼里。在客厅呆到半夜,假装自己在激情阅片儿,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才回主卧室睡。 累了一天的高雨笙已经睡着了,床头放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看不懂写的是什么。翟辰爬上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关灯睡觉。 高雨笙感觉到身边睡了人,原本浅浅的睡眠瞬间跌入了更深层的意识中,安心地融入黑甜乡。 柔软的白色大床,一望无际,似乎怎么也走不到边。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忽而瞧见了父亲。梦中看不清人的脸,但他知道那就是高震泽,那人拎着一个红裙女人塞到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成家立业了!我看朱琳娜就挺合适的,她是独生女,娶了她,她爸爸那点股份也都是你的了。” 高雨笙迟钝地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红裙女人笑着缠上他:“雨笙,我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不许哭,不许找妈妈,我才是你妈妈!”模糊的脸仿佛扣了个惨白的面具,揭开之后赫然变成了后妈的脸。 “啊!”他狠狠丢开怀里的人,可惜这里的地面太柔软,根本没有摔疼她,她还在笑着嘲讽自己。满心的戾气无处发泄,只能抓起那女人扔得远远的,转身快步往远处跑。 地面太柔软,用尽力气也跑不快,一脚陷下去瞬间摔倒。这一下倒是没有再陷入无尽的棉花,而是碰到一具软硬适中、触感极佳的鲜活身体。 下意识地抱紧,在这个到处都是陷阱鬼魅的地方,这带着熟悉感的身体给莫大的安慰,紧紧抓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乖,别抱这么紧。”那人低声说,言语中还带着些戏谑,仿佛在嘲笑他的小孩子行径。 “我的,我的,谁也不许抢走。”高雨笙只剩下这么个念头。 “不要,啊,我要死了……”那人在他怀里微弱地挣动,白皙的脖颈上满是汗珠,高雨笙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凑近了些想要看清他的脸。 氤氲的雾气中,看不清楚,但他好像已经在画纸上描摹了千万次,脱口而出:“哥哥!” 高雨笙瞬间惊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驱散了那无所适从的梦境。旁边的人半边身子压着他,睡得毫无形象。翟辰像那种睡姿奇葩的大猫,自己脑袋乱放四仰八叉,爪子还不忘抱住旁边的伙伴。 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高雨笙抬起一只手背遮住眼睛:“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辰哥醒来后:这被窝怎么潮乎乎的,天赐尿床了? 43、洋娃娃(12) 翟辰迷迷糊糊摸摸身边的位置, 空空的, 瞬间惊醒。听到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哗哗声才放松精神, 抓抓脑袋打了个哈欠。 高雨笙洗完澡出来, 发现翟辰正换衣服,立时移开眼。移开之后觉得自己太刻意了显得心虚,便又抬眼看过去。 这一看就挪不开了。 “今天装防弹玻璃的要过来,我把你送去公司就回家看着安玻璃, 中午就不陪你吃饭了。”翟辰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手机上白睿的回复,笑着转身捏捏发呆的高总。 高雨笙把捏脸的那只手拉下来:“好。” 把小朋友和大朋友分别送去幼儿园,翟辰又回到家里等安装玻璃的上门。这房子为了采光好, 除了必要的承重墙和柱子,其他地方几乎都是落地窗。 一块一块安装下来, 等翟辰忙完,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手机上有白律师发来的两条消息。 【我已经到了。】 【你还在忙吗?没关系,哥哥等你。】 翟辰嗤笑一声, 拎起背包去了白睿挑选的火锅店。 已经这个时间,火锅店里却是客流不减, 白睿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 用随身带的笔记本处理工作。看起来确实是个忙人, 也不知道这种已经成名的律师来骗高雨笙这个小可怜是为的什么。 认个干哥哥就能得到霸道总裁的亿万资产了?翟辰想想自己被某人一再压低的工资, 否认了这一猜测,大步走到桌前坐下。 白睿从工作中抬起头,脸上带着笑, 看到是高雨笙的保镖,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怎么是你?雨笙呢?” “高总没时间,让我替他来,”翟辰把包甩在卡座上,“昨天咱们见过的,我是他保镖,免贵姓李。” “他什么意思?”白睿似乎有些生气,但还在尽力克制,单指扶了一下眼镜合上电脑,“约了我出来吃饭,自己却不来,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演技,如果翟辰不是被假扮的那个人,简直就要信了。 “既然他没什么要与我相认的意思,那就打扰了。”白睿把电脑装进公文包里,起身要走。 “哎,别呀,”翟辰拉住他,轻轻一甩又把人扔回座位上,“咱再聊会儿。” 白睿被摔得有些蒙,没明白翟辰是怎么把他一个大男人像小鸡仔一样轻松推回来的:“聊什么?” 服务员送了几盘免费小零食过来,收走桌上点好的菜单。 “你也别见怪,这不是最近好多人都来认亲,老板却确实有点看花眼了,”翟辰往嘴里扔了一颗炒黄豆,开始满嘴蹦豆子噼啪乱喷,“除了你,还有个人来找过,说辞跟你差不离的。” 白睿眸色微闪:“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你说那些又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翟辰意有所指地说。 “不会的,那些除了我和天赐,没有人知道!”白睿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你说的跟我们老板记得有些出入啊,”翟辰往嘴里扔了一把豆,嘎嘣嘎嘣嚼着,“你记得你爹姓什么吗?” “我爹?” “嗯,就是收养你那户村里人。”翟辰低头玩手机,点开了录音功能。 这一点,白睿还真不知道:“这我不能告诉你,让雨笙自己来问我。” “啧,不知道了吧?”翟辰用看赝品的鄙夷目光看他,摆足了地主恶霸的狗腿打手派头,“我告诉你,你爹姓翟,叫翟辰。所以给你取名叫星星,翟星星摘星星吗,农村人难得浪漫一回。” “我当然知道,”白律师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嗯,那可不。”翟辰按下结束键,打算晚上拿这个哄高小朋友开心。拿出氧气瓶吸了两口,准备趁着菜还没上,约白律师去洗手间来个友好交流。余光瞥到服务生端汤盆上来,忽然觉得一侧寒毛倒竖。 服务生端着一只铜制辣锅,快步往这边走。通常汤盆在端上来的时候都是冷的,要靠开火之后煮沸,但这盆汤在两步开外就让人感受到了热气。火锅店的地面是防滑的糙面砖,那服务生却像是踩了香蕉皮一样,突然身子一歪。 沉重的铜盆连带着滚烫的热汤,直朝翟辰飞过来。 “哎哎哎!” “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其他食客,禁不住尖叫起来,不过就叫了一声便戛然而止。翟辰单手稳稳捏住了汤盆边缘,向上一掂,准确无误地将泼洒出来的汤水接住。 二十斤重的铜盆,在他手中宛如塑料做的。 翟辰怕人多看,立时假装做了个太极四两拨千斤的动作,将汤盆放到桌子凹槽内。店里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人鼓起了掌,还有小姑娘兴奋地对着翟辰拍照。 服务生忙不迭地道歉,说自己脚滑了。 翟辰看了一眼干爽的地面,再看看那不同寻常的滚烫汤水:“脚滑了呀,那你说说,这火锅汤为什么是热的?” “火锅汤当然是热的……啊!”服务生突然被翟辰攥住衣领,吓得叫了一声。 “你再说一遍,”翟辰单指掏掏耳朵,拎着服务生转个身,点点周围的火锅,“看看别的桌,哪个上来就是滚烫的?你端着一锅沸汤假摔往我身上倒,白律师这叫什么来着?” “啊?”突然被点名的白睿,有一瞬间的慌乱。 “啊对,谋杀!你这是谋杀,我现在就报警。”翟辰一手拎着服务员,一手打电话。 “不,不是,是这位先生点名要的滚汤,”服务生瞬间白了脸,慌不择言地指向白睿,“不信,你可以看机打菜单。” 翟辰看向白睿,原本只是微微冒头的小火轰地一下烧大发了。原来如此,就说这些人明知道这些信息并不完全,不见得能骗到高雨笙,为什么还这么厚脸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如果今天来的是高雨笙,这一锅热汤下去,不毁容也得受重伤。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参加周末的跑车发布会了。 他妈的!翟辰扔开服务生,拿起背包,哥俩好地拽住白睿:“白律师,你衬衫溅上油了,咱去厕所洗洗。”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白睿脸色很是难看,推拒着要走,然而抓着他的那只手像铁钳子一样,分毫挣脱不开。 翟辰拽着他一路进了男厕所,“咚”地一声扔进隔间,随手插上门。 “你干什么!”白睿坐在马桶上强装镇定。这种中学男生堵厕所打人的场景,吓不到见过大风大浪的社会人律师。 “谁让你干的?”翟辰单脚踩在垃圾桶盖上,低头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睿试图推开他,突然就挨了一拳,闷哼一声撞到隔板上,又被重新拉回来。 “你爹叫翟辰,星星的爹叫李大海。” “你……” “别他妈装了,热火锅泼人,嗯?亏你们想得出来!” 隔间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声响,伴随着男人的痛叫声。外面的人听着不大对,过来敲门:“怎么回事?” 翟辰单手拍拍被卷筒纸堵住嘴的白律师:“哦,宝贝儿,别叫那么大声,别人都听到了。” “艹,你们恶不恶心!”外面的哥们儿踹了一脚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十分钟后,翟辰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吸了口氧补充消耗的体力。刚出火锅店,发现门口聚集了七八个人,一看到他就跟水蛭看到大腿一样,瞬间涌过来。 “就是他!”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指着翟辰。 有人拿着手机里的照片跟他对比:“没错,他就是那个幼儿园老师!” “各位这是干什么呢?”翟辰挡住试图拍他的镜头,顺手将手机抢过来,看一眼没拍到又扔回去,不想理他们转身就要走。 “人渣!不配当老师!”一名手里拿着甜筒的年轻女孩,说着就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往翟辰脸上扔。 翟辰眼疾手快地接住,奶油粘了满手,本来就不甚美好的心情顿时跌倒了谷地。用干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那女孩的手腕,在女孩的尖叫声中用她挡住了旁边男生泼来的奶茶。 浓郁带珍珠的伯爵红奶茶,将女孩的白色连衣裙染成了咖啡色。 “啊啊啊啊!”女孩尖叫起来。 “哎呦,哥们儿,你这可不对!怎么能拿奶茶泼女孩子呢?”翟辰拍拍目瞪口呆的男生,把手上脆皮完整的甜筒结结实实按到他肩膀上。 “你!”男生反应过来,立时推了翟辰一把。 “太没素质了!” “打他!” “怎么,就许你们泼我,自己被泼就生气了。”翟辰顺势跳开,冲群情激奋的几人嘲讽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跑了。 反应过来的热心群众立时追上去,然而吸了氧的翟辰不是他们能追上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翟辰在拐角处喘息,拿出氧气瓶吸了几口才缓过来。先前他对那些网络暴力辱骂没多大感觉,隔着屏幕的咒骂不疼不痒,没做过亏心事骂的反正不是他。现在网络暴力竟然演变成了现实暴力,这就不能不引起重视了。 竟然还真有人因为网络上真真假假的传言来打人! 拦了辆车去市公安局,翟辰扔下背包往大厅里一坐,开始鬼哭狼嚎:“这么多天了,你们官方还不辟谣,我马上就要被网络暴民打死了!” 方初阳跑进来的时候,翟辰正拉着管宣传的同志诉苦,一副受欺负小白菜的模样,就差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你们得为人民做主,我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名誉受到侵害,气得要靠吸氧度日……” 话没说完,就被方初阳圈着脖子拖出去了。 当天晚上八点整,社交平台上网高峰时段,市公安局的社交账号发布一条消息。说明小胖是奶奶弄丢的,跟幼儿园老师无关,公开征集线索,希望大家注意一下在r镇附近失去消息的那辆面包车。 附图两张,一张是那辆车,一张是小胖奶奶带着小胖买烤肠的监控截图。 44、洋娃娃(13) 方初阳被翟辰的丢人行径给惊住了, 很想装作不认识他。然而宣传科的同事是认识翟辰的, 一边听一边努力憋笑, 再不把这家伙领走, 方初阳以后在单位就没法混了。 “你有事不会给我打电话吗?跑到大厅嚎什么丧!” “跟你说有用吗?你这有原则的人民警察,肯定不会为了受苦受难的兄弟滥用职权的。”翟辰撇嘴,一脸的不相信。 “呦,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伟大。” “那可不。” 方初阳被他逗笑了:“那我不保持刚正不阿还真对不起这份信任了, 本来还想跟你透露一下肖瑶的事呢。” “哎哎,”翟辰拽住转身欲走的方初阳,“刚才骗你的,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偷鸡摸狗被你爸打哭那个形象。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到古代就是媚上欺下、满嘴漏风的衙门捕快……” “闭嘴!”方初阳被他气得直晕,哪天壮烈了准是因为被翟辰逼得脑出血。 翟辰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洗耳恭听。 “肖瑶那个案子,跟王子剑的案子基本不相干。小胖子是典型的熟人拐卖,肖瑶那个就比较棘手了。之所以转到市局并不全因为舆论, 而是因为在别的区的商场也出现了儿童忽然失踪的事。”方初阳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递给翟辰一根, 看来是最近没少抽。 兄弟俩蹲在台阶上, 沉默地吸了会儿烟。 “凭空失踪, 查不到影像, 总不会是跟我一样有超能力吧?”翟辰叼着烟异想天开。 “你那算哪门子超能力,你只是肌肉构造跟常人不同,”方初阳翻了个白眼, “第二个商场倒不是查不到影像,而是压根没影像,那家商场的监控坏了。” 接连有孩子在商场丢失,这种事过于恐怖怕引起民众惊慌,所以没有对外公布。刑警们加班加点地查,在各大商场蹲点,只希望能尽快破案。方初阳也没指望翟辰给他分析出什么来,只是压力太大跟他念叨念叨。 “丢的也是个女孩子吗?”翟辰把烟抽完,在地上按灭。 “嗯,”方初阳低声应了一句,烟卷明灭的火光映着他连续熬夜有些发青的眼底,莫名多了几分沉重感。 一根抽完,又点了一根。 “先前想着也许跟小胖的案子有关,昨天还在紧密调查怕泄露了消息。”如今确定跟小胖子无关,不是普通的贩卖人口,而是专挑漂亮的小女孩。 “您这是在跟我解释没有及时辟谣的原因?”常年缺乏兄弟友爱的翟辰,十分擅长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给你解释了!”方初阳窜天猴一样地蹦起来,踢他屁股,“滚滚滚,找你的天赐去,没事别来烦我。” 翟辰拍拍屁股,麻溜地滚了。 晚上回家,先拉着高雨笙欣赏一圈防弹玻璃。那厚实的触感,着实令人心安,小型枪械都是可以防得住的。 “特别结实,再有射钉枪就不用怕了。”翟辰对雇主的有钱程度很满意,以前请他们这些野保镖的,都不是特别有钱的人,根本没机会做设备升级。现在这屋子装了防弹玻璃,外面几个拐角都有监控,安全等级上了一个台阶,终于让他有了几分专业保镖的体面。 “嗯。”高雨笙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你那个画室真的不装吗?”翟辰指了指那间锁着的小屋子。 “不用,”高雨笙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蹙眉看他,“你今天被人围攻了?” “嚯,这么快就发网上了?”翟辰坐到沙发上,看网上的状况。起初是火锅店里一个食客认出了他,把消息发网上,引来了一群凑热闹的。 【路上遇见无良幼儿园老师,看我上去教训他!】 拿奶茶泼他那哥们儿,竟然是个发短视频的小网红。连发了几个视频,都是聚集人来准备打翟辰的前期工作。但是具体的过程没录上,主要是被翟辰的神奇操作震到,没来得及拍。最后一个视频是展示他身上的甜筒。 【老铁们,这孙子跑了,还给我戳一肩膀冰淇淋。】 很多人点赞打赏,纷纷叫嚷打得好,还有不少人要求下次也叫上自己的。网络暴民进化成了现实暴民,无脑草履虫一样跟着应激反应式狂欢。然而再往下看,已经有大批热心群众来骂他了。 【警方已经辟谣了,跟这位老师无关!】 【围着打人你们还有理了?就许你打人家,不许人家还手啊。】 【真没素质,怎么没人报警呢?什么垃圾社会渣滓,举报举报。】 警方的官方账号发布了消息,还有图片做证据,无可辩驳。昨天晚上因为小胖姑姑的发言已经开始动摇的大众,又开始一边倒地支持翟辰了,纷纷冲去小胖妈妈的主页开始实力辱骂。 “哈哈哈哈,这些人能不能有点创意?”翟辰笑倒在沙发上,这些网友可真有意思,把当初骂他的话改个称呼就直接粘贴到了小胖妈妈那里。 “禽兽老师,不配为人”改成了“禽兽一家,不配为人”。 高雨笙凑过来看了一眼,跟着抿唇轻轻笑。 “你说说他们,怎么反水这么快?”翟辰看得叹为观止,这一边倒毫无异议的样子,让人看着毛毛的。 “网络上掐架的人,目的并不在于分辨是非,而是在于赢,”严谨的高总给出了标准答案,“对他们来说,赢比什么都重要。而官方就是‘绝对不会输’的代名词,只要跟着官方走,最后一定能赢。只要不是关乎切实利益的事情,人们倒戈反水的速度必然很快,因为谁都不想输。” “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翟辰摇头晃脑地感慨。 高雨笙看着他,眸色复杂。现在谣言辟除,被人|肉找上门的风险也随之消失,翟辰是不是就要回家住了?回去也好,让自己冷静几天想清楚。 今天下班前,一个人在办公室的高雨笙想起昨晚的梦,陷入无限纠结中:“郑秘书,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 刚好进来晃悠的郑经,再次被老板抓住问奇怪的问题。 “哪种?”郑秘书愣了一下,看到老板微微发红的耳朵,瞬间了悟,“你说那个啊,当然了。到现在还经常梦见苍老师、小泽老师什么的。”男人在这方面总有些莫名的虚荣心,明明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才容易做的梦,奔三的郑经还是闭着眼睛瞎胡吹。 “那如果对象是现实里认识的人呢?” “那你就是看上人家了呗,”郑秘书露出个猥琐的笑来,笑着笑着突然僵住,不对啊,“您这是梦见谁了?” 高雨笙慢慢抬头瞪他一眼,冷着脸道:“你不认识。” 哦,不认识?不认识!郑秘书脱口而出:“那翟保镖怎么办?” 高雨笙蓦然瞪大了眼睛:“你看出来什么了?” 自己跟哥哥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郑经“吧唧”一下捂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那天在电视台看到了不该看的亲亲,作为有眼力见的秘书他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尴尬咧嘴:“啊哈哈,开玩笑的,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 至到翟辰接他回家,高雨笙都没从那股震惊中缓过神来。 “哇,果然没叫我失望,终于有撞死南墙不回头的人来给我乐呵了。”脑子里嗡嗡的,偏翟辰还要来烦他,举着手机给他看一个大v用户的铁血言论。这个大v是最早带节奏传播谣言的人之一,特别坚定的同情小胖一家。 【铁头哥v:从没见过哪个警方通报案情,还顺道给个人辟谣的。这个神通广大的老师后台很硬,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后台很硬,哈哈哈哈哈,”翟辰用脑袋碰碰高雨笙的肩膀,“后台高总,我看看你有多硬。” 高雨笙呼吸一滞,忽地站起身来:“你玩吧,我先睡了。” “嗯?累了吗?”翟辰抬头看他。 高雨笙没说话,快步回了主卧。 坐在床上,翻开一本今天刚买的心理学书籍《虚假爱情》。 【第一章,对于年长者的崇拜,有时候会与爱情混淆。 对老师的恋慕,对上司的崇拜,都不是爱情。那只是对权威的畏惧,造成了心理上的服从感。当离开那个环境之后,就会幡然醒悟。】 服从感吗?高雨笙想了想,自己对哥哥并没有什么服从感,更多的是依赖感。这条不能解释,看下一章。 【第二章,人对于过于执着的东西,会产生迷幻的恋爱感。】 过于执着的东西吗?高雨笙指尖微颤,哥哥还真就是他的执念。自从失去了妈妈,周围就没有一个疼爱他的人。执着地找星星哥哥,就是想让自己相信,还有个人疼他,会护着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心他。时间久了,就把这个人刻进了骨血,再相见如果得不到所期盼的疼爱,大概真的会疯。 然而这种执着,跟书中所说的求而不得并不一样。高雨笙放下书,盯着腿上的被面发呆,还是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不过自己肯定不正常就对了。 “发什么呆呢?”翟辰突然窜过来,把半坐着的高雨笙扑倒在靠枕上,压着他嘿嘿笑,“忘了给你礼物,先别睡,听听这个。” 高雨笙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家伙,缓缓叹了口气。 翟辰、点开录音,放出了白睿顺着应下他是爹的那段对话,自己都听乐了:“这孙子,认爹认得可真利索。我这爹不能白当,就把他拖到厕所里仔细教给他做人的道理。” 高雨笙眨眨眼,努力压住想要上弯的嘴角:“其实没必要……” “很有必要,他跟火锅店串通,打算用滚水烫你。”翟辰觉得这事得让他知道。 “你受伤了吗?”高雨笙面色一紧,拉着他要看看。 “你哥哥是谁啊,怎么可能受伤。倒是你家那些人,也太狠了,这事必须得查清楚。我不打女人,但是出这种主意的已经不是人了。”言下之意,就算是后妈或者姐姐,翟辰也是要揍的。 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 毫无原则的袒护…… 高雨笙愣怔半晌,骤然抱紧了趴在他身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_(:3∠)_ 45、洋娃娃(14) 因为短时间内出现多起儿童失踪案件, 全市展开了商场监控安全检查。要求所有商场的监控保持开启, 坏掉的迅速更换。警方发布了一条隐晦的提示, 告诫家长们在看似安全的商场内也要看好小孩子。 不过这种提示年年有, 并没有引起多少重视。 翟辰窝在ceo办公室的沙发上,一遍一遍看上回偷偷在派出所录的监控画面,研究瑶瑶到底是怎么丢的。昨天方初阳告诉他的消息,让人很不安。专门抓漂亮小女孩的组织, 可比普通人贩子要骇人得多,这些孩子被抓去会遭受什么简直不敢想。 画面里一群小孩子在来回跑,似乎在玩什么游戏,大家跑的方向都是一致的。瑶瑶也跟着跑, 而且跑在前面。青春期之前的小女孩,体力往往是比小男孩要好的, 一阵风似的从镜头前飞过。 以前在幼儿园,别的小朋友要欺负翟檬檬,都是瑶瑶护着他。虽然瑶瑶喜欢哭鼻子, 但遇到翟檬檬相关的事就会变得异常凶。而自家小孩,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闹着要跟人家结婚。 想起昨天晚上檬檬又问他瑶瑶找到了没有, 翟辰就更苦恼了。 高雨笙工作一会儿, 忍不住抬眼看他。平时不注意, 如今翟辰陷入纯黑色的沙发里, 显得他格外的白。 那时候在村里,觉得他白得发光,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地方色调太过沉暗的缘故。现在看来, 好像不是的。翟辰这个夏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也没见他晒黑一点点,大概是天生晒不黑…… “咚”,一只纸团飞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到高雨笙脑门上。 “好好做作业,发什么呆。”翟老师又团了一个继续丢他。 高雨笙抬手接住:“你在看什么?” “瑶瑶丢失时的视频,”翟辰犹豫了一下,把又丢失了一个小女孩的事告诉了高雨笙,“要是拐去山里卖了还好,当孩子养起码不会出大危险,这种就不好说了。” 他很想去那个商场里看看,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但又不放心高雨笙一个人呆着,既然那群孙子连火锅烫人这种贱招都敢用,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下作手段。他现在连公厕都不敢让高雨笙自己去。 “明天我要去万茗买一条领带,你顺道去看看吧。”高雨笙收回目光,继续工作。 “你明天不是要去跑车发布会吗?”翟辰看了一眼时间,明天是周六没错。 高雨笙歪歪头:“不去。” 翟辰:“……”这可是有人泼火锅也要阻止他去的活动,说不去就不去,太不尊重认真做豪门斗争的人了。 高大少爷一言九鼎,说不去就不去。到了周六这天,穿上休闲装,跟翟辰一起去商场。 “我说,你怎么会买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翟辰看看身上跟高雨笙相差无几的休闲套装,很是纳闷。 “不一样的,”高雨笙用手指碰了一下翟辰的领口,“领子的设计不同。” 翟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区别只在于外翻领的边边是尖角还是圆角,这么细微的差别,谁能看得出来啊! “这是情侣装吗?”耿直的翟檬檬问。 “不懂就别瞎说,这叫兄弟装。”翟辰弹他脑袋。 翟檬檬捂住脑袋躲到高雨笙身后:“穿一条裤子的叫兄弟,穿两条裤子的叫情侣,这可是你说的。” “嘿,你个小崽子,那你就躲着吧,让高叔叔抱你。”翟辰企图用高雨笙的冷脸吓唬小孩。 “唔……”翟檬檬顿时怂了,他自己走不了太多的路,但又不太敢让高雨笙抱。 高雨笙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万茗三楼的章鱼烧很好吃,旁边还有一家有名的厚吐司工坊,要吃吗?” “要吃!”翟檬檬顿时高兴起来,抱着高雨笙不撒手。 翟辰看着那小没良心的被一盒还没到手的章鱼烧拐走,只能再次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四年多的养育之恩敌不过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说叛变就叛变。 周六的中心区道路拥挤,翟辰开着车缓缓前进。临近商场区的地段,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几栋纯玻璃构造的房子落座其中,都是汽车品牌的高端展示店,包括九逸的旗舰店。 玻璃房子前的广场,是几家的共用地,有新品发布都会在这里举行。 三辆颜色各异的跑车摆在广场上,每辆车旁都站着身着同色系衣裙的车模。另有一队打扮清凉的嫩模在中间走秀,各种角度吸引观众欣赏新车。举着长|枪|短|炮的媒体早就蹲好了点,看那兴奋的架势不像是来报道新车,倒像是来抢娱乐八卦的。 “有人放出风声,说这次参加新品发布的,就是高震泽属意的接班人。”高雨笙隔着玻璃看过去,言语中没有任何的嘲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翟辰嗤笑一声,索性打了个方向靠边停车 ,倒是要看看今天谁来参加。 “欢迎各位来到九逸汽车新品发布会。”一名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子从玻璃房中走出来,带着少年气的声音被扩音器传遍全场。他长得很是英俊,跟高雨笙有三分相像,但身体单薄瘦弱,一看就还是个少年人。而眉梢眼角略显轻佻,比不得高雨笙的深邃沉稳,正是高雨笙同父异母的弟弟——高牧笛。 媒体记者们顿时来了精神,开始对着他疯狂拍照。 高牧笛微微低头,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笑来:“我是九逸集团创始人高震泽的小儿子高牧笛,今天的发布会由我来主持。各位别忙着拍我,多关注一下我们的新品吧。” 高家弟弟年纪小,这种玩世不恭的笑挂在脸上,竟意外的俊俏,惹得周围不少年轻女孩子兴奋尖叫。 “你弟弟怎么看着跟个小流氓似的。”这样坏坏的帅,丝毫不能触动鉴流氓十级的翟辰,反倒觉得这孩子不学好,跟班房里那群杀马特青年没两样。 “你不也这么笑吗?” “呸,哥是这么笑的?”翟辰拽住高小朋友的耳朵,强迫他看着自己,勾起一边唇角,“看清楚,这才叫痞帅,那叫流氓。” 被那微凉指尖捏着的耳朵,瞬间红了。 高牧笛是个纨绔子弟,懂得不多,不过介绍跑车这种事他确实很在行的。没办法,玩得多了,想不懂都难。高小少爷完全接过了产品经理的工作,详细介绍这款跑车的各项参数,如数家珍。不得不说,这项任务还真适合他。 不过,紧跟在他身后一路当背景板、半句话也插不上嘴的朱小姐,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好在朱琳娜是有教养的,依旧保持微笑。 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高雨笙催促翟辰离开。 “这么说的话,这事是你后妈做的?”翟辰慢慢把车开回路上,重新往万茗商场走去。 毕竟最后的好处是弟弟得了。高雨笙小时候说的话,比他还小四岁的高牧笛不可能记得。白睿知道的那些,只能是后妈转述的。 高雨笙垂目,不说话。 翟辰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心疼:“你回高家的时候,后妈已经进门了吗?” “嗯。” “那你……” “我不是私生子。”高雨笙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又陷入了沉默。 “谁说你是私生子?”翟辰蹙眉。 “没谁。” 就算是互相不怎么待见的家人,这种会让孩子自我怀疑的话也不该说出来。翟辰又忍不住开始冒火:“别听他们瞎说,你妈妈跟你爸爸是合法夫妻。那时候因为你丢了,他俩吵架,妈妈才搬出去住的。” 这些小天赐可能不记得了,但翟辰那时候已经十一岁,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高雨笙垂着眼,却听得很认真,半晌轻轻吸了口气:“是不是私生子都无所谓,我早就不在意了,我宁愿像你一样没有来处。” 没有来处,就无所谓牵绊,不必为了这些虚情假意的亲情劳心劳力。 “瞎说,没有牵绊,活着有什么意思?”翟辰及时纠正小朋友不正确的思想。孑然一身,独活于世,那太苦了。有了牵绊,就这个世界有了联系,才不至于在偌大的星球上迷失了自己。 温暖干燥的手掌,附上翟辰放在变速杆上的手背:“我只要哥哥就够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翟辰把那只爪子甩开:“开车呢,别闹。” 万茗商场热闹依旧,并没有受到儿童丢失案的影响。先随便逛逛,高雨笙给翟辰买了个新背包,把他那只磨损严重的旧包换下来。正面开锁的拉链设计,更方便取用氧气瓶。 而后又去三楼吃章鱼烧和厚土司,翟檬檬特别开心,被两个糙汉子舅舅带大的他,没体会过这种一家三口在商场里逛街吃小吃的生活。 土司店正对着一片小空地,正是瑶瑶丢失的那块地方。十多个孩子在那里跑来跑去,有工作人员装扮的玩偶熊跟孩子们互动。 胖胖的玩偶熊,从头到脚都圆滚滚的,摇晃着毛茸茸的身体,任由路过的小朋友拍打。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它们跳着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小熊的身上突然响起了音乐,似乎把它自己也吓一跳,惹得孩子们哈哈笑。玩偶熊假装慌乱了一下,马上开始挥舞小短手开始跳舞。 翟檬檬听见这个曲子,跟着摇摆举着土司叉子的手。叉子上还有一小块花生酱土司,这么一甩,香甜的花生酱就顺着流到了手臂上。小翟先生赶紧缩回手舔胳膊,结果那举着的土司就要往脑袋上掉,好在被高雨笙伸过来的纸巾稳稳接住了。 “哎呦,您这可真是吃糖饼烫后脑勺,邋不邋遢啊!”翟辰无情地嘲笑他。 “我这是条件反射。”翟檬檬不服气。 高雨笙:“什么条件反射?” “这个儿童歌是很多幼儿园用来做课间操的,这货整天不做操看人家做,就跟着举两下手。”翟辰笑着跟他解释,转头看着那些跟小熊一起做操的小孩子。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玩偶熊费力地点头,脖子太短点不下去遭到孩子们的嘲笑,假装哭哭地捂着脸跑走。小孩子们就开始追着它在空地上来回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翟辰起初看得津津有味,看久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舅舅,吃个丸子。”翟檬檬叫他吃章鱼烧。 翟辰张口吃了一个,这家确实好吃,一会儿打包一盒给可怜的方警官送去。 “叮咚!”高雨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得到一条推送。 【标点地图:附近有孩子走失,需要您的帮助!】 “怎么了?”翟辰见高雨笙脸色不对,忙问他。 “有孩子丢了。” “在哪里?” 高雨笙缓缓抬头:“这个商场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中午更一章,下午更一章,不更不是人 46、洋娃娃(15) 翟辰猛然回头, 看向那还在跟孩子们玩耍的玩偶熊。那熊不再跑动, 而是站在原地继续带着大家做操。 那段反复观看的录像, 骤然在脑海中显现。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孩子, 当时的关注重点都在孩子们身上,却忽略了,在镜头中一闪而过的那个毛茸茸的熊掌。瑶瑶丢失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头。 “熊!”翟辰豁然起身。 “什么?”高雨笙仰头看他。 翟辰指着刚才孩子们跑去的那个方向, 那里有几间没有租出去的店铺,犄角旮旯位置不好,尽头就是安全门。从这里看去有一个拐角,看不见安全门的模样。“监控死角, 瞬间消失,那边是安全梯, 却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层的安全梯出口监控中。还会藏在哪,还能藏在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高雨笙瞬间就听懂了, 同样看向了那只憨态可掬的玩偶熊。 翟辰直接抬脚走过去,拉住那只挥动着小短手的熊:“把你的头摘下来给我看看。” 玩偶熊礼貌地摇摇手, 表示摘不掉。 “不能摘, 是个整体!”旁边的小朋友指着玩偶熊的脖子, 表示它的头和身子是用布连起来的。 “那把拉链拉开。”翟辰不依不饶, 伸手要脱熊的衣服。 玩偶熊立时无助屁股后面的拉链,摇晃着笨拙的身体跑两步。小朋友们哈哈笑,旁边的大人却是看不惯:“你这人怎么这样, 人家工作人员辛辛苦苦哄孩子呢,别捣乱。” 正说着,商场广播响起: “张梦诗小朋友,你的妈妈在找你,请你听到广播,速到广播室来。” 一位着急的妈妈快步跑过来,问空地上的小朋友:“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黄裙子的小女孩,扎了两个头发辫的。” “我看见了,”一名小男孩举手,左右瞅瞅,“刚才还在这里的。” 玩具熊慢吞吞转身,似乎准备去工作间休息,被翟辰一把抓住,刺啦一下拽开了背后的拉链,露出里面工作人员穿着的大裤衩。 “哈哈哈,熊露屁股了。”小孩子们指着出丑的熊大笑。 熊意识到自己开线,立时手背后捂住屁股,颠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跑,模样十分滑稽,连旁边的大人也跟着笑。而眼尖的人,在熊跑动的过程中瞧见了一抹明艳的黄色。 “等一下!”翟辰大声喝止,那熊却跑得更快了。这一跑,颠得里面的东西乱晃,从背后的开口处骤然伸出来一只纤细的小孩手。 “呀——”这一幕仿佛恐怖片中的场景,将周围的人吓得尖叫出声。 翟辰趁乱拿出拿出氧气瓶快速吸了两口,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那人直接给拽了出来。 玩偶里面闷热,穿这种演出服的人通常穿的都很少,这人也不例外。里面是个贼眉鼠目的年轻男人,穿着波点花裤衩和白色工字背心,被翟辰拽得摔趴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啪叽”声。而被藏在玩偶里的小女孩,也掉出来半个身子。 孩子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昏迷,摔出来得到新鲜空气便有了苏醒的迹象。一身鹅黄色的公主裙,梳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正是刚才那位妈妈说的孩子。 “诗诗!”孩子妈妈立时扑过去。 穿着裤衩的人贩子反应更快,拽住小女孩迅速靠到了玻璃栏杆边:“都别过来!” 大商场中间是空的,从一楼直达顶棚,这是惯常的设计,每层边缘安装有1.2米高的玻璃围栏。人贩子把小女孩拎起来,放到栏杆上,女孩的妈妈顿时崩溃跪地:“别伤害她,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女孩彻底清醒了,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吓哭了:“妈妈!” 翟辰喘不过气来,掏出氧气瓶连着吸了几口,眼睛始终盯着人贩子的动作。 “你现在放了孩子,算是拐卖未遂,取得家属谅解可以判无罪。”高雨笙抱着翟檬檬走过来,用他那说服力极强的语调慢慢悠悠地说。 “你把孩子还给我,我谅解你,也不会报警的。”孩子妈妈忙不迭地说。 “就是啊,年轻人,别冲动。”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也开口劝解。 瘦小的人贩子剧烈喘息,似乎有些动摇。 “呜呜呜……”小女孩吓得发抖,也不敢大声哭,咬着嘴唇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快快!”一楼大堂,穿制服的保安脚步整齐地跑进来。 人贩子听到响动,快速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制服吓破了胆,突然一把将小女孩推下去,自己疯了般地朝安全梯方向冲去。 “啊啊啊啊!”孩子妈妈尖叫着去抓。 翟辰扔下氧气瓶,一跃而起,抓住从顶棚垂下来的广告条幅,蹬着栏杆加速往下跳。当初在酒店空中接住高雨笙,用的就是这招,靠着发力赢过自由落体的速度。 在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中,翟辰在二楼的空中一把将小女孩捞进怀里,同时收紧手里抓着的布条。 这种广告条幅,是用细绳系在顶棚的不锈钢支架上的,长长的布一直垂到地面。翟辰抓紧了布,堪堪止住身体下落,将两人吊在了空中。 “噢——”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大家都不敢出声了,看着两人像荡秋千一样在空中摇晃。 翟辰单手攥着布,待稳定了才能往下滑。怀里的小女孩已经吓呆了,无意识地挣扎。 “宝贝儿,抱紧叔叔,别怕,”翟辰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孩子,试着往下滑,“你看咱们离地面就几米了,摔不死。” 话音刚落,顶棚上的细绳“铮”地一声崩断了。艳红色的广告条幅,像失了控制的风筝,无力地飘落。 “啊啊啊!”围观群众又大叫起来,底层是大理石地面,如今离地还有三四米,结结实实摔下去也是能摔死人的。 翟辰把怀里的孩子护结实了,靠着自身的力量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身,一把抓住了底层还未建好的展示台架子。那架子是塑料的,咔嚓一声就断了,但好歹给了个缓冲。翟辰把自己当肉垫“咚”地一声磕地上,抱着孩子翻滚几圈才停下来。 周围的人迅速围过来,包括疯狂跑下楼的孩子妈妈。 翟辰被摔得浑身发麻,半晌起不来。 “诗诗!”孩子妈妈一把将孩子抱过去,慌张地查看,“摔着没有。” 诗诗还在发抖,僵硬地摇摇头,转而看向翟辰:“叔叔。” “小哥,谢谢你啊!”诗诗妈妈跪坐在地上,大哭着向翟辰道谢。 “没事……”翟辰张口,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啊啊啊,他吐血了!” “天哪,一定是内脏出血,快打120!” “都别碰他!” 现场的热心群众七嘴八舌地说着,高雨笙抱着翟檬檬快步走过来,放下孩子单膝跪在地上:“哥哥。”他的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扶我起来。”翟辰向他伸出手。 高雨笙一把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舅舅!”翟檬檬也吓哭了,拽着翟辰的袖子不敢说话。 周围的人不敢上前,只是拿出手机拍下这见义勇为的英雄。 翟辰用手背擦擦嘴角,愣怔半晌,小声对高雨笙说:“那什么,我就是嘴角磕破了。” 英勇救人的英雄,面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围观群众,这会儿表明自己只是咬到嘴了,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做人,下午还有一更,在晚饭前 47、洋娃娃(16) 高雨笙果断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别说话。”而后, 给自己熟悉的私立医院打电话, 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熊呢?”翟辰小声问。自家天赐不让动, 他就只能躺着装死。 声音沿着骨头传到大脑, 附带着喷在衬衫上的热气。高雨笙被震得四肢酥麻,顿了一下才低头回答:“放心,跑不了。” 那人的确是跑不了,翟辰刚跳下去, 试图趁乱逃跑的人贩子就被热心群众给按住了。本来大家的确都被掉下去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还是檬檬嚷了一声:“他想跑。” 离得最近的大哥迅速反应过来,伸腿就是利索地一绊。 原本看热闹的人,义愤填膺地冲过来, 七手八脚将人牢牢按在地上。有上了年纪的大妈甩着布兜揍他:“坏了良心了!王八蛋!” 那边翟辰落地,楼上的群众放了心, 开始甩开膀子揍人贩子。 “艹你妈的!” “打死他!” “拐小孩还想杀人。” “把孩子扔下楼,畜生都不如!” 男女老少齐上阵,揍得叮咣响, 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这人都要被围观群众给打死了。 “别打了, 别打了!”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赶来, 挡开抡着凳子要砸人的商户, 把被打趴在地的瘦弱青年拎起来。 “呜呜呜, 你们可算来了!”群众没什么反应,倒是这犯罪的看到警察仿佛见到了亲人。原本一双绿豆老鼠眼,生生被打出了烟熏妆, 看着倒是大了不少。鼻血横流,夹杂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着着实凄惨。 “警察同志,他这是杀人,枪毙他!” “王八蛋!” 人们气愤不已,说着说着就又要上手打,拦都拦不住。警察只能尽力拉着他躲避,提醒群众:“别打头,别打头!” 好不容易压着人下了一楼,脑袋上套了个黑布罩子防止再激起一楼群众打人的冲动。 有警察来关心翟辰:“这不是翟老师吗?怎么样啊!” 附近派出所的警察,翟辰上次配瑶瑶妈妈看监控的时候是见过的。警察对这位帮助单身母亲的幼儿园老师印象很深。 “已经叫了救护车了,你们忙吧,我照顾他。”高雨笙按住翟辰想扭过来打招呼的脑袋,不管警察说什么、旁边小女孩的妈妈如何哭,都不许翟辰说一句话。 不多时,救护车来了。最先来的是公立医院的救护车,高雨笙让那对母女先上去:“孩子要紧。” “那怎么行呢?小哥都吐血了,不能耽误啊!”诗诗妈妈坚决不同意,“这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你们快去,下一辆救护车就是别的医院了。” 正说着,下一辆救护车就来了,五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来。那担架看起来就十分高级,自动展开,还带支架的。与之相比,第一家医院的铁杆子、帆布底担架就显得寒碜了。而医护人员身上的工作服,更是充满了“有钱”的气息。 “万鹤医院的啊。”刚才还劝着高雨笙带翟辰上救护车的人,顿时不说话了。 万鹤医院,是市里最有名的私立医院,中外合资的,条件自不必说,医术也是极高的。除了贵,没一点毛病。 高雨笙把翟辰抱上担架,旁边的医护人员立时给盖了一条跟担架同色系的医用薄毯,快速抬着往外走。 高雨笙抱起檬檬,跟着上了救护车。 有热心群众自觉挡开那些试图拍照和看热闹的人:“快让开,这救人呢!拍什么拍!” 上了救护车,翟辰躺在舒适的救护车医用床上,左右看。医生给他做检查,问他哪儿疼。 “呃,背疼,手也疼。”翟辰举起被展示台架子划伤的虎口给医生看。 护士给他伤口消毒,医生在他身上各处按按:“这里疼吗?这里呢?” “哎呦,哈哈哈,您别按那里,痒哈哈!”翟辰避开医生按在他小腹上的手,差点从床上弹坐起来。 检查半天,好像还真没什么内伤。医生表示暂时看不出来,给翟辰罩了个氧气罩,说吸氧可以缓解疼痛。 翟辰对此毫无异议,开心地戴上氧气罩,吸起了氧。刚刚耗费的体力迅速恢复,整个人充满了力量,手欠去捏高雨笙的手玩,被躲开了。 “一会儿你没事,我手骨断了。”高雨笙冷漠地看着他。 “咳,瞎说。”翟辰隔着罩子瓮声瓮气地说,表示自己会轻拿轻放。 然而高总不吃这一套,用手罩住他的眼睛:“睡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吸着氧气睡觉,对翟辰来说是难得的享受。小时候在山村里,他就喜欢在树上睡午觉,因为中午的林子里氧气充足。虽然没有纯氧那么有用,但浓度高一些的氧气就能让他舒服点。如今吸着纯氧,就像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听海浪,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遮一会儿眼睛就忍不住睡了。 等翟辰再醒来,天已经黑了,身处一间布置得像高级酒店的病房里。大概是吸氧吸多了,这会儿头脑异常清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过电影一般地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醒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高雨笙抬头,“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舒服极了。”翟辰跳下床,四处看看。这是一个标间,屋里两张床,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陪护床跟酒店的床没什么两样,翟檬檬正在上面呼呼大睡。 这屋子比酒店的标间要宽敞许多,有电视,有冰箱,那边还有个小厨房。门是高级木门,开了一个15厘米宽的长条小窗,供医护人员查房用。 “担心记者回来,就没订套房。”高雨笙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递给他。 “这地方很贵吧,住这里干什么?”翟辰看了一圈,只觉得到处都充满了“钱”的符号,他这一个月工资可不够住几天的。 “公立医院,可不会把嘴角出血说成内脏损伤。”高雨笙把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看网上的舆论。 “叮咚”,房间门铃响了,翟辰透过长条玻璃看见一条胳膊,迅速跳上床盖起被子假装睡着。 高雨笙刚开门,气势汹汹的方初阳就冲了进来。看到双目紧闭的翟辰先是一愣,到了嘴边的话立时吞了下去,低声问高雨笙:“不是说没事吗,他怎么还没醒?” 高雨笙:“……” “哇!”翟辰突然掀开被子,诈尸一般地坐起来,把对方吓得一趔趄,“方初阳,你这是在关心我呢?雨笙,快去窗边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滚!”方初阳涨红了脸,狠狠推了他一把,“谁关心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翟辰“咚”地一声倒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 方初阳隔着被子揍他:“你长能耐了是吧,又跳楼救人,是想拍好莱坞大片吗?要不是人家高总机智,给你送私立医院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怎么不能,成龙就可以,我就说自己从小练武术就行了。”翟辰不以为然,顺着条幅滑下来,只要是经过锻炼的人都能做到。 “你练个屁,全国人都知道你是开挖掘机的。” “那怎么了,高手在民间,没人规定开挖掘机的不能是绝世高手吧。”翟辰蹦下床,看看早就被吵醒大睁两眼的翟檬檬。 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夺走翟辰手里刚喝了一口的饮料,自己喝了。 高雨笙看着他的动作,眸色微暗。 “大舅,瑶瑶找到了吗?”翟檬檬扒着舅舅爬起来,眼巴巴地问方初阳。 方初阳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摇头。 警方审问了那个熊男,他承认自己想偷孩子,但不承认瑶瑶也是他偷的,根据商场换班登记来看,瑶瑶丢那天确实不是他值班。 “肯定是他,这么熟练的手法,绝对不是第一次干。”翟辰皱眉,如果是第一次偷孩子,肯定会慌乱。就像瑶瑶丢的时候那样,玩偶熊后来基本上都没有出现在摄像头范围内,这也是一直以来被警方忽略的原因之一。但这次不一样,偷了孩子之后,那只熊还淡定地站在原地点头招手。 “我们当然不会信,去查了他们的换班记录。”方初阳冷笑。 这些玩偶熊的扮演者,都是商场的员工。一共两张熊皮,六个人轮班,不存在雇用临时工的状况。今天被抓住的那个人叫李超,瑶瑶出事那天确实不是他值班,名册上登记的另有其人。但警方并不会就此打住,而是直接把名册上那人传唤过来。 那个人说是换班给李超的,今天也是换班。所以两次出事,上面写的都是别人的名字,而且各不相同。 证据摆在眼前,李超才认了,说是自己做的。 “一个孩子可以卖一万块钱,只要漂亮的小女孩……”李超坐在审问室里,不停地问警察那孩子死了没有,“我真的是第一次干这个,太害怕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才把孩子扔下去的。真的不是想杀人,真的!” 小马敲敲桌子,示意他安静:“如果你老实交代,帮助警方找到丢失的孩子,我们可以向上级汇报,减轻你的罪行。前提是,得找到孩子。” “你的接头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她霞姐,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李超捂住被打成猪头的脸。 虽然已经成交过生意,但李超还是不知道霞姐的联系方式。每次霞姐联系他都是用的固定电话,而且每次交货的地点都不一样。 规定时间内如果李超不出现,接货的人就会离开。 “我们去到这次的交货地点时,已经过了交货时间。”方初阳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十哥的文: 《大限将至》,小受得到了一个沙雕金手指,可以看到自己还剩几天可活,而靠近残暴的摄政王小攻就能续命。于是战战兢兢吸摄政王续命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很萌的古耽哦,有兴趣可以看看。 48、洋娃娃(17) 熊偶外套商场不管洗, 发了干洗卡由员工拿去自行清洁。所以李超带着熊偶外套离开商场, 并不会惹人怀疑。 当初警察看遍了事发时的监控, 每个出口都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那是因为犯罪者根本就没有走。他依旧伪装成熊,带着孩子回到休息室,连熊带孩子困到摩托车上。熊外壳是硬的,孩子装在里面带着出去, 没人看得出来。 就这么躲过了监控,一路堂而皇之地离开。 这次霞姐指定的交货地是海潮广场后街的小巷,那边鱼龙混杂,也没有监控, 警方赶过去毫不意外地扑了空。而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也不可能把李超当诱饵引蛇出洞了。 “不过好在已经有了线索, 抓住那些混蛋是早晚的事。”方初阳摸摸为小女朋友担心不已的翟檬檬。 “你说,他们抓那些小女孩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有没有查那种……”当着孩子的面, 不好说太黑暗污浊的东西,翟辰皱着眉头, 给了方初阳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翟柯南先生, ”方初阳斜瞥他, 该怎么查警方很清楚,“我们准备给你发个见义勇为奖章,如果你今年高考的话, 可以加分。” “我一开挖掘机的高什么考,高家入门考试吗?”翟辰坐到沙发上,用手肘扛扛旁边的高雨笙。 “你要考进高家,我给你加一百分。”高雨笙从书中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你看看人家天赐,多会说话,”翟辰揽住高总的肩膀,指着自家兄弟,“你再看看你,啧啧。” “还有几千块钱见义勇为奖金,你不要算了。”方初阳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拍拍手准备走。 “要,那必须要!国家给的荣誉,我怎么可能不要呢?什么时候给我,我一定去领奖。”听到有钱拿,翟辰立时端正了态度,表示自己就是那让梨的孔融、砸缸的司马光,千古难遇的道德标兵,不领这个奖天理难容。 “……”方初阳听不下去了,拍拍高雨笙示意他跟着出去,留翟辰自己对着翟檬檬瞎胡吹。 医院的走廊贴着粉色与蓝色交织的墙纸,地面都是塑胶的防摔伤,病人一高兴在走廊里跑步锻炼也是可以的。门口放着长椅,彩色树脂材料,光滑圆润。不过走廊里并没有人长坐,很是安静。 方初阳静静地审视高雨笙片刻,低声问道:“他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打算怎么应付媒体?” “这家医院嘴很严,任何病情都不会透露,随我怎么说。”高雨笙有些意外方初阳会跟自己谈这个。 如果有官方媒体采访,公立医院一般会照实说。但私立医院不一样,一切以顾客为先,哪怕你只是感冒,别人来问起医生也不会透露半个字,什么媒体的面子都不会给。 “他不适合暴露在人前,这次没有露馅,下次就不好说了。”说起这个方初阳就来气,警告过翟辰多少回别去强出头,就是不听,还一次比一次闹得大。 “嗯。” “谢谢你帮忙,也请你务必保守秘密,不要拿他炒作。” 翟辰本身就是个惹祸精,以前没有引起媒体注意还好,自从遇见高雨笙这个公众人物,就总是在媒体镜头下晃悠,这让方初阳很是不安。这次的事说来跟高雨笙没什么关系,怪不到人家头上,但今天很多人拍到了高雨笙抱着翟辰那一幕…… “我明白你的意思。”高雨笙垂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被方初阳以翟辰更亲之人的身份警告,让他有些不高兴。明明是他先捡到的星星,却在别人家呆了十五年。 “你明白就好,别让医生给他做太多检查,”方初阳冷眼盯着这位年轻的富二代,想要看穿他有没有拿翟辰做人体试验的险恶用心,言语中满是威胁,“也别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好奇。” “好奇什么?”高雨笙抬眼,眸色有些冷,在方初阳发脾气之前直视他的眼睛,“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他相依为命,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他身上。对我来说,哥哥就是我的命。” 这话让方初阳始料未及,本来只是敲打一下这个小年轻,没想到换来这样的剖白。哪有人把小时候认识的小哥哥当寄托的,这小子好像有点不正常。噎了半晌,更多的狠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送走方初阳,高雨笙回到病房,就瞧见翟辰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刷手机。翟檬檬已经自觉地打开了电视找动画片看了,并没有跟舅舅一起玩耍的意思。 甥舅两人各玩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高雨笙不动声色地坐回到翟辰身边,看着他不说话。 “方初阳跟你说什么,别往心里去,”翟辰眼睛没有离开手机,一边刷一边跟高雨笙说话,“他这人就是说话难听点。” “他怕我对你的身体产生好奇。”高雨笙原话转述。 翟辰顿了一下,转头看他:“这是什么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他就是这么说的,”高雨笙无辜回望,“我懂他的意思。” 越说越奇怪,接不下去。翟辰轻咳一声,低头继续看手机:“你看网上的消息了吗?” “怎么了?”高雨笙凑过去看。 “闹得真大,不怪方初阳生气。”翟辰苦笑。 商场里拐卖小孩,还把孩子从高空扔下,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当时就被传到网上去了,说震惊全国也不为过。 堪比好莱坞电影的救人过程,太过惊心动魄,一度有人怀疑是拍电影不小心被路人拍到了。然而有太多现场的人出来证明,不同的人从不同角度录下了翟辰救孩子的一幕,还有诗诗妈妈在医院接受的短暂采访,事实无可辩驳。而他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清晰照片更是转的到处都是。 翟辰也算是个“名人”了,那些对他真情实感恨过的网友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不是那个幼儿园老师吗?】 【哇,不是吧。那人是个弱鸡幼儿园老师,这位英雄分明是个武林高手啊!】 【绝对是他,不信看对比图。】 那些被网友私下珍藏的翟辰照片,又发了出来,这次倒是没有再被网站吞掉。前些天还陷入不负责任风波的老师,今天就舍身救了别人家的孩子。这翻转的前后差别,堪比从马里亚纳海沟飞到喜马拉雅山顶,太难以置信了。 【这是同一个人没错了,怎么会有这么玄幻的事。】 【呜呜呜,明明是个善良勇敢的人,之前却被这么污蔑。那些骂他的人脸疼不疼?】 【那几个大v不出来道歉吗?官方都辟谣了还一直死不承认,不遗余力地黑人家。有本事让大v去跳楼救个孩子啊!】 很多曾经带节奏骂过翟辰的大v纷纷闭嘴,不敢说话。只有那位“铁头哥”打算杠到底。 【铁头哥v:一个幼儿园老师有这身手?他要是有这本事,还当什么幼儿园老师,当保镖好了!摆拍炒作,懂?不信走着瞧,过几天这小白脸就c位出道。】 【我看你是想c位出殡了,除了喷粪你还会说什么?】 【官方辟谣不信,上千路人证明也不信,就你睿智,就你聪明,行了吧。】 【举报举报,还跟他费什么话。最开始就是他带头造谣的。】 但这种能混到如此多粉丝的人,都是有一定本事的。他提出的观点也不无道理,翟辰这个职业和他所表现出的身手实在有些不符。但很快就有人告诉他,翟辰还真就是个保镖。 【那个抱着他的帅哥,好像是高雨笙吧?】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照片中的总裁先生。 【他俩怎么会混在一起?】 【小声逼逼一句,这个人还真是高总的保镖,我在办公大楼电梯里见过他俩。】 【咦?】 【咦咦?】 【咦咦咦?】 最开始办公楼里的人也拿不准,但有人找出了翟辰第一次在派出所跟小胖家起冲突的视频。当时这个视频很快被删掉,但有人保存了,找出了当时的一张截图。截图里,高雨笙当真就在翟辰身边。 而商场里的照片就更清晰了,就是高雨笙跑不了。 开挖掘机的幼儿园保镖老师,网友们都蒙了。 翟辰看着这一波三折的消息,自己都替那些看热闹的累:“这会儿要是告诉他们我是外星人,没准他们都信。” 高雨笙抬手把手机抢过来,锁了屏幕:“别在网上乱发言,真的会有人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49、洋娃娃(18) 方初阳回家眯了一会儿, 就又匆匆去了刑警队。这会儿还没到上班时间, 大门是锁的, 市局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这位同志, 你是警察吧?能不能放我们进去,我们想问问刑警队,孩子找到了没有。” 原来是孩子家长。昨天那事全国都知道了,这些时刻关注消息的家长当然更知道。而且出事的地方, 就是第一个孩子肖瑶丢失的商场。想来他们昨天已经去片区派出所问过了,派出所只能说案件已经移交市局,于是家长们就找来了。 “不是。”方初阳冷漠地回答着,绕去了侧面的小门, 直接刷卡进去,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哎你这人什么态度, 明明能进去!”几人叫嚷起来。 方初阳不理会,径直去了刑警队办公室,拍拍正在啃烧饼的陈照辉:“陈小黑, 你去跟那些家长解释一下。” “哦。”老实的小陈立时放下烧饼跑出去。 “小同志,那个人贩子是不是抓住了呀?” “我们家孩子有消息吗?” “他把孩子藏到哪里了?” 抱着“万一是一个犯罪集团”的心理, 除了两个商场丢失孩子的家长, 还有在其他地方丢失孩子的家长也来询问。 五花八门的问题把小陈给问蒙了:“那个 , 你们安静一下, 听我说。” “怎么安静啊,我们都快急死了。”一个妈妈哭道。 “嘘,先听听警察怎么说, 吵吵嚷嚷都别知道消息了。”倒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明事理,让大家都安静。 “昨天商场里那个人,已经抓获了。案件正在侦查中,目前我们不能透露任何消息。”陈照辉按照平时队长们应付媒体、受害者家属的套路,认真回答。 “为什么不能透露,告诉我孩子被藏在哪里了,我们去找啊!”家长们又吵吵起来。 “小同志,我就是在万茗商场丢失的孩子肖瑶的妈妈,你让我见见那个人贩子,我就想知道他把我女儿卖到哪里去了?”瑶瑶妈妈扒着铁栏杆,说话带着颤抖。 “抱歉。”陈照辉应付不过来,但还是努力地向他们解释。 小马在屋里看着难受:“哎,听着真揪心。” “揪心也没办法。不能因为可怜就把办案进度告诉他们,那些家长肯定会往外说,指不定就传到人贩子耳朵里。”小张叹了口气。 “没错,而且我们没法分辨哪些人是受害者家属,哪些人是犯罪分子假扮的。”范队长站在门口,用经验丰富的目光扫视那群吵闹的家长。 好不容易打发了家长们,陈照辉灰头土脸地回来,烧饼都凉了。拿起来准备继续吃,方初阳扔过来一个纸袋,小陈下意识地接住,是热乎乎的肉夹馍:“嘿嘿,谢谢副队。” 小马看着小陈吃得香,很是嫉妒:“副队也太偏心了,就给小陈一个人吃。” “你去对付那群家长,就给你吃。”方初阳斜瞥他。 “啊哈哈,小陈辛苦,是该吃点好的。”小马立时改口。 笑闹了两句,言归正传,方初阳跟范队商量了一下,开始分配任务。目前李超的供词可用信息不多,无法直接找到拐卖交易的上线,需要铺开来调查。 “小马和小陈去一趟金鑫商贸城,把事发当天扮演人偶的都找出来。”金鑫商贸城就是丢失小孩的另一个商场了,那边管理不如万茗,比较混乱,也没有监控可查,只能一个一个去问。 “是!” “小张查霞姐两个电话的具体所属地,查到了马上去询问,我跟你一起。”方初阳年纪轻,精力旺盛,带着队员们出外勤一般都是他,范队长负责坐镇。 “好的。”小张昨天晚上就已经查出了两个固定电话的具体登记地址,立时拿出来给方初阳看。 “我去请模拟画像的同事来,让李超拼个霞姐的照片出来。”范队长给自己分配了任务。 方初阳看着小张给出的地址,在地图上找到大致的位置。两个固定电话,都在城南的一个大型城中村附近。两人立时出发,开着车去了这个名叫“周寨”的地方。 这几年城市发展飞快,大多数城中村都像蔡庄那样消失了。只有开发比较晚的南城,还有几个城中村没有拆。周寨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里面住着数以万计来大城市讨生活的打工仔。 车子走到村口就进不去了,里面的道路狭窄,最多容三轮车通过。方初阳下了车跟小张走路进去,他们穿着便衣,并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上午的周寨就已经很热闹了,这里住着的人口多,就形成了相应的生态圈。纵横交错的小巷,布满了各种小店。 “听说这里在外地还挺有名的。”小张笑着闲聊两句。 “嗯,周寨的夜市很有名,以前翟辰还拽着我来吃过小吃。”方初阳对这里也不算陌生,毕竟有翟辰那个又嘴馋又眼瞎的家伙在,任何夜市都得他陪着去。 “副队跟辰哥关系真好,我也很想有个兄弟啊。”小张感慨着,找到了第一个电话的所在,那是一台挂在墙上的老式公用电话。 两人围着电话公司提供的房子地址绕了一圈,才在西面的墙壁上找到。夹在两个菜摊中间,上面有个简陋的顶棚挡雨,金属制的按键已经锈迹斑斑。 “那让翟辰给你当兄弟,保证你一天想打他三回。”方初阳拿起听筒试了一下,电话可以正常使用,用的是那种常人以为已经淘汰了的密码电话卡。就是不记名买一张卡,打电话的时候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以用的那种。无从查找使用者。 “阿嚏!”翟辰在病房里打了个喷嚏。 高雨笙不许他出院,让他今天务必在病房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翟辰只能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舅舅,你感冒了?”讲义气陪舅舅住院的翟檬檬,关切地问。 “没,肯定是哪个混蛋说我坏话了。”翟辰单指揉揉鼻子,而这个混蛋大概率就是方初阳。 刚找到第二台电话的方初阳,突然打了个喷嚏。 “八月十三号下午,有没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来打电话?”小张正在问电话的主人——小卖店老板。 这台电话就放在小卖店的玻璃柜台上,一分钟五毛钱。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电话,我哪记得。”老板是个打赤膊的中年男人,正盯着里面墙上的小电视看电视剧。 方初阳买了一包荷兰豆,付钱的时候顺道给老板看了一眼警官证:“这事涉及一个重大刑事案件,如果你说不清楚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你也要被列入侦查范围。” 老板不懂“侦查范围”是什么,还以为自己也要变成犯罪嫌疑人,忙不迭地关了电视。这时候恰好有个年轻人进来要打电话,扔了个五毛钢镚在柜台上,拿起来就打,说了没几句就挂了。 从始至终,没跟老板有任何交流。神奇的是,这年轻人手里还拿着一台智能手机。 “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这我怎么记得住呀。”老板愁眉苦脸。 “他有手机,为什么还要用你的电话?”小张很是好奇。 “这村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打工仔,没什么钱。租的房子里有无线网,他们就用那个上网,舍不得交电话费,甚至手机里都没有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就用这个打。”老板道。 每天来打电话的不下二十个人,大多都是这种没有什么交流,自己扔了钱就走的。沉迷电视剧的老板,有时候都没注意是谁在打电话。而整个周寨,还有八个这种带电话的小卖店。 方初阳这边又陷入了困局,翟辰那边也不好过。 万鹤医院门口围了大批的记者,都想采访一夜间红遍全国的英雄翟辰。多亏了高雨笙思虑周全,让他住到这安保措施一流的私立医院。这要是公立医院,病房分分钟就要被人挤爆。 翟辰跟檬檬双双趴在窗口看外面的情形:“你舅舅我也成明星了。” “那我就是明星的外甥了。”檬檬很是捧场。 “叮叮叮——”床头的内线电话响起柔和的音乐声,翟辰接起来,是前台护士打来的。 “有一位姓肖的女士想要见病人,只有她一个人。”护士轻声细语地询问,言语间也没有透露接电话的是翟辰本人还是陪护。 “我是瑶瑶的妈妈,让我见见翟老师吧。”那边的肖女士主动说。 “放她一个人进来吧。”翟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瑶瑶妈妈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高雨笙不让他回。但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怪不落忍的。 瑶瑶妈妈推开门,就见翟辰无力地躺在病床上,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周围的仪器滴答作响,看起来马上就要挂的样子。 “翟老师,你怎么成这样子了?”瑶瑶妈妈看到他这副模样,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阿姨好。”翟檬檬坐在另一张床上,乖巧地问好。 “檬檬也在啊。”瑶瑶妈妈擦擦眼泪,把带来的水果和零食放下,掰了一根香蕉下来递给檬檬吃。 “瑶瑶妈妈。”翟辰虚弱地打了个招呼。 “哎,是我,”瑶瑶妈妈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怎么没个陪护的人呢?” “刚出去,”翟辰瞎回答,“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本来是想问问翟辰知不知道点内情,但看着他伤成这样,瑶瑶妈妈也不好意思多说了,“我是来看你的。谢谢你翟老师,真的谢谢你,你是为了找瑶瑶才去那个商场的吧?” 翟辰笑笑,没说话。 瑶瑶妈妈哭起来,再次谢了翟辰,又责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注意那头熊:“瑶瑶当时就在熊里,听着妈妈在外面说话该有多绝望多害怕呀。” 看现场人拍的照片,那个熊里面黑洞洞的,十分闷热。那么娇嫩的孩子,被塞进逼仄漆黑的空间里,妈妈就在外面,却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更别说后续被装进熊里运走。 昨天晚上瑶瑶妈妈一夜都没合眼,闭上眼就是那张熊的图片,窒息地喘不上气来。 翟辰想安慰一下这位伤心的母亲,想了半天说:“那个人贩子应该是有麻药之类的东西,孩子进去很快就晕了。” “……” 他想说晕过去就没那么恐怖了,然而瑶瑶妈妈的脸色却更难看了,显然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 翟檬檬看着一点都不会讨好女生的舅舅,顿觉找舅妈这件事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50、洋娃娃(19) 方初阳这边忙活了半天, 没什么收获。现在还没有画出霞姐的画像, 不能明目张胆地找, 以免打草惊蛇让人跑了, 只得先离开周寨。 “咱们去哪儿?”小张开着车,问副队。 “去金鑫商贸城,看看小马他们。”方初阳看了一眼时间。 小张打了个方向,往金鑫商贸城那边开去。 这个商场跟万茗那种高档商场不一样, 金鑫主要做廉价服装和小商品生意,店铺众多且都是个体户小商贩,管理远不如万茗规范。 陈照辉和马天行两人,在狭窄的走廊中穿梭, 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小马只能不停地跟人打听位置,左拐右拐, 满头大汗。 “我的天哪,也不知道女人们怎么在这种地方逛街,不会迷路吗?”小马苦不堪言, 眼花缭乱的时装堆叠在一起,映在眼里就是一片片的彩色马赛克, 那效果堪比催眠术。 然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 等他们调查清楚这里的卡通玩偶状况, 更是头大。金鑫混乱的不仅是摆摊方式, 还包括玩偶管理。这里没有固定的玩偶表演人员,有的是商场做活动雇的,有的是商户自己请的。 据案发现场附近的商户说, 那天有手机卖场的玩偶、楼下洋快餐店的玩偶、发传单的玩偶。很多都是流动人员,甚至隔壁商场偶尔也会有发传单的跑到这边来。 小马满脸绝望,小陈却是认认真真一家一家地去调查。 “刑侦工作本来就是复杂繁琐的,再麻烦也要去做,受害者还等着我们呢。”陈照辉安慰身边被晃晕了的同伴。 小马惊奇地上下看看他:“可以啊陈老实,你这都会说哲理了。” 方初阳整天叫他陈小黑,其他伙计就爱叫他陈老实,因为不管副队让他干什么都老老实实去干,像个沉默寡言的老黄牛。 “这是副队说的。”小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副队副队,你是把副队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小马无语地看着他。 “没有啊,副队说重要的我才记。”陈照辉一脸老实地说。 “……” 等方初阳找到他俩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累趴下了,蹲在商场进门处的风口喝矿泉水。 “副队!”陈照辉看到方初阳,立时站起来。 “怎么样了?”方初阳看他俩热的可怜,请他们去洋快餐店喝饮料。 “这商场里一共有三种玩偶,分别是手机店、快餐店和发宣传单的。手机店的吉祥物是充气的那种,薄薄的一个皮,表演完就会放气,不可能带着孩子跑。快餐店就是这家的,他们的玩偶都是卡通人物,最近一个月用的都是小黄人……”小马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冰可乐,总算是缓过一口起来,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刚调查到的事情汇报出来。 小黄人玩偶很矮,需要表演人员蹲着走,里面装不下另一个孩子。排除这两种,只剩下发宣传单的比较可疑。但那些都是外来的,很难找。 “找出来那天发的所有宣传单,询问宣传单上的商家。”方初阳给他们捋了一下思路。 “对啊,刚才给我热糊涂了。”小马一拍桌子,差点把小陈的饮料打翻。刚才这商场停电了一会儿,险些把他俩闷熟了。 “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人,但找到了先不要抓,试试能不能跟着他找到霞姐。”方初阳叹了口气。 怎么翟辰逛个街就能遇见案发现场,他们费劲巴拉地找一天也没什么进展。 “辰哥肯定是柯南转世。”小马对此很赞同,想当初他盯了王竞航几天都没有发现,辰哥冲上去揍一顿就揍出个线索手机来。 “什么柯南转世,人家柯南还在动画片里活得好好的。我觉得,辰哥就是解密游戏里那个提示灯泡,点一下就能出线索。”小张也跟着凑热闹。 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抬手一人一个脑瓜崩:“学什么不好,学翟辰,那你们也去把李超打一顿,兴许就有新线索。” 正说着,范队长打来了电话:“初阳,你那边完事了吗?回来一趟,李超供出了新线索。” “你打他了?”方初阳脱口而出。 范队长:“……”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翟柯南先生住的医院外面,依旧有很多记者。记者们散了一波又来一波,当真是门庭若市。 高雨笙刚下车,就被记者围住了。好在医院的保安快速跑古来,帮他挡开了过于热情的媒体们。 “高总,请问您来是看翟老师的吗?” “高总,翟老师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 “高总,我是电视台的,咱们上次合作过,能带我进去见见翟老师吗?” 高雨笙走上台阶,顿下脚步回头。 记者们瞬间安静了一下,觉得有谱,立时蜂拥而上,被保安人墙隔在高雨笙一步开外。 “他需要治疗静养,还请你们不要打扰他。”高雨笙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句。 “有人说他是武林高手,还有人说他有特异功能,您怎么看?” 高雨笙面不改色,语速也没有变化:“他是学过些功夫,也经常锻炼身体。不过昨天更多的是靠运气,非常危险,希望大家不要模仿。” “那请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有人说他是你的保镖是真的吗?” 电视台的那位记者思维则更发散:“他是你要找的星星哥哥吗?” 高雨笙没有回答,直接转头走了,不再理会那些哀嚎吵嚷的记者,示意保安把人清离。接过郑秘书手里提着的食物,独自往病房走去。 住在病房里哪里也去不了的哥哥,等着他投喂的哥哥。这样的场景让他莫名有些兴奋,走路的脚步不由地快了些许,正要推门,忽然顿住。 透过窄窄的玻璃探视窗,清晰地看到病床边坐了一个女人。长发披肩、纤弱可怜的女人,正一抖一抖地哭泣。翟辰半躺在床上,温柔地给她递纸巾。 这样的场景,骤然刺痛了高雨笙眼睛,让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东西。 高雨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紧握的拳头,按在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门。屋内的声音瞬间灌进了耳朵里。 “瑶瑶最喜欢你了,每天回家都要跟我说翟老师。”瑶瑶妈妈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时不时抽噎一下。当着前夫和老人的面,她都不哭,一直憋着,只能跟翟辰说说。 翟辰还在装重病号,只能虚弱地笑笑。明明是个吸着氧气的哥斯拉,偏要装成小白兔,莫名的滑稽,又说不出的勾人。 “他伤得很重,不能说太多话。”高雨笙黑着脸走进来,把吃的放到桌上,眸色冰冷地瞪着瑶瑶妈妈。 “对不起啊,我一时激动,拉着翟老师说太久了。”瑶瑶妈妈赶紧站起来。不得不说,她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是孩子妈妈了,但身型纤弱宛如少女。 “抱歉,会客时间过了。”高雨笙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那我先走了。”瑶瑶妈妈尴尬地拿起自己的包,跟檬檬再见,快步离开了。 翟辰拽掉氧气管坐起来,想批评高雨笙没礼貌。但看他那臭臭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违反约定见了外人,顿时心虚起来:“你下班了,累不累?来,哥哥给你削个苹果。” 伸手从瑶瑶妈妈送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咔嚓一声就给捏碎了。 翟辰:“……” 翟檬檬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 “哥哥是要给我榨苹果汁吗?”高雨笙站在床尾面无表情地看他。 “哎呀,忘了刚才吸氧了。”翟辰跳下床去洗手,被高雨笙一把拉住。 “为什么让她进来?”昨天答应的好好的,短信都不回,今天直接让人进屋了。 “我什么都没说,”翟辰试图解释,“她太可怜了,孩子丢了,多着急啊,外面那大太阳……” “要是小胖奶奶来了,你让她进来吗?”高雨笙一针见血地问。 “呃……”翟辰一时语塞。 高雨笙冷哼一声,也不等翟辰再说什么,直接走出病房甩门而去。 “高叔叔好像生气了。”翟檬檬吸了一口酸奶。 “这是怎么了?”翟辰一头雾水。 怎么了?其实高雨笙自己也不知道,闷着头走到走廊尽头,跟另一边走过来的季羡鱼撞了个正着。 打从上次地图新品发布会出了事之后,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高总,这么巧。”季羡鱼还是穿得一身花里胡哨,笑呵呵地跟高雨笙握手。 “季总怎么在这里?”高雨笙抬头,刚才在病房里带出来的情绪已经消失无踪,变成了无懈可击的社会精英模式。 “一个哥们儿住院了,过来看看。”季羡鱼随意向身后指了指远处的病房。 高雨笙随口一句:“严重吗?” “嗨,”季羡鱼揽住高雨笙的肩膀一脸嫌弃地小声说,“在酒吧喝多了,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打起来,让人给打住院了。” “……”高雨笙不是很理解这种为了陌生女人打架的行为。 “男人么,就是这样,醋劲上来了六亲不认的。”季羡鱼挤眉弄眼地背后揶揄自己的哥们儿。 吃醋…… 高雨笙忽然愣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是因为翟辰不听话见别人了吗?不是的,他又不是看到翟辰做出格的事就炸的方初阳。只是因为那个被他放进来的是被翟檬檬瞎胡扯过的“舅妈”人选。 “难得遇见你,咱俩去喝一杯?上回还欠你顿饭呢。”季羡鱼没发现高总在发呆,自顾自搂着他一起往楼下走。 高雨笙拎着一根手指把那只爪子扔下去,在季羡鱼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说了声:“好。” 左右他现在也不想回病房。 太阳西沉,热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稍稍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更加热闹的夜生活开启。 刑警队办公室里亮起了灯,小马他们也回来了,各自汇报今天的成果。 金鑫商贸城的人偶已经有了方向,隶属于一个闲散的传单派发组织,陈照辉已经要来了那个组织的联系电话,约好了明天见面。 范队长点点头,把打印出来的模拟画像递给方初阳:“这个图片不一定准确,暂时做个参考吧。” 让李超用电脑选五官、轮廓拼凑霞姐的样貌,他只能说个大概。因为他俩一共就见过两次面,还都是黑灯瞎火的地方,看不大真切。 “厚嘴唇,耷拉眼,烫卷头,”方初阳圈出这几个特征地方,“这些都是准确的吧?” “烫卷头肯定是准的,但耷拉眼李超不确定,也可能是霞姐看人的表情问题。”旁边模拟画像科的同事解释道。 “人他都认不准,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思维活跃的小马立时发现了盲点。 “这就是今天问出的新内容。”范队长赞赏地拍了一下小马的脑袋。 李超是外地人,来这里打工的,之所以突然干起了这种拐卖人口的勾当,都是因为他有个赌博的恶习。半年前在地下小赌馆输了几万块钱,向赌馆老板借了高利贷。 “老板有时候会介绍一些赚钱快的工作给我。”李超支支吾吾地说。这些工作,要么是高危作业,要么就是违法犯罪的。不过违法犯罪的事,老板不会直接找他,而是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雇主。 “兴许,霞姐就是这么知道我的吧。”李超也不是很确定。 “赌馆在什么地方?”方初阳问。 “周寨。” “嘶——”小张倒吸一口气,“这个周寨,违法犯罪一条龙吗?” “明天去踩点,确认之后,先抄了这个赌窝!”方初阳在“赌馆”两个字上,打了个叉。 走出警局,方初阳对着路灯长长地呼了口气,准备回家,想起来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个人。 翟辰正跟檬檬大口吃着高雨笙放桌上的饭菜,就接到了方初阳的电话:“你下班了?” “嗯,你俩吃晚饭了吗?”方初阳还是不放心高雨笙那个大少爷。 “正吃着呢,天赐给我们订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餐,你听。”翟辰说着,估计发出嚼东西的吧唧声。 “……多余问你。”方初阳直接挂了电话。 高雨笙跟季羡鱼碰杯,抿了一口红酒,同样看着窗外的路灯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那个发布会,你怎么没去啊?”季羡鱼往嘴里塞了块牛排。 “没兴趣。”高雨笙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哈哈哈,有魄力,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季羡鱼大笑起来。 高雨笙斜瞥他,知道这位季先生是个浪荡会玩的人,并不想承担这一句“喜欢”,冷淡地开口:“季总不跟家里要钱,不也是如此。” “嗨,见笑了。我那个爸爸啊,最近给我找的小妈比我都小,回家就是尴尬,还不如不回。”季羡鱼是个极会社交的人,适当出卖一些自己的私事,可以快速拉进彼此的关系。 高雨笙只是跟他碰了下杯,没接话。 “说起来,你那个弟弟,零用钱很可观啊。”季羡鱼意味深长地说。 这话高雨笙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高牧笛跟咸鱼创投有了来往。咸鱼做私募基金,目标客户就是高牧笛这种手里宽裕的公子哥。 高雨笙笑笑:“那是季总会做生意。” 两人默契一笑,举杯饮尽。 喝完酒走出去,天已经黑透了。这家西餐厅没有车库,客人的车都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长长地排了老远。 “这里!”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高雨笙看过去,就见一位很是漂亮的姑娘正拿着车钥匙向他们招手。 两人互相看看。 “借过。”背后一位男士拨开他俩,径直走向那女孩,抱着接了个吻。 季羡鱼看得泛酸:“咱们两个单身狗,也没女朋友接,还是找个代驾吧。” 高雨笙低头看手机,私人号上没有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一条问他在哪里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脑子里各种场景乱飞,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小学放学,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只有他没有。 “高雨笙,你怎么没人接呀?”被家长牵着手的同学问他。 “我哥哥在那边路口等我呢。”小小的他就指着远处的拐角,骄傲地描绘那个不可能在等着他的人。 手机上显示代驾马上到,高雨笙作别了季羡鱼,往车的方向走去。他俩来得晚,车停的比较远。季羡鱼在另一头,他的则拐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转过拐角,忽然发现车边靠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口罩,单手插在兜里,懒洋洋靠在车门处,低头玩着手机。 “哥哥。”高雨笙愣愣地看着他。 翟辰收起手机,抬头看他,取下口罩来露出个灿烂的笑:“吃饱了吗?” “你怎么找到我的?” “咱俩的标点地图有亲密共享啊,傻了,”翟辰看不大清,挥空了一下才捶到他的肩膀,忽然凑近闻了闻,“你喝酒了,叫代驾没?” “叫了,”高雨笙哑声道,“哥哥……” “嗯?” “你看着我。” “干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只看我?”高雨笙将人拉近了些。 “成啊,你刷一层夜光漆,我就只能看见你。”翟辰只当他在发酒疯,笑着逗他。 高雨笙微微地笑,在初秋微凉的夜风中握住他的手,忽然间明白了。得到了执念的关爱,并不会填平心里的空缺,只会让人索取更多。独占,偏执,渴望,欲念,这一切的疯狂与不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今天没有二更,但这是个粗长君~ 51、洋娃娃(20) 少量的酒助眠, 高雨笙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早上手机闹钟响起, 没等伸手去拿, 就被旁边的人给按了。 翟辰按了闹铃, 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努力睁眼的家伙,忍不住咧嘴笑。因为病床狭窄,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 能清晰地看到高雨笙长长的睫毛扫在他的睡衣上。 天赐果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可爱的生物,不管小时候还是现在。 盯着傻乎乎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住那只露出来的耳朵,轻轻揉搓。 这是翟辰多年照顾小孩子练出来的温柔叫醒方式。翟檬檬心脏不好, 不能像小时候叫醒方初阳那样掀被子、扯耳朵鬼叫,只能慢慢来。 “起床了, 嘿,别睡了。”翟辰揉揉捏捏,直把那只耳朵捏红了也没叫醒, 只能往外拽了拽。 高雨笙慢慢睁开眼,捂住发红的耳朵。 “醒了, 头疼不疼?”年轻时抽烟喝酒打架的不良青年翟辰, 很懂宿醉的痛苦。 “不疼。”昨天喝的是红酒, 又只喝了两杯, 没什么大碍。高雨笙深吸一口气,用坚定的意志力从哥哥的怀里起身,准备去上班。 “不疼就行, 疼的话我给你揉揉。”翟辰单手支在脑袋后面,笑着看他。 应该说疼的。高总有点后悔,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现在再说要挨揍了,只能耷拉着脑袋去洗漱。 “我跟你一起去上班。”翟辰跳下床,跟着挤进了洗手间。 高雨笙正刷牙,没法说话,只是拿眼睛看他。 “反正这医院也不会透露我出没出院,这么贵的地方呆着打游戏太浪费了。”翟辰倒是没这个顾虑,满嘴泡沫还能顺利说话。 高雨笙吐掉泡沫,漱了漱口:“今天不去公司,要去外面做活动。” “那我更得跟着了!”翟辰一激动,喷了两滴泡沫到高雨笙脸上,刚刚洗干净的俊脸顿时多了两颗白麻子,笑着伸手用拇指帮他抹去。 高雨笙站着没动,任由他在自己脸上乱摸,恍惚觉得昨天晚上的酒劲又涌了上来,就这么色令智昏地答应了。 “那我岂不是要去上幼儿园了。”翟檬檬趴在卫生间门口,满脸不情愿地说。 “怎么,你还挺想住院的?”翟辰弹他脑袋。 “是啊,我这伤势未愈,应该再住几天的。”翟檬檬捂着心口,躺回床上。 “呦,您老人家又受什么伤了?”翟辰戳戳他的小肚子。 “心伤。”翟檬檬煞有介事地说,瑶瑶还没找到,出师未捷就没了老婆的小翟先生,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需要多吃零食多看动画片才能治疗。 “我看你是想屁股疼了!”翟舅舅捋起了袖子。 继续住院的理由不成立,心伤未愈的小翟先生被舅舅拎着强行出院,送进了幼儿园。而狠心的无良舅舅,则开开心心地跟着高总去做户外活动了。 公司今天的集体活动,是慰问市区里三家儿童福利院。这个活动是早就计划好的,但因为最近的事,标点地图受到了极高的关注,便提前进行了。 高雨笙没有拿翟辰救人这事做宣传,甚至还偷偷花钱给他降热度。但当时在商场里的很多人都收到了地图上的求助,有些人认为,那只熊之所有没有跑掉,与群众收到警报第一时间赶过去有关系。反正,就这么给做了一次免费广告。 标点地图寻找孩子的功能广受好评,还立功救了一个孩子,随着事件热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高雨笙推掉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带着员工们干点实事,堵住外界那些蠢蠢欲动准备挑刺的嘴。 今天的活动,除了离不开岗的技术人员,其他员工都要参加,分三组到福利院去做六个小时的义工。 翟辰戴着口罩,保证兢兢业业做一天安静的保镖,跟着高雨笙辗转于几个福利院之间送捐赠物资。物资大部分都是合作商赞助的,并不需要花多少钱,只是需要ceo亲自出面做简单的捐赠仪式。 中心区福利院,是三家福利院中条件最好的。院子宽敞,房间明亮,还有运动场地和图书馆,孩子们精神面貌也很不错,不过大多数都有残疾。 “没有残疾的孤儿,很快就会被领养,留下来的大多都是有残缺的孩子。”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陪着高雨笙参观。 翟辰跟在后面,优哉游哉地到处看。 “院长奶奶!”一名戴着帽子的小孩跑过来跟院长打招呼,因为跑得太急,颠掉了帽子,露出了凹下去将近一半的脑壳。 院长怕吓着客人,连忙弯腰帮孩子把帽子戴上。 翟辰扛了扛高雨笙,小声跟他说:“我也在这里住过。” 高雨笙回头看他,眸色微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翟辰拍他一巴掌,当初叶阿姨把他送回来,又不是天赐的错,“我只住了一天,翟建国就来把我带走了,所以也没多大印象,现在看着还挺稀奇的。” “嗯。”听到这话,高雨笙也没高兴多少。说到底,还是当年的自己太没用,护不住他。 “哎,院长,那边几个孩子看着好好的啊,怎么没人领养?”瞧见新鲜,翟辰瞬间就把做安静保镖这件事给忘了。 那边有三个小孩,两个玩游戏,一个躲在单杠后面静静地看着。完整无缺,长得也都还不错。 院长抬头看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些不是孤儿,没法领养的。” “不是孤儿,怎么会在福利院里?”一边正在干活的标点人事经理,听到这话忍不住凑过来。 “去年专项打拐,解救出来一大批孩子。家长报过案的都回家了,他们就是剩下那些找不到父母的。”院长说得很含蓄,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几个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主动卖掉的。 父母主动卖孩子,自然不可能报警。没有线索无法送回,又因为父母健在不是孤儿不能被领养,就只能放在这里。 当时翟辰就是这么个状况,不能确认父母死亡,只能按照至亲主动卖的孩子来处理。无法被收养,但可以寄养在高雨笙家里。 正说着,一名中年妇女提着大兜的零食走过去,冲躲在单杠后面的孩子招招手。刚才还一脸沮丧的孩子顿时高兴起来,快步奔到女人怀里。 “妈妈给你带了好多零食,还有你喜欢的酸奶。”女人打开塑料袋给孩子看,满兜的食物,还有一个玩具小汽车。 孩子却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女人面对着这样的目光,顿时掉下眼泪来:“妈妈在想办法了,很快就接你回家。” 福利院的老师立时跑过去,把孩子拉开,劝说女人快些回去。 “那是买孩子的人家。”院长给翟辰他们解释。按照规定,解救的孩子绝对不允许再送回买家手里,就算要寄养也不能寄养在买方家。 “这样规定是没错,不然这解救的算什么呢?只是孩子太可怜。”人事经理摇头叹气。 高雨笙看着那默默掉眼泪的孩子,突然凑到翟辰耳边小声问:“哥哥会想念李大海一家吗?” 李大海就是翟辰在山村里的那个爹。其实李大海对翟辰还不错,除了总强迫他干活这一点不大好,平日里好吃好喝、很少打骂,偶尔还会带着他去镇上卖山货。比高雨笙那个驼背爹要强得多。 翟辰摇了摇头:“他看我的眼神,跟看个物件没什么区别。” 感情是相互的。虽然感激李家把他捡回去,给他饭吃,但那家人并没有真把他当儿子,只是个传承香火的东西。以至于当他第一次看到小天赐,那灵动、鲜活、带着喜爱与依赖的眼神,才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有了联系,才知道什么叫感情。 高雨笙听了这话,眸色微亮,忍不住想去拉他的手,被翟辰躲开了。 “你的员工看着呢,多大人了还跟哥哥撒娇,要被笑话的,”翟辰哈哈笑,推推他,“走吧,还要去下一个福利院呢。” 而此刻的南城,刑警们正在便衣调查周寨的小赌馆。 一方面,让周寨所属的派出所协助,以查暂住证的名义,挨家挨户筛查周寨的流动人员,暗中寻找画像上的霞姐;另一方面,让小马扮成社会青年,想办法混进小赌馆去。 小马生了一张马脸,看起来远不如方初阳正派。现在穿着五颜六色的短袖衫,蹲在麻辣烫摊子上抽烟,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中,不多久就跟同桌吃麻辣烫的小青年搭上了话。 “今儿没活干,想找个地方耍去,有没有可以打牌的地方啊?”小马请小青年喝一块钱一瓶的小汽水。 “你想打什么牌?”小青年挤眉弄眼地问。 小马用下巴点点不远处的一栋民居:“那边你去过没,我听楼上的哥说那里面好玩,就是没去过。” 不多时,两人就勾肩搭背地往那栋民居走去,那里正是李超所说的小赌馆。 因为昨天问过小卖店怕暴露的方初阳,和太老实容易露馅的陈照辉,都不能参加密探赌场的任务。俩人就蹲在村口的石阶上,写作望风,读作无所事事。 通常临街或者拐角处的房子,周围都有个半米高的踢脚,防车子撞击的。俩人就蹲在那里抽烟,跟其他游手好闲蹲着聊天的寨中懒汉保持一致。 周寨旁边有个老旧的孤儿院,名叫“南城区高远福利院”。蹲在村口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 “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叫高远孤儿院。”陈照辉看着那个牌匾,突然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方初阳吸了口烟。 “我住过。”小陈骄傲地说。 方初阳头回听说,有些惊讶。他知道陈照辉父母都不在了,却不知道他竟然住过孤儿院:“你以前不是在村里长大的吗?” 陈照辉是个话少的人,平时只会闷头干活,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个,只偶尔提过小时候在村里摘枣吃的事。 “小时候是在村里。”小陈解释说,那时候父母出去打工,很久都没有回来。后来听说是矿上出事了,他就跟着邻居家叔叔一起来城里。再后来叔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就被送进了这个福利院。 方初阳回头看一眼那边民居,暂时没什么动静。站起来活动活动蹲麻了的腿,带着小陈去福利院周围晃晃。 “这个福利院条件不是很好,但院长人很好,”语言匮乏的小陈,指着捐款公示给方初阳看,这个月的捐款里还有陈照辉的名字,“开矿那个老板跑了,至今也没找到。我就想当警察,抓住那些坏人。” 方初阳看了半晌,拍拍小陈的肩膀:“你很争气。” 陈照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 “坎坷的童年,有时候会毁了一个人,有时候也会造就一个人,”方初阳摆出队长架势,准备勉励一下后辈,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僵硬地回头,“当然,某些人除外。” “嗯?”小陈傻愣愣地回头,顺着队长的目光看过去。 路边的豪华轿车旁,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正朝方初阳挥手:“他二舅,你怎么在这里?” 方初阳转身就走。 办案期间,远离不吉利的翟柯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明天要做人,明天要双更,呜哇 52、洋娃娃(21) 翟辰见方初阳不理自己, 便识时务地没有追上去。 “在办案吧。”高雨笙走过来, 小声说。 “不管他。”翟辰摆摆手, 转身去后备箱里拿东西。大批的物资都在后面跟着的货车里, 贵重的小东西则在高雨笙的车中。 翟辰吸了口氧,轻松抱起两台一体机电脑,仿佛提着两个纸壳子。 “哎呦哎呦,快给我一个。”郑秘书赶紧跑过来帮忙。别人没注意戴着口罩的翟辰, 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来的,这是高总的挖掘机保镖小情人哥哥。 “不用,你抱不住。”翟辰瞥了一眼西装革履的郑秘书,大步越过他, 把电脑放在福利院门口准备好的捐赠桌上。桌上铺着蓝色绒布,只是有些陈旧了, 有些地方没了绒。 打眼望过去,这家福利院明显比中心区和新城区的那两家要破败许多。 院子不大,铁栅栏围着, 地面还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缝隙里长着草。西边一个玩耍用的沙坑, 沙子也不是很满;东边全是晾衣绳, 有的是铁丝有的是布条。标点公司的志愿者已经在这里干了大半天了, 晾衣绳上挂满了各种小孩子的衣服、鞋袜、被褥, 杂草也被清理出一堆。 高雨笙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铁门上面锈迹斑斑的“高远福利院”几个字,看了很久。 “雨笙, 你来看这个。”翟辰在外面不叫他小名,又怕别人认出他是见义勇为小保镖,也没喊高总。 高雨笙听到他叫自己,脸上的冷肃顿时化开,抬脚走过去。 铁栅栏外面,挂着公示牌。但凡要被领养的孩子,都要连带照片和各种信息公示,公示期过了才能办理手续。 这公示牌上的孩子,跟中心区公示牌上的差别也很大。中心区那个牌子上的孩子,基本没有大毛病,有些还挺漂亮。这家的却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有做过手术还是明显五官不对称的,有嘴歪眼斜智力有点问题的,还有一个标注有严重疾病的。 “这福利院之间条件有差别可以理解,孩子质量也有差别吗?”翟辰单手搭在高雨笙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嗯,条件差的福利院,被送来的孩子少,得到相对健康孩子的机会就小。”高雨笙认真给他分析了一下市场概率问题。 翟辰笑着捏捏他肩膀:“我就是随口吐槽一下,你不用回答这么认真的。” “你问的,我都会认真回答。”高雨笙转头看他。 偏西的太阳照在那五官立体的俊脸上,落入漂亮的眼睛里泛起细碎的光。翟辰呆了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一根手指挠挠脸:“咳……” “欢迎欢迎,不好意思,刚才有孩子突然发病了,出来迎接晚了,”一名四十多岁穿着旧西装的中年男子,慌里慌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跟高雨笙握手,“这位就是高总吧,我是路长华,高远孤儿院的院长。” “我看院长介绍栏里,写的不是你啊。”翟辰指着公示栏旁边的宣传栏,那里的院长照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啊,那个是我父亲,他前几年过世了。我本来是做别的行业的,父亲不放心这个孤儿院,我就替他经营下去了。”路长华苦涩一笑,拘谨地碾了碾穿着开胶皮鞋的脚,转头叫里面的老师带孩子们出来。 现在高远福利院里,能自己走路的有十几个孩子,其余要么太小,要么有严重疾病下不了床。孩子、护工和院长,跟标点地图的员工们一起站在捐赠桌前合影。本来路院长的意思是拉个横幅写上“感谢标点地图捐赠”之类的,被高雨笙拒绝了。 “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麻烦的。”高雨笙让拉货的工人帮着把物资搬进去。 路院长很是感激,带着他们去参观。 “这里跟中心区那边,怎么差这么多?”翟辰摸摸幼儿教室里掉漆的黑板,忍不住问。 “哎,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路长华搬了几个凳子请他们坐,“中心区那是市直属的,当然资金充裕。我们属于南城区,这个区什么样子你们也知道,更何况还是半路捡来的,根本不受重视。” “怎么叫半路捡来的?”郑秘书好奇道 “这个孤儿院,早年是个国企办的,算是半公立半私立。后来那个企业倒闭了,就被区里收走,变成现在这个名字。”路院长拿出过去的相册给他们看。 最早这里是叫“高远孤儿院”,大门基本没变。只是以前是院墙,后来响应城市透绿,才换成了铁栅栏。路长华的父亲老院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每年都跟孩子们在大门口合影。 一年一年翻看过去,老院长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消瘦,最后一张形销骨立还是笑得一脸慈祥。 “父亲是得癌症去世的,临死还不放心,就让我接手。其实我是父亲收养的孩子,所以我也姓路,路边捡来的吗。”路长华笑着道。 这个孤儿院的孩子,除了那些本身有名有姓的,其他的都姓路。 “老先生真是个有爱心的人。”郑秘书感动不已。 “我可以拍张照吗?”高雨笙指着相册上的照片,问路院长。 “当然可以。”路长华不介意地摆手,请高雨笙随便拍。 翟辰看着他一张一张认真用手机拍下来,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对这种老照片感兴趣了?” “我对摄影、绘画一直都很有兴趣。”高雨笙拍完把相册还给院长。 “啊,对。”翟辰想起上回那个星空摄影展,还有那间一直锁着的画室。 “我们高总很喜欢艺术,尤其喜欢星空,”郑秘书笑着跟路院长攀谈,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杯水,他连忙接了抬头看过去,“谢……啊!” 一句谢谢没说完,就变成了惊叫。 倒水的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有很严重的烧伤疤,看着有些可怖。见吓到了郑秘书,弯腰鞠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不好意思啊,他小时候被烧坏了嗓子,不会说话。”路院长赶紧解释。这孩子是很小的时候被烧伤,家人给简单治了治就扔到了孤儿院门口。 “哎呀,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郑秘书很不好意思。 烧伤少年低着头,又给翟辰他们倒水。翟辰一点也不怕那张脸,笑呵呵地说:“男人有疤才帅气,我十几岁在街上混的时候,一直想给脸上纹个刀疤。”说着还用手演示,从额头穿过眼睛一直劈到鼻梁。 少年抬眼看他,似乎头一次听人这么说,眼中满是惊奇。 高雨笙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由着他瞎胡扯。 “他其实算好的了,这里的孩子还有不少重度残疾的。”路院长叹了口气,带着他们去看那些不能自理的孩子。 大多数是有智力障碍的,还有一些天生残疾的。 “不得不说,这里的孩子是真……没一个健康的。”郑秘书把那个“丑”字吞下去,但也确实如此,常理来说残疾的孩子也有长得好看的,但这里连个五官端正的都找不来。 “正常的都有人抢着要领养,我们这领养排号都不知道排到多少号去了。只是残疾儿童多,正常孩子少,没有人愿意领养重度残疾的孩子。门口挂着那些轻度残疾的,也是给外国人领养的。”路院长抱起一个满地乱爬的智障儿童,给他放回围栏小床上。 “太惨了,路院长真是个好人。”郑秘书看得心酸,当场捐了一千块钱。 离开高远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站,员工们原地解散,郑秘书低头跟高雨笙说两句,等他点头后立时对大家说:“累一天了,咱们去聚餐吧,高总说给报销!” “噢耶!”员工们顿时欢呼起来,跟着郑秘书热热闹闹地跑了。 “你怎么不去?”翟辰捏捏发呆的高雨笙。 “我去也是破坏气氛。”高雨笙被他捏得痒痒,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嗯,那正好,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翟辰两条眉毛一起挑挑,很像动画片里献殷勤的汤姆猫。 “呃,呃!”背后传来那烧伤少年的声音,翟辰回头,手里被塞了一本画册。这是高远福利院自己出的宣传册,刚才给每个志愿者都发了的。 “谢谢啊。”翟辰把画册装包里,跟少年挥手告别。 高雨笙把自己那本也塞进哥哥的包里,拉住他挥在空中的手:“吃什么?” “你看看这是哪里?”翟辰指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城中村,这里是周寨,有名的夜市。 小时候答应要带天赐吃遍这城里所有的小吃,翟辰把能尝的都尝过了。这种夜市对他这种夜盲眼很不友好,就强行拖着方初阳给他带路。这个周寨夜市,东西很便宜,看着也非常廉价脏乱,但也有隐藏的极品美食。 高雨笙看看那昏暗的街道,索性没有放开他的手,拖着进了巷弄交错的城中村夜市。 说是夜市,倒也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划,就是每到晚上就会有很多小吃摊推着车过来,随便找个地方一扎就开卖。 穿着清凉的年轻姑娘,坐在简陋的麻辣烫摊前一把一把地吃着串。卖卷饼的大妈,一边手速飞快地往面皮里夹菜一边大声吆喝。烤鸡的摊子更是热闹,整只的烤鸡串在铁叉子上自动翻转,老板在旁边炸着鸡柳。 刚下了工回来的年轻人,在烧饼摊上买一个白烧饼,从中间劈开,再买两块钱的鸡柳夹进去,拜托老板多挤点番茄酱。 “就买两块钱,还贪我这么多酱,这天天的净赔钱了!”老板骂骂咧咧地,还是给多挤了点酱。 年轻人开心地举着烧饼挤出来,差点撞上翟辰。 高雨笙立时拽了翟辰一把,护到怀里。他对于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有些抵触,也不愿意让别人碰到翟辰,便如走在刺林里的老农一般左支右拙。 “没事,我看得见,”这些小摊为了抢生意,灯泡一个比一个亮,在摊子旁边还是看得清的,“再往前走点就没这么挤了。” 带着高雨笙转弯到另一条街上,这边就相对安静一些,大部分是临街的铺面。翟辰买了好几样东西,跟高雨笙坐在一家冰品店的外设桌上慢慢吃。 翟辰买的都是他吃过觉得好吃的,味道自然不差,就是不知道高雨笙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的口味能不能适应。好在高雨笙并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镇上的炒凉粉,可惜半年才能去一回。”翟辰舀了一勺炒凉粉,递给高雨笙,等他张口吃的时候拐回来自己吃掉。 高雨笙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 翟辰哈哈笑,勺子塞给他让他自己吃。 那时候在山里,高雨笙逃跑过几回信誉度很低,驼背从不让他离开村,只有翟辰带着他才能稍稍走远点。每次翟辰那个爹李大海去镇上卖山货,翟辰都会把高雨笙带上,有大人看着驼背才会勉强同意。 那镇上没什么好吃的,全是坑外地游客的劣质小吃,只有一家炒凉粉做的好。翟辰帮李大海卖鸡蛋,会偷偷抬高一点价格,多出来的钱就给天赐买凉粉吃。他的算术是跟村口麻子爷学的,应付李大海不成问题。 “你都记得。”高雨笙吃了一口,并不如当年的那么好吃,但因为是这个人给他买的,便又好吃了起来。 “当然记得。”翟辰除了认脸,其他方面的记忆都非常好。 “你以前怎么来夜市的?”高雨笙比较在意这个。 “跟方初阳一起啊。”翟辰这才想起自家兄弟来,下午在孤儿院门口瞧见他,应该就在这附近查案吧。低头看看手机,没有方初阳的消息,也不敢随便给他打。 “以后哥哥想去哪里,我陪你,不要再麻烦他二舅了。”高雨笙状似不经意地说。 “那必须的,跟他吃饭我气都气饱了,要不是没得选……” 话没说完,街对面突然响起了警报声,七八辆闪着蓝灯的警用摩托车开进来,停在一户民居门前。不多时,从里面拧出来一堆人,统统抱头蹲在墙根。 “哎呦,茶馆被查了。”冰品店的老板娘伸着脑袋看热闹。 “那是个牌场啊?”翟辰随口跟老板娘闲聊。 “可不。”老板娘见翟辰是个懂行的,冲他笑笑。 高雨笙突然捏住他的手,把哥哥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那个,好像是下午的黑脸。” 小陈?那边灯光暗,翟辰看不清,既然高雨笙看到了陈照辉,那说明方初阳也在。 “警官,我就是打个牌,玩的是五毛钱一局的,真不是赌博。” “警官,我就是个看牌的。” 蹲在门口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话,被勒令安静。周围的路人都在笑嘻嘻地热闹,气氛并不如何紧张。正在这时,民居里突然火光冲天,“咚”地一声巨响,屋里的玻璃瞬间被炸碎飞射而出。 “啊——”围观的人们顿时大叫这跑开,那些被抓的赌徒们纷纷抱头鼠窜。 不知谁喊了一句“煤气罐爆炸了”,院墙便轰然倒下半边。陈照辉抬脚就要往里冲,被其他同事拦住,急得大喊:“副队还在里面!” 方初阳! 翟辰听到这句,二话不说拿出氧气瓶。 “氧气带进去会爆炸。”高雨笙握住他的手腕。 翟辰不说话,猛吸几口将瓶子塞给高雨笙,抬脚就翻进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人!哐哐撞墙!哐哐哐! 53、洋娃娃(22) 城中村里的自建房, 通常都没什么规划, 想怎么建就怎么建。这家是个天井院, 本来就不怎么透光, 索性在二层那里封了个顶,彻底做成个密封盒子。有了顶棚,院子里就也可以支牌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 如今, 煤气罐爆炸的巨大威力,将这质量不怎么好的顶棚给炸碎了。空心水泥板一块块砸下来,封死了屋里人出来的路。火光冲天,时不时还有爆炸声。其他人再逃出去的时候, 一定是看到了这幅场景。 没有专业工具,人力挪不开水泥板, 还有可能会葬身火海,只能等消防队。可是如今这个情形,等消防队来, 方初阳都烧成灰了。 翟辰借着火光透过水泥板的缝隙往里看,什么也没看到。屋中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求救声, 安静得可怕。 “方初阳!”翟辰大声喊着, 徒手搬起一块水泥板扔开, 扒拉着爬进去。 十几年前, 他被翟建国领回家,方初阳就住在他家隔壁。那时候在老小区,两家都是一楼, 有个自建的小院子。两家人关系好,中间就隔了一个薄薄的砖头墙,都没有拿水泥砌,只是那么堆着的。 他那时候刚到翟家,翟建国进屋跟家里人商量,他就站在院子里满心茫然。听到隔壁有男孩子的笑声,一时好奇扒着墙头看过去。在山里翻墙头习惯了,哪知道这墙如此不结实,哗啦一下就倒了,把他埋在了砖头堆里。 “你没事吧?”穿着姜黄色衣裳的小少年,三两下挪开砖头,蹲着看他。那时候已经十二岁的方初阳,打篮球晒得黝黑,笑起来就显得牙特别白。 “辰辰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吗?” “辰辰跟阳阳差不多大,不如就定一天生日好了。” “那我是大哥!” “不对,我是大哥!” “噼啪!”骤然充足的氧气,诱得屋里的火焰徒然升高,火舌猛蹿而出,差点舔到翟辰的头发。 翟辰就地一滚,躲开了那一截明火,突然看到了被压在半块水泥板下的方初阳。似乎是被砸晕了,趴在客厅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屋里不断蔓延的火势马上就要烧到他的腿。 “方初阳!”翟辰大声喊他,三两下搬开水泥板,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院子大门被水泥板堵住,外面的警察也跟着翻墙进来,刚刚进来两个,就见翟辰已经找到人了。 “快出去!”翟辰背起方初阳,一边跑一边冲那两个小警察大喊。那两人还不明所以,要过来帮忙。 “轰——”屋里突然冲出滔天烈焰,也不知那厨房里藏了多少煤气罐,竟然二次爆炸,巨大的冲击波直把翟辰两人甩到对面墙上去。而刚过墙头的小警察,直接给掀翻了下去。 翟辰在空中迅速翻身,双脚抵墙,靠着此刻尚且好用的肌肉,生生减缓了撞击的速度,避免了头破血流的下场。但已经来不及再调整动作,直接摔跪到了水泥板和碎钢筋上,疼得呲牙咧嘴。 而方初阳趴在他背上,避免了身体着地的悲剧,依旧昏得人事不省。 临时吸的两口氧气,效用告罄。火马上就烧过来,翟辰不敢耽搁,扛起方初阳连滚带爬地往墙边跑。 “辰哥,这边!”陈照辉骑在墙头接应他。 “呼呼……”翟辰呼吸越来越粗重,咬牙把方初阳背到墙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拉我一把!” 瘦弱的小陈靠着自己的腰力,是无法把昏迷的成年男子拉上去的,翟辰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背方初阳出去。 陈照辉听话地拉住他,使劲往上拽。 “咔嚓!”不知道什么家具燃烧着从掉下来,明亮的火光带着死神的威胁,直直往他们脑袋上砸。 翟辰拼尽全力,一跃而上,连带着方初阳一起,冲出了院子。 “轰轰轰!”成堆的杨木家具烧起来,整个院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呼……方初阳……”翟辰趴在地上,先中暑的狗一样急速喘息,手里还紧紧攥着方初阳的衣领,哑着声音叫他。 方初阳脸上都是血,双目紧闭,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高雨笙一把将翟辰抱起来,不容分辨地将氧气罩子扣在他脸上,持续按压便携氧气管的压嘴。怀中的身体名明显已经到了极限,开始微微地抽搐,惹得他的心脏也跟着开始抽疼。 “别说话,吸气,”高雨笙抱紧了他,凑到耳边低声道,“哥哥,别睡,大口吸气,马上就好了。” 翟辰身体里的力量,需要用高浓度氧气才能唤醒。但在氧气不足的时候,他也可以靠着肌肉里储存的那点能量爆发一下,但这之后会陷入严重的缺氧反应中。 小时候在山里,翟辰因为长得快看起来像个小少年,便时常有一些农活要做。有时候强行用了蛮力,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那时候,小小的高雨笙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眼泪汪汪地给他顺气。 大口大口的氧气入肺,一阵阵的晕眩、眼花、耳鸣都逐渐好转,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翟辰抬手按住高雨笙的手,拿开了氧气罩:“我没事了,快给方初阳吸两口,他是不是没气了?” “咳咳……”方初阳呛咳两声睁开眼,“你才没气了呢。” “我艹,你醒着啊,还装死让我背,要不要脸!”翟辰拿着氧气瓶去,按到方初阳口鼻处,及时堵上他回骂的嘴。 方初阳这会儿没力气挣扎,只能用眼睛瞪他。 原本热闹祥和的夜市,被这爆炸惊扰,在火光与议论声中,提早散场。 赌馆老板被炸死了,他老婆一问三不知哭得昏天黑地。赌馆里的赌徒,大部分都是住在周寨的人,也有别的地方慕名来的。鱼龙混杂,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不过,赌场里的欠债名单倒是找到了,里面确实有李超的名字。”陈照辉站在方初阳的病床前,汇报连夜审问的状况。 方初阳受的都是皮外伤,脸上那么多血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脑袋上被划了个口子。不过昨天那出生入死的,医生也不敢让他直接回家,留院观察了一晚上。 “事故原因查出来了吗?”方初阳头上包着纱布,脸上还几道擦伤,嘴角还破了,说话的时候有些别扭。 “消防上说,是厨房里的液化气罐爆炸。那个厨房里有三个液化气罐,楼上还有两个,所以才会二次爆炸。” 方初阳仔细回忆在赌馆里的最后一幕,赌徒们都跟着有次序往外走,赌馆老板偷偷往回缩,似乎是想从卧室跳窗出去。他就过去追那个老板,就在这时候,突然爆炸了。 这绝对不是意外。 “发宣传单那个小子已经锁定了,今天就去抓他。”范队长笑眯眯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包子豆浆。 小马哈欠连天地跟在后面,显然又是一个通宵。 “你们怎么过来了?”方初阳抬头,接过队长手里的包子。 “我们出来吃早饭,顺道看看副队,一会儿回家眯一下。”小马说着,已经倒在旁边的空病床上睡了起来。 昨天会发展成那样,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本来只是打算借着查赌馆的由头,把赌馆老板抓来盘问,好让他指认霞姐。谁知道会现场爆炸,证人没了还瞬间升级成了疑似命案。 刑警队里的人都累得够呛,只有永远精力旺盛的陈照辉没什么两样。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脸太黑,看不出黑眼圈。 “根据发宣传单那家的雇佣员工名册,和赌馆老板手里的名册交叉对比,已经确认金鑫商贸城的那个发传单的人偶,叫做孙大壮。”小陈尽职尽责地给副队解释了一下范队长的意思。 方初阳微微蹙眉:“今天就抓吗?现在关于霞姐的线索又断了,不如留着他,看会不会有联系。” “现在就抓,不必等了。既然赌场被炸,肯定是惊动了利益集团。”范队长斩钉截铁地说。言下之意,那个霞姐不可能再联系孙大壮,而且可能已经在逃了。 “一个人贩子,不可能这么拼命。人贩子只要钱,不杀人。”方初阳不以为然,“制造爆炸案的一定另有其人。”现在看来,霞姐拐卖人口的生意,并不是赌馆老板介绍的最危险的生意,这后面肯定还牵扯着什么更大的案子。 “杀人灭口,这是招惹了亡命徒啊。”小马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这些都只是猜测,如果他们拐卖孩子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也是要被枪毙的。”范队长坚持认为,对于已知的犯罪嫌疑人,能抓一个是一个。 今天抓捕孙大壮已经势在必行。 “你今天就休息一天,不用去队里了。”直接给方初阳放了假。 “可是……”方初阳还想说什么,被范队长制止了,似乎是听到有人靠近。 “呦,都在啊,”翟辰提着饭盒进来,吓了一跳,“来来一起吃饭。” “不了,我们还得回去办案呢,”范队长拍拍翟辰的肩膀,“辰辰昨天又立功了,得给你开个表彰大会才行。” “可别,您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红,开表彰会那粉丝能把门头给挤破了,容易出事故。”翟辰煞有介事地说,仿佛自己已经是当红小鲜肉。 “辰哥,给我签个名。”小马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扒着翟辰要签名。 “成,等你睡醒了的。” 打发走了一众刑警队的兄弟,翟辰拉开病床上的小桌板,把饭盒里的东西都摆上去。这是高雨笙让广东早茶点打包的点心,各个都精致无比。 “这是我们家天赐给你买的,看看,多贴心。”翟辰忍不住显摆,却见方初阳还是臭着脸,便伸手推他一下。 “干什么?”方初阳瞪他,语气很是不好。 “哎我说,你就这么对待把你从火场救出来的兄弟?”翟辰瞪回去。 “我求你救了吗?”方初阳毫不领情,拿起筷子开始吃。 “哎哎哎!”翟辰佯装生气,抬手要抢筷子不给他吃,被方初阳熟练地躲过去。 方初阳气鼓鼓地吃了两个叉烧包:“上次邪教的事,就是队长一意孤行要抄了那个窝点,才导致其他几个窝点的线索中段。要不是高雨笙帮忙,那个事就要完蛋了,这次又这样!” 翟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像是范队长和方初阳发生了分歧,不过后半句倒是很明白:“对啊,我们家雨笙是很厉害,但这次的事跟他没关系,也不能指望他再帮什么忙。” 方初阳一口叉烧噎到嗓子眼里,十分后悔跟翟辰说这个。 上午还要换一次药,暂时不能出院,翟辰就在旁边陪着方初阳。但这公立医院没有wifi,手机信号又很差打不了游戏。翟辰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在自己包里翻出本书来看。 “呦,你还看起书了?”方初阳觉得稀奇。 “嗯。”翟辰颇为高傲的应了一声,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等方初阳凑过来看,就频率一致地背过身去,不给他看。 作为一个习惯性追根究底的刑警,方初阳立时被吊起了胃口,追着要看是什么。偏翟辰就是不给他看,一边躲一边还念叨:“啊,真好看,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方初阳用手肘圈住他脖子,将人拽倒在病床上,才看到了翟辰手里的书——《高远福利院宣传手册》。 “……” 方警官认真思索了一下,关于刑警砍死自己户口本上的兄弟是否可以减刑的问题。 “啧啧,你要看就说吗,我还有一本呢。”翟辰闷笑着从包里又掏出来一本扔给方初阳。这是高雨笙那本,昨天一起塞他包里了。 方初阳本来不感兴趣,靠在床头思考案情。忽然想起昨天陈照辉说的,忍不住又拿起了宣传册。这册子是彩页的,里面因着福利院里的各种照片,有介绍志愿者的,有介绍捐款人的,更多的则是孩子。 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翟辰就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说,你看正常小孩就行了,看残障小孩也这么开心?”方初阳对于自家兄弟的审美很不理解。这家伙总喜欢照顾小孩子,连比他小几岁的成年人也当小孩子逗,他有时候怀疑翟辰是太想念高雨笙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健康的小猫可爱,残障的小猫就不可爱了吗?你这是歧视。”翟辰说完还不忘损他一句。 “我要是歧视残障,早把你扫地出门了。”方初阳轻车熟路地跟他拌嘴。 “这个三角是什么意思?”说话间翟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孤儿院的地形图,在建筑物内的一角有个黑色的三角标志。 方初阳翻到最后一页:“哪有三角?说你残障,你这就演上了。” “你眼瘸吧,这么大颗的三角看不见?”翟辰拿着自己的书给瞧。 “我这里没有啊。”方初阳指着自己那一页。 两人放在一起对比,方初阳那个图干干净净,翟辰那个图就突兀地多了个实心黑三角。工工整整等边三角形,看起来像是印上的一样。 “估计是哪个孩子调皮画上去的吧。”翟辰猜测。 方初阳出于刑警的直觉,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三角标出的位置,在大楼后面的边角处。而平时搜查案发现场,这种犄角旮旯最容易出事。 “这边我们没去参观。”翟辰摇头,福利院又不是观光景区,人家也不可能带着他们连食堂、锅炉房什么的也看一遍。 高雨笙自己在办公室忙碌,工作告一段落抬头看过去,沙发上空无一人。看看手机,一个上午过去了,没有一条短信,更没有一个电话。 “siri,我的手机运行正常吗?” 手机屏幕闪了闪,人工智能的小话筒标志出现: 【您的手机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没有收到短信?” siri似乎愣怔了一下,心电图一样的光标来回动了动: 【今天上午,您收到了3条银行账户变动信息,5条运营商的推送,11条垃圾广告。】 “……”高雨笙不说话了。 恰在此事,翟辰“咣”地一声推门进来:“呦,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坐在办公桌后的高雨笙眼中满是委屈,跟小时候被二狗抢了枣子的模样如出一辙。 “怎么回来了?”高雨笙眨了一下眼,刚才的情绪就如遇见阳光的秋霜,瞬间不见了踪影。 翟辰走过来看看他,发现什么也没有,料想是自己看错了:“方初阳刚换了药,就跟屁股长草一样跑去查案了。” 那个金鑫商贸城发传单的孙大壮,竟然已经离开本市回老家了。范队长要组织人去跨省抓捕,刑警队没人坐镇,方初阳缠好纱布就去了。 “哥哥……”高雨笙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正给你倒水的翟辰回头看他。 “你……中午想吃什么?”本想问的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唐突,高雨笙默默把前半句给咽了。 “随便,你要是忙的话,我出去给你买。”翟辰灌了口薄荷水,顺手给高雨笙的杯子添满。 高雨笙表示不忙,可以出去吃,接过翟辰给他倒的薄荷水喝了一口。看着那人坐回沙发上打游戏,感觉到他的视线就抬头冲他抬抬下巴:“发什么呆呢,好好写作业。” 翟辰看着他的眼神,说到底,跟看着翟檬檬其实没多少区别。 这样的认知让高雨笙感觉到了一股清醒的疼痛,低头敲下一行字:怎么追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啊,粗长君,就当二合一吧,强行做人 54、洋娃娃(23) 想要的就得自己去争取, 并且要拼尽全力地争取, 这个道理高雨笙从小就懂。既然明白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作为哥哥的关心, 还有作为恋人的喜爱, 还有很多很多。而那些还没得到的部分,就要靠自己了。 要得到一个恋人,首先得学会追求。翟檬檬那么小,都知道给女孩子买最贵的三块钱玩具戒指, 高雨笙自然也知道。 但他长这么大,没追过谁。从上中学到现在,只有别的人追他,那些狂蜂浪蝶只会给人造成困扰的手段不值得学习。更何况翟辰并不是个普通的目标恋人, 而是他小时候就认识的、把他当个孩子的哥哥。 情况太过复杂,只能求助于强大的网络。 搜索:怎么追求哥哥? 答案:1, 给他花钱,不氪金的人都是白嫖,没资格叫他哥哥。 2, 每天夸赞他,举例“哥哥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哥哥下凡辛苦了!” 3, 到处卖安利, 注意素质, 给他最好的应援。 …… 高雨笙看着满屏的这种答案, 总觉得哪里不对。 “叮咚!”行程提醒突然跳出来一条提示: 【您的朋友阿奇伯德将于今天下午三点抵达,请准时前往机场接机。】 机场国际到达厅,等待接机的人们比肩接踵。广播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顺序播报着到达的航班。 “他叫阿奇伯德,我平时叫他阿奇,在美国认识的朋友。”高雨笙趁着人还没到,跟翟辰解释他的来历。 “大学同学吗?”翟辰对这个阿奇先生很感兴趣,重逢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在高雨笙嘴里听到“朋友”这个称呼,他一直担心自家天赐这么自闭会没有朋友。 “不是,他比我大几岁,是个做机械产品的商人。”高雨笙摇头。 “嗨,高!”出口那边传来带着洋强调的喊声。 翟辰回头看过去,那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颇为英俊,正伸着长臂使劲挥手。 “阿奇,好久不见。”高雨笙说了句英文。 “是的,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阿奇松开拉杆箱,给了高雨笙一个热情的拥抱,说的却是带着外国口音的普通话。 高雨笙似乎有些意外:“中文说得不错。” “是吧,我特意学的!”阿奇很是骄傲,左右看看高雨笙,忍不住叹息,“你还是这么的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亚裔男孩都美丽。” 这话听着有些怪,翟辰微微皱起眉头,抬手挡开阿奇搭在高雨笙肩膀上的手:“阿奇先生,箱子我来拿吧。” “这位是?”阿奇看向翟辰,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我是高先生的保镖。”翟辰摆出职业微笑,拉住阿奇的箱子,将两人稍稍隔开。 高雨笙看着翟辰的动作,但笑不语。 等那外国人去厕所,翟辰小声问高雨笙:“这个阿奇,是不是个gay啊?”哪有见面夸对方美丽的,根本不是正常直男之间的夸奖。 “你能看出来?”高雨笙有些意外。 “呵,你哥我什么没见过,”翟辰摆出社会大哥的模样,“跟他保持距离。” 高雨笙脸色一白:“你不喜欢这种人?” “没,他不是喜欢男人吗?那你俩现在就算是异性,他摸你那是骚扰。”翟辰觉得这话有点说不清楚,不过高雨笙理解能力一流肯定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原来如此,高雨笙抿唇微微地笑:“如果我哪天喜欢男人了,哥哥会讨厌我吗?” “你喜欢谁了?”翟辰挑眉看他,莫名心中一紧。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能归结于家长听到孩子早恋时的好奇与担忧。 “没谁。”高雨笙垂下眼睛。 翟辰却是不信。小孩子拿“如果”开头的话来试探家长,大部分都是已经做过的事,视家长的态度决定要不要坦白。 整个下午,翟姓家长都陷入了对自家小孩性取向的担忧中,看那位“搔首弄姿”的白人先生很不爽。高雨笙对这个朋友却很是重视,晚上还要请阿奇吃饭。 在酒店稍作休整的阿先生容光焕发,用半吊子中文说个不停。 “并不是商务上的事情,是私事。”阿奇神神秘秘地说,等着高雨笙问他。 然而高雨笙对别人的私事毫不感兴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那倒不用,中介可以搞定一切,”阿奇憋不住自己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来领|养|孩|子的。” “嗯?”这下倒是引起了高雨笙的注意。 “你知道的,我是个独身主义者。我不想要结婚,只想要个孩子。”阿奇跟高雨笙碰杯,开心地喝了大半杯下去。 “你不结婚,怎么领|养|孩|子?”高雨笙有些意外,按照中国的现行法律,要领|养|孩|子必须是已婚人士。 “中介会有办法的。你们这里的领养手续,比美国要简单很多。”阿奇挤挤眼,小声说手续基本已经办齐了,这次来是看看孩子,能带走的话就直接带走。 福利院一直是支持外国人来领养的,毕竟外国人不像国内人这么挑剔,那些轻微残疾或是有疾病的孩子都可能被领养。但即便是外国人,也要遵守本国法律,要已婚且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外国人才可以。 阿奇的经济实力当然没有问题,人也没有犯罪前科或者不良癖好,但他没有结婚。 “是哪个孤儿院?我认识几个福利院的人,也许能帮上忙?”翟辰突然插言。因为高雨笙介绍这是他的家人兼保镖,所以三人是同桌吃饭的。 高雨笙看了翟辰一眼,没有打断他的话。 “唔,我看看,”阿奇作为一个外国人,对于中文的名字还是不太容易记,低头看一眼手机,“高远福利院。” “那边的孩子都是残疾的,你真有爱心。”翟辰想想外面宣传栏里挂着的孩子照片,心中对这个骚气的阿奇先生有了改观,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nono,”阿奇摇了摇手指,“有很漂亮的孩子呢,不过都是女孩子。你们中国人真奇怪,福利院里只有女孩子。” 翟辰一惊,转头跟高雨笙对视一眼。如果是其他福利院都好说,但是高远? 高远,并没有漂亮的孩子! “你明天就要去吗?那边治安比较乱,昨天晚上刚刚发生了爆炸案。”翟辰一脸担忧地说。 阿奇很是惊讶:“真的吗?” 高雨笙看看翟辰,坚定地说:“是的。” “那边是贫民窟,黑色街区,懂吗?”翟辰把高雨笙手里的酒杯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 “那就糟糕了,我没有带保镖来,”阿奇不了解中国的治安环境,听翟辰这么说就有些恐慌,“高,可以把你的保镖借给我用一天吗?” 高雨笙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你想干什么?”回到家中,高雨笙才开口问翟辰。故意吓唬阿奇,就是想让对方向他讨要保镖,好趁机去一趟高远。 “你看这个。”翟辰把两本宣传册递给高雨笙。 神秘的三角形,方初阳所说的案件高发角落,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女孩……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你是怀疑,高远跟拐卖孩子那件事有关?”高雨笙盯着那个黑色三角区域仔细看,回忆昨天看到的楼层结构。 “方初阳他们现在正在调查那个儿童失踪案,昨天他们在周寨。南城区的小赌馆不归他们市局管,他在那边肯定不是抓赌博的。”早上送饭的时候,方初阳还在为提前抓捕人贩子的事生气。 “那你应该告诉方初阳。”高雨笙不大愿意让翟辰搀和其中。 “这不都是猜测吗,我就算要告诉他,也得先确定真假。万一是中介忽悠外国佬呢?你那个朋友,一看就很好骗。”翟辰对阿奇的智商表示怀疑,白人对黄种人有着天然的脸盲,分不清美丑,被中介拿修过的照片忽悠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孤儿院的人都见过你。”高雨笙看看他,这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人家肯定一眼就认出来。前天刚卖了惨,今天就给他看到漂亮小孩,那福利院不是自打脸吗? “没事。”翟辰倒是不怕,昨天他可是全程带着口罩的,明天扣个假发,换身衣裳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高雨笙从卧室出来,看到客厅里的黄毛怪吓了一跳。 “怎么样,好看吧?”翟辰得意洋洋地撩了一下头发,半长的金色假发直戳进脖子里,被翟辰捞出来扎了个小揪揪。脸上戴个蓝色镜片的平光镜,看起来非常社会,就差个大金链子了。 高雨笙张了张嘴,想起了“追哥哥黄金铁律”,又把话咽了下去,转身去更衣室拿出个纸袋子递给翟辰。 “这是什么?”翟辰接过来,掏出里面的东西看,竟然是一件质地上好的衬衫,看起来就非常贵。 “送你的,虽然你穿这件二十块钱的网络爆款很帅,但我还是要送你这件迪奥新款。”高雨笙努力夸赞他。 “呦,今天是什么日子?员工福利吗?”翟辰看了一眼日历,不逢年不过节的,只能解释为老板高兴发福利了。 “不是,”高雨笙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氪金。” “氪金?哥是游戏吗?”翟辰被逗乐了,“我是王者英雄,还是阴阳师式神。” “给哥哥花钱,才不算……”直觉那个词说出来要挨揍,高雨笙顿了一下,“才有资格叫你哥哥。” “哈?”翟辰不知道这小孩抽什么风,费解半天憋出来一句,“行,知道孝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个别的稿子要赶,今天只有这么多了=v= 55、洋娃娃(24) 阿奇见到翟辰这身打扮, 围着他看了半天:“哦, 翟,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为了跟你保持风格一致啊, ”翟辰撸了一把头上的黄毛,“黄头发老板,当然要雇黄头发保镖。” 阿奇不懂这是什么讲究,但听起来很有道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唔, 给我取个英文名,别叫我真名。” “叫什么好呢?”阿奇认真思考了一下。 “就叫汤姆吧。”翟辰坐到了驾驶位,开车载着阿奇一路往南城奔去。据说中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因为阿奇拒绝了中介的接送服务, 那边就提前派人去做准备。 “是因为汤姆·克鲁斯吗,你喜欢他?”阿奇试图跟翟辰找点共同话题。 “不, 因为汤姆猫。”翟辰低头从眼镜上面看他,动了动眉毛。 “哈哈哈,你真可爱。”阿奇大笑起来。 高远孤儿院, 还是先前那个样子,不过今天福利院的大铁门是锁着的, 挂了“今日不开放”的牌子。门前这条路没什么树木绿化, 过往车辆带起翻涌的尘土, 将前天刚擦过一遍的公示牌蒙上了厚厚的灰。 老院长的黑白照片, 和背后寥落破败的孤儿院,构成了一副陈旧孤寂的铅笔画。仿佛一片被世界遗忘的区域,独立于热闹的周寨之外, 周围的生人活物都与之无关。 翟辰下车给阿奇开门,锁好车带他走到门前,按下门铃。摸了摸左耳上的蓝牙耳机,做出一副职业保镖的架势。 “今天不接受参观。” 一名护工慢吞吞走过来,隔着铁门跟他们说了一句。 “我们先生是来看孩子的。”翟辰用带着点洋腔调的话说着,将阿奇给的一张彩色打印纸递过去。把四个声调的普通话念成只有两个声调,用词僵硬死板,比阿奇更像外国人。 对方接过去看了半晌:“阿奇伯德先生可以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不行,我是先生的保镖,一步也不能离开。你们知道他的资产数量,也知道这一带的治安环境有多危险。如果强行将我驱离,这笔生意也就不要谈了。”翟辰十分强硬地说,吓得旁边的阿奇偷偷戳他。 阿奇很想要这个孩子,生怕谈崩了,紧张地看着那名护工。 护工用浑浊的眼睛盯了翟辰几秒,打开了铁门:“进来吧。” 等他俩进去,铁门立刻咣当一声合上,还在里面上了一把大铁锁。院子里玩耍的残疾孩子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东边的晾衣绳上倒是搭了很多衣物,看起来一切如常。 护工把两人领进大楼里,就走了。不多时,院长路长华和一名穿着西装、画着红唇的女人走过来。红唇女笑着用英文跟阿奇交流,看来就是那个中介了。 中介女人跟阿奇介绍了一下路院长,又说了些客套话。大意是一切安排妥当,今天可以看一下孩子,但还带不走。然后又问起了黄毛翟辰的身份。 翟辰两脚分开,双手背后,腰杆挺直,下巴微抬,整个人的肢体语言与前天完全不同。加上昂贵的名品衬衫和障眼的黄毛小辫子,路院长的视线在翟辰身上扫了一遍,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是我的保镖汤姆。”阿奇用中文跟他们介绍。 “伯德先生竟然会说中文啊,那太好了。以后孩子跟着你,也好交流。”路长华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很是高兴地跟阿奇握手。 “我为了收|养|孩|子,特意学的。”不得不说,这位阿奇先生的诚意确实是十成十的足了,一定会是一位很好的领养人。 旁边的教室里,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路院长大方地带他们看,那些有残缺但能活动的孩子,都在那间教室里。有的孩子学得很认真,有的则东倒西歪并不认真听,还有一个智力有障碍的正满地打滚。 “我的孩子也在里面吗?”阿奇皱着眉头,有些担心。 “不,您预订的孩子是健康正常的,马上就可以见面了。”中介用英文说着,带阿奇往大楼深处走。 翟辰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跟着往里走。浅蓝色的镜片并不影响他的视力,但这老式建筑内部七拐八拐的设计不太合理,楼道内部很多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十分昏暗。 好在路院长给了外宾足够的礼遇,一路走一路打开楼道灯,拯救了翟辰这个夜盲眼。 路院长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伯德先生,因为现在还不确定领养关系,孩子只能给你一个人看。所以,保镖和中介都不能进来,希望你能理解。” “孩子比较胆小,人多了容易吓到。”中介也帮着给解释,这是正常的程序,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孩子。 “汤姆?”阿奇询问地看向翟辰。 翟辰用英文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您,先生。有任何问题,马上叫我。”美式发音,非常标准,把阿奇都惊了一下。 阿奇跟着路长华进去,办公室门骤然关上,并在内部反锁。中介的红唇女人跟他一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他:“之前没有听先生说会带保镖来。” 翟辰瞥了她一眼,保持双手背后下巴微抬的高傲姿态,并不理会。红唇女自讨了个没趣,转身去大厅里的长椅上坐着了。 走道里只剩下翟辰一人,静静地站了一分钟,转身离开,走到红唇女身边,用英文问她厕所在哪里。 “我也不太熟悉,好像是在那边,”红唇女指了一条走道,“不要乱走,这里也不允许拍照。如果有违规的行为,你们先生将会失去领养资格。” “嗯。”保镖汤姆·翟高冷地应了一声,往她指的那条路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那个黑三角在什么地方。当时在地图上看,应该在这栋大楼的东北角,但是……哪是东北? 本来就不熟悉的大楼,又建成这副模样,在内部很容易分不清东南西北。 “呃……”翟辰凭直觉走到了走廊尽头,是一道锁着的玻璃门,外面荒草一片什么都没有。 “退回刚才的位置,往左手边那条路走。”蓝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高雨笙的声音。 翟辰二话不说,照着办了。早上临出门的时候,高雨笙给了他这个耳机,在进大门的瞬间,两人就保持了通话状态。刚才那几句英文,也是高雨笙念给他,他照着说出来的。 他天生对语言有超强的学习天赋,当年在山村里短时间内学会普通话跟高雨笙交流,靠的就是这个。 高雨笙在办公室里,将宣传册上的内部结构图扫描进电脑,又找出卫星地图上的高远福利院,将两者合二为一,迅速建了一个三维立体模拟图。利用自己与翟辰的地图亲密共享,实时掌控翟辰的位置。 那个黑三角所在的区域,的确很难找。需要在其中一个通道走廊那里穿过去,绕到大楼后面 ,才能看到一个从大楼凸出去的两层建筑。 这个两层建筑跟大楼相连,外围能看出来本来有窗户,但被砖头给封死了,只在靠近房顶的位置开了细长条的通气窗。要进去,需要从大楼内部的一个封闭的连廊过去,直通二楼。 翟辰小声给高雨笙描述了一下这个建筑的结构,高雨笙迅速在模型上添加,指挥他上二楼去。 二楼是宿舍,住着大孩子和员工。此刻走廊里空无一人,有些房间里传出说话声,估计今天被院长交代了不许出来都在屋里呆着。这倒是方便了翟辰,一路畅通无阻地往连廊走去。 黑洞洞的连廊,没有窗也没有灯,像个漆黑的老鼠洞。 “应该就是这里。”翟辰深吸一口气。 “你已经离开了七分钟,阿奇那边可能要结束了,确定位置就先离开吧。”高雨笙不建议翟辰继续往里走,毕竟他是个夜盲,今天为了伪装也没有带氧气瓶,非常危险。 “我就看一眼。”翟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了照,一眼看过去大概也就十米远,尽头是一道黑色的棉门帘。 “那你尽快,我给阿奇打个电话。”高雨笙用办公室座机,打给阿奇拖延时间。 翟辰快步走进去,几步跑到了棉门帘处,关了手机灯。深处漆黑的走廊,让没有带氧气瓶的他徒生紧张,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缓缓掀开一点棉门帘,不甚明亮的光透出来,正应着门的是一堵隔板墙,标了个向左的箭头。 “呜呜呜……我要妈妈……”小女孩稚嫩的哭声从里面突兀地传出,而后迅速被哗哗的水声掩盖。 翟辰骤然攥紧了拳头,那个声音好像是……瑶瑶!想也不想地直接冲了进去,哗啦一把掀开了隔板墙尽头的塑料帘子,熏人的蒸汽瞬间扑面而来。 “呀——”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许多或光着身子或围着浴巾的女人,齐齐背过身去慌乱地躲藏。有残疾的少女,还有大婶大妈。 这里,竟是个女澡堂!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等我 56、洋娃娃(25)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一名带着蓝色工作帽的大妈冲过来, 一把将翟辰推出去。 翟辰处在震惊状态没站稳, 顿时被大妈推了个踉跄, 咣当一声撞在了隔板墙上。 “sorry, sorry!”翟辰踉跄着站稳,举起双手不停地说对不起,假装自己是个无辜的外国人。 “院长那边听到动静了,不要再硬闯。”高雨笙那边挂了阿奇的电话, 对翟辰说。 翟辰低下头,慢慢松开拳头,这会儿再怎么仔细听都听不到小孩子的哭声了。 又来了两个匆匆穿上衣服的大妈,对着翟辰破口大骂, 推推搡搡地把他轰出浴室,回到了二楼走廊上。住在二楼宿舍的人出来看热闹, 被大妈们哄走:“看什么看,都回去!” “嗬……” 听到一声嘶哑的应声,翟辰抬头看过去, 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瞧见了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的哑巴少年。少年看了他一眼,便转头跟其他人回宿舍去了。 路院长带着阿奇匆匆跑上来, 听那几个大妈七嘴八舌说了半天, 脸色很是难看:“伯德先生, 你的保镖闯进了女浴室, 这是怎么回事?” 阿奇一头雾水,震惊地看向翟辰:“什么!为什么?” “不好意思,我来找厕所。那个红色的女人, 指的这条路。”翟辰保持着两个声调,颠三倒四地说话。 红色的女人?路长华愣了一下才明白说的是画红唇的中介,那边中介也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气得直跺脚:“哎呀,我给你指那边,谁让你上楼了。” 路长华看看看一脸无辜的翟辰,再看看更加无辜的阿奇,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那个戴蓝色工帽的大妈却一直跳脚,不依不饶地要打翟辰:“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哪有找厕所找到二楼的。找到二楼就算了,走到门口听不见水声吗?这一看就不是厕所,还往里闯!” “厕所也有水声,”翟辰梗着脖子理直气壮,“你这里没有标识!” 这里的确没有任何标识,黑黢黢的一个走道,还有水声,被误认为厕所也不奇怪。而商场里通常一楼没有厕所,汤姆这个外国人在一楼没找到,跑到二楼来也说得过去。 “那你盯着姑娘看什么看?看得眼都直了,你个色洋鬼子!”理由说通了,那大妈却还在不停地蹦。翟辰这才看清楚,这位并不算是大妈,瞧着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只是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衣服,戴个蓝色工帽显得老些。一双丰厚的嘴唇,上下磕碰非常快,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个没完。 路长华好说歹说才安抚了大妈,带着阿奇和翟辰回到一楼,重新进了刚才那间办公室。孩子已经被带走了,屋里空空的,只有一组色调温馨柔软的沙发,和一个茶几。 “孩子呢?”阿奇刚刚还没跟孩子聊完,左看右看地找孩子。 路长华冷着脸,将桌上的孩子资料收起来放进文件夹里,重新合上:“孩子已经回宿舍了,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 “可是,我的礼物还没有给她。”阿奇掏出包里的小礼盒,刚才见到小朋友太高兴,只顾着聊天,忘了把礼物给人家了。 “不必了,”路长华将礼物盒子推回去,“伯德先生,你的保镖趁我们不注意,闯进了有女孩子的浴室。这个行为也许可以解释为意外,但是不可原谅。”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汤姆他不是故意的。况且他只是我的保镖,这跟我领|养|孩子并没有什么关系。”阿奇见他这个表现,顿时紧张了起来。 中介也帮着说好话,解释说这都是自己的错,给外国友人指错了路。 “你的私人保镖,从侧面可以反映出你的为人处世。偷窥女浴室,这属于道德败坏,我们不会把孩子交给品德有问题的人,特别是这方面的品德。”路长华铁了心的不给孩子了,直接送客。 之前来开门的护工,黑着脸赶他们走。阿奇不死心,想要再跟院长商量商量,被护工和那位大妈直接推出去了,连同阿奇带来的小礼物和红唇中介都扔出了门。 “这么暴脾气。”翟辰啧啧称奇。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为什么要乱跑?”阿奇忍不住责问翟辰。 他刚刚见到了即将属于自己的孩子,那是个像花一样美好的小女孩。白白嫩嫩怯生生地看着他,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直叫人心都化了。刚刚挖到了大颗钻石,转眼就被同伴弄丢,这叫人怎么不生气! “我很抱歉,先生。”翟辰用英语跟他道歉,保持着职业保镖的人设。 旁边的中介也是捶胸顿足,又不愿丢了这单生意,便劝解道:“伯德先生,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不过今天路院长在气头上,这事估计不好办,再等两天,等我消息,好不好?”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阿奇只能点点头,不舍地再看一眼福利院大楼,低声跟中介交谈后续的事。 翟辰却是顾不上阿奇的情绪了,快速跑回车里,给方初阳打了个电话。 “喂,”方初阳那边比较吵,似乎在侯问室外面,拿警棍敲了一下铁栏杆,“安静!” 背景音瞬间消失了。 “方初阳,有个十分紧急的事,”翟辰盯着不远处破旧的孤儿院大楼,眼中冒火,“我这会儿刚从高远孤儿院出来,昨天咱俩看见那个三角,是个女澡堂子。我在澡堂子外面,听到了瑶瑶的哭声。” 方初阳呼吸一滞:“你确定?” “我确定,你快点带人来,趁着他们转移孩子之前!”那边阿奇正朝这里走来,翟辰不得不加快了语速,“他们拐了孩子卖给外国人,中间的详情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你现在快点来,我叫雨笙把电子地图发给你。” “我知道了。”方初阳冷静地应了一声,这边翟辰便挂断了电话。 翟辰重新播了高雨笙的电话:“那个……” “我把地图发给他二舅了,”不等翟辰说,高雨笙便已经把事情做好了,“不用担心,我会再给方初阳打个电话。专心开车别让阿奇看出什么来,你先带他回酒店,我随后就过去。” “好。”翟辰心中顿时安稳了下来,利落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阿奇苦着脸走进来,闷闷不乐地坐到后座上,不愿意跟翟辰说话。 “很抱歉阿奇先生,”翟辰认真地向他表示歉意,“给你添麻烦了。” “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给我孩子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有多漂亮。她的眼睛像水晶葡萄一样,我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了。”阿奇已经伤心到开始说英文了,各种辞藻华丽的赞美都用在了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孩子身上,长吁短叹。 然而,只有技校学历的翟辰,虽然凭着过人天赋懂一些英文,但这么复杂的词汇根本没听过,到了耳中就成了叽里咕噜的鸟语。 “这中国有句古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错过了这个还有别的。”翟辰一点也不觉得可惜,那漂亮的孩子多半是拐卖来的,便又开始胡说八道。 阿奇气得鼓起了眼珠子,差点跟翟辰打起来。 刑警队里,刚刚跨省连夜把孙大壮抓来回来的队员们,又被副队召集起来,出紧急任务。 “接到线人举报,高远福利院有可能藏匿了被拐卖的孩子,”方初阳很想直接下命令,但范队长也在,不能越级,“队长,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过去,并通知那边派出所协助搜查。” “高远福利院?”陈照辉不可思议地抬头,“副队……” “现在吗?”小马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窝都是青的。 “对,现在。”方初阳快速整理好装备。 范队长沉默片刻:“好,小张通知派出所,等我们过去再行动。记得,以抓捕逃犯为理由。” 方初阳立时明白了队长的意思,通常解救被拐卖的孩子,都会以别的理由接近,以防对方转移或是狗急跳墙伤害孩子。点头应下,带着队员们开车快速往南城区奔去。 周寨派出所的人已经就位,早早占住了福利院周围的几个点,防止有人出逃。等方初阳过来,小声跟他汇报了一下情况。 这一会儿的功夫,高远福利院里没有任何人进出,大门一直都是关着的。这个福利院只有一个门,前后都有院子,后院的墙根也有人守着。 在周寨常年跟小偷小摸小混混们打交道的派出所民警们,对这种事轻车熟路。方初阳赞赏地拍拍对方领队的肩膀,冲身手利落的小马打了个手势。 小马做了个苦瓜脸,去后墙那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进去,其他警察这才冒出头来。 “陈小黑,走了。”方初阳叫了一声发呆的陈照辉。 “啊,哦,”陈照辉快步跟上,小声跟方初阳说,“副队,会不会弄错了。高远不可能拐卖孩子的。” “是不是弄错了,看看就知道。”方初阳冷着脸,敲响了福利院的大门。 护工慢吞吞走过来:“今天谢绝参观。” “警察,我们正在抓捕犯罪嫌疑人,有目击者称他刚刚进了你们福利院。”方初阳拿出警官证给他看。 “我们大门都没开过,哪里有什么逃犯。”护工嘟嘟囔囔,但看到后面熟悉的派出所民警,还是老老实实开了门。 方初阳迅速分工:“你们几个去看后院,你们搜三楼,小张和那边几个跟我搜二楼,小陈带剩下的人搜一楼。” “是!”众人迅速分散,另有人看着大门,防止出逃。 方初阳快步冲上二楼,让派出所民警去各个宿舍查看,自己带着小张直奔澡堂子而去。澡堂子门口有大妈拦着,说里面都是女孩子在洗澡。 “让里面的人半分钟内穿好衣服!”方初阳黑着脸,大声命令道。 “正洗澡呢,怎么可能半分钟就穿好,起码也得三分钟。”带着蓝色工帽的女人,掐着腰拦住他们。 那边两个民警听到争吵跑过来帮忙:“说半分钟就半分钟,我们到点就进去。再拦着算你妨碍公务,带回所里拘留。” 女人听到这话不敢吭声了,不多时里面的人都匆忙穿了衣服走出来。方初阳快步走进去,澡堂子里一览无余,一半更衣室一半浴室,空荡荡藏不住人。更衣室那边有一道铁门,牢牢锁着。 “这里面是什么?”方初阳问看澡堂子的女人。 “那是往一楼去的,一楼是个旧仓库,没有窗户,逃犯进不去的……” 方初阳抬手制止她继续啰嗦:“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57、洋娃娃(26) “哎呀, 里面什么都没有。”女人无奈地说着, 找了钥匙来打开了门锁。 黑咕隆咚的楼梯直通一楼, 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沿路开了灯, 下面果然是个仓库,放着许多陈旧的双层床。铁制的床架子,上面铺着木板,没有任何被褥。周遭胡乱堆着各种旧东西, 过期的公示板、坏掉的桌椅、破的不能再破的体育器材,更多的是成捆的旧衣服。 “每年冬天的时候,就会有人寄旧衣服过来。有的能用,但大部分都是把家里的穿不成的破衣烂衫寄过来。孩子们没法穿, 又不能退回去,就只能堆着了。”戴蓝色工帽的女人指着那堆旧衣服, 喋喋不休。 方初阳不听她的,带着小张翻动那堆衣裳。成山的旧衣服里也是能藏人的,两个民警过来帮忙翻找。除却这堆衣服, 这个仓库可谓一眼望到边,再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难道是翟辰听错了?方初阳蹙眉, 忽然在旧衣堆的缝隙里, 瞧见一抹与众不同的鲜艳颜色。眼疾手快地抓进手中, 咬牙:“好了, 这里没有,我们出去看看。” 众人重新上楼,其中一名派出所民警在楼梯上拉住方初阳, 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方初阳瞳孔皱缩,离开楼梯到了光亮的地方,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个戴蓝色工帽的女人:“你确定吗?” “百分之八十。”民警小声说,摸向腰间的手铐。 方初阳一把按住他,做了个不要打草惊蛇的手势。小民警点点头,重新站好。 那边,搜索三楼的工作也结束了,后院传来一阵嘈杂声。方初阳等人奔过去看,就见灰头土脸的小马已经被陈照辉按倒在地,利索地扣上了手铐。 路长华很是惊讶,其他几个护工也吓了一跳。看着被按在地上还不断挣扎的小马,那憔悴的脸色、凌乱的头发,当真是疲于奔命的逃犯无疑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方初阳脸色冷得简直要起冰碴,说话声音也非常生硬,好像随时要咬人。其他警察都不敢出声,尤其是出手“抓捕”小马的陈照辉,生怕自己抓早了影响副队办案。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抓住坏人,我们才安全。几位同志,喝杯茶再走吧。”路院长很是感激,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前面喝茶。 “不了。” 出了福利院大门,众人装模作样地把小马装进车里,方初阳回头看向这间福利院,攥紧了拳头。他的手心里,是一枚粉红色的蝴蝶发夹,只有小指长短。在指缝里看一眼,虽然沾了些旧衣服堆里的灰尘,但颜色鲜艳明亮,是个新发夹。 小马被拷着手铐扔在后座上,舒舒服服地躺着睡着了。一行人回到刑警队,都有些垂头丧气,只有饱饱睡了一觉的小马精神振奋。 “查到什么了吗?”范队长刚从孙大壮的审问室出来,关切地问。 方初阳垂着头不说话,小张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查到,那个浴室下面是个旧仓库,很久没住人了。” “打起精神不要气馁,孙大壮这里有新的线索。那个霞姐说话很快,是个连珠炮,她与这个孙大壮一年前就合作过。这次霞姐对孩子的需求量很大,要得也很急,价钱比过去高了一倍。”范队长把新消息给他们看。 以前孙大壮不是干这个的,靠别的方法拐孩子。这次他接发广告的活,给了霞姐灵感,这才找了好几个玩偶扮演者。当翟辰在商场抓住人贩子的新闻出来之后,孙大壮知道事情败露,早晚要查到自己头上,就跑回了老家。从那之后没再联系过霞姐,霞姐也没有再找他。 “那还是得在周寨一个一个查了,这要查到什么时候啊。”小马哀嚎。 方初阳接过笔录看了看,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掏出手机给翟辰打了个电话。 那边翟辰满心期待,小心问他:“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那个孤儿院没有问题!翟小辰,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天天说话跟放屁似的,报假警犯法的知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想来蹲号子。”方初阳越说越生气,干脆站起来大声吵他,吓得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没等翟辰回嘴,直接挂了电话。 “副队,别生气。辰哥这不也是热心提供线索吗。”和事佬小张赶紧劝他。 “他提供的什么线索?整天不务正业,满嘴跑火车。已经够忙了,还给我添乱。”方初阳摸摸缠着纱布的脑袋,只觉得伤口又突突地疼起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家休息。”范队长大手一挥,刚过了午就让大家下班了。 小马是跟着跨省抓捕熬了通宵的,小张和小陈连夜审问也没闲着,方初阳更是带伤值班了一天一夜,都已经到了极限。这样的状态下,脾气暴躁也属正常。左右现在也没有紧急的事,先休息一下是正经。 方初阳站起身,拎起外套就出了警队,出了大门单手插在口袋里,捏了捏那只蝴蝶结发卡,抬脚坚定地离去。 翟辰莫名其妙地挨了顿骂,刚冒出火气就被挂了电话。想拨回去继续吵,刚划开又挂了,心里憋屈又低落。孩子竟然没找到,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翟辰皱着眉头窝在沙发上,仔细回忆整件事情。他确定这个孤儿院有问题,而且高雨笙也明确告诉了方初阳,外国人在孤儿院里可以领养到漂亮的小女孩。就算没有找到瑶瑶,全院所搜,那个阿奇看到的小女孩总能找到吧? 方初阳就算没找到什么,也该再仔细问问他。虽然他俩总是拌嘴吵架,但彼此之间是非常信任对方的。这么疾风骤雨地大声骂他有些不合常理。 套房的内室传来高雨笙跟阿奇的交谈声,隔着门板瓮声瓮气地听不大清楚。 “你的保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呢?本来是保护我的,现在把我的事情都搞砸了。”阿奇坐在卧室的沙发椅上,郁闷地倒了杯杜松子酒来喝。 “他并不知道那是浴室。”高雨笙从冰箱里拿出冰桶,给阿奇加了两块冰。 “他不是在那一块混得很熟吗?不是社会大哥吗?”阿奇对此表示怀疑。 “混得熟并不代表他对建筑结构熟悉,事实上,他是个路痴,”高雨笙夸张地说着翟辰认路上的缺点,“有一次我们两个从山里出来,他背着我跑错了路,差点进了原始森林被野猪拱个对穿。” “哈哈哈,真的吗?”阿奇被逗笑了,笑完又觉得不合适,自己是在兴师问罪,不能被这只东方狐狸带走了思路,“可是我失去了领养那个孩子的资格,你不知道哪个孩子有多漂亮。” “这件事我很抱歉,你让中介再跟对方商量。加钱,加到他们愿意为止,多出来的部分我来承担。”高雨笙干脆利落地承担了这件事的后果。 阿奇有些惊讶,上下看看高雨笙:“你怎么对自己的保镖这么宽容?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高雨笙倒酒的手顿了一下,看看紧闭的房门,低声说:“他是我所爱的人。” 这句说的是英文,用他一贯的语气,沉稳、悠扬、恰到好处的顿挫,洋溢着美好与浪漫。 “咦?”阿奇愣怔半晌,很是不可思议,片刻后恍然大悟又捶胸顿足,“早知道你也喜欢男人,我应该追求你的。” 高雨笙跟他碰杯,无情地打断他的幻想:“我们不合适。” 两人剑拔弩张地进屋,相谈甚欢地出来。阿奇在路上跟翟辰闹得不是很愉快,想着要说句话跟他和好,抬眼就瞧见翟辰面带煞气地靠在沙发上,很不好惹的样子。那件昂贵的新衬衫因为他不端正的坐姿崩开了顶端的扣子,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豹子,性感柔软却又充满了危险。 阿奇看呆了一下,笑道:“果然,美丽的男人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嗯?”翟辰从怎么把黑心孤儿院掀个底朝天的思绪中抽出来,抬头看向他们。 高雨笙黑了脸,把翟辰拉到一边,亲手给他扣好扣子。 “怎么了?”翟辰小声问。 “阿奇很生气,不愿意跟我合作了。” 本来那孤儿院的孩子来路不正,翟辰又操心着方初阳那边的状况,没有多考虑阿奇领养的问题,没想到后果竟这么严重,很是愧疚:“我……” “我说你是我的恋人他才谅解。”高雨笙盯着翟辰的眼睛,一字一顿谨慎地说。 “哈?”翟辰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在哪里,“这是什么道理?” “同理心,”高雨笙半真半假地解释,从对方最能体会到的角度阐述事件,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理解,“所以哥哥要配合我一下。” 配合?怎么配合?翟辰有些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突然靠近的家伙,轻轻亲了一下脸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救出孩子,稍安勿躁。 今天身体状态不太好,想要激情码字但精力跟不上,就只有这么多了orz 中秋节,今天给大家发红包,节日快乐么么哒~ 58、洋娃娃(27) 微凉柔软的触感, 像甘甜绵密的弱水, 直教人溺死其中, 高雨笙不由得闭了闭眼, 强迫自己见好就收不能过分。 温热带着一点湿润的唇,一碰即离,像是被什么害羞的小动物舔了一下,轻轻的麻痒一直传到尾椎骨去。翟辰一时间愣住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观众阿奇很给面子,没有察觉这出断背山剧情的不合理之处,还笑眯眯地表示祝福:“你们两个确实很般配,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俩站在一起, 就觉得气氛不一般。那样的亲昵,不是普通朋友或是亲人之间会有的。” 那只眼睛看出来的?翟辰嘴角抽搐, 洋鬼子可真能胡说八道。 两人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翟辰坐在副驾驶上犯愁。被小朋友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今天那个场景, 他无法把高雨笙当个小朋友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他们是恋人?他的天赐是不是…… 转头瞅瞅心无旁骛认真开车的高雨笙,看起来是那般的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翟辰单指挠挠下巴, 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方警官没有找到孩子吗?”高雨笙感觉到不停往自己身上瞟的目光, 悄悄握紧了方向盘, 不动声色地转移翟辰的注意力。 “没有。”说起这个, 翟辰又忍不住皱眉。 恰在此时,方初阳打了电话过来:“你这会儿方便说话吗?”他的声音很低,背景里有电视节目的声音, 应该是在家里客厅。 翟辰左右看看,整个车里只有他和高雨笙,当然是方便的:“你说。” “晚上出来一趟,带上氧气瓶,咱俩再去一次那个澡堂子。”方初阳抽了口烟,强行提精神。 “你发现什么了?”翟辰眼睛一亮,既然要再探澡堂,说明方初阳已经确认孩子在那里了,只是白天没救出来,“哎,那你下午骂我那么起劲干什么?这会儿知道错了来找哥帮忙,好歹先认个错吧。” “认个鸡脖!”方初阳把烟头按灭,躺在沙发上抹了把脸,“警局里有内鬼。” 翟辰听着自家兄弟带着几分颓唐的声音,眼角一跳:“这种事,犯得着有内鬼?” 通常警匪片里的内鬼,要么是黑帮卧底,要么是贩毒集团买通的黑警。一个拐卖人口的案子,怎么会有内鬼这么高级的东西。 高雨笙转头看他一眼,打转方向把车开上了绕城高速,方便他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有人通风报信。”方初阳眯起眼睛,今天他接到翟辰的电话立刻就让人通知了周寨派出所。派出所到孤儿院的距离,步行只要二十分钟,就算出警各种安排耽搁了一会儿,在半个小时内足可以到达。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孩子转移出孤儿院,绝对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而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人,只有刑警队办公室里那几个。 被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方初阳半晌才换了一口气:“所以晚上,咱们悄悄去一趟。” “好,”翟辰不再多言,直接应下了,“你先睡一觉,听你的声音马上就要猝死了,晚上我去接你。” “你看得见路吗?”方初阳被他这别出心裁的关心方式气得直翻白眼,“在玉棠湾呆着,我去接你。”说完就挂了电话,嚣张的不得了。 “嘿?”翟辰呲牙,叫他一个编外人员帮着查案,不给工资就算了,还这么拽。 “晚上要出去?”高雨笙淡淡地问,在最近的路口下去。 “嗯。”翟辰这才发现他们在绕城高速上狂奔,对于自家天赐的细心程度很是钦佩。谁要是跟高雨笙结婚肯定很幸福,就是别出轨,出轨分分钟被发现。而且他不仅会发现,还会监控你的手机,随时定位你的动向……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早就被监控了。 翟辰蓦地把自己逗乐了。 “笑什么?”高雨笙斜瞥他。 “没,我就是想着,以后谁嫁给你,那可真是赚了。”翟辰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边染上余晖的云彩,这话说出口,自己心里却变得空落落起来。 高雨笙抿唇:“除了哥哥,我谁都不要。” “这是什么话?”翟辰蹙眉,哪有人只要兄弟不要媳妇的。 果然没有方法的话,哥哥永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高总叹了口气,一字一顿背出了最佳台词:“人间不值得,哥哥值得。” “???” 翟辰抬手摸摸高雨笙的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晚上方初阳来找他的时候,高雨笙还没有睡。因为整个白天都在为翟辰的事忙碌,工作只能推到了晚上。 翟辰看着心疼,嘱咐他早点睡。得到高雨笙乖乖点头之后,美滋滋地甩上背包出门出。还是天赐可爱,比方初阳那个炸药桶可爱一万倍。 炸药桶方初阳借了辆小车,开着双闪停在小区门口。翟辰上车,发现车里还坐着个人,只是脸太黑几乎与车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哎呦,陈小黑啊,你这大半夜的可真吓人。”翟辰戳戳他。 “辰哥,”陈照辉不好意思地挠头,小声问开车的方初阳,“副队,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照辉是睡梦中突然被叫出来的,一头雾水上了方初阳的车。这会儿外面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来了个翟辰就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危险系数很高,你敢不敢做?”方初阳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异常的冰冷肃穆。 “敢!”陈照辉毫不犹豫地说,还条件反射地挺起了胸膛。 “那好。”方初阳还是没说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踩下油门,平稳地窜了出去。调查取证,需要两个以上的警察在场,想来想去只能带了陈老实。 心中忐忑的小陈看向翟辰,翟辰优哉游哉地掏出个口香糖来嚼,见他看过来就给他一片。 “辰哥,你知道咱们要干什么去吗?” “知道,”翟辰嚼着口香糖,在倒车镜里跟方初阳对视一眼,咧嘴笑,冲老实孩子勾勾手指头让他凑近,“咱们呀,去盗墓。” “啊?” “你不知道吧,这敲寡妇门、挖绝户坟,你们副队打小就爱干。他拉上谁,是跟谁亲近。”翟辰用手背拍拍小陈胸口,一副“领导很器重你,年轻人好好干”的样子。 “……啊?” 车子关了大灯,悄无声息地停在一个小巷里。方初阳示意两人下车:“手机都静音放里面口袋,不许露出光,一切听我指挥。” 翟辰把手搭在方初阳肩上:“指挥官,照顾一下瞎子呗。”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瞎子了。”方初阳确认了一下方位,带着两人从一条近路横穿过去,不过二十米远就到了福利院的后墙外。 “我要是不瞎,能找你做兄弟吗?”翟辰还在跟他互损,被方初阳捏住嘴巴噤声。 翟辰看不见,陈照辉是能看见的,很是惊讶,用气声悄悄说:“副队,这里是福利院?” “嗯,”方初阳寻了个白天看好的位置,拉着翟辰靠近,“虽然这货说话像放屁又臭又空,但我信他,他说听见就一定是听见了。” 没等翟辰抬手揍他,方初阳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粉色发夹。 小陈惊呆了,半晌没说话。方初阳叫他,他才像是被打了一棍子般踉跄着跟上。 已经是后半夜了,周寨的夜市都已经收摊,福利院中漆黑一片。三人轻手轻脚地翻过围墙,白天刚来过,对后院的地形都很熟悉。找了个掩体蹲了片刻,确定院子里没人,这才继续行动。 翟辰一路摸黑被方初阳带到澡堂子建筑的后方。这栋房子两层高,一楼原本的窗户被转头给封死了,不过砌得简单粗暴参差不齐,外层并没有糊水泥。 方初阳叫陈照辉去拐角处望风,自己拿出一只小锉刀,对着砖缝狠狠戳进去。 翟辰摸出氧气瓶,慢悠悠地吸氧气,等方初阳抠出个缝之后接过手来,切豆腐一样把砖缝尽数切开。两个人快速将砖头拿下来,轻手轻脚放地上,露出来里面的铁窗框。 窗户早就没了,只剩下几根监狱式的铁栏杆。那是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窗户框上装防护栏。屋里漆黑一片,比外面还要黑,什么也看不见。 翟辰一手抓住一只铁撑子,缓缓向外掰扯,轻松造出了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从包里摸出手电筒,塞给方初阳,让他看一眼屋里的情况。 方初阳叫了小陈过来,三人依次通过,窜进了充满潮湿气息的仓库里。随手扯过一块废弃的宣传板挡住拆开的窗户,这才打开了手电筒。 白天空荡荡的双层床,如今竟都铺上了被褥,只是床上没有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这束光实在是太过耀眼,连方初阳和陈照辉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只有翟辰眼都不眨地盯着看。 匆匆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白天被翻乱的旧衣服还保持着原样,通向二楼的铁门也紧紧锁着,除了床上多了几双被褥,在没有别的。莫不是又来晚了? 就在方初阳准备去开大灯的时候,翟辰突然一把抢过手电筒,照向房间的一角。 三个人都禁不住呼吸一滞。 在接近楼梯口的角落里,挤着三个小女孩,像淋了雨的鹌鹑一样互相捂着嘴巴不停地发抖,却丝毫不敢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不过比较晚,建议早点睡,明天起来看,么啾~ 59、洋娃娃(28) 确认这屋里除了孩子没别人, 陈照辉按住那块遮光的板子充当人工窗帘, 方初阳“啪嗒”一声打开了屋里的灯。几个孩子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陈照辉看清她们的样子差点拿不稳泡沫板, 真的就是失踪的小孩! 三个孩子穿得还算整齐,大概是刚刚在睡觉,听到动静才躲到角落里去。脸上白白净净的并没有伤痕,一眼就能认出——瑶瑶和金鑫商贸城丢失的那个孩子。另一个小女孩他们并不认识, 但估计也是被拐来的。 翟辰快步跑过去安抚小孩:“嘘,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幼儿园老师,也无法短时间内安抚受惊过度的孩子, 不过温和轻柔的声音至少能保证她们不受二次惊吓。 孩子们缓缓睁开眼,怯怯地看过来。瑶瑶呆愣了一下, 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翟老师?” “是我,别怕。”翟辰蹲下来向瑶瑶伸出手。 “翟老师!哇……”瑶瑶一头扎进翟辰怀里,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大概是受了太久的惊吓, 骤然见到熟悉又信赖的大人,瞬间崩溃了。 “嘘——”翟辰赶紧捂住她的嘴巴, 然而已经来不及。 楼上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大半夜的, 哭什么哭?” 紧接着便是下楼的脚步声, 塑料拖鞋“呱嗒呱嗒”, 像是催命的诅咒,怀里的孩子顿时发起抖来,不敢哭了。翟辰把瑶瑶放回另外两个孩子身边, 示意她们别说话,隔空将手电筒扔给方初阳。 方初阳默契十足地单手接住,顺手就关了大灯。 翟辰贴在楼梯口的墙边,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快速吸了口氧气。钥匙插进门锁,“哗啦哗啦”转动两圈,“吱呀”一声打开了铁门。 提着充电应急灯的女人走下来,对着床板照了照,还没等开口,突然被窜出来的黑影捏住了脖子。毫无声息地软倒下来,被翟辰一把接住,放在地上,重新关上了防盗门。 方初阳重新打开灯,快步跑过来查看:“你悠着点,别弄死了。” “不会。”翟辰这招用过无数回,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地上的女人带着蓝色工帽,脖子后面有一道红痕,那是翟辰用手指敲出来的,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 方初阳拽掉那顶帽子,露出一头大卷发。 “就是她,那个霞姐。”这几天一直反复看资料的陈照辉,对霞姐和受害者的长相、穿戴全都烂熟于心,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厚嘴唇、下垂眼的女人。 “没错。”方初阳冷着脸,找块布塞住了女人的嘴,防止她突然醒来叫喊。 白天那名派出所民警已经认出了她,当时在方初阳耳边说的是:“方队,那个戴蓝色帽子的女人,好像就是霞姐。” 这些日子,地毯式排查犯罪嫌疑人,这些派出所的民警每天在周寨挨家挨户找霞姐。霞姐的画像存在每个人的手机里,那熟悉程度几乎可以跟女朋友媲美了,绝对错不了。 但白天那个时候不能抓人,抓了,孩子们就再难找到了。 “宝贝们,我是瑶瑶的老师,那两个是警察叔叔。我们来接你们回家的,但是现在还很危险,咱们一会儿都不能出声,知道了吗?”翟辰小声跟三个孩子沟通。 瑶瑶和金鑫丢失的女孩齐齐点头,另一个女孩子迟疑了一下,也同意了。 “副队,那霞姐要带走吗?”陈照辉指着地上的女人。 “先把孩子抱出去,一会儿我来扛她。”翟辰踢踢地上反剪双手戴着手铐、堵着嘴的霞姐,一把抱起三个孩子运到窗口。 方初阳关了灯,小陈率先翻出去,一个一个把孩子接出窗子。翟辰拿着手电返回,照了照地上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可能是下手太轻,霞姐已经醒过来,大睁两眼惊恐地瞪着他。翟辰一个手刀敲过去,重新把人敲晕,这长得又不美,瞪着俩眼珠子怪吓人的。重新吸了口氧气,一把将人扛到肩上,扔麻袋一样扔出去。 “我站墙这边,把她抛过去,你俩接着。”窗户好出,院墙不好过,翟辰比划了半晌,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那扔过去还能活吗?”老实人小陈举手提问。 “显然不能。”方初阳黑着脸转头看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废旧的体育器材,可以垫脚。 小陈先翻过墙,方初阳坐在墙头,三人像老鼠搬家那样一个递一个接地把孩子弄出去。好在三个孩子都很懂事,没有出声,只是小声地抽泣。孩子全都抱出去,仿佛完成了一场印第安人大迁移一样,三个大人齐齐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那边澡堂子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妈声:“大霞,干啥呢还不上来?哎,怎么还锁上了?” 说完,便是防盗门重新打开的“吱呀”声。 糟糕! 翟辰吸着氧气将霞姐扛上肩头,向墙上的方初阳打了个手势。方初阳瞬间打开手电筒,照着垫脚物。 仓库里的大灯“啪嚓”一声亮起来,明亮的光瞬间从挖开的窗户口透出来,里面响起了大妈的尖叫声。 翟辰后退两步猛地冲向围墙,一脚跃上垫脚的器材,那边的手电筒的光瞬间照向墙头,单手扒住借力而起。 “谁!”窗口的大妈伸出头,失声大喊。 翟辰被这一声狮子吼震得差点摔下去,在空中翻身,拎着霞姐落地,一个没抓稳还是让霞姐小小地摔了一下,发出“吭”地一声闷哼。 “快走。”方初阳抱起瑶瑶,小陈抱着另外两个孩子,翟辰扛着霞姐,一溜烟往巷子那头奔去。那边福利院已经警铃大作,惊得街坊四邻都纷纷亮起了灯。 孩子们都塞到后座上,霞姐没那么好的待遇直接进后备箱。为了安抚孩子让翟辰坐后面,方初阳开车,小陈坐副驾驶。 “什么人?”旁边的民居里有人伸头看热闹,发现这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大吼一声。 “汪汪汪!”住家户养的看门狗顿时叫起来。城中村里很多人养狗看门,这一叫不得了,惹得左右邻居的狗都跟着叫。越来越多的人家亮起灯,甚至有人不明所以地喊起了抓贼。 方初阳立时踩下油门,“嗡”地一声蹿出去,逃命似的钻出小巷。那边福利院大门打开,有几个壮汉护工冲了出来,方初阳猛打方向盘,掉头就跑。 “呜呜呜……”瑶瑶紧紧抱着翟辰的胳膊,瑟瑟发抖。 翟辰轻轻拍怕她的背:“没事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我操,方初阳,你开稳点。” 因为方警官的急转弯,差点把孩子甩出去。好在翟辰的氧气还没耗尽,长臂一伸充当人形安全带,把孩子牢牢扣在座椅上,才避免了刚救出来就把孩子撞伤的悲剧。 “你们明明是警察,怎么跟犯罪分子逃命一样。”翟辰开口嘲笑。 “闭上你的乌鸦嘴。”方初阳咬牙骂他,话音刚落,后面突然被一辆车撞了一下。 “不是吧,亡命徒啊!”翟辰一惊,回头看后面的车,却发现是一辆速度极快的私家车,撞了之后还在紧追不舍地跟着他们。 “我下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走。”小陈刚才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突然开口,大义凛然一副要去赴死的模样。 “我操你妈,会不会开车。”翟辰伸出头去,大声叫骂,拿着手电照了照那辆车,发现车中除了司机并无他人。 司机伸出头来,醉醺醺地骂了一声:“敢跟老子飙车?撞死你!” “……” 原来是个醉鬼。 虚惊一场,方初阳按下把醉驾的人抓去蹲号子的冲动,打转方向离开那醉鬼,直奔市局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好像还不算很晚 昨天晚上晋江抽了,红包没发成,一会儿去发~ 60、洋娃娃(29) “翟老师, 我是不是做梦呢?”瑶瑶仰着头问翟辰。 翟辰听得心酸:“不是做梦, 咱们马上就到警局了。前面那个叔叔你见过的, 那是檬檬的二舅, 方叔叔。” 瑶瑶乖巧地点点头:“可是檬檬说那是大舅。” 翟辰:“……”翟檬檬这个臭小子,竟然背叛组织。 “叔叔,能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金鑫商贸城丢的那个女孩轻轻拉了一下翟辰的袖子,怯生生地说。 “当然可以, ”翟辰掏出怀里一直静音的手机,拍了一下驾驶座的靠背,“方初阳,我给她们家长打电话了啊。” “打吧。”方初阳直接答应了。本来应该先把孩子带回警局, 问清楚之后由警方通知家长过来的。但这几个孩子都太小了,越早见到家长越好, 也就不管什么办事流程了。 等一行人到达刑警队的时候,其他人也都赶来了。哈欠连天的小马,看到翟辰从车上抱下来的孩子, 打了一半的哈欠就卡在了喉咙里:“我的天哪,辰哥, 你简直是柯南在世!” “说过多少回了, 柯南还活着, ”翟辰没好气地瞪他, 转头对黑着脸的方初阳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家里有两个小朋友,实在让人不放心。走之前高雨笙还在熬夜工作, 也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睡觉。 “翟老师别走。”瑶瑶紧紧抓住翟辰的手,眼泪汪汪地请求。另外两个孩子也往他身边缩,并不肯让穿便服的刑警们靠近。 “辰哥,你看这孩子们离不开你,劳驾你再坐会儿。”小马笑嘻嘻地说着,请翟辰坐在办公室唯一的沙发上,还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 “无事献殷勤,小马同志你想打老百姓什么主意?”翟辰接过热茶,自己拿了三个一次性杯子,分三杯给小朋友们喝。 “没,没,我就是不会哄小孩。”小马连忙摆手。 话没说两句,瑶瑶妈妈已经赶来了。原本一直体面讲究的女人,如今随意穿了件衣裳也没化妆,进门就四处张望。看到沙发上乖乖坐在翟辰身边的孩子,不可置信地哑着嗓子叫她:“瑶瑶?” 瑶瑶正在啃小马给的面包,听到妈妈的声音,顿时把面包给扔了,咧开嘴哭起来:“妈妈,哇……” 瑶瑶妈妈抱着孩子,一边哭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身上的衣服还是丢失那天穿的,已经弄得皱巴巴脏兮兮了,头上的小辫子歪歪扭扭,邋遢又狼狈。好在孩子除了受了点惊吓,别的没什么伤。 “你怎么回来的?” “翟老师和两个警察叔叔带我回来的,”瑶瑶抽抽搭搭地指向站在旁边的小陈和远处正在打电话的方初阳,“他们翻墙进去把我们偷出来的。” 原本就蹲在地上的瑶瑶妈妈,顺势跪了下来,向他们道谢:“谢谢你们,警察同志,谢谢翟老师,呜呜呜……” 小陈赶紧蹲下去扶,自己也掉眼泪:“您别这样,我已经很惭愧了。” “别,别这么激动。”翟辰过来帮忙把瑶瑶妈妈拉起来,让她抱着孩子坐到沙发上去。这边刚扶起来,那边金鑫商贸城丢那个孩子的家长也来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家四口激动不已,年迈的奶奶还要给方初阳磕头,被他一把扶住了:“老人家,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边刚扶起来,那边爷爷又要给翟辰下跪。翟辰可受不起这个大礼,直接把人按在了沙发上,让他们稍安勿躁先哄哄孩子。 翟辰抹了把汗,转头看向最后一个小女孩。她自始至终坐在角落里,默默吃着面包,不吵不闹也不着急联系家长,凑过去低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头:“我叫思思。” “思思,你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吗?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别的孩子都有父母了,搞定了这个孩子,翟辰就可以回家了。 思思摇了摇头:“我没有家,我本来就住在孤儿院。” “啊?”翟辰很是惊讶,看向方初阳。 方初阳也有些意外,旁边的小马更是惊呆了:“本来就是孤儿院的?那怎么跟拐卖的孩子放在一起!” 思思答不上来,低着头不说话。 陈照辉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出去了,跟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走进来的范队长擦肩而过。 “你们怎么回事?”范队长一把捉住小陈,挂了电话把人推到方初阳身边,“怎么不提前商量就擅自行动了!方初阳,你这个行为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半夜翻墙凿壁,做贼呢?是要连小陈的命一起搭进去吗?” 方初阳对批评无动于衷,看了一眼那边热热闹闹的孩子和家长:“我要是提前商量,这孩子恐怕就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范队长皱起眉头。 “方初阳,说什么呢。”翟辰上前拉了他一把。 “如果这个警队还值得信任,我为什么要拿我俩的命去赌?”方初阳的声音并不高,那边吵闹的家长听不见,但他周围的小张、小马、小陈和队长都听得一清二楚,“这里,有人给对方通风报信。”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翟辰头皮发麻,哪有卧底还没抓住就揭发的?自家兄弟这脑子真是跟高雨笙差了十个聪明机智的翟老师!无奈叹气,不过这样也好,明摆着说出来,接下来的行动起码不会受到阻碍。 “瑶瑶说,白天她们突然被转移到村子上的一户人家里,到晚上才挪回来的。短短半个小时,如果没有人提前通知,福利院怎么会知道警察要去了?”方初阳冷着脸,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一遍。 “会不会是派出所的人?他们常年跟周寨的人打交道,认识福利院的人也很正常。”小张冷静地分析道。 小马茫然地挠头,小陈低头不语。 范队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个事稍后再说,现在,立刻出动,先把福利院的关键犯罪嫌疑人控制住。直接抓捕孤儿院的院长、澡堂子几个大妈、知情的护工。其他人要处于监管状态,不许外出。” 他在从家来的路上已经在跟各部门联系了,配合行动的人手很快就位。 情况紧急,再不去抓恐怕路长华他们就要逃跑。众人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疑虑,分工合作。 醒来的霞姐被扔进了侯问室。瑶瑶邀请思思去自己家里过夜,被思思拒绝了,只能由留下坐镇的小张暂时看着。翟辰看看没啥事,就准备回家,抬头瞧见范队长把方初阳拉了出去。 “就算你觉得队里有内鬼。你把孩子救出来了,第一时间通知队里即刻来抓人,总不会出错吧!”范队长烦躁地撸起袖子,耽误这一会儿时间,说不定孤儿院那边已经销毁了部分证据了。 “如果那个内鬼是你呢?”方初阳忽然抬头,瞪着眼睛看他,“谁知道调度来的是人是鬼。” 范队长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方初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方初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叮咚!”正偷听的翟辰,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引得两人齐齐看过来,场面瞬间变得十分尴尬。翟辰干笑两声,打开手机,发现竟然是檬檬给他发的语音。 檬檬有个儿童手机,专门给两个舅舅打电话的。这个时间发过来,不由得让人心头一紧。翟辰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按开听: 【舅舅,你快回来,家里进坏人了。】 家里,坏人! 翟辰脑袋里“嗡”地一下。安保一流的玉棠湾,三根半夜跑到高雨笙的房子里能是什么坏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这个保镖不在的时候来,还能是什么人? 杀手! 那个在高架桥上用射钉枪取他性命的职业杀手! 高雨笙处理完工作,揉揉被防辐射眼镜压出凹坑的鼻梁,起身回卧室睡觉。大床空荡荡的,丝绸质地的床单冰冰凉凉。没有了哥哥的体温,才突然感觉到秋天到了。 闭上眼,种种琐事如走马灯在脑子里回放。 前两天父亲打电话来大发脾气,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参加新车发布会,要他周末回家解释,还要他做一个九逸的企划案将功折罪。他就当没这事,今天依旧为了追哥哥而奔忙。不过有意思的是,晚饭前他那个弟弟竟然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做好企划案。 这是要两个儿子比能力,看谁优秀谁就能继承皇位了? 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无聊。 高雨笙翻了个身,单手伸到平时翟辰睡的位置,睁着眼睛睡不着。照这个清醒程度,恐怕在哥哥回来之前都没法睡了。 “我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就是为了体会你的美好。哥哥是神仙吗……”左右睡不着,不如背稿子。 刚背到“哥哥下凡辛苦了”,忽然听到客厅里有极其微小的脚步声。 客厅里灯没有开,那个人却走得平平稳稳,不是翟辰! 迅速翻身下床,高雨笙侧身躲在墙后,看向不远处的黑影。抓起桌上的手表快速扣好,单指轻点,星辰表盘刹那间变换形态。缓缓抬起左臂,不紧不慢地瞄准,右手划过墙壁上的智能开关。 “啪啪啪!”客厅里的几个大灯瞬间亮起,将黑暗中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微调手臂,骤然握拳。 “嗖!”细入风筝线的金属丝,被一枚花生大小的箭头带着,瞬间洞穿了那人的肩膀,直接钉进了墙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了~晚安 61、洋娃娃(30) “啊!”那人本来就被突然打开的灯吓了一跳, 发现自己的肩膀被穿了个透心凉, 顿时大叫起来。 睡在客房的翟檬檬被吵醒, 迷迷糊糊爬起来看。 高雨笙一把拉住客房的门, 隔着门板低声交代:“别出来。”而后又迅速关了客厅的灯,自己就地一滚,在吧台桌腿上绕了一圈,躲到了酒柜后面。 “啊啊啊, 这是什么东西!”那人嚎叫着想要把胸口的金属线拽出来,但是线的一头牢牢钉在墙上,另一头缠着桌腿。吧台的桌腿是镶嵌在地上的,非常牢固, 金属线绷得笔直,根本拉扯不动。 “我劝你别动, ”高雨笙用读说明书的语气,机械而冰冷地警告对方,“这线非常锋利, 而且已经绷紧。你要是敢挪动一步,半边胳膊就没了。” 不紧不慢的解说, 仿佛电影里某些变态杀人狂, 加上漆黑的环境, 更增加了恐怖氛围。 “我, 我不动,我不动,”对方明显被吓到了, 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在流血啊啊啊,我要死了。” 高雨笙蹙眉,这么怂的话可不像是冷血杀手会说的:“想活命就说实话,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杀,杀你?没没没,我就是来偷东西的呀!呜呜呜……”一个大男人毫无骨气可言地哭了起来,“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再流血我就要死了。” 高雨笙:“……” 翟辰接到翟檬檬的语音,便心急如焚地要回去。方初阳掏出兜里的车钥匙:“我送你。” 今晚这车是跟朋友借的,不是警队的公车,可以随时开走。 “孤儿院行动你不去了?”范队长厉声叫住他,“方初阳!” “不去。”方初阳拎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翟辰两指点了一下额角,行了个简单的礼:“不好意思范队,我们那边也是大案,借方初阳用一会儿啊。”好歹替方初阳解释一下,说罢就快步上了车。 小车在黑暗中蹿了出去,直接拐上高架,朝着玉棠湾的方向狂奔。已经将近四点钟了,长夜里最黑的时候。车子闯进一片浓郁的夜,仿佛钻进了墨汁里,把手伸出车窗都要被吞进去瞧不见踪迹了。 “得亏你送我,不然这车都不好打。”翟辰先夸方初阳一句再催促他开快点。没法给檬檬发消息,小朋友不认字,发语音要出声,说不定会引起歹徒的注意。只能先给小区保安打电话,通知他们马上过去。然后报警,请附近的派出所前来支援。最后,给高雨笙发了一条消息,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复。 方初阳一言不发地提了速。 翟辰做完一切能做的事,干着急也没有用,锁上手机呼了口气,这才想起关心一下自家兄弟:“你怀疑范队长?” “赌馆的案子,他不让我参与。”方初阳拿了根烟叼在嘴里,声音有些冷。 周寨那个爆炸的赌馆,明显是有大问题的。亡命徒也不是谁都杀的,只有涉及到命案或是贩毒之类足以枪毙的事,才会这么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可范队长却说他已经上报,不肯让方初阳继续查下去,只把重点放在拐卖儿童的案子上,一意孤行地抓捕那个发宣传单的。 “嘶,这老范可是翟建国带出来的。”翟辰搓搓脸。他爸爸翟建国,早前跟方初阳他爸是搭档,后来方爸爸去世了,翟建国调到了市局。那时候范队长还是个小年轻,是翟建国非常信任的下属。 “那又如何?”方初阳打转方向,下了高架桥。 “老翟同志吧,虽然是榆木脑袋,但他看人还是挺准的。”翟辰放下车窗,快速跟保安说明身份,着急要进去。 “啊,你家进贼了,快回去看看。”保安认识翟辰,赶紧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警察已经过来了,歹徒也被制服,请他不要着急。 “制服了?”翟辰一怔,拍着方初阳让他快点。 “我他妈又不认识路!你倒是说往哪儿走啊!”方初阳开口骂他。 车开到路尽头,翟辰直接下车奔过去,一边吸氧一边往房子那边跑。院子门也不开了,单手撑着栏杆就跳进去,三两步跑进屋。 房子里灯火通明,歹徒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边,泪流满面不停地嚷嚷:“快打119啊,我的胳膊要废了。我就是个小偷,你们不能看着我死啊。” 两个小区保安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高雨笙抬着左手,握拳又张开,穿透了小偷身体的金属线却纹丝不动:“坏了。” “这什么东西?”翟辰快步走到高雨笙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高雨笙见他回来,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惹得那小偷又一阵鬼哭狼嚎。其实金属丝已经松下来,并不会因为高雨笙的动作而割伤他,奈何那人不知刚才在黑暗中经历了什么,明显已经吓破了胆。 “手拿出来。”翟辰看到他这动作,以为他伤到胳膊了,一把抓过来看。却看到了他手背上精致的护腕钢甲,还有那诡异的金属细丝,依稀能辨别出来星辰腕表的原型。 “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一下这位犯罪嫌疑人。”方初阳走进来,无语地看着翟辰像关心小宝宝一样关心高雨笙的样子,随手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走到墙边在金属头周围使劲挖两下。奈何那金属头虽小,在钉进墙之后却迅速延展出了一圈的长刺,将本体牢牢固定在墙体深处,根本挖不出来。 高雨笙偷瞄了一眼翟辰的脸色,破罐子破摔地点了一下表盘,护腕瞬间变回了腕表,但那根金属丝依旧挂在空中,没有收回:“出现了机械故障,储藏室里有工具箱,麻烦你们帮忙拿一下。” 后面一句是对保安说的,翟辰回过神来,带着保安去拿了工具,叮叮咣咣凿开了墙面,将那只张牙舞爪的金属箭头给取了出来。还是合不上,只能剪断了金属丝。 小偷虚脱地倒在地上,其实没流多少血,主要是被吓得。方初阳从腰间掏出个手铐把人扣住,抬眼看向高雨笙:“上回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对着人使用。” “他半夜闯进我家里,试图杀我,我这是正当防卫,”高雨笙有理有据地说着,慢慢把断掉的长线收回来,“如果这在美国,他已经被我击毙了。” “这里不是美国。”方初阳皱起眉头。 “什么上回?”翟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没等高雨笙开口解释,外面响起了警笛声,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来了。夜里值班的民警不多,就来了两个人,看到方初阳赶紧打招呼:“方队长,您怎么在这里?” “我弟弟住这儿。”方初阳收敛了情绪,跟两个民警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地上的人认错认得飞快,说自己就是来偷东西的。 “我是做智能锁的,会开密码锁。有人给我钱,让我来偷一份企划案。”小偷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u盘,里面装着他准备植入高雨笙电脑的木马程序。三两句把自己的犯罪经过和目的交代得一清二楚,求警察先把他送去医院,不然就要流血而亡了。 警察只好先把哭爹喊娘的小偷送去医院,说盗窃案的话不着急,白天再来调查也是一样。小偷被警察带走,保安连连道歉之后找了个老式挂锁让高雨笙先凑合着用。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翟辰进屋看一眼翟檬檬,大概是平时被舅舅锻炼出来的胆量起了效果,没有要犯心脏病的意思。 方初阳捡起地上的金属箭头,弹了一下那锋利的爪子。 高雨笙拿了个盒子过来,请他把东西放进去,以免割伤。 “这个,属于杀伤性武器,你不能再持有。”方初阳捏着金属头,不肯给他。 “管制刀具列表里,并没有这个,”高雨笙保持着端盒子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初阳,“这个金属头价值二十万美金,如果方警官要直接没收的话,恐怕不合适。” 翟辰哄好了孩子走出来,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坐在沙发上单指敲敲茶几:“二位大爷,是不是该给我这个蒙在鼓里的人,解释解释?” 高雨笙脸色一白,乖乖坐到了翟辰身边。 “你不知道?”方初阳惊诧,“上回高架桥……” 上次在高架桥上遇袭,翟辰无法解释他们怎么从车里逃生的,按照高雨笙的意思推到神通广大的高总身上。而高雨笙说服了交警和刑警,使得这事不了了之,就是用的这只手表。 这手表是高雨笙在美国特制的,是一个罕见的变形武器。可以瞬间激射出带倒勾的金属箭头,并具有强大的收缩功能,能将吊在半空的人瞬间拉回去。但管制武器列表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要说它是个逃生工具也可以。因为它价钱太过昂贵,警察就没有没收这支表,只是登记了一下。 “这么牛的吗?”翟辰从方初阳手里抢走那只金属箭头,上下看了看。锋利的爪勾带着可伸缩倒刺,相当于在墙中扎根,确实可以承受住不小的重量,粗略估计挂着他和高雨笙两个人不成问题。 “这本来是个玩具,关键时刻可以救命。”高雨笙小声解释。 “重点是这个吗?”翟辰把金属头放进小高总手中的盒子里,抬眼看着这不老实的熊孩子,“上回被那群邪教徒扔下去,你是不是算好了这个能救你?”讲故事一般的语气不徐不疾,听不出喜怒。 高雨笙不敢说话。 “呵,可真能耐啊你。”翟辰咬牙,上回还说没想到会被扔下去,其实早就算计好了。就因为这么个可能失灵的破玩意儿,有恃无恐,敢冒那种风险玩极限挑战。 “我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才不怕的,是因为哥哥在我身边才敢这么干。”高雨笙垂下眼睛,把手里的盒子盖上,拇指轻轻摩布面的盒身。 “那你可真高估他了,他可不是超人,弄不好你俩都得摔死。”方初阳听不下去了,这什么熊孩子。 高雨笙听到方初阳也插嘴来数落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捏着盒子的手渐渐握紧,色泽健康的拇指压出了一片青白。 “方初阳,你闭嘴。”翟辰烦躁地骂了自家兄弟一句,他的小天赐只能他来教育,别的人谁也不准说,就算是方初阳也不行。 “如果我不引那些人出来,他们迟早会杀了我,我没有想过让哥哥涉险,”高雨笙缓缓吸了口气,取下垂着金属丝的手表,也放进盒子里,“这只是我用来自保的最后手段。” 翟辰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生活在这个安全系数很高的国家里,还要做这种东西来保护自己,这孩子是生活在龙潭虎穴里吗? “八岁的时候,家里的楼梯抹了油,下楼磕得我头破血流。十岁的时候遇见绑架,差点死在郊外的龙草湖里。去美国读书,莫名得罪了学校里的小霸王,要找黑人强|奸我……如果我没有自保的能力,早就废了,”高雨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越说越激动,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向翟辰,“而哥哥答应保护我一辈子的,却在保护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指的自然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敢开口说风凉话的方初阳。 翟辰顿时说不出话了,心疼且词穷,原本是在教育孩子,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理亏了。 高雨笙说服人的能力不是盖的,说着说着自己都进去了,越发觉得委屈。他找了哥哥十五年,而哥哥却从没有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高总,在线委屈 62、洋娃娃(31) 莫名被卷进去的方初阳, 满头问号, 张嘴想替翟辰分辨两句, 就被自家兄弟瞪了回来。 瞪完方初阳, 回头面对着委屈巴巴的高雨笙,翟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这都四点了, 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睡?” 高雨笙“嗯”了一声。 “快睡快睡,一会儿就得上班去了。方初阳你去跟檬檬睡吧,这会儿再回家也来不及,”翟辰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安排了, 说完才想起来这是高雨笙的家,讪讪地问他, “可以吗?” 高雨笙点点头,拿着小盒子自己回主卧了。穿着丝质睡衣的背影看起来孤孤单单,很是可怜。 翟辰在客厅转悠一圈, 确认没被歹徒趁机安装窃听器、针孔摄像机、□□之类的物件,便颠颠地追着去主卧哄人了。留方初阳自己在客厅里, 纳闷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本来是要没收那个武器来着, 武器呢? 主卧连地灯都没开, 漆黑一片,这可苦了夜盲眼。翟辰估摸着距离走过去,在床边摸了摸, 一把就摸到高雨笙身上了。被摸的人仿佛没感觉一样,直挺挺躺着,显然还在闹别扭。 “这是什么,怎么软乎乎的?”翟辰故意逗他,隔着被子顺着从下往上揉搓,“是不是藏着一只小猪,唔,我来摸摸。” “嗯……”不知被摸到了哪里,高雨笙忍不住抖了一下,抬手捉住那只乱摸的手。 “呦,这小猪还会抓人呢?”翟辰俯身凑近了些,笑眯眯地逗他,忽然手腕一沉,被高雨笙拽倒在身上。 高雨笙低喘了两下,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哑着声音道:“不是让我睡觉吗?” “我检查一下你睡着没有。” “……”高雨笙按着他的手怕他乱动,又舍不得放开他,便说起了别的,“孤儿院的事解决了?” 翟辰索性蹬了拖鞋,侧身睡到高雨笙身边,单手支着头跟他说话,半边身子还压在高雨笙身上:“我们把瑶瑶救出来了,那个孤儿院真的藏了拐卖的孩子。” 高雨笙悄悄伸手,虚虚地揽住他的腰:“哥哥的判断,总是对的。” “那可不,”翟辰对于这番吹捧很是受用,“不过阿奇那个孩子,估计也在里面,他这领养怕是要泡汤了。” “是么,”高雨笙对阿奇能不能领养到孩子并不感兴趣,“那瑶瑶妈妈有没有当面感谢你?” “嗨,别提了。见面就跪,差点折了我的寿。” “很好。”没有以身相许什么的,高总很是欣慰。 “好什么?” “传统礼节,值得弘扬。”高总答得极为顺口,这油腔滑调让翟辰差点以为这句是自己说的。 乖宝宝学坏了! “……快睡吧,这都开始说胡话了。”翟辰咂咂嘴,好歹是把人哄好了,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强迫高雨笙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掌心扫了扫,黑暗中的触感被放大了数倍,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人带着些许笑意乖乖阖上了眼睛。 第二天,高雨笙先去了趟派出所。 那位小偷先生,坚持认为自己受了重伤,呆在医院不肯能走。但医生判断他只是相当于被细铁丝扎穿了肩膀,血在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自行止住了,打一针破伤风就可以。 于是,警察又把他带回了派出所,扔到侯问室里。告诉他侯问室里有监控,比医院看护的更周全,如果真的出现他自己说的“从肩膀上炸开烟花”,警察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雇佣他偷盗的人,给他转账了两万块钱,这是银行账号和名称。”警察把调查结果给高雨笙看,那转账的账户名赫然写着高牧笛的大名。 翟辰凑过去看一眼,很是无语:“你这个弟弟,智商过80了吗?” “也许吧。”高雨笙抿唇,去侯问室外看了一眼那名小偷,仔细分辨那双眼睛,确认是不是高架桥上的杀手。 小偷见到高雨笙先是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自己处在安全的环境中,立时嚣张起来:“我已经申请伤情鉴定了,你这是故意伤害。” 竟然是个懂法的小偷,翟辰欣赏地点点头,伸手从高雨笙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手表的小盒子:“你知道,昨天为了救你,弄坏的这个东西值多少钱吗?如果这维修费算在你盗窃的金额上,你猜会判几年?” “维修费怎么能算盗窃金额!” “这你就不懂了吧,”翟辰高深莫测地挤挤眼,“如果你敢告他故意伤害,我就敢告你损毁价值百万的手表,你信不信?” 万恶的有钱人!小偷目眦尽裂,气得差点厥过去。 “你怀疑上回的杀手是你弟弟雇的?”出了派出所,听到高雨笙看小偷的目的,翟辰有些诧异。 “他不见得有这个胆子。”高雨笙把从警方那里得来的材料收好,准备周末拿去送给父亲当礼物。虽然高牧笛又怂又愣,但他最近表现得如此积极,也确实值得怀疑。 “你们家这是有皇位要继承吗?”翟辰皱起眉头,这又是杀手又是木马的,上回还雇了白睿那混蛋设圈套,比得上九龙夺嫡的激烈程度了。 高雨笙垂目,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桀:“他们觉得是皇位吧,我还不惜的要。” “接下来去哪儿?”翟辰抬手摸摸他的头,扣好安全带将车开出去。 “去把这个修一下。”高雨笙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将地图导航位置定在了阿奇住的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是炒鸡短小君,我有罪,跪地磕头,明天多更点把今天的补回来 推荐冬瓜大大的古耽,大气的修仙文《酒撞仙》 63、洋娃娃(32) “阿奇?”翟辰再三确认了地点, “这东西是他做的?” 忽然想起先前高雨笙说过, 阿奇伯德是个卖机械产品的,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机械产品! “嗯, 只有他会修,”高雨笙无辜地跟他对视,间接解释自己为什么对阿奇这么忍让,“哥哥还记得昨天的约定吗?” “什么约……咳, ”翟辰说一半想起来是什么事,“你也不用那么夸张吧,谁谈恋爱动不动就亲一下的。” “你觉得,恶心吗?”高雨笙轻声问, 这话说得极慢,带着雪片上摘霜花般的小心翼翼。 “啊, 没。”翟辰不自在地挠挠耳朵,温暖湿润的触碰,小动物般的亲昵, 回味起来竟然有点心痒痒。一定是因为小天赐太可爱的缘故,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讨人喜欢, 真是罪过。 高雨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反应, 嘴角微不可查地慢慢翘起:“我没跟人谈过恋爱, 只看过美国同学的交往模式。” “他们确实是这样, 太不含蓄了。咱们这里讲究的是含而不露的喜欢,点到即止的暧昧,那才能追到女孩子, 懂吗?”翟辰冲他挑挑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导他。 “哥哥懂得真多。”刚翘起来的嘴角重新耷拉下来,高雨笙敷衍地夸他一句,便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理他了。 这熊孩子,怎么阴晴不定的?翟辰瞥了他一眼又瞥一眼,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了他,抓抓脑袋,莫不是到了青春期开始叛逆了? 二十三岁的青春期,来的可真晚。 找到阿奇的时候,这人正在酒店一楼的露天咖啡厅吃早餐,神情很是郁郁。 “阿奇,你这是怎么了?”翟辰努力克制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跟着高雨笙坐下来。 “我联系不上那个中介了,邮件不回,电话也打不通,”阿奇两口把三明治吃完,喝了一大口黑咖啡,嘴里苦心里更苦,皱起两根金黄色的眉毛问高雨笙,“她是不是带着我的订金跑了?” “不要着急,我马上找人打听,很快就会有消息。在这之前,先帮我修一下这个。”诚恳的高总童叟无欺。 听到高雨笙肯帮忙,阿奇顿时高兴了些,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 “你把我的宝贝儿带来了!快让我看看……嗷,”看到那乱七八糟缠成一团的金属丝,阿奇仿若女朋友被人糟蹋了一样地痛心疾首,“怎么会断掉?这个宽度的x金属丝,吊起一辆车也不成问题啊!” 阿奇一惊一乍的,引得周围吃早餐的人侧目,连忙压低了声音,难过地捧着手里缠着线的机械表。 “剪断的。”高雨笙把昨天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你没必要剪断,可以叫我去帮你拆啊!”阿奇对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很是愤慨。 “警察可等不及,”翟辰帮高雨笙解释一句,“而且是这东西自己卡了,收不回来。你做这东西……” 本来想开口嘲笑一下阿奇的破手艺,突然被高雨笙握住了桌面上的手,后半句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高雨笙十分自然地凑过来跟他咬耳朵:“别笑他,手艺人的自尊心都很强,外行挑刺他很可能会耍脾气不修了。” “卡顿好修,不过我得拆开看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个就……”阿奇仔细看了看金属丝的断口,示意给高雨笙看,却看到两人亲昵地贴在一起,顺道吹了声口哨,“你们这个样子,弄得我也想找男朋友了。” 上一段恋情告吹之后,阿奇还没有发展新的对象。在家里没觉得孤单,漂洋过海几万里却受到了刺激,真是防不胜防。 翟辰:“……”这货是眼睛自带粉红滤镜吗?人家兄弟正常说个悄悄话也能看成秀恩爱,昨天高雨笙实在是没必要演到那个份上,随便拉拉手阿奇都能信。 高雨笙虽然很想跟他聊聊自己跟哥哥的“恋情”,不过显然不是时候:“你刚才说这个怎么了?” “这个就不好办了,需要先熔化再使用模具。”话题拉了回来,阿奇又开始心疼那剪断的金属丝。 “有专业工作室给你用。”高雨笙拒绝了他带回美国修理的提议,要求他这两天就给修好。 “好吧,看在你愿意帮忙的份上,”阿奇耸耸肩,再次抚摸那颗金属箭头,仿佛在摸着什么稀世珍宝,“这个要是能量产该有多好,你还能弄到这种金属吗?” “美国航天局有这个,你如果能谈成,可以试试。那些航天飞机不是报废了吗,你去买下来拆了用。”高雨笙诚恳地给他指了条明路。 “我如果能跟航天局说上话,那我还是阿奇伯德吗?可以改名叫阿奇盖茨了。”阿奇对这个毫无建设性的意见回以白眼,将坏掉的手表收起来,眼巴巴地看向高雨笙。 高雨笙装模作样地打电话给郑秘书,让他问问高远孤儿院那边的情况。过了一会儿郑秘书打电话过来,高雨笙索性开了免提给阿奇听。 “那个孤儿院出事了,据说昨天晚上有大批警车过去,把院长和管事的都抓走了,只剩几个照顾残疾孩子的老师。”郑经打听得还挺清楚,因为之前在孤儿院做活动,这位非常擅长社交的秘书不仅留了孤儿院的联系方式,还留了周边小卖店老板的电话。 这种市井做小生意的人,消息最是灵通。那人还向他透露,可能是涉及到违法买卖儿童的事。 “竟然是孤儿院出事了,那孩子呢?”阿奇一惊。如果涉及到违法犯罪的事,中介不肯联系他实属正常,说不定还在怀疑他是警方的眼线呢。 翟辰同情地拍怕阿奇:“你昨天见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兄弟在警察局,可以帮你问问。” “思思。”说起这个名字,阿奇的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竟然是思思——那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女孩,她说自己本来就是孤儿院的人,不是被拐卖的。如果真的是正规的孤儿,说不定阿奇还有机会领养到这个孩子,翟辰就给方初阳打了个电话。 “思思还在你们办公室吗?” “嗯。”方初阳的声音有些低,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眠太短的缘故,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脾气没那么大了,只是听起来还是不大高兴。 “有个外国人,之前跟中介商量好了要领养思思。这人跟我认识,说不定他能提供点线索,要不我带他过去?”翟辰就坡下驴,提出带阿奇过去,顺道看一眼思思。 方初阳伸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盖着衣服睡觉的思思。从昨晚到现在,这孩子除了翟辰在的那会儿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是抗拒状态。她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愿意详细说孤儿院的事,只问了一句“我还能被那个外国叔叔收养吗”。 “你带他过来吧,”方初阳松了口,“刚好有件事要问你。” 阿奇听说思思在警局里呆了一夜,很是气愤,而后得知自己可以去看思思,感激不已地握住翟辰的手:“你果然厉害,连高级警署的警察都认识。”幸好那天没有得理不饶人地把翟辰得罪了。 “呵,黑白两道就没有你辰哥搞不定的。”翟辰不屑地嗤笑,表示这小事一桩。 高雨笙看着他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模样,符合地点点头:“哥哥是神仙。” “别别,这太夸张了。”翟辰用手肘戳他,孩子还是年轻,不知道吹牛要有个度。 “不夸张,在我眼里,哥哥就是神仙,下凡来拯救我的。”高雨笙握住那只戳自己的胳膊,满眼真诚地用他那悦耳动人的声音进行现场诗朗诵。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要不是阿奇着急见孩子,都要给他鼓掌放礼炮了。 翟辰:“……你这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异常迷恋语调优美的诗词、散文。翟辰记得自己上中学那时候,班里总有几个文艺男女,没事喜欢念叨两句抑扬顿挫的疼痛忧伤。像高雨笙这么认真的人,肯定会把喜欢的句子抄在歌词本上,默写并背诵。 果然是叛逆期! 幼儿园老师翟辰有些愁。他自己情况特殊,没有青春期这种东西;方初阳那时候日子太过惨烈,直接人为跳过了少年期。他能参考的只有巷子里跟着他混的小流氓,然而那些人跟乖孩子天赐完全没有共性,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高雨笙这迟来的青春期。 翟老师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查查资料了。 刑警队里繁忙依旧,凌晨三点多钟被叫出来上班干活到现在,只有方初阳忙里偷闲在玉棠湾睡了会儿,按理说应该充满了低气压。然而大家的精神状态竟都异常的好,各个斗志昂扬的。 翟辰进来的时候,跟抱着一摞资料的小张撞了个正着。叠罗汉的资料盒,本在小张玩杂耍一样的动作中摇摇欲坠,被这么一撞,呼啦啦飞了出去。 翟辰一把捞出最先飞出去的那盒,抬脚将即将落地的轻松挑起,三两下物归原位。 “谢谢辰哥。”小张从小山一样的资料后面冒出头,用下巴按住顶端的那一盒,冲翟辰咧嘴一笑。 “这么高兴,加班加出幻觉了?”翟辰拍了一下参差不齐的资料盒,原本摆积木一样的微妙平衡又被打破了,刚站定的小张被迫再次开始了左右挪动的杂耍动作。 “辰哥!”小张顿时苦了脸,晃晃悠悠地往资料室走去。 “翟辰,别在那儿捣乱。”方初阳刚从审讯室出来,就瞧见翟辰在毒害他的队员,黑着脸把人叫过来。 阿奇第一次来警察局,好奇地左看右看,问跟着进来的高雨笙:“我可以拍照吗?” “不可以,”小马刚从审讯室出来,胡乱揉着脑袋上的乱毛,骂骂咧咧的,听见这黄毛外国人说要拍照,直接开口拒绝,“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知情人,我是翻译。”高雨笙面不改色地回答。 “高总啊。”小马倒是认识他,搓了搓自己的大长脸,转头看见方初阳招呼他们过去,便不再多问,转身去给自己倒水喝。路过沙发区,多嘴问了躺在那里睁着眼的小孩一句喝不喝水。 “不喝。”思思坐起身来,小声回答。 “思思!”阿奇看到了思思,立时跑了过去。 “伯德先生?”思思瞪大了眼睛,有些蒙地左右看看,这里还是警察局没错,这位准领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奇想蹲下来跟她说话,却被小马一把拉开:“干什么呢,别吓着她。” “哦,抱歉!”阿奇立时举起双手,“我只是想关心一下这个孩子的状况。” 方初阳把翟辰一行人叫到询问室里了解情况。思思眼睁睁地看着,过了一会儿竟然跳下沙发跟着跑到询问室门口,扒着玻璃门往里看。 阿奇听了目前的状况,很是震惊:“拐卖人口?我不知道这个情况,当时那个中介……我还以为他们是,呃,那个词怎么说?”他说了一个复杂的单词,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的英文。 高雨笙不紧不慢地给他翻译:“阿奇以为,高远孤儿院有特殊政策扶持,可以支持未婚者领养小孩。当然他也清楚,这中介有什么非常的手段,可以缩短手续办理时间,在半年之内就得到小孩。” 按照常理,外国人领养小孩,从预约到得到孩子,大概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包括双方考察、公示、各种手续办理,半年就领走孩子显然是不合规的。 “你给中介多少钱?”方初阳示意小陈记下来。 “加上预付款,总共三万美金,”阿奇一五一十地交代,意识到这件事触犯了法律,有些慌乱,“这个他们是有正规合同的,很厚的资料,就在那个有粉红色沙发的房间里。” “我靠,三万美金!”想歇会儿的小马跟着进来凑热闹,听到这话忍不住骂出声。按照规定,外国人领养小孩,是要缴纳3千美元左右的手续费的,这是正常收费。高远竟然要三万美金,这可比在国内卖孩子赚钱多了。 这么高的利润,也难怪这些人光天化日就去偷孩子,实在是太赚钱了。 阿奇没听懂,问高雨笙:“我靠是什么意思?” 高雨笙:“……” “就是fuck!”翟辰扒着高雨笙的肩膀,给替自家脸皮薄的正经孩子说,还坏心眼地捏捏他,“我说的对吧?” 高雨笙的耳朵顿时红了。 本来这话是很好理解的,就是一句粗俗的口头禅。但“fuck”这个词同时还有别的意思,此情此景落在gay眼看人人也gay的阿奇眼中,顿时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不不不,我只是要领养孩子,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目的!多出来的钱是他们说解决单身领养和加急办理的费用,真的,我发誓!”阿奇激动地跳起来,连连解释,因为动作太大,余光看到了门口的思思,顿时一惊。 其他人也看到了,翟辰过去开门把孩子放进来:“思思,你怎么跑来了?” “伯德先生没有做坏事,不要抓他。”思思眼泪汪汪地小声说。 难得思思肯开口说话,小马蹲下跟她交流:“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呢?你们只见过一次。” “我是个gay,跟他俩一样,不可能对小女孩有什么威胁的!”阿奇指着贴得很近的翟辰和高雨笙。 方初阳:“……” 翟辰:“我靠,你看我干吗?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_(:3∠)_ 64、洋娃娃(33)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阿奇见翟辰这个反应也是一愣,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赶紧补救:“啊, 我中文不好, 就是举个例子。” “这例子举得挺有水准啊。”方初阳冷着脸。 “外国人没文化,见笑,见笑。”翟辰摆摆手打了个哈哈。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没跟家里出柜。”阿奇转头跟翟辰道歉。 翟辰:“你可闭嘴吧!” 正闹着, 玻璃门被敲了两下,拿着一张a4纸的小张探头进来:“没有打扰你们吧?” “什么事?”方初阳拍了翟辰一下,让他安静。 小张看了一眼眼泪汪汪的思思,斟酌道:“孩子的身份, 查到了。” 昨天晚上思思说她本来就是孤儿院的,今天早上孤儿院被查封之后, 小张就查了高远的内部资料。近几年的资料记载得十分混乱,可以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姓名和档案对不上号, 照片粘贴乱七八糟。 好在小张机灵,采集了思思的指纹, 在警方的数据库里对比之后发现, 这个孩子竟然是前年专项打拐行动解救的小孩。登记的名字叫王佳佳, 接收单位就是南城区高远福利院, 亲生父母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这就难办了。”翟辰皱起眉头。 正低头看资料的方初阳吓了一跳,转头发现翟辰竟然越过他肩膀偷看,立时将a4纸卷起来打他脑袋:“看什么看!” 翟辰歪头精准地躲过没让他打到, 转头看看远处已经坐在沙发上聊天的阿奇和思思:“如果思思是这种情况,就算阿奇结婚也没法领养她了。” 就像中心福利院那几个健康漂亮却无法被领养的小孩一样,这种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孩子,多半是被家里卖掉的。亲生父母健在,不能算是孤儿,按照规定就不能被领养,要一直等待公安机关确认。 “我是被我妈妈卖掉的。”思思细声细气地跟阿奇说话。因为阿奇不愿意错过孩子的任何一句,高雨笙就被迫在一边充当翻译。 “她说,被自己妈妈卖掉,我没理解错吧?”阿奇跟高雨笙确认一遍。 “没错,这种状况是真实存在的。一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会选择把女孩送给别人或者卖掉。”高雨笙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一下。 “我的天,”阿奇怜悯地看向思思,“你那么小还记得?” “我不记得,是买我那家告诉我的。”思思比瑶瑶她们要大一些,记的东西也多,说话的时候,一直偷瞄大人的表情。原本应该纯净无暇的大眼睛,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 “买她的人家,是要她做童养媳的。”小张低声说着自己查到的资料。 偏远地区,不仅存在买儿子的事,还会买媳妇。但是成年的媳妇非常贵,就有一些人家会从小养一个小女孩,长大了给儿子当媳妇。这个在旧社会是很常见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 “童养媳?这都什么年代了。”翟辰很是惊讶,就连他小时候住那个小山村,都没有这东西的。这样的童年真是糟糕,还不如他和天赐在山沟里玩泥巴来的好。 颠沛流离的过去,注定了思思很想要一个稳定的家,所以见到阿奇这个愿意收养她的人,才会那么珍惜。敏感的孩子,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善意和恶意,分得清谁对她好。 “那这么说的话,这些年打拐解救出来的孩子,都被路长华给卖了?”翟辰忽然想到。 “这个还有待核实,大概率是的,”小张看看脸色铁青的方初阳,“我查到最近五年送到福利院的这种孩子,一共有八个,资料上显示她们目前都在寄养家庭里,真实情况就不清楚了。” “这可怜的洋鬼子,白跑一趟了。”翟辰一只胳膊搭在方初阳肩膀上,同情地看着远处的阿奇。 方初阳挪开肩膀,让翟辰支了个空。 “副队,那是不是先把孩子送回福利院?”小张提议,这么小的孩子一直呆在公安局也不合适。既然思思本身就属于福利院,只能把她送回去了。 “先不忙,福利院那边一会儿来人,让他们一起带回去,”方初阳把思思的资料还给小张,拉着翟辰到刚才的房间里,“我有事要问你。” “我不是gay,那是天赐开玩笑逗洋鬼子的,谁知道他当真了。”翟辰赶紧解释。 “谁问你这个了!”方初阳本来打定主意要好好说话的,刚开口就被翟辰给点炸了,“我是问你,上回那个黑三角册子,是谁给你的?” 翟辰顿了一下,收起脸上的不正经:“一个脸上带烧伤疤的哑巴少年。你们都抓了那么多人了,有什么问不出来的,没必要再去打扰那个孩子。” 就算孤儿院的高层都进去了,孤儿院还在。以后这少年还得在那里生活,被人知道是他高密的总归不好。更何况,路长华现在还没抓到。 “我有分寸。”方初阳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你叫我来,就为了问这一句话?”翟辰很是不爽,抓着方初阳的后领不让他走,“我也有个问题。” 方初阳拍开那只爪子,示意他问。 “我昨天晚上跟你忙活了大半夜,有加班费给我吗?” “没有。”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哇,好歹给个见义勇为奖金吧?”翟辰不干了,他可是劳心劳力一整晚,还害得真正的雇主遇袭,就这么白干了。 “你见过超人领工资吗?”方初阳拍拍他的肩膀,在特殊状况下选择性承认自家兄弟是超人这回事。 两人推推搡搡地出去,听到院子里有停车的声音。负责去孤儿院接大孩子过来的同事回来了,带着有五个残疾的孩子进来,其中就包括哑巴少年。方初阳示意小张安排一下,给几个少年编号,一个一个到询问室回答问题。 “副队,那个叫小松的孩子是个哑巴,咱们不懂哑语啊。”小张苦着脸说。 方初阳看向沙发区的几个闲人:“你们谁会哑语?” 众人一致看向高雨笙,期待着万能的高总能掏出个哑语翻译软件什么的。高雨笙莫名其妙,翟辰挡住这些人异想天开的视线:“看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哆啦a梦,你们看我啊。” “你会?”方初阳斜瞥他。 “凑合吧。”翟辰高深莫测地说。 小张崇拜地看向翟辰:“辰哥,深藏不露啊。” 翟辰嗤笑,跟着方初阳他们进了询问室:“混江湖的雕虫小技,值当你们大惊小怪的。” 名叫小松的哑巴少年,被安排在第一个。脊背挺直地坐在小木桌后面,垂目看着桌上的纹路,不出声也不动。 “别紧张,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绝对保密,不会让人知道你说过什么。”脾气好的小张负责问话以免吓到孩子,方初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等着看翟辰表演。 哑巴点点头,比划了几个手势。 两名警察看向翟辰。 翟辰神色平静地走到桌前,给了他一张纸一支笔:“会写字吧?写下来,哥哥们不懂哑语。” 哑巴再次点点头,接过纸笔开始写。 小张:“……” 方初阳:“……” 方初阳冲过去要揍翟辰,被小张一把拉住:“副队副队,冷静,一会儿吓到外孩子。” 外面还有四名少年等着,这会儿让“哑语翻译”出去不大合适,显得警察们太不严谨了。方初阳只能狠狠地瞪了翟辰几眼,让他一边儿呆着去。 有些问题,是霞姐那些犯罪嫌疑人供述过的,跟小松写的基本差不多。这家孤儿院,原本是很正常的,外国人□□很早就有,老院长在的时候都是按标准流程走的。直到路长华接手,才有了变化。 最开始是把思思这样的可怜孩子,给外国人养。打拐救回来却不符合被领养条件,只能呆在孤儿院里长大。就像中心区福利院那些一样,要么整日哭泣、要么呆呆望天,没有再进入一个家庭的资格。路长华就想出了个办法,借壳用别的残疾孩子来办。 “所以,门外面的公示牌,都是假的?”翟辰忍不住插嘴。 难怪那些公示牌上,都是有残疾或者有重大疾病的孩子。这是借用残疾孩子的身份来办手续,之后再偷天换日。 哑巴点点头,继续在纸上写: 【因为手续不好办,收费比较高。】 接下来的事,不用问也能猜出来。因为收费高,起初这些孩子并不好找领养人,某一天路院长突然福至心灵。反正也是违规手续,干脆跟同样条件不齐全的外国人交易,这样对方就愿意出更多的钱。 头脑灵活才是发家致富的关键,一旦放宽了领养人条件,孩子顿时变得供不应求起来,价钱也就变得越来越高。但健康正常的孩子本来就少,打拐解救回来的也不是年年都有,被钱财迷了眼睛的高层们,就走上了拐卖儿童的道路。 “他们一年拐卖多少个你知道吗?”方初阳拿起霞姐那些人的笔录看一眼。都是分开审的,有说就这一回的,有说一年一个的,口径都不统一。但按照这次一个月内作案三起的频率,警察们无法相信他们一年就拐一个。 【拐卖小孩的生意一年也就做一两次,不敢多干。】 “不可能。”方初阳皱眉。 “怎么不可能,不是还有你们警方解救送去的,或者一些轻度残疾的吗。只要他们放宽条件卖给阿奇这种手续不齐全的人,都能卖高价。”翟辰替他分析。 哑巴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在纸上写: 【今年不一样,有一个外国富商,一口气要十个孩子,还要漂亮的小女孩。每个给五万美金。】 “嘶——”小张倒吸一口凉气,“十个孩子,五万美金!” 阿奇那个冤大头,明显是被中介坑钱了,最后也就给了三万美金。但这位直接给五万,难怪逼得他们疯了起来,开始拼命拐卖孩子。 “你以前就知道吗?”方初阳低声问。 哑巴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那个三角是你画的吗?”方初阳的声音更低了,低到连几步开外的小张都听不清。他想知道,这少年是不是第一次求救,如果是第一次,为什么选择了翟辰。每天都为自家没脑子乱暴露能力的兄弟操碎了心。 哑巴转头看向翟辰,翟辰没听到他俩说的啥:“怎么了?” 【是我。】 “第一次求助吗?” 【第一次。】 “以前为什么沉默?” 哑巴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写了一大段。 【路长华说,这些孩子,在国内活得也不好,现在重男轻女这么严重,小女孩过得很艰难的。不如送去国外,国外被领养的孩子都过得特别好。而且,这赚来的钱,还可以养活更多残疾的孩子,多好。】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高远孤儿院,被路长华接手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常年被这么灌输,自然也就相信了。 “孤儿院的日子很苦,对他而言‘过上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并不能理解哭闹找妈妈这种行为。”翟辰轻声说。 当年他刚刚见到天赐,也不懂他“要妈妈”是为了什么,但他可以感觉到那幼小生物的难过,想给他安慰。直到他跟小天赐分开,才明白这种心情,离开了最亲最爱的人,就跟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那你怎么意识到这事有问题的?”小张很是好奇。从小接受这种观念,是很难意识到问题本身的。 【因为小燕。】 小燕跟思思一样,都是打拐救回来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平时是跟哑巴他们一起生活的。只有快要被送走的时候,才会在浴室那边躲一段时间,假装被寄养家庭领走了。 “小松哥,路爸爸说,已经给我找到领养人了,我就要有家了。”小燕穿着准领养人寄来的礼物,绿色带波点的裙子,快乐得像一只刚出巢的燕子。 哑巴问是哪个国家。 小燕也不知道:“等我到了新家,会给你打电话的。” 哑巴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电子邮箱地址:“可以发邮件给我。” “你会上网啊?”小燕接过纸条,很是惊奇。整个孤儿院,只有院长办公室那台电脑可以上网,寻常是不让人进的,也就小松偶尔能进去。 哑巴笑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意思是自己是偷偷玩的,不要让院长知道。 “小松哥,等我有钱了,就给你治脸上的疤。我们小松哥,是最帅的哥哥,当明星都可以。”小燕当场就把纸条上简单的邮箱地址背了下来,拉着哑巴的手畅想未来。 国外的家一定是漂亮的花园洋房,爸爸妈妈大概都是胖乎乎、笑眯眯的,说着她听不懂但很温柔的外国话。可以去窗明几净的学校上课,读完大学在繁华的大都市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就可以接小松哥过去,说不定外国还能治好他的嗓子,到时候就可以当个大明星拍电影。 天马行空不找边际的幻想,让两个孩子的嘴角都久久放不下。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梦,都被上个月的一封邮件打碎了。 【小燕结婚了,嫁给了那个领养她的人。那个国家女人九岁就可以结婚,她成了“养父”的第四个妻子。】哑巴写下这段话,一字一顿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将稿纸“刺啦”一声划烂。 “我操他妈!”翟辰直接骂了出来,转身出去快步走到侯问室外,一脚踹在铁栅栏上,把正在往里关人的小马吓了一跳。 “怎么了辰哥?” “小马,把我跟他们关一起,快点。辰哥要用爱感化他们。”翟辰咬着牙,盯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王八蛋。 方初阳倒还比较克制,只是默默走出询问室,撑在自己办公桌前冷静片刻,一拳砸在桌子上。 “副队……”旁边整理资料的陈照辉关切地看他。 方初阳喘着粗气,冲那边吵闹的翟辰大吼一声:“翟辰,给我回来!” “吵什么呢?”范队长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就见刑警队里热闹得仿佛才会市场。 “人抓到了吗?”方初阳快步走过来问。 孤儿院能抓的人都抓来了,但院长路长华昨晚不在孤儿院。范队长一大早就带人去找了,这会儿才回来。 范队长抓起搪瓷缸灌了几口凉水,疲惫地摇了摇头:“找遍了他名下的所有房产,也查了酒店入住信息,没找到。” 方初阳毫不意外,脸上满是讥诮:“你当然找不到了。” “什么叫我当然找不到?方初阳,你把话说清楚。”三番两次被方初阳这般顶撞,范队长也起了火。 “这里有人通风报信,路长华能抓到才有鬼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恶魔,把他放走了你良心过得去吗?”方初阳夺过旁边小刑警手里的房产资料,摇得哗哗响,“一个洋房,一个别墅,这都是女孩子的血肉换的!” “我知道你着急,你冲我吼什么吼!”范队长把手里的搪瓷缸重重磕在桌上。 “我不是针对你,我他妈针对的是内鬼!”方初阳将手里的一本资料狠狠掼在地上,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小马不知所措地拽着翟辰,被翟辰嫌弃地推开。翟辰单手撑着桌子翻过去,抬手要劝架,不料那边陈照辉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米八几的黑皮大小伙子,就这么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把范队长和方初阳都哭蒙了。 翟辰咂咂嘴:“你看看,吓着孩子了吧。” 陈照辉哭着走过来,把警官证和手铐都拿出来,放在两个队长面前的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错字明天改 65、洋娃娃(34) “队长, 是我……”小陈说了一半, 突然被范队长打断。 范队长捏起那张警官证, 抬抬下巴跟方初阳打了个眼色, 转身去了一间单独的屋子。方初阳一把抓住小陈的衣领,拎着跟上去,“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翟辰好奇地伸着脑袋看,跃跃欲试想去偷听, 被高雨笙一把拉住,拽出去透气了。 “说吧,怎么回事?”范队长把小陈的警官证扔到桌上,抱着手臂问他。 方初阳放开陈照辉的衣领, 死死盯着他。 陈照辉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道:“是我泄露了行动, 才导致第一次搜查孤儿院失败的。” “为什么?”低哑压抑的声音,从方初阳喉咙里憋出来,被紧紧咬着的牙齿搅得支离破碎。 “我小时候是被老院长养大的, 对这个孤儿院感情很深。”陈照辉低头,一滴眼泪砸在了脚面上。这个前提, 方初阳是知道的, 上回他俩在周寨执行任务, 小陈还特别骄傲地给他看捐赠名单。原以为他这么坦荡, 是最不可能成为内鬼的人。 路长华接手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成年的陈照辉早就脱离了孤儿院的照料,自己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跟路长华只是因为老院长的关系而认识。后来等他工作之后,常常给孤儿院捐钱,才又熟悉了起来。 “孤儿院基本的吃穿是不成问题的,捐款主要是定点资助,帮孩子买一些公用物资之外的东西。可以具体买一种物品,或者单独资助一个人。我资助过一个喜欢跳舞的小女孩……”陈老实平时很少说这么多话,这些从不曾对人言的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起伏,就是平铺直叙,简单真切。 那个小女孩很健康,但却没有人领养,因为她是被专项行动救回来的被拐儿童,被自己亲生父母卖掉的。父母尚在,无法被收养,只能在孤儿院里耗着。她总是扒着铁栅栏看外面,问陈照辉什么时候才有人把她领回家。 突然有一天,小女孩被一对外国夫妇领养了,特别开心。路长华悄悄告诉他,是用了一些非常规的途径给办的手续:“这事是违规的,你也知道。但是孩子太可怜了,家庭才是最好的成长环境。” 起初陈照辉很生气,作为一名正直的小警察,听不得任何违规违法的事情,要求路长华停止这种行为。可对上小女孩祈求的眼神,他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陈哥,求求你别举报路爸爸。那对夫妇是芭蕾舞演员,跟着他们,我就可以跳一辈子的芭蕾了。” 父母的爱、优渥的世家环境,并不是小警察捐的一双舞鞋可以替代的。刚刚踏入社会的陈照辉犹豫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孩子,自己真的有资格断送她得到养父母的机会吗? 这件事是违规的,但是对孩子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陈照辉选择了沉默。 “那天要突击检查,我以为是线人弄错了,把这样的孩子当成了被拐卖的孩子,就提前告诉了路长华。”小陈慢慢蹲下,用双手捂住脸。 方初阳后怕地撸了把脑袋,当时他以为小陈是最靠谱的,才会带着他去救人:“那我们翻院墙进去,你为什么不警示?” 不但没有警示,他还认认真真地救了孩子,甚至被醉汉撞车的时候要下去拼命以争取时间。 “因为副队给我看的发卡,”小陈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那个发卡是瑶瑶的!”为了找寻丢失的孩子,他每天都盯着家长提供的照片研究,把每个细节都记得牢牢的,就是希望如果在大街上遇见能一眼把孩子认出来。 陈照辉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瑶瑶妈妈提供的照片,上面的粉色蝴蝶结发卡跟方初阳捡到的那个一模一样。这张照片,不是寻人启事上的那张,而是瑶瑶妈妈单独提供给警方的二十几张生活照的其中之一。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你就通风报信这一回?”方初阳冷声问。 “就这一回,我发誓。”陈照辉站起来,三指朝天。 “以前就算孤儿院出事,也不归咱市局管。”范队长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间接证明了小陈以前没有通风报信,毕竟也没啥机会。 “那今天上午呢?”方初阳盯着他的眼睛。 陈照辉被副队眼里的冰冷冻得瑟缩了一下,绝望又恼怒地大声回答:“我知道他拐卖孩子之后,还给他通风报信,那我还是人吗?” 又是一阵沉默,屋子里落针可闻。只有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像是从肺腔里发出的抽搐,痛极了又无可奈何。 “我知道他还有一处房产。”陈照辉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 “什么房产?”范队长顿时站直了身体。 “有一栋房子,是老院长的,老院长死后就留给了路长华。那个房子是个老式公租房,产权不能转让,所以应该还是老院长的名字。”陈照辉越说越顺畅,已经快要忘掉的事骤然清晰起来。 方初阳:“在哪儿?” “矿业局家属院,3栋……”小陈顿了一下,仔细回忆只去过一次的那栋房子,“3栋4楼西户。” “你确定?”听到这个地址,方初阳很是惊了一下。 “那个四楼的号码牌只有一半,所以我有印象。那天是个下午,屋里有夕照太阳,”小陈把回忆的细节都说出来,方便佐证,“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也可能会记差,但矿业局家属院是没错的。” “马上组织抓捕,你们两个都去,”范队长立时下了决定,捏起那本警官证装进自己口袋,“至于陈照辉的问题,回来再说。” “是!”两人齐声应是,小陈用袖子擦干净泪水,转身去做准备。 方初阳顾不得说什么,快步走出去,找到正跟高雨笙挤在外面等候椅上说悄悄话的翟辰:“你还记得天赐他们家那个房子是几栋几号吗?” “3栋4楼西户啊。”翟辰答得极为熟练。 “什么我们家?”高雨笙微微蹙眉。 方初阳把翟辰拽起来,压低声音:“你确定是3栋4楼西户,矿业局家属院,对吧?” 翟辰点头:“是啊,这我哪能记错。” 方初阳又问高雨笙:“你小时候搬走了,你妈妈那栋房子给了谁?” “房子?”高雨笙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 翟辰看出些不对来,试探着问:“你,不记得了?”那个房子,就是他们从山里回来,跟叶阿姨一起住的那个房子。那时候天赐已经很记事了,连山里的事都记得,怎么会忘了那栋房子呢? 高雨笙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房子怎么了?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翟辰看看他,转头跟方初阳说:“那个房子之前是谁的我不知道。前些年有位老先生在那里住过,可他不认识叶阿姨,最近几年都没有人。” 方初阳缓缓吸了口气:“你知道高远孤儿院的老院长叫什么名字吗?” 翟辰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注意。 高雨笙:“叶逢秋。” 翟辰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语调平静的高雨笙,恍惚明白了什么,又求证地看向方初阳:“那房子?” 恰在这时,准备就绪的范队带着小陈和另外两个同事走出来,示意方初阳上车。 “你也跟着来吧,不是跟那个院子里的人熟吗?或许能帮上忙。”方初阳来不及解释,匆匆撂下一句话就跳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惹~ 66、洋娃娃(35) “哎……”翟辰来不及问, 伸出的手讪讪地缩回来, 转头拍拍还在走神的高雨笙, “发什么呆呢?” 高雨笙丝毫没有发呆被唤回的愣怔, 自然的把车钥匙递给翟辰:“要去帮忙?” 那边警车已经蹿出去了,翟辰“啧”了一声,把车钥匙揣兜里,拉着高雨笙快步走出去:“开什么车呀, 就一条街。”· “啊?”高雨笙被拽着出了警局,直奔翟辰先前工作的那个幼儿园的方向而去。而没开警笛的警车,在车流中缓慢前行,只比自行车快了那么一点。 “那个叶老院长, 跟叶阿姨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老城区道路狭窄,机动车和自行车混杂着走, 时不时有骑电车的愣头青从身边呼啸而过。翟辰让高雨笙走内侧,嫌他走得慢就一直没撒手。 本来方初阳只说让他去帮忙,没叫高雨笙。但翟辰自己满脑子问号, 只能把人拽着一起,边走边问。 那套房子, 当初是高雨笙他妈妈——叶蓉女士住的地方。翟辰这些年时常去打听, 盼望着能得到点天赐的消息, 可邻居都不知道她和儿子去了哪里。公租房只能出租不能转让, 门卫费登记表上登记的房主姓“叶”,所以翟辰一直以为那房子是叶蓉的。而现在,方初阳说那栋房子是登记在高远孤儿院老院长的名下的, 那个老院长也姓叶。 总不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吧? “他应该是我外公。”高雨笙慢慢回握过去,将手指插|进翟辰的指缝中。 “应该?”翟辰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全部注意力都被言语吸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外公这种东西,还能存疑吗?” “我是在他死了之后才知道的。”走太快,高雨笙突然被凹凸不平的地砖绊了一下。好在翟辰拉着他,猛地一提帮他保持了平衡。 两人脚步稍顿,翟辰把他拉近了些:“怎么回事?” “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来找过我,也没有人跟我说起过。”高雨笙垂目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也对在别人看来这种事难以理解,但他早就习惯了。连翟辰都没有来找他,素未谋面的外公不肯见他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本就是个人厌鬼憎的家伙,没有人关心…… “我是问你怎么绊了一跤。”翟辰抬手捏他的脸。 高雨笙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没有人关心他……除了哥哥。 “走了,这些事回去再说,”走路心不在焉,可不像是做什么都认真的高雨笙会干出来的事,翟辰只得暂时咽下疑问,神色轻松地拉着高雨笙过马路,“我只问你,跟路长华不熟吧?” 路长华是叶老院长的养子,严格意义上讲也算是高雨笙的舅舅。本以为这件事跟自家小朋友没什么牵扯的,这下又给扯上关系了。其实真正柯南体质的人,是天赐吧。 “不熟。”高雨笙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成。” 那边的便衣警察已经开始分批下车,四散埋伏。高雨笙看到目的地,很是惊了一下。所谓的矿业局家属院,竟然就是翟辰工作那个幼儿园对面的小区! “那里不是叫万和家园吗?” 活地图高总,对于常去之地的周边环境了如指掌,不可能记错。 “唔,那是后来取的名,以前就叫矿业局家属院。”翟辰随口解释着,把高小朋友放在门外安全的地方,跟不远处的方初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别动。 这个小区几栋楼连着,呈扇形分布。院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站在楼上一览无余。如果一堆刑警齐齐冲进去,楼上的人肯定会发现,到时候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翟辰窜过去,跟方初阳和范队商量了两句,自己先出去,吊儿郎当地晃到门卫杨大爷面前。 “小翟啊,你好久没来了。”杨大爷正坐在门卫亭外摇头晃脑地听评书,瞧见翟辰走过来顿时眉开眼笑。 “大爷,”翟辰十分顺手地拎了个板凳过来,跟杨大爷坐一起,“最近有消息吗?” “你不是说已经找到了?”杨大爷诧异道,这话可是翟辰辞职那天亲口跟他说的, “嗨,一言难尽。”翟辰装模作样地叹息摇头。 汉语文字博大精深,一句“一言难尽”就能涵盖了所有的心酸悲苦。不必再解释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懒得说,对方也不好意思再问。像杨大爷这样富有同情心的老大爷,立时就能理解。 “我早上就想给你打电话来着,那家今天有人住了。想起来你交代不用找了,这才没说。”杨大爷好似潜伏敌方多年、终于立下了好大功劳的英雄,却突然想起来自家主公早已放弃此线,了无生趣。骤然听闻主公又需要自己了,顿时挺直了腰板,故作矜持地怪怨两句。 “真的?!”翟辰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急急地问,“是什么人?是叶阿姨回来了吗?” “好像是个男的,天刚蒙蒙亮那会儿进来的。我睁眼瞧着他去了三栋,那屋还亮起了灯,准没错。”杨大爷信誓旦旦地说。 翟辰对于杨大爷的看门水准实在不敢恭维。不认识的人进小区,凭人家有钥匙就当成租户放进来,也不问问身份。难怪这小区常年被各种小广告骚扰,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这小区很少丢车,因为杨大爷只看着自己坐在门卫亭能看见的地方。 不过想想这小区每月每户二十块钱还总有人拖欠不给的看门费,杨大爷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敬业了吧。 “您去帮我问问呗,就说让他补交门卫费。他家不都欠了好几年了吗?”翟辰撺掇杨大爷去打头阵,好探看一下里面是不是路长华。 “行。”吃了翟辰多年的早餐、小点心,杨大爷自然不好意思拒绝,答应得十分爽快。说罢就起身关了小收音机,拿起那本潦草的收费记录往三栋走去。 翟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踏进了那陈旧昏暗的单元门。 一楼的楼梯下面,歪三扭四地放着好几辆自行车,另外还有破箱子、废瓶子、栓狗用的脏绳子。这个小区,在十几年前条件还算可以的,如今已经十分落后,变成了贫民窟般的脏乱。 当年刚从山沟里刨土出来的翟辰,非常喜欢这里,觉得哪儿哪儿都很干净。现在再看,磨圆了角的水泥楼梯贴满了小广告,斑驳掉漆的扶手上落了厚厚的灰尘,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温暖干净的地方了。 杨大爷腿脚不利索,慢吞吞上了四楼,翟辰就站在三楼拐角处不露头地等着。 门敲三声,没人应。 再敲三声,还是没人应。 屋里连脚步声都没有,试图装作无人在家的样子。 不过,这难不倒常年催缴门卫费的杨大爷,再接再厉继续拍门并大声呼喝:“我是门卫老杨,早上咱们才见过的。这房子欠了两年的门卫费了,你要住的话就得补齐。” 这楼道隔音不好,杨大爷一说话,整栋楼都能听见。对门的邻居好奇地开门探头,问杨大爷:“对门住人了?” “是啊,早上看见他进去的。”杨大爷乐呵呵地说。 “吱呀——”老旧缺油的防盗门轰然打开,翟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时给方初阳发消息。 屋里住的,当真就是路长华。他说话语速很快,明显不愿与杨大爷多纠缠:“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我算算啊,从大前年六月份就没交了。诶,那是三年没交,瞧我这记性。现在是九月,那就是三年零两个月,三十六加二等于三十八个月……”杨大爷用他小学没上完的数学水平,认真计算。 “七百六,这是八百不用找了。”路长华快被急出尿了,快速帮他算完,塞给他八百块钱就要关门,被杨大爷一把拦住。 “不行,哪能占你便宜,我给你算预缴的,顶后面俩月的费用,来签个字……”杨大爷较真地,等终于掰扯清楚,才满意地下楼来,走两步看到了抱着手臂的翟辰,顿时又拐了回去,“你看我这脑子!” 翟辰侧身,向到了二楼拐角的方初阳打了个手势,刑警们悄无声息地快步上来。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杨大爷的大嗓门继续嚎,“还忘了个事,再开一下门。” “又干什么!”路长华不耐烦地打开门,刚探出头,迎面突然扑来两道黑影。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路长华,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身体先于大脑地立时转身要跑,被扑过来的影子直接将按在了地上。 说起来这么多动作,其实火光电石只在一瞬。 出手按住他的,正是眼睛还红着的陈照辉。小陈利落地将他一只胳膊别到身后,抬手摸向腰间的手铐,摸了个空。想起来自己把手铐和警官证都给交了,不免顿了一下,被按着的路长华趁机拼命挣扎:“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陈照辉差点脱了手,下狠劲单膝抵住他的后腰,将两只手都拧在一起。一把手铐递到了面前,小陈抬头,目光越过那反正银光的金属镣铐,对上了方初阳冷肃的脸。 吸了一下鼻子,快速接过来,将人扣好。 高雨笙站在院子门口,一寸一寸看着这座老旧的家属院,骤然感到一阵窒息。 一栋挨着一栋毫无设计感的红砖楼,分三面围住了小小的院子。墙根种着爬山虎,沿着那斑驳的墙壁蜿蜒而上。贴着瓷砖的老式花坛里,没有中任何观赏性的花草,全是韭菜、小葱和蒜苗。 眼前的景象渐渐蒙上一层泛黄的滤镜,草木依旧,物是人为。 “妈妈,我们是去找哥哥吗?”七岁的高雨笙,拉着妈妈叶蓉的手,从那个昏暗老旧的单元楼里走出来,满眼期待地问。 妈妈那时候还很年轻,穿着体面的商务休闲装,一手拉着他,一手拎着小书包:“不,咱们去找爸爸。” “那哥哥呢?”小小的高雨笙觉得自己被骗了,挣开妈妈的手。 “哥哥有新家了,回头再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妈妈蹲下来,温柔地跟他说话。记忆里,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我想让哥哥跟我一起去爸爸家。”高雨笙已经不是被拐卖之前那个好骗的小孩了,他盯着妈妈的眼睛,追问星星哥哥的下落。 叶蓉深深吸了口气,把孩子抱进怀里:“你爸爸不会答应养星星的,等你再长大一点回这里来。如果星星还惦记着你,他会来找你的。” “呜……我不要爸爸,我要哥哥。” “不许说这种话了!”妈妈突然严厉了起来,吓得高雨笙立马不敢哭了,顿时后悔起来,“对不起天赐,妈妈不该吼你。但你必须跟着爸爸生活,去了之后听爸爸的话。记住你是妈妈的儿子,谁都不要怕。” 一辆通体漆黑的豪车停在了大门口,“滴滴”响了两下喇叭。 高雨笙爬上车后座,接过妈妈递过来的小书包,努力往里面挪了挪身子,给妈妈腾出上车的位置。却不料,车门在下一刻“嘭”地关上了,将妈妈隔绝在了车门外。 “妈妈!”高雨笙扑过去要开车门,车门却“咔哒”一声锁死了。 叶蓉就站在车外,双目通红地望着他,勉强挤出个笑来:“天赐,妈妈忘了拿东西,你先去,妈妈一会儿就去找你。” “你骗人!妈妈,我要下车!妈妈!”高雨笙使劲拍门,山里长大的小孩子,还不懂高级车的车门锁怎么手动打开。 车辆启动,司机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天赐,妈妈爱你……” 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被漫天的车尾气遮挡。泛黄的记忆轰然坍塌,露出了眼前现实的真容。 一群人压着罩了黑头套的路长华从楼道里出来,翟辰笑着拍拍一脸蒙的杨大爷,转头看过来,脸上肆意的笑容骤然收敛。 翟辰正帮杨大爷回神,抬眼瞧见高雨笙树桩子一样杵在大门口正中间,五官深邃的俊脸映着初秋明媚的日光,煞白一片。立时顾不得什么羊大爷牛大伯了,快步跑过去:“雨笙,你怎么了?” “哥哥。”从颤抖的喉咙里发出气声,缓缓吐出那无处安放、不敢落地的恐慌。 “说话呀,怎么了?”翟辰急了,伸手拉他,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已经脱离了少年人范畴的高雨笙,手臂结实有力,没吸氧气的他瞬间就被困住动弹不得了。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咱们是住过这里的!” 翟辰一愣,这小子还真是忘了。怪不得上回来这里,高雨笙毫无反应,平时也很少跟他聊起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但他明明还记得山村里的事,没道理前面记得后面记不得。是出过什么事导致部分记忆丢失了吗? “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 对面就是翟辰工作的幼儿园,这些年他始终等在这里,等着天赐回来。明知如此,高雨笙还是不敢确信,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反复地问。 饿久了的人骤然看到满汉全席,不敢吃不敢动。怕是大脑制造的临终幻觉,信了就是万劫不复。 “我以为你知道。”翟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傻东西一直以为自己没找过他吗? 只是认出之后怕打扰了他,有那么一两天的犹豫,竟然被这么误会了。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伸手拍拍他的背,想哄他松开,却被抱得更紧。 高雨笙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哥哥,是你自己要找我的。以后,就不能再离开我。不管因为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能。” 一如既往平稳悦耳的声音,通过骨头皮肉,直接传到了脑子里,轰然炸开,让翟辰清晰地听出了几分不寻常。心尖禁不住跟着一颤,搭在背上的手慢慢上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后脑勺。 “喂,还走不走了?”戴着头套的路长华,被两名警察架着停在半路上,很是疑惑。 翟辰僵硬地抬头,就见杨大爷和刑警队的警察同志们,都齐刷刷地盯着他俩。 方初阳脸色铁青:“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扔车上。” 早上听过阿奇伯德先生无意间的检举揭发,小陈黑黑的脸上泛起了看不见的红晕,不敢多看,拽着路长华塞进警车。范队长笑眯眯地背着手路过:“辰辰这次又帮了大忙,回头请你吃烤串。” “好嘞,”翟辰愉快地应了下来,发现方初阳还在瞪自己,立时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哄孩子?” 方初阳:“……” 作者有话要说:  →_→ 67、洋娃娃(36) 路长华坐在审问室的铁椅子里, 拨弄着腕上的手铐, 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 自己怎么就被抓得这么快。 昨天晚上他接到福利院的电话, 说有人带走了那几个小女孩,他就知道要遭。叮嘱把重要的资料毁尸灭迹,自己则关掉手机、带上现金,直奔养父留下的老房子而去。那个老房子已经荒废多年, 除了他没人知道,且在电子系统里查不到房主,是最合适的避难所。 “你不明白?我们更不明白,叶老院长那么好的一个人, 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儿子。”方初阳走进来,把文件夹摔到桌上, 冷着脸坐下。 关于叶逢秋老院长,陈照辉给他们大致讲了一下,那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小陈跟路长华其实不是很熟, 早年路长华只是老院长资助的一个外地孩子,叶的女儿过世之后才认了路长华做养子。 “不对啊, ”坐在沙发上听故事的翟辰提出异议, “那时候路长华都多大了, 还收养, 摆明了就是继承遗产的。” 虽然也没什么遗产可继承,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合该是他们家天赐。现在可好,连自己姥爷埋哪儿都不知道, 妈妈住过的房子还被这么个半路杀出来的野舅舅给占了。要是这个便宜舅舅是个好人也就罢了,但却这么个玩意儿。 “他那时候,好像17岁吧,未成年。”小陈目前还是犯了错误的同志,处理结果还没出来,不能参与审讯,就被翟辰拽过来讲故事。 “啥?他长那么老,今年才32,”翟辰不可思议地说,“哥今年28了还风华正茂呢,总不能过个四年就变成那熊样吧?” 老实的小陈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顿时卡壳了。 高雨笙坐在翟辰身边,正低头发邮件,听到这话不紧不慢道:“哥哥跟别人不一样,一直都是十八岁。” 翟辰哈哈笑,胳膊搭在他背后的沙发靠背上,手欠拽人家耳朵:“你这马屁拍得过了啊,你见过我十八岁的样子吗?” 小陈:“……要不你俩聊,我先去写检查。” “别呀,继续说,”翟辰不让他走,“叶老院长是个好人,怎么就把路长华教成这样了?” “好人,好人有什么好下场,”屋里的路长华双手捋了一把头发,“我要不是个好人,能老得这么快吗?我才32岁。” 将额前有些发灰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张并不是很老的脸,只是额头纹路深深、鬓角斑白,看起来才显得这么老成。 “你是好人?那我就能得诺贝尔|和|平|奖了。”负责记录的小马撇嘴,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老头子死的时候,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个孤儿院,每年得到的拨款很少,残疾、重病儿童却很多。老头还不愿意节省开销,要给孩子们吃好的,以至于经常入不敷出。”路长华说起这个,禁不住露出苦笑。 小马想制止他说这些没边没际的,被方初阳拦住,示意他继续说。 “本地人领养|孩子一分钱不给,外国人领养名正言顺的会给手续费,你们知道那一笔手续费够买多少东西吗?报销范围外的药品、孩子的玩具、照顾重疾儿童的护工,这些都需要钱。所以我当然会优先把孩子给外国人了,这有什么错?”不徐不疾,娓娓道来,路长华自始至终都还是那个满脸愁苦、心地善良的样子。 “正规渠道领养,谁也不会说你什么,但你那是正常操作吗?少废话,说正题。”小马实在听不下去了,看着他这张伪善的脸就想吐。 路长华冷笑:“你们见到思思了吧,问过她想过什么生活吗?你们警察每年打拐,救回来那么多孩子却不好好帮他们找亲生父母,就扔给我们福利院。把孩子和收养人分离,又因为规定限制不能被其他人领养,这就是善良?她们那么小,很需要父母的关爱。” 思思那样的孩子,每年都有不少。她们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掉,又被警察从养父母那里夺走,被迫呆在孤儿院里缺衣少食、吃糠咽菜。 “那不是收养人,是收买人。”方初阳纠正这个错误观点。 平时这种审问,都是方初阳唱白脸,小陈或者小张唱|红脸。今天那俩人都不在,换了憋不住话的小马,只能由方初阳来扮演这个冷静的角色。 差点就信了这说辞的小马,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少他妈扯淡,思思想要家,那瑶瑶呢?人家有父有母,家境富裕,你把人家卖到国外去。” “我早年有父有母,却过得猪狗不如,换一个家庭有什么不好?这些城市里的孩子,送去外国照样能生活,甚至能生活得更好。而这些孤残儿童,连饭都吃不饱,活着都很艰难了。一个让大家都能好好生活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呢。” 路长华义正言辞,坚信自己的理论。 他本身就是被收养的,跟着养父才过上了好日子。他继承养父的遗志,兢兢业业地经营这家孤儿院,想尽办法创收,让每个孩子都能吃饱穿暖,甚至还有余钱学点技术、买点玩具。这世上在没有比他更好的好人了。 “呸!”方初阳也听不下去,示意小马记下这人承认拐卖儿童的事实,“你那洋房别墅也是孩子的玩具吗?非法渠道卖出去的孩子,你知道收养她们的是人是鬼吗?” 路长华哽住了,闭口不言。 小马脸红脖子粗地走出审讯室,通知小张把孩子送回孤儿院去,自己咕嘟咕嘟灌了一缸子凉水又要回去。 翟辰笑他:“小马怎么变成赤兔马了。” “辰哥,别笑我了!我快被那孙子气死了,他竟然说自己是个好人,真是艹了!”小马怒气冲冲地杀回审讯室,嘭地一声关上门。 小张带着思思和其他五个少年从询问室出来,后面还跟着眼巴巴的阿奇:“我跟你们一起去孤儿院吧。” “阿奇伯德先生,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思思是被拐卖解救儿童,在没有确定她的亲生父母已经身故之前,你都不能领养她了。”小张拒接了阿奇的跟随,并把事实告知,希望他早点放弃对孩子的关注。 阿奇很是无措,求助地看向高雨笙。 “他说得没错。”高雨笙站起来,给阿奇用英文复述一遍,让他更明白。 “no!”阿奇惊呼。 思思在一边听着,眼中渐渐溢出水光,被哑巴拉了一下才忍住了哭,吸吸鼻子:“小松哥,院长被抓了,你是不是就不能学电脑了?” 哑巴很喜欢电脑,之前路长华说过要送他去学编程的,学费都准备好了。思思还小,不懂什么是编程,只知道是去学电脑。 哑巴摇了摇头 ,拉着她上了小张的车。思思回头看阿奇,一直打转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伸出小手跟他挥挥再见。 “哦天哪,我的心都碎了。”阿奇捂着心口很是难过。 “可以重点调查一下,确系找不到父母,给认定个遗弃,也可以被领养,”翟辰优哉游哉地走过来,拍拍外国友人的肩膀,在阿奇眼中冒出亮光的时候又说,“但这种事责任太大,轻易不能认定,万一人家父母找来,认定人是要担责任的。” “她父母把她卖了,就算找回去也会再卖一次。”陈照辉小声说。 阿奇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系,很是不解:“亲生父母卖掉的?那应该剥夺他们的抚养权,为什么还要等他们。” 小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回去写检查了。 高雨笙领着失魂落魄的朋友走出警局,鉴于还得靠着这家伙修手表,便开口安慰他一句:“我让人帮忙调查一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认定遗弃。” “那太好了,非常感谢你,我的朋友。”阿奇握住高雨笙的手,想给他个拥抱,被翟辰两根指头推开。 “不过,就算思思认定成孤儿了,你也没法收养。”高雨笙严谨地将事实情况告知,作为独身主义者的阿奇,是没有资格合法领养小孩的。现在非法渠道已经关闭,他只能去别的国家碰碰运气。 阿奇咬牙:“我可以先结婚,等办好了领养手续再离。” 左右美国现在同性可以结婚,大不了找个顺眼的男孩子事先谈好条件,签个婚前财产协议暂时结婚,回头再离就是了。 这副非思思不可的样子,让高雨笙有些惊讶。 翟辰倒是很理解:“这养孩子吗,也是看缘分。就好比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好好疼你。” 高雨笙呼吸一滞。原本是挺正经的话,由翟辰说出来,就显得不那么正经了,到了思想不端正的高总耳朵里瞬间变了味。 “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你是找恋人,我是找孩子。”阿奇连忙否认,生怕自己被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坏名声,影响将来的收养程序。 “嘿,我说……” “你说的对,”高雨笙握住翟辰的手,提醒阿奇,“下午我的秘书会带你去工作室,记得把卡顿的问题修好。” 这话说得连贯,翟辰和阿奇都以为高雨笙在肯定自己的说辞,便都不再吵了。阿奇还指望着高雨笙帮他解决思思的事,很是利索地答应了,拍胸脯保证不修好他就不回国了。 商场连续丢失儿童的案件,终于告破。社会福利院跨过贩卖人口,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为防止有人效仿,警方只公布了部分细节。 【团伙作案,被拐幼童悉数找到,主要犯罪嫌疑人路某华等已经被刑事拘留。】 恐慌了数日的市民们终于安下心来,不过商场里得有一段时间不能用人形玩偶了。 幼儿园恢复了营业,园长给翟辰打电话希望他回来上班:“瑶瑶受到惊吓需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小胖还没有找到,但他家已经不再来闹了。家长们现在特别希望你回来,说你在的话会很有安全感。” “不了,我找到长期工作了,刚签了一年的合同,”翟辰用肩膀夹着手机,趴在ceo办公室的茶几上签长期劳动合同,“工资还行吧,一年五十万。” 园长:“……打扰了。” 挂了电话,翟辰再次确认了一下各项数字,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将合同放到总裁办公桌上。 本来高雨笙要他签五年的,翟辰不同意。做保镖并不是他最喜欢的职业,等解决了那个暗中的杀手他就不干了。 “你不是要攒檬檬的手术费吗?”高雨笙单指点在合同期限栏里,不甘地看着那个短短的“一”。 “这一年的薪水足够了,”翟辰冲他挤挤眼,“怕什么,就算不是雇佣关系,哥哥也保护你。”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高雨笙默默打开一个文档,认真记录哥哥的爱好。 翟辰窝回沙发里,摸摸下巴:“开挖掘机。” 头可断,血可流,挖掘机技术不能丢! 作者有话要说:  嗷 68、洋娃娃(37) 大案破获, 整个刑警队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琐碎的调查、整理工作, 倒是没有那么着急, 可以不用加班了。 方初阳正看着孤儿院的电子资料, 那边手机不停地收到翟辰发来的消息。 【你的工资不用攒,可以拿去买烟了。】 【不问问我为啥吗?】 【他二舅?】 连续不断的“叮咚叮咚”烦不胜烦,方初阳拿起手机看一眼,顿时黑了脸, 噼里啪啦回了一堆: 【你要点脸行不行!高雨笙给你钱你就要,你是去卖身的吗?手术费不够大不了卖房子,回来当你的幼儿园老师,别为了那点钱丢人现眼。】 往常这话发出去, 翟辰肯定打电话来跟他对骂一百回合。这次,消息已经送出去三分钟了, 还没有任何动静,连文字也没有回复。方初阳检查了一下手机信号,确认没有问题。 怎么, 还矫情上了? “副队,”小张拿着一张汇总表走过来, 拍拍正跟手机较劲的方初阳, “高远福利院的纸质资料损毁严重, 电脑资料找硬盘专家恢复了一下, 只找回了最近五年的记录。” 方初阳接过来看了一眼。当时他们三个把孩子偷出来,惊动了福利院的人,路长华要求在场的人立刻销毁资料。阿奇提到的合同什么的全都没了, 连带着早年的一些纸质记录也都付之一炬。目前能查到的,只有最近五年左右的电子资料和一些零星的纸质资料。 “路长华接手孤儿院,还不到五年的时间,查他是足够了。调两个人来帮你,每个孩子的资料都跟咱们系统里比对一遍,”方初阳看了一眼纸的背面,“这是什么?” “我翻资料库的时候查到的,跟案件可能没什么关系。” 【高远孤儿院,前身是高远矿业公司开的。叶逢秋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矿业局工作,后来被调去负责这家矿业公司。】 矿业公司以前都是国企,下属单位繁杂。大型企业往往带着完整生态链,包括附属幼儿园、小学、医院、招待所等等。只是高远矿业公司比较特立独行,附带了一个孤儿院。 老领导上了年纪,到清闲的下属单位发挥余热,也是常有的事。 “怪不得在矿业局家属院有房子,”小马趴过来凑热闹,“这老居民楼是有讲究的,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他家房子在四楼,那肯定是职位高才抢到的。” “这么闲,是没事干了?”范队长从外面走进来,瞧见几个人不务正业都围在副队长桌前嘻嘻哈哈,笑着咳嗽一声,众人立时做鸟兽散。 只有老实的小陈,始终没有凑热闹。因为犯了错误,不能接触案件,他就在一边做杂活。 “初阳,你过来一下。”范队长往小屋里走,招呼方初阳过去。两人在屋里商量了一会儿,又叫了陈照辉。 小陈进屋,拘谨地低着头:“队长。” “关于你的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了,让方初阳跟你说吧,我还有个会。”说完,范队长拿起帽子就走了。难得今天穿了制服,想来是挺正式的会议。 方初阳捏着手里的文件,冷着脸瞪他:“这次抓捕行动,你提供的线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来应该给你表彰的。不过,你泄露了我们的行动计划,严重违反了行为准则,严格来说,你这身衣服都得脱了。” 衣服,指的自然是警服。小陈满眼不舍地看看自己的上衣,黑不溜秋的t恤……今天的小刑警依旧穿着便衣。 “不是这身!”方初阳抬手敲他脑袋。 “呜……我知道,这事是要脱警服的。那能不能,让我当个协警,留在队里帮你们干活,干什么都行。”陈照辉哭丧了脸。 “哭什么哭,瞅你那点出息!”方初阳见他这副模样,更来气,把手里的处分决定拍到他面前,“再敢犯这种错误,扒的可不是这身衣裳,扒了你的皮!” 小陈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张纸,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揉揉再揉揉。 【鉴于未造成严重后果,功过相抵,对陈照辉同志做出不予处分的决定。】 不予处分……不予处分! “副副副队!”陈照辉抬头望向方初阳。 “副什么副,好好说话,”方初阳摸出刚才老范给的警官证扔给他,“虽然不处分,但是队内决定扣你半个月工资,补贴浪费的油钱。” 说罢,也不管傻笑的小陈,径自走了出去。外面院子里传来吵闹声,方初阳转身出去看。 小陈抹着眼泪从屋里走出来,被风风火火的小马扑上来手臂锁喉:“陈老实,是不是有好事了?” “没。”陈照辉把警官证装好。 “少给我装蒜,你跟着副队夜探敌营,勇救被拐儿童。我可瞧见副队给你填功勋申报了的,请客吃饭啊。”小马笑嘻嘻地呼噜他的头。 陈照辉愣了一下,鼻头渐渐泛起了红色,低声道:“好,请客。” “干什么呢!”方初阳指着大门口纠缠小张的老头和老太太,大喝一声。 “他们是王子剑的家属,”小张抽空解释了一句,就继续跟俩人讲道理,“这个案件现在不归我们负责。” 王子剑,就是丢失的小胖,方初阳想了一下才对上号。自从分辨出人偶玩具拐卖儿童和小胖失踪不是同一起案件之后,小胖这个普通拐卖案就交还给了派出所。逃跑的无牌照面包车至今下落不明;怀疑熟人作案,警方就把他家亲戚朋友都排查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目前进展停滞不前,大概会成为众多儿童被拐案里的一个,需要几年甚至更久才能找到孩子了。 “你们不是已经破案了吗?肖瑶都回家了!”小胖奶奶不依不饶。 小张:“那个犯罪团伙,只拐卖漂亮的小女孩。” “我们家胖胖也长得漂亮啊,说不定被当成小姑娘被拐了呢。你们再仔细找找!”小胖奶奶掐着腰道。 小张:“……” 能把胖得两眼只剩一条缝的粗糙小子,说成漂亮得像小姑娘,这真是亲孙子。 “王子剑丢失的案件,是普通的儿童走失案,我们一直在追查。目前是你们辖区派出所负责,具体进展去咨询派出所,这里是市局。”方初阳挡开老太太拉扯小张的手。 “市局不是负责的更多吗?派出所都归你们管,你就告诉我进展怎么了?非要老百姓跑断腿,你们机关单位就是这么办事的!”小胖爷爷吹胡子瞪眼道。 “要投诉出门左转意见箱。”方初阳丝毫不惧,示意保安过来把人赶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小胖爷爷见方初阳没穿制服,抬手就要打他。带着老年斑的干枯手掌还没落下,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给扣住了腕子。 “呦,小胖爷爷,这可使不得,您这是袭警要坐牢的。”拎着个大塑料袋的翟辰,笑眯眯地说。 “翟老师……”小胖一家见到翟辰就有些心虚,先前翟辰说过会找他们算账。这会儿就俩老人,他俩不怕警察,但是怕翟辰。毕竟全国人都知道,他会功夫,能从三楼跳下去接孩子。 “哎呦,不敢当,拖您家里人的福,我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工作没了,只能帮着公安局清理老赖流氓。”翟辰把另一只手的塑料袋递给方初阳,自己一手揪一个衣领,把两位老人家请出了大院。 “还是辰哥有办法,我这穿着制服不好动手。”小张不好意思地挠头。 方初阳斜瞥他:“你跑来干什么?” “给你们送吃的,我们公司合作方又送东西来了。”翟辰指着那大塑料袋说。标点地图这种开放性的商务平台就是有这点好处,经常有合作商送试吃品。 虽然翟辰是私人保镖,不在标点地图的员工列表里,但整个公司没人把他当外人,他也就毫不客气地该吃吃该拿拿。今天是零食厂商送来的豆干肉脯,特别适合方初阳他们这些经常加班的警察吃。 “哇,牛肉干!” “猪肉脯,我要吃这个!” “有辣条吗?” 小张把东西提进去,几个年轻人立时涌上来,开心地挑挑拣拣,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只有方初阳警惕地看着翟辰。先前在手机里那么骂他,这人竟然还嬉皮笑脸地来送吃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我干什么?这是你哥我卖身换来的,我倒要看你吃不吃得下去。”翟辰嗤笑,塞了块牛肉干给他。 “滚!”方初阳把牛肉干扔桌上,“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高雨笙再好那也不是你亲弟弟,平白要人家钱……” “怎么就平白要了,那是我的工资,给他当一年保镖的,”翟辰觉得自家兄弟十分莫名其妙,“再说了,就算这钱是管高雨笙借的,怎么就卖身了。老子是女的吗,卖身给霸道总裁换医疗费?你这正经刑警还看这种小说啊,啧啧啧。” 方初阳话没说完,就被这突突突的嘴炮给轰成了渣渣,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保镖一年给你几十万,你天天都干什么了,坐他办公室打游戏?” “这你就不懂行情了,保镖一天的工资顶你这警察一个月的好吧!不然你以为这个家怎么养的,南山疗养院的年费都是哪儿来的,靠我那两千块钱的幼儿园老师工资吗?”翟辰觉得自己的职业受到了歧视,站直了身体要跟他好好掰扯。 方初阳当然知道保镖赚得多,但那是短期的、危险性高的工作,不是高雨笙提供的这种温柔乡里打游戏、老板还给削水果的保镖岗位。 “跟你说不明白,”翟辰不耐烦地摆手,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眨眨眼骤然换了一张笑脸,“哎呀,知道你看不惯我这打着游戏就赚钱的职业,我也看不惯,等过了今年我就开挖掘机去,勤劳致富,行吧?” 方初阳看到他变脸,心生警惕:“你想干嘛?” “嘿嘿,那个,明天周六,檬檬要去儿童医院陪瑶瑶。我的老板有商务应酬,挺远的,晚上不一定赶得回来,所以他大舅你记得去接一下孩子。”翟辰十分自然地把医院地址和房间号发到方初阳手机上,拍拍他的肩膀就要开溜,被方初阳一把拽回来。 “我明天下午去南山,”方初阳面无表情道,“中午我就去接他,带他看看姥姥。” 翟辰脸上笑意微收,想了想:“也成,妈最近稳定了许多,上回我去看她都能清晰对话了。就是还不认人,你看着点,别吓到檬檬。” 见翟辰脚下长草一样,说完就要走,方初阳叹气:“我说你打工就打工,晚上还是回家住吧。” 天天住在老板家里,像什么样子。 “那不行,檬檬在那边上幼儿园,回来多折腾。再说了,把雨笙自己放那我也不放心,前两天还进贼了。”翟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那可怜的小天赐,暗中有杀手盯着,决不能一个人睡。 “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过我呢?”方初阳看他这幅模样很是糟心。 翟辰觉得自己听岔了,单指掏掏耳朵:“你说啥,担心你?” “啊。”方初阳理直气壮地瞪他。 “来我告诉你,”翟辰凑近了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见我这黑曜石一样光彩夺目的黑眼仁了吗?” 方初阳听到这形容差点吐了,冷眼看过去。就见那黑眼仁缓缓上翻,给了他一片空白虚无,俗称翻了个大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总是残酷的————方大舅 69、洋娃娃(38) 周六一大早, 翟辰还在梦中, 突然被热乎乎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脸, 嘟哝了一句“天赐别闹”, 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一翻直接钻进了宽敞温暖的怀抱,半睡半醒的翟辰觉得不大对,勉强睁开眼。 高雨笙已经醒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自己身上没乱碰。 后脑勺又被一下一下地戳,翟辰扭头,就见自家外甥正扒着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舅舅, 你怎么睡到高叔叔怀里去了?” “哪有,还不是被你戳的!”翟辰被孩子这样看着, 好似一只叼着鱼的猫被人踩到了尾巴,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舅舅快起床,今天要去见瑶瑶的。”翟檬檬神色严肃地说, 俨然把见瑶瑶当成了考大学一样艰巨的任务。 “这才几点啊。”翟辰看一眼时间,打发孩子去洗脸, 自己躺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小孩子的精力真是可怕, 这么早就醒了。 平常人作息会受到自然光的影响, 天亮了如果不遮光就会进入浅眠逐渐醒来。而翟辰睡觉不受阳光的影响, 就算外面天光大亮也不能唤醒他分毫,因而到了没什么事的周末,就很容易睡过头。 “困的话, 我送檬檬去,再回来接你。”高雨笙单臂支起身体,低头看他。 翟辰:“……” 这是什么话?让雇主送保镖家的孩子,再回来接保镖,这到底谁是老板!突然想起昨天方初阳的话,翟保镖破天荒的良心不安起来。说是要照顾天赐的,最近好像处处在受台词照顾。 就像此刻,翟辰从浴室洗漱出来,那位总裁先生已经热好了牛奶、煎熟了鸡蛋,烤箱里加热的面包发出阵阵诱人的香甜。翟檬檬早就坐在餐桌前,等着吃了。 “你倒是自觉。”翟辰弹他脑袋。 翟檬檬及时歪头闪避,丝毫不把舅舅的攻击放在眼里,双手抓住那根手指要把它掰过去。 翟辰由他掰着,伸出另一只手戳他痒痒肉,猝不及防的翟檬檬顿时中招,嗷嗷叫着松开了手。 “小兔崽子,跟我斗。”翟辰得意地笑着,转身去帮高雨笙端菜。单手抄起煎锅,也不用铲子,随手一掂把煎蛋准确无误地掂到盘子里。 高雨笙看到那堆叠在一起的三个煎蛋,抬手接过来,把蛋摆放进三个不同的盘子里,还拿纸巾将盘子边缘沾上的油擦掉。 精益求精强迫症,导致高总连早餐都要摆个盘。太阳煎蛋配形状相同的牛角面包、方棱四正的火腿肉、还有定型器切出来的月牙苹果,好吃又好看。 “下回我来做早餐吧。”翟辰把吃的端上桌,拿过一旁的擦手布给高雨笙擦手。 高雨笙顿了一下,乖乖地伸出手给他擦,小心问:“我做的不好吃吗?” “好吃,”翟辰赶紧解释,笑着捏捏他的手掌,“这双手是敲代码、签合同的小金手,要是切菜伤到了,哥要心疼的。” 被擦洗的指尖微微发烫,高雨笙缓缓吸了口气:“投喂哥哥是我应尽的义务。” “投喂?”翟辰扔掉擦手巾,弹他脑袋,“我是猴子吗?” “不是,”高雨笙给翟辰倒了一杯牛奶,“哥哥下凡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 这孩子到底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真是难以琢磨的青春期。 把檬檬放到儿童医院瑶瑶的病房里,交代他等方舅舅过来接,两个大人就开车走了。 没有孩子的周末,突然变得异常轻松。翟辰吹着口哨将车开上高架:“我突然有一种在过婚后生活的感觉。” 正在看资料的高雨笙手一抖,抬头看他:“什么?” “你不觉得吗?周末把孩子交给别人,自己难得偷空出来做点别的,不就是婚后生活的真实写照。”翟辰用余光笑着瞥他。 “如果哥哥跟我结婚的话,我不会让你过这么乏味的婚后生活的。”高雨笙放下资料,认真地说。 “一边儿去。”翟辰哈哈笑,没想到高雨笙这么严肃的家伙也会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哈哈哈哈……”翟辰笑得更厉害了。 “……” 车子一路开到了郊区,停在一家高级马术俱乐门前。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宽阔气派的跑马场,穿着骑装的年轻人们正在愉快地赛马,兴奋的呼喝声在晴空下回荡。仿佛置身于辽阔草原,纵情肆意跑马奔腾。 这家俱乐部不允许儿童进入,都是成年人,所以气氛格外活跃些。 “看着挺好玩的。”翟辰站在马场的栅栏外,有趣地看着那些骑马的人。 “我们去挑马吧。”高雨笙拿着两个牌子过来。 “嗯?你的客户呢?”翟辰左右看看,背后是空旷的观光大道,没见人。 “没有客户。”高雨笙满脸无辜。 翟辰:“你不是说今天有重要活动吗?”跑到这种地方的重要活动,只有商务应酬了,没有客户那应酬什么。 “陪哥哥玩就是重要活动。”高雨笙将木牌塞到他手里,拉着他去马舍。 “嘶,我说小高同学,你今天是喝了蜂蜜吗?”翟辰接过木牌,凑近了看看他。 高雨笙茫然地摇头。 “那怎么嘴这么甜?”翟辰用木牌拍拍他胸口。 高雨笙愣了一下,眼中笑意渐浓,深邃清朗的眼睛弯出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这下,不仅听着甜,看着也甜了。翟辰被拉着走了两步才缓过神来,赶紧甩甩脑袋,自己这是被躁动的青春期影响了吗? 翟辰没玩过这么高级的游戏,对挑马并不在行,随便找了匹长得顺眼的。 “哥哥会骑马吗?”两人牵着马走上跑马场,换了骑装的高雨笙,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高挑。长皮靴包裹着修长的小腿,白衬衫黑马甲附带一只精巧的黑色领结,头上戴着圆圆的黑色防护帽,仿佛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英俊绅士。 “会,以前麻子爷教过我骑骡子。”同样的衣服,穿在翟辰身上就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嫌碍事就没带领结,衬衫顶端还扯开了两粒扣子,帽子拎在手里晃晃悠悠,怎么看都是一名过于英俊的地痞流氓。 骡子跟马能一样吗?高雨笙无奈,让他先骑一下试试。 翟辰无所畏惧,直接骑上去,被高雨笙牵着走了两步觉得没什么问题,直接甩缰绳要跑。训练有素的马得到指令,立时撒开蹄子小跑了起来。 “哎嘿,有意思,驾!”翟辰觉得好玩,又甩了一下绳,马停顿了一下之后突然加速奔跑起来,把他甩得猛地后仰了一下,差点闪到腰。 高雨笙一惊,快速翻身上马,直接追上了去。控制得当的马很快追上了翟辰,两马并驾齐驱,高雨笙伸手试图去拉翟辰的缰绳,一抓却抓空了。 “别急,你跟我说怎么控制它!”翟辰制止高雨笙再次试图抓他缰绳的危险动作,在风中高声呼和。马背颠簸,导致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一张嘴还灌进大口凉风,呛得他咳嗽出声。 高雨笙快速说了几个要领,一边说一边演示。那边翟辰立时照做,每个动作都学得极为标准,狂奔不止的马渐渐慢了下来。 “哈哈哈,我就说不难,跟骑骡子没差别。”翟辰拍拍马头,转头冲高雨笙呲牙笑。 “那是因为哥哥学什么都快。”高雨笙及时给与赞美。 “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带脑子瞎胡吹的。”翟辰及时给与肯定。 “你俩怎么不等我就开始了?”季羡鱼骑着一匹骚包的白马,快速奔了过来。之所以说这马骚包,是因为这马的打扮跟人家别的马特别不一样。普通马匹的鬃毛都是打理得光滑柔顺,他这匹马竟然编了几十个小辫,每个小辫底下还绑了蓝色蝴蝶结。 没有商务活动,不过玩伴还是有的。季羡鱼是这家马术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平时都是跟狐朋狗友们一起来。最近想做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就死皮赖脸的送了高雨笙一张卡,拉他过来陪自己玩。 “你没说要等你。”高雨笙面无表情地说,本来也没打算等,毕竟主要目的是跟哥哥玩,咸鱼兄只是顺带。 季羡鱼嘴角抽搐:“玩笑话,高总你不要这么认真吗。” “我也是玩笑话。”高雨笙调整回跟季羡鱼的聊天模式,瞬间把人给逗乐了。 “哈哈哈哈,我都忘了,你这说话方式太正经了,”季羡鱼笑着拍拍高雨笙的肩膀,“对了,你弟今天也在这儿,我刚在休息厅瞧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剧情的一章日常_(:3∠)_ 70、洋娃娃(39) 高雨笙看了一眼远处的休息区, 倒没有多意外。马术俱乐部这种地方, 的确是高牧笛那种游手好闲的家伙喜欢来的。 “你没去打个招呼?” 再怎么说, 高牧笛现在也是咸鱼创投的客户了。虽然那点零用钱并不够看, 但开门做生意,再小的单子也是客。 “有客户经理陪着呢。”季羡鱼不甚在意地说。 专门负责拉这些少爷投资的客户经理,经常会陪着他们玩,今天也不例外。想来这些少爷们来这里玩, 应该也跟咸鱼客户经理的推荐有关。看看季羡鱼这风骚的白马就知道,这家伙跟俱乐部的关系相当不错。陪客户顺道给朋友拉生意,两全其美互惠互利。 这里的马场设计得开阔大气,休息区延续了同样的风格。挑高的几何形玻璃房, 摩登的外观看着宛如赛车俱乐部。内里也十分宽敞,分散地摆放着几个沙发区, 互不干扰。 吧台里的调酒师安静地调着低酒精饮料,除了玻璃杯盏的碰撞声只剩下东边一角连绵不断的笑闹声。 那是几名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有男有女。有些刚从马场回来还没换装, 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吹嘘刚才自己骑马的英姿。 “呦, 那是谁呀?决斗骑术啊!”正抽着烟的年轻男孩突然坐直了身体, 指着不远处的马场惊呼, 引得一群人纷纷转头看去。 透过清晰的玻璃墙可以完整地看到整个跑马场的状况。一名穿着黑色骑马装的男人, 一手持缰绳,一手提着骑士剑,在模拟古代决斗场的短直双相跑道上急速狂奔。 这跑道被栅栏一分为二, 古代欧洲骑士决斗通常就用的这种短跑道。复古模拟跑道的栅栏中间,立着一只带环的靶子,用于单人练习。骑着马的男人逆风而来,骏马扬蹄越跑越快,身体随着马颠簸,握剑的手却始终与地面保持水平。在接近靶子的时候骤然出手,银色的细长骑士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靶心。 这是靶子不是活人,细剑戳穿就会卡进去,骑士在刺中的瞬间便丢了剑,骑着马直跑到尽头再猛地转回来。就在众人以为他会缓慢走过去拔剑的时候,再次加速,俯身直冲而过反手抽出细剑,在空中挽了个花收剑入鞘。 “好!”跑马场上有不少人停下来观看,看到这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连屋子里坐着的自己年轻人也忍不住叫好。 “好帅啊!”有女生站起来,要出去看,其他几个也蠢蠢欲动。 而当那年轻的骑士转过身来,俊美耀眼的五官瞬间把刚刚起身的人钉在了原地。 “我说笛子,那不是你哥吗?”抽烟的人拍拍坐在沙发中间的年轻男子,示意他看那意气风发的骑马者。 高牧笛皱着眉头看过去,果真是高雨笙那张讨人厌的脸,禁不住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跑个马还能遇见他。” 前几天他雇人去高雨笙那里偷企划案,东西没偷到不说,还被高雨笙抓住了把柄。第二天高雨笙就把他给小偷转账的记录截图发了过来,什么也没说,但警告意味十足。 证据在高雨笙手里,他随时可以发给爸爸告状。更狠一点,等明天企划案宣讲之后,再当众拿出来。到时候高牧笛的企划案做的越好,那些个叔叔伯伯就越怀疑这是从高雨笙那里偷的。 爸爸那边一直没动静,说明那人没去告状,结果只会更糟。高牧笛心中烦乱,本想出来跑跑马放松一下,结果却遇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暴躁的凶兽几乎要透体而出,想直奔马场去把高雨笙痛打一顿。 翟辰坐在木栅栏上摸着拴在一边的马,看得目不转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演,精湛准确的复古骑术,俊美潇洒的年轻男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神秘优雅又迷人。 骏马踱步而来,到他面前突然走了小半套盛装舞步。轻盈的前蹄突然止步半空,倒退之后又前进,横步向右,又交叉回来,而后缓缓低头。骑在马上的人抬起手,随着马的动作挽花做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如果高雨笙穿着荷叶袖的衬衫,定会被人错认成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彬彬有礼俊美无双。翟辰都看呆了,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好看吗?”高雨笙骑在马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翟辰,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是轻晃尾尖紧张地期待着表扬。 “帅呆了!”翟辰毫不吝啬地大力夸奖,“说实话,我要是个女孩,这会儿就躺地上,不跟我领证我就不起来。” 这清奇的夸奖方式着实让高雨笙愣了一下,而后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身后那不存在的大尾巴呼啦呼啦摇成了螺旋桨。 “我的天,你竟然会这个,太难得了!”季羡鱼骑着马跑过来,手舞足蹈滋儿哇乱叫,拉着高雨笙要他跟自己比一场,“咱们穿防护服,来一场真决斗吧!很少有人会这个的,我他妈好久没跟人玩了,来来来,必须来一场。” 高雨笙不为所动,只看着翟辰。 “去玩吧,不用管我。”翟辰摆摆手,示意自家小朋友去跟别的小朋友玩,不要老粘着哥哥。 “平白无故决什么斗,得有个彩头。”只想跟哥哥玩的高雨笙,驱马缓缓转过身。 “那当然,说吧,你想赌什么?”季羡鱼兴致勃勃地凑近了些,白色小辫子马跟高雨笙的黑色骏马蹭了蹭脑袋。 “要是我赢了,叫你那个客户经理替我办件事。”高雨笙微微转动眼珠子,用余光指了指身后的休息区。 季羡鱼勾唇轻笑:“没问题。要是我赢了,九逸的新项目让我掺一脚呗?” “九逸不归我管。”高雨笙调转马头,缓缓往换装间走去。 季羡鱼追上跟他并驾齐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过两天不就归你管了吗?” 最近高家兄弟在争什么,季羡鱼也略有耳闻。高家老爹让子女做企划案,就是想把一个新项目交给合适的人去历练,好让董事会看到继承人的能力。这可比那劳什子的跑车发布会要重要得多。 高雨笙露出个商务的微笑:“季总对我倒真有信心。”高牧笛这个败家玩意儿,还真什么都往外说。 回头看一眼翟辰,翟辰就在后面几步开外策马慢慢跟着,履行贴身保镖的职责。 “高总都已经功成名就了,这要是输了可说不过去。”季羡鱼意有所指地说。 高雨笙瞥他一眼:“季总先赢了马再说吧。” 真人决斗,要换装束,穿防护服。剑当然也不能用真剑,工作人员拿来两把塑料剑。剑的夹层里是特殊颜料,一旦触碰到防护服就会染上绿色,表示击中。 翟辰跟着进了更衣室,检查防护服和脸罩。这防具做得比较简陋,只能护住身体和关节,胳膊和脖子都只是缠一圈白色的帆布。 “脖子不护着吗?”翟辰摸摸那薄薄的布料,不大放心。 “没事的,我们这个剑戳到身上就会变软,有一层帆布就没问题。”工作人员自己缠个布条演示了一下,做出拔剑自刎的动作。塑料剑戳到脖子立时弯掉,喷溅出绿色的汁液,表示这个人死的很惨。 “行吧,就是怪恶心的,”翟辰用手指沾了点绿汁,“跟杀了只蚂蚱似的。” 蚂蚱工作人员:“……” 高雨笙抿唇笑,低头让翟辰帮他带上骑士头盔。这头盔是带面罩的,以防被剑戳到脸。铁面罩咔哒扣下,青春年少的总裁瞬间变成了风霜经年的骑士。骑士拉住翟辰的一只手,低头将手背贴在铁面罩上,行了个不甚标准的骑士礼。 换好衣服的季羡鱼走出来瞧见这一幕,掀开面罩嘿嘿笑:“哎呀,刚才应该换个赌约。让翟保镖当公主,咱俩决斗抢公主,那才刺激。” 高雨笙隔着面罩瞪他,不大高兴。 翟辰倒是不恼,左手握右拳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可以啊,赢了能得到公主爱的抱抱,输了得到公主爱的拳拳,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都很疼的样子,”季羡鱼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啊哈哈,还是算了。” 高雨笙闷笑,放开翟辰的手,出门上马。 两位骑士各执一柄绿剑,站在跑道两端,中间隔着薄薄的栅栏。栅栏上的靶子已经被工作人员撤下,清理了一切会妨碍决斗的杂物。 俱乐部专业的摄影师站在围栏外,架起相机准备拍摄。这可是很难得的宣传素材,必须拍下来。 翟辰则停在摄影师旁边,慢慢吸着氧气。 “又开始了!嚯,这回玩真的啊!笛子,你哥不是个工作狂吗,怎么瞧着比你还会玩?”狐朋狗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 “切,有病吧,穿得跟木乃伊似的。”高牧笛黑着脸,端起刚调好的鸡尾酒喝了一大口。 “呀,跑起来了,跑起来了!”几个女孩子站到玻璃墙边,激动不已地叫嚷。 虽然带着面罩,两人也很好分辨。高雨笙骑着黑马,季羡鱼骑白马。两匹马也带上了防护面罩,以免被塑料剑戳伤了英俊的马脸。 这东西没有什么开始哨音,两人紧紧盯着对方,几乎同时出动。骏马扬蹄,发足狂奔。其实真正的古代马背决斗,骑士手里拿的应该是更加凶狠的长矛。不过这改良版的成人中二游戏,就没那么讲究了。 高雨笙手握长剑,斜斜地垂在身侧。马匹几乎贴着栅栏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当年在国外读书,得罪了贵族出身的校霸,那人扬言要找人强|奸他。那时还是未成年的高雨笙,直接找到那位趾高气扬的白人男生:“如果你真的是贵族,就用决斗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几秒钟之内,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季羡鱼显然是个中高手,不急着出剑,只等到最贴近的时刻一招毙命。 高雨笙也没有出剑,俯身加快了速度。突然的加速打乱了季羡鱼的预判,季总毫不犹豫地直接出手,朝着高雨笙的胸口刺去。 “咣当!”高雨笙手里的剑骤然上提,顺势仰头,令两柄剑摩擦着滑开,然后朝着季羡鱼的后背狠狠一戳。 “噗——”塑料剑骤然弯折,季羡鱼那雪白的防护服后背顿时染上了大片绿色,宛如一只被树杈钉死的蚂蚱。 那边围观的人顿时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摄影师及时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天哪,是高雨笙赢了吧?”玻璃房里的几个女生兴奋地蹦起来。 “没错,小高总太帅了!” “哇,不行,我得跟我爸说,要是联姻的话让我嫁给高雨笙。” “拉倒吧你,又不是拍电视剧,你家开商场的跟人家卖汽车的联什么姻?” “嘻嘻嘻,开商场的可以跟做地图的联姻啊,让标点地图只显示我家商场。” “哈哈哈哈……” 几个女孩子也是富家女,并非这些公子哥们找来消遣的嫩模,因而根本不会顾及高牧笛的面子。 “姑奶奶们,差不多得了啊。”有男生看不过去,开口提醒她们。 然而姑奶奶们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嘻嘻哈哈继续高声讨论着高雨笙。跟这位已经成熟的总裁相比,沙发上那几位都是不具姓名的崽种。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私生子。”眼见着换了衣服的高雨笙往休息区这边走来,高牧笛脸色更难看了。 “私生子?”屋里静了一瞬间,连那几个姑娘也回头看过来。圈子里虽然有过这种传言,但高家人自己提起还是头一回。 “嗯,他妈跟我爸没领过证,可不就是私生子吗?”这样的话说出口,令高牧笛产生了报复的快|感,脸上禁不住露出轻蔑的笑来,转头问坐在一边的咸鱼客户经理,“赵子安,我的企划案你做好了吗?” 咸鱼创投的高级客户经理,名叫赵子安。这人长着一张颇有亲和力的俊脸,天生的月亮眼时时带笑,见之可亲。他的气质十分独特,穿着商务休闲装坐在一群纨绔子弟中间,竟丝毫不显得突兀。 “今早已经发您邮箱了。”赵子安说话温和有礼,让人听着如沐春风,提供海底捞式的全方位服务,连爸爸布置的作业都能帮客户完成。 “还是你靠谱。”高牧笛总算露出点笑来。他知道这个赵子安不仅仅是客户经理,也是他们这支基金的基金经理,名校金融系毕业,能力一流。只是落在无良老板手里才会一人两用,既要做业务还得陪客户。 “哎,你哥进来了,”旁边的人提醒高牧笛,别再讨论企划案的事,好奇地看了一眼跟着高雨笙进来的人,“跟你哥一起玩的人是谁啊?” 季羡鱼比这些小纨绔们大了好几岁,平时玩得不是他们这一帮,所以不大认识。 “那是我老板,咸鱼创投的创始人兼ceo。”赵子安笑眼弯弯地说。 听了这话,刚才因为私生子言论对高雨笙露出鄙夷表情的几人,瞬间收了表情装作无事发生。私生子又如何,人家已经混到他们跳着也够不着的境地。 高牧笛刚高兴起来的脸顿时挂不住了,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磕:“凭什么跟我来往的就是你这么个小职员,跟他来往的就是你们老板。看不起我们是怎么的?” 空气中弥漫着名为“尴尬”的香水味。 小职员赵子安表情未变,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解释:“不过亿的投资,我们老板不会亲自出面的。既然老板跟他玩,那就应该是亿级以上的项目……” 这话说出口,高牧笛的脸色更差了:“怎么着?看不上爷几个的钱?” 其他几个富二代们也面色不善地看过来。纨绔有纨绔的尊严,就算他们每天吃喝玩乐,能不能比得上人家精英也心里有数,但绝对不许别人直接说出来。特别是这种巴结着他们的客户经理之流。 就好比一个治国无道的昏君,被身边的大太监数落,那必须把人拖出去杖毙。 赵子安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不过老板主要是搞投资的,我是做基金的。也就是说,您把钱投给我,这个钱就可能用在你哥哥的项目上,回头赚的是你哥的钱。” 浅显易懂的说辞,瞬间安抚了纨绔们的玻璃心。甚至生出一种高雨笙在给他们打工的错觉,顿时开心了起来。 高雨笙跟季羡鱼坐到了远离这群吵闹根源的另一角,冲那边微微抬了抬下巴:“季总,答应我的彩头呢?” “等着,我叫他过来。”季羡鱼倒也爽快,给赵子安发了条短信。 赵子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机,笑着道:“老板好像看到我了,我去打个招呼。” “哎,等一下,”高牧笛拉住他,低声说,“顺道打听一下,高雨笙的企划案做得怎么样了。” “这……不太好问吧。”赵子安有些为难。高雨笙可不是这群纨绔的水平,那可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老狐狸,哪是说问就能问到的。 “问来了,我就再买这个数的。”高牧笛比划了一个数字,那架势仿佛古代青楼的恩客,让头牌姑娘唱个曲就再打赏多少钱。 赵子安礼貌地笑笑:“那倒不用,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不过高总的脾气您也知道,我只能试试看,问不问的来不敢保证。” 跟摄影师讨要照片的翟辰晚了一会儿才过来,进门就看到有陌生男子突然靠近,立时拦住对方的去路:“干什么的?” “他是我的员工。”季羡鱼赶紧解释一句。 赵子安抬头看向翟辰,忽然有一瞬间的愣怔,须臾回神:“您是不是那位见义勇为的翟老师?我好像在新闻上见过。” 常与人打交道的职业经理,似乎都有识别人脸的特殊能力。 “抱歉,我是保镖,不回答任何问题。”翟辰做出高冷的样子,让开路站到高雨笙身后去。 高雨笙回头看他,示意他坐下来休息:“今天是周末,不要站着。” 翟辰确实骑马骑得有点累了,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高雨笙的沙发扶手上,单手搭在高总身后,做出保护的姿态来。 “刚才那位高少爷跟你交代什么了?”随和的季老板示意赵子安坐到自己身边来,把刚点的饮料给他喝。 “让我打听高总的企划案做的怎么样了。”赵子安笑眯眯地说。 这么直白的吗?翟辰被这毫不犹豫卖客户的行为震了一下,低头看高雨笙,后者似乎毫不意外。 “哈哈哈,”季羡鱼忍不住拍腿大笑,“你这弟弟真有意思。” 高雨笙面无表情地端起面前的冰饮,递给翟辰喝,惜字如金地用眼神示意季羡鱼兑现承诺。 “啧,你可真不好玩,”季羡鱼撇嘴,低声对赵子安道,“高少爷的企划案,是不是你帮他做的?” 赵子安微笑着点头:“需要传一份给高总吗?” “嚯,这人精,当个小经理真是屈才了啊。”翟辰借着接饮料的动作,跟高雨笙咬耳朵。 因为两边相隔很远,除非大声嚷嚷,彼此之间是听不见谈话内容的。高牧笛只看到那边几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甚是满意:“这个赵子安,还真是跟谁都能说上话。” “可不是吗,说不定还能套出点你哥企划案的细节呢,”旁边的狐朋狗友跟着附和,“这事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总:我也觉得稳了(拍拍傻弟弟狗头) 71、洋娃娃(40) 周日, 翟辰定了闹钟早早起来做早饭, 让高雨笙多睡会儿。 因为今天要到九逸去做企划宣讲, 昨晚高雨笙在电脑前忙碌到很晚。翟辰在床上左等右等最后自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几点睡的。 高雨笙洗漱完,坐到前桌前,双手交叠静静地看着忙碌的翟辰。 说是做早饭,翟老师可做不来高总那种艺术品。就照着平时养活方初阳和翟檬檬那一套, 煮一锅粥、热俩馒头,这会儿正掂着锅,烟熏火燎地炒青菜。檬檬还在方初阳那里,家里就他们两个, 他也就不讲究了,只穿个工字背心。线条流畅的肌肉随着颠勺的动作改变形状, 看起来手感极佳。 翟辰是属于出锅就上桌的粗犷厨子,不存在摆盘这种问题,把菜倒进盘子转身就往餐桌上放, 瞧见无声无息的高雨笙还吓了一跳:“呦,醒了。” 高雨笙的目光无法从那漂亮的肌肉上移开,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手已经摸上了翟辰的胳膊。入手的触感与普通人那种硬实的肌肉完全不同, 很软且弹性极佳, 像某种充填玩具。 “你的肌肉,跟常人不同。” 翟辰倒是大方,直接凑过去给他摸:“好玩吧, 我也好奇它是什么构造。” 高雨笙以极强的毅力把手从翟辰的腰上挪下来:“不要给别人摸。” “那肯定了,被人发现了要把我送去实验室切片的。”翟辰哈哈笑,抬手把高雨笙的脑袋揉乱。大概是年轻精力旺盛,这家伙瞧着丝毫没有熬夜带来的疲惫,神采奕奕,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这让企图看天赐呆毛鸡窝头的翟辰很是失落,索性动手制造。 虽然高总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样的回答也让他满意,便由着翟辰胡闹,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吃了顿早饭。 九逸大厦,顶层会议室。 大周末的,公司的董事基本都在,说是企划研讨会,其实是个非正式的董事会。 这个会议室比较特别,座位呈阶梯状分布,宣讲台在最下面。瞧着像是大学里那种教室,方便听演讲。各位董事都在前排落座,助理及小辈则坐在后面。 翟辰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跟在高雨笙身后入场,充当临时助理。高雨笙则穿着一贯的深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也没有穿外套,两手空空,看起来很是随性。 而平时穿铆钉鞋、破洞裤的高牧笛,却一反常态地穿了西装、打了领带。不得不说高家的基因还是很不错的,这么一打扮,纨绔子弟也人模狗样了起来。 跟高牧笛坐在一起的,还有上回一起吃过饭的朱琳娜。朱小姐的父亲是董事会成员,今天这场企划案比拼也有她的一份。瞧见高雨笙进来,立时朝他小幅度挥手。 高雨笙微微颔首,带着翟辰坐到了另一边。 “人家美女都招呼你了,怎么不坐过去?”翟辰用手肘戳戳他,小声说。 “为什么要坐过去?”高雨笙面无表情地问。 “啧,不解风情,”翟辰煞有介事地摇头,“小伙,你这样不行知道么?讨不到老婆的。” “别人的风情跟我没关系,我只要哥哥就好。”高雨笙认真地说。 翟辰:“……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不挨着。”说风情怎么都能扯到他身上,这孩子是习惯性用“哥哥”造句吗? 高雨笙就看着他,不说话。 翟辰屈指弹他脑袋。 “我可以坐这里吗?”朱小姐主动走过来,要坐到高雨笙身边的位置。高雨笙不置可否,她便直接坐下了,瞧着比上回吃饭的时候熟络了许多。“哎,怎么没见你姐姐?” 今天让小辈们宣讲企划案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高家子女三人,想来都是不会缺席的。 然而,坐在最前面的高父,却显然不这么想。高震泽站起身,看了一眼后面的小辈,毫不犹豫地走上台:“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其他董事也没有意见,大屏幕瞬间切换了界面,显示会议开始。 就在此时,已经关闭的会议室大门轰然打开。身着墨绿色衣裙、黑手套黑纱帽的高闻筝冷着脸,一步一步走进来。细长的黑色手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台上的高震泽皱眉:“会议都开始了,你还进来做什么?” “抱歉,腿脚不便,耽误了一下。”高闻筝高抬着下巴,跟父亲对视。 “来了就坐吧,不要浪费时间。”一位年长的董事开口,示意高闻筝快些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我有罪,我不是人_(:3∠)_我自己骂完了,不许骂我 72、洋娃娃(41) 高闻筝一步一步走下去, 余光扫过高雨笙, 像是凉风扫过不自量力的蚍蜉, 带着几分轻蔑的同情。她在九逸打拼了这么多年, 从最底层的职员做起,如今已经是运营总监了。越过小辈们的那排,直接坐在了管理层的位置。 只是,今天中层没有来一个人, 她就自己单独坐一排。优雅地摘下黑色手套,将手杖靠在椅子边,单手支着微扬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壮年孔雀,夹在行将就木的秃毛老孔雀和羽翼未丰的幼崽中间, 遗世独立。 翟辰对这个眼神很不爽,偏头问高雨笙:“你姐姐是不是有点斜视?” 高雨笙本没有在意, 顿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煞有介事地点头:“可能吧,她从小就这样。” “啧, 回头给她介绍个眼科医生。”翟辰撇嘴。 “我认识一位很有名的眼科专家,需要介绍给闻筝姐吗?”朱小姐不明所以, 听到他俩说这个, 努力融入话题。 高雨笙:“你可以试试。” 会议开始, 高震泽在上面简单说了几句, 将会场秩序交给了秘书。今天这个会议,主要是讨论最近的跑车项目问题。前半段都是董事们在讨论,没有小辈们什么事。 翟辰还是第一次见识大公司的董事会, 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文明有礼——大家沉默地举手表决,而是像菜市场般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此起彼伏。 “这是九逸汽车转型的关键产品,之前就强调过,各方面都要盯紧了。但是你们看看,目前销售方案是什么烂东西,上市一周业绩低迷,消费者根本就不买账。” “刚开始要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是反对的,可你们都不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止损,把已经生产的这些卖出去得了。” “不转型,难道要做一辈子的低端产品吗?低端市场已经在萎缩了,这次失败还可以尝试别的。” 第一排的桌子是呈圆弧形斜置的,他们既可以看到讲台,也可以看到彼此,方便随时吵架。九逸董事会成员中,执行董事占大多数,他们都是公司高层,对公司管理有自己的见解。尤其今天还是非正式会议,没那么多规矩,一开口就挣个脸红脖子粗。 翟辰听的不是很明白,无聊地掏出手机,关了声音开始打游戏。 旁边的朱小姐手里拿着打印好的ppt,正在默默复习一会儿上台要讲的东西。而高雨笙好像不用演讲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人争吵,偶尔在纸上记几个词。 过一会儿发觉翟辰没动静,转头瞧他,就见那人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一款古老的单机游戏——黄金矿工。 长着胡子的可怜矿工,拿着一把带绳的大钳子,晃来晃去地捞金块。翟辰出手很快,但准头不行,也没什么策略,只会盯着最大最显眼的挖。 高雨笙把会议记录纸撕下来一个细长条,递给他。 干什么?翟辰用眼神问他。 高雨笙把纸条放在手机屏幕上,当直尺。一头对着挖矿的爪子,一头对着要挖的矿石,示意翟辰点按钮。当爪勾中心点与纸条边缘重合时,及时按下抓捕,那挖矿的大爪子就顺着纸条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底部的矿石。 “嚯,”翟辰小声惊叹了一下,“还有这种玩法,可以啊你。” “有迹可循的东西,只要提前给它规划好路线,就能百发百中。”高雨笙凑得很近,因为扶着纸条的缘故,手臂与翟辰的交叉,脑袋几乎要跟他贴在一起。不能大声说话,交谈就变成了耳语。 翟辰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此刻无暇思考。清甜的薄荷香将周围的空气填满,避无可避地吸入肺腑。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是被刚洗了毛毛的大型犬抱着胳膊,舒适又心痒,直教人沉溺了进去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九逸现在其实……”朱小姐看完一遍资料,转头想跟高雨笙聊两句,却瞧见了这么一幕,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我说句实话,现在九逸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朱小姐的父亲朱董事开口,结束了没完没了的争吵,“咱们这些老家伙,脑袋都已经僵化了,该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众人这才想起来,董事长叫他们来的真实目的。九逸虽然是个上市企业,但十几年如一日的管理方式,导致高震泽这个人对企业的影响非常大。随着高震泽年纪渐长,股东们对于股价稳定性的担忧日趋上升,希望他能交出权柄降低风险。而不愿放权的高震泽,便提出了培养“接班人”这样折中的办法。 朱琳娜完全是凑热闹的,她也已经进入九逸工作,此次是为了露个脸。见爸爸这么说了,作为女儿自然要捧场,率先走上了讲演台。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各位领导,早上好。”朱小姐是海外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从小家境优渥,气质谈吐无可挑剔。 背后堪比影院巨幕的投影,放出了制作精美的幻灯片,朱小姐手中拿着遥控激光笔,详细介绍她的企划方案。这企划,当然是跟今天要讨论的跑车项目有关。 “我在大学的专业是营销学,目前在公司的销售部门,所以就做了一份行销企划。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多包含。”说是这么说,朱琳娜展现出的内容可一点也不青涩,对于销售方面有颇为独到的见解。 “在营销方面,有个经典的说法,叫做‘没有不好卖的产品,只有不努力的销售员’。对于快消品来说,确实适用这种说法,但对于大型的、昂贵的商品来说,并不是一个销售员的努力就可以扭转大局的,”屏幕显示出了销售部门所做的消费者心理预期调查结果,“我们首先要明白,跑车的定位是高端消费,而九逸目前的市场印象是经济型车辆,这就是销售业绩不好的真正原因……” 翟辰听得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一会儿她讲完你就上去吧,不然词儿都让人说没了。”颠来倒去就这么点东西,说的越晚越吃亏。 “不着急,”高雨笙不以为然,记下了重点词便又拿起了小纸条,“我们再玩一局。” 翟辰:“……”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像高雨笙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起码高牧笛先生就跟翟辰一样的想法。在朱琳娜结束讲演之后,迅速窜上了台。 “你弟弟可真够积极的,”朱小姐讲完了,很是轻松,又忍不住跟高雨笙说话,“他刚上大学吧,会做企划案?” “只要想做,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高雨笙意味深长地说。 赵子安做事,是无比妥帖的。不仅给做了完美的企划案,还做了配套的ppt,一站式服务绝对值得五星好评。他是做金融行业的,就做了一份与金融业相结合的销售促进企划,角度也很新颖。 “咱们九逸的跑车,我自己开过,性能、外观不输给进口货,价钱还便宜。之所以没人买,就是因为咱们的产品定位问题。想要买国产跑车的,那都是想装……咳,想炫耀又没那么多钱的人。”高牧笛及时隐去了平时说话习惯的脏字,用文明的方式讲解这套方案,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副向上的折线图。 赵子安作为金融业人士,对于跑车销售的突破点,选在了“融资租赁”上。融资租赁,通常发生在特别昂贵的产品身上。比如飞机、轮船,航空公司采用租赁的方式每年定期给制造公司租金,以获得飞机的使用权。 这份企划案的思路是,与金融公司合作,将车“租”给需要的人,按整年出租。每年的租金,大概是车辆总价的三分之一,如果交够五年就可以完全拥有这辆车,如果不想要了下一年就可以不租。 这样思路清奇的售卖方式,倒是引起了董事会的兴趣。坐在中间的高闻筝却是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后排的高雨笙。 翟辰察觉到了这不甚友好的目光,直接伸手,砍瓜切菜一样斩断了窥探的视线。不让对方看高雨笙的脸,只给她看自己五指张开的大手。 高闻筝瞪他。 翟辰挑眉,拿起桌上的马克笔,在掌心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高闻筝咬牙转回头:“神经病。” “这个企划案,不是你昨天发给我看的那个吗?”旁边的朱小姐脸色发白,小声问高雨笙。昨天晚上,她突然收到高雨笙的消息,说想跟她交换企划案看看。 本来就对他抱有好感,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完全是借机搭讪,在率先收到高雨笙的企划案后,欣然同意了。现在这份企划案出现在高家小儿子的手里,如果高雨笙怀疑是她泄露了怎么办? 高雨笙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可是……” “算了,他毕竟是我弟弟,一份企划案而已。还请朱小姐,不要告诉别人。”高雨笙垂目,遮住眼中的思绪。 翟辰听着自家坏小孩忽悠人,嘴角微抽,默默低头继续挖矿。 高牧笛讲完,有一位董事突然鼓起了掌:“小笛还没毕业吧,能做出这种企划案,真是了不起。” “是啊,虽然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是他才十九岁。我十九岁的时候,还在给人家送水做苦力呢。”另一位董事笑着附和。 高震泽也有些意外,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小儿子,最近是出息了。 朱小姐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高闻筝站起身,看向坐着不动的高雨笙,微微勾唇:“小笛讲完了,雨笙?” “你先吧,我还没准备好。”高雨笙面无表情地说。 翟辰依稀听到了一声嗤笑,就见那高傲的女人取下纱帽,昂首挺胸地走上台,单手握着手杖站定,特意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她的两个助理,抱着一摞打印好的企划案过来,给每位董事发一份。这样专业的姿态,是前面两个小年轻尚不能及的。 高闻筝是运营总监,她手里有生产经营的第一手资料,给出的企划案比前两个要实际的多。有数据,有成本分析,有市场规划。厚厚一沓,颇有诚意。 “产品现在已经生产了这么多了,临时改性能或是改销售方案根本来不及,提融资租赁更是可笑。我请问,如果全国都知道你这款跑车是可以融资租赁的,那么想要买跑车炫耀的人开出去不会丢人吗?”冷冽犀利的语言,直接把朱小姐和高牧笛之前的言论推翻。 朱琳娜的脸色不大好,那边高牧笛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高闻筝的这份企划案,处处都在针对他的“融资租赁企划”。 “你姐姐怎么好像看过弟弟的企划案一样?”翟辰用手背拍拍高雨笙,狐疑地瞧他。 高雨笙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呆滞又无辜。 “现在要做的是减缓生产,这个车做限量发售、炒高价,以抬高商品价格。不然,做第二代跑车的时候,就卖不出去了。” 高闻筝的理论,显然更容易得到董事会的认可。毕竟她有数据支撑,而且给出的方案切实可行。第一排的董事都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地点头。 “老高,你这个闺女很能干啊。”朱董事笑眯眯地对高震泽说。 高震泽不言语。 高闻筝冷笑,走下台坐到了高震泽的身后,对朱董事说:“爸爸最期待的肯定是雨笙,毕竟都是自己做公司的人了。” “哈哈。”朱董事没接这话。 不仅高震泽期待,其他董事也相当期待。高家这三姐弟,在外人看来,最有出息的自然是高雨笙。年纪轻轻就自己白手起家创办了公司,还做得风生水起,家喻户晓。不管在老一辈还是新一代眼里,那都是天之骄子。 高雨笙不紧不慢地起身,一边走一边扣上衬衫袖口。两手空空地站在台上,没有资料册子也没有投影,只那么青松玉树地往讲台的黄金分割点一站,整个会场的焦点变便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老实说,我没有做企划案。”备受期待的高总,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高震泽的脸骤然黑了。 翟辰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做?那这小子熬了半夜是在打游戏吗? 高雨笙面不改色地等骚动稍停,才用悦耳稳定极具说服力的语气,不徐不疾地继续说:“企划案是要有足够的数据支撑、详尽的市场调研才能做出来的,一周时间赶工的东西不叫企划案,至多算是个项目策划。” 作者有话要说:  ----- 73、洋娃娃(42) “嘶——”底下响起一片的抽气声, 隔空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刚才演讲的三位脸上, 甚至连同要求他们比拼企划案的董事们也一起打了。无差别攻击, 面面俱到。 真正的企划案确实不是这么儿戏的, 董事们本来只是抱着逢年过节看小辈表演节目的心态听他们讲演,没想到遇到高雨笙这个较真的。 “雨笙自己也是企业总裁,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朱董事不动声色地夸了一句。 高震泽的脸色稍稍好转,示意众人安静, 对台上的高雨笙说:“没做企划案,那你上去做什么?” “我并非九逸的员工,拿不到准确的数据,可参考的都是已公布的资料, 做市场调研也来不及,所以我只能谈谈对这个项目的看法。”高雨笙接过秘书递来的遥控器, 直接将大屏幕调换成了刚才朱小姐的ppt界面,翻到了市场数据那一栏。 “董事长,连自家儿子都不给看内部数据吗?”一名董事笑着问高震泽。 高雨笙这番话, 间接表明了九逸数据的保密性有多么好,连高震泽的儿子都拿不到。这马屁拍得刚刚好, 高震泽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本来就是看他们各自本事, 我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高闻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他这是在讽刺我靠数据占上风?既然说了要做, 企划部没有把能用的资料给他吗?”旁边的助理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坐在她前排的高震泽回头瞪她。朱董事只是笑,假装没听见。 翟辰悄悄挪到了前排,方便保护自家小朋友。被迫将这边这些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皱眉,这有钱人家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他和方初阳,就绝对不会为了争家产在爸爸面前明朝暗讽。他俩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解决,说不明白就打一架。 “朱小姐在销售部门,她给出的市场数据应该是准确的,就姑且当做准确的来说吧,”高雨笙用激光笔指在顾客对九逸的品牌印象上,“有一点她说的没错,现在并不是发售跑车的好时机。当然在我看来,九逸根本就不应该做跑车。” 刚才否定了企划案这个称谓,现在又直接否定了这个项目。台下的人已经不再一惊一乍,而是专心致志地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跑车,是高端消费人群需要的,目前九逸的产品定位就是国产经济型车辆,并没有得到高端市场的认可。但九逸想要转型,想要寻找突破,这是一个有活力的企业应该有的状态,不应该被否定。”高雨笙并不认为做新项目是个错误的行为,恰好相反,经常做新的尝试才是企业长久存活的关键。 他说话,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过去。语气、神态、动作,甚至包括他那件星空蓝的衬衫,无处不透着举重若轻的随性。直接将一场企划案比拼变成了艺术演讲。 高屋建瓴,水平不同。 “你们想做跑车,说到底是想做高附加值的产品,不愿意再做廉价工厂。但高附加值的产品是要时间和口碑积累的,需要很高的市场认可度,而九逸这个品牌救不起来。” 打从一开始,这个牌子就没有高端的可能。最开始假装进口车,红火了一阵子被揭穿,就破罐子破摔直接走上了廉价国产车的道路。 “能够瞒天过海,外国人也觉得这是德国制造的车,足以说明九逸的技术过硬。但是你们没有抓住这个宣传的黄金机会,很快回归了国产市场,造廉价车。品牌一旦低俗下去,就不可能再回到高端市场。” 高雨笙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嘲笑他们这群老家伙当年的愚蠢,刺耳又扎心,偏叫人不得不听下去。 有一位董事插言,口气不大好:“你说的这些我们当然知道。九逸的核心技术,有一项特别厉害的地方,它与美国航天飞机的某个动力技术是一样的,所以省油且加速快。但是,这个点因为历史原因不能宣传,能拿得出手的都毫无亮点。” “秦伯伯就是当年负责公关危机的人,你还小不懂那时候的形势,不要乱说。”高闻筝跟着说,试图打乱高雨笙的讲话节奏。 “不能回到高端市场,所以呢?”席间突然冒出一道声音,跳过两人的质问,回归高雨笙刚才说话的地方。 坐在第一排的人们没注意是谁说的话,高雨笙抬眼看向一本正经举手发言的翟辰,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现在要走高端路线,只有一个办法,从零开始。” 将鼠标调换成彩笔模式,直接在高家姐姐的ppt界面上画了个零蛋。 高闻筝咬紧了牙,那边直接被忽略的高牧笛更是不爽。这人把另外两个的企划案都提了一下,他那份ppt则根本就没打开,这是瞧不起谁? “什么是从零开始?”高震泽可不知道背后的儿女都在磨牙,满眼兴味地问台上的人,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另外创造一个品牌,让人们觉得跟九逸没有任何关系。”高雨笙将遥控器扔到一边,在台上走动了两步,直接关掉投影界面,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就好比雷克萨斯属于丰田,迈巴赫属于奔驰,玛莎拉蒂和道奇是一个母公司,九逸完全可以做一个法拉利,关键在于你们需要一个高端的壳子。” 转型,并不是要舍弃原有的长处。九逸能长久地生存下来,靠的就是廉价、经济、省油这样的特点,在国内外的认可度都很高。这些是企业目前的根基,不可以动摇。 另外开辟一个子品牌,既可以保存现有的市场,又可以满足高端客户的心理。许多大品牌旗下,都有档次不同的子品牌,将客户群分开,这是世界范围内都普遍接受的。 而保持当年“小作坊”管理模式的董事会,思想僵化,完全没有想到这茬。众人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好!”翟辰突然叫了一声好,大力鼓掌。小朋友发表了精彩的课堂演讲,同学们就应该给予积极的回应。 回过神来的董事们也跟着鼓起了掌,朱董事感慨:“英雄出少年,咱们老咯。” 高震泽听了这话,甚是高兴,面上还保持着严肃的模样,眼中的得意却怎么都遮不住:“臭小子,看来在外面没有瞎胡混。” “董事长也太谦虚了,雨笙那个标点地图我都在用呢。” “据说都跟公安系统合作了。” 高闻筝攥紧了手杖的握把,脸色非常难看。 这就是她一直支持父亲把高雨笙叫回九逸做事的原因,如果同样在九逸,她的资历深,定然比高雨笙耀眼。而把高雨笙放任在外,天宽地阔,他做出的任何成就都像在广场上放烟花,谁都能看到。 “总监,您要不要上去补充?”助理战战兢兢地小声问。 “补充什么补充,已经输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前面的讨论正热火朝天,董事们没有注意她可以压低的声音,不过跟她坐在一排只隔了个走廊的翟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助理不明白输在了哪里,虽然看起来高雨笙的观点更受欢迎,但他觉得高闻筝说得更实用。 高闻筝重新戴上了纱帽,垂下来的半截黑纱遮住了眼睛,只留下紧抿的红唇,声音从唇缝里挤出来,很是不甘:“输在格局。” 他们三个都没有格局,关注的都是眼前的得失,而高雨笙说的是大方向。高震泽要的是接班人,是一个统帅全局指点江山的支柱,而不是一个企划案做的出色的员工。 她太心急了,没有想明白,而高雨笙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局势。 高雨笙走下台,朝着翟辰的方向走去,半路被几个董事给拦住了。 “赶紧来九逸吧,创建子品牌得靠你们年轻人。”朱董事笑眯眯地说。 “嗯,省得我们再被嘲笑。”秦董事还在为刚才的讽刺而生气,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高雨笙不以为意,保持着商务姿态从容应对:“我是外行,只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提个建议,您几位也不必太当真。我的公司目前正处于上升期,走不开,况且九逸人才济济暂时也用不到我。” 自谦的话说出来,秦董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有一位既是股东也是董事的人,笑呵呵地说:“你那个地图我很喜欢,回头要融资的话我给你投啊。” 朱董事也跟着搀和:“加我一个,另外咱们可以商量把标点地图加到九逸的车载导航里啊。” 高雨笙没拒绝,也没答应,客套地跟他们周旋半晌,实在不想说了就尿遁:“失陪一会儿。” 仪表不凡,彬彬有礼,才华出众。等高雨笙离开,董事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当着高震泽的面夸奖他儿子,只把董事长哄得绷不住脸笑起来。 高闻筝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会议室,就瞧见高雨笙跟翟辰一起从男厕所走出来,肩膀挨着肩膀,就差手拉手了。“你三岁吗?上厕所还叫人陪。” 翟辰听到这话,奇怪地看向站在墙边的女士:“这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这位姐姐,您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 “你是什么东西,我跟你说话了吗?”高闻筝瞥他一眼,看向高雨笙。 “嘿?”翟辰准备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被高雨笙拉住,无视眼珠快要瞪脱眶的姐姐,继续往前走。 通体漆黑的细长手杖突然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那份企划案,是你传给我的吧?”高闻筝似乎突然不生气了,语调恢复了居高临下的优雅。 高雨笙驻足,面不改色地反问:“什么企划案?” “你可真是好算计,”高闻筝收回手杖,挪步到高雨笙面前,“头天晚上把那份企划案匿名发到我邮箱,告诉我那是你的,让我按照那份来准备,直接帮你否定了高牧笛。然后,你再把我们全否定了。” 眼瞅着这位姐姐就要贴上高雨笙的脸,翟辰出手把她挡开些,以防吵架太激动了张口咬人。 高雨笙看着翟辰的动作,低头轻笑,惹得姐姐更生气了。抬头收起眼中的温柔,平静地对视回去:“我只是企划案被人偷了,才临时想出这么个说辞。” “呵,”高闻筝接连冷笑,“你还说你对家产不感兴趣,瞧瞧这出连环计。我早该明白,你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小畜生。” 高雨笙没什么反应,翟辰却不高兴了:“哎哎,说谁小畜生呢?他是畜生,那你这个跟他一窝的不就是个母畜生?” “你……”高闻筝噎得差点厥过去,“这有你什么事,我们姐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是谁呀?” “我是他哥哥。”翟辰上错半步把高雨笙挡在身后。大有一种,自家小朋友被外面的大人欺负了,做哥哥的出来撑腰的架势。 这话说出口,本来只是尖酸刻薄的高闻筝,瞬间气红了眼睛,大声质问:“你还认起哥哥了!谁是你哥哥,你大哥的排位还在家里供着呢!” 这话也不知道戳到她什么痛点,发疯一般地举起手杖,就要往高雨笙身上抽,被翟辰一把抓住。 “我是轻易不打女人,但不代表真不打。你再对他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呦,这是干什么呢?”一道温温柔柔的女人声,引得三人齐齐看过去。穿着红色衣裙的高家小后妈,站在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门口,神色关切地看着他们。 高闻筝收起手杖:“你来干什么?” “你爸约了我中午一起吃饭的,我瞧这个点了还没出来,就上来看看。”后妈笑得一脸幸福,拎着精致的小包推门进去,径直走到了坐在原地玩手机的高牧笛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前面的董事们还在闲聊,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妈,你来干什么?” “秘书给我发消息了,”高太太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高震泽身边的秘书,拧了儿子一下,“刚才高雨笙跟那些叔叔伯伯说话,你怎么不过去?” “我去干什么,他们是想跟高雨笙说话。”高牧笛烦躁不已。 “那有什么,你也是高家的儿子,只是年纪小吃亏了。”高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拉起他,直接拽到了前排。 董事们是认识高太太的,左右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大家也不介意,热络地寒暄起来。 “我们牧笛刚高中毕业,什么都不懂,要是说错了你们多担待。”高太太很擅长社交,三两句哄得高震泽没有计较她的突然出现,还跟董事们成功介绍了高牧笛。 “小笛虽然小,但是很有能力,刚才表现得很不错呢,比我年轻时候强多了。” “是啊,先前听说小笛贪玩,我瞧着倒是个干大事的。” “哈哈哈哈,您过奖了。”有妈妈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当着妈妈的面别人也只有恭维。 气氛正融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厚重的两开木门重重地磕在门吸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嘭”! 刚跟高雨笙回到座位上的翟辰,条件反射地把人拉进怀里,快速做出防御姿态。却见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突兀地走了进来。 屋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维持秩序的秘书赶紧上前:“几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谁是高牧笛?”走在前面的警察亮出了证件。 翟辰第一反应是高家弟弟偷企划案的事,捏捏高雨笙的胳膊询问地看他。高雨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仅他俩不知道,高牧笛自己也一头雾水。 “跟我们走一趟。”两名警察上前,直接把他双手拷了起来。 “哎,你们干什么!”高太太立时拦着,不让带走,“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高牧笛涉嫌参与一起跨国贩卖人口的案件,需要带回去调查。”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不可能!”高太太尖声叫嚷。 高震泽皱起眉头:“是不是弄错了,他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 “那要调查了之后才清楚。”警察丝毫不给面子,直接压着高牧笛离开。 “我没有贩卖人口!你们也不看看我家里是干什么的,我缺那几个钱?”高牧笛高声嚷嚷,蹦跳着挣扎,被两名警察直接架起来,拖进了电梯。 刚才还被众人夸奖的小辈,下一秒就被警察抓走了,这戏剧性的发展让几个董事都反应不过来。在高太太哭喊着追出去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高震泽脸色铁青,叫秘书跟过去看着,没开完的会议直接散了。 “跨国贩卖人口,那不就是孤儿院那个事吗?”走出九逸大厦,翟辰拉着高雨笙到开阔的地方小声说话。 “大概。”离开了提前背的演讲稿,高雨笙的话又变得简短起来。 翟辰想不通这事怎么跟高牧笛那个二百五扯上关系的,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方初阳打来的。 “你去接檬檬,我得回一趟队里。”方初阳扔下这么句话就挂了,听起来很匆忙。 看来就是这个案子无疑了。翟辰充满了好奇,但这时候又不好多问,便带着高雨笙去儿童医院接陪瑶瑶的外甥。 “也许跟小胖有关。”说起大舅突然跑掉的事,翟檬檬提出了新的看法,“昨天瑶瑶说,小胖跟她吹牛‘花奶奶要带他去山上吃烤肉’,二舅听了这话就出去打了好久的电话。” “花奶奶是谁?”翟辰很是意外。 翟檬檬想了想:“就是他们邻居奶奶。” 邻居奶奶?这都什么跟什么? “熟人作案。”高雨笙提醒了一句。 “啊!”翟辰忽然想起,当时小胖丢的时候,他奶奶正跟邻居老太太说话。熟人作案,排除了邻居老太太,也正是因为她就在案发现场。所以其实是灯下黑,犯罪分子就在眼前?但这跟高牧笛有什么关系? 翟辰抓心挠肝了一晚上,第二天把高雨笙送去上班,自己便颠颠地跑去刑警队,死活要请方初阳吃午饭。 “滚,没时间陪你吃。”方初阳站在警局外面,跟翟辰说话。 “小胖的案子,是不是有眉目了?”翟辰不死心地问。 “那个是片区负责的,”方初阳知道他要问什么,“跟高牧笛没关系。” 高牧笛,的确是因为孤儿院那件事被抓的。先前跟孤儿院合作的黑中介被抄了了底儿掉,订下十个孩子的富商资料也拿到了手。这十个孩子的订金,是用人民币账户缴纳的,账户名称就是高牧笛。 翟辰:“……这也太蠢了,不符合逻辑。” 方初阳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这事涉及到高牧笛,孤儿院又是高雨笙他外公开的。” “你什么意思?”翟辰皱眉。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方初阳点燃了烟,狠狠抽了一口,声音很低,语速极慢,“这件事,高雨笙,很可能从始至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74、洋娃娃(43) 从始至终。始有多始, 终到哪里? 翟辰愣怔了一下:“你是觉得这是他们豪门斗争, 高雨笙设的计, 故意引他弟弟上钩好把弟弟做掉?” “嗯。”方初阳点头。 “嗯你个头啊, ”翟辰抬手弹他脑袋,“都说了让你少看点霸道总裁小说,这都哪儿跟哪儿。” “我见过比小说夸张的事多了去了,”方初阳见翟辰不信, 不由加重了语气,“高雨笙这个人,可不是你心中那个单纯的小孩子。” 如果高雨笙真的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么翟辰会搀和其中, 就完全是他算计的。与翟辰有关的幼儿园的孩子,被迫卷进无端的拐卖案件中。在案件侦查陷入困境时, 他带着翟辰去了高远孤儿院。他的那个美国朋友,又恰好要在高远买孩子。最后,案件侦破到现在, 还牵扯到了他同父异母关系不怎么好的弟弟。 太多的巧合,这无法不让人怀疑。 方初阳有理由相信, 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私心, 高雨笙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了某个重要的角色。毕竟他是个会利用爱慕自己的女人监听取证的人, 利用翟辰来做遮掩也并不稀奇。 翟辰越听他分析, 就越恼火:“天赐不是这种人,他不可能为了坑弟弟就雇人去买十个孩子!” 高雨笙有多讨厌人贩子,他最清楚。要是法律允许的话, 高总恨不得把每个人贩子都在地图上标红。 方初阳说:“你了解他多少,你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成长的?” 翟辰:“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方初阳看着自家兄弟这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就来气。“你才认识他几个月,当心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两人互瞪片刻。 突然,翟辰眨眼,好似玩木头人突然认输那般敷衍道:“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 “卖就卖吧,我认了。” “……” 方大舅此时此刻,特别想替翟建国清理门户:“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翟辰呲牙:“哈哈,开玩笑的。” “这还差不多。” “我们家天赐,肯定不会干这种事的!” “……”还是清理门户吧。 方初阳抬起手,揪住翟辰的领子把人拽到墙根,咬牙半晌,低声问:“你跟他,你俩是不是……” “我俩咋了?”翟辰不明所以。 要说的话似乎难以启齿,方初阳憋了半晌,豁出去道:“是不是谈恋爱了?” “……” “……” 翟辰一把推开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操,你这人怎么思想这么龌龊,那可是小天赐啊!” “小天赐?掏出来比你都大!” “滚,老子肯定最大。” “……谁他妈跟你讨论这个!”方初阳觉得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一句话的功夫了。 好在热心群众拯救了正直的方警官,一辆豪车缓缓停在了刑警队门前,伸出一双精致的红底高跟鞋。满脸愁容的高太太,带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风风火火地走下车。 瞧见翟辰很是意外:“你不是高雨笙的保镖吗,在这里干什么?” 翟辰没想到,只匆匆见过两回就被高太太记这么清,随口应了句:“路过。” 高太太可不信他是路过,用割了双眼皮的大眼睛冷冷地瞪着他,俨然已经把翟辰当成高雨笙派来打探消息的走狗。想说什么,又极力忍耐,旁边的律师提醒她正事要紧。 “干什么的?”方初阳拦住直接就要往里进的人。 高太太赔笑道:“我是高牧笛妈妈,这是律师,我们来给他办取保候审手续。” 方初阳:“他现在还没有收押,案件正在调查。等收押之后,再谈取保候审的事。” 听到这话,高太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没有收押,那就是还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这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审问不是只能关24小时吗?” 方初阳:“那是无证据询问,他现在是证据明确的犯罪嫌疑人。” 翟辰趁着他们争执的时候,悄悄骑着电驴溜了。不然等方初阳回过神来,又不知道要跟他吵到什么时候。 穿过一条街,绕到幼儿园片区派出所去,想打听一下小胖的事。派出所门前正热闹,几个民警压着个戴手铐的老太太,准备上白底黑字的执法车。小胖一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冲上去拼命撕扯。 “李梅花,你个挨千刀的,还我孙子!我孙子在哪儿?”小胖奶奶颠着吨位极高的身躯,扑过去对带手铐的老太太拳打脚踢。 民警不敢碰老人,只能拉着犯罪嫌疑人往后退,劝着不让打:“已经批捕了,我们现在就要把她关起来,你们不要再闹了。再闹,把你们也抓走。” “抓我呀,我把和她关在一起!”小胖奶奶拍着屁股蹦起来。 小胖的爸爸和妈妈也冲上去拉扯,妈妈哭得撕心裂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上个月还给你们家送过零食!” 那戴着手铐的老太太,就是小胖嘴里的“花奶奶”,那个住在他家对门的邻居。 “呵呵呵呵呵……”那叫做李梅花的老太太,神经质地突然冷笑起来。她脸上纵横着几道被小胖妈妈挠出来的划痕,原本就蜡黄瘦削的脸看起来越发干枯,抬起扣在一起的手,指着小胖奶奶:“这都是你自找的,这是你们家应得的报应!” 怨毒的声音,配合着那满是血丝几乎的浑浊眼珠,颇有几分恐怖片的气氛。 警察快速把人塞进车里,挡开继续往前扑的小胖一家,不管他们再怎么叫骂,直接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翟辰找到跟他相熟的那个小警察,打听状况。 “哎,主要是报复他家的。”小警察叹了口气。 翟辰费解:“之前不是关系挺好的邻居吗?” 小胖丢失的那天,这俩老太太还在一起说说笑笑,而且小胖也非常相信花奶奶要带他吃烧烤这样的话,说明平时关系是不错的。 小警察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邻居家也有个小孩,是天生残疾。那个孩子,跟小胖差不多大,两家奶奶就经常在一起哄孙子。” 翟辰:“哄出仇来了?”以小胖奶奶那个性,不得罪人才叫奇迹。 小警察叹了口气:“可不是,王子剑他奶奶,经常当着人家的面炫耀自己孙子如何壮实、如何能吃。” “……” 照小胖奶奶那个说话方式,即便没有恶意也会非常难听,更何况是故意炫耀。小不满,积累成大仇怨。邻居忍无可忍,就伙同自己的侄儿把小胖给骗上车,卖给了人贩子。 那个无牌照的面包车,就是李梅花侄儿的,目前通缉在逃,应该很快就能抓捕归案了。 “人总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或多或少。”年纪轻轻的小警察,愣是被现实逼成了哲学家。 翟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平时说话,还是积点口德的好。我决定以后少说脏话。” 小警察被他逗笑了:“你真是个好老师,辞职了还在关心王子剑。” “孩子是无辜的,那小胖子其实挺可爱的。” 翟辰骑着电驴,晃晃悠悠回公司,路上顺道买了一盒章鱼丸子,带回去投喂小朋友。 “小哥,给女朋友买的吗?”做丸子的老板,利落地用竹签将丸子一一挑进纸盒里,撒上柴鱼片、海苔碎以及厚厚的章鱼照烧酱,笑眯眯地递给翟辰。 “没……”翟辰说了一半,方初阳那句话突然像拖拉机一样在他脑子里呼啸而过。 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甩甩脑袋,把方初阳那聒噪的声音甩出去,伸手接过纸盒子,对上老板那笑眯眯的脸……对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疯球了! 蹬着电驴风驰电掣地跑回财富大厦,按开23楼的公司大门,翟辰吹着口哨走进去,才重新找回了做哥哥的感觉。 “辰哥,带了什么好吃的呀?”前台小妹笑得特别甜。 “啊,午饭。”翟辰顺嘴就说了出来,倒不是吝啬这点零食,就是怕别人吃了一个摆盘不完整,屋里那位有强迫症的家伙就不肯吃了。 刚才失误,应该买两盒的。虽然如此唾弃自己,翟辰也丝毫没有把章鱼丸子分给别人吃的打算,径直往总裁室走去。 “嘘——”郑秘书守在门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高总他后妈在里面呢。” 后妈?这位夫人跑得还挺快。 高太太拿着纸巾不停地擦眼泪,哭啼啼地望着高雨笙:“你弟弟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了,那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的,他怎么受得了。你得帮帮阿姨。” “这事与我无关。”高雨笙手上的工作不停,根本没有抬眼瞧她。 “怎么与你无关了,那个孤儿院是你外公开的!”高太太见迂回没用,便直截了当了。 高雨笙敲击键盘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双手慢慢交叠在一起,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红裙女人:“我小时候问过,我妈妈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 “那,那是为了保护你,”后妈攥紧了纸巾和手机,极力忍耐着愤怒,小声问,“所以这件事果然跟你有关吧?雨笙,阿姨求你,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你弟弟从小就很喜欢你,说要成为二哥那样的人,这次企划大会也是我逼着他去的。” 高雨笙:“这些话你该对高震泽说,对高闻筝说,不该对我说。” 高太太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站起身走到桌前,缓缓弯下膝盖:“雨笙……” 翟辰推门,一个箭步冲过来,在膝盖跪地前稳稳将人扶起来:“美丽的女士,可别摔着了。您这跟瓷器似的金贵,磕了碰了,录下来回头就是我们雨笙不仁不义了。” 说完,不待对方反应,直接将后妈手里一直攥着的手机夺走。 “你干什么?” “呦,开着录像呢。”翟辰把手机递给高雨笙。 手机是锁屏状态,只能查看最近的这一段录像,前面还不知道录了几个。高雨笙垂目,直接开锁给删了。’ 后妈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开机密码?” “猜的,”高雨笙将手机扔给她,“别再来烦我。” 翟辰“请”走了高太太,回来就见高雨笙盯着那盒章鱼烧,不吃也不动。等他说一句“吃吧,给你买的”,这才打开盒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颗。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翟辰能感觉到他瞬间开心了。 傻崽子…… 翟辰笑着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计划这单元40章的,结果被个别不自觉的短小章节耽误了。大概还有两章,这单元就结束了~ 75、洋娃娃(44) 本来是想跟高雨笙聊聊孤儿院的事, 但刚被后妈闹了一通, 气氛实在不合适。翟辰只得把话咽下去, 跟高雨笙你一个我一个地吃了一盒章鱼小丸子。 简单聊了两句小胖家的事, 高雨笙继续工作,他就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草泥马,会不会打啊!”耳机里传来队友骂人的声音。 他正玩一个射击游戏,刚才没注意, 把队友当成敌人给扫射了。赶紧上前去扶人,对方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看清再打,知不知到?打队友我可以举报你的!” “说话啊,哑巴了小学鸡。打游戏别跑神行吗?” “给我两个急救包, 我就不举报你。” 翟辰操纵着游戏人物后退两步,直接中断了救助, 拿出一颗手榴弹扔到对方脚边,在更加激烈的骂声中送对方上西天。 退出游戏抹了把脸,误伤队友这种低级错误平时是绝对不会有的, 刚才确实是走神了。抬头看看还在专注工作的高雨笙,起身倒杯水。 天气转凉, 高雨笙给了他一个保温杯, 说是合作商送的, 让他天冷了喝热水。浅蓝色的玻璃保温杯造型别致, 是一家知名咖啡店的热销售卖物,并不是通常意义上那种印着广告大字的赠品。桌上那只总是泡着薄荷水的玻璃凉杯,也换成了双层玻璃的保温壶, 倒出来的茶水刚好可以入口。 翟辰喝了一口,提起壶给高雨笙桌上的杯子添满。 高雨笙从文件里抬头,倒水的人却没有给他露齿清甜一笑的机会,直接转身走了。 回到沙发上,翟辰重新拿起手机,放弃了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射击游戏,打开了消消乐。他平时不怎么玩这个,因为太简单了,随随便便就打到了一千多关,基本都是一遍过。 然而今天,直到下班,翟辰把游戏体力耗尽也只打过去两关。这里面包括他长久不登录,系统送的各种逢年过节体力奖励。 高雨笙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低头看他:“在想什么?” “想你。”翟辰看着空荡荡的体力栏脱口而出。 “……” 屋里突然安静,翟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赶紧补充了一句:“想你晚上陪我喝一杯。” 高雨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回家喝。” 晚饭的餐桌上有小朋友,不便饮酒。等把翟檬檬哄睡了,才是两个大人的逍遥快活时间。 高雨笙问他:“喝什么酒?” “随便,来点够劲的。”翟辰正在门口取外卖,喝酒需要小菜,他便随手点了份宵夜。 高雨笙打开酒柜,目光在几瓶高度数的洋酒上流连片刻,最后取了一只低度数的红酒。端着水晶高脚杯走过去,却见翟辰在茶几上摆上了毛豆、花生、小烤串。 “……” 翟辰瞧见他手里的酒,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烤串,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毛豆配红酒,讲究!” 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高雨笙坐过来。 他一只胳膊还搭在沙发靠背上,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就好似被他圈在怀里了一样。这样的诱惑,是高雨笙难以抵挡的,立时乖乖坐过去,将一杯红酒递给他。 翟辰接过酒杯,左右瞧瞧:“给我喝这么贵的酒纯属浪费,我又不懂。二锅头就行,配毛豆、烤串刚刚好。” 高雨笙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让红酒的香气慢慢漾出来:“哥哥值得最好的。” “……”辰哥刚准备好的促膝长谈,瞬间忘词了,勾过靠背上的手扯他耳朵,“我说,你最近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儿,都哪儿学来的?” “奇怪吗?我只是在赞美你。”高雨笙无辜地看着他。 “赞美我干什么,我是黄河母亲还是中华大地啊?” “你是星星。” “……行吧。” 两人就着烤串喝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翟辰思索了一下午,发觉自己对高雨笙确实了解的不多。有些问题一直回避不忍心问,比如叶阿姨是怎么死的,比如高家的复杂亲属关系。以至于如今牵扯到复杂的案件里,他想替高雨笙辩解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天你姐姐提起大哥,你还有个大哥吗?”早年在山里,小天赐偶尔会跟他说起家里的事,提的最多的就是妈妈和爸爸,甚少提及兄弟姐妹。也许以前说过关于哥哥姐姐的事,但翟辰完全忘了。 “嗯,跟高闻筝是龙凤胎的大哥,13岁那年就过世了,”高雨笙抿了一口红酒,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叫高忆箫。” “箫筝笙笛,都是你爷爷统一取的吧?”翟辰记得高雨笙说过,这名字是爷爷取的。 “嗯,”高雨笙似乎很高兴跟翟辰聊这些,悄悄靠近了些侧头看他,“我很小的时候,是跟爸爸妈妈单独住的,5岁那年突然换了房子,才知道还有大哥和姐姐。” 他与高忆箫相处的时间很短,只记得是个很温柔的人,脾气跟爷爷相似,不像高闻筝那么任性。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姐姐经常尖叫哭闹不肯接受同父异母的弟弟。但高忆箫就没吵过,还把自己小时候的玩具给他玩,对叶蓉也很有礼貌。 “后来他俩一起出了车祸,高忆箫死了,高闻筝没了条腿。” 翟辰瞎打岔:“我看她是两条腿呀,以前是三条?” 高雨笙被他逗笑了,摇摇头:“左腿是假肢。” 翟辰恍然:“难怪她要拿个拐棍。” 这兄妹俩是高雨笙被拐的那两年里出的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年幼的他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从山里出来,再次回到高家的时候,大哥就已经死了。高闻筝一条裤管是空的,扶着栏杆在屋里复健,每天歇斯底里的,甚是恐怖。 “叶阿姨,没跟你回高家?”翟辰听到了重点。他一直以为,叶蓉把他送去孤儿院之后,是带着天赐一起回高家了,怎么现在听起来,像是就天赐自己回去了。 “没有。”高雨笙缓缓把杯中红酒饮尽,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 “她……”翟辰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死的了,”高雨笙深吸了口气,知道翟辰要问什么,“记忆就是在那个地方出现了缺失,前后的事都不记得了,包括我们两个住的那个家属院。” 作者有话要说:  _(:3∠)_没赶上零点前啊啊啊,困得睁不开眼,先发上来吧,大家早点睡 76、洋娃娃(45) 翟辰的心尖突然抽了一下, 疼得他差点拿不稳红酒。那么小的孩子, 突然失忆。 先前雨笙说高家人以为他自闭, 其实不是以为, 是真的自闭了吧。完全可以想象,当时是个什么场景。 小小的孩子,整日不说话。别人问他,就颠来倒去地说着那几句。 “星星哥哥在哪儿?我要找他。” “我妈呢?” 而高家的人, 连外公的存在都不肯告诉他,更不可能告诉他妈妈是怎么死的。小孩子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还不是特别清晰,缺失的记忆会造成他长久的混乱,陷入谎言编织的噩梦里。那年他才八岁, 该有多害怕! 他一直在找真相,何尝不是在找自己丢失的记忆。所以找到了高远, 找到了叶逢秋这个外公,只是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我记住了所有能记的地图,就是记不起回家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 高雨笙说话带着点鼻音,很是可怜。 记忆的残缺, 造成了对现实世界认知的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在迷路, 而高家更像是走错方向误闯进去的鬼屋。 “天赐……”翟辰勾手, 捏住他的肩膀。 高雨笙抬眼, 跟翟辰轻轻碰杯。 翟辰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还是没品出个所以然来:“外公没留下什么话吗?” “不知道。”高雨笙摇摇头, 唯一跟叶逢秋有联系的只有路长华,如今那人还关在看守所里。 “你之前,没跟路长华接触吗?”按照高雨笙的性格,既然找到点线索,肯定会查到底的。但是上回捐款的时候,两人明显是第一次说话,而且说得也很克制,完全没有要接近的意思,这让翟辰有些费解。 高雨笙晃着酒杯的手瞬间停了下来:“你是想问,在事发之前,我对孤儿院的事知道多少,是么?” “啊?” “哥哥觉得是我做的?”高雨笙直直地望着他,眼中的温柔笑意像花瓣上的朝露一样渐次消散。 翟辰赶紧解释:“没,不过这事确实跟你各种牵扯,我觉得……” “你觉得我是顺水推舟借机害高牧笛?”高雨笙自己把话补全,嘴唇轻颤。在警察当着所有董事把便宜弟弟抓走的时候,他就知道,别人会怀疑这是是他做的。但他从没想过,这个别人,也包括翟辰。深吸一口气,起身就要走。 翟辰一把将人按住,却忘了手中还端着酒。暗红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沿着他的脖子一直灌进了居家服的衣领中。两人贴在一起的衣服,更是湿了个透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我是担心为什么好像都跟你有关系,这事太蹊跷。” “所以你要跟我喝酒,是想灌醉我好听实话吗?”高雨笙扔掉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任由它掉在沙发上。残余的酒,把洁净如新的沙发也染上了污渍。反手扣住了翟辰那只举着杯子的手腕,冷眼质问他。 翟辰另一只手还在高雨笙背后,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他被动把人禁锢在了沙发上。不过他急于哄孩子,没注意这些:“哎,不是……” 他没法解释,喝酒这事其实是他顺嘴说的。 “是,我早就知道叶逢秋是高远的前院长,我也是故意带你去高远的。我参加公司的企划案会议,就是为了给他们找不痛快,你也看到我怎么对付高牧笛和高闻筝了。甚至我还买通了关系,等过几天侦查结束就去见路长华!” 高雨笙像个赌气的小孩子,故意夸大自己做的“坏事”,张牙舞爪虚张声势。而攥着翟辰手腕的力度却越来越大,生怕他跑了似的。 翟辰被他这番话给激怒了:“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在这里打什么别扭!” “我说的就是实话!” “放屁!” “……” 翟辰叹气:“你带我去高远,是自己不敢去吗?” 那些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童年,明明有亲人却不得相认的过往,都藏在那个孤儿院里。只有拉着这个人一起去,才不至于被那种“没有人要”的窒息感淹没。 高雨笙愣怔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睛:“如果我说有人在针对我,故意把所有的事情与我牵扯在一起,你信吗?” “我信。”翟辰毫不犹豫地说。 高雨笙松开攥着他的手,顺着那只胳膊一路滑下去,用极为磨人的速度抱住了他。枕在那微凉的肩膀上,特殊质感的肌肉让人粘上就不想离开。斜眼盯着那白皙的脖颈,红酒沿着皮肤蜿蜒没入衣领,一路上留下了湿润的印迹。 翟辰回抱住他,坐实了刚刚微欠的身子,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突然,脖子上感到一阵湿热,有柔软的东西划过,不由得身体一僵:“你在干什么?” “这里有酒。”高雨笙又舔了一口,很是坦荡。 “……”翟辰想笑他,却笑不出来,麻痒与羞耻感随着那柔软舌头的触碰传遍全身,呼吸有一瞬间的凌乱,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是狗吗?” “哥哥。” “嗯?” “没有你的世界,一定是灰色的。” “打住,”翟辰听不得这种奇怪的夸赞,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推推还想继续吟诗舔脖子耍赖的狗崽子,“走走走,睡觉了。” 第二天,高爸爸叫高雨笙回家,商量弟弟的事。 目前查到的状况是,弟弟在国外认识一个沙漠那边的富商,想借他的卡给这边打钱,还他美金连带一些好处费。高牧笛倒是不缺那两个钱,只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想交个朋友,就把卡借给人家用了。 “什么时候的事?”高雨笙问哭个不停的后妈。 “就上上个月,他出国玩那几天。”后妈在高震泽面前向来是温柔大方的,回答得十分及时,还眼泪汪汪地看着高雨笙,似乎期待他能给个什么主意。 “他几岁了,还把卡借给不熟的外国人用?编谎话也编的像一点,”坐在一边的高闻筝冷笑,“这话咱们能信,人家警察信吗?” 高太太气得直哆嗦,还是克制住了反驳的欲望,勉强维持住表情,对高震泽说:“那个富商的名字什么的,倒是跟中介那里的资料对上了,警察也认可小笛没撒谎。虽然证明不是以他的名义买孩子,也没法洗清同伙嫌疑。” 而因为对方是外国人,且还没有买成,警察无法追究那位“来自沙漠的土豪”,只能追究高牧笛。 高震泽没有问小儿子现在关在哪里,也不说接下来该怎么做,目光在两个儿女身上巡视一圈:“那天,是谁给警察领的路?” 偌大一个九逸大楼,他们开会在最顶层。那些警察穿着制服,如果出现在大堂,前台和保安肯定会知会上层。可他们一群人,谁也没接到通知,直接被警察闯了进来,当着全体董事的面把高牧笛拧走。 “我没有大楼权限。”高雨笙凉凉地撇清关系。 “我领的。”高闻筝嗤笑,承不承认都一样,只要查监控就能看到,也没必要瞒着。她迟到那一会儿,就是在安排警察。 后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你亲弟弟!” 翟辰站在门口,听着这台词有点耳熟,昨天她就是这么质问高雨笙的——那可是你亲弟弟! “警察让我配合调查,我是守法公民,当然要配合了。因为我的配合,人家还好心让弟弟把企划案讲完,要不然开场就抓人,他这一周不就白准备了吗?”高闻筝振振有词,好似高牧笛还欠她个人情似的。 “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高震泽脸色极为难看,抬手就是一巴掌。 高闻筝及时躲了一下,没打到脸,但被扇掉了头上的帽子。她顶着一头乱发站起来,正面对着父亲提高了嗓音:“他自己犯罪,是我让他犯的?我不放警察进来,警察也会硬闯,到时候更难看。” 高震泽冷眼瞪着她:“怎么才能不难看,你不知道?当着所有董事的面,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小儿子不成器,就好看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重男轻女的样子!那个废物点心有什么好,”高闻筝的手杖重重地跺了一下地面,“你要是叫他继承家业,那还不如让高雨笙继承!” 突然被点到名的高雨笙,面无表情道:“当不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不关他的事。如今高牧笛官司缠身,还在警局置留。只能等到侦查结束,关到拘留所去,再想办法取保候审。这点事轮不到高雨笙操心,没必要夹在那父女俩中间撕扯。 翟辰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很懂这种豪门争夺家产的心情。像他们家,翟建国就留下了一套房子,不到十万块钱的存款。另外附带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儿,一位受刺激过度痴呆了的老婆。他跟方初阳没得到什么财产,只担了满肩膀的责任。 “是高闻筝做的吗?”出了高家,翟辰小声问高雨笙。 高雨笙点头:“她一定参与了,至少她是知道高牧笛帮人换钱这件事的。” 所以高震泽才会那么生气,他也猜到了。 “这怎么操作,雇个外国佬吗?”技校水平翟老师,不懂这些金融上的弯弯绕。 “她只需要,介绍一个地下钱庄的人给高牧笛。”别人不知道,高家人心里清楚,高牧笛那个败家玩意儿,出国是去赌场玩的。赌场要现钱,外汇现在管控严,他就需要地下钱庄给弄外币,直接在当地提钱。 一来二去熟识了,对方会介绍一些不合规的生意给他。高弟弟那个傻乎乎的不一定懂,可能还以为是认识新朋友,脑袋一热就帮人家换了违法的货币。 至于这位“新朋友”购买小孩的事,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孤儿院拐卖儿童的案件,至此算是彻底告破了,所有涉案的国内人员都被抓捕归案。至于那些被拐卖出国的孩子,营救之路漫漫,但总还是有希望的。 高远福利院换了新的院长,翟辰借着送温暖去看了一眼,是个严肃负责的阿姨,浑身充满了老党员的刚正不阿。 思思的那个事报到了上面,也不知道高雨笙怎么操作的,反正最后还真商定出了个办法。将孩子的资料挂到网上公示3个月,还找不到父母就给开个暂时找不到父母证明。回头再等一段时间,还没有消息,就能开具遗弃证明,把她当做从小就被遗弃的孩子。 大洋彼岸的阿奇,听到这消息之后,高兴得在屋里翻跟头,说自己这就去找个顺眼的小男生结婚。 而随着侦查结束,路长华那里也可以探视了。 高雨笙走进看守所,两道厚厚的铁门次第拉开,顿下脚步,回头看看不能跟进去的翟辰。 “去吧,我在门口等你,有事打电话。”翟辰拍拍背着的双肩包,表示如果有危险,自己可以掰开铁门进去救他。 高雨笙抿唇笑,转身踏进了探视间。 穿着囚服的路长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见是高雨笙来看自己,很是意外:“高总可真是个好心人。” 高雨笙双手交叠在桌上,眸色平静地望着他:“我想听听叶逢秋的事。” “!”路长华一惊,抬头仔细看看他,“你,你是天赐?” 高雨笙没承认,也没否认,更没有认这个舅舅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继续问:“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好心照顾别人的孩子,却不肯见自己的外孙。” “好心……”路长华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以为他是好心?” “不然呢?起码他没卖孩子。”高雨笙盯着他的表情。 路长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给小孩讲恐怖故事的语调说:“他是为了赎罪。” “赎罪?” “你知道为什么叫高远孤儿院吗?最开始,就是给高远矿业的孤儿住的。那个陈照辉的父母,就是死在了高远的矿上。” 叶逢秋以前担任过高远矿业集团的领导职位。 高雨笙一想就明白了:“是矿上出了重大事故吗?”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外地上学。不过,老头后来去看过你,在他快死那年,去你高中门口看过你。”路长华说起这个,露出一抹似苦涩似嘲讽的笑来。 “……”高雨笙一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一幕画面蓦然跃进脑海。那是一个下雨天,他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就站在公交车站避雨。有个戴着口罩的老头,让他至今忘不掉。 那是个很瘦的老头,衬衫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向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他,那天莫名地跟老头聊了几句。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头最后那句: “雨会停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疼爱你的人始终都会等着你的。” 高雨笙游魂似的出了看守所。 翟辰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怎么了这是?” “他没有不要我。” “我们天赐这么可爱,谁都不会忍心不要你的。”翟辰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笑来。 高雨笙问他:“哥哥会始终等着我吗?” 翟辰不明所以,但斩钉截铁:“当然。” “如果找不到我,哥哥会跟别人结婚吗?” “我不会跟人结婚。不过这跟等你有什么关系?” 高雨笙把他拉近了些,骤然抱了个满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我不仅想要哥哥的疼爱,我想要哥哥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完----- 已经是14号了orz,今天没有另一更了,要整理下一卷的大纲,下一次更新在15号。 唔,听起来好像没有跳更呢,咦嘻嘻 77、雪满头(1) 我想要哥哥的全部。 全部。 翟辰像个木桩子一样, 被高雨笙紧紧抱着, 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时间心脏都漏跳了。他拿不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怀疑是自己这几天被方初阳的话给影响了,听什么都像表白。 想问清楚,又怕自己会错意,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行啊, 你要什么都给你。” “然后你就跑回来了?”方初阳叼着一只麻辣鸭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兄弟,“瞅你那点出息。” “你有出息,你今晚去玉棠湾住。”翟辰拿鸭脖子丢他。 方初阳稳稳地接住:“滚, 我跟他不熟。” 翟辰拿起灌装啤酒喝了一大口:“哎,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青春期叛逆,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说着,苦恼地撸了一把头发。想他老城区五街总条把子, 技校三院八系第一帅,谁喜欢上他都不奇怪。只是天赐…… “噗——”方初阳嘴里刚啃完的鸭骨头“嘭”地一下喷出来, 砸到翟辰的脑门上, 发出一声响亮的“咚”。 两人坐在阳台上吃, 光线不足, 翟辰看不大清,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我操你大爷,恶不恶心?” “他都23了还青春期, 你脑子是进口巧克力吃多糊住了吧?”方初阳此刻无比后悔,就不该提醒他。这可好,反倒把人引导过去了。 “我没吃进口巧克力,不都给你吃了吗?”翟辰经常会收到高雨笙给的巧克力,说是合作商送的。但他不爱吃这个,又怕檬檬吃多了蛀牙,大多都给了经常加班的警察方同志。 “滚滚滚,不跟你聊了。”见某人又开始胡扯八道,方初阳起身欲走,被翟辰一把拽回去。 “别呀,你得给我分析分析,”翟辰苦着脸,“是我想多了吧?” 高雨笙小时候过得苦,这些年几乎把找他当成精神支柱了。也许是太缺关爱了,才想要哥哥所有的注意,唔,一定是这样。 方初阳实在不想管他,但看着自家兄弟这缺根筋的模样又怕他吃亏,深吸一口气:“辰辰,哥不仅疼爱你,还想要你的全部。” “呕——”翟辰触电一样地弹跳起来,差点把刚喝的啤酒吐出来,“你死不死啊,真瘠薄……” 话没说完,翟辰自己愣住了。同样的话,方初阳说出来,清甜软糯的小甜饼顿时变成了穿肠毒药,听了只想翻白眼吐沫子。 “呵呵。”方初阳冷笑,拎走剩下的鸭脖子,回屋自己看电视去,留下石化的某人自己发愁。 翟辰僵硬地坐回躺椅上,单手从嘴巴一路捋到后脑勺,这叫什么事啊!最近还是暂时住家里吧,少接触点。小孩子很容易鬼迷心窍,冷静一段时间兴许就好了。 高雨笙自己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哥哥明显是听懂了,但是逃跑了。 回想翟辰离开时说的话,语调轻松,神情自然:“我今天晚上回那边住,檬檬想他二舅了。” 而被他拉着的檬檬,则一脸茫然:“啊?” 高雨笙端起酒杯,跟对面空置的杯子轻碰,缓缓将杯中酒饮尽。 吃完东西收拾了碗盘,盘子放进置物架,清脆的磕碰声在屋子里回荡。头一次觉得,这房子太大了。 推开画室的门,狭小拥挤的空间能给人些许安慰。高雨笙坐在画架前,拿起一支笔,仔细描画那一副尚未完成的画。 深色的布料上,躺着只穿了工字背心的男人。线条极为优美的肌肉,被那紧绷的黑色背心勾勒出来。折起的布料一角遮挡了重点部位,一条腿绷直,一条腿蜷曲,修长而有力。他宛如造物者的恩赐,美得不可方物。 这画已经基本画完,只剩下了五官。原本是想画一张闭上眼熟睡的场景,此刻却是改了主意。他希望画中人能睁开眼,清清楚楚地看着他。 干脆利落地下笔:一只眼睛闭上,一只调皮地睁开,色泽健康的唇带着翟辰惯有的坏笑。 高雨笙紧紧盯着画中人,喉结微动,手指一点点靠近,在离画还有0.3厘米的时候戛然而止。颜料还没干,不能碰。 取下画布放到一边晾着,深一口气,重新拿了张纸,三两下画了幅速写。那是记忆里高中门口的公交车站,拄着拐杖、带着口罩的老人,从画中望过来。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带着笑意,苍老而疲惫的眼中……尽是慈爱。 “就当是这样的吧。”高雨笙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看了看晾着的那副,起身离开了画室。 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会儿觉得床太大,一会儿觉得被子太凉,手脚所及一片荒凉,空荡荡的觉得自己都要跟着消失了。 “siri,我睡不着。”很久没有跟机器人聊天的高总,终于想起来他的老伙计。 手机屏幕出现了人工智能的话筒标识,一成不变的机械音响起: 【需要我给您唱首催眠曲吗?】 然后不等主人回答,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高雨笙冷漠地说:“再见。” 受系统限制的siri顿时停止演唱,礼貌地回了一句【再见】就自动关闭了。屋里再次陷入安静,被催眠曲唱得更加睡不着了。 “siri,我是不是太心急,吓到他了。”看着被地灯映出淡淡光晕的天花板,高雨笙轻轻叹了口气。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做不成大买卖。另外,您刚说了再见的,现在反悔是想听催眠曲吗?】 “不听。”高雨笙严重怀疑翟辰把这手机玩坏了。打从知道他这个siri跟别的不同,那人就有事没事叫siri出来玩,还教它说话。 被失控的siri一搅合,倒也能睡着了。高雨笙闭上眼睛,缓缓沉入梦境。 抬头是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周遭没有任何的障碍物,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城市边缘的风景。老旧的建筑鳞次栉比,高高的烟囱在灰蓝苍穹下断断续续地吐着烟圈。 这是在哪里?高雨笙茫然低头,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他正站在一座高楼的顶层,只往下看一眼就让他头晕目眩。不清楚这楼有多高,似乎有百丈千仞那么高,又好像只有五六层那么矮。因为瞬间爆发的恐高症,让他不敢多看。 “跳下来啊!有本事你跳啊!”楼下有人在喊,声音忽远忽近。 高雨笙忍着晕眩看着斜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望不到边际。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脸,只有模糊的面容。他们高举双手,阳光照出长长的黑影,凌乱地在地上舞动。 “跳啊!” “去死吧!” “别装了,下来说清楚!” 嘈杂的呼喊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雨笙强忍着对高空的恐惧向后退,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顶,后面是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像是万丈深渊!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拿出手机试图给翟辰打电话。 18366…… 不对,6按成了3,重来。 18365…… 都说了是66 ,为什么念错,重来。 18366…… 键盘数字怎么挪了位置,又按错了,想撤回一个数字,却一下子全消掉了,又要重来。 就在这时,楼前的黑影突然疯涨,直接爬到了楼顶上,抓着他的手臂和脚腕,一下一下并不如何整齐地向下拉扯。他拼命想要躲开,冷不防踏空,身体骤然感到一阵失重…… “啊!” 高雨笙猛地睁开眼,恐怖的梦境立时烟消云散。入目的是自己的卧室,安安静静,星空图案的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带着秋夜的冰凉。 慢慢坐起身来,拿起床头的手机,想给翟辰打个电话。时间显示凌晨2:03分,并不是应该打电话的时候。 挥手,开灯,高雨笙下床,走到客厅去喝水。一杯冰凉的薄荷水下去,头脑无比清醒,丝毫不想睡了。索性坐到工作台前,打开电脑。 邮箱提示有新邮件,这个时间会发邮件的,除了证券、基金经理,大概也只有海外的朋友了。 点开第一封,果然是海外友人阿奇发来的。 【哦,我亲爱的朋友,有个好消息,我找到可以结婚的人了!对方是个大学生,读的学校很贵,就算有奖学金也比较拮据。重点是,他长得非常英俊,我很喜欢。他愿意跟我交往,也同意签订婚前财产协议跟我假结婚,我会给他大学四年的学费作为报酬。】 阿奇对这个假结婚对象特别满意,忍不住来跟他分享。 然而此刻的高雨笙,并不想看别人怎么随随便便就得到结婚对象的事,随手回了句“祝贺你”,便点开了下一封邮件。 这邮件是张图片,以他家里的超高网速,一瞬间就刷了出来。高雨笙瞬间感到一阵窒息,差点喘不上起来。 那是一张对着实物照片翻拍的图,带着些许现实的光点。照片边角已经泛黄,内容是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楼顶站着个穿商务装的女人。楼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只刺球,四分五裂地疼,高雨笙闷哼出声,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哥哥”。 手机被紧紧捏着,自动跳出了话筒图标,机械音响起: 【打电话给哥哥。】 siri自发自觉地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三下,接通了,手机里传来翟辰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高雨笙瞬间被唤回了神志,哑声艰难地应了一声:“哥哥。” 翟辰一个激灵坐起来:“天赐,你怎么了?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开启~ 这两天整理大纲耽误了,抱歉抱歉,这章给大家发红包哦,么啾~ 78、雪满头(2) 翟辰随便穿了件衣服, 火烧屁股似的地冲下楼。外面漆黑一片, 夜盲眼只能开启了手电, 借着昏黄的路灯凑合着前行。 街上人烟稀少, 只有个醉汉晃晃悠悠,一边走一边引吭高歌:“死了都要爱——” 翟辰叫了网约车没人接单,只能站在路边拦夜班出租。夜班出租也并不多,大概五分钟才能拦到一辆。他看不大清楚, 只要是个光点就摆手。好在运气不错,没多久就瞧见个绿色光点,应该就是出租车的“空车”灯。 “喂,你挡道了!”身后传来醉汉的声音, 带着浓浓的酒气。翟辰回头,用手电照了一下, 发现是个中年秃头男子。 也不知道是被公司裁员了,还是老婆跟人跑了,看起来一脸不爽。被手电晃了眼睛, 顿时破口大骂:“照什么照,小瘪三!” 出租车停了下来, 翟辰着急上车, 懒得跟醉鬼计较。不料刚拉开副驾驶车门, 那醉鬼呲溜一下钻进了后座, 躺着不动了。 “我先拦的车。”翟辰拽他下去。 醉汉嘿嘿笑,双脚还垂在车外面,拍拍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这车现在是我的了, 开车!” 出租车司机并不想拉这么个醉汉,迟迟不肯发动汽车。 翟辰自认为是个好脾气的人,平时遇到这种事也许就算了,但今天不是平时!快速吸了口氧,一把抓住醉汉的脚脖子,直接将人拖了下来。 “嗷嗷嗷!”中年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翟辰单手把人扔到人行道上,不顾那人越发激烈的谩骂,拍拍手上车关门,礼貌地回了一句:“再鬼叫老子弄死你。” 出租车司机不敢多看,直接踩下油门蹿了出去:“小哥挺有力气啊,啊哈哈。” “还成,平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翟辰语调阴森地说,心里火急火燎的懒得开玩笑,直接开口吓唬以防对方绕路,“去玉棠湾,开快点有急事。” “好。”司机不敢细想他到底吃得哪碗饭,应得十分利索。也不管有没有超速,嗖的一下冲上了高架,把出租车开成了午夜赛车。 下了出租车,翟辰一路跑着进屋。 高雨笙还在工作台前坐着,脸色苍白。听到声响机械地抬头,看到他的瞬间,眼中明显有了光彩。 “怎么回事?”翟辰快步走过去,按着他肩膀上下看看,确定没受伤,又警惕地四下张望。 屋里空荡荡的保持原样,没有被入侵过的痕迹。桌上的彩色打印机里,卡着一张刚刚打好的照片。电脑界面上自动运行着复杂的程序,无数字母在疯狂跳动。 “没事,”高雨笙握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似乎能从这上面汲取到力量,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敲击,“有人给我发了一封匿名邮件,我正在追踪来源。” 翟辰扯下打印机里的照片,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瞳孔皱缩。五层高的办公楼上,写着红色的大字——“高远”,半个“远”字没有入镜。楼顶上站的那个女人,虽然不能看到清晰的五官,但他肯定那就是高雨笙的妈妈——叶蓉。 这套商务装,他经常见叶蓉穿的,那是他对城市工作服的第一印象。干净,平整,体面,叶阿姨很喜欢这套衣服,每天穿着它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们带各种好吃的。也许是因为食物的奖励,使得翟辰看这套衣服无比顺眼。 电脑上滚动的界面停了下来,跳出红色的叹号。 “没追到。”高雨笙微微抿唇。 “对方既然敢发给你,就肯定防备着你的技术,”翟辰提起高雨笙还在敲击键盘的手腕,哑声道,“别弄了。” 高雨笙抬眼看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却什么也没说。 “起来,咱们去卧室说。”翟辰强硬地关了电脑,拉他离开这个环境。 高雨笙听话地站起身,刚迈出脚却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翟辰眼疾手快地接到怀里:“雨笙!”大概只是一瞬间的意识消失,靠在他肩上之后,高雨笙便睁开了眼,强说自己没事,不肯去医院。 刚才为了跑得快些,翟辰在路上吸了氧气,好在还没消耗干净,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卧室里没开灯,他抱着人也没手,就摸黑往床边走。临到床边的时候氧气耗尽,连带着怀里的人一起摔到了被褥间。 正打算起身,突然被攀着脖子的两只手臂抱紧,牢牢贴到了高雨笙身上,动弹不得了。 “别闹。”翟辰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一时挣脱不开。 “你看到那张照片了?”高雨笙不肯开灯,就在黑暗里贴着翟辰的耳朵问。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濒死之人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嗯。”翟辰见他这样,只能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 高雨笙的声音依旧平静,波澜不惊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以前总是梦到,站在高楼上,楼下有很多人,他们叫我死。心理医生说,是小时候自闭造成的梦境重复,没有任何意义。” “这心理医生不合格啊,不会解梦。”翟辰插科打诨,没有提醒他说漏嘴的问题。先前高雨笙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自闭,这小倔驴。 高雨笙低低地笑了一声:“照片里是我妈妈,对么?” 翟辰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照片里的情形明显不是什么“屋顶告白”“大会演讲”,而是自杀现场:“雨笙……” “是不是?”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翟辰发觉搂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抖,想要调整自己拖他进被窝,却被骤然搂得更紧。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恐高的潜意识,因为害怕高处才会总梦到跳楼。”高雨笙气息变得极不稳定,说话带着气声。 不等翟辰做出反应,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突然放大了声音:“我现在才明白,其实站在高楼上的不是我,是妈妈!我查到的所有消息,都说她是自杀了,但是没说她是跳楼的。而且,我确定,我见过这个画面!” “天赐!”翟辰大声叫了他一下,晃手开了顶灯。 明亮的光激得高雨笙闭了闭眼,俊脸上痛苦无助的表情在光照下无所遁形。像个暴雨天被抛弃的小动物,在凄风苦雨中湿漉漉地发着抖,若是再得不到帮助,就会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 翟辰见他手臂放松,立时将人拖进被窝,紧紧抱进怀里:“不怕,哥哥在。” 后悔两个字,翟辰现在可算是知道怎么写了。今天晚上就不该离开,这可好,前脚走后脚就出事。 “我不是害怕……”高雨笙抬头,刚才失控的表情还没完全恢复,眉头依旧皱着。 “好,你不害怕。”翟老师用哄孩子的语气应着,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三更半夜看到自己母亲死亡前的画面,任谁都会情绪崩溃,更何况高雨笙这个小时候有心理问题的孩子。 但现在不能继续跟他探讨这个问题,翟辰隔着被子轻轻拍他后背:“呐,我教你一个对付噩梦的办法。” “什么?” “以后在梦里遇到危险,就朝着天空大喊一声‘哥哥救我’,我就会穿着红斗篷,咻咻咻飞过来,把你抱走。”这些话是翟辰以前哄翟檬檬用的,经过小翟同学的实验,证明这个方法值得一试。就是梦里的舅舅经常不穿红斗篷,而是穿着幼儿园阿舅的粉蓝色围裙,特别没有英雄气概。 高雨笙想想穿小围裙的超人辰哥:“……” 幼稚的安抚,对高雨笙来说竟出奇有效。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唇瓣也有了颜色。在翟辰怀里趴了一会儿,总算可以正常说话了:“高远以前是叶逢秋的企业,我妈站在高远楼上,是不是跟那个矿上出事有关……” 之前在看守所听到的消息,高雨笙也跟翟辰说过。按照路长华的说话,大概就是多年前高远矿业出事,导致大批孤儿产生,叶逢秋出于愧疚做了孤儿院的院长。 “先别想了,”翟辰想摸摸他的脸,想到高雨笙的心思,又生生拐了个弯,揉揉那毛茸茸的脑袋,“晚上人容易焦虑,琢磨出来的道理多半是偏激的。所以小孩子要早睡,免得哭闹。” 高雨笙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腰:“你一会儿还走吗?” 被这么问,翟辰着实哑了一下。心里告诫自己,应该远离,手却不受控制地把人往怀里抱了抱:“我哪儿都不去,陪着你。” 79、雪满头(3) 第二天早上, 翟辰是被方初阳打来的电话吵醒的。闭着眼睛拿起手机, 看也不看直接按开, 贴到耳朵上:“喂?” “翟辰!操|你|大|爷的, 死哪儿去了!”方初阳大早上起来发现翟辰不见了,被窝里一片冰凉显然是早就跑了。眼看着到了上班时间,檬檬还得上幼儿园,这货却连影都没有。 翟辰被震得耳朵疼, 企图骂回去又怕吵醒了高雨笙。起身想出去接电话,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两条腿中间,夹着一条高总的长腿,两人像海草一样缠在了一起。刚要挪动, 搭在腰上的手便骤然收紧。 昨天晚上饱受惊吓的小可怜,这会儿正跟他脸贴脸睡得香甜。一张俊脸再不复昨晚的苍白, 色泽健康,暖得耳朵微微发红。 “嗯,那什么……”翟辰小声含糊地应着, 试图挪开搭在腰上的手臂。 “早。”高雨笙没睁眼,带着浓浓的鼻音, 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反倒往翟辰的枕头上凑近了些。表示自己醒了, 只是还困。 翟辰失笑, 索性就躺在床上说起来:“是突发紧急状况,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电话那边传来方初阳的磨牙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有突发状况:“我说你能不能行了, 昨天晚上怎么说的?” “啊哈哈,”翟辰心虚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怕他听见方初阳的话,赶紧打哈哈,“你先把檬檬带去刑警队吧,就说路上捡的走失儿童,家长一会儿就去领。” 方初阳:“……你觉得我是傻子,还是刑警队的人是傻子?” “哎呀,我给你买早餐,给你们全队买,行不行,哥?”翟辰最后脸都不要了,直接祭出了大杀器,这一声“哥”叫出去,就不信他二舅还好意思拒绝。 果然,方初阳只哼了一声,没再骂他就挂了电话。 翟辰奸计得逞,美滋滋地放下电话,转头瞧见高雨笙正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纠缠的腿、搂腰的手,都还没有离开,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尴尬。 “睁开眼就能看到你,上辈子我一定拯救了银河系。”高雨笙收回搭在那柔软腰腹上的手,温声软语地说。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鼻腔的共鸣,愣是把这老土的台词念出了磁性诱人的质感。 翟辰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勾住了,轻咳一声晃晃压在自己腿上的那条,恶狠狠道:“腿拿开。” 高雨笙似乎才发现自己还有条过界的腿一般,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麻了。” 这条腿夹在翟辰的腿中间一晚上,被压麻了。翟辰没法子,拿脚给他揉揉腿。 “嘶——”高雨笙倒吸一口气,按住翟辰不让他乱动,声音中满是压抑隐忍,“别动。” “怎么了?”翟辰不明所以,坐起来瞧他,“哪儿疼,头还疼吗?咱们一会儿去医院。” 健健康康的大小伙子,昨天晚上竟然晕倒了,翟辰还是觉得应该带他去看看。就算没有身体上的问题,也得看看心理医生,老做噩梦也不是个事。 “不去。”高雨笙断然拒绝,硬着身体起来往浴室去。 翟辰挑眉:“嘿?”追过去挡住浴室门要跟他说道说道。 高雨笙知道他要说什么:“心理医生又不会解梦。” 翟辰:“……”这是他昨天晚上哄高雨笙的话,现在被拿来反驳自己,一时竟无言以对。眼睁睁地瞧着眼前的玻璃门轰然合上,把翟老父亲关在了外面。 拗不过讳疾忌医的小朋友,翟辰只能认命地先把高雨笙送去公司,自己再去刑警队接翟檬檬。一路上,高雨笙对于昨天晚上的事都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保持着一位总裁应有的姿态,从容地进了大楼。 翟辰买了足够份的早餐,开着高总的车去刑警队。 刚出锅的小笼包,金黄酥脆的炸春卷,热乎乎的豆浆、小馄饨这些都是老城区这一带最好吃的早点,翟辰跑了好几家才买齐的。刚进门香气就溢了满屋,小张、小马和小陈几个年轻人顿时伸长了脖子。 还不到上班时间,这些单身汉们通常都是提前来单位,放下东西之后一起去门口吃点。听说翟辰要来送饭,就都没出去,等着吃现成的。 “谢谢各位同志啊,我们家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翟辰煞有介事地说着,把早餐分给大家。扮演丢了外甥又被警察找到的舅舅,相当地尽职尽责。 大家哈哈笑,也不戳穿。小马最是配合,一边抢春卷一边说:“哎呀,这可使不得,我们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翟辰拿了一杯豆浆,一袋小包子,领着翟檬檬到外面吃。外面有蓝色的塑料等候椅,坐这里不影响刑警们办公。 “你们家天赐又作什么妖,大半夜把你叫走?”方初阳端着碗馄饨走出来,跟他坐在一起。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作妖啊!”翟辰瞪他一眼,伸手准备偷个馄饨被方初阳躲开。 方初阳喝了一大口馄饨汤,斜瞥他,仿佛在看一个被妖精迷了心智的昏君:“没生病,也没进贼,叫你回去干什么?” 翟辰叹气,简单说了两句情况,用手肘捅捅一脸高深莫测喝馄饨的方警官:“你帮我查查天赐他妈的事呗,他妈叫叶蓉……” 方初阳不为所动:“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用公安系统帮你办私事。” “那你有空瞅瞅15年前的卷宗,高远矿业当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应该会有记录。这种社会新闻,你告诉我不算违规吧?”事实上,昨天晚上哄高雨笙睡着,翟辰就用手机查了半晌。 按理说,15年前网络也已经普及了,如果真的在高远跳楼,这种事多少会有记载。但是网络上竟然什么也查不到,搜出来都是一堆没用的,这很不正常。如果当年真的有矿难,那些死者家属、子女,多少应该会在网上抱怨。然而就连这个都没有,很像是被什么人花钱公关屏蔽了。 “看情况吧。”方初阳没有一口答应,能不能告诉翟辰,取决于文件的机密程度。 翟辰得到这句话就知道成了,嘿嘿笑着抱起吃完包子的檬檬:“跟二舅再见。” 被利用完,地位立马下降的方初阳:“……” 把檬檬送去幼儿园,翟辰瞧着时间还早,想了想便掉头去了高远矿业遗址。虽然查不到有用信息,但高远的位置还是很好找的。毕竟在十几年前也是个大公司,不少当地人都知道。 高远矿业在城市边缘,当年大力发展工业的时候划的一块地方。那时候是郊区,如今城市发展扩张,这里也是城市的一部分了。只是依旧比较荒凉,街上的店铺都是矮旧的老房子,人烟稀少。 从大路拐下去,沿着一条荒草疯涨、水坑满地的旧水泥路往里走,没多远就瞧见了废弃的办公大楼。院墙还是旧式的砖墙,贴了一层长条形的白瓷砖,东掉一块、西缺一角的。 这条路原来是条主路,后来外面那条新修大道通了高速,这才被舍弃了。再往前走,有老旧的小区以及许多自建房,一直向前就跟另一条路交汇了。其实也不算偏颇,可就是荒凉得跟鬼片似的。 翟辰去大路边的小卖店,随便买个东西好跟老板攀谈,结果这小卖店也荒凉得够可以。他愣是转了两圈,才挑出一包不太像假货的口香糖:“兄弟,那边那个是高远矿业的楼吧?” 无精打采的老板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嗯。” “好好的楼空着,怎么不往外租?”翟辰抽了只口香糖放进嘴里,试探着嚼了一口,明明买的是薄荷绿箭,愣是吃出了草莓泡泡糖的味。当着老板的面不好吐出来,只好忍着继续淡定地嚼。 “这地方不吉利,死过人的,”或许是老板看他敢把假口香糖吃得这么云淡风轻,敬他是条汉子,便跟他多说了两句,“倒闭了十几年,什么都没有了,这片地也一直空着,奇怪的是也没有被政府收走。” “死过人?死的是什么人?”翟辰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地把口香糖吐到手心里。 “我听人说,死的好像就是这公司的老板。本来是个国营单位,承包给个人,也不知道是欠了债还是犯了法,就跳楼了。”小卖店老板,就是这附近村上的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知道得还挺多。 死者是公司的老板,也就是说,叶蓉当时可能是高远的负责人? 正说着,手机响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高雨笙的消息。 【负心汉: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吗?】 原本沉浸在贤者思索中的翟辰,瞧见这个备注名,忽然麻爪了。以前觉得好玩,现在却是怎么瞧怎么别扭,莫名带着一股亲昵暧昧。这样不好,翟辰严肃地想着,快速给改了个备注——大宝贝。 跟翟檬檬的“小宝贝”将相呼应,可以充分体现他把天赐当孩子呵护的心,辰哥觉得自己特别机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得匆忙,有些地方潦草,回去修改了一下,添了几百字。不影响剧情,可以不用回去看 80、雪满头(4)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地方离市中心比较远, 而且大中午的路上很堵, 要赶回去跟高雨笙吃饭恐怕来不及。翟辰回了个让他自己吃, 就收起手机往小路上走去。 高远矿业的大门已经生了锈。老式的铁栅栏门,用粗粗的链条锁挂着,旁边的小门早就倒了,锁了等于没锁。门前荒草没膝, 警卫亭的古老蓝色玻璃早被熊孩子砸碎,屋里脏乱不堪,到处都是垃圾还有粪便。 翟辰从那倒下的小门跨进去。院子很宽敞,老式的水泥地一块一块的, 中间有泥土缝隙。缝隙中又生出草来,将水泥一点点侵蚀。好在年代不算太久远, 地面还是坚硬的。 院子东边有个升旗台子,光秃秃的只有三个圆坑,旗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台子底下有大理石刻的字, 年深日久已经斑驳了,上面刻着: 【高远矿业公司, 原名致远矿业集团铁矿二分厂……】 先前在孤儿院参观的时候, 翟辰就听说过, 这个高远矿业以前是个国营单位。因为体制改革, 才承包给了个人。过去的国营单位,五脏俱全,自己就包括了职工医院、中小学、幼儿园等等一整套生活系统, 而矿业公司比较特殊,还设置了孤儿院。 翟辰的目光在“致远”那两个字上停留片刻,用手机查了一下。 关于致远的消息还是有的,那是一个没落的老国营单位,包括铁矿厂、煤矿厂、石料厂。到二十世纪末的时候,致远已经日薄西山。赶上体制改革的大潮,将这个庞然大物分割成了若干份,大一点的改组股份制,小一点的承包给个人,实在没人要的就地解散。 由于年份古老,改制的时候网络时代还没有到来,能查到的信息并不多。 将这块大理石拍下来,翟辰离开升旗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的结构很简单。前院都是水泥地,角落里修了几个水泥乒乓球台。大楼后面则是仓库,看起来比前面的建筑样式要新一些,但也破旧得厉害。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包括灯杆、宣传板,甚至连仓库的大铁门都没放过。 翟辰看得嘴角直抽抽,想来这些应该是当地村民拆的,目力所及的金属物件大概都拿去卖废品了。 失去了门的仓库,就那么毫无戒备地敞开着。前头这点还好说,光线能照进去,深处就黑洞洞看不清了。 好在夜盲眼常年随身携带手电筒,打开手电走进去。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即便大胆如翟辰,走在这里也有点心惊,拿出氧气瓶吸了一口。 “谁!”仓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 翟辰吓了一跳,迅速将手电照过去。一张满是脏污的脸瞬间出现在光影中,丧尸一般怪叫着朝他扑来,手里还拎着一截不知道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地一脚踹出去,吸了氧气的脚力不是盖的,直接把人踹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砰”地一声摔进了杂物堆里。 那人像翻了个的甲虫一样,挥动着四肢挣扎,却不知道爬起来,嘴里呼喝着:“别过来,别过来。” 走近了些看,发现是个老头。老头的头发很长,许久没洗了纠结在一起打着绺。身上穿着反季节的军大衣,赤着脚,脸上有着坑坑洼洼的疤痕,看起来很是诡异。 “你没事吧?”翟辰保持安全距离问了一句。 老头从杂物堆里探出头,脏污的脸被头发遮挡了大半,从缝隙里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盯着翟辰看了半晌。突然,痴痴地笑起来,敞开军大衣拍着自己套了三件破短袖的肚子:“嘿嘿嘿,阿明,爹没事。厚实着呢,不冷!” 是个疯子?现在城市中很少见到疯子乱跑了,只有在郊区这种地方才能瞧见。 翟辰用手电照了四下看看,刚才这人待着的地方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旧衣服、破罐子,还有些吃剩下的食物。偌大的仓库遮风挡雨,确实是流浪汉栖身的好地方。大概因为疯子战斗力太强,没有乞丐跟他同住,这里只有他一人。 地板上有很多细碎的黑色石子,包括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因而走路会有嘎吱声。既然是矿厂的仓库,自然是储存矿石的,这些应该就是矿石的边角碎料。 老头拍了一会儿肚皮,慢吞吞从杂物堆里爬出来,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翟辰蹲下来跟他说话。 “诶嘿。”老头咧嘴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呀?”怕他老了耳朵背,翟辰特意提高了音量。 “俺在这儿看仓库哩,这里头的东西可值钱啦!”老头抓起一把黑色碎末,宝贝似的举给翟辰看。他的手背上,也有坑坑洼洼的疤痕,跟脸上的一样。 “这是什么?”翟辰问他。 老头猛地缩回手,似乎怕翟辰抢,神神叨叨地把黑石子装进军大衣的口袋里:“可不敢说哦,死啦,都死啦,有鬼缠着哩。” 翟辰听到这话,眉梢一跳:“谁死了?” 老头惊恐地左右看看,用污黑的手指点点鼻子,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呀,我死了。” 翟辰:“……” 这人已经完全失了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认真问他问题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确认自己没把人家踢出什么问题,翟辰站起身关了手电离开仓库。再往后面就是院墙了,还有一个古老的停车棚,供员工停自行车的那种。一眼望到边,没什么稀奇的。 天空有些阴沉,乌鸦从后面的荒草丛中扑腾起来,发出嘶哑的叫声。那人还在亮堂的地方坐着,看着他痴痴地笑,一声一声喊着“阿明”。配合起来,颇有几分恐怖片的感觉。 翟辰重新回到前院,站在中间看那栋办公楼。 五层的老式办公楼,方棱四正没有什么花哨装饰。窗户用的还是上个世纪流行的茶色铝合金窗,基本上都破了。大楼内部黑黢黢的,窗洞就像是一只庞然巨兽身上的疥疮,密密麻麻让人看了难受。藤蔓満布的外墙瓷砖上,依稀可辨几个掉漆的大字——高远矿业。跟照片上的大楼别无二致。 翟辰面朝着办公楼倒着走,试图寻找照片中的视角位置。照片中并没有旗杆,说明那个角度看不到升旗台,翟辰一直退到大门口,才找到了那个方位。 那就是说,拍照的人当时是站在门口的。 翟辰举起手机想拍张照,为了找角度又退一步,冷不防绊到了地上的钢筋,一个踉跄往后倒,忽然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腰。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回身攻击,却瞧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正是本应在市中心办公楼吃午饭的高雨笙。 翟辰很是意外,赶紧收手站直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高雨笙语速有些慢,或者说有些艰难:“我见你来了。”他手中攥着开了亲密共享的手机,薄唇轻抿,脸色苍白。 翟辰见他这副模样,顾不得多问,一把拉住他:“这儿什么都没有,我们去吃饭吧。”故作轻松地想带他离开,不料却被轻轻甩开了。 高雨笙走到那断裂的小门口,抬头直直地看着办公楼的顶部,抬手拍了一张照片。角度与那张匿名邮件里的照片几乎完全一致,看着就让人窒息:“我记忆里的,就是这个角度。” “!!!”翟辰惊了一下,快步走到他身边,抬头向上看。这句话里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小时候的高雨笙就站在这个位置目睹妈妈跳楼,而拍照的人正在他身边! “谁带你来的?”这地方离市中心那么远,八岁的高雨笙不可能自己跑过来。哪个人这么狠毒,专门带他来看母亲跳楼! 当时叶蓉已经把他送回了高家,是爸爸带他来劝妈妈别跳,还是别的什么人带他来看妈妈死?后一种猜测让翟辰感到无比恶心,恨不得抓着那个人在地上左右摔打一万次。 高雨笙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只大概记得那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翟辰绷紧了身体,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话。 “你不是要找妈妈吗?你妈妈在那里呢。”高雨笙模仿着当时的语气,恍惚地指向大楼的边缘。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却震耳欲聋。 “王八蛋!”翟辰气得猛踢一脚铁栅栏门。 81、雪满头(5) 这句话就像诅咒, 一直存在于高雨笙的潜意识里。如今跟画面连接了起来, 伤害力几乎是爆炸式的。 翟辰发完脾气, 猛地想起这茬来, 双手扶住高雨笙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天赐,听着,这事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高雨笙把目光集中到翟辰脸上, 那一阵一阵的窒息感好了许多,顿时不舍得移开了。 “也许,妈妈当时并没有跳下去,她看到你说不定就回去了。去世, 可能另有原因。”翟辰一脸正直地胡扯八道,告诉他看到的不一定就是最后的画面。 这相当于在心理上是个缓刑, 主要是此情此景之下,要快点把高雨笙拉出来。等远离这个环境了,再详细说不迟。这是基于当幼儿园老师学的那点微末的心理学知识做出的判断。 高雨笙的脸色好转了一些。虽然明知道翟辰是在哄他, 妈妈肯定就死在那一天了,不然他也不会反复做那个噩梦。但这样的安慰还是很有效的, 尤其这话是从翟辰嘴里说出来的。 “这条路不好走, 我背你吧。”哄孩子这件事, 翟辰最拿手, 想尽办法转移高雨笙的注意力。至于先前刚说过要保持距离一段时间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哄孩子重要。 “啊?”高雨笙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翟辰,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不,不用。” “上来,”翟辰已经提前吸了口氧,足够把高雨笙背到路口停车的地方,“小时候不是经常背你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高雨笙抗拒地摇头。念了这么久追哥哥台词,对方也还是无动于衷,让善于总结反省的高总认识到一点。想要得到翟辰,就得先摆脱“孩子”这个形象,让翟辰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背背、抱抱、举高高什么的,以后要坚决杜绝。 然而,诱人堕落的恶魔不给他逃离的机会,直接拽了一下他的膝弯。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趴到翟辰背上了。 “……”吸饱了氧气,肌肉更加有弹性的后背,好像最上好的乳胶垫。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因为氧气而骤然升高的体温,实在是难以抵挡的诱惑,瞬间让高雨笙放弃了挣扎。 男人什么的,回头再展示吧。 高总就这么趴在翟辰肩上,被他一步一步背出了荒草丛生的小路,背出了那个噩梦的起点。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瘦弱单薄的小少年,靠着跟旅行者换来的半罐氧气,背着他一步一步迈出了大山。 “哥哥,如果你不在这个星球上,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胡扯八道,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翟辰把人往上掂了掂,想趁机揍他屁股,爪子刚伸出去又缩回了大腿根。当年那个像羽毛一样轻的小东西,已经比他都高了,屁屁也不是随便就能揍的了。 “我又不是地球,地球什么都有,我只有哥哥。” “雨笙啊……” “嗯?” “算了。”辰哥的感情教育课堂,再次以失败告终。毕竟,跟正在心理脆弱期的高雨笙,不适合探讨这个,翟阿q如是想。越想越觉的有道理,先这么着吧,回头等状态稳定了……再说。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人去吃了顿海底捞。主要是这个时间,还开着门的饭店不多。 食物可以给人带来愉悦,吃饱之后,高雨笙就恢复了状态,殷勤地给翟辰拿西瓜吃。关于高远的事,两人交换了一下各自知道的信息。高雨笙知道的不比翟辰少,但也不多。 “外公以前在矿业局工作,而且那时候又正好调到了致远,所以妈妈要承包铁矿二分才会那么容易。高远矿业已经注销了,网上查不到公司信息。而且,所有的报导都被人为抹去了。”关于没有相关新闻这点,翟辰还只是猜测,高雨笙却是肯定的。 “这件事,我们查到底。”翟辰沉声道。 不仅是为了揪出祸害高雨笙那个王八蛋,还要知道叶阿姨真正的死因,治好天赐多年的心病。 网上大面积的查不到东西,犄角旮旯里肯定还藏得有。搜索引擎连自家老板的绯闻都删不完,别家的事肯定也会留下蛛丝马迹。高雨笙一方面尝试各种方法查找,一方面让郑秘书去买了当年整年份的日报来。 网络媒体可以删除、屏蔽,但纸质的东西一经印刷是无法消失的。每一份报纸,出版公司都会留底,不过十五年前的确实也不好找。神通广大的郑秘书,偏就买到了。 一整年的日报,摞起来有一人高。高雨笙还要工作,翻找信息这事就由闲人翟保镖来做了。 翟辰本来就不爱看报纸,一次读365份,简直就是酷刑。但是没办法,为了他的小天赐,只能一张一张地读过去。十几年前纸媒行业还没有没落,这份都市日报特别畅销,以内容丰富、物超所值而出名。 所谓内容丰富,就是每一份都有十几张,经济板块、社会板块、娱乐板块、民生板块、教育板块、小说版块…… 高雨笙告诉他,只看社会板块就行。但翟辰看了几张就发现不对了,这日报的排版有问题。因为不能保证某个板块的内容能刚好写满整张,社会板块有时候会跟民生、经济甚至娱乐混在一起。 娱乐记者有时候也会针砭时弊,社会记者偶尔也讲个笑话。 于是,翟辰只能认命地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到眼睛都花了,才终于找到了一篇报道。这篇报道,还写在头版! 翟辰:“……” 白瞎了。 此刻的总裁办公室,已经铺了满地的报纸。翟辰看一张扔一张,自己都要埋到报纸堆里了,顾不得生气一整天的白做工,赶紧叫高雨笙过来看:“雨笙,快过来。” 高雨笙放下鼠标,起身走过去,拿开翟辰脑袋上搭着的报纸。正着急的翟辰一把拉住他,让他蹲下来。不料用力过猛,直接把人给拉跪了。 翟辰赶紧伸手接他,奈何没吸氧,无力的腰肌支撑不住,直接被高雨笙压倒在了报纸堆里。 “高总,有个……”郑秘书推门进来,正看到这一幕。衣冠楚楚的老板正把娇小的翟保镖压在身下,满地的旧报纸瞬间变成了风格奇异的床铺,衬着翟保镖过分白皙的皮肤,格外好看。 难怪老板让他买报纸,还指定年份。十五年前,可不就是他们分开的那年吗?这是要在报纸上把过去丢失的年份都补回来吗?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剩下年份的报纸? 郑秘书再次烦恼自己知道得太多了,“砰”地一声合上办公室门,招呼都不打,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个郑经,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忒不正经了。”翟辰干笑两声。 高雨笙只停顿了两秒钟,便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把翟辰拉起来,跟他凑到一起看报纸。 翟辰愣了一下,还以为这小子会趁机说什么肉麻的奇怪台词,结果什么也没说。不过现在确实也没那个气氛……呸!说得好像自己很期待一样。 收敛心神,翟辰把手指移到那篇报导上。 【高远矿业公司法人叶某于昨日跳楼身亡】骇人的标题大写加粗。 报纸上记载了高远矿业集团法人跳楼,并明确指出是叶某。这让他前几天哄人的话都成了泡沫,不过好在远离了那个环境,高雨笙已经可以从容接受了。 这篇文章中,记者采访了一个在现场的高远工人。当时那些站在院子里的人,的确都是矿工和矿工家属。接受采访的工人说,自己挖矿得了一身的病痛,得不到赔偿:“死的那些都赔偿了,我这种半死不活的就没人管。非得等我死了才管吗?” 记者觉得这工人有点无理取闹。矿难当然是只赔偿伤亡的人,得病又不是矿难造成的,总不能是吓得了吧?于是劝解了几句,那工人还是不依不饶:“她跳楼了,我们怎么办?她死了一了百了,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不行,必须叫他男人把厂子卖了,赔钱给我们。” 最后总结,高远的法人自杀,据说不仅跟矿难工人闹事有关,还有可能涉及到稀有金属走私问题。后面这条有待核实,是有群众举报的,还需有关部门调查取证。 “稀有金属。”高雨笙伸手,点在那几个字上。 “后续的文章没再提这个,只说了高远停产人去楼空,”翟辰翻出再往后一个星期的报纸,里面有个豆腐块的位置说了这件事,“不是挖铁矿的吗?那边还有别的矿?” 稀有金属是不允许私人开采的,如果高远挖到了有色金属不上报,选择自己偷偷卖掉,那确实够喝一壶的了。 高雨笙微微蹙眉,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雨笙?”翟辰拍拍他。 “哦,我也不知道。高远的矿不在这里,在五桐县。”这些日子的搜索查找,还是颇有成效的,高雨笙查到了矿场的所在地。 五桐县,是本省一个地级市下辖的小县,距这里有近三百公里远。那个矿已经封了,现在没有再开采。根据高雨笙查到的资料,那确实是一个铁矿,而且据说矿石的质量不是很好。 “我知道这个县,鹞子老家就是五桐县的,我找他问问!”翟辰眼睛一亮,拿起手机准备跟鹞子打听打听。 高雨笙还在走神,冷不丁听到这句:“什么窑子?不许去。” 82、雪满头(6) “啊?”翟辰被他逗笑了, 伸手捏他脸, “不是窑子, 是鹞子, 就上回借走我五千块钱那哥们儿。想什么呢?” “唔,好,”高雨笙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把那张两张报纸收起来。 他整理的动作很慢, 颇有些心不在焉。等翟辰歪头看他,他已经拿着报纸站起身了。扫描了存在电脑里,高雨笙对着屏幕沉默了很久,突然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翟辰没再管他, 就坐在地上,直接给鹞子打了个电话。这时间, 鹞子应该还在汽修店里忙活,响了半天才接起来。 “辰哥!”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中炸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鹞子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惊喜, 活像是好多年没见过似的。 “呦呵,这么热情, 想你哥我了?”翟辰把电话拉得远了点, 按按被震疼的耳朵。 “啊, 没, 不不不是,”鹞子有点语无伦次,冷静了一下才说, “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你就打来了。有什么事吗?” 翟辰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问:“我记得你老家是五桐县的,你知道那边有个铁矿吗?” “是有个铁矿,叫什么远来着。我小时候那个矿还挺红火的,不过十几年前就关门了。”鹞子如实回答。背景音里掺杂着修车行里其他人的呼喊,他应了一声便拿着手机向外走,到了个僻静的地方才停住脚。 翟辰见他知情,忙多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为什么关门吗?” 鹞子仔细想了想:“听人说,是矿工们闹事,打死了人,老板赔得倾家荡产。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地方离我奶奶家挺远的,都是听虎哥说的。” 所谓的虎哥,翟辰知道。 鹞子打小学习不好,脾气暴躁又能打,十几岁的时候就不上学了,跟着这个叫虎哥的出去混社会。那时候年纪小,无所顾忌,被虎哥带着去抢劫就真敢去。第一票就干了大的,抢到几十万。可肥羊不肯乖乖交出钱,拼命反抗,被虎哥捅死了。抢劫变成抢劫杀人,望风的帮凶也难逃罪责。虎哥被枪毙,鹞子和另外一个小兄弟,因为没杀人加上未成年,判了个有期。 虎哥这种社会大哥,说的话大多不靠谱,添油加醋吹牛|逼。 翟辰不再多问:“你刚说正准备找我?”鹞子是个寡言的人,如果不是真有事,不会说“正准备找你”这种客套话。 “啊,”听声音,鹞子似乎观察了一下周围,刻意避着人,压低声音道,“辰哥,你明天能去一趟店里吗,我有事跟你商量。” “去周胖子那儿?”突然这么一说,翟辰还没反应过来。打从高总给了这份年薪工作,翟辰已经很久没有去海豹特种家政店里了。 “嗯,有人想买我家里那块石头,出价很高,现金交易。我……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鹞子作为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此刻说话却声如蚊讷,听起来很是别扭。 “什么石头,你家里还有古玩呢?”翟辰很是惊奇。这人家里可是穷得叮当响,老母亲吃药有时候还得管他借,要是真有这么个宝贝,还犯得着过得这么紧巴巴的? “就,就是……”这话似乎难以启齿,鹞子吭哧半晌才道,“就是那时候,抢来的。我一直以为上交了的,谁知道我妈还藏着。” 鹞子入狱的时候年纪小,放出来也没几年,社会经验少。看起来凶狠难惹,其实脑袋空空,明明比翟辰年纪大,却被他忽悠着叫辰哥。而应了这声“哥”的翟辰,就得担得起这个称呼。 翟辰缓缓吸了口凉气,沉吟半晌,应了声:“知道了,我明天过去。” 五金街还是老样子,一天只有半晌的太阳。全国的五金街似乎都一个德行,天热的时候晒得没处躲,天冷的时候阴惨惨没个暖和地界。按照周胖子的说法,这金与木相克,所以五金街的树都长得跟秃毛鸡似的,自然不遮阳也不挡风。 而在翟辰看来,那是因为开五金店都选在背街,房租便宜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热闹的风水宝地。周胖子那歪理完全是因果倒置,要是把五金店开到财富大厦去,保准冬暖夏凉、阳光充足。 有段时间没来,海豹特种家政的红底金字大招牌更油腻了。只因隔壁的五金店关门,换了家卖热干面、炒河粉的,烟囱就从招牌上挖个洞通出来,没几天就把“海豹”熏成了油炸海豹。 “呦呵,几天没见,你这门头还抹上油了,周老板这是发财了呀。”翟辰拎着一兜吃的进去,扔到那缠着绿色塑料花的土气玻璃茶几上。 “滚瘠薄蛋,要不是看隔壁那个小寡妇可怜,老子早就去掀了她的摊。”周老板搓着自己的光头,恶狠狠地说。 “啧,小寡妇,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个小寡妇?”翟辰坐到沙发肘上,单脚踩着椅子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自己说的,男人死了,自己带个孩子。”周光头撸起袖子,露出左青龙右白虎的花臂,从袋子里扒拉吃的。脖子里的大金链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呦,光头周爷什么时候成个大善人了。”这会儿鹞子还没来,翟辰无聊得很,就使劲逗周大胖。 “老子要是不心善,能收你们这些玩意儿?”周老板冷笑一声,指指翟辰,再指指刚走到门口的鹞子。 “啊?”穿着工装、满身机油的鹞子,不明所以地愣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个编织袋,上面还因着“xx保健神酒”的字样,里面用废报纸、塑料袋包着个东西,鼓鼓囊囊的。 等翟辰招呼他过去,鹞子才左右看看,直接把卷闸门给拉下来半截。 “诶,干什么呢,生意不做了!”光头胖子不大高兴。 鹞子却是坚持,顺手还把玻璃门给锁上了。提着兜子坐到沙发上,两眼呆滞地看着那个提兜,半晌没说话。 周老板看看他,再看看那个兜子,“嘶”了一声:“我说鹞子,你把那东西带来了?” “嗯,放家里我不放心。”鹞子点点头,看看周老板,又看看翟辰。满身肌肉的壮汉,难得露出几分茫然。仿佛又缩回了当年那个跟着虎哥闯荡的少年,不知所措,等着别人给拿主意。 周胖子气得肝疼,自己起身把卷闸门整个放下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与街上的热闹喧嚣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密闭空间。 翟辰挑眉,伸手拉过来看了一眼,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这是什么?” “石头。”鹞子亲手打开。 “等一下!”周老板喝止了鹞子扒开报纸就要拿出来的行为,快步去柜台里拿出两条毛巾来,叠一叠铺在桌上,“这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敢往玻璃桌上放!” 周老板也不是什么细心人,但好歹是个玩手串的,知道给垫个软垫。这才叫鹞子把东西取出来,慢慢放到毛巾上。 那是一颗不规则的矿石,边缘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还颇为锋利。外表乌黑暗淡瞧着像个煤球,只有一小块地方似是被擦洗过,在白色的日光灯下泛着莹莹的光。 “那时候,我们在中巴车上抢了两个人。那俩人的包里都背着这么一块石头,还有好多现金。虎哥说这是金疙瘩,叫我俩拿着,他自己拿走了大半的钱。回来发现不是金疙瘩,就是个破石头。”鹞子盯着这块矿石,似乎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从头开始讲这个石头的来历。 翟辰和周胖子对视一眼,安静地听完。 “我进去之后想着这东西连带钱一起被收了,谁知道我妈还藏着。估计是当时找了个差不多的石头交上去了。” 听说这是“金疙瘩”,就死活要留着,确实像是鹞子妈会干出来的事。 “这东西是赃物,按理应该上交的。但它现在值三十万,交上去肯定又是麻烦,而且我妈……”说到这里,鹞子慢慢抱住了脑袋。 他妈妈一直有病,还是特别罕见的病,治不好只能吃药吊着。最近病情突然恶化,已经住了两周的院,花钱跟流水似的。上次借翟辰那5千刚还上,就又管他借了两万。 如果把这个石头卖出去,就能借了燃眉之急,接下来手术的费用也有了着落。 “先等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肯定,它能卖三十万。”翟辰拍了一下鹞子的脑子,叫他振作一点,好好说话。 鹞子抹了把脸,奈何手上黑乎乎的,直接把脸给弄花了,只得拎起桌上的麻布擦擦。他拿起一块报纸在石头上搓了搓,不多时,被搓的那片地方显示出了光亮。索性把上边这一面全搓了,露出一个切割面。 岩石交错,发光的地方呈一种浅浅的金色,夹杂着莹莹的亮点。 “跟我一样拿了石头的兄弟,家里有个亲戚是石贩子。听说,这叫雪头金。” 石贩子,并不是卖石头的贩子,而是赌石的贩子。这些人从玉石的产地带原石出来,卖给赌石、开玉的人。 这个石贩子,名叫石全有,是鹞子那个小兄弟的远方亲戚。本来是只做玉石生意的,不知怎么的看上了那块乌漆墨黑的矿石,说是雪头金,特别值钱。据石全有说,“这东西古时候就有,炼出来的金子有雪花点,盈盈若雪、片片鎏金,已经绝迹很多年了。” “雪头金?我只听过狗头金,雪头金是个什么东西,你别给人骗了。”周老板皱着胖胖的脸,表示怀疑。 “我发给我雇主看看吧,兴许他知道。”翟辰拍了张照,给高雨笙发过去。 鹞子没什么意见。 周大胖好奇:“你雇主,还懂这个呢,他不是开网络公司的吗?” 翟辰盲目信任:“他什么都懂,这个应该也懂。” 周老板:“……” 没等翟辰炫耀一番自家小天赐,高雨笙突然打电话过来,语气甚是严肃:“马上装进金属箱,远离那个地方,与矿石保持至少二十米的距离,快!” 翟辰霍然站起来:“我操!” “怎么了,怎么了?”沙发上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 高雨笙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远离二十米的要求,翟辰马上拉着那两人出去,重新关上卷闸门,退到路边的树根处。 “这玩意儿会爆炸吗?”翟辰问那边好像已经跑进车库的高雨笙。 “我马上过去,不要靠近。”高雨笙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辰哥:看吧,我们家天赐果然什么都懂 鹞子:他说这是啥了? 辰哥:啥也没说 鹞子:…… 83、雪满头(7) 被翟辰拉出来的老周和鹞子一脸茫然, 邻居看到三个大男人围着棵树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是好奇。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隔壁卖热干面的小寡妇出来倒脏水, 笑着问了一句。 叱咤江湖多年的周老板, 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抽风一样的行为,拍了翟辰一巴掌。 “屋里太热了,我们出来凉快凉快。”翟辰眼都不眨地随口胡扯。 小寡妇看看天气,这秋风寒凉的, 哪里热了?但说话的人太英俊,叫人不好反驳,便只是笑笑。其他邻居则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们仨:海豹特种家政的那群混混又发神经了。 “你拉着我们出来干什么,那石头会咬人是怎么的?”等小寡妇进屋了, 周老板才找回了自己的威严,严肃批评翟辰这一惊一乍的丢人行为。 “雇主叫我远离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听他的准没错。”来自翟保镖对自家小天赐的盲目信任。 周老板目瞪口呆:“……你这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翟辰觉得这话十分耳熟,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自己看起来很像被勾了魂的昏君吗?不过这时候顺着探讨就吃亏了,辰哥不上套:“哎, 隔壁的热干面西施长得是好看, 难怪你肯让人家放烟囱。” 周大胖顿时涨红了脸:“什么热干面西施, 少给人家取绰号。” 翟辰顿觉自己抓到了老板的把柄, 单手揽着鹞子的肩膀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一致瞧着气急败坏的大胖子:“啧啧啧,鹞子, 看出来没?” 鹞子不明所以:“啊?” 翟辰小声跟他说了一句,鹞子表情古怪:“周哥看上隔壁的寡妇了?” “鹞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要不是体重所限,周老板这会儿已经蹦起来了,追着要揍鹞子。鹞子赶紧躲开,避开了那一记肥厚的劈山掌。 三个人打打闹闹的,时间过得飞快,不多时一辆前面镶天使翅膀的车停在了路边。高雨笙提着个镁铝合金的箱子下车,引得周围的邻居纷纷看过来。一尘不染的高级定制皮鞋,踩在砖面断裂、污水津津的地上,众人还没看清脸就先担心起了他的鞋。 高雨笙一眼就看到了翟辰所在,迈起长腿走过来。 “这是什么?”翟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弯曲的胳膊瞬间拉成了直线,差点没拎住直接砸脚面上。看起来轻巧的箱子其实非常沉,仿佛装了实心的铁疙瘩一样。 “防辐射箱,你们把那块石头先装进去。”高雨笙抬手打开了箱子,里面是黑色鹅绒包裹着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中间有个凹槽差不多能放下那块石头。 听到“辐射”两字,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无孔不入”,“辐射”就是这么一种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致命东西。鹞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拿过箱子不让他们进屋,自己把矿石放进去扣好。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有辐射?”翟辰敲敲合金箱,问高雨笙。 高雨笙打开箱子表面的一个方形金属片,那底下竟是个透明的小窗子,在打开的一瞬间内里的感应灯就亮了起来,直接打在石头上供外面的人观看。近距离仔细辨认了一下,高雨笙肯定道:“这是x金属的原矿石,有微剂量的辐射。” 倒不是金属本身有辐射,而是矿石中的伴生物有辐射,冶炼完成的金属就没有。这是一块只经过初级去杂质的原矿石,伴生的辐射物质自然没有去除。 高雨笙见吓到了众人,便补充了一句:“这个辐射量跟体积大小成正比,这么小一块短时间接触不要紧。” “x金属……”翟辰看了一眼高雨笙腕上的手表,没再说下去。 高雨笙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x金属正是变形手表内置武器的原材料。 “短时间接触不要紧,我妈把这东西放家里十几年,”鹞子捏着那只保健品编织袋,声音干涩地说,“那就是这辐射导致我妈生病的?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答案显而易见。就算辐射量只有照一张透视光片那么小,顶不住天天照、年年照。鹞子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 “这块石头卖给我吧,也省得你们找陌生人现金交易。”高雨笙单指敲敲镁铝合金箱说道。今天出门前,翟辰给他报备过事项,因而知道来龙去脉。 大量现金交易这种事,通常只有两种情况,非法交易和土豪炫富。赌石贩子显然不是想炫富,而是规避风险,或者说另有打算。鹞子心里没底,这才叫翟辰跟他一起去。 鹞子听到这话,抬头看看高雨笙再看看翟辰,不知所措。 高雨笙则无比利索,拿出手机要鹞子的银行卡号,这会儿就把三十万转给他。 “高老板,您愿意买,我很感激,但是……”鹞子站起身,又去把玻璃门关上,一张刚硬的脸皱成了揉过的锡箔纸,“你是辰哥朋友,咱不瞒你。这东西,是我十多年前抢劫来的。” “嗯。”高雨笙应了一声表示知道,继续问鹞子银行卡号。 鹞子没办法了,求助地看向翟辰。 翟辰看看高雨笙,对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对鹞子说:“给他吧,没事,他有办法。” 三十万卖了石头,鹞子应该给帮忙的翟辰和周老板发红包,但两人都没要,让他回去好好照顾老娘。虽然鹞子妈——熊阿姨是个贪便宜又多事的老太太,但她做的饭真的好吃,翟辰和周胖子都吃过。鹞子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翟辰跟着高雨笙回去,两人没去公司,高雨笙在路上买了些炸鸡汉堡,带着他去了一处郊外公园。 “不上班,你跑这里来干什么?”翟辰下车左右看看。 已然是秋天了,远处的人工湖里枯荷凋零,并不是赏景的好时节。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里人迹罕至,只有两棵巨大的银杏树还有些看头。 “吃午饭。”高雨笙拉着他,在两棵银杏树中间的长椅上坐下,把汉堡和炸鸡拿出来。 翟辰哭笑不得,接过汉堡啃了一口。 两棵银杏树的叶子都黄了,层层叠叠繁茂满冠。有风吹过,便如杨花柳絮纷扬下落,只是比杨花要矜持、比柳絮更念旧,飞不了多远便打着旋落地。长椅之下的草地,已经铺满了金黄的扇形小叶,跟远处的秋蒲接壤,似是要乘风到天边去。 在这地方野餐,说不尽的浪漫。 高雨笙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好,拿着一块炸鸡慢慢吃,偷偷看身边的人。公园长椅,可乐炸鸡,哥哥没有反对,他就可以把这当成一场小小的约会。 “看我干什么?”翟辰嚼着汉堡,抓起可乐喝了一大口。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高雨笙期待地看着他。 翟辰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明白了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肯定是想让他问为什么要到这地方午餐呀?那他就可以又可以说奇怪的台词了,诸如: 【哥哥是神仙,就应该在仙境中吃午饭。】 上一秒还是辐射矿物、沉重过往,下一秒就变成了这样。翟辰十分怀疑,这傻孩子多年没疯,就是因为会给自己找乐子,不愧是他养了两年的孩子。 不过,辰哥不上套。 “x金属到底是什么?”翟辰问了个正经的问题。 黄叶纷飞的浪漫顿时被学术讨论给烧成了干柴,高雨笙把鸡块塞进嘴里,鼓着嘴巴咀嚼,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道:“一种性质非常特殊的金属,目前在国内没有命名。” 旷野无人,高雨笙伸出左手腕,单指点了一下表盘。星辰表盘顿时挪了位置,紧接着大量金属区块从底座弹出,瞬息间拼成了护腕扣在手背上。 这些金属看起来非常结实,数量庞大,而手表底座只有那么小一点。翟辰捏住这只手左右看看:“怎么塞进去这么多东西的?” “这些都是x金属,具有超强的空间延展性和形状记忆。”高雨笙拉出内里藏着的金属丝,护腕的金属是装饰过的看不出来,金属丝是纯的,可以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亮光。正如那个石头贩子说的,盈盈若雪、片片鎏金。 形状记忆好说,初中课本上有形状记忆金属的介绍,空间延展就没听说过了。但翟辰莫名的就理解了,知道他在说什么,大概像是科幻片里那种东西。平时看起来小小的一个球,往地上一扔就能变成一辆飞艇。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高雨笙笑笑,收回了护腕,“这东西,做装饰品就是纯浪费,那个石头贩子应该是要卖给外国人。” “怎么说?”翟辰三两下把汉堡吃完,专心听他说话。 藏着万千星河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这样的注视让高雨笙脚下打飘,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这种金属,是用于某一项航天技术的,目前我所知道的,只有美国航天局需要,外人极难获得。” 翟辰眉梢一跳,抓住了关键点:“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高雨笙抿唇,发现自己兴头上说多了,垂目半晌不言语。翟辰也不逼他,拿了根薯条慢慢吃。 “九逸的汽车技术,是由美国的一个技术中心提供的,而那个技术中心跟美国的航天局有牵扯。高震泽发家,就是靠的这项技术。”高雨笙的声音越说越低。 翟辰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竟然牵扯到了高家,要停下这个话题已经来不及,好好的浪漫午餐就这么给毁了:“天赐……” 高雨笙仰头,看着遮天蔽日的银杏叶:“你说,他是凭什么跟那些人搭上的边?” 84、雪满头(8) 翟辰心中一紧, 终于知道他这两天为什么魂不守舍的了:“你是怀疑, 高远走私的稀有金属, 就是雪头金?” 一片银杏叶飘落, 刚好落在高雨笙脸上,抬手拿起来,捏着茎秆在手中轻转:“我们过两天去趟五桐,檬檬可以放在幼儿园全托吗?” 是不是雪头金, 去看看就知道了。人可以消失,新闻可以删除,矿总是跑不掉的。 翟辰当然不会反对:“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他要是同意就全托, 不同意就让方初阳来接几天。最近他们刑警队不忙。” 作为市局刑警队,大案要案才会麻烦到他们, 平时还是挺悠闲的。最忙的是片区派出所的警察,什么夫妻打架、邻居吵闹之类的鸡毛蒜皮都要出警。 “嗯。”高雨笙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 好心情都给破坏了, 翟辰很是愧疚。放下喝了一半的可乐,跑到前面的蒲草地里拽了两根蒲薹, 每根上面都带个花序, 颠颠地跑回来。 蒲草的花序还没有成熟, 结结实实地围成个长条, 串在蒲薹上,宛如一根烤香肠。这东西学名叫水烛,是说它像立在水中的蜡烛。不过翟辰一直叫它香肠草。 “你记得这个吗?”翟辰拿蒲草香肠敲敲不高兴小朋友的脑袋。 高雨笙转头, 接过那根蒲薹:“香肠。” “你小时候嚷着要吃,我不给你,还啃我手。”翟辰把另一根递到他嘴边。 “哪有。”高雨笙有些不好意思,捏住那只毛毛头不让它晃。那边拿茎秆的人不依不饶,抽出来继续抖来抖去,试图戳他鼻子。 “吃吧,今天哥哥让你吃,”翟辰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高雨笙看他的眼神暗了一下,“怎么了?” 高雨笙不说话,半晌,突然抓住那只作怪的手,拉过来啃了一口。 “哎哎哎!”翟辰呲牙咧嘴地抽手,拿过来一瞧,竟然印了一圈的牙印,还挺疼。再看那人,竟然轻轻地笑起来了,顿觉这手没白疼,总算把人哄高兴了。“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咬我了,从5岁惦记到现在。” “我没想咬你。”高雨笙低头把那根花序捏碎。想吃吃不到,只能先咬一口解馋。 晚上接了翟檬檬回家,翟辰跟他商量全托几天的事。 “你有手机,想回家了就给方舅舅打电话,让他去接你。”翟辰许诺了周末去游乐园的好处,并给了完美退路——二舅供选择,外加从公司带回来的进口零食贿赂。 檬檬撅着嘴思考了半晌,勉为其难地答应:“行吧,朕准了。” “谢主隆恩。”翟丞□□计得逞,连忙谢恩。 无权无势只能听从安排的檬檬主公叹了口气:“爱卿何时娶个舅妈回家啊?”香香软软的舅妈,最好是像瑶瑶妈妈那样温柔贤惠、自带小萌妹。 “梦里吧。”翟舅舅弹他脑袋,把心碎一地的檬檬弹倒在沙发上,自己起身去洗澡了。 “哎……”檬檬主公唉声叹气,抱着自己破碎的心脏给瑶瑶发语音。 “我做你舅妈。”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檬檬转头,就瞧见高叔叔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 小翟先生有点蒙,爬起来上下看看兀自坐过来的高总,很是为难:“可是,舅妈不是女的吗?” 高雨笙拿起平板电脑,翻出一张图片给他看:“女的舅妈,不会给你买玩具汽车。” 图片里的玩具汽车,并不是拿在手里满地跑那种塑料玩具,而是精钢、烤漆制作的缩小版红色玛莎拉蒂。可以开着在广场上兜风的那种,旁边还能坐个女同学。 翟檬檬震惊了,这手段也太无耻了吧?有钱了不起啊!硬气的小翟先生强迫自己把头扭向一边:“我是不会被收买的。”为了舅舅的幸福,他绝不会屈从于一辆玩具车。结婚必须跟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有钱的人。 高雨笙面不改色地再翻一张图片:“还有一种迷你法拉利,你喜欢的话,两个都买。从咱们家到幼儿园这一路,都可以开着去。” 他上的那个双语幼儿园,就是小区内的。儿童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幼儿园去,有些小朋友就是骑滑板车去上学的,老师还在门口画了停车位。 翟檬檬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法拉利小跑车,敞篷,霸气,有牌面:“舅妈!” 哼着歌洗澡的翟辰,完全不知道客厅里正在发生一场阴谋颠覆。洗完澡扛着翟檬檬回屋,侧躺在小孩身边讲睡前故事。 “高叔叔说,要送我小汽车。”小孩子憋不住秘密,忍不住跟舅舅炫耀。 “什么小汽车?”翟辰不甚在意,在手机上翻找童话故事。 “就是幼儿园有人开的那种,红色的还有黑色的,跑车。”大概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这种东西,说起小跑车就忍不住兴奋,坐起来演示那种开车的样子。 “行了行了,”翟辰赶紧把人按回被窝,“那么贵的东西,不能收。” “能呀,舅妈给买的当然能收。”小翟先生底气十足。 “咳咳咳……”翟辰顿时被口水呛到了,“谁告诉你他是舅妈的?” “唔,不是舅妈吗?”翟檬檬忽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对于大人们的概念不太了解。但想想高叔叔的话,他俩都睡一张床了,那是舅妈才能有的待遇,似乎也没有错。 “小孩子少操心大人的事,那是高叔叔,叫高舅舅也行,不是舅妈,别瞎叫。”翟辰隔着被子拍他屁股,故事也不讲了,简单粗暴地捂住小孩眼睛,让他睡觉。 等哄睡了孩子,翟辰回到主卧,床上的人还没睡,照旧拿着一本英文书在看。温暖的灯光照在那纤长的睫毛上,投一小片漂亮的阴影。灯下美人,岁月静好,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某翟姓叛徒的谗言。如果让雨笙做舅妈,其实也挺不错的。 呸呸呸!想什么呢! 翟辰脑子里的白色小人,狠狠给了流口水的黑色小人一巴掌。这些年天赐过得太苦,几乎把他当成了精神支柱,渴慕得久了,难免产生类似爱情的幻觉。说到底,就是小孩的占有欲作祟。 对他而言,小天赐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是他与这个星球最初的牵绊。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独占这个人,但是他不能。他应该负起一个年长者的责任,而不是引诱他把感情混淆,在自己这个怪物身上浪费一生。 “在看什么?”翟辰深吸了口气,笑着坐到床上,准备跟小伙子谈谈心。 高雨笙单指夹在翻开的那一面,合上书给他看封面:“雪莱的诗集。” “呃……”挖掘机辰哥,没有能在雪莱身上找到切入点的文化水平。 “我对你的爱慕之情,连上天也不会拒绝。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犹如黑夜扑向黎明。这种思慕之情,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高雨笙看着他,语调轻缓地说。 悦耳的声音,带着悠扬的顿挫,吹进耳蜗,带来一阵战栗。内里所包含的深情,当真是连上天都不会拒绝。翟辰呆滞半晌,尴尬地咳嗽一声:“你说啥?” 高雨笙收回目光,给他看手指夹着的那一页书:“我正在读的这首,是不是很好听?” “……”翟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黑着脸爬到自己的那边钻进被窝,“我也会写诗,上技校的时候还在学校宣传栏里发表过。” “嗯?”高雨笙露出了“想听”的眼神。 翟辰清清嗓子,大言不惭地背出自己的大作:“工地一哥挖掘机,开疆扩土全靠你。不要媳妇不要地,男人就爱大机机!” 还沉浸在雪莱气氛中的高总:“……大鸡鸡是什么?” “大型挖掘机呀,”翟辰得意洋洋,“最后要是再说挖掘机就重复了,变成叠词才有韵味。” 高雨笙:“哦。” 85、雪满头(9) 晴朗的秋日, 天空干净得仿佛被洗过, 影影绰绰地泛着水光。高速公路蜿蜒在橙黄的田地间, 犹如以城市为结点攀爬而出的枝干, 连接着繁华与偏远、喧嚣与沉寂、文明与荒蛮。 翟辰开着马力十足的越野车,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奔跑:“这会儿特别适合一首歌。” 今天去五桐县,听说那边的路不好走,要去矿场还得进山。高雨笙便找了辆底盘高的越野来。 副驾驶上正望着窗外发呆的高雨笙:“什么?” 翟辰清清嗓子张口唱到:“我们的家乡, 在希望的田野上——” 高雨笙转过头来看他:“……” “不要发呆小伙子,来跟辰哥一起唱。”翟辰不仅自己鬼叫,还要叫高雨笙一起狼嚎。被困在城市里多年,难得有机会在高速上狂奔, 这让他异常兴奋,直想把车开到月球上去。 高雨笙并没有合唱的意思, 低声提醒他超速了。 翟辰故意用奇怪的南方口音说话:“小火鸡,不要这么安静,这条路很长的, 你不说话我容易犯困。” 高雨笙看着他,抿唇轻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 总是惆怅不起来:“我刚在想, 给我发照片的人, 究竟是什么目的。” “还能是什么目的?”翟辰嗤笑,无非就是最近高家争斗白热化,想靠这个打击高雨笙, 好趁虚而入呗。 “藏了这张照片十几年,现在才发给我,不该是这种形式。”这事高雨笙越想越觉得不对,站在拍照人的角度,握着这样一个杀手锏,却轻飘飘地抛出来,不符合逻辑。 翟辰不是很懂这种勾心斗角的套路:“怎么的,应该翻印出来钉个相框当面交给你吗?” 高雨笙:“……” 翟辰见他不说话,连忙投降:“好好,我不捣乱,你继续说。” 高雨笙是在斟酌,这些话该不该跟翟辰说,见他转头看过来,赶紧提醒他专心看路:“如果想让我崩溃,应该先做一些铺垫,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放出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顺道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这个假设,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翟辰皱起眉头:“这么说是有点道理,现在把照片给你,只会引着你去查真相,反而暴露了他。” 高雨笙斟酌着推测:“所以,发照片的和拍照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啊?”这话听着有点惊悚,翟辰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在前面服务区停一下。”高雨笙指着路边那个【距离服务区1000米】的牌子。 “嗯?尿尿吗?”翟辰从善如流地打转向靠右。 “……”高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翟辰把车停在服务区停车场,下车伸了个懒腰。刚开出一个多小时,并不觉得累,也没有上厕所的需求,就倚着车等高雨笙。 秋天的太阳已经不再灼人了,仰头看着那耀眼的火球,温暖又明亮。旁边突然有小朋友哭了起来,翟辰低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流着眼泪跟妈妈说眼睛疼。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直视太阳吗?看久了要瞎的,这会儿知道难受了吧?”小孩的妈妈气得又揍他两下。 “但是那个叔叔就能。”小男孩眯着酸疼的眼睛,指向无辜的翟辰。 “喝水。”高雨笙走过来,挡住了孩子妈妈的视线,递给翟辰一瓶饮料。 “你没去厕所啊?”翟辰接过来拧开,递给高雨笙,又把他手里那瓶没打开的拿过来自己喝。 高雨笙看看手里的水:“哥哥,你说,如果发照片的人,就是想让我查真相,那我还要查下去吗?”也许这真相背后,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翟辰一愣,才明白雨笙要来服务区的目的,是怕他一激动把车开飞了,同时也是个反悔的机会。如果察觉危险,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抬手慢慢喝了一口水:“没人引导,这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在查吗?” 并不是被引诱去查找真相,而是因为有人递上了线索加快了他追查的脚步。 高雨笙怔忪了片刻,豁然开朗,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也对。” 翟辰抬手揉他脑袋:“哥陪着你,怕什么。管他背后是谁,揪出来打得他满地找牙。” 高雨笙微微地笑,示意翟辰上车,换自己来开。 换着开车,两百多公里的高速走下来,丝毫不觉得疲惫。五桐县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并没有通高速。下了高速,还得再走几十公里的省道。 省道难走,路狭窄不说,周边尽是村镇。而且一段一段的限速,有的地方限速50,走着走着就变成限速30,防不胜防。好在标点地图功能强大,高雨笙用的更是最新版的,这些都更新上去了。 折腾到县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饥肠辘辘的两人,在县城里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面馆吃饭。 翟辰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出门在外高雨笙也没那么讲究,只是吃不下浇头里的肉丁和碎萝卜,只挑着面吃了。这会儿面馆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坐在隔壁桌玩手机,后厨和服务员在另一桌吃饭。 “老板,从这里到青树镇,得多久啊?”翟辰吃得快,呼噜呼噜一碗面下肚,对面的高雨笙才吃了一半。示意天赐继续吃,他一边跟老板聊天,一边把筷子伸到高雨笙碗里夹碎萝卜当零嘴嚼。 “你们去青树镇干什么?”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正拿着手机斗地主,闻言瞥了他俩一眼。 “玩儿呗,听说那边风景可好了,”翟辰笑眯眯地说着,“打对五。” 老板低头,才发现翟辰后一句说的是他的游戏,下意识就跟着点了。里面响起了“要不起”的音效,赶紧乘胜追击,三两下出完手里的牌,赢了! “好眼里,”老板很是高兴,放下手机专心跟翟辰聊,“青树镇哪有什么风景,你听谁说的。你们要玩,该去银树沟,现在正是银杏叶黄的时候,可好看了。” “我在网上查的,说青树镇好玩,听说五棵桐树就在青树镇。”翟辰只是扫过一眼高雨笙查的资料,驴唇不对马嘴地胡说八道。 果然,把老板给逗乐了:“哪跟哪呀!那五棵桐树早没了,再说也不在青树镇。” 五桐县,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有由来的。 传说百年前此地寸草不生,人烟稀少,后来一场地震天翻地覆,人们发现旷野上长了五棵桐树。有贤者说,桐树生则地可耕。人们试着栽种,果然成活了,这才兴旺了起来。于是,就叫了五桐县。 “那五棵桐树,在青树镇十八里外的梨河镇,二十年前就枯死了。那边以前挖过矿,光秃秃的难看得很。而且还得走山路,起码要三个小时,你们这会儿去,天黑之前都下不了山。”老板摇头晃脑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脑袋糊涂,更个短小君 86、雪满头(10) 面馆老板说话缺少主语, 不过翟辰倒是听懂了。矿就在青树镇, 老板说的光秃秃也是说的青树镇, 而树长在梨河镇。有一条河从青树镇通到梨河镇, 五颗桐树就长在河边。 “那是个什么矿呀?我在省城混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五桐有矿。”翟辰一脸好奇地问。 这倒是实话,矿产这种大型的省内资源,本省人应该都能知道。哪里有煤、哪里有铁, 这都是各地做宣传肯定要提的。五桐的矿要不是因为这事,翟辰还真没听说过。 “铁矿,早就停了,现在就是个废矿坑, ”老板啧啧感慨,“以前, 这矿还开着的时候,五桐可兴旺了。打从那矿废了,这里也就废了。” 年轻的员工没经历过那个时候, 闻言抬起头来:“听说那时候青树镇好多万元户,是不是呀?” “嗯。”老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肯定, 而后又长吁短叹, 感慨现在日子不好过, 县城里人越来越少, 这面馆都要开不下去了。 “怎么会越来越少,现在农村人不都在往县城搬吗?”翟辰奇道,他确实发现这个县城比较荒凉, 街上人不多,临街店铺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老板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那是你不知道,这县城……” “叽叽叽叽!”外面的车突然响起为了尖锐的警报声,翟辰扔下筷子就跑出去。车里还放着装了雪头金的箱子,可不能被人碰。 越野车旁,瘦的像麻杆一样的男人正拿着一把玻璃刀划车窗,仿佛没听到车子发出的响声一样,还在旁若无人地干活。车窗玻璃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再敲两下就能破开了。 “干什么呢!”翟辰大喝一声,把那人吓得一哆嗦,转头就要跑,被翟辰一把揪住衣领。 那人挣扎了两下,忽然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抓住翟辰的手腕就要咬上去。翟辰没吸氧气,无法做到及时将人过肩摔,看着那人一口黄牙就瘆得慌,不得已放开手。但这小偷非但没有趁机逃跑,反而越发使劲抓着翟辰,非要咬他一口不可。 “咚!”一条穿着黑色西裤的大长腿伸过来,狠狠将小偷踹倒在地,顺道把翟辰拉到身后。 “别靠近他。”高雨笙冷眼看着在地上趴着不动的男子,许是太过虚弱,刚才抓着翟辰那一下爆发已经耗尽了力气,这会儿都起不来了。 “嘿嘿嘿,我有梅毒、艾滋,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呀。”小偷脸贴着地,还在呲着一口黄牙挑衅。 “滚你妈的贱东西,又来老子门口。”老板拿着根大扫帚出来,挥着要揍他。看来是个惯犯了,这附近的人都认识。 小县城也就两三条街,警察很快就过来了,瞧见是这人也是满脸嫌弃:“又是你,上回怎么跟你说的!走吧,上戒毒所去。” 警察也不乐意碰他,拷上手铐扔了根绳子给他,用警棍驱赶到警车旁边。 合着还吸|毒?翟辰看着那人轻车熟路的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栓到警车后面,然后跟着缓慢行驶的警车一起走,很是无语。 “这里经济没落,鱼龙混杂,有不少吸毒的,”高雨笙低声说,“别乱买烟。” “行,没事,我寻常不抽烟。”翟辰看看时间,已经是三点多钟,这时间有点尴尬。赶着去一趟青树镇倒是来得及,就是恐怕回不来,得在那边住一晚上。 “我们住县城,明早再走。”高雨笙直接做了决定。矿就在那边,不知道辐射有没有波及周边,况且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在镇上过夜的好。 找了县城最好的宾馆,也是老旧得可以。这里不是旅游县,工业消失之后跟大一点的乡镇也没什么区别。最好的酒店就是县招待所,土气的金碧辉煌,大堂里透着一股油烟味。 要了个最贵的标间,装修也就那么回事。墙皮刷得粉白,木质吊顶、三合板暖气包边,完全是二十年前的装修风格。铝合金窗户缝里,还积了厚厚的灰,夹杂着两三个不小心壮烈在此的虫子尸体。 高雨笙坐在床边,微微皱起眉头。这招待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两个床头柜放在一起,并排在两张床中间,使得床铺隔得老远。 “这天瞧着要下雨啊。”翟辰打开窗户,嗅到了一股水汽。上午还晴空万里的,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本来县城就够荒凉了,这一下雨街上人更少,看着就觉得凄凉。 本来还想着出去转转,转头瞧见电视柜上的那个镁铝合金的箱子,立时放弃了出门的打算。翟辰半躺在自己那张床上,打开电视看。 老旧的电视没有网络,只播放几个当地的频道。五桐一台,五桐二台,没错,县城也是有自己的电视台的,只不过…… “男人,有着海一般宽广的胸襟、天一样高远的志向,只是阳痿、早泄让他们抬不起头来。”打开就蹦出了这样的广告,抑扬顿挫的语调喊得颇有气势。 高雨笙转头看着他。 翟辰尴尬地轻咳一声,赶紧换个频道。 一名愁眉苦脸的妇女站在村头:“二婶,我家男人不行,怎么办?” 二婶挤眉弄眼地说:“告诉你个秘方,给他吃红驴牌肾宝,一般人二婶不告诉她。”说完,露出个“你懂的”的眼神。 翟辰:“……基层电视台自制的广告,可真讲究。” 电视没法看,索性关了,拉高雨笙跟他打联机手游。高雨笙平时不怎么玩游戏,听他这么说,现场下了一个,抬眼看着翟辰:“我没玩过这个。” 翟辰立时招手让他过来:“来,哥教你。” 高雨笙顺理成章地爬上了翟辰的床,这一上去就不下来了,到了晚上还赖在翟辰床上:“我那边靠窗,下雨有点冷。” 外面确实已经下起了雨,秋雨很凉,潮湿的风从合不严的铝合金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被面都满是微凉的湿气。 “那我睡。”翟辰准备起身,被高雨笙一把按住。 “我们挤挤吧,你睡条件不好的床,我怎么安心?”高雨笙半撑起身子,一脸认真地说。 “没事,我睡地板都能睡着。”翟辰无所谓,也许是自身肌肉弹性的缘故,别人觉得硬的床他都觉得还好,对于睡觉的环境并不挑剔。 高雨笙坐起身来,闷声道:“算了,我睡吧。”高大的背影逆着窗外的路灯光,凄风苦雨中显得特别萧索,脚上还没穿鞋,就这么赤脚踩在老旧的地毯上。 “好了好了,咱们一起睡。”翟拉住闹脾气的小朋友。 高雨笙立时倒车一步回床上,倒下,缩进被窝,闭上眼睛。虽然高总做得不动声色,一切动作都是按照顺序没有任何猴急的态势,但就是透着一股早就算好的诡异节奏。 翟辰:“……”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开始朝山里进发。五桐县多山,除了县城这一带,往下面走基本都是起伏不定的坡道了。到青树镇去,要走好长一截盘山公路。路倒是挺宽敞,据说是当年为了运输矿石修的。 这路不算陡峭,就是转弯很多。高雨笙车技一流,开得又平又稳。 “哎,这里没信号啊。”翟辰拿着手机,想给檬檬发个语音,却发现一格信号也没有,网络就更没有了。 “出了这段山路就好了,”高雨笙安慰他,“你要看地图可以看车载导航。” “没,我就是觉得,这地方荒山野岭,又没有手机信号,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翟辰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摸着下巴琢磨。 “这地方,叫八回岭,据说古时候有山匪驻扎。”高雨笙游刃有余地打转方向,平稳度过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温声跟翟辰说话。 翟辰转头看着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都能当广播故事听了,即便没有网络,在这好似永远也转不出去的山路上也不觉得无聊:“那我带着医疗氧气枕还真是带对了。” 高雨笙咽下“现在没有劫道的”这种事实:“哥哥做的决定总是特别对。” “我说,”翟辰被这马屁拍得浑身痒痒,伸手拽拽他的耳朵,“你天天跟我说这些夸张的赞美,到底想干啥?” “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高雨笙被拽的那只耳朵迅速红了。 翟辰觉得烫手,讪讪地收回来:“我,我哪知道。” 再次打转方向,车子驶出悠长的盘山道,高雨笙减缓车速,转头看他:“我在追求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赶灰机,估计没法更新,请假一天哦,后天继续 87、雪满头(11) 翟辰惊呆了,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猜测是一回事, 直白地听到又是一回事。“追求”这个词, 除了情爱, 再没有什么可以解释。 他就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长期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岁月静好,突然被高雨笙扔了个炮仗,炸得灰头土脸、鸡毛漫天。 火烧尾巴, 不得不面对,翟辰深吸一口气:“天赐,我知道你的感觉,事实上我也如此。” 这下轮到高雨笙蒙了, 突然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从头发丝麻到了脚后跟。尚存的理智督促他直接踩下刹车靠边停, 怕自己高兴晕了,一激动把车开到悬崖底下。 “哥哥,”高雨笙满眼惊喜地盯着翟辰, 准备好的台词统统忘光了,磕磕巴巴语无伦次, “你刚刚, 你说……” 翟辰周身却没有恋爱的粉红色, 颇有些语重心长:“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这种意义你可能不太懂,但跟你的想法异曲同工。对于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高雨笙默默解开了安全带, 一点一点靠近,翟辰又接着说:“但,这是一种依赖,不是爱情,你要分清楚。因为你小时候那段时间对我的依赖,加上后来失忆只记得我,才会这样。对什么东西太执着的话……” “就会产生爱情的错觉是吗?”高雨笙停在半途,接着翟辰的话说,“因为你比我年长,崇拜和依赖会造成爱情的假象,让人分辨不清。” 翟辰有些蒙:“你都知道?” 高雨笙抿唇:“刚刚爱上你的时候,就查过资料了。” 教育到一半发现学生早就预习过的翟老师:“……” 没等翟辰组织好语言,那人突然靠近,单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直直地看着他。离得太近,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翟辰觉得周围的空气有点烫人,淡淡的薄荷香蒸腾而起,清晰得不容忽视。 “我是对你有依赖,但依赖本就是爱情的诱因,不是吗?” “天赐……” “是什么感情,哥哥试试就知道了。”后半句放慢了两倍速,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说话的薄唇渐渐靠近。 唇瓣随着说话被轻轻蹭过,愣怔的翟辰骤然回过神来,两指迅速捏住了试图粘上来的嘴巴。 性感的薄唇瞬间变成了小鸭子嘴,高雨笙:“……” 翟辰捏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这些话他想了很久,没想到这家伙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估计是提前预估了所有可能的回答,每一种都有应对的台词,连语气都揣摩好了。 平时对付社会人员那套流氓手段,这会儿是全无用武之地。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高雨笙都有话反驳。加上刚才那个不算吻的吻,他这会儿脑袋嗡嗡的乱成马蜂窝,急需找个地方静静。 然而荒山野岭的,躲也没得躲,被迫呆在这个空间里。谁说这八回岭没有山匪了,劫持人质还带强行告白的! 好在高雨笙没有多做纠缠,只轻轻拽下翟辰的手,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刚刚强势要亲亲的人,突然又变回了小可怜。翟辰:“……”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没控制住。”高雨笙捏着翟辰的手,仿佛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有去亲吻那白皙的指尖。 翟辰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尖禁不住一颤,强迫自己抽回手:“咳,那什么,咱们还是赶路吧。” “嗯。”高雨笙抬起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也不管这个笑会被翟辰解读成什么,重新扣好安全带,踩下油门回到了山路上。 翟辰确实有点心疼了,表白失败竟然也能笑出来?明显是强颜欢笑!车开得依旧平稳如初,转头偷瞄高雨笙,发现那家伙好像还真是挺高兴的,莫不是打击太大傻了吧? “这个事,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翟辰觉得作为年长的人,应该拿出个主意来。 “不要觉得有负担,哥哥允许我继续追求就好。”高雨笙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眼中亮晶晶的,看起来丝毫不勉强。 “不是,你这傻乐呵什么呢?”翟辰忍不住问。 “你刚才说,没有人比我更重要。”高雨笙美滋滋地扭了扭方向盘。 误会造成的狂喜被泼了冷水,失望只是一瞬间的,他本来也没指望翟辰一口答应。只是,有更重要的事得到了印证,自己这个小时候相处了两年的人,竟然是翟辰心里最重要的,超过了方初阳和翟檬檬。 他的星星,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没能抢走,叫他如何不高兴? 好了,这家伙以后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反正知道再闹腾他也不会走。翟辰拍拍自己漏风的嘴,悔得肠子都青了。 越野车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正常的公路,远远瞧见了“梨河镇”的牌子。一条小河沿着公路的一侧蜿蜒流过,河水不是很清澈,但比起城市里污染严重的河沟还是好上不少。 有镇上的居民在河边洗衣服、洗菜,还有小孩在浅浅的河水里摸鱼。这应该就是梨河,传说标志此地兴旺与否的桐树,就在这里。 高雨笙倒不急着去青树镇,而是停车拉着翟辰去找那五棵桐树。既然来了,总要看看。 “早枯死了,没什么好看的,”被翟辰拉住打听的老大爷,指了指前面的石桥,示意他们翻过石桥,就能看见了,“二十年前就枯死了,桐树存不长,就剩五个坑哩。” 按理说,这五棵树也算是名胜古迹,不说修个祠堂供奉了,起码应该围起来立个碑。但当地似乎并不没有多重视,甚至这里居住的人都不愿意提起。 青砖围了低矮的一圈,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七零八落的露出内里的沙土。枯死的巨树已经被带走,坑洞里只剩下一些断裂的根。古木枯死,树根有时候还能再发芽,但这些根茎却毫无生机,甚至都没有虫蛀。 “怎么不再种几棵?”翟辰问路过的老乡。他一个幼儿园老师,都知道这树可以做旅游景点,就不信县里宣传委的人不知道。种几棵新树,就说枯木逢春,一样可以吸引游客。 “种了,活不了呀!”老乡摇摇头。 “五桐就是靠这五棵梧桐树的指引才兴旺起来的,这可不吉利。”等老乡走远了,翟辰忍不住跟高雨笙说话,说完又觉得尴尬。 高雨笙倒是一派自然,正低头记录这个小小“名胜”的位置,听他这么说,默默抬眼看他。封建迷信的话从翟辰嘴里冒出来,总觉得很违和。 “看什么?”翟辰被他瞧得更不自在了。 高雨笙眨眨眼:“哥哥竟然还懂风水,真不愧是……” “打住。”翟辰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疯孩子牵走,塞进车里,自己开。他见过各种追人手段的,每天送饭的、楼下唱歌的、拿钱直接砸的、打群架争夺追求权的,从没见过高雨笙这样的。 自家小天赐……就是骨骼清奇。 过了梨河镇,又十八里,就到了青树镇。不同于梨河镇的小桥流水,这青树镇就暗淡多了。整个镇上少见绿树,尘埃漫天,房子看起来都灰头土脸的。 手机地图到这里就不太好用了,翟辰下车跟人问路。路边坐着几个打麻将的,有老有少。从车里摸出一盒烟来,给这些人挨个递一根。 “矿?你说高远铁矿?”看牌的人抽了一口翟辰给的烟,觉得十分顺口,便笑着跟他说起了话。 “没错。”翟辰点头。 “往南走,就在柳庄边上。”一个大牌的人抬起头来,见看牌的抽得啧啧作响,便也把耳朵上夹着的烟取下来点上。 “啥柳庄?”有年轻人开口问。 翟辰微微蹙眉,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这看牌的该不会是胡诌的吧? “嗨,就是那个绝户村么。”看牌的幸灾乐祸地说,年轻人顿时明白了,言说听惯了这个名,都忘了绝户村本来叫柳庄了。 “什么绝户村?”高雨笙提着镁铝合金的箱子走过来。 本来翟辰站在这里,已经很引人注目了,这会儿身边又站了个英俊非凡的,顿时惹得众人无心打牌了,索性聊起来。 “他们那个村,邪门得很,都生不出孩子。男的娶了外地媳妇,或是女的嫁了外村,照样下不出一个蛋。” “都说他们是坏事做多,遭天谴了。” 翟辰跟高雨笙对视一眼,心中微沉。如果高远真的挖了雪头金,那块地方肯定遭到了辐射。辐射这种东西,会造成什么病都不好说,不孕不育已经算是轻的了。 高雨笙打开箱子上的小盖子,给这些人看一眼:“你们见过这种矿石吗?我们是外地来的,想收购这种石头。” 年轻人们看了一眼,都瑶瑶头,只有一名老人凑过来仔细看。 翟辰见他本就皱褶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忙问:“大爷,您见过?” 老人看看他俩:“年轻人,我老眼昏花认不大准,说一句,听不听在你。” “您说。”翟辰洗耳恭听。 老人叹了口气:“这是销骨金,最好赶紧丢了。” 销骨金?不是雪头金吗?翟辰一头雾水,故作惊讶地请老人详细说。其他人听到“销骨金”,都凑过来看。 老人说,这山里有销骨金,古时候有人在这里捡到过,价值连城但会带来厄运。当地人从小就会听到各种关于销骨金的传说。 “当时高远矿上就有人说见过这种金,后来出事,肯定是被诅咒了。”看牌的把抽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斩钉截铁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啾~ 88、雪满头(12)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对挖矿者来说, 那是吞血噬魂的销骨金;对权贵者来说, 那是盈盈若雪的雪头金。古来就有, 只是鲜为人知。 老人的话,已经证实了高远与雪头金的关系,去不去绝户村已经不重要了。俗话说来都来了,两人还是决定去看看。 绝户村柳庄。 比起青树镇镇上的灰头土脸, 这里反倒没有那么脏乱。家家户户都盖着还不错的房子,村里还修了水泥路。不过那水泥路看起来比较老旧了,应该是最近几年都没有再修缮的缘故。 高远的矿坑就在村子不远处,远远便能瞧见, 还有一些陈旧的大型机械停在那里。高雨笙拉着翟辰,不让他往矿坑那边去。 “你看这个。”翟辰指着村里小卖店的门头, 上面还写着“高远糖烟酒”。 小卖店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瞧见他俩指指点点的,走出来警惕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自驾游, 跑到这里来了。”翟辰笑嘻嘻地说着,从店里拿了几根棒棒糖, 付钱给她。 买了东西, 大妈也丝毫不见放松:“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就一个废矿,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是我的,呜呜呜……” “谁抢到就是谁的。” 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翟辰回头, 见几个孩子从巷子的缝隙里一闪而过。 翟辰眸色微暗,假装没看到,继续跟大妈打听:“这个矿我听说过,以前是个很红火的矿,怎么就不干了?” 大妈见他没有问孩子相关,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出事了呗,那时候好多工人生了怪病。有的烂手烂脸,有的嘴歪眼斜,有的得了癌症,他们说是工伤,矿上不给赔,就闹起来了。” “这生病怎么能算工伤呢?”翟辰一脸不解。 “那谁知道,好好的矿给人家弄倒闭了,连带着我们村里也没钱了。”大妈说起来满腹牢骚,当年高远兴旺的时候,那些工人、经理都常到他们村来买东西。那时候,随便开个小卖店、小饭馆,生意就很好,家家户户赚得盆满钵满。 “你们村里没人去矿上打工吗?”先前县城面馆老板说因为挖矿,这镇上好多万元户,翟辰以为是他们在矿上打工得到高工资的缘故,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有生意不做,挖什么矿呦!那都是外地人干的。”大妈不屑地撇撇嘴,他们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做生意当然最轻松,傻子才去暗无天日的矿里挖东西呢。 两人又在村里走了走,确实很多当年留下的痕迹。倒闭多时的小饭馆、半死不活的澡堂子、大门紧闭的服装店,可以想象当年这里的繁荣,那是比镇上还要热闹的。 也难怪镇上的人知道他们村生不出孩子会幸灾乐祸。嫉妒心人人都有,在这种屁大点事人尽皆知的村镇里,这种嫉妒会被无限放大,恶意也就随之而来。 几个中年女人坐在一家大门口织毛衣,另一名矮瘦的女人气哼哼地走来:“他三婶,你家新来那个胖孙子,太霸道了!把我孙子的火腿肠抢走不说,还把人推倒。” “小娃娃闹着玩的,你急个啥?”被叫三婶的女人高高胖胖的,说话中气十足。 翟辰听着这话,眉梢一跳:“这听着,很像小胖啊。” 这里是绝户村,却有不少小孩子,孩子是哪里来的,不言自明。丢失的小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如今在一个买孩子成风的偏僻村庄听到相似的行为,实在忍不住多想。 高雨笙迅速拉住他,摇了摇头。 这些人明显非常警惕,虽然他们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也有村民在讨论。但直到现在,他们一个孩子都没有看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见是村村民在防着他俩。 翟辰起初被拉住还吓了一跳,心虚地左右看看,俩男人拉拉扯扯的被村民看见了多不好。瞧见高雨笙摇头才明白过来,窘迫地轻咳一声:“哥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咱们先离开,出去报警。” 不管小胖在不在这里,绝户村里的孩子也来路不正。只是没凭没据的,翟辰要是多管可能会被村民打死。 回去的路上,高雨笙一直很沉默。 翟辰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证实了雪头金与高远的关系,着实算不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们之间还满是尴尬的气氛,这会儿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就这么安静地开到了八回岭,手机再次没了信号,翟辰无聊地打开车窗透气。这车质量好,车窗可以隔绝大部分噪音,在玻璃降下的瞬间,大型车的轰鸣声便灌进了耳朵里。 翟辰立时回头向后看,一辆拉着石头的大货车不知何时窜上了八回岭的盘山路。那辆车跑得飞快,丝毫不顾及这三步一个急转弯的路况,将货车开出了赛车水准。 “后面有辆大货车。”翟辰心中一紧,伸手从后座上拿过背包,拉出医用氧气枕的软管,叼在嘴里。 这荒山野岭,附近也没有什么采石场,怎么就突然出现一辆拉石头的车?大货车,是那位射钉枪杀手的最爱。 “没事,他追不上。”高雨笙冷静依旧,均匀地踩下油门,马力十足的越野车稳定提速。 翟辰此刻有些后悔,应该自己来开的。他为了当保镖专门练过生死时速,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还能漂移。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翟辰快速观察路边的状况。这里不是传统的盘山路,是修在丘陵接近顶部的位置,两边都是缓坡。就算被货车撞出盘山路也不至于摔死,关键是他要怎么在第一时间把高雨笙带出去,躲避杀手接下来的攻击。 将车顶的安全锤捏在手里,翟辰一口一口吸着氧气。只是路过的爱飙车司机也就罢了,要是那位杀手,今天就让他交代在这里。 高雨笙看起来丝毫不紧张,甚至比平时更冷静:“不要解安全带,如果追尾容易飞出去。哥哥你知道我的空急电话吧?” 空中急救,就是大型医院提供的高端服务,由直升机担任救护车的急救方式。 “我知道,别说话好好开车,有我呢。他小子最好别来,来了今天就别想走。”翟辰在做高雨笙保镖的第一天,已经把他所有需要的信息都掌握了,空急号码、私人医生、身份证号、保险账号,以保证在任何情况及时救助雇主。 高雨笙轻点刹车,一个甩尾转过急转弯,勾过头来发现前方两百米处堆了一条路障。长长的铁刺从三角形的实心栏杆上突出来,要强行冲过去定然会扎破轮胎。而下车挪开已经来不及,会被身后的大车赶超上来直接撞飞。 “掉头,走缓坡!”翟辰大声道。 高雨笙果断原地掉头,在距离大货车五十米的时候,将油门踩到底,切着缓坡与路的边缘返回去。大货车掉头困难,想要回过头来追他们是很困难的。 突然,大货车打了个急转弯,不管不顾地冲向在刀尖上行驶的越野车,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越野车打转方向,直接往坡下走。大货车冲着车尾疯狂地撞了上去,“轰”地一声巨响,翟辰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自己的后背,连人带车飞速向前。 前方乱石丛生,眼瞧着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头,就拦在他们正前方。要避开已经来不及,翟辰伸手去夺方向盘:“往左打!” 谁知高雨笙先他一步,向右打轮,将驾驶位冲着那颗石头。 “咣当——”翟辰只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脑袋紧紧埋进了安全气囊中,差点窒息。好在他嘴里还咬着氧气管,快速坐起来,耳边响起身后大货车的关门声。 翟辰一拳捶爆了高雨笙的安全气囊,拽开安全带。 “啊……”高雨笙痛哼一声,用带血的手抓住翟辰的胳膊,阻止他拖抱的动作,“我的腿卡住了,你先出去,唔……” “你俩都不用出去了。”沙哑可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翟辰感到一个尖锐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而后,响起了射钉枪扳机扣动的声音。 高雨笙徒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挡。翟辰低头,绕开,用头顶开那只手腕,一脚踹在车门上。 所有动作在一瞬间完成,射出的钉子打在了座椅上,站在门外的杀手被飞出的车门砸出去,只听到一声杀气腾腾的:“操|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_(:3∠)_ 89、雪满头(13) 果然是射钉枪杀手!翟辰看到手臂上的血手印瞬间红了眼, 拎着安全锤冲出去, 只想锤爆这王八蛋的狗头。 杀手被车门砸倒, 跌在柔软的草地上并没有受伤, 推开车门迅速爬起来,再次举起射钉枪。 “哒哒哒!”改装过的射钉枪威力十足,翟辰就地一滚,随手抓起掉落的车门充当盾牌。铁钉牢牢嵌入铁门中, 好在车门足够厚实,虽然挡不住正规子弹,但挡个钉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翟辰顶着车门迅速靠近,总重地撞向杀手, 捏紧安全锤直接往他头上砸,势要将那王八壳砸开, 给他表演个脑袋开花。 杀手抬腿踢在车门上,借势弹开,就地一滚, 冲着翟辰继续射钉。逼得翟辰不得不回身格挡。 这杀手专业素质一流,并不恋战。暂时威胁了翟辰, 就迅速往车旁边靠近, 企图射杀被困在驾驶位的高雨笙。翟辰深深吸了口氧, 将车门横过来, 直接当飞盘扔过去。 “咣!”车门砸中杀手的后背,磕在那结实的后脑勺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踉跄两步, 直接扑倒在地,不动了。 翟辰估摸着这货是被砸晕了,快步跑过去打算先把高雨笙抱出来。受伤的四肢被挤压超过一定的时间就会坏死,多在里面呆一秒,他的天赐就要多受一秒的苦。 驾驶室那一面跟石头挤在一起,严重变形。翟辰直接推着车尾,把车挪出来。听到高雨笙压抑的痛哼,心顿时揪成了一团,恨不得立时把车给拆了。 “嘿!”那边的杀手突然大叫一声,吸引翟辰的注意。翟辰想也不想地直接挡在刚刚挪出来的驾驶座车窗上,胳膊上一痛,铁定入肉的声音沿着皮肤传到了头皮,激得人浑身发麻。 杀手就趴在车门底下,悄悄伸出了拿枪的手。如果翟辰被他的叫喊声吸引,选择转身,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打中暴露出来的驾驶室。 “妈的!”翟辰不敢挪开,快速抬脚踢动脚下的小石头,准确无误地沿着缝隙砸中杀手的脸。 “啊!”杀手惨叫一声,翻身掀开车门。眉骨被石头砸得凹陷下去,汩汩淌血,将灰色头套染出大片褐色斑点。血遮住眼睛,影响了他的视线,杀手索性取下头套,露出了真容。 杀手露脸,这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这人长得很符合大众对杀人犯的印象,额头短、眼距宽、三白眼,像是荒漠上的某种恶狼,随时随地都会扑过来咬人。 翟辰可不管他是什么东西,今天也没打算让这货离开。上次虚惊一场可以饶他不死,这次真的伤到雨笙了,必须干死这王八蛋。随手拔掉深深插|入大臂的铁钉,咬紧嘴里的软管,一跃而起,跳到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直接踹到杀手的胸口。 杀手抬手一只手臂横在胸前格挡,试图抗下这一击。只要扛住,他就可以回身反击,顺手把一颗钉子送进翟辰的脑袋。他身材不算高大,但地盘很稳,却不料被翟辰踹了出去,重重地磕在一株粗壮的大树上。射钉枪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挣扎着要去捡,被翟辰一脚踢开。 “我□□大爷!□□二舅!□□三姨四婶五姑奶奶!”翟辰欺身上前,抓住杀手的衣领,直接挥拳打他脸,念一句打一拳。 第一拳就把杀手的牙打掉两颗,直接喷血了。这人倒是抗揍,竟然一声不吭的。连着挨了几拳,不哼不叫只是翻着白眼吐血。 “谁叫你来的,啊?谁他妈叫你杀他的!”翟辰打红了眼,声音带着铜器般的嗡鸣,内里有狂躁的野兽破体而出,一心只想把面前的生物撕碎。 杀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从血幕中勉强睁开眼,突然摸出腰间的小刀,冲着狂躁的翟辰捅去。而氧气充足状态的翟辰,动作比他快得多,一把抓住那只握刀的手,“咔嚓”一声就掰断了。 “啊——”杀手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翟辰勾唇冷笑,捏着刀在手中转了个圈,将另一只完好的手直接钉在了树干上。 撕碎他!毁灭他! 翟辰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人,杀戮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哥哥……”虚弱的叫喊穿透了识海,似乎隔着水幕,不甚清晰。 “哥哥!”又是一声呼唤,低沉悦耳直接化成了钩子,将翟辰的意识从一片血腥中捞出来,瞬间清醒。 翟辰晃了晃脑袋,确认杀手动弹不得了,踉跄一步快速跑回车前:“雨笙,雨笙!” 高雨笙似乎是疼得厉害了,靠在车座上,满脖子的汗水。听到翟辰叫他,缓缓转过头,睫毛上的汗珠子颤抖着滑落。 “撑住。”翟辰仔细看看卡住他的地方,一条腿被破碎的车门挤在了驾驶台中间,有铁皮扎进去,这门还不能轻易拽开。 捡起刚才扔到地上的安全锤,探身进车窗内。单手牢牢捏住铁皮一端,一锤子下去砸断了厚厚的铁,稳稳托举着没有给高雨笙带来任何多余的伤口。 铁皮分离,看看再没有别的牵扯,立时拉开车门,把人给抱出来。 高雨笙的腿伤得极重,软软地垂着,裤子被鲜血染透了。好在铁皮扎得不深,翟辰直接给拔了,一把撕开裤腿。 “嗯……”高雨笙的手指瞬间抠进了草地中,控制不住地扬起头,露出那满是汗水的脆弱脖颈。 看到裤子里面的景象,翟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腿肯定是断了的,满腿的鲜血,隐约看到一小节骨头戳了出来。 翟辰不敢再看,怕自己心脏骤停,摸摸高雨笙满是冷汗的脸:“天赐不怕,哥哥在,我们马上去找医生。”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越野车撞毁了开不动。翟辰轻轻放下高雨笙,跑去看那个大货车。 车钥匙还在,翟辰窜上驾驶室,直接开动。 “轰——”大货车倒挂在山坡上,车头陷在坑中。翟辰凭着开挖掘机的过硬技术,直接倒车。 “嗡嗡嗡!”货车像是挨了鞭子的老牛,吭哧吭哧地往后退。堪堪过了水沟,车后面拉着的石头哗啦啦滚落下来,而后“咣当”一声抛锚了,再走不动。 翟辰骂了句脏话,跳下车去。几块石头直直朝着杀手所在的大树奔去,在动弹不得的杀手身上又添了几处砸伤。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对那一脸血的杀手拍了张照,从越野车后面找出一张帆布钓鱼凳,三两下拆开给高雨笙固定腿。 高雨笙忍着不出声,只是牙关紧咬、湿漉漉地看着他。翟辰心都要碎了,忍不住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一下额头:“这八回岭没多长了,我抱你走。” 说罢,将雪头金箱子挂在背包上,抱起高雨笙,大步迈上盘山路。 医疗氧气枕里的氧气还很充足,翟辰咬着软管,走得又快又稳。只是再快的速度,也比不上车,来时不觉得如何长的盘山路,走起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哥哥……”高雨笙疼得快昏过去了,靠在翟辰的颈窝里一阵一阵地发抖。 “我在。” “嗯。” 翟辰软管跟他说话,怕他昏过去,索性提高了音量:“你说你是不是傻,叫你左打轮,你往右打!” 正常人开车,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下意识都会避开自己的位置,寻求安全。而高雨笙当时的反应几乎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他向右打方向,就是把自己往石头上撞。 “我不能让你受伤。”高雨笙轻声说。 “下回记住,先保护自己。我身体比你结实,肌肉弹力更高,撞不坏。”翟辰抱紧了些,试着能不能跑两步,发现太颠簸便放弃了,继续快步走。 高雨笙眷恋地仰头,轻轻亲吻他的下巴:“可是,你要是失血过多,没有能给你配的血型。” 翟辰脚步一顿,低头看他。 高雨笙脸色苍白,漆黑的眼仁中满满的都是翟辰的倒影,见他低头,便索性凑过去,直接贴上了那双灼热的唇。 吸了氧气的翟辰,体温比正常人要高,接触到微凉的薄唇,冷热相碰,竟意外的生出了几分奇异的甜。 本就呆愣的翟辰,直接被定住了。明明是点到即止的触碰,却好像把两个灵魂都黏在了一起。时间在瞬间停止,跨过宇宙星河、光年数万,将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生命融为一体。 “哥哥,谢谢你,来到这个星球。”贴着的唇瓣里,极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便骤然分离。 翟辰感觉到肩上一沉:“天赐,天赐!” 作者有话要说:  叽~ 90、雪满头(14) 谢谢你, 来到这个星球。 这句话还可以当做是高雨笙习惯性的胡吹瞎捧, 那么那句“没有与你相配的血型”又要怎么解释? 翟辰紧紧抱着怀里昏过去的人, 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做点什么,却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向前走。 他本不属于这个星球,是这个孩子让他与此地有了牵连。飞鸟亲吻了跃出水面的游鱼, 从此便与大海有了交集。 原来雨笙一直都知道…… 八回岭的盘山路,曲折又漫长,翟辰只觉得把一辈子都走完了,才堪堪有了信号。空急的直升机, 从最近的市区调配,一路将人带回了省城。 伤得太重, 飞机上已经做了急救,撑到医院马上就得手术。这家医院就是翟辰上次住的高级私立,条件很好, 手术随时安排。高雨笙被推进去做术前准备,郑秘书跑上跑下地办手续, 翟辰血迹满身地守在走廊里。 高家就来了两个人, 后妈和姐姐。后妈穿着高跟鞋, 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一脸担忧地问翟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高家姐姐并没有表演的兴致,拄着手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三步外停下来, 冷笑:“他出车祸,你不是应该最高兴吗?” “闻筝,你说什么呢!”后妈很是生气,“我从小把雨笙养大,在我心里他跟小笛是一样的。” “这话你说给这小保镖听行,说给我,是在讲笑话吗?”高闻筝讽刺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表演的猴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 “别他妈吵了!”翟辰一头火地大声训斥,目光凶狠得仿佛要择人而噬,两个互相嘲讽的女人顿时闭了嘴。 被高震泽骂习惯了的后妈是条件反射,高闻筝则完全是被震住了。一个保镖竟然这么大胆!没等她开口,准备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 “啊——” 翟辰转头直接闯进去,被门口的护士拦了一下:“先生,你不能进去。” “他疼啊,你们不会给打麻药吗?”翟辰浑身是血,红着眼睛质问。 “打了的。”护士被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术前清创,肌肉麻醉上来了,也不能抵挡骨头的疼痛。 高雨笙刚刚清醒过来,就被排山倒海的剧痛弄得不知所措。实在是太疼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缓解,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挣扎着要起来,医生都差点没按住他。 翟辰推开护士,跑到病床边抱住他:“雨笙,不怕,他们在做术前清创,一会儿打了麻药就不疼了。” 私立医院麻醉师充足,已经在准备脊椎注射麻醉了。高雨笙看到翟辰,勉强平静了下来。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痉挛的手抓住翟辰伸过来的胳膊,推他出去。疼痛到了极致,人是没有什么体面可言的,不想给翟辰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不让他们瞎弄。”翟辰握住高雨笙的手,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温暖的接触,瞬间安慰了被疼痛逼到崩溃的人,高雨笙甚至愣怔了一下,暂时忘记了伤,呆呆地看着翟辰。麻醉师进来,要打腰部麻醉了,请翟辰出去,以免影响。 高雨笙乖乖侧躺着不动,眼睛紧紧盯着翟辰,直到被自动闭合的门遮挡住视线,才注意到穿进脊椎的针头。 做了充分的术前检查,判定可以立即手术,高雨笙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拿着手术告知单出来,请家属签字。 “病人伤得比较严重,开放性骨折,伴随大量出血以及其他损伤,需要立即手术。但手术风险比较高,可能会有……”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包括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各种并发症,有截肢风险,也不排除随时死亡的可能。 翟辰听得手脚发冷,当时翟犀月羊水栓塞,医生就是这么拿着一张满是各种可能的告知单。他签了,没多久翟犀月就没了。现在,是他的小天赐,那个他绝不能失去的人,躺在里面等着这张允许合法死亡的单据。 抬手接过通知单。医生询问:“请问,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翟辰一愣,才想起来,在法律上来说,他跟高雨笙没有任何关系。夹着通知单的文件板被高闻筝一把夺走,轻蔑地瞥他:“你只是个保镖,有什么资格签字。我是高雨笙的亲姐姐,我来签。” “好的。”医生自然而然地转向高闻筝。 高闻筝拿起笔,仔细看了一遍单子,皱起眉头:“伤得这么重,还着急手术,很容易感染的。一定要保住我弟弟的命,危机时刻不行就截肢,活着最重要。” 翟辰骤然攥起拳头,医生都没有提截肢的事,哪有家属积极提议的! 高闻筝的话看似明理,但她这么说了,医生就会要求她写下一行“xx情况下要求优先截肢”的字。 医生似乎没见过这么理智的家属,愣了一下才斟酌着说:“这个,要看具体情况,如果家属优先选择截肢的话,我们会考虑。”在某些情况下,保腿会比较麻烦而且风险高,家属同意截肢的话,他们的治疗就可以保守一些。 而后,果不其然地要求高闻筝多写一行字。 “年轻轻的,截肢了多不好,还是尽量保住腿吧,”后妈皱眉插言,“你这么做,回头怎么跟你爸交代。” “交代什么,我是叫医生尽力保住他的命,命重要还是腿重要?我一条腿不也活得好好的。”高闻筝听她说截肢不好,立时激动起来,低头就要签字。 翟辰劈手夺过告知单,一把推开高闻筝:“只是骨折而已,截什么肢!” 高闻筝一条腿是义肢,本来就站不稳,被翟辰狠推这么一下,立时就撞到墙上去了。扶着栏杆站起来,用手杖指着翟辰厉声道:“我是他姐姐,他的生死我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 后妈见翟辰强势,开口劝阻:“他姐姐也是为他好,咱们把选择权交给医生,就是同意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截肢而已。” 不是不得已,而是优先! 翟辰冷着脸,单手夺过那根指着他的那根细棍,咔嚓一声掰成了两半:“谁敢截他的腿,我就敢要谁的命!” 说罢,瞪向医生:“让病人自己签字可以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说出来却仿佛是要寻仇。医生连忙点头:“当然可以,病人对自己的身体有最高处置权。不过为了防止失去意识的紧急情况,我们还是建议家属签字。” 翟辰把单子塞回医生手里:“这两个,一个是后妈,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姐姐,都是导致病人躺在这里的嫌疑人。” 后妈和姐姐被他这一番言论气得僵在当场,医生也听得目瞪口呆。 “让他自己签,我可以进去陪护吗?”翟辰拉着医生进手术室。 高雨笙做了腰部以下麻醉,已经没那么疼了。医生来跟他说外面的情况时,还忍不住笑了一下,请医生允许翟辰进来陪同。 寻常三甲医院是绝对不会允许外科手术有不相干人员的,但这里是高级私立医院,顾客的要求都会尽力满足。翟辰得以穿着无菌手术服进来,拿着手术单给他签字。 高雨笙下半身是麻的,上半身还能自由活动,签了字抬眼望着带了口罩的翟辰:“哥哥跟我结婚的话,就可以在手术单上签字了。” “胡扯八道,俩男的怎么结婚。”担心周围的医护人员听到,翟辰只能小声骂他。 难以忍受的疼痛消失,高雨笙终于有余力思考昏迷前的那个吻。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小心试探一句,意外翟辰会这么回答,立时得寸进尺:“外国就可以。” 怕影响医生手术,翟辰不敢大声说话,只拿眼睛瞪他:“再胡说,我出去等你了。” “疼……”高雨笙拉住他小声说。 翟辰立时紧张地忘了刚才的话:“还疼?这脊椎麻醉怎么也不顶用。” 正要下刀的医生也吓了一跳:“是这里疼吗?” 高雨笙面色平静地摇头:“不疼,您切吧。” 翟辰:“……” 这小混蛋,手术台上是撒娇胡闹的地方吗?翟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惯着他,不然会影响医生的判断。不等他发火,那人又露出了“虽然腿不疼但是不知道哪里还是很难受”的表情。 翟辰就像是戳了针的气球、掐住七寸的蛇,只能吞下所有的言语,咬牙切齿地摸摸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得急了,改改,不影响剧情 91、雪满头(15) 腿伤得比较严重, 不是单纯的骨折, 比寻常的骨折手术延长了几倍的时间。 “医生, 怎么样?”手术室的灯灭了, 主刀医生先出来,立时被人围住了。郑秘书还有高家的人,各个都是一脸关切。 “手术很成功,腿目前是保住了, 后续还要再观察。”医生摘下,轻松地舒了口气。 “怎么可能!”高闻筝惊呼一声,“不是说保不住了吗?” 手术期间,医生曾经出来说腿可能保不住了要截肢, 希望家属签字。护士过来说之前的单据是病人自己签的,才又匆匆回去。 这话一出口,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医生见她这幅模样,很是惊奇:“保住了还不好吗?” 正说着,屋里推着病床出来, 其他的医生护士也听到了。有见过因为不得已截肢而不满的家属,没见过因为没截肢而闹腾的。 “能保我们当然是尽量保的, 而且病人身体状态很好, 挺过去了。”主刀医生以为家属情绪过于激动, 说话错乱了, 便解释了一句。 面对着众人的异样眼光,高闻筝迅速冷静下来,站直身体扬起下巴:“算他命大。” 在医院里工作, 什么千奇百怪的人没见过。这种口是心非的亲人也挺多的,明明关心得都语无伦次了,镇静下来之后还是倔强地要说难听的。医护人员都一脸了然地不再关注。 倒是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郑秘书,实诚地问了一句:“您怎么听起来挺失望的?” 高闻筝瞬间涨红了脸,要是后妈不在这里,她倒是能说几句场面话。可后妈在这里,她装温柔关心的姐姐肯定会被嘲笑,便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后妈满脸愁容地说:“小筝啊,雨笙好歹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盼着他残疾呢?” 高雨笙受到麻药的影响,睡过去了,对这些唇枪舌战一无所知。翟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着急把人推去病房,懒得理会这位不小心说漏嘴的高家姐姐,瞥了她一眼便推着床去了病房。 打了钢板钢钉的腿,不需要裹石膏,只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不让动弹。医生跟翟辰细细交代注意事项,麻醉药效过去之后会有较为激烈的疼痛,到时候可以吃点止疼药。 翟辰仔细看看他,调暗了床头的灯光。麻醉的药效并不能持续很久,想趁着能睡着的时候让他多睡一会儿,等疼起来的时候恐怕就难以入睡了。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那位后妈。翟辰起身出去,关上门,示意这位女士不要发出声音。 后妈透过小窗户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叹了口气:“雨笙信任你,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翟辰点头:“放心,这是我的职责。”话说得客气,却丝毫没有让开路请后妈进去看看的意思。 好在这位女士也十分识趣,并不打算强行进去:“他姐姐走了,等雨笙醒了你跟他说一声。” 翟辰不置可否。 后妈试图打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被告知无可奉告之后,恰好郑秘书提着个兜子匆匆过来,便说起了别的:“他姐姐那个人,心眼不坏的,就是说话难听,你们别在意。她小时候车祸断了腿,一直觉得是雨笙亲妈雇人给撞的,所以有些偏激。” 翟辰:“……” 郑秘书:“……” 您都这么说了,不是明摆着暗示凶手是高闻筝吗?郑秘书欲哭无泪,继总裁的恋情之后,他又知道了不得了的东西,这是注定要被杀人灭口的节奏。 不管后妈说什么,翟辰就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寸步不让,也不许她高声说话。不多时,自觉没趣的后妈也走了,郑秘书这才脱力般地松了口气:“这豪门还真是复杂。” 说罢,同情地看了看即将嫁入豪门的翟辰。 翟辰被他看得莫名,接过塑料袋:“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不,不用,回头高总会给我报销的,”哪能让总裁夫人给钱呢,这点自觉郑秘书还是有的,“你快去洗洗换个衣服吧,我去买点宵夜来。” 病房里有浴室,翟辰风尘仆仆了一路,到现在才有时间进去清理。洗去一身的血腥,换上了郑秘书临时去超市买的衣服,而后重新坐到床边。 他身体结实,除了一点擦伤什么事都没有。而高雨笙,不仅断了腿,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许多伤口,英俊的脸也挂了彩。 静音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方初阳过来了。翟辰给他发了病房号,并跟前台确认访客。看来方警官没有亮出警察身份,是作为“家属”过来探望的。 方初阳脸色不大好,但没有多说,先问了一下高雨笙的情况:“凶手已经抓回来了……我说你也太夸张了,拿刀子把人钉树上。” “我没切了他的蛋已经够仁慈了。”翟辰低声说。就算是自家兄弟,他也没让人进屋,就在走廊里聊,生怕吵到了熟睡的人。 方初阳看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牙疼:“我明天可能要出差,檬檬送幼儿园全托了,你有空去把他接回来。” 翟辰点头应下,好奇道:“这案子你们接手了?” 提起这个,方初阳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既然刑警队接手,那就证明跟上次的杀手是一回事。翟辰并不意外:“那什么,我说个线索,不一定是真的,但你们可以查查。高雨笙那个姐姐,叫高闻筝的,也许跟这次□□有关。”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案子不归我管。”方初阳有些烦躁。 “啊?你不是明天出差吗?不是这个案子?”翟辰这才发现自家兄弟的不对劲。 方初阳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医院不让抽烟也就没点,只是低着头单手插进裤兜:“范队不让我参与,调我去查儿童拐卖。” 绝户村那边的状况,翟辰已经透露给了警方。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往那边查,看看是否跟小胖丢失有关。但小胖的案子,一直是片儿区派出所负责的,现在把方初阳借调过去…… “明显是不想让我参与杀手的案子。”上次赌馆的事就不让他管,现在又是这样,由不得方初阳不多想。范队到底是什么意思,孤儿院的事虽然洗脱了有内鬼的嫌疑,但这两件事又怎么解释。 翟辰试图安慰自家兄弟:“往好了想,没准他只是不想让你升职太快。” “……你这叫安慰?”方初阳气得翻白眼。 “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抽气声,麻药过了时效,高雨笙被疼醒了。 翟辰顾不得方警官的职场烦恼了,转身进屋轻声哄着给高雨笙喂止疼片,留下方初阳自己在走廊的秋风中萧瑟。 作者有话要说:  赶了一天的路,体力耗尽,饿得胃疼,先去吃饭了_(:3∠)_ 92、雪满头(16) 杀手已经被缉拿归案。因为荒山野岭的, 钉在树上根本跑不了, 看到警察的时候甚至还向警察求助。 “因为是连环案件, 已经抓回咱这里了, 现在归我们负责。”来医院向翟辰问询现场状况的警察小马,简单地做了个说明。刚正经聊两句,就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小马资历比小陈要老,当刑警这几年, 还是头回捉住活的职业杀手。 翟辰正坐在床边给高雨笙削苹果,本来他应该去警局配合调查的,但高雨笙这里离不开人,就只能麻烦警察跑过来。听到杀手向警察求救, 有些意外:“这哥们儿没准备撤退预案吗?” 这种玩命的买卖,论理都该有个后招。一旦任务失败, 怎么离开现场,怎么逃跑之类的。甚至可能会有个同伴,超过多少时间没有回应, 就来帮忙。 “您把人家一条胳膊撅折了,另一条钉在树上, 怎么跑啊?”小马听当地警察描述的惨样, 都有点同情那位出师不利的杀手了。 翟辰丝毫不觉得愧疚, 转转手里的水果刀:“我这可是正当防卫。” 另一位跟着来的警察陈照辉, 轻咳了一声:“马哥。” 说跑题的小马,这才收敛了些,示意小陈问翟辰问题。他自己则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好奇地观察半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的高雨笙。 陈老实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提问,颠来倒去地让翟辰把前因后果讲了两遍:“杀手攻击的重点部位是哪里?” “重点部位?没看出来,他是能打哪儿就打哪儿。”翟辰仔细回想了一下,非要说的话,杀手就重点关照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射钉枪指过。 小马看看高雨笙那形容凄惨的左腿:“高总这个腿,是意外伤到的吗?” 翟辰叹了口气:“本来受伤的应该是我,这傻小子猛打方向盘,自己撞石头上了。” 高雨笙目光离开手机屏幕,看向翟辰。翟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随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马觉得这气氛哪里怪怪的,转头看向小陈。而老实人陈照辉什么感觉也没有,还在认真记录翟辰说的话。 小陈:“你刚才说,杀手用射钉枪指着你的头部,那指过高雨笙吗?” 翟辰嗤笑:“他没那个机会。” 小陈把这句也记上:“他发现高雨笙受了重伤,有停手的意思吗?” “没有,”翟辰仔细想了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杀手说他不是来杀人的?” “他说……”陈照辉顺着答了半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透露,连忙闭嘴,“这个暂时不能透露。” 老实孩子竟然没中计,翟辰很是遗憾,暗自感慨还是方初阳负责的时候方便,起码能透露点边角料给他。这个小陈,嘴巴严得跟河蚌似的。想起方初阳,便随口问了一下他的状况。 小马和小陈对视一眼,挠挠头:“副队不负责这个案子,他出差去了。”这么大的案子,不让副队参与,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调查得差不多,小马嘱咐翟辰近期不要离开本市,随时可能找他。而且过两天还是需要他去一趟警局,把必要的流程走了。翟辰答应下来,只把两人送到病房门口就不送了。 过来送文件的郑秘书瞧见了,立时接过送警察同志的任务。 “不用这么小心。”高雨笙看着不多时又坐回来的翟辰,嘴角忍不住向上翘,没什么诚意地劝翟辰别这么紧张自己。 翟辰挑眉,用吓唬小孩的语气道:“我不在这里,谁把你拉去截肢了怎么办?” 高雨笙被他逗笑了:“这又不是兽医院。”到处都是监控的正规医院,哪是说截肢就截肢的。 “这可不好说。”翟辰看着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笑得清爽的高雨笙,甚是欣慰。医生跟他交代过注意高雨笙的精神状态,这样严重的追杀事件很容易造成心理创伤。现在看来是没什么事,那就可以跟他讨论一下杀手的问题。 “来,我考考你,警察为什么要重点问杀手攻击的是哪里?” 高雨笙啃了一口苹果:“用来判断他是否有故意杀人倾向。” 翟辰摸摸下巴:“我觉得,那杀手肯定供认了什么,比如背后雇佣他的人并不要你的命,只是卸胳膊腿之类的。不过那货上来就用射钉枪指我脑袋,可不像是会点到为止的。” 高雨笙垂目:“也许是打断腿难度太高,就索性杀人了。” “你怎么知道是打断腿?”翟辰隐隐猜出了点什么。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手杖戳地的声音。翟辰皱眉看过去,果不其然瞧见那位令人不喜的高家姐姐。 高闻筝依旧是那副下巴高抬的模样:“爸来看看你。”说罢,让出位置,露出了跟在她身后的父亲。 也不知道后妈把手术室前的闹剧翻给高震泽听没有,当着外人的面也看不出来。高家老爹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了看儿子的伤腿:“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已经很小心了。”高雨笙抬眼看向进门就开口教训人的父亲。 高震泽并没有说什么关切的话,而是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去五桐做什么?” 翟辰皱起眉头,挡在父子俩中间,张口准备跟这位说话难听的高家爸爸理论,那边高雨笙忽然开口:“有人寄了妈妈死前的照片给我,我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就去看看。” 高震泽脸色大变:“谁寄给你的?” 高雨笙面色冷淡地看着他,语调也没有如何激动:“我不知道,也许爸爸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点累过头了,腿上出现了许多青红斑点。看看明天能不能好起来,要是能恢复过来就正常更新,要是不太行就可能还得请假一天,大家留意文案吧,非常抱歉 93、雪满头(17) 高震泽呼吸一滞, 似乎没想到高雨笙会这么说。豁然站起身来, 来回走几步, 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雄狮, 焦躁而愤怒:“当年的事,我交代过所有知情的人,不许告诉你。哪个王八蛋做的,被我查出来一定扒了他的皮!” 高雨笙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父停下脚步:“你当年病成那样, 好不容易好了,再告诉你又要犯病。” 高雨笙看着气得直喘粗气的父亲,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姐姐:“寄照片的人,大概就是想让我犯病。不过我病早就好了, 只是好奇……” “爸爸会查清楚的,”高震泽突兀地打断了高雨笙的话, “你安心养病,别再管这些。”说罢,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翟保镖。 翟辰被看得莫名, 半晌才反应过来,估计是高震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个“雇员”在场, 多说无益。 “他不是外人, ”高雨笙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执着地追问, “我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 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见惯风浪的高震泽也不得不妥协, 重新坐回沙发上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那些工人死的死跑的跑,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五桐那边的矿早就废了,你去查也查不出个什么。” “你参与了吗?”高雨笙仿佛没听到这句劝解,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翟辰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出事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为什么叶蓉死了,这位高先生却安然无恙?这么多年,能狠心对高雨笙只字不提,到底是为了保护孩子,还是自己理亏? 然而,高震泽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心虚,毫不犹豫道:“我当然参与了。当年我极力想救你妈妈,把家里的老房子都卖了,给那些人赔钱。” “可不是吗,那时候为了给你妈还债,我连个假肢都买不起。”高闻筝在一边听着,冷声插言。 那时候她的腿还没有恢复,每天在地狱般的康复训练中,看什么都满是仇恨。人在感情激烈的时候,记忆力会特别好。她对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记的清清楚楚。清楚地记得父亲卖了她小时候居住过的房子,也清楚地记得这笔钱拿去给那个女人还债了。 高雨笙并不信,面无表情道:“你只是还没康复,不能戴假肢。” 卖房子这事也许是真的,但高家却没有穷到连假肢都买不起的程度。当时他回到高家,家里还是复式豪宅,吃的用的也都比他在矿业局家属院的时候要好上数倍。 高震泽本来以为女儿是帮他作证,就没阻止,岂料说话如此不靠谱。有了猪队友的解释,他方才的剖白顿时打了折扣,真的也会被怀疑假的。 不得不多说几句细节,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给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工人,赔了几百万。本来都已经平息了,但是那些人出尔反尔,拿到钱之后还来闹,甚至扬言要绑架你。我怕出事,就把你藏了起来。” 矿工们没什么文化,都是听那几个带头的。十五年前的几百万,是很值钱的,足够封住闹事人的嘴。带头的被收买,自然就闹不起来了。谁知道那些人收了钱,只安静了几天,就又出现。 理说不通,给钱摆不平,无穷无尽的纠缠终究让叶蓉崩溃了。 高雨笙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判断父亲言语的真伪。 几百万……领头闹事的矿工…… 翟辰忽然想起被鹞子他们抢劫的那两个倒霉蛋。 少年鹞子跟着虎哥打劫,当时劫的是一辆从省城回五桐县的中巴车。这两个人肥羊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神色紧张,跟其他乘客很不一样,直接被虎哥拖下了车。那背包里面有百八十万的现金,还有两块雪头金矿石。 先前一直猜测,鹞子他们打劫的可能是赌石人,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带头闹事的工人。毕竟赌石的商贩都很有钱,不会为了这点钱不要命。而如果那是高震泽给的赔偿款,两人的拼死抵抗也就说得过去了。 低头跟高雨笙对视一眼,跟他比了个口型“鹞子”。 高雨笙微微颔首,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茬:“所以妈妈就跳楼了?” 高震泽叹了口气:“她一直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女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爸爸对不住你。” 对于眼前的这场父慈子孝、伉俪深情,高闻筝看得快吐了:“说得好像什么英雄人物慷慨赴死一样。赚了不义之财,本来就是会遭报应的。” 翟辰猛地抬头:“高小姐,注意你的言辞。” “啪!”还没等高雨笙反应过来,那边高震泽已经一巴掌上去,直接打到了高闻筝脸上。描了精致妆容的高家姐姐,脸上立时红了一片,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父亲。 高震泽冷眼瞪着口无遮拦的女儿:“雨笙的妈妈也是你妈妈,你说的是人话吗?” 三十多岁了,还当着别的人的面挨打,这叫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如何受得了。高闻筝抬手捂住被打疼的脸眼睛都红了,睁大了眼睛尖声道:“不过是个小三,什么妈妈!我不承认!” 听到“小三”的言论,高雨笙骤然绷紧了身体,被翟辰一把按住,不让他乱动。好不容易用止疼药暂时安抚住疼痛,可不能闹腾。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微微发抖,单手滑到后面给他顺顺背。 “你闭嘴!”高震泽气得脸通红。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跟叶蓉勾搭,我妈能气出重病死得那么快吗?”高闻筝似乎被打得上头了,口无遮拦。 “高闻筝!”高父连名带姓地大声叫她,气得直哆嗦。 高闻筝可不会站在原地等挨揍,躲开两步用手杖指着高雨笙:“你现在为了这个私生子打我,是看重他准备把家业传给他?爸爸忘了,高忆箫才是你最优秀的儿子,而忆箫又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看不出什么毛病,明天开始更6千 这篇文一直更新不稳定,非常惭愧,你们这么好,而我是个烂鸟,真的对不起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爱你们 94、雪满头(18) 高震泽捂住胸口, 气得嘴唇发紫, 踉跄着后退一步, 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爸!”高闻筝吓了一跳, 赶紧伸手扶他。 高震泽甩开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才缓过来:“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大哥的死跟叶蓉没有半点关系。” “爸爸说没有就没有吧。”发泄过后, 理智回笼。大概是怕她爸真气抽过去,高闻筝不再争辩,拿起放在桌上的包,重新戴上黑色薄纱帽。将上面折叠起来的纱幔放下来, 遮住发红的脸。 整理了一下裙摆和手杖,又变回了那个优雅高傲的高小姐:“您放心, 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的,也绝对不会伤害您的宝贝继承人。” 说完,看也不看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高雨笙, 踩着细脚高跟鞋转身便走。 翟辰轻轻抚摸高雨笙的后背,很是赞同地点头:“你姐姐说的没错, 我觉得这事不是她做的, 毕竟咬人的狗不叫。” 刚按下病房门把手的高闻筝一顿, 转头甩了个眼刀过来:“你骂谁呢?” 翟辰一脸无辜, 左右看看,指指自己:“我?我骂谁了?” “你说谁是狗呢!”高闻筝放下门把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一条腿是假肢, 假肢上也穿着细高跟,慢慢走还好,走得快了难免有些歪斜。刚才的优雅瞬间灰飞烟灭。 翟辰一把抓住差点扑到床上来的高小姐,牢牢端着她的手臂以防她摔跟头砸到高雨笙,非常认真地解释:“没说您,我说咬人的狗不叫,您叫这么大声,肯定不是我说的狗。” “好了!要走赶紧走,别站在这儿惹我烦。”高震泽坐回沙发上,照着茶几拍了一巴掌。 高闻筝甩开翟辰的手,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床上看戏的高雨笙。别以为她没瞧见,这小野种刚才笑了,肯定是他支使保镖这么干的。 姐姐跺着细高跟和尖顶手杖,“噔噔噔”地走了。 医院的走廊非常安静,她的走路声异常突兀。端着药品路过的护士看了她一眼,小声提醒她安静些。 高闻筝挡在帽纱后面的脸一红,想道歉又说不出口,梗着脖子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医院门口。刚出了大门,就瞧见自己的车旁站了两名男子,正跟司机交涉。 “干什么的?”高雨笙走过去,扬着下巴冷声问。 司机看到她,欲言又止,被旁边的陌生男子抢了先:“你是高闻筝吗?” “是……”话没说完,一张警官证便怼到了她的面前。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有一个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拿着警官证的人正是小马,刚从这家医院出来,就接到了带高闻筝回来问询的任务。 彼时翟辰给他发消息,说高家的姐姐过来了,聒噪的很。实名举报怀疑姐姐跟这次的案件有关,希望为人民服务的小马同志来把人抓走。本来是开个玩笑,恰好省了小马找人的过程,直接在车边守株待兔了。 屋里的翟辰,可不知道自己的瞎举报竟然奏效了,还警惕地盯着高震泽:“高先生,雨笙伤得太重,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他该休息了。” 高雨笙昨天才做了手术,腿时时刻刻都在疼痛中。嘈杂和精神紧张都会加剧疼痛,翟辰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心疼地不得了,直想吸口氧气直接把高爸爸拎出去。 这时,前台打电话过来,说高闻筝的司机有急事。 “刚才来了两个警察,把老板给带走了!” 翟辰:“……” 实名举报这么有用的吗? 高震泽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回事?” 高雨笙不紧不慢地说:“她口无遮拦跟人说是我妈害她断腿,警察当然有理由怀疑她。” 助理跑进来,在高震泽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是她活该,关24小时吃个教训,不管她。”高震泽语调冰冷地说,显然印证了高雨笙的猜测。 翟辰咂咂嘴:“看吧,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容易被警察抓走。” 高雨笙抬头看他:“哥哥说的好有哲理。” 翟辰斜瞥他:“舔狗会被弹脑瓜崩。” 高雨笙慢吞吞捂住脑袋。 跟助理商量问题的高震泽,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转过来见儿子捂着脑袋,以为他头疼。想起先前翟辰赶客的话,便站起身来:“我叫人给你换顶级套房,钱我来出,不会让你姐姐再来骚扰。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爸爸。” 这话听得翟辰颇为震惊,十分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在他固有的印象里,高震泽可谈不上什么好父亲,可这最后一句“剩下的交给爸爸”,几乎让他以为是翟建国复活了。 高雨笙也听得颇不习惯,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用。” 然而突然要做好爸爸的高震泽,根本不听,直接叫助理去办手续,把高雨笙的病房升级到顶级vip套房。相关费用,自然是刷的高震泽的卡。 医院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十分欢迎的,立时去准备。高震泽也跟着离开,交代翟辰好好照顾高雨笙。 房间很快准备好,护士过来要把高雨笙挪过去。翟辰不大乐意,担心拉扯到高雨笙的伤:“高级套房有什么不一样吗?差别不大我们就不过去了。” “差别还是很大的,那边有游戏设施可以转移注意力,对减缓病人的疼痛很有用。”护士满脸微笑地说。顶级套房价钱可不是一般的贵,有人愿意住,他们自然是高兴的,极力劝说高雨笙挪过去。 不得不说,护士没有撒谎,这顶级套房跟普通病房当真差别巨大。 朝阳的正面墙都是玻璃窗,阳光透进来,将屋子照得暖融融。宽大的卧室连着客厅,除了医疗器械,其他的装饰品跟酒店的高级套房别无二致,还附带一间厨房。墙上安装了扶手和复健器材,等腿长好一点,可以直接在屋里练习走路都不用出去。 病床正对着的墙面上,有巨大的电子幕布。坐在床上可以看电影,打游戏。 这样的环境,的确对于康复来说更有利。翟辰本来想着过几天拆线了,就带着高雨笙回家,现在看来可以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抱起高雨笙,把他挪到更宽大的新病床上:“你爸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翟辰可不认为高震泽会是个好爸爸,但凡他要是上点心,天赐小时候哪会受那么多委屈。 “突然父爱泛滥而已。”高雨笙垂目,这种满眼的讥嘲。对着他们这些子女,高震泽就像养宠物一样,想起来了对你好点,想不起来就丢在一边。况且今天的事,可不仅仅是突然想疼儿子。 “嗯?怎么说?” 翟辰狐疑地检查了一圈,并向护士询问每一样电器的用法,大概明白了。 这里有24小时监控,可以像幼儿园那样,实时显示在手机上。家属即便出门,也可以随时观察病人的情况。 门外有两名穿制服的保安做门神,进来打针换药的护士都会被查验身份。不是认识的护士不会放进来,可以有效防止那些假扮护士图谋不轨的人混入。 这对还处于被暗杀危险中的高雨笙是一种保护,同时也掌握了高雨笙的动向。 “高震泽不想让我调查高远的事。”高雨笙眯起眼睛盯着墙上的摄像头。 翟辰拿了条毛巾过去,把摄像头遮住:“怕什么,你修改一下权限,只给我看不就行了。” 高雨笙气息微滞:“嗯,只给你看。” 翟辰:“哎,不是,那什么……” 小天赐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翟辰有些麻爪,瞬间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荤话。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高雨笙神志不清,看个摄像头怎么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越描越黑,翟辰闭嘴不敢说话了。屋里陷入一片静谧,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咳,那个,这房间目前挺安全,那我明天去趟警局,顺道把檬檬接过来。”翟辰憋了半晌,才堪堪想起来这么个正事。 “明天?”高雨笙疑惑地看他。 “嗯,顺道去看看你蹲号子的姐姐。”翟辰挑挑眉毛。 高雨笙了然:“你怎么确定她会被关满24小时?也许警察只是问两句话。” 翟辰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虽然哥哥我在刑警队挺说得上话的,但被方初阳那个死脑筋带出来的一堆小死脑筋,肯定不会因为辰哥真情实感的举报就抓人。肯定是杀手把她供出来了,别说24小时问询,说不定直接就批捕了。” 高雨笙接过杯子,认真点头:“如果你不学挖掘机,一定能成为名侦探。” 翟辰:“这吹的过分了啊。” 次日,翟辰掐着点去了刑警队。老城区街道狭窄,停车困难,翟辰转了一圈,才堪堪找到个车位。 正要来个帅气的侧方停车,那边有一辆车也看好了这个停车位,伸着头奔过来。车头车尾尴尬地同时挤了半边身子进去,后面那车的人打开窗户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倒车换个车位。” 是个讲礼貌的,翟辰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这彬彬有礼的话,顿时心软了。他在这块熟悉,不行可以停到别的地方,想着要不让给后边的人算了。从后视镜瞧了一眼,瞬间皱起了眉头。 后面那辆白色小车中,伸出一颗带着银边眼镜的脑袋,斯斯文文,似笑非笑。这张有特殊标识的脸,翟辰认得很清楚,就是上次意图冒充他并在火锅店设计烫伤高雨笙的——那个叫做白睿的律师。 让?让什么让! 翟辰一言不发地等着白色小车退开,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车塞进去。下车,关车门,将背包甩在肩上,转身打招呼:“呦,白律师,谢了啊。” 白睿看到翟辰,脸上职业性地微笑瞬间维持不住了:“是,是你。” “啧,还记得我呀。看来这顿揍没白挨,挺长记性。”翟辰很是欣慰地勉励两句,说得白律师脸色越发难看。 “翟先生,上次是个误会,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来着。”白睿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几分从容镇定。 “好啊,咱俩再找个厕所,你跟我解释解释?”翟辰单手搭着对方摇下玻璃的车门,准备请他下车。 “今天还有急事要办,改日吧。”白睿升起车窗快速倒车,离开这逼仄的停车小路,跑了个没影。 翟辰翻了个白眼,抬脚往刑警队去。 “我的律师马上就来了,你们必须放我走!”询问室里传出耳熟的声音,正根据小马的指引签字的翟辰一顿,律师? 话音刚落,一名拎着文件夹西装革履的律师走进来,脸上的银边眼睛反射着刑警队办公室不甚明亮的白炽灯,差点闪瞎翟辰的眼。 “白律师,这么巧。”翟辰放下签字笔,慢慢直起身来。 白睿瞬间停下脚步,单手扶了一下眼镜:“不好意思,走错了。”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白睿!快进来!”高闻筝从询问室里高声叫他。 翟辰冷眼看着装不下去的白律师走向询问室。当初那个低劣的计划,他一直以为是为了拖延高雨笙去参加跑车发布会。所以对指使白睿的人,她和高雨笙都比较倾向于后妈。 然而现在,他分明是高闻筝的律师。 那么,当初那场火锅店泼热汤的闹剧,要么就是嫁祸后妈,要么就是单纯的想要烫伤高雨笙。 “高雨笙的那个保镖在外面。”白睿小声对高闻筝说。 高闻筝正拿着湿巾擦脸,整理自己的仪容,闻言手一抖擦掉了好不容易保留一晚上没乱的眉毛:“知道就知道,我怕他?” “……”白睿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这里是刑警队,那个保镖再嚣张,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翟辰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马咬牙切齿地望着高闻筝脚步轻快的背影:“妈的,这女的肯定提前准备过,什么都问不出。” 小陈熬了一晚上,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苦哈哈道:“副队不在,咱俩都不行。” 附近没有车位了,白睿把车停在两条街外,两人只能走着过去。 翟辰从拐角处窜出来,一边跟着慢慢走,一边吸氧气。既然高闻筝都不怕被高雨笙知道,那么他光明正大地教训他俩一顿,想来高小姐也不会介意的。 氧气入肺,身体顿时轻盈了不少。一个箭步跃上前,准备抓住两人拖到小巷里,白睿突然开口说了句话,令他暂时停下了打人的手。 “那边说要尾款。”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起来颇不寻常。 高闻筝皱眉:“事没办成,要什么尾款?” 白睿压低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周围应该是没人能听到的。偏偏翟辰吸了氧气,五感比平时灵敏,断断续续听到了:“他责怪我们没有给他正确信息。” “咔哒”,手杖戳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高闻筝骤然停下了脚步。 翟辰立时装成路人,看起了墙上的小广告。 “给什么给!我不缺钱,但没办成事还连累我,这事就不行!”高闻筝的脾气上来,什么劝也不听,让白睿打电话回绝,现在就回。 两人吵吵嚷嚷的走远,翟辰面对着墙壁眉头皱得死紧。 “兄弟,需要的话,打上面电话就行。”背后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翟辰回头,见一名留着老鼠胡子、手拿一叠小广告的男人,冲他挤眉弄眼。 “打什么电话?”翟辰不明所以。 “这个呀,我看你都盯了好长时间了。这种事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老鼠胡子男人嘿嘿笑着,指了指刚才他看的小广告。 翟辰回头看了一眼: 【加粗加长延时,一粒解决,鸟枪换炮!联系电话181105xxxx】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过了零点了,先更上吧 我去发红包 95、雪满头(19) 这一愣神的功夫, 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翟辰推拒了热情的小广告商, 快步回到自己的车里, 开车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的对话, 越想越不对劲。订金,尾款,没办成,连累她……串起来就是: 高闻筝委托白睿雇杀手, 想要弄死天赐。关于高雨笙身边有个开挂保镖这件事,白睿并没有告知杀手,导致杀手预估错误而被抓。现在杀手的经纪人表示很不满,要求他们支付全款。而高闻筝认为, 对方任务失败,还连累她蹲了一天局子, 非常恼火,一毛钱也不会给了。 翟辰攥紧方向盘,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老城区街道狭窄, 行车困难。翟辰好不容易钻出了巷子,远远瞧见白睿的车已经驶上了大路。翟辰跟着跑上去, 一路左突右进, 跑过三个路口之后, 紧紧跟在了白睿车的侧后方。 十字路口红灯, 白睿的车停在了最前方。翟辰在左边车道,前面还有一辆出租车,这是一条左转加直行的车道, 出租车打着左转向。 翟辰微微蹙眉,担心一会儿直行灯先亮自己被左转待转的出租车堵在这里,跟丢了目标。看了一眼白睿的车,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透过那辆车的倒车镜,可以看到那张带着银边眼镜的脸。 “啧,我也该买个射钉枪。”翟辰摸摸下巴。要是有射钉枪,就在人多的地方打爆对方的轮胎,直接把人拽出来,大庭广众地揍一顿。好让这道貌岸然的律师、高贵矜持的豪门小姐,丢人丢到姥姥家。 其实这会儿是个好机会,他只要下车把人拉出来就行。但这么做会影响交通,回头把他关进去几天耽误了照顾天赐就不好了。 翟辰百无聊赖地自己想象怎么教训这俩王八蛋,眼见着直行的红灯跳转成了绿色。 这时候,前面出租车的后座上,突然伸出一只射钉枪! “幻觉?”翟辰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看差,却见那人扣动扳机,在白睿的车刚刚发动时,“咔哒”一声射向了后车窗。 “呀——”车里响起了高闻筝的尖叫声,脆弱的车窗瞬间被铁定贯穿,碎成蛛网。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射钉枪已经收回。左转的绿灯亮起,出租车像离弦的箭一般,直接蹿了出去。翟辰想也不想地踩下油门,跟着那辆出租出在城市中狂奔。 那出租车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无视道路限速,不断地超车狂奔。翟辰跟着飙上了立交桥,在双车道上来回摇摆,见缝插针。左车道弯道超车,并进右车道的车辆缝隙中,超过左边一辆小货车,再次飘回左道。一个甩尾下立交,追着出租车奔向主干道。 两辆车在拥堵的城市中愣是开出了f1方程式的气势,不用翟辰动手,已经有无数人报警了。 刚下了立交,出租车似乎就玩腻了这个游戏,在一座商场前急刹车。 这里是市区商业中心,几座大商场连着,还有地铁的大换乘站,人流量相当恐怖。翟辰不敢再瞎跑,将车停在路边,吸了口氧气追上去。 地铁口的人群,因为突然冲上广场的出租车而发生了骚乱。翟辰拨开人群跑过去,那出租车的车门大开着,司机僵在驾驶座上瑟瑟发抖。后座上扔着一把红色射钉枪,除此以外,别无他人。 翟辰茫然四顾,周遭的人群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各个都在看热闹,没张脸都差不多。追着过来的交警,把车上的司机拉出来。 “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劫持的。”司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本来好好地拉了个乘客要求追着一辆白色小车,在十字口的时候,那人突然朝小车后座射钉子,然后就用射钉枪指住了他的脑袋。 “人呢?”交警问司机。 “下地铁跑了。”司机指向人潮汹涌的地铁口。 劫匪带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出年纪,混在骚乱的人群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地铁。 杀手明明还在铁栅栏里关着,为什么还有人用射钉枪?这样稳准狠的精确打击,临危不乱的撤退模式,倒是更像第一次在立交桥上企图弄死高雨笙的那个人。 杀手,不止一个! 这样的认知,让翟辰顿时心慌起来。快速离开人群,回到车上,给高雨笙发了个消息。等了两分钟,对方没有回。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高雨笙,应该时时刻刻都攥着手机才对。 翟辰直接打开病房实时监控,临走的时候他把毛巾拿了下来,方便随时看看小朋友的状况。摄像头正对着病床,高雨笙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正在费劲地自己换衣服。 一条腿固定着不能动,有点影响坐姿平衡。高雨笙支撑在靠垫上,单手掀开t恤衣摆。他胳膊上有划伤,缠了几圈绑带,举手不太利索,掀了一半就顿住了,需要调整姿势。 高清摄像头诚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漂亮的腹肌在阳光下泛着莹亮的光泽,流畅的人鱼线埋进了微微露出一小节的内裤边缘中。 胳膊因为绷带的原因拐不过来,高雨笙只得放心,就这么任由上衣卷着边,开始试图脱裤子。宽大的病号服裤子褪去,露出了薄薄的四角裤。 翟辰呆愣地看着这个画面,满脑子刚才瞧见的小广告:鸟枪换炮。 轻咳一声,赶紧关了监控页面,打电话过去。这下高雨笙倒是听见了,响了两下便接起来。 “事情办完了?” 那边传来高雨笙带着些微喘息的声音,想来这个换衣服动作对他来说还是挺有难度的。 翟辰甩甩脑袋,跟他说正事:“我在路上又瞧见了拿射钉枪的杀手,那人要杀高闻筝。你小心一点,我回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探视,就算你爸爸来了也别开门,知不知道?” “唔,可是我已经同意了季羡鱼的探视请求,他一会儿就上来了。”高雨笙为难道。 算算时间,杀手就算踩了风火轮,也不可能此刻就出现在医院。季羡鱼是没什么危险的,看就看吧,只是不能再同意新的了。 高雨笙乖乖地应了。 “咳,那个……”翟辰轻咳一声,“衣服,我一会儿回去给你换,自己别瞎折腾。”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翟辰似乎在这声短促的回答里,听出了笑意。、 挂了电话,翟辰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实时监控。画面中,挂了电话的高雨笙果然不再跟裤子搏斗,拿起床头一直没穿的病号服上衣,给自己套上。刚扣上一粒扣子,倏然抬眼看向摄像头。 翟辰有一种偷窥被人发现了的错觉,差点把手机扔了。 交警在外面敲了车窗,翟辰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放下车窗。外面的警察朝他敬了个礼:“先生,有目击者说你刚才追着那辆出租车,是么?” “啊,对,我在东阳路十字口那里,瞧见车后座有人朝旁边的车打射钉枪。我以为遇见了凶杀案,就追着跑到了这里。”翟辰下车,将事情告诉交警。 这跟群众报警的内容一致,交警询问他车中是否有行车记录仪。这车是郑秘书的,比较简单,并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帮不上什么大忙。听说他着急接孩子,交警登记了他的身份证号和联系方式,暂时放他走了。 翟辰倒是愿意配合警方调查,不过这会儿他惦记着高雨笙,杀手已经出现他不敢多呆。好在这会儿已经跑到了城东,快速去幼儿园把多日没见的翟檬檬拎上,直奔医院而去。 顶级vip病房中,高雨笙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跟前来探望的季羡鱼和赵子安说话。 打从上次在马场玩过之后,季羡鱼隔三差五就想找高雨笙玩。然而高总的大部分时间要用来追哥哥,并不想理会咸鱼总裁。而百折不挠的季总,反倒觉得高雨笙这般真性情是把自己当朋友,一点也没有生气。听说他住院了,立时带着正跟他外出办事的赵子安一起来看望。 “你说你,叫你出去玩不肯去,自己跑荒山野岭去摔跟头。”花里胡哨的季羡鱼拖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开口就笑话他。 高雨笙奇怪地瞥了一样季羡鱼,他们一直是冰冷的商务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跟着进来的赵子安,还是那副见人就笑的模样。把带来的礼物整齐地摆在桌上,这才走到床边温声招呼,顺手给高雨笙放在床头的杯子添了些热水。 “赵经理怎么也来了?”高雨笙对这个会做人的小基金经理印象很好,上次主动把替高牧笛做的企划案发给他,甚至还标注了企划案中的优缺点,可谓十分贴心了。 “刚好跟着季总出来,季总听到消息直接掉头,我也就跟着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赵子安笑得温和谦逊,丝毫没有因为上次帮忙就自认为跟高雨笙熟稔的意思,保持着敬畏的姿态,同时不动声色地替季羡鱼表了下功。 翟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天赐稳重自若地跟两人说着商业大事,病房已经俨然变成了谈判桌。 “哎,我是来看望病人的,你拉着我说增资,说三板形势,”季羡鱼靠在椅背上,无聊地摆摆手,“话说,你那个弟弟,最近很老实啊,都没有再出来玩了。” 高雨笙看向赵子安。他忙着查高远的事,根本没有关注高牧笛那边的状况,知道的可能还没有季羡鱼多。 赵子安一直跟高家弟弟那群纨绔,自然是最清楚的,笑笑道:“保释出来之后,就不肯出来玩了。那几位少爷,也被这事给惊住,最近都低调了很多。” 高牧笛涉及跨过贩卖儿童的案子,当时在国外玩的时候,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也是在身边的。这些富家子弟没吃过苦,听高牧笛描述了看守所里的情形,都有些害怕,担心被警方盯上,跟着老实了一阵子。 “咔哒”,翟辰轻轻的关门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季羡鱼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正襟危坐气吞山河的高总,下一秒不动声色地靠回床头。再抬眼锐气尽消,整个人的气势都垮掉了。 “怎么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翟辰见屋里安静下来,赶紧说了一句。 “腿疼。”高雨笙看着翟辰,低声说了一句。那语气其实挺正常的,但听在刚跟他讨论了三板形势的季羡鱼耳朵里,颇有几分可怜巴巴。 翟辰立时放下怀里抱着的翟檬檬,快步走过去:“疼啊,吃止疼药了吗?” 高雨笙摇摇头。 季羡鱼看着乖乖坐着等保镖拿药的高总,觉得自己快瞎了。 …… 一番折腾,再也没有刚才谈正事的气氛。季羡鱼乐得轻松,坐在沙发上一眼一眼地偷瞄高雨笙。 高雨笙神色坦然,端着翟辰刚给洗的一碗葡萄,问他吃不吃水果。得到肯定回答之后,递给他一个苹果。 季羡鱼:“……” 赵子安好奇地看看那背着汤姆猫书包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 “寡人翟檬檬。”小翟先生放下自己的行头,面色严肃地回答。 “失敬,失敬,”赵子安被逗笑了,问给高总喂完止疼片的翟辰,“你的孩子?” “没,我姐姐的。”翟辰记得这位笑得很好看的赵经理,便友好地应了一声,把刚洗的葡萄塞到高雨笙手里,顺手给了翟檬檬一颗。 看看舅妈手里的一碗,再看看自己这一颗,翟大王叹息国将不国,爬上沙发跟这位很识趣的赵叔叔坐在一起。 赵经理看了看拿着苹果跟高雨笙眼神交流的老板,识趣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专心跟翟檬檬聊天。笑眯眯地抛出了逗小朋友的经典问题:“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了,得先回答一个我的问题,我才能再回答你。”翟檬檬把葡萄塞进嘴里,整颗咬开,葡萄汁顺着嘴角流出来,赶紧吸了一口。 赵子安递了张纸巾给他:“您说。” “刘备为什么要把阿斗摔在地上,万一摔死了怎么办?”小翟先生还在锲而不舍地研究儿童三国。最近在幼儿园全托,晚上可以独霸幼儿园的电视,天天看动画三国。 赵子安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么高深的问题:“可能对于刘备来说,有比儿子更重要的东西吧。” “你说的跟别人不一样。”翟檬檬眼睛微亮。之前他问老师,老师们都说是因为周围有别的下属肯定能接住,所以才敢放心扔,没有人注意到他问的是万一摔死了怎么办。 认真听别人讲话,是赵子安的职业习惯。跟客户打交道,最忌会错意。一字不漏,听话听音,给出的回答才能叫人如沐春风。 赵子安弯起眼睛笑。 翟大王高兴了,大方地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妈妈叫翟犀月。” 赵子安笑容微顿:“犀月……是溪水里的月亮吗?” “不是,是犀牛望月!”翟檬檬其实也不知道犀牛望月是什么,但舅舅告诉他别人问了就这么说,会显得很博学。 “真是个好名字,你妈妈一定很漂亮。”赵子安仔细看看檬檬的脸,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嗯哼。”翟檬檬看过妈妈的照片,非常赞同赵爱卿的话。 季羡鱼啃了两口苹果,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酸得他牙疼。放下苹果站起身:“没啥事,我们先走了。子安?” “哦,对,”赵子安迟钝地应了一声,跟着起身,“季总还有个会议要参加,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望高总。我们公司离这里不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客气了。”翟辰把人送到病房门口,便驻足没有再继续送。 等外人都走了,翟檬檬扔下手中的零食,迈着小短腿跑到床边,扒着床沿好奇地看着那条伤腿:“舅妈,你的腿怎么了?” “翟檬檬,瞎喊什么呢!”翟辰听到这称呼,头皮都要炸开了。先前这小混蛋说想要高雨笙做舅妈,被他严厉纠正了,这怎么转头直接叫起来了。再看看高雨笙,果然耳朵红了。 “我没喊。”翟檬檬慢悠悠地说。他因为身体愿意,说话一直斯斯文文,绝对不会出现大声喊叫的状况。 不过此喊非彼喊,舅舅说的是喊人问题。 “叫高叔叔,什么舅妈。”翟辰走过去弹他脑袋,把胡说八道的小屁孩轰走。 翟檬檬鼓着脸回到沙发上。 面对着“娇羞又惊喜”的小天赐,翟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话真的不是他教孩子说的哇,但现在说什么都会越描越黑。 好在高雨笙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主动换了话题:“你在马路上追杀手,有没有受伤?” 翟辰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他的小天赐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哪能啊,又没正面对上。不过他朝你姐姐开枪,这是个什么操作?” 听了翟辰对现场的描述,高雨笙分析道:“他只打了一枪,而且没有打中人,明显是在恐吓。” 要说是为了那点尾款,逻辑上没问题,放到具体情境中有点说不通。前脚白睿刚回了电话,拒绝支付尾款,后脚就遇上了杀手报复,这讨债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也许他出门前给自己算了一卦,卜到高闻筝会赖账。”翟辰想不出来,便开始胡说八道。 高雨笙煞有介事地点头。 翟辰乐了,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乱点的脑袋:“你点什么头。” “杀手预料到高闻筝不会同意,所以一开始就等在附近,在接到白睿的电话之后,直接出手。”这回,高雨笙到不全是乱捧场。 在出乎意料的时间吓唬高闻筝,瞬间击碎她的傲慢,能达到最佳效果,督促她快些给钱。 翟辰摸摸下巴,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哥哥。”高雨笙突然叫了一声。 “嗯?”翟辰低头看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发现高雨笙已经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因为坐姿有些卷边的t恤。 “换衣服。”高雨笙朝他伸出手。 昨天晚上腿一直疼,吃了止疼药也没多大用,出了一身的汗。早上终于缓过来了,翟辰没舍得挪动他,就没给他换衣服任他睡过去。这会儿是该换了。 “啊。”翟辰机械地应了一声,帮他把外面的病号服脱掉,拽住了微卷的边往上拽。先前在监控中看到的画面,再次出现。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莫名的不好意思。翟辰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一定是那个不正经小广告的错,太洗脑了。 快速脱了t恤,给他套上干净的。翟辰把手伸向裤子,忽而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抬头,正对上翟檬檬那双好奇的大眼睛。 翟辰脱口而出:“看什么看,少儿不宜。” 高雨笙:“!!!” 并没有打算问舅舅为什么脱舅妈裤子的翟檬檬:“???” 作者有话要说:  檬檬:不是很懂你们大人 96、雪满头(20) 高雨笙这腿, 一个月内是不能下床的, 上厕所、洗澡、换衣服都需要帮忙。本来这些服务高级病房都是提供的, 只是高雨笙不喜欢别人碰他, 翟辰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 “檬檬最近就不去上幼儿园了,我们仨就在这间病房里,反正去幼儿园也是玩。”翟辰坐在套房的客厅跟方初阳打电话,这房子的客厅与卧室是开放式联通的, 坐在客厅沙发上可以看到卧室那两个小家伙。 处理完公务的高雨笙,正跟翟檬檬打投影游戏,一人拿着一只重感手柄,开赛车开得严肃认真。 “我看到新闻, 还有一个用射钉枪的杀手,看起来……团伙……”方初阳那边正向山里进发, 信号不大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翟辰眉梢一跳:“新闻?” 方初阳那边呜呜啦啦了几句,听不清楚。不过翟辰猜测是骂他的, 说他这么大的新闻都不知道之类的,虽然没听到, 但先骂回去再说:“艹, 你是不是在骂我?我这又当护工又当保镖的, 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哪有时间看新闻。谁像你这种不专注工作的,出差办案还玩手机!” 只是解释了一下新闻内容的方初阳:“……” “嘟嘟嘟”,电话那端响起了忙音。翟辰咂咂嘴, 也不知道是信号断了还是方初阳直接给他挂了。 翟辰耸耸肩,打开新闻看了一眼。 【富家女闹市遭袭击,致命射钉枪直穿车窗!】这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了大量的浏览点击。 因为发生在闹市的十字口,目击者太多,有人当时就上传了社交网站。所以就算高闻筝想公关隐瞒,也是瞒不住的。而延迟了些许的新闻门户网站,只隔了一天就纷纷报道。 这种新闻网站,向来以语焉不详著称,不敢把话说尽了,怕影响到案情或是涉及到隐私问题。但是社交平台就不一样了,翟辰翻开社交网站,铺路人用各种角度拍摄的视频已经传遍全网。 翟辰点开一个转发最多的来看,是人行道上的路人拍摄的。 视频是从出租车飞速逃离开始录制的: “我操,刚才那个出租车里有人朝小车开枪!” 视频中的声音有些嘈杂,可以看到十字路口乱成一团。周围的车主还以为是什么恐怖袭击,纷纷下车跑开,场面颇为壮观,路口毫无疑问地拥堵了。白睿的车窗碎成了蜘蛛网,等出租车离开,他快速下车把吓蒙了的高闻筝拉出来。 …… 高闻筝的脸被拍到,万能的网友咔咔两下扒出了她的身份。 九逸集团的大小姐,闹事遇到疑似暗杀。这种电视剧中才有的场景,在现实中发生了!这样的消息一出,瞬间引来了铺天盖地的关注。 “你姐姐红了。”翟辰捏着手机走多床边,给打游戏中场休息的高雨笙看。 翟檬檬凑过来,扒着高雨笙的胳膊:“什么红了?” 翟辰像赶苍蝇一样轰他:“小孩子不懂别瞎打岔。” 高雨笙歪头用下巴轻轻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柜子,那里放着郑秘书今天早上送来的各种零食,示意檬檬同学自己去拿。 在零食和玩具面前,小翟先生跟舅妈形成了天然的默契,立时闭嘴下床,“哒哒哒”走向了储物柜。 翟辰没注意两人的互动,只顾着跟高雨笙分享这个好笑的新闻:“这些网友太有才了,你看看,这都能拍豪门风云了。” 老百姓对于所谓“豪门”的生活总是很好奇,九逸也着实是个国民度非常高的品牌。好奇使人勤劳,大家发挥不怕苦不怕累掘地三尺的八卦精神,把高家能找到的信息都翻了出来。 【树梨:哇,高家三个孩子,竟然都不是一个妈!果然富豪喜欢开后宫。】 【小薰子:这大小姐遭袭击,不会是豪门争夺家业吧?脑补十万字狗血宅斗。】 【路过没道理:这家业需要争?肯定是留给我小高总啊!】 【墨规:小高总是谁,高雨笙?】 【主公:要留给高雨笙,那为什么是他姐姐被追杀?】 【柳木卯卯:他们不是还有个弟弟么,当然是弟弟请的杀手啦。】 以前高家还是很低调的,家里人甚少露脸,只是近两年因为高雨笙的关系突然走进了公众视野。标点地图现在也是家喻户晓,公众自然认为高雨笙是这三个子女中最优秀的。 【歧歧:破案了。父亲准备把家业传给高雨笙,姐姐是长女在九逸掌权多年也能分到不少。而刚刚成年还在上大学的弟弟,很难捞到好处,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杀姐姐再杀哥哥。】 就这么一晚上的功夫,都有一人写出小说来了。 “他们这分析不对,既然我要继承家业,不是应该先杀我吗?”高雨笙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小说中的霸道总裁,那绝对是不会被这种手段伤害到的。更何况,你身边有帅气的保镖哥哥呀!”翟辰得意洋洋,翻到被他点赞的一条微博上。 这位睿智的网友分析了为什么先受伤的是姐姐。 【你们忘了,小高总身边那个超厉害的挖掘机保镖小哥了吗?三层楼神兵天降徒手接孩子的牛人,一般杀手近不了身吧。】 高雨笙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忍不住笑了:“没错,有帅气的哥哥。” 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翟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是站着的,这个角度的高雨笙看起来特别可爱,被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毛茸茸的。 “叮叮叮——”床头的内线电话想起来,翟辰轻咳一声转身按下免提。 前台打来的问询电话:“先生您好,这里有位高牧笛先生前来探望。”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网友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高家小霸王,竟然在这时候前来探望。翟辰不大愿意让那聒噪的小孩上来,但高雨笙同意了:“让他自己上来,不允许有同伴。” 翟辰拎起抱着零食大快朵颐的翟檬檬,放到小隔间去。 一分钟后,怒气冲冲的高牧笛“砰”地一声推门进来。小高少爷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穿着新潮的破洞裤,彩色头发黑耳钉。用翟辰的话来说,要不是这身行头特别贵,他就是城乡结合部的杀马特。 “腿还真断了啊。”高牧笛看到床上那条固定着的腿,似乎有些意外,瞪了十秒钟才憋出这么一句。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翟辰有些不高兴,拦住试图上前的高家弟弟,请他坐到远处的沙发上去。 “走开,”高牧笛推了碍事的保镖一把,发现根本推不动,“高雨笙,叫你这保镖让开。” 高雨笙充耳不闻,面色冷淡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弟弟:“不想坐,你就站那里说吧。” 高牧笛恨恨地又推了翟辰一下,结果把自己推得后退了半步:“你跟爸爸说什么了,他为什么打我妈?” 咦? 翟辰很是诧异,后妈被高震泽打了? 高雨笙眸色一暗:“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这些日子,小高少爷过得很是不顺,蹲了几天局子回来又被爸爸关禁闭,好不容易解禁了父母又打架。看到妈妈脸上带着巴掌印从书房出来,高牧笛当时就要冲到医院跟高雨笙理论,被他妈死活拦着了。 “我知道了。”高雨笙拉过移动床上桌,面沉如水地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 高牧笛等了半晌,发现并没有下文,被他质问的人就来了一句“知道了”,顿时气蒙了:“你他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说完可以走了。”翟辰做了个请的手势,送他出门。 “我靠!”高牧笛吱哇乱叫着被翟保镖拎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今天有事耽搁了,明天继续更粗长君 97、雪满头(21) 翟辰把高弟弟拖到电梯口, 帮他按了按钮:“再见。” 高牧笛总算挣脱开了那只铁钳一样的手, 扯了扯自己抖开的衣领:“高雨笙没说让我走, 你凭什么把我拉出来!你算哪根葱啊?”说罢, 迈开腿还要会病房继续理论。 “我是他的保镖,他没有阻止,就说明是同意我送你离开的。”翟辰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刚好电梯来了, 直接请高牧笛进去。 “……” 仔细想想,刚才高雨笙确实没有阻止保镖的行为,那就是默认的,甚至更有可能是提前商量好的。 窝了一肚子火的高牧笛, 攥着拳头上电梯,在电梯门关合的刹那突然又冲了出来。 翟辰刚转身, 听到背后的风声,看也不看地直接抓出伸过来的那只拳头,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在地上。 再高级的病房楼道, 也是不会铺地毯的,主要为了方便轮椅和病床行走, 只铺了薄薄一层塑胶。摔不坏人, 但摔着挺疼。 “哎呦!”高牧笛屁股着地, 摔得结结实实, 眼泪都快飚出来还梗着脖子逞强,“你回去告诉高雨笙,这事没完。他敢欺负我妈, 我叫他鸡犬不宁。” 翟辰看着半晌起不来的高家弟弟,挑眉道:“小高先生,容我提醒一下。你现在还是取保候审状态,如果因为打架斗殴再把警察招来,你可就得回看守所了。” 取保候审期间,如果有其他犯罪行为,就会立即取消取保候审资格,重新回到看守所蹲着。 高牧笛闻言,脸色一白,挣扎着爬起来。 翟辰揽住高弟弟的肩膀,跟他讲讲道理:“你爸打你妈,你为什么不去打你爸?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该打谁就打谁,在这里找高雨笙的麻烦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不去打你爸?高牧笛震惊地看着翟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都是高雨笙挑拨的。” 翟辰无奈:“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挑拨了?是你爸说的还是你妈说的?都不是吧,是你自己猜测的。因为你从小就不喜欢高雨笙,把他当成假想敌,所以坏事都是他干的……” 忽悠小流氓改邪归正这种事,辰哥做得驾轻就熟,顺利把一脸茫然的弟弟塞进电梯。拍拍手回病房,瞧见高雨笙正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弟弟这智商到底随谁,还不如以前我手下的小流氓机灵?”翟辰把隔间的小孩拎出来。 高雨笙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你看这个。” 翟辰凑过去看,微微蹙眉。电脑中显示的是那张叶蓉跳楼前的图,周围拉了很多半透明的测量尺。 高雨笙敲击两个键,图像立时变化,变成带比例尺的透视拉长图:“我把罗佩媛的身高数据带入进去,根据上次咱俩去高远时测算的高度,发现差不多。” 罗佩媛,就是后妈的名字。 翟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是什么?” 高雨笙看着一本正经点头,却根本没听懂的哥哥,抿唇半晌,无奈一笑。索性合上电脑:“昨天我跟高震泽说,有人寄照片给我。” 翟辰这才反应过来,先前高震泽说他会解决这件事,而后妈当天晚上就挨了巴掌。当年带着8岁小孩子去看妈妈跳楼的人,高震泽定然知道是谁。“是后妈带你去的!” 高雨笙垂目:“应该是。” 他被带回高家,天天哭着要找妈妈。而被高震泽要求来照顾他的后妈,心里定然是厌烦的。 “我带你去见妈妈。” “你不是要找妈妈吗?你妈妈就在那里呢。” 那个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用的是照相机。出门前还带着照相机,这是已经做好了以后的打算。后来高雨笙因为受刺激出现了精神问题,就不知道这张照片有没有起到什么催化作用。 翟辰一脚踢在床头柜上:“王八蛋!” 然而他的氧气已经用尽了,这会儿踢在实木的家具上,并不能对家具造成什么损害,损害的是他的脚趾头。 “嗷!”翟辰甩了拖鞋抱住脚。 “……”高雨笙拉住他,让他坐到床上,“给我看看。” “没事没事。”翟辰呲牙咧嘴地把脚放床上,脚趾头踢红了,好在没伤到趾甲。 高雨笙伸手,捧住那只脚,对着通红的脚趾吹了吹。 “诶,别……”带着薄荷香的微凉气息喷在脚趾上,有没有缓解疼痛翟辰不知道,他只知道这脚趾被吹得更红了。这动作实在太暧昧了,他又不敢推高雨笙,只能克制着微微蜷起脚趾。 高雨笙倒是一脸坦然,仿佛没有看到翟辰发红的脸:“哥哥的脚长得真好看。” “您这可真的是捧臭脚了,”翟辰拍了那只手一巴掌,把脚收回来拿过毛巾来给他擦手,“不过,这照片既然是你后妈的杀手锏,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拿出来给你。” 高雨笙伸着手乖乖让他擦:“这点我也想不通。” 一开始高雨笙就怀疑过后妈,但如果是她拍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最近高牧笛正倒霉,罗女士已经低调到恨不得把头塞进沙子里了。而且没有任何铺垫,也不可能把痊愈多年的高雨笙再弄疯,只会激怒他。 正说着,翟辰的手机响了,显示【周大胖】。 上回在店里看了雪头金,惜命的周老板着实害怕了许久,还专门去做了体检。之后,给他们海豹特种家政又加了一条规定,不许员工将奇怪的东西带到店里。 “什么事?”翟辰就坐在床上接了起来。 翟檬檬吃完零食,蹭过来伸手让舅舅给擦擦。高雨笙拿起刚才那条毛巾,给他擦擦,擦完,那小东西就也学着舅舅爬上床。被舅舅瞪了也不害怕,坐在高雨笙身边玩。 周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手机:“有个短期的单子,给价特别高。” 翟辰奇道:“我有雇主,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老板叹气:“我他妈当然知道,但对方点名要王牌,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说你有点特殊本事。只做一个月,给三十万。” “嚯,够大方的啊,这是惹到什么杀神了。”翟辰惊了一下,难怪周大胖明知他有雇主还是给他打电话,单月三十万可是超过常规价数倍了。通常这种情况,如果不是钓鱼,就是真的遇见危及生命的大事,才会这么大手笔地找保命符。 周大胖嗤笑:“那谁知道,你干不干?” 翟辰看了一眼正跟翟檬檬玩剪刀石头布的高雨笙:“我没法接,家里人生病了离不开人。” 高雨笙猜拳的手一顿,直接被檬檬的布包住了,被小朋友刮了一下鼻子。 周老板可惜地应了,而后忍不住多说一句:“哎,说起来,这个客户你还认识。” “嗯?” “就是你现在雇主的姐姐呀,上了新闻的那个。”洪亮的声音中满是八卦的味道,声音大到旁边的高雨笙都听到了。 “高闻筝?”翟辰也觉得稀奇。 周老板咂咂嘴,突然一拍大腿道:“哎,你说是不是高总他姐姐知道你俩的关系,故意的。 翟辰翻了个白眼:“你跟人家说王牌保镖叫什么了吗?” 周大胖:“……没有。” 翟辰笑他:“少看点宫斗剧,多吃点核桃。” 毫无老板威严的周老板:“呸!”喷完就要挂电话,又被翟辰叫住,管他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我去打个招呼,表达一下不能接单的遗憾。”翟辰笑眯眯地说。 “你觉得我会信?” 话虽这么说,周大胖还是把联系方式发了过来。这种事肯定不是高闻筝自己出面联系,估计是什么助理的电话。 高雨笙看着他这一通操作,不是很明白:“你要做什么?”如果是要跟高闻筝通话,他这里有手机号的呀。 翟辰挤挤眼:“给你听个好玩的。” 这么着急顾保镖,还要有特殊本领的。 先前翟辰就分析过,这杀手绝对不是普通人,是有反侦察能力的练家子,握射钉枪的姿势非常标准,是惯常拿枪的人才有的。 但这些分析,是翟辰跟他交手之后得出的结论,高闻筝只隔着车窗被打一根钉子,能看出什么来?除非高闻筝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个杀手的本事。 打开免提,拨通了周老板给的手机号。那边响了几下被接起来,是高闻筝的助理。 翟辰:“我是海豹特种家政的王牌保镖,听说你们想联系我。” 助理:“是的,条件周老板应该跟你说了吧,你看……” 翟辰不耐烦道:“钱不钱的不重要,我这人挑雇主,看缘分。你叫你们老板自己听电话跟我说,我俩谈谈看看合不合脾气。” 助理那边沉默了三秒钟,估计是没见过这种的:“那你来一趟九逸大厦跟雇主见面吧,我给你约个时间。” 翟辰摆出天皇巨星的谱:“我很忙的,不做面试。今天还在执行任务,后面一堆人等着请我,你们老板没时间听电话就算了。” 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翟檬檬听得一头雾水:“舅舅,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翟辰呲牙:“你想想诸葛亮,越是有本事的人脾气越大,三催四请别人才会相信你是真有本事。”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对方又打了过来。 “老板同意跟您通电话,请稍等。”小助理诚惶诚恐地说着,把电话递给了高闻筝。 “你好,我是高闻筝。”现在找到海豹的时候已经通报过姓名,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高闻筝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精神头十足,说话干脆利落。 翟辰轻咳一声:“高小姐,听说你想找我做保镖。不过真不好意思呀,我已经在保护你弟弟了呢。” 高闻筝瞬间知道他是谁了:“怎么是你!” 助理联系了好几个保镖公司,她都不满意。通过特殊渠道,知道了海豹特种家政。据说这个不怎么正规的保镖公司,有个从不失手的王牌保镖。用过的人都说很神奇,具体怎么神奇又说不出来,但就是很安全。 没想到竟然是翟辰。怪不得都这样了,高雨笙连个腿都没有废。 高闻筝很是生气:“既然是高雨笙的保镖,你还特意打电话来做什么?” 翟辰笑了笑:“我也不想打这个电话,但谁叫我这人心善。给你个提醒,如果你要防的是射钉枪杀手,那还真要小心了。我猜他以前不是特工就是雇佣兵,下手稳准狠,没点特殊本事还真防不住。” 高闻筝咬牙:“不用你提醒。” 翟辰一拍脑门:“哎,瞧我这记性,这杀手都是高小姐雇的,你当然清楚对方的实力了。那么,祝你好运。” 高闻筝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翟辰耸耸肩,看向高雨笙,正对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哄孩子成功! 他俩都清楚,这杀手十之八|九是高闻筝雇的,苦于没有证据。但没证据并不妨碍辰哥收拾人。 “哥哥……”高雨笙把刚才的阴沉情绪抛了个干净,满脑子只剩下哥哥是在给他出气。 “嗯?”翟辰见他傻乎乎的笑,背后似有个无形的尾巴在拼命摇晃,忍不住捏他脸。心道果然还是小朋友,内心里还是渴望着大人帮他出头的。 高雨笙把那只手拉到唇边,缓慢而绵长地亲了一口:“谢谢你。” 翟辰吓了一跳,赶紧去看翟檬檬。 而翟檬檬同学,作为一名四岁半已经拥有女朋友的情场老手,非常懂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翟辰:“……你捂什么啊!”这欲盖弥彰,还不如盯着看呢。 高雨笙仗着自己有伤,哥哥不敢推他,面色坦然地放开翟辰的手,低头发了个朋友圈。 【高雨笙:我的保镖,专业素质一流,低调谦逊,才华出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觉得你们应该了解一下。】 正刷朋友圈的季羡鱼,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高总的朋友圈里,基本上都是商务合作伙伴和公司员工,估计喷出水的不止季总一个。见过现场的季羡鱼是知道点原因的,估计这位高总突然恋爱脑了,但别人并不知道。 很快,就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回复。 【段天科技莫总:这么好,介绍给我呗,最近刚好要找保镖。】 【鹿璃珠宝沈总:是上过新闻那个吗?的确厉害,我正要给媳妇找个保镖,可以介绍给我吗。】 【高雨笙回复所有人:不,他是我一个人的。】 【段天科技莫总:那你宣传个毛线啊!】 【咸鱼创投季总:……】 【哥哥:……】 高闻筝也看到了这条朋友圈,气得把手机摔了出去,跟白睿说“他这是在讽刺我”。 …… 关于高闻筝那件事,警方发布了一条公告,将事件定义为“无理由攻击”,说正在调查中。引导大众以为这只是个恶作剧,不要太过恐慌。 然而调查了好几天,也没什么结果。地铁站虽然有监控,但人流量太大,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找出来。警方断定这人有极强的逃脱技能,估摸是在监控死角瞬间换装。在他进入地铁站监控的那一瞬间,已经跟他先前的装扮不一样了。 被翟辰钉在树上那位杀手,已经关到看守所去了,警方这边暂时没什么进展。倒是方初阳那边有了重大进展。 “你还真是柯南,小胖就在那个村。”方初阳在五桐县城给翟辰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当初那个无牌照面包车在省道上消失,再查不到影踪。主要是乡间小路四通八达,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有了怀疑方向,还真在五桐县的一处小入城口查到了这面包车的踪迹。 参与拐卖的小胖家邻居老太已经进去了,在逃的是她的侄子,也就是开车的人。方初阳他们根据翟辰提供的线索,便衣去青树镇的绝户村探查,路过梨河镇的时候非常偶然地发现了人贩子的线索,把人当场给按住了。 “他知道自己被通缉了,就躲在梨河镇没敢离开。”方初阳舒了口气,抓住一名通缉犯,他这趟就没有白来。 “那太好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救小胖?”翟辰随口问。 “这不能说。”方初阳准备挂电话。 “哎,等下,如果你去绝户村,千万别接近矿坑。高远那个矿有辐射,一定要小心。”翟辰赶紧提醒了一句。 方初阳挂了电话,下车。 他没有告诉翟辰,他们的救人计划,就在今天,就是现在。 这个绝户村,几乎家家都有买孩子的行为,因而非常团结。任何的突击、暗访都没有用,他们找了当地的线人,才摸清了小胖所在的人家。他不是当地警方,不好参与,未免打草惊蛇就迟了些过来。 村口突然一阵吵闹声,几个便衣警察被村民推推搡搡地赶出来,甚至还有人趁机打人。一名穿着破烂的男人拎着着块红色板砖,歪着头试图接近。 方初阳皱眉,快步走过去推开那拎着砖的人:“干什么呢,我们警察,敢动手就把你们都抓起来!” 跟着他来的几位民警快速将人群和便衣警察隔开。 “领导,村里没孩子。”脸上挂了彩的便衣小声对方初阳说。 没孩子?方初阳眉梢一跳。 “你们闯到我们村里来做什么?” “二话不说就踹门,你们是土匪还是警察!翻箱倒柜的,还有王法吗?” “肯定是假警察!”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又要冲过来打人。那个拿板砖又冲上来,扬起砖头朝站在最前面的方初阳脑袋拍去。不等旁边的小警察惊呼出声,方初阳单手捏住那人的手腕,利落地一个过肩摔把人按在地上,“咔咔”两下用手铐锁住。 他这一套动作,跟翟辰一样师承翟建国,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被拷住的人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等小警察把他拉起来,又对着人傻笑。看起来似乎是智力不大正常。 翟辰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刀子突然滑了一下,在指尖割出了口子:“嘶——” 正处理公务的高雨笙抬头,看到他指尖呼呼冒血,立时扔下电脑:“割到手了?” “没事没事。”翟辰出门找护士给消了一下毒。 “给你弟弟削水果割的吧?”漂亮的护士姐姐笑着给他处理。 住了这么多天,翟辰早跟这里的护士姐姐、前台妹妹、扫地阿姨混熟了:“没,我给他演示当年混堂口时候的刀法,时间久生疏了。” 护士姐姐被他逗笑了,并不相信。 翟辰每天穿着白t恤牛仔裤,长得白皙英俊,还特别温柔地照顾弟弟,跟他自己说的社会大哥形象相去甚远。 “我这是铁汉柔情,你不懂。”翟辰动动包得简单又漂亮的手指,谢过护士。 几个护士笑作一团。 翟辰回到屋里,就见高雨笙一直盯着他:“看什么,没事,就一个小口子。” 高雨笙盯着那打了蝴蝶结的手指又看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挪开眼:“怎么会切到手?” “我刚在想方初阳的事,突然走了一下神。”翟辰没法削水果了,只能把病房送的果盘拿出来放到床上小桌,坐下来跟高雨笙一起吃饭。他没说出来,其实刚才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莫名叫人不安。 但方初阳在执行任务,对方不主动打过来,他就不能打过去。 “你在担心他?”高雨笙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块橙子。 “嗯,”翟辰也拿了一片橙子塞进嘴里,顿时酸得挤了挤眼,“翟建国交代过我,要看着点他。他跟他爸一样,是个愣头青。当警察本来就危险,他又是这狗脾气。” “他爸爸是怎么死的?”高雨笙又吃了片橙子。 “你不觉得酸吗?”翟辰递给他一块火龙果,叹了口气,“那时候他爸追击一个杀人犯,情况紧急就把对方击毙了。谁知道那杀人犯的兄弟回来报复,半夜里把他们家人都杀了。” 翟檬檬被护士带去医院内的儿童乐园玩了,也就是趁着孩子不在,才能说这些。当年的事太过血腥惨烈,翟建国都缓了好久。 “那他?”高雨笙蹙眉。 “我们两家住隔壁,那天他来找我玩,晚上跟我睡的。”翟辰现在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倒吸气。 那天方初阳他小姨一家过来玩,方初阳不喜欢小姨家的熊孩子,就跑过来跟翟辰睡。第二天早上回家,发现家里满屋都是血,爸爸,妈妈,小姨,姨夫,还有那个没多大的小表弟…… 高雨笙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窒息:“那……” 翟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正是方初阳打来的,赶紧接起来:“怎么了?” 方初阳声音有些冷:“你说的那个矿,里面是什么辐射,人能在里面呆多久?” 翟辰一惊:“你干啥,你要进去?” “你就说能呆多久吧,我怀疑那些王八蛋把孩子藏矿洞里了。”方初阳咬牙切齿地说。 翟辰快速开了免提,递给高雨笙。 高雨笙想了想:“矿坑里的矿物密度未知,根据以前的状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很严重。但低剂量辐射的伤害是因人而异的,你们要进去尽量穿防辐射服。” “来不及了。”听到是低剂量辐射,方初阳没有放松,反而跑了起来。村民不知道那里面有危险,把小孩子藏在里面。而免疫脆弱的小孩,对辐射更加敏感,呆久了肯定要出事。 “如果实在没办法,护着裆。”高雨笙给出了一个诚恳的建议。 方初阳:“……知道了。”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没有给翟辰再说一句的机会。 心神不宁地等了两个小时,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翟辰不好给方初阳打电话,就打给了陈照辉。 五桐那边的行动,刑警队这边定然是知道的,如果有什么重大的事,肯定会接到消息。 小陈的手机响了五下才接起来,说话有些不稳:“辰哥。” “你那边有方初阳的消息吗?他刚才……”翟辰话没说话,那边小陈就带上了哭腔。 “矿坑塌了,副队被埋进去了!”陈照辉刚说完,手机就被人夺走了,那边传来范队长的声音。 “辰辰,你先别急,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我这会儿就出发,一定把初阳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范队长安慰了他一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翟辰觉得自己真是个乌鸦嘴,心急如焚地给方初阳打一个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而不是已关机。那就是手机没坏!方初阳大概率没被砸死! 翟辰转头看向高雨笙。 不等他开口,高雨笙立时说:“坐空急去,我叫他们安排。” 这家私立医院,有自己的急救直升机。赶到五桐县只需一个小时,而且可以带上医生,方便救助。 翟辰不知道说什么,捏捏他的手:“我尽快回来。” “嗯。”高雨笙点头,按下内线电话叫医院准备直升机。 这是翟辰第二次坐直升机了,已经轻车熟路。直升机的好处是可以走直线,不受交通干扰,直接落到山里。 高远矿坑附近聚集了很多人,远远瞧着乱成一团。有警察,有村民,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型建筑机械。 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众人纷纷抬头看去。直升机落在村子里的晒谷场上,翟辰跳下直升机,吸了口氧气就奔过去。 离近了,就听到村民哭天抢地的声音。 “丫丫,丫丫啊!” “我的儿啊!” “小胖啊呜呜呜……” 果然,安歇孩子都在矿坑里。范队长他们还在路上,这里站着的是五桐当地的警察,各个都是一脸焦急。 一名小警察正跟开挖掘机的师傅交谈:“你把那些石头和土堆铲开,先露个缝隙出来给他们呼吸啊!” 那师傅穿着工地干活的衣服,一脸为难:“这太精细了,俺干不了。那石头一动就会塌,俺可负不起正责任。” 翟辰走过去,向警察说明身份:“我是方初阳的哥哥,刚坐直升机过来的。”说着,给他们看一眼自己手机里偷拍的方初阳丑照,作为证据。 几个警察很是惊讶,还以为那直升机是医护人员,没想到竟然是方领导的哥哥!这么有钱的人家,出来当刑警?不过这会儿也没闲心猜测这位方警官的家世了,小警察快速跟这位有钱哥哥解释。 “这挖掘机是跟梨河镇的建筑工地借的,他们技术不行,没法救援。还得等救援队过来。” 这里地处偏僻,救援和消防得从大市里调。 “我来。”翟辰撸起袖子,翻身跳上了挖掘机驾驶室。 “啊?”警察们阻止不及,那挖掘机已经开动了。巨大的机械臂,灵活地变了个方向收回,保持机身平衡,稳稳地开出去。 “不能挖呀,一挖就塌了,娃娃要被埋住的!”一名老头张开手拦在挖掘机前面,不让挖掘机上前。 “哎。”建筑队的挖掘机师傅叹了口气,看那小伙的架势,是个行家。他是不敢担责任,但这小伙技术好,说不定能救人。可这些村民拦着,再好的技术也发挥不了。 “他是里面一个警官的哥哥,他不会胡来的。”小警察也看到了翟辰确实会开,试图劝说老头。 翟辰不跟他们啰嗦 ,直接推下操纵杆。机械长臂轰然展开,扬起巨大的铲斗,照着那老头戳去。 “哎别别!”警察们惊呆了,这有钱大哥为了救弟弟是要杀人了吗? “啊啊啊啊!”村民们惊叫起来,那老头直接吓愣了。 钢铁铲斗兜头而来,瞬间停住,用铲斗的侧面抵住他的身体,缓慢而有力地直接把人推开。而后,重新收回机械臂,轰轰轰继续向前。 这精准的操控,把一旁的挖掘机师傅都看愣了:“这……太牛了!专业的哇!” 翟辰没功夫炫耀他的挖掘机技术,直接开到矿坑前。年久失修的矿坑,支撑棚顶的铁架子倒了,导致土石滑落,将斜向下的洞口埋得严严实实。 亏这些人想得出来,把孩子藏在这里,也不怕把小孩吓出个好歹来。 快速分析了一下支撑点,从最上面的一块挖起。机械臂挖一块就挪开扔掉,再挖下一块,速度基本上没有减慢。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通气的洞。 “嚯!”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下,直直朝着洞口而去。这要是里面的人急着呼吸新鲜空气,定然会被石头砸个脑浆迸裂。 “咣当”,铲斗瞬息而至,稳稳接住落石,扔到了一边。 翟辰跳下挖掘机,扒着洞口往里看。夜盲眼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大喊一声:“方初阳!你死没死?” 静了片刻,洞里传来一声有力的回应:“没死!” 翟辰紧绷的脸顿时露出笑来,从背包里掏出医用氧气枕的软管咬进嘴里:“哥来救你了!护住裆!” “滚!” 作者有话要说:  _(:3∠)_ 98、雪满头(22) 挖出来的洞仅容一人通过, 当地警察见翟辰要下去, 连忙拦住他:“太危险了, 现在空气通畅, 里面的人还能坚持,我们等救援队来吧。” 方初阳是手臂被砸伤了,据他自己说状况还好。只是他身边那些小孩子,看到光亮之后开始持续大哭。当地120的医生赶紧往里灌氧气, 保障里面人群的基本生存。 “救援队还有多久过来?”翟辰吐出氧气管,冲站在不远处的空急医护人员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小警察看了一下手表, “他们有器械要拉过来,走得慢些。” “这洞里有辐射, 多呆一刻都有危险。”翟辰皱起眉头。 空急的医护人员过来,他们拿着担架和医疗箱,另外还有翟辰临出门前在放射科讨要的两套防辐射铅衣。 “辐……辐射?”小警察很是吃惊, 这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可是, 这个洞口并不安全, 没有专业工具固定的话, 很容易塌的。” “挖开了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救人啊!”一名穿着工字背心的精瘦男子冲过来, 冲着小警察嚷嚷。 “先等一下。”小警察阻止不及,村民纷纷围了上来。离进了能听到孩子的哭声,这些人顿时躁动起来。 精瘦男子扒着洞口大喊:“柱子, 柱子!” “爹,呜哇……”里面有孩子哭着回应。 精瘦男子顿时慌了,撑着洞口要下去,不小心触碰到了洞口的碎石,“呼啦啦”往下掉。里面顿时响起孩子的惊叫声,翟辰抓住工字背心直接将人甩开:“你想让他们被砸死吗?” 警察们立时上来维持秩序,把吵闹的村民隔开。 “翟辰,放个绳子下来,先把孩子拽上去,有孩子晕眩呕吐了。”方初阳在下面喊话。 众人心中一紧,晕眩呕吐,可能是缺氧,可能是幽闭恐惧症,也可能是辐射症状。有些人天生对辐射比较敏感,甚至有的人会对x光过敏。 翟辰当机立断:“把洞口加固一下,我下去,把孩子递上来。” 洞是斜向下的,并不深,有个大人举着就能把孩子弄出来。可里面唯一的大人方初阳胳膊受伤了,没法做到这个动作。 “你?”小警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是个职业保镖,学过极限救援,让我下去是最合适的。”翟辰不容置疑地说着,叫建筑队的人帮忙把洞口加固了一下。 警察们看得目瞪口呆:“保镖……你不是开挖掘机的吗?” 翟辰用绳子系下去照明用具和防辐射服,重新咬住氧气管,拍拍自己身后的专业氧气包:“谁规定保镖就不能开挖掘机了。” 说完,不等小警察反应过来,他就窜进了洞中。洞中漆黑一片,翟辰什么也看不见,掏出手机照明,找到刚扔下来的东西。那里面有村民提供的大型充电手电,豁然打开,一片光亮。 废弃的矿坑,漆黑幽深。斜坡向下,像是巨兽的食管,随时准备着吞食滚落下去的生物,十分可怖。地上满是碎石,中间有一条生锈的矿车轨道,墙壁用简陋的钢筋木板支撑,看起来不怎么牢固。 方初阳灰头土脸的,一手捂住另一只胳膊坐在地上。小孩子们还在持续哭泣,小胖认出了翟辰,惊呆了:“翟,翟老师!” 翟辰拎起防辐射服过去,要给方初阳套上。 “我不用,给小孩穿吧。”方初阳用下巴指指那个蹲在地上还在干呕的孩子。 翟辰却不听他的,强行给他套上:“知道飞机出事为什么让大人先戴上氧气罩吗?” “什么?”方初阳蹙眉,姓翟的吸了氧气,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这么被他套上了又硬又蠢的防辐射铅衣。 “只有这样,才能安心救孩子,”翟辰自己也穿了铅衣,单手把那呕吐的孩子捞起来,把手电塞到方初阳那只完好的手里,“来,给哥照着。” 方初阳瞪他一眼,没力气跟他计较谁是哥的问题,调整方向给夜盲的家伙照明。 翟辰冲着洞外喊了一声,直接将孩子举过头顶。孩子已经有七八岁了,他确实像举着两三个月的小婴儿一样轻松,甚至托住小朋友的一只脚鼓励他自己站起来。 洞外的人看不到他的动作,只以为里面没多深,能直接把孩子递出来。站着的警察赶紧接手,把虚弱的孩子抱上去。 孩子一个一个被递出来,那些村民也不闹了,安静等着。一共九个小孩,有大有小,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三岁,但谁都重不过小胖王子剑。 “嚯,你小子被卖到山里,怎么还胖了?”翟辰抱起来,忍不住笑他。 小胖有些不好意思,被拐卖这段时日,他把所有的惊吓想家都化作食欲,打算着把买他的人家吃垮就能回家了。而买他的人家,就喜欢大胖小子,撑着他吃。 “翟老师,我跟着你,你带我回家。”小胖抓着翟辰的防辐射服的衣领,不愿意离开。 “放心,上面都是警察,你上去就钻警车里,保证没人再敢把你抓下来。”翟辰拍拍那肉墩墩的后背,不由分说地把人举了起来。 “嚯,这小胖子!”上面接人的警察差点闪了腰,翟辰吸一口氧把人举得更高些。 眼看着即将成功,翟辰忽然听到一声不甚明显的“咔嚓”声,好像是木板断裂的声音。随即,脚下一空,瞬间的失重感让他头皮一麻,使劲把小胖给抛了上去。 “啊啊啊……”外面人们的惊呼声顺便变得遥远起来,依稀听到有人说“又塌了”。 这洞口掉落的巨石、碎土,是担在矿井那陈旧的支撑木板上的。此刻到了极限,木板断裂,坍塌面积增大,直接把洞口重新封死了。 巨石碎木哗啦啦往下掉,翟辰蹬着石壁原地翻身,蹿向方初阳的方向:“快躲开!” 方初阳起身,默契地用后背接住他。翟辰窜到他背上,顺手抱着人向矿洞更深处滚动,待离开巨石攻击范围之后骤然抓住一根钢筋。 “卧槽,后面是悬崖!”方初阳手上还挂着手电,睁眼看到距离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竟然是个直上直下的断面。几块碎石咕噜噜顺着斜坡掉下去,摔下断面,听不到声响。 看不到底的深渊,摔下去就粉身碎骨。 翟辰低骂了一声,这粗制滥造的不正规矿。石块已经停止下落,他紧紧咬着氧气管,一手拎着方初阳,一手攀着钢筋,脚下使力奔上了缓坡。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孩子都救出来了,两个成年人却埋在了里面。村民们可不管这些,蜂拥上前抢自家孩子。这些孩子在山洞里已经听方初阳说了半天,知道警察是来解救他们的。 比较小的孩子不大明白,就这么被村民抱走。年龄大些知道自己是被拐的孩子,尖叫哭喊着不肯被拉走。小胖听翟辰的话,在养他这户人家冲过来之前,像个小炮弹一样直冲进警车,咣当一声关上门。 “先救人啊,你们让开!”小警察喊得嗓子都破了。 站在井口附近的医护人员都蒙了,领队的护士手机突然响了,是直升机那边打过来的,说是vip顾客询问现场情况。 小护士茫然四顾,只能据实告知。 “嘭!”一声枪响,护士吓得尖叫出声,周围的人群也惊呼连连,而后瞬间安静了。 “全都让开,救人要紧!谁再捣乱,当场击毙!”县城的老警察,对付这些村民很有一套,软的根本不行,必须吓唬他们。 这一下子,到真的镇住场子了。警察们拉住建筑队的挖掘机师傅,请他先给挖个通气孔。 “不不不,俺没那个技术,真不行!”师傅欲哭无泪,他是半路出家在工地上学的,跟翟辰那技校高材生没得比。 外面大部分的声响没能传进来,只听到了枪声。两人走到方才的洞口,此时已经封死了,看不到一丝光亮。 方初阳重新坐回地上,大口喘气。翟辰拿着手电研究半天,发现是一块大石头堵住了路:“嘿,你觉不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就武侠片里,主角被困在山洞中,突然领悟了什么绝世神功,一掌劈开巨石!” 后面的人没回答他,翟辰连忙转身蹲下看他:“缺氧吗?给你吸一口。” 吐出嘴里的软管,递给方初阳。 “滚,都是你的口水。”方初阳誓死不从。 翟辰用沾满灰尘的手搓了搓软管口:“这行了吧?” “……”方初阳看着那已经变成黑色的管子,张口要骂他,冷不防就被塞进了嘴里,“呸呸呸!” 翟辰无辜呲牙:“你嫌弃我口水,那就只能吃灰了。” 方初阳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自己剧毒的兄弟,吐出沙子之后还是吸了口:“你怎么来的?我说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在啊。” 翟辰得意洋洋地抽回氧气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擦,重新叼进嘴里:“因为我是超人啊,专业拯救失足少年。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我!” “滚!”说谁失足少年呢! 翟辰嘿嘿笑着站起来,重新寻找出去的方法。等着那慢吞吞的救援队过来倒是也行,但外面有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他们家小天赐肯定会跟这些人联系,要是高雨笙知道他被埋进矿坑,肯定急坏了。 而且,“走得急,忘了拿铅帽了,你说辐射久了会不会变成傻子?”翟辰摸摸方初阳的狗头。 “你不用辐射都已经是傻子了。”方初阳拍开他的手,跟着站起来。他是正常人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借着手电的光看一圈。“这块石头堵着了,挪开就差不多了。” 那是块一拖宽的大石头,将狭窄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普通人别说挪开,推都不一定推得动。而如果铲车从外面挖,很可能导致这石头往下滚落,直接把两人当保龄球瓶冲下断崖。 翟辰让方初阳让开,自己缓缓吸了几口氧气:“来,哥给你表演一个绝世高手原地顿悟。” 作者有话要说:  失足少年高总:吓到心脏骤停,急需超人的人工呼吸 99、雪满头(23) “别, 等救援队来吧, 待会儿咱俩躲到那边的凹槽里。”方初阳拉住他, 不让翟辰挪动那块巨石, 用手电指了指不远处凹下去的一块山壁。 挪动这东西的动静太大,要是翟辰一不小心直接把石头推出去,那真是没法解释了。 绝世高手翟辰拒绝:“不行,救援队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初阳有点感动:“我还能撑得住。” “你撑得住, 我们家小天赐撑不住啊。找不到哥哥,他要哭鼻子的。”翟辰状似无奈地说。 方初阳:“……” 没眼看。 不想听翟辰解释高雨笙如何得知消息,又会如何担心,方初阳用手电指了几个地方:“那你只搬这这一块, 往那边挪,剩下的叫外面的人铲走。” 虽然这样有一定的风险, 万一翟辰没抓住,那石头就变成保龄球把方初阳冲下去。但总比让外面的人看到超人推巨石来得好。 翟辰上下左右看一圈,同意了这个方案。先把方初阳安置在一处凹槽内, 这凹槽仅容一人,且站不直。 “把脚缩进去啊, 一会儿压你脚了。”翟辰踢踢方初阳留在外面的脚。 “等你拉了我再缩, 这他妈难受死了。”方初阳蜷缩着, 腿伸在外面还勉强是在站着, 缩进去就是半蹲着了。那姿势非常耗体力,让人想起了古代那种把人关在只能半蹲笼子里的酷刑。 翟辰嘲笑了一番自家兄弟的矫情,重新站回大石头前。往里拉扯比往外推难度高多了, 翟辰攀着顶上的木梁,从侧面狠狠踹了一脚石头,将石头踹离紧紧卡着的关口。 方初阳凑活给他打着光,指挥他推什么地方。 “来啦,缩脚!”翟辰突然大喊一声,自己攀着木梁猴子一样锁在顶上。 “轰轰轰——”合抱粗的大圆石头顺着下斜的坡道轰然滚落,一路与山壁木柱磕碰,震耳欲聋。 “脚还在吗?”唯一的照明设备被为了缩脚的方初阳丢了,直接跟着大石头摔下去,洞中一片漆黑。刚跳出凹槽,就被翟辰那满是细沙石子的手糊了一脸。 “滚滚滚!”方初阳拍开他的手,拽着他往洞口走。外面已经隐隐透光进来了,方初阳勉强能看到点路。 “这上头已经很薄,我把它推开就行。”翟辰听听外面的动静,断定这只查绝世高手的一推了。 “哗啦啦……”斜上方突然响起了石头滚乱的声音,翟辰护着方初阳后退几步。 “咔嚓”一只铁锹戳了进来,翟辰依稀听到了用铁锨之人的吭哧声,似乎是个不常干活的。片刻之后,明亮的光线骤然冲进了山洞,翟辰一眨不眨地看过去,就见一名空急上的医生正拿着铁锹发愣。 “挖开了!”医生丢下铁锹,大喊一声。 周围的几个护士顿时欢呼起来,嗷嗷叫着徒手扒开碎石:“翟先生,您没事吧!” “啊,还好。”翟辰赶紧回身,抱起方初阳举到自己肩膀上,让上面的人拉他上去。随后,他自己攀着绳索就爬了上去,三两下脱了巨沉无比的防辐射铅衣,坐在地上像模像样地喘息。 外面依旧秩序混乱,警察用枪声镇住了村民,把小孩子交给120的医生检查。但村民绝不离开,就站在120车附近,随时准备抢人。警察不敢放松,刚跟村民呈对峙状态。 方初阳已经躺在了空急带来的担架上,身强体壮的男护士抬着他就准备走。 “等等,你们要去哪儿?”方初阳眼看着这些医护人员抬着他远离救护车,往坡上走去,急忙叫住他们。 “去直升机呀。”护士给他解释了一下空急。 “事情还没解决呢。”方初阳挣扎着要下来,被拎着防辐射服赶过来的翟辰一把按住。 “别闹,你这胳膊断了,不抓紧治要废了,”翟辰指指他已经肿胀青紫非常严重的左臂,“我已经跟那个拿枪的打招呼了,他叫你快走。” 拿枪的,就是当地警方主事的,翟辰也不知道人家什么职位。据说后续增援的人马上就到,他们只要拖住这些村民,很快就能把孩子解救出来了。小胖钻进警车没再出来,安全得很。 方初阳还是不放心,拉着翟辰要说话,突然“呕”地一声吐出来。 “我操,你看见哥这么英俊的脸还会吐啊!”翟辰吓了一跳。 医生让担架停下,赶紧检查:“可能是脑震荡。” 翟辰的心骤然提了起来,要真是脑震荡还好说,就怕是别的什么。刚才他俩在洞中没有给脑袋防护,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说不定哪一下辐射就给搞坏了。这下,再也没有听方初阳啰嗦的闲情,直接搭把手把他抬到直升机上固定住。 “医生,谢谢你们啊,你们空急还管把病人挖出来的?”翟辰跟着上了直升机,在驾驶员准备的时候跟医生道谢。 几个医护人员互相看看,旁边的护士干咳一声:“那个,是vip客人说,如果我们把你救出来,每个人给十万。” 翟辰:“……这败家孩子!” 着急忙慌地掏出还没彻底碎的手机,给高雨笙打个电话过去。 “哥哥……”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高雨笙气息很是不稳。 “是我,没事了,我一会儿就回去。”翟辰听着那发抖的声音,心疼得不行,也没法责怪他几分钟花掉了相当于自己一年薪水的钱。 “放我下去,让我跟着救护车走,我不花你男人的钱。”方初阳缓过一阵晕眩,有气无力地说。 “呸,这是我的钱,”翟辰板着手指算,“空急跑一次七千,你这个没注册的,跑一次一万五,哥还是付得起的。” 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怎么不说高总为了叫人挖他俩砸的几十万? 翟辰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什么叫我男人的钱?” 然而,此刻直升机已经起飞。螺旋桨的轰鸣声瞬间将他的话吞没,什么也听不到了。 回到医院,方初阳马上被推去救治。先处理一下断掉的胳膊,再去做个脑ct看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在这儿治,太贵了,不给报销。”方初阳迷迷糊糊地说。 “没事,这医院在医保范围。”翟辰随口胡扯,把他送进治疗室。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都黑了。 最后诊断出来并没有脑震荡,是缺氧加上吸入有害气体造成的,还需要观察一晚上。翟辰看看刚醒过来就开始打电话忙工作的方初阳,懒得管他了,上楼去看高雨笙。 檬檬已经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高雨笙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床上,也不开灯,静静地看着门的方向。翟辰开灯,就对上一双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像是等人回家的小动物,要不是腿瘸了定然会冲过来。 “怎么不开灯?”翟辰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骤然被抱住了腰。圈在腰上的手臂十分有力,铁箍子一样挣脱不得,拽得翟辰晃了晃差点栽到床上。 等了半晌,高雨笙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像是委屈极了。 翟辰有些麻爪,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跟坏了的升降机似的一点一顿地落下去,顺顺他的脊背:“没事,我下那个洞里是有分寸的。要不是方初阳拦着我,那些石头我徒手就能推开。” “哥哥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我吗?”高雨笙埋这脸闷闷地说。 “想,时时刻刻都想着呢,”翟辰怕他哭,赶紧哄孩子,把他怎么出来的讲了一遍,“就是惦记着你,我才早早出来的。连小胖都来不及看一眼,坐着直升机就回来了。” 高雨笙慢慢放开,仰头看他。 翟辰伸手捏捏那鼓鼓的脸颊:“说过会尽快回来,哥什么时候食言过。” 高雨笙无缝接上:“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结果在电视台还不打算认我。” “嘿,怎么还翻旧账了?”翟辰被气笑了,抬手把高雨笙的脑袋揉成个鸡窝。 住院一晚上,方初阳并没有出现其他的症状,大概率是没什么危险了。保守起见,医生建议再观察一个白天。 翟辰一个人照顾两个病人,楼上楼下地跑,还得看顾翟檬檬,成功在三十岁之前体会到了人到中年的压力。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粘人精。 “小胖接回来了,其他的孩子暂时安置在了福利院。”方初阳瞧见翟辰进来,挂了电话跟他说一声。 因为范队长他们赶去帮忙,调了市里的其他武装机构,成功把那些孩子都救了出来。都是近年丢的孩子,父母应该比较好找,只要不是父母卖的,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太好了。”翟辰把手里的汤递给他。 “这你做的?”方初阳一看那卖相不怎么样的食物,就知道是出自翟辰之手。 “嗯,”翟辰很是骄傲,“天赐说堪比五星大厨,你尝尝。” 方初阳喝了一口,平平无奇,就是平时在家里吃到的那个味道。说不上难吃,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味,全部来自养母姚红梅的真传:“豪门公子平时都吃糠咽菜是怎么着,这都能吹成五星大厨?” “嫌弃了你别喝。”翟辰伸手要抢。 方初阳一口喝净。 “本来高雨笙他爸给派了个阿姨过来的,他不要,非要我做饭。”翟辰苦恼地说。其实这医院的伙食很不错的,但高雨笙非说不卫生,就不吃。 方初阳把空碗塞给他:“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听。” 翟辰:“你喝了我的汤,就得听我说。” 方初阳:“我吐给你?” “你恶不恶心。”翟辰嫌弃地撇嘴。 正闹着,方初阳的手机响了,显示是小陈打过来的。警队得知翟辰要照顾两个病人,就把小陈派过来帮忙,估摸着也该到了。 “副队,我马上就到,这边有个小吃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陈照辉说话带着点鼻音,想来昨晚又加班了。 “不用,我刚吃过。”方初阳叫他快点来,就挂了电话。 翟辰皱眉:“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啊。你忘了是谁把你背出山洞,是谁把你抬上飞机,是谁在透明的玻璃窗外守着你……” “你这技校水平,能不能不念诗?”方初阳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趁着小陈来之前,问翟辰几句正经的,“你跟高雨笙,到底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翟辰把汤碗收起来。 “昨天我可是听到了,人家为了救你,分分钟扔出去四五十万,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受了?”正直的方警官,不允许自家出现这种花人钱还不给人名分的事。 “怎么就受了,哥就算是搞基,那也是top!”翟辰不服道。 方初阳:“……” 翟辰:“……啊,你说那个啊,我回头还他。等檬檬做完手术,我就能出去赚钱了。” 方初阳死鱼眼看着自家兄弟,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骚东西了。 翟辰干咳一声,落荒而逃。自己在走廊里站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抬脚准备上楼,想起刚才小陈提到的小吃街,这里出去不远就是。虽然小天赐无脑吹捧他的厨艺,但天天吃清淡的东西也没意思,不如去买点小零食回来,雨笙肯定会开心的。 收回踏进电梯的脚,翟辰转身往外去,刚走到门口,猛然瞧见了陈照辉。算算时间,这小子早该到了,竟然一直站在院子里没进去吗? 走近些准备打个招呼,却瞧见树后面还站着个人,正跟小陈说话。陈照辉似乎很生气,抬手一拳打在那人脸上,直接把人从树后面打了出来。 翟辰随手一捞,扶住了差点后脑勺着地的人:“赵经理?” 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咸鱼创投的那个基金经理赵子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是剁手节啊,大家,剁手需谨慎_(:3∠)_ 100、雪满头(24) 赵子安瞧见翟辰, 立时换上了笑脸:“翟先生, 谢谢啊。” 翟辰看看他, 又看看来不及掩饰气愤的小陈:“这是怎么了, 在医院门口打起来。” “一点误会,这位小哥以为我是个混进来的记者。”赵子安苦笑,拉着翟辰给他作证,对于这突然冲出来的正义使者很是苦恼。 翟辰好奇地上下看看俩人:“人民警察, 也管起记者的事了?” 陈照辉没接话,只是跟翟辰打了个招呼:“辰哥,我先进去了。” 赵子安似乎才知道小陈的警察身份:“他是个警察啊……” 刑警通常是不穿制服的,看不出来也正常。翟辰挑了挑眉, 问赵子安来做什么。 赵子安晃晃手里的提兜:“季总准备让我跟进标点的项目,我这不是, 咳咳,趁着还没开始做项目,先跟高总混熟。” 语调一如既往的温软柔和, 叫翟辰这种地痞流氓无处下口:“那敢情好,我正要去给高总买小吃, 咱俩一起吧, 一会儿我带你进去。” 不由分说地直接把人拽走, 不给赵子安单独上去见高雨笙的机会。那杀手还在暗中, 他现在谁都防着,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 赵子安也没有反抗,欣然前往, 还给翟辰出主意:“那条街上有一家炒牛河很好吃,是干净漂亮的网红店。”他估摸着高雨笙这种富家少爷不愿吃小摊上的地沟油食品,推荐的是干净正规又好吃的东西。 翟辰不得不承认,这货很会做人。不过辰哥混社会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带着赵子安直接在店里坐下:“来三份炒牛河,两份在这里吃,一份打包带走。” 赵子安见他这样,倒也没有客气推脱,顺势坐下:“这顿我请,就当是贿赂保镖先生了。” “炒牛河就能贿赂我了?”翟辰直接用手机扫码付了款,并不给赵经理贿赂的机会,金牌保镖绝不接受贿赂,“你刚才怎么惹到人家警察同志的?” “我这人,就这点毛病,喜欢跟人搭话。停车的时候遇见,随口聊了两句,说起今早的新闻,那小伙突然就炸了。”赵子安也是一脸蒙。 “什么新闻?”翟辰早上忙着照顾大的小的,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玩手机。 “就是你那个幼儿园丢失的小胖子,找回来了,他家里人发微博了呢。”赵子安着实是个认真做事的人,在知道要跟高雨笙打交道的时候,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连翟辰那点新闻都知道,开口就一派熟稔。 翟辰了然,要是说起这个,也难怪小陈炸了。方初阳为这事还躺在医院里,要是记者在这里探头探脑的瞎打听,还问他知不知道这事,在老实人小陈看来这就是挑衅。 低头翻开手机看一眼,小胖妈妈的社交平台果然更新了,告诉大家小胖已经找回,感谢警察云云。这次倒是学乖了,没再说别的。而善良的网友们,只剩下高兴了,热烈祝贺小胖回家。 方初阳在医院住了三天,接好骨头就回家了。他这不是开放性骨折,接回去固定住等着自己慢慢长就行。热爱工作的方警官,在家歇了几天就回归了工作岗位。 而打从赵子安接手了标点这方面的工作,让翟辰充分感受到了投资公司的星级服务。每个星期都来看望,还礼数周到地给每个人都带礼物,包括翟檬檬的。 翟辰一度怀疑这货是为了探听情报,好等回头拿去讨好高牧笛。 “确实有这个意思,”赵子安竟然还大方地承认了,笑眯眯地把带来的玩具递给翟檬檬,“小高先生很容易满足的,我只要讲讲高总在病房里的趣事,他就会很开心了。” 这话说得委婉,不就是给高家弟弟讲点高雨笙倒霉的边角料,好叫那人幸灾乐祸一番呗。不过这种实话说出来,反倒叫人安心,每周一次的探望就这么延续了下去。 如此过了一个月,高雨笙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拄拐的那种。 “来,到哥哥这儿来。”翟辰站在五步开外,伸着手臂鼓励高雨笙走过来。 高雨笙撑着一根拐杖,艰难地向前挪动。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虽然复健师每天都会来给他那条好腿按摩以防肌肉萎缩,他也尽量在不扯动伤口的范围内活动,可还是有些无力。 尖尖的拐杖头戳在地毯上,以此为支撑点抬脚。一步,两步,三步,四……第四步还没走完,膝盖骤然一软,高雨笙整个人向前扑去。 翟辰稳稳地接住他:“怎么练了几天了,还是走不满五步。” 高雨笙不说话。 翟辰怕打击到他,又低声安慰:“不着急,慢慢来,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咱还有俩月时间能练习呢。” 高雨笙扶着他,稍稍站直,低着头看起来有点沮丧:“现在主要是腿没有力气,要先把腿锻炼回来,才能练拄拐。” “有道理。”翟辰看看那底座尖尖像高跟鞋一样的拐,实在是太为难独腿大侠了,索性把拐杖扔到一边,自己扶着他锻炼。 高雨笙非常自觉地搂住翟辰的腰。 “小混蛋,”翟辰哪里看不出来这小动作,拎着那只爪子搭到自己肩膀上,“扶着腰你还能走吗?” “能。”高雨笙一脸认真地说。 “能个毛线球。”翟辰拍他一巴掌,架着他好好练习。 过来接檬檬的方初阳,进门就瞧见这么一幅场景。两人放着室内墙壁上安装好的复健器材不用,偏偏用最原始的人力练习走路。瘸了一条腿的高总,活像是半身不遂一样挂在自家兄弟身上。而自家缺心眼兄弟,还认真地给喊着一二一。 坐在沙发上的翟檬檬,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 “这不是顶级套房吗?连个复健师也没有。”方初阳还吊着一只胳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把娇弱无力的高总对比得特别假。 “复健师刚走,我们这是家庭作业。”翟辰理直气壮地说,继续扶着小天赐慢慢走。 方初阳懒得管他俩,冲翟檬檬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过来。今天是去南山疗养院探望养母姚红梅的日子,上回带着翟檬檬去看过一次,医生发现小孩子的出现对病人有帮助,就劝方初阳多带孩子过去。 翟檬檬慢吞吞吃完最后一片,爬下沙发,用沾满薯片渣的手握住方初阳的一根手指:“走吧,寡人在这里也是多余。” 翟辰:“……” 高雨笙:“早点回来,今天你的小汽车该到货了。” 翟檬檬欢呼一声:“噢耶,舅妈再见。” 方初阳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叫他什么?” 翟檬檬:“高叔叔。” 方初阳:“……你当我聋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竟然已经一百章了,不敢相信 101、雪满头(25) 被方初阳用谴责的眼神盯着, 翟辰巨冤:“我靠, 你看我干啥?真不是我教的。” 翟辰都不敢转头看高雨笙的表情, 这称呼是翟檬檬自己发明的, 他是认真纠正过的。本来俩人就有点不清不楚……呸,清清白白的,被这小混蛋瞎搅和,也不知道天赐会不会误会是自己教的,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翟檬檬一脸无辜,晃晃方初阳的手:“大舅,咱们还不走吗?” 方初阳目光在那黏在一起的俩人身上逡巡一遍,没法指责高雨笙, 只能瞪着翟辰:“收敛点,别教坏孩子!” “哎不是, 我怎么教坏孩子了……”翟辰想上前理论,刚撒手高雨笙就往一边倒,赶紧伸手搂住。这情形, 还真有点说不清楚。 方初阳懒得听他哔哔,拉着翟檬檬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交代, 顿下脚步站在门口却没有回头, 只给翟辰一个冷酷的背影:“最近如果有记者找你, 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怎么了?”翟辰把高雨笙放回床上, 站直身体问门口的人。 “那天呕吐的那个孩子,住院了,他家长认为是矿洞辐射的缘故。”方初阳言简意赅地说。 翟辰吃了一惊:“这都大半个月了, 怎么突然住院?” “他救回来之后情况就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发烧,上个星期突然病重了。”方初阳说起这个,声音有些沉重。 小孩子的抵抗力比大人差得远,辐射对他们的影响也就更明显。经常有那种新闻,家里新装的房子,两个大人都没事,年幼的小孩得了白血病。当时在洞里,那个小孩就出现了不良反应,翟辰第一个把他送出去了。 刚逃离被拐卖的地方回到父母身边,又病重了,这样的状况让翟辰有点难受。现在只希望孩子不要得什么治不好的病,快点康复才好。 不等他多问,方初阳已经离开了。翟辰叹了口气,低头看乖乖坐在床边的高雨笙,那人也正仰着头看他。 翟辰不知道怎么解释“舅妈”的问题,被高雨笙这么看着莫名心虚。好在体贴的小天赐并没有提这茬的意思。 “我应该告诉檬檬小车明天到的。”高雨笙神色有些懊恼。 “嗯?”翟辰没明白其中的逻辑 ,“为什么?” “这样,我晚上就能睡他的位置了。”高雨笙一本正经地说。 “……” 这一个月来,翟辰都是跟翟檬檬睡旁边的陪护床的。一来陪护床比病床宽了一倍,二来也是怕碰到高雨笙的伤腿。 先前在家里,他俩一直是睡一张床的,翟辰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分开一个月,再提起来,忽然就没那么坦荡了。 翟辰有些脸热,干咳一声,像抱猫一样卡着高雨笙的腋窝把人抱起来:“继续练走路。” 至于方初阳说防备媒体这件事,翟辰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家长追究责任,闹起来,也追究不到他这个见义勇为的路人头上。再说,媒体也无从得知当时救人的就是他。 不过,他显然忽略了一件事。 下午高雨笙正睡午觉,翟辰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快速接起以免吵到睡觉的人,沉默着贴在耳边快步走到门外。 “喂?喂?翟老师?” 那边传来略耳熟的声音,翟辰挪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想起来对方是谁:“王子剑妈妈?” “哎,是我。翟老师先别挂,我是来跟你道谢的。你说说,小胖这孩子,都回来这么久了,才说那天救人的是你。”小胖妈妈很是激动,连连给翟辰说谢谢。什么再造之恩,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什么改天一定上门磕头,一套一套的。 翟辰听得好笑:“太客气了,我可受不起。” 孩子没事就行,他一点也不想接受小胖一家上门磕头的大礼。挂了电话,忽而觉得不对。 以小胖那个憋不住事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久了才跟家里说。小胖一家明显是装糊涂,拉不开脸跟他道谢,这会儿怎么突然想开了?翟辰心下一沉,竟然忘了小胖这个目击者和他家那些好事的大人了。 果不其然,到晚上就出事了。 【幼儿被拐得解救,却因辐射患上白血病,疑因警方救助不合规导致】 这样叫人充满探知欲的新闻标题,瞬间吸引了无数眼球。被拐儿童获救是好事,得了白血病喜剧又变悲剧很可怜,但这跟警方解救方式有什么关系? 好奇驱使人点进去,详细阅读内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批统一解救的孩子,当时被村民藏在一个废弃矿坑里。那个矿坑疑似有辐射,导致被救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良反应。而这个孩子反应最严重,断断续续病了近一个月,突然被诊断出了白血病。更重要的是,警方当时是知道矿坑有辐射的,据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说,下坑的救援人员穿着防辐射服,却没有给孩子任何防护。 翟辰看着这篇新闻,不得不佩服记者的笔力。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没说全,这结论就完全不一样,直接把读者往警方有责任方面引导。 “孩子竟然得了白血病。”这是翟辰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高雨笙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新闻是买的。” “嗯?你怎么知道?”翟辰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看望姥姥回来的翟檬檬,也跟着凑热闹,爬上床扒着翟辰的肩膀看。 “这几家同时发布的媒体,都在网络水军的‘门户网站套餐’里,多半是假新闻。”高雨笙翻开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一眼这种“套餐”的价目表。 翟辰了然:“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高雨笙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我是做网络生意的,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这还真不是商务需求。标点地图做广告,不可能做这么低端的机器炒作。这是他当时查“追哥哥一百招”的时候,好心人发给他的,说是用来给哥哥艹热度的神器。他觉得太小儿科了就没用,只是随手存了下来。 翟辰狐疑地看着小天赐那泛起红色的耳朵,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最近天赐害羞的点越来越奇怪了。不敢多问,便说起别的:“这么说的话,那孩子可能没得白血病,这都是假新闻的噱头?” 高雨笙摇头:“不好说,看看下一步。” “下一步什么?”翟辰凑近了问。 高雨笙抬头看他:“我要是分析对了,今天晚上哥哥跟我睡吗?” 翟辰:“……” 翟檬檬:“……寡人去开会儿车。” 自觉与这个故事无关的檬檬大王,开着刚到货的儿童玛莎拉蒂去客厅溜达了。 翟辰觉得自己不能答应,照他后脑勺呼一巴掌:“睡什么睡,压着你腿了怎么办。” 高雨笙被揍得往前栽了栽,抬头,眼中不见委屈反而满是笑意。 挨揍了反而更加高兴,怕不是被揍傻了吧?翟辰看得瘆得慌,忍不住又揍了他一下。 被“揍服”的高雨笙,果然不再纠缠,老老实实地分析状况:“如果这事是真的,新闻是孩子家长买的,要把锅推给警察,接下来社交平台上一定会出现家长发的求助信息。如果是假的,警方会追究造谣生事者,不过警方反应比较慢,估计得明天了。” 然而等了半夜,也没有看到进一步消息。反而是那些套餐新闻,忽然不见了! “咦?你不是说警方反应很慢吗?”翟辰刷了几遍,都没再刷到。 高雨笙眯起眼睛,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敲打打。飙车累了的翟檬檬已经睡下,屋里大灯关了,此刻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气氛莫名的严肃。 “行了行了,没猜中就没猜中,赶紧睡觉。”翟辰打开床头灯,得意洋洋地收了高雨笙手里的电脑,强行把人按进被窝里。 “我不是因为这个,这新闻撤得蹊跷。”高雨笙半张脸被捂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翟辰看着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的小天赐,忍笑摸摸他的脑袋:“愿赌服输,你还在养身体不能熬夜,嗯?” 末了那个尾音,听得人心尖轻颤,高雨笙迷迷糊糊地点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躺在另一张床上睡熟了。 翟辰睡到半夜,觉得背后热乎乎的,有东西在动。吓了一跳,骤然睁开眼,发现一条修长的胳膊正绕过来,轻轻圈住了他的腰。 “……”这熊孩子,翟辰呲牙,准备吓唬他一下。突然翻身,明显感觉到偷偷爬床的家伙僵了一下。闭着眼睛打了个呼噜,假装没睡醒。 高雨笙沉默了一会儿,扯过杯子把自己包裹进去,偷偷把翟辰搂进怀里,小声说:“我不是为了证明分析,就算分析错了,我也能睡到哥哥。” 102、雪满头(26) 傻乎乎的自言自语, 听得翟辰一阵心酸。 这一个月来, 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八回岭上那一吻, 到现在都没有跟高雨笙好好谈过。怕一旦提起, 自己就止不住地心软,轻易答应下来。 现在听着这样的话,翟辰突然觉得,自己这鸵鸟的行为实在不对。他的小天赐, 这般小心翼翼,想近亲又不敢,像个肚子饿又不敢张口吃的狗崽子,实在有些可怜。 也许…… 一双柔软的薄唇贴上来, 瞬间打断了翟辰的思索。说好的不敢张口吃呢?说好的小心翼翼呢?臭小子竟然趁他睡着了偷亲! 翟辰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的呼吸变乱,这会儿醒来也不是, 不醒也不是,就这么傻愣愣地僵着让他亲。 高雨笙不敢用力,就轻轻地含着, 一点一点品尝。他太喜欢这个人了,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好。白天借着练走路抱抱摸摸, 只能暂时缓解他的渴望, 等分开之后反而更加难受。 哥哥还不是他的, 这样的不安整日侵蚀着他, 让他那想要得到这个人的欲|望与日俱增。可他又不敢提八回岭上那个吻,怕翟辰生气。这似乎即将要得到,却始终隔着玻璃墙的焦躁感, 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尽管心潮澎湃,高雨笙的动作始终轻柔适度。如果翟辰真的睡着了,大概只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不会被弄醒。 没有吸氧气的翟辰体温偏低,对他来说那双薄唇的温度是烫人的。冷热相遇,会产生大冬天舔铁栏杆的错觉,竟生出丝丝的甜。差点沉迷进去,翟辰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正打算睁开眼,忽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 高雨笙的唇立时离开,正打算说话,突然被追过来的翟辰再次封住,瞬间瞪大了眼睛。 翟辰看不清高雨笙的表情,只能含着他的唇轻轻摇了摇手,示意他别出声。然后慢慢分开,扯过床头的氧气管吸了一口,轻盈地翻下床。随手摸到桌上的水果刀,摸黑走到窗边,听到了更清晰的“咔哒”声。 显然是有人在试图开窗。 不过,这房间的窗户大部分是封死的玻璃,只有个别可以推开。但为了安全,那能推开的窗户也有打开范围,只能透气却不能钻人。 翟辰摸到窗口的灯,在钻进帘子里的同时按下开关,明亮的光瞬间冲出来,照亮了窗外的人。人在黑暗中骤然接触到强光,肯定会条件反射地闭眼,但翟辰不会,这一刹那足够他看清对方的模样。 套着黑头套,手中拿着射钉枪,身上系了一根麻绳,从房顶一直吊下来。 “我操!”翟辰惊呼一声,迅速关了灯,准确地抓住窗户手柄,将开了一条缝透风的窗户关上。自己则顺势矮身,从窗帘钻出就地一滚。 “咔嚓!”铁钉穿透玻璃的声音响起,翟辰迅速把高雨笙抱起来塞床底下,然后拎起还在睡的翟檬檬扔到衣柜中。 “哗啦啦!”窗外的人已经借着荡绳的力量踹破玻璃冲进屋中。 翟辰翻身窜到床的另一边,猛吸几口氧。冲进屋里的歹徒显然不是个夜盲眼,朝着床“突突突”就是几钉子。可惜都打在了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啪嗒”屋中的大灯突然亮起,杀手在闭眼的瞬间听到有破空之声。下意识地抬手朝来者射去,却只听到了铁钉入木的“咔哒”声,再睁眼发现冲过来的竟然是半人高的实木床头柜。 能被人扔起来的床头柜肯定都是薄木板,杀手直接一脚踹过去。然而这高级病房的家具都不是便宜货,竟然异常沉重。这一脚非但没有使柜子偏离轨道,反倒伤了自己的脚,发出很疼的声音。 杀手经验丰富,迅速抬手格挡,同时身体向侧方撤。即便这样,还是被床头柜扫到胳膊,床头柜落地,一根金属制的拐杖就敲了过来。 翟辰拎着那根拐杖,直接朝来人的脑袋敲去。最好能把这货敲晕,直接送给警察。万一控制不住敲个窟窿出来,也不能怪他了,今天必须把这危险的王八蛋留下。 然而这杀手非常灵活,精确地躲过了这一击,滚到一边重新抬起手中的射钉枪。翟辰还没收势,躲避不及。 “嗖——”一道金色的流光从床下射出,直冲杀手的脚踝而去。杀手一惊,根本顾不得看是什么东西,直接跳起来从破碎的窗户蹿出去。 他身上还带着安全绳,跳下去就吊在半空,还敢朝着室内开枪。 翟辰矮身躲避,拔出水果刀朝他扔去。杀手倒转过来,双腿夹着绳索,轻松避过飞刀,沿着绳子宛如猴子一般快速爬回屋顶。 “我操……专业啊!”翟辰不敢伸头出去,更不能追击杀手而把雨笙自己留在屋中,只能快速拉紧窗帘避免处于射击范围。 “叮叮叮——”高雨笙已经按下了警报按钮,医院走廊中响起悦耳的提示音。 有护士快步走了进来:“有什么需要……”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屋中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床头柜、飞溅的玻璃碎渣、趴在床底下的vip病人。 “刚才有危险分子破窗进来,快通知保安,人在屋顶。”翟辰快速说着,把趴在地上的高雨笙抱起来。 “好的!”护士机械地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射出的金属丝已经自动收回,并没有被护士看到。高雨笙摸着腕上的手表,任由翟辰把他重新放回床上。 “檬檬,檬檬!”翟辰打开柜子,见小朋友正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顿时惊呼出声,一把将人抱出来平放在床上。 “吓……吓死老子了……”翟檬檬颤抖着发紫的嘴唇说。 “别说话。”翟辰急出了一头汗,那边高雨笙已经再次通知医护人员过来。不到五秒钟,就有医生匆匆跑进来,接过了心脏病发作的翟檬檬抢救。 这屋里设备齐全,可以直接抢救。翟辰插不上手,退到旁边盯着,也顾不上去抓那个杀手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翟辰回头,看到坐在陪护床边仰头看他的高雨笙,焦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好在只是刚才过于紧张而急性发作,并不严重,很快便救回来了。医生让翟檬檬躺在病床上不要挪动,打开床头的设备,给他贴了个心脏监护的磁片。屏幕上的心电图显示,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保安没能抓到逃跑的杀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护士没敢打扫屋子,等着警察过来勘察完现场,才把玻璃片扫走。 片儿区警察来询问、留证之后,便去勘察周边了。入室杀人这种恶劣的案件,必须快点侦破。市刑警队那边也接到了通知,方初阳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 今晚,警方注定是要通宵了。 “非常抱歉,我们还有一套顶级套房,现在就给您更换。”院长亲自过来,看着现场的模样也差点犯了心脏病。 “这孩子不宜挪动,明天再换。”高雨笙拒绝了,只叫医院派几个保安巡视房顶。 等送了所有人出去,已经凌晨四点了。破碎的窗户被医院的维修工用泡沫板暂时封住了,只露出些许寒凉的秋风,吹得窗帘水波纹样缓缓飘动。 “再睡会儿吧。”翟辰把滚脏的衣服换掉,抬手去解高雨笙的病号服。刚才趴地上半晌,这衣服是不能沾床了。 高雨笙胳膊上那个口子早就好了,并不需要别人帮忙脱衣服。不过他没有提醒翟辰,任由对方解开了他的扣子,露出什么都没穿的胸膛。 翟辰:“!” 眼疾手快地重新合上领口,合上之后又后悔了,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就是默认了天赐的身体不能乱看。 高雨笙握住挂在领口的那只手:“怎么了?” “我给你拿件睡衣去,不然冻着你。”翟辰面不改色地说着,转身欲走,攥着他手的人却没松开。 “你刚才亲我了。”高雨笙慢吞吞一字一顿地说。 “我那是叫你噤声。”翟辰干咳一声。 “你亲我了。”高雨笙执着地说着,眼睛映着灯光,亮晶晶的。 睡着了被偷亲,睁开眼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而是追着吻上来。那一刻高雨笙的心脏都骤停了,根本没有在意外面有什么动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人相贴的唇上。即便翟辰不做任何提示,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是哥哥第一次主动吻他! 对上这双满是期待的眼睛,翟辰麻爪了。当时他完全可以伸手捂住天赐的嘴,怎么就脑子一抽直接亲上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辰哥: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这下糊弄不过去了 103、雪满头(27) 翟辰这会儿也没法指责其实是高雨笙先亲他的, 要是让这家伙知道自己没睡着还任由他亲, 那就更说不清了。 四目相对, 沉默了半晌, 翟辰哑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这一声道歉,骤然暗了下去。沁凉的夜风透过没有黏紧的窗缝呼呼地挤进来,顺着波动的窗帘溢出, 窜上了穿着病号服的后背。 高雨笙慢慢松开拉着他的手:“不用向我道歉,我很高兴。” 手上温热的触感骤然消失,翟辰看着依然保持微笑的天赐,实在迈不开脚。叹了口气, 蹲下来把手搭在高雨笙的膝盖上,虽然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我们来谈谈, 好不好。” 高雨笙静静地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说是要谈谈, 其实翟辰也没想好要怎么谈:“你知道,我不是个正常人, 或者说……” “我知道, 你不是人。”高雨笙肯定地说。 翟辰:“……”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这些年, 我一直在回想你说过的话, 也查了很多资料,”高雨笙稍稍凑近了些,小声说, “哥哥是外星人,对吧?” 虽然在八回岭上已经听到过,但那说得很是委婉,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称呼,翟辰还是有些不适应:“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说的那个名字,那些发音,绝对不是当地的方言。你指着天空,说你家在星星上。还说过,你家那里没有夜晚,只分大白天和小白天,永远亮堂堂的……” 在那个小山村里,懵然无知的翟辰,跟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秘密。高雨笙语调缓慢,一条一条地细数。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记得。 翟辰都惊住了,那时候天赐才几岁:“小时候说的话,你也信。” “你说的话,我都信。” “……” 这小坏蛋,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子里戳。偏还一直保持着礼貌,双手始终握拳放在床上不触碰他。这样的冷静克制,只会让他更心软。 翟辰咬牙,索性豁出去了:“那你知不知道,地球的环境并不适合我生存。目前看着没什么事,但没准三十岁就死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高雨笙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是我跟这个星球的牵绊,所以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活着一天,就护你一天。但我也希望,你能找到除我之外的感情联系,找一个能长久陪着你的人。”翟辰说到后面,忍不住鼻头发酸。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雨笙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一直在损耗,常常有种命不久矣的预感。要是还任由天赐把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等他死了,这个孩子还能活下去吗? 高雨笙有钱,有才,长得又英俊,何必吊死在他这个外星怪物上。 “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答应我的?”高雨笙艰难地开口。他眼睛有些红,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挣扎出来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悲伤和微不可查的咬牙切齿。 “啊。”翟辰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高雨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缓慢而平静地开口:“哥哥不是人类,这个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基因上的生殖隔离,但我们不需要生孩子,所以这个并不是问题。” “呃……” “你让我把感情寄托到别人身上,可这种事又不是谈生意,说变就能变。仔细想想,我现在真的喜欢上别人,你会开心吗?如果会,我明天就当着你的面跟郑秘书接吻。” “哎不是,郑秘书?” “至于寿命,”知道翟辰最擅长打岔,高雨笙不给他插言的机会,“谁能保证自己活一百岁,遇见杀手,没准我明天就死了。哥哥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翟辰:“……” 充满说服力的语调,叫人无从反驳,甚至产生了几分羞愧感。寿命这种事,确实说不准,就算是平均寿命有七十岁的人类,也并不是一定就会活到七十岁。大家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生物,倒是他想差了。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翟辰半晌没吭声。 沉默,往往代表着抗拒,高雨笙眼睛彻底红了,质问哽在喉头,溢出来便已卸了力道:“你句说话吧。” 除了后半段关于寿命的问题,所有的说辞他都是反复推敲过的。若还是无动于衷,那翟辰就是真的对他没那种意思,再多的演讲稿都没有用了。 翟辰木着脸站起来,在高雨笙绝望的目光中俯下身:“我觉得你说得挺对。” “啊?”高雨笙傻愣愣地发出个单音,没等空白的大脑做出反应,就被哥哥那柔软的唇覆住了微张的嘴巴。 鸵鸟从沙子里抽出脑袋,下一秒就迈起长腿发足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些内容很重要,所以给它单独一章,后面不加别的剧情,特别贴心→_→ ----- 104、雪满头(28) 高雨笙僵硬了半晌, 任由翟辰在自己唇上轻吮, 根本做不出反应来。 这个吻, 不是他偷来的, 不是为了制止出声的。是在他表白之后,翟辰主动给的,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翟辰亲够了,站直身体用拇指抹了把下唇, 当机的高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拉住翟辰的一只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你答应了?” 还以为刚才侃侃而谈的高总多淡定,结果这手心里都是汗。翟辰又好笑又心疼, 回手握住他的指尖:“嗯。” 高雨笙却没有预期中的开心,这状况太不真实了。如果翟辰说“再想想”或是“我们试试看”, 他或许会比现在更高兴。一声不响上来就亲,让他有点招架不住,甚至以为自己犯了小时候的病, 产生幻觉了。 直到翟辰握住他的手,高雨笙才稍稍冷静下来, 沉声道:“你不要因为我可怜, 就勉强跟我在一起。” 爱情就是这么叫人烦恼的东西, 得不到的时候挠心挠肺, 得到了之后患得患失。 翟辰挑眉,这小破孩,显然是不信, 故作沉思地摸摸下巴:“唔,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那要不先算了吧,我再想想?” “不,”高雨笙高尚倔强的表情瞬间崩塌,紧紧握住翟辰的手,“我们先做恋人试试,一边做一边想好不好?我……我很可怜的。” “哈哈哈哈……”翟辰没忍住,笑出了声。拽过床头的氧气管猛吸一口,直接掐着高雨笙的腋窝,抱猫一样把人举了起来,举高高的。 “哥不是可怜你,真要说可怜,我可比你可怜多了。我在这个星球连个同类都找不到,跟我父母的距离是按光年算的,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高雨笙在空中眨眨眼,骤然感到一阵失重。不及挣扎,已经落进了翟辰的怀抱,被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半边身子扛在肩上。 翟辰拍拍他的屁屁。 从察觉到高雨笙对他的感情时,他就不敢像跟别的哥们儿那样随性了,现在却是没了顾忌,颇为美滋滋。 “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你要是亲郑秘书,我就把他打成肉饼。” 话题跳跃的有点快,但高雨笙瞬间就听懂了。 这是可怜吗?这不是。 哥哥可怜他,并不会把郑秘书打成肉饼。 高雨笙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向下滑了滑,把脸埋在翟辰的颈窝里,迷恋地蹭了蹭:“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来这个星球。” 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落在肩膀上,翟辰也禁不住眼眶发热,轻声哄他:“嘘——别让檬檬听见了,少儿不宜。” 话刚说完,站立不稳,抱着高雨笙踉跄着坐回床上,而后因为腰部支撑不住,“咚”地一下躺倒。若不是高雨笙反应极快,双手撑在两侧,肯定要把他砸吐血了。 “怎么了?”高雨笙吓了一跳。 “没,氧气耗尽了。”翟辰躺着,笑着看他。 一口氧气撑不了多久,红润的唇又变成了浅淡的颜色。高雨笙从这个角度看他,就像一只缩起爪子露出肚皮的猛兽,叫人心动不已。缓缓,缓缓地靠近,认真而虔诚地,吻住了梦寐以求的唇。 床头的小屏幕上,心电图突突了两下,而后强行恢复平静。 高雨笙兴奋地睡不着,跟翟辰抱着钻进被窝里,叽叽咕咕聊到天亮。后来等早班护士来查房,才被翟辰捂着眼睛强行睡了一小时。 翟辰其实自己也兴奋,因为要照顾檬檬就没再睡了,给孩子端了早饭,就坐在床头翻手机。 昨天那铺天盖地的新闻,消失之后就没再回来。网上几乎没什么讨论的,就好像那些新闻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倒是孩子的父母在社交平台发消息了,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发的,太晚了没什么人看到,早上才热起来。 【小明轩妈妈:我的孩子杜明轩,去年被人贩子拐卖。上个月被警方解救,但在解救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导致孩子现在患上了白血病。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希望大家看完……】 后面就是详细描述了从孩子口中得知的“真相”,说救援人员下去,只给唯一的警察穿了防护服,就让小孩子们暴露在辐射中。起初大家是不知道有辐射的,还是救援的人说漏了嘴,才知道那个矿坑有严重辐射。 底下还有配图,是现在正在住院的明轩小朋友。孩子脸色明显很差,躺在床上哭个不停。另外还有医院的诊断书,诊断为急性白血病。 那些个营销号像是都失了语一样,并没有谁转发。这消息是普通网友一个一个转出来的,到了八点左右的时候上了热门。 真的得了白血病。翟辰有些不好受,这病很难治,治疗起来也特别受罪。他还清晰地记得抱着那个孩子时的感觉,那孩子很轻很瘦,估摸着在村里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导致体质比别的孩子差。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嗯……”高雨笙睡醒了,睁开眼看到翟辰就靠坐在他床头,短暂地愣神之后,美滋滋地伸开手臂圈住对方的腰。 翟辰随手揉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个孩子的家长发消息了,真的是白血病。” 高雨笙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跟你无关,你已经第一个救他了,他也不是因为在矿洞里呆那一会儿得病的。” “怎么说?”翟辰转头看他。 “矿洞辐射没有那么大,不然高远也不会开了多年才出事,日积月累才会得重病。”具体的辐射量高雨笙不清楚,但他见过美国人处理矿石,并没有穿太厚的防护服。 翟辰微微蹙眉。话虽这么说,但那些网民不知道啊。 高雨笙继续翻手机:“警方已经回应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钟,机关单位开始上班。托昨天那些新闻的福,警方这次回应非常及时。 【关于被解救幼童家长对救援方案质疑的回应。】简单明了的通报,说明了当时是村民把小孩藏在矿洞里,警方前去救援结果矿洞塌方跟孩子一起被困。 【救援人员下去之后,第一时间把孩子递出来,没有穿防护服的必要。给孩子穿衣服反倒会延长在矿洞里待的时间,而已经身体不适的小明轩是第一个被递出去的。】 声明中没有提见义勇为的市民翟先生,也没有提救出所有孩子之后矿洞二次倒塌的问题。不博同情,重点清晰,专项辟谣。甚至还配了一张现场的图,正是脸部打马的杜明轩被递出来的情形。 刚刚热起来的话题,瞬间反转,快得像一阵龙卷风。 快速反转,意味着发酵时间不够,谣言和骂战还没来得及升级,一切平息得云淡风轻。当然,有部分键盘侠习惯性不信警方通报,各种质疑。但起码没有出现一边倒的舆论效应,甚至都没有人提及翟辰。 “真是奇了怪了,那昨天小胖他妈给我打电话,真是要跟我道谢的?”翟辰可不相信这迟到一个月的感谢,只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高雨笙摇头,打电话给公司媒体公关部。昨天翟辰跟他说的时候,他已经通知公关部去查了。 “高总,我们查到,昨天确实有媒体找小胖家人采访,录音频以证明跟翟保镖有关。但整体的事件现在被压了下来,不许报道,我们认识的媒体朋友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标点只是个小网络公司,并不具备大媒体上层的人脉,能打听到的只有这么多。 也就是说,这个事件本来已经安排好要来个大料了。整体的套路是,先各种新闻铺垫,再有孩子家长爆料,最后各种媒体采访跟上。牵扯到前段时间火过一阵子的小保镖翟辰,在加上“拐卖”“辐射”“警方失职”各种噱头,一定能让各种媒体赚足了流量。 高雨笙挂了电话,低声跟翟辰分析:“估计小孩的爸妈也没料到会被删除,所以发布的晚了。” 因为不明人士插了这一手,导致铺垫不够,后续也没跟上。孩子父母的言论还没引起足够的舆论,就被警方消息压下去了。而经常躺枪的翟保镖,头一次没了名姓。 翟辰还有点不习惯:“那这事,就过去了?” 高雨笙:“没牵扯到你,还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翟辰挠头,“就是有点不习惯,我怎么就转运了?” 高雨笙认真想了想:“因为跟我在一起,就运气好了。” 翟辰失笑:“这是什么理论?”谈恋爱能让人运气变好,单身狗活该倒霉吗? “负负得正。哥哥以前一直倒霉,我也倒霉,凑在一起就幸运了。”高雨笙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翟辰被逗笑了,伸手捏他脸,“可以啊,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颇得哥哥我的真传。” 高雨笙拉下他捏自己的手,凑近了些:“哥哥。” “嗯?” “我们关系不一样了,我能叫你别的吗?”高雨笙笑眯眯看他。 翟辰挑眉,单指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叫什么,叫老公?” 高雨笙耳朵红了,接不上茬,吭哧了一下才道:“我只是想叫你辰辰的。” “哈哈哈哈哈……”翟辰被这小模样可爱疯了,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坐在病床上吃小饼干的翟檬檬,大张着嘴巴,扑簌簌往下掉饼干渣。 寡人的舅舅,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比如,少儿不宜。 105、雪满头(29) 方初阳进来的时候, 觉得气氛怪怪的。 快到中午了, 两个大人还在腻腻歪歪地吃早饭。而翟檬檬, 则保持死鱼眼抱着平板看动画片。 翟辰感觉到自家兄弟盯过来的眼神, 顿感心虚,先发制人:“发什么呆呢,你怎么有空跑过来,杀手抓住了吗?” 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暑假结束之前不问作业做完没是基本礼貌, 懂?” “切。”翟辰把最后一只小笼包扔进嘴里,示意高雨笙再吃点,自己起身去沙发上跟方初阳聊天。 方警官看起来有些疲惫,想来昨晚是没睡好, 坐在沙发上就仰头向后靠着闭目养神。过了会儿才缓过来,睁开眼就瞧见翟辰凑近的脸, 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他推远点:“杀手的事不归我负责,不过小马已经替高雨笙申请了受害人保护, 最近这医院会相对安全一些。你俩没事少出去。” 翟辰并不认为警方的保护能起到多大作用。警察人手有限,申请保护也只能是请巡警多往这里转转, 顶多派一个专人来盯着。不过聊胜于无:“那个杀手, 看手段比特种兵还猛, 你办案多年, 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方初阳眸色微暗:“最近几年,没听说过。” “嗯?那前几年有过?” “仇鹰呗。”方初阳吐出一口浊气。 翟辰顿时不说话了。仇鹰,就是方初阳他爸击毙的凶犯。这人和他的哥哥, 都是东南亚雇佣兵出身,非常厉害。而导致方初阳家破人亡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警方推断应该就是仇鹰的哥哥做的。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高雨笙吃完早餐,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推开小桌试图站起来。翟辰瞧见了,起身过去扶他:“上厕所吗?” “拿电脑。”高雨笙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因为不想打扰兄弟俩谈话,就想自己起来拿。 “叫我一声就行了。”翟辰把电脑给他,叫他乖乖坐在床上别摔了。 方初阳看得牙疼,转头去瞅外甥。那边翟檬檬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宛如老僧入定。忍不住叫他一声:“翟檬檬,看见大舅怎么不过来?” 檬檬抬头看看,发现舅舅去照顾舅妈了。立时下床光着脚“噔噔噔”跑到沙发上,像个石猴一样蹲在方初阳身边,小小声说:“大舅,你带我去找瑶瑶吧,我想给她看看我的新车。” “不行,”方初阳想也不想地拒绝,“我得出差去了。” “出什么差!”翟辰豁然转头,走过来指着方初阳那只还吊着石膏板的手臂,“你这胳膊还没好,又去瞎跑什么?” “去五桐,矿坑的事还没完。”方初阳摸摸口袋,想抽根烟,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又停手了,在桌上拿了颗薄荷糖吃。 “你们警方这次反应很快啊,网上都没什么大风浪,又怎么了?”翟辰翻开手机给他看那则关于矿洞救人的警方通报,下面基本上都是夸警方的。 “我昨天催了几遍,他们才弄的。”方初阳揉了揉眉心。该调查的东西,他肯定会调查,只是不希望被舆论绑架,也不想借着舆论翻转出名。 那就是说,并不是为了应付舆论,翟辰不解:“那你还去做什么,善后的话派小陈或者小马去就行了。现在杀手的案子更棘手,范队到底怎么想的?” “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方初阳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杀手的案子一直想方设法把他排除在外,虽然理由听起来都很合理,但瞎子都能看出来老范不想让他参与。 兀自生了一会儿气,方初阳又解释了一句:“不过五桐那边情况很复杂,这趟我还真非去不可。” 并不是被舆论绑架善后,还是有更重要的事。至于到底为了什么,却是不好透露了。翟辰也识趣地没问,只叫方初阳等会儿,自己去做午饭,一起吃了再走。 翟辰去了厨房,留下方初阳跟高雨笙大眼瞪小眼。当然,主要是他分别用睁着的大眼和眯起的小眼,反复观察高雨笙。而高雨笙则一直保持男模硬照的水准,面不改色地快速敲键盘。 等半天没听到翟辰说话,高雨笙才抬起头来看一眼,正跟方初阳的目光对上,便礼貌地冲他微微一笑:“大哥出差需要车吗?我叫秘书送一辆过来。” “不用了,公家有车。”方初阳把嘴里的薄荷糖嚼吧嚼吧吞了,起身想跟高雨笙说两句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小陈打过来的,方初阳随手接起来,那边传来小陈急吼吼的声音:“副队,不好了……” 后面的高雨笙听不清,就瞧见方初阳脸色骤变。 “跑了?看守所还能跑?干什么吃的!” 这话说得又气又急,声音大得翟辰都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来。瞧见方初阳挂了电话匆匆往外走,伸出手里正削皮的黄瓜拦住他:“哎,怎么了这是?” 方初阳随手把黄瓜掰断,塞嘴里边走边吃:“那货从看守所跑了。” “啊?”翟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那人已经吃着黄瓜大步流星地走了。病房门被自动闭门器推着,缓慢而沉重地锁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应该是在八回岭那个杀手,从看守所逃跑了。”高雨笙合上电脑,给翟辰解释了一下。 “哈?” 看守所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甚至严过监狱。偶尔会听说有人越狱,但很少听到有人逃出看守所的。现在,这位刚刚进去不足一个月的危险杀手,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了。也难怪警方着急。 “嗨,这事又不归他管,回去也是白跑一趟,还不如吃了饭再去。”翟辰倒是不怕那杀手,敢来就再打一顿,就是对自家兄弟过于爱岗敬业的行为很是无奈。拎着半根黄瓜走过去,递给高雨笙让他吃。 左右他们刚吃过早饭,翟檬檬也跟着吃了几个小笼包,这会儿都不饿。方初阳不留下吃饭,就不着急做了。 高雨笙哭笑不得地接过黄瓜:“哥哥,你给我吃这个。” “怎么了,你不爱吃?”翟辰伸手去拿,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咳了一声,“我说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纯洁。” “我说什么了吗?”高雨笙无辜地眨眨眼,咔嚓咬了一口黄瓜。 “舅舅,什么叫看守所啊?”翟檬檬走过来,爬上高雨笙坐的这张床。 翟辰单手拎住他,拿了条毛巾给他擦脏兮兮的脚底板:“就是监狱的学前班,进监狱的手续办好之前,坏人都住看守所。” 翟檬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好汉进去还能出来,是不是跟赵云一样有本事。” “啧,他是坏人,人家赵云多帅啊,他能跟人家比。”翟辰一本正经地跟外甥讨论。 高雨笙没有参与甥舅俩讨论的意思,翻开电脑继续敲打键盘。 翟辰把他嘴里叼着的黄瓜拽下来,自己啃了一口凑过去看:“你查什么呢?” “那小孩的家长又发新的了。”高雨笙把屏幕转向翟辰。 【小明轩妈妈:就算警方救援及时,那矿洞也肯定有问题,救援的人确实是穿了防辐射衣的!矿产都是国家的,留下一个有辐射的矿洞不做填埋,任由村民在那里生活,是想害死谁?】 咬不了警方,又开始咬国家。然而,这个矿还真不是国企做的,而是私人承包商高远。这样扯下去,很难有什么结果。 翟辰不解:“他们这么闹有什么意义,直接叫收买孩子那家人赔偿更快些。” 别的小孩都没事,就这个孩子得了重病,多半跟买下他的那户人家有关。要么是那家人有什么致病因素,要么那家人没照顾好让孩子免疫力低下。 高雨笙笑笑,没有反驳哥哥这个不靠谱的说法:“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嗯?”翟辰转头看他。 搭在键盘上的长指微动,屏幕切换到了高雨笙刚刚做的一个简易逻辑关系图上。上面罗列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主要分为“杀手”和“矿洞”两个部分。 高雨笙点了点两个大事件:“高远是我妈妈开的,有人引导我们去查矿洞的事,而我们在查矿洞的路上遇到袭击。明轩父母的行为,一定是有人指点过的,不然他们不会咬死了往辐射上说。而这个人的目的,是吸引大众的目光到矿洞上。” 界面又切回社交平台,再看一遍明轩父母账号说过的话。他们其实不止发了两条,陆陆续续发了很多补充,只是没有转成热门。每一条都没有离开“辐射”这个词,而且还拜托网友帮忙查这个矿的状况。 翟辰呆愣了半晌:“杀手,不是你们回家豪门宅斗吗?” 豪门宅斗…… 这新奇的词汇,听得高雨笙也是一愣,旋即忍不住抿唇笑:“你现在是豪门少奶奶了。” 翟辰明白高雨笙的意思,引导他们去调查矿的人,很可能跟派遣杀手的人有关,至少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如果这幕后是同一人所为,那这个人就太恐怖了。 摸摸下巴:“你们家太乱了,等你好了我就去跟你爸提亲,把你娶会翟家,不跟他们玩了。” “这个好。”旁边有人附和。 两人看过去,就见翟檬檬正躺在床上,四脚朝天。 “你干什么呢?”翟辰挠挠他的小肚子。 “举双手双脚赞成啊,”翟檬檬抖抖手脚,“让舅妈嫁到咱家,你别去当豪门少奶奶。不然,我就是少奶奶带进门的拖油瓶了。” 翟辰:“……” 这熊孩子,一天天哪儿学来的那么多封建糟粕? 106、雪满头(30) 方初阳一走就是好几天, 期间基本没有消息。 翟辰有点担心, 不清楚五桐那个地方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事, 非得断着一条胳膊的方初阳去。但也不好随便打电话过去问, 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问来调查杀手事件的小陈。 “我本来想跟副队一起去的,队长不让。”陈照辉也不清楚是什么任务,就是单纯地想跟着副队。 翟辰仔细看看陈老实的脸:“小陈,你实话跟我说, 我们家方初阳是不是被队里排挤了?” 小陈吃了一惊:“排挤?谁敢排挤副队啊,辰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翟辰把削好的苹果劈成两半,一半给高雨笙,一半给小陈:“他那狗脾气, 不被排挤才奇怪了吧。” 这话小陈可不敢接。 “哎,那天你在门口遇见赵经理, 为什么打他呀?”翟辰用手肘戳了一下低头安静吃苹果的陈照辉。 小陈吃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没抬头,就垂着脑袋说:“他干了不该干的。” 翟辰微微挑眉:“什么不该干的, 他占你便宜了?” 老实人不懂基佬辰的意思,满脸问好地抬头:“啊?” 高雨笙抿唇笑, 用手指戳了一下胡说八道调戏小朋友的翟辰。翟辰被戳到了痒痒肉, 控制不住地扭了扭身子, 抓住那只作怪的手指头。 等小陈走了, 翟辰拿起切掉两边果肉的苹果核啃两口,若有所思。 高雨笙问他:“你问陈警官,是不相信赵子安说的话吗?” 翟辰扔了果核擦擦手, 把高雨笙抱下床:“本来也没觉得,今天瞧见小陈突然想起来的,总觉得哪儿不大对。” 高雨笙被放在地上,扶着复健设备慢慢活动:“你是觉得,像赵子安这种人,不应该会被打,尤其不该被小陈打,是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子安那家伙,天生一双笑眼。而且能说会道,极会做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小陈。要是小陈是方初阳那种暴脾气还好说,偏偏这还是个老实孩子,轻易不会发脾气。 “没错!”还没说话,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让翟辰莫名兴奋,忍不住捏他脸,“我们家天赐,怎么这么聪明?” 高雨笙双手都抓着复健双杠,没办法阻止,只好由着他捏:“我只是比较懂哥哥。” “啧,这小嘴怎么这么甜呀,是不是想让哥哥尝尝。”翟辰凑过去。 高雨笙忍不住笑场了。这情话土得他都受不住了,仿佛上了云南山歌里的车。 “土怎么了,挖掘机司机那也是司机。”翟辰一本正经地说,非要凑过去亲人家,被笑得止不住的高雨笙拒绝,两人就在双杠上闹起来。 “滴滴!”门外响起了汽车鸣笛声,翟辰过去开门,老司机翟檬檬开着玛莎拉蒂进来了。 “呦,翟师傅出车回来了,这趟挣了多少钱啊?”翟辰笑嘻嘻地问。 “我帮护士姐姐送了趟水,给医生叔叔送了个片子,赚了一包巧克力。”翟檬檬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巧克力球,交给舅舅。 翟辰接过来:“不错不错,以后咱家就指望你养活了。” “叮叮叮——”内线电话响了,这屋里的配置比较高级,内线电话有无线听筒,可以拿起来的。翟辰冲外甥抬抬下巴,示意他给拿过来。 最近热爱上了打工的小翟先生,二话不说就去了,拿了听筒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翟辰接过听筒,把手里的巧克力当报酬奖励给跑腿的,自己回身去双杠那边护着高雨笙。 电话是前台打来的:“先生,这里有一位高闻筝高女士拜访。” “什么高女士,不认识。”翟辰随手就给挂了。 刚挂了电话,那边高雨笙的手机就响起来,毫无疑问是高闻筝打来的。 “别理她,这时候了她还敢来,是打算直接跟你拼命吗?”翟辰不耐烦道。 高雨笙停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 刚接通,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那边高闻筝就语速极快地说起来:“雨笙,让我上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事关咱俩的生死,你必须听我说。” 高雨笙让她把手机递给前台:“让她一个人上来。” 高闻筝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要憔悴不少,只是腰杆还挺得笔直。天冷了,她不再穿绿色短裙,换了一套黑色大衣,内里穿着孔雀绿的连衣裙,黑色纱帽变成了驼绒的。 手杖也换了一个款式,是金属制的吗,周身泛着乌黑的光泽,底端比女人的高跟鞋还要尖细。瞧着不像个装饰品,更像一把武器。 “杀手从看守所逃出来了,你知道吗?”高闻筝扫视了一圈这屋子里的状况,优雅地坐在了沙发上。下颌崩得紧紧的,生怕泄露一丝情绪。 嫌犯逃出看守所,这件事终究是捂不住的。全城搜捕了几天毫无进展,警方只得发布了通告,告诉民众有危险的犯罪分子从看守所逃走,悬赏缉拿。这事高雨笙和翟辰早就知道,并不如何惊讶。倒是从新闻上得知消息的高闻筝,瞬间慌了神。 高雨笙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么。” “你不紧张吗?他本事大到能从看守所跑出来,肯定还会来找你的。”高闻筝攥紧了手杖的握柄。 “他的同伙已经找过我了。”高雨笙垂下眼。 高闻筝猛地抬头:“他们又找过你?怎么找你的,还要杀你?” 翟辰奇道:“杀手要干什么,高小姐应该最清楚吧。” “我不知道!”高闻筝脸色发白,“那,你没事?” 高雨笙抬眼,平静地看着她:“我有最好的保镖,能有什么事。听说姐姐在找保镖,找到满意的了吗?” 提起这个,高闻筝不说话了。她高价请了好几个保镖,24小时守在周围,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事。可就在昨天,她房子里的天然气突然泄漏,要不是狗闻到异味,她半夜醒来抽烟的话,屋子就直接炸了。 “我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就住你隔壁。”高闻筝指尖泛白。 高雨笙蹙眉,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姐姐做邻居:“这里是医院。” “我当然知道,可警方说警力有限,只能保护这一片区域。”显然高闻筝已经跟警方沟通过了。 翟辰嗤笑一声:“高小姐,虽然我确实很厉害,金牌保镖,从不失手。不过我只能保护一个人,您住隔壁也没用的。” 说完,也不等高闻筝回应,低头跟高雨笙咬耳朵,不过这悄悄话的音量连沙发后面擦车的翟檬檬都能听到:“只听说过蹭网的、蹭饭的,没听说过蹭保镖的。” 高闻筝瞬间涨红了脸,她是有点想蹭保镖的意思。高价雇的那群人,没有一点用,倒是高雨笙这个保镖,几次都能带着他从杀手的刀口底下逃生,也没让他出过什么意外。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雇了四个保镖,用不着你。别以为你身手好就了不起,对方手段多着呢,当心哪天输液的葡萄糖就变成百草枯了。” 翟辰听到这话,乐了:“别紧张高小姐,嫉妒使人面目丑陋。得不到我,你也不能诅咒呀。这么着,我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办法,保证杀手伤害不了你。” “什么?”高闻筝听到后半句,暂时没有计较翟辰说她面目丑陋的事,紧张兮兮地侧身细听。 翟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去自首,承认你雇凶杀害亲弟弟,那杀手是男的,女子监狱他进不去。” “噗——”高雨笙刚喝的一口茶,突然呛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饭前有二更,啾~ 107、雪满头(31) 高闻筝气得脸色铁青:“不管你信不信, 我没叫人杀你。” 高雨笙沉默以对,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翟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对, 你没叫人杀他, 叫人弄断他一条腿而已。谁知道这钱给多了,杀手一高兴决定回馈老客户,顺道杀了他就当给你打折了,对吧?” “你……”高家姐姐憋气半晌, 重重地用手杖戳了一下地面。 “哎,别呀,这地板很贵的。”翟辰赶紧看看被她戳的地方,生怕戳出个坑来被医院索赔。 高闻筝坐不下去了, 冷哼一声站起来:“我们两个在一起,相对会安全很多。既然你不领情, 我也就不住这里了,你就跟你的金牌保镖过吧。” “哪儿安全了,一杀杀两个, 省得杀手跑两趟吗?”翟辰做了个串糖葫芦的手势。 高闻筝咬牙,拎起手包转身便走。刚走到门口, 又定下脚步, 转身看向高雨笙:“你不是要独立吗?你妈那个矿的破事, 早点解决, 别连累爸给你擦屁|股。” 说完,便踩着细脚高跟鞋,拄着细脚手杖, “笃笃笃”“笃笃笃”地走了。 高雨笙瞬间皱起了眉头。 “你这三只脚姐姐,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第一回见她的时候,还是个家教良好的富家女模样呢。”翟辰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高雨笙斜瞥他,这还不都是被你气出来的,不过这话没敢说,哥哥是只能用来吹的:“你注意到她最后一句话了吗?” “擦屁|股?”翟辰想了一下,“哦,她说,矿的事。” 高雨笙点头,翻看手机给他看。那个孩子得白血病的家长,前几天一直在闹腾,还接受了一家小网络媒体的采访,坚称那个矿洞有问题,希望有关部门去查查。结果现在,那些发言全都删光了。只留下了昨天发的最后一条。 【小明轩妈妈:前些天,孩子突然病重,我和孩子爸爸作为家长,非常焦虑,冲动之下做了不该做的事。在这里,向无辜被牵连的警察同志和已经倒闭了的矿业企业道歉。孩子生病,是因为收买那家人,长期给他吃发霉变质的食物,这才得了血癌。目前已知筹集到了治病的款项,暂时不需要捐助,感谢大家的关注,再次致歉。】 下面的评论炸开了锅,大多都是骂他们的。 【哇,不调查清楚就开撕,警方好可怜啊,救了你家孩子还要被你挂出来骂。】 【我是另一位被救孩子的家长,我们在家长群里劝他们了,他们坚持认为是矿洞辐射导致的。如果有辐射,我家孩子怎么就没事呢?】 【给孩子吃变质食物,这些人也太变态了。】 【人家矿都倒闭多少年了,锅从天降。】 【只有我怀疑,这家人是被威胁了吗?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少有的质疑,被淹没在成千上万的骂声中。网友们一哄而散,再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不出三天,人们就会把这个名叫明轩的孩子遗忘了。 翟辰看着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消息,挠头半晌:“所以说,这是你爸做的?” 记得高雨笙刚住院的时候,高震泽来看他,破天荒说了一句感人的话,“安心养伤,剩下的交给爸爸”。不过,高震泽管这家闹事的人做什么,这又不妨碍高雨笙。 “他是为了他自己。”高雨笙冷笑。 在高雨笙出生之前,叶蓉就已经承包了高远矿业。作为叶蓉的丈夫,高震泽显然是知情的。而且他可能比叶蓉本人知道的更多,毕竟,他靠着雪头金,搭上美国航天局的关系,得到了先进的汽车制造技术。 但雪头金,是一种天然的有色金属合金。而有色金属,是不允许私人开采的,更何况这期间还牵扯到众多伤病的工人。最不想让矿洞引起公众注意的,就是高震泽了。 翟辰了然:“那就解释得通了,突然消失的那些新闻,还有小明轩他们家……不过我很好奇,要说买通媒体撤新闻还好说,这小孩的家属他怎么搞定?” 家里就一个孩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现在这眼珠子得了绝症,就算给钱也不能压住家长的愤怒吧。 高雨笙抿唇:“很简单,以好心人的身份介入,想办法让家长相信这事跟收买方没养好有关。之后承担孩子所有的医药费,花多少给多少,这钱只打到医院账上,一旦家长又乱说话,即刻停止给钱。” 这样的处理方式,放在十五年前可能不太行,但现在的高震泽有的是钱,摆平这种事都是小意思。 “哇,你们有钱人的手段,真的脏。”翟辰啧啧感慨。 高雨笙小心地看着他:“我没干过这种事。” “哈哈,想什么呢,没说你,”翟辰笑着捏他鼻子,“哥哥是混堂口的人,脏手段见得多了,大惊小怪。” 高雨笙顺着问:“什么脏手段?” “唔,比如没钱买烟了,就欺负一个你这样的富家少爷,叫你天天给哥哥买。不给钱就把你裤子脱了,扔到学校门口看你哭鼻子。”翟辰说着,单指勾起高雨笙病号裤的松紧带,拉开再弹回去。 高雨笙被他言语中的场景刺激到了,眸色倏然变暗,抓住翟辰那只扯他裤子的手,哑声叫了句:“哥哥。” “咳……”翟辰被一声带着点那种意思的哥哥给喊出感觉了,干咳一声不敢再逗他,索性把人拉起来继续练习走路,“别瞎叫唤,叫出事了你现在可受不住。” 高雨笙:“……”他觉得哥哥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现在说这个明显自己不占优势,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翟辰扶着他慢慢走:“哎,你不是说杀手和引导你去看矿洞的有关系。那,你姐姐这是跟你爸作对呢?” 高雨笙一只脚还是不能触地,说是练走路,扶着翟辰也只能练跳跳。蹦蹦跳跳的说话气息不稳,等开口的时候,他就停下蹦跶,扒着翟辰的肩膀休息片刻:“高闻筝要做这事,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何况,现在扳倒高震泽,对她没好处。” 目前为止,高震泽属意的继承人都是高雨笙,在重男轻女的他看来,高闻筝的继承顺序那是排在高牧笛那个废物点心之后的。 翟辰:“所以?” 高雨笙:“所以,高闻筝可能只是其中一环。” 这样的推断,让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看不见的危险是最麻烦的,如果对方只是想要揭露当年的真相倒也没什么,可是对方所求的显然远不止于此。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铺开,试图把所有人都粘死在上面,一把火烧个干净。 两人困在这间医院里,知道的信息很少,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保全自己。 “没事,咱们就做个缩头龟,躲在壳里不出去。”夜晚来临,翟辰让檬檬继续睡病床,美其名曰给他监测心跳。自己则抱着高雨笙睡大床,掖好被角拍着天赐宝宝哄睡觉。 高雨笙轻笑,伸手揽住他的腰。 睡到半夜,突然被手机惊醒。翟辰赶紧接起来,以免把床上的真心脏病人吓出问题来。他开了夜间模式的,只有熟悉的电话打三遍才能响起来,多半是有急事。 电话是南山疗养院打来的,里面说得又快又急:“是姚红梅的家属吗?刚才护工发现她在屋里昏迷了,我们现在要赶紧把她送到市区的医院救治。” “怎么回事!”翟辰瞬间从床上跳下来。 高雨笙把床头灯打开,坐起来:“怎么了?” “我养母昏倒了,要送到市里急救。”翟辰转头跟高雨笙说了一句,又继续跟电话那头了解情况。 “送到这边来吧,我叫人安排,你也方便照顾,”高雨笙捏捏他的手,“有救护车吗?” “有。”翟辰也矫情,直接同意把养母拉到这家医院的提议,交代疗养院把人拉过来,并告诉他们地址。现在方初阳不在市里,他不能离开高雨笙太远,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根本没法来回跑。 高雨笙拨了内线,将疗养院的联系方式告知,让这边的急救跟那边的救护车取得联系。夜里交通顺畅,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救护车就呜哇呜哇地跑来了。 “病人三高,有糖尿病、老年痴呆病史,目前看来应该是糖尿病的并发症。已经做了急救,目前还需要观察一下。”急救室推出来还在昏睡的胖老太太。 姚红梅在女儿死后,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到翟建国去世的时候,已经糊涂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家里一个痴呆老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要看护至少得两个人。兄弟俩得赚钱生活,不得已就把养母送去疗养院,花高昂的价格请人看护。翟辰则辞了高薪的挖掘机工作,一边做幼儿园老师一边带孩子,兼职做保镖赚钱。 翟辰找了个轮椅,推着高雨笙隔着玻璃墙看他的养母。胖乎乎的老太太看起来十分安详,或许是因为痴呆之后忘记了烦恼,看起来还挺年轻。 “我们这算是,见过家长了吧?”高雨笙仰头问翟辰。 “见什么家长,隔着玻璃见的啊。”翟辰伸指头戳他。 高雨笙捂住脑袋。 翟辰看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这戳人脑袋的动作,还是跟我妈学的呢。她以前是个小学老师,嘴巴特别厉害,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高雨笙拉了他一下,正跑神的翟辰一个没注意,踉跄着坐到了高雨笙腿上。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撑住扶手,怕给他压坏了。高雨笙圈住他的腰:“那等咱妈醒了,再跟她介绍我吧。” 108、雪满头(32) 翟辰再次推着高雨笙来看养母的时候, 她已经醒了, 正坐在床上由护工看护着吃饭。 南山疗养院派了一名护工在这里跟着, 这边医院也有护士帮忙, 将老人照顾得挺不错。姚红梅现在自己吃饭不成问题,端着一碗清淡的小粥皱眉头:“红烧肉。” “现在不能吃红烧肉。”小护士一边给她换点滴的药水一边笑着说。 “我说要吃,你们就得给我吃,听老师的话!”姚红梅竖着眉毛, 说出的话铿锵有力。 护士忍不住笑起来。南山的护工都习惯了,也不理她,只看着她吃别撒到身上就行。 “哼!”姚红梅气哼哼地吃起来。 翟辰拉着刚进去半个轮子的轮椅退出来,站在屋外一言不发。高雨笙抬头看他, 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翟辰竖起单指点点嘴巴,示意高雨笙别说话, 低声跟他咬耳朵:“我妈瞧见我,肯定要闹着吃红烧肉了。等她吃完咱们再进去。” 高雨笙抿唇轻笑,点点头。 其实姚红梅有段时间已经不认人了, 糊涂到连翟辰和方初阳都不认得,只是凭着本能地瞧见他俩就闹着要吃红烧肉。前段时间有所好转, 认出了翟檬檬,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得翟辰。 等里面吃完, 翟辰深吸一口气, 推着高雨笙进去。 吃饱喝足的姚老师,正推着移动输液杆在屋里瞎转悠,嘴里念念有词:“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翟辰看着那胖乎乎的背影,笑着叫她:“妈。” 姚红梅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他,推着输液杆走过来,抬手照着翟辰的胳膊就是一巴掌:“野小子,你跑哪儿去了!老师说你今天又逃课了!” “没,没逃课,”翟辰惊了一下,也不躲,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妈,你认得我?” “又跟我演什么戏呢,翟星星!你戏这么多,怎么不去读戏校啊?”姚老师说着又要揍他。 翟辰满眼惊喜,慌忙躲开这一巴掌:“哎,妈,妈,别打。我带朋友来看你呢。”说着,把轮椅往前推了推。 没想到时隔多年,养母竟然重新认出他来了。翟辰高兴极了,想趁着妈妈还算清醒的时候,给她介绍天赐。 姚红梅转头看向高雨笙:“这么俊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呀?” 昨天晚上,翟辰跟他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星星被领回家的时候,姚红梅很是生气,说家里本来条件就不好,现在又多个孩子要养活,实在困难。许是当老师的职业病,她说话总是带着批评,很不好听,起初翟辰很是怕她,第一天晚上都没敢说话。 不过她这人嘴硬心软,说着嫌弃,第二天就给翟辰买了新衣服。后来翟辰放开了就开始调皮,皮得上房揭瓦,也就姚红梅能收拾得了他。 听过姚老师战绩的高总,对这位母亲是怀着敬畏之心的。此刻被姚老师的目光一扫,瞬间绷紧了下颌。好像参加入学面试的小学生,在老师的注视下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想叫一声阿姨好,开口却是:“妈……” 屋里陷入一片沉寂。 护工见翟辰来就起身出去上厕所了,护士换了药早离开了,这会儿就他们三个人。 翟辰看着傻乎乎不知所措的小天赐,差点没憋住笑:“咳,妈,他叫高雨笙,是我……” “他是你对象啊?”姚红梅凑近了看。 这话说出来,翟辰和高雨笙都呆住了,互相看了看。翟辰试探着承认:“啊,是啊,我对象。” “挺好,挺好,小伙长得真帅气。”姚老师推着输液杆绕着高雨笙转一圈,忽然反应过来,“哎,不对!” 翟辰试图继续忽悠,让妈妈忘记他也是个男孩子的事实:“哪儿不对了?他长得帅,又有钱,名校毕业,自己还开公司呢。” 姚红梅苦恼地皱起眉头:“好是好,但是个残疾人,你俩以后怎么生活。” 高雨笙:“……” 翟辰:“哈哈哈哈哈哈!” 解释清楚高雨笙只是受伤,过一段时间就不是残疾人了,姚老师就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新的家庭成员。高雨笙也就跳过阿姨,毫无障碍地叫起了“妈妈”。 老太太还得再住院几天,把并发症控制住再回疗养院。左右都在一个医院里,翟辰照顾起来也不费什么事,也就坐两趟电梯的功夫。 发了消息给方初阳,告诉他这边的情况,以防他接到疗养院的通知吓一跳。方初阳到了半夜才匆匆回了一个“好”字。翟辰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那边就没有再回复了。 “哎,你说说,我们家这情况。家中兄弟两人,一个挑起了生活所有的重担,一个甩手不管在外花天酒地,是不是能上个《金牌调解》《老娘舅》之类的节目?”翟辰站在几步开外,让高雨笙拄着拐杖往自己身边走。 高雨笙认真地倒腾着拐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翟辰自己倒是乐呵呵地继续分析,见高雨笙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了,就再往后退两步:“那咱俩在一起,就是轮椅白富美和大力农民工……啧,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毛片儿。” 高雨笙一个没抓稳,拐杖被地毯缝隙绊了一下,顿时跌进了翟辰的怀里。 “哎呀呀,你这豪门的金孔雀,可是掉进我这大穷坑里咯。”翟辰抱住他,笑嘻嘻地说。 高雨笙站直了身体,拽拽弄皱的衣摆:“哥哥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有坑也是价值连城的陨石坑。” 翟辰被这机智的话给镇住了:“你现在很嚣张啊,都不是背台词,会自己创作了。” “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翟辰以为是檬檬回来了,过去开门。一打开,却发现门外站着高雨笙他爸——高震泽,外加四个保镖两个助理。 差点忘了,这间房子是高父掏的钱,他拥有跟翟辰一样自由出入医院的权限。不需要通过前台打招呼,直接就来了。 高震泽大步流星地进屋,坐在沙发上,抬抬下巴示意高雨笙到自己身边来。 助理给两人倒了茶,保镖检查了屋子里的摄像头,确认实时监控已经关闭。事实上,只要翟辰不出去买东西,这摄像头就一直是关着的。翟辰瞬间警惕起来,守在高雨笙身边盯着那些保镖。 保镖们并没有计较翟辰总是关闭摄像头的意思,确认之后就站着不动了。统一的黑西服黑墨镜,背着手站立,跟穿着毛衫吊儿郎当的翟保镖形成残酷的比对。 “能下床了?”一个多月没来看过儿子的高震泽,仔细瞧了瞧高雨笙的模样。见他气色健康红润,还自己拄着拐杖,想来恢复得不错。 “嗯。”高雨笙回了个单音,坐到与父亲相对的单人沙发上。 高震泽对儿子的冷淡有些不满,皱眉喝了口茶水,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 保镖和助理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翟辰好似没听见一样,站在角落里减弱存在感,被高震泽瞪视:“你也出去。” 高雨笙看看满眼担忧的翟辰,冲他点点头,自然地摸了一下左手的腕表。翟辰瞧见这动作,口水差点喷出来,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拎起沙发上的背包走出去。 病房门关合,隔音良好的门顿时将父子俩的谈话掩住,什么也听不到了。 离门把手最近的位置被高震泽的保镖霸占,翟辰索性抱着手臂靠在门上,把持住整个门。这样不专业的姿态得到了其他保镖的鄙视,翟保镖浑不在意,计算着如果打起来了先把哪个撂倒。 屋内的父子俩,并没有打起来的意思。 高雨笙不说话,等着父亲开口。 “之前那个给你发照片的人,又发别的了吗?”高震泽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高雨笙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你收到匿名邮件了?” “我问你话呢。”高震泽有些不满,这个儿子很优秀,就是不听话,每次跟他说话都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没有。”高雨笙干脆利落地回答。 高震泽点头:“如果近期收到匿名邮件,马上告诉我,我请了专人追查。不管谁跟你提起高远矿业的事,不要理会,只管安心养伤,知道吗?” 高雨笙不置可否,眸色冷淡地看着父亲。 高震泽并没有察觉到,摸摸口袋似乎想抽根雪茄,想起来这是医院又作罢,端起助手泡的浓茶喝了一口:“有竞争对手知道了当年的事,正在想办法扣锅给咱父子俩,好把我们踢出董事会,造成九逸股价暴跌。绝对不能上当,不要跟任何人包括你的保镖讨论这件事。” 翟辰贴在门上,试图听到父子俩的谈话,奈何两人说话声音不高,隔着这么远外加一道门板,只剩下低低的“嗡嗡”声。 正听得认真,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翟辰瞬间没了支撑,差点撞到高父的鼻子。赶紧站直了身体,看一眼好端端坐在沙发上的自家小天赐:“高先生,谈完了?” 高震泽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保镖,听说这保镖能力很强,但怎么看都是个不靠谱的小白脸。没有回答翟辰这毫无意义的问题,高震泽看了他几眼便直接走了,四个保镖两个助理整齐地跟在后面,宛如皇帝出巡。 “你爸爸说什么了?”翟辰毫无作为保镖不得打听雇主隐私的自觉,说这话检查了一遍房间,以防被那些保镖留下什么窃听设备。 “他应该是收到匿名邮件了,跟高远有关的。”高雨笙拿过电脑,找出当时给他发照片的那个邮箱。这个发件地址他追踪过,网络节点在国外,可能是使用了技术手段更改,也可能发件人就在国外。 连高震泽请的专家都没有追踪到,对方的技术可见一斑。发件人,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点一点发东西出来,先刺激他,再刺激高震泽。 翟辰了然:“看来邮件里的东西让你爸爸慌了。” “叮叮叮——”电脑里的通讯软件显示了一个视频请求,把正分析匿名邮件的两人吓了一跳,高雨笙谨慎地点开,上面显示: 【您的好友阿奇伯德发来一条视频聊天请求】 “……”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阿奇。 点了同意,没看到阿奇那张金发碧眼的俊脸,只看到了两只深邃的黑洞。翟辰吓了一跳:“我操,这是病毒吧!赶紧关了!” “不不,别关,是我,”阿奇赶紧说了句话,证明那是自己,“哦,天哪,这个摄像头怎么搞的。” 嘟嘟囔囔地调整镜头,骤然拉远,两人这才看清,那幽深的黑洞是阿奇的两只鼻孔。 “嗨,好久不见,你们两个竟然同居了吗?”阿奇那边是晚上,背景是装修简约大气的卧室。 翟辰扒着高雨笙的肩膀凑过来看,在阿奇的角度就是两人正粘在一起。 “我们早就同居了,你来中国的时候,我们就睡一张床了。”翟辰毫无负担地说。 阿奇耸耸肩:“作为已婚男士,我现在可不会被你们伤害了。”说着,炫耀起他已经结婚的事。为了收养思思,独身主义的他可谓下了血本,找了个大学生协议结婚,接着就开始办收养程序。 因为先前的部分手续已经办好了,只等过了考察期,他就可以来这边把思思接走了。 “恭喜你,”高雨笙没耐心听他讲这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啊,我想给思思寄点东西,但是又不放心。可不可以寄给你,你帮我带过去给她?” 阿奇正说得高兴,背后房门被打开也不知道。镜头中显示出一位年轻的小帅哥,穿着紧身背心进来,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似乎刚运动过。瞧见阿奇正在视频聊天,淡定地看了一眼便准备离开。 “那个就是吗?”翟辰指了指阿奇身后,那位小帅哥跟着看过来,是偏亚裔血统的混血,眼神冷冷清清的。 阿奇回头看了一眼:“啊,是的,那个就是我的协议结婚的对象。”而后,冲他的小丈夫招招手。 那小帅哥便走过来,单手撑在桌上跟翟辰他俩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阿奇的炮友,你们可以叫我kk。” 翟辰英文不好,是高雨笙给他翻译的。他确定听到的名词是“friends with benefits”,也就是炮友。 “哦,宝贝,我们现在是婚姻关系。”阿奇纠正他的用词。 小帅哥耸耸肩:“你自己都说了,协议结婚的对象,有什么区别。”中间哪个词,是用中文复述的。 阿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懂中文?” kk翻了个白眼,拍拍阿奇的肩膀让他好好玩,便拎着毛巾洗澡去了。 高雨笙看得稀奇:“怎么,你之前没跟他说明白?”要是没告诉人家是协议结婚,人家小朋友一腔热血地跟他领证,那就太渣了。 “不不,我们说得很清楚,只是约定在外人面前保持夫夫关系的。”阿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大概是自己先打破约定有点尴尬。 心不在焉地闲聊几句,在高雨笙劝他关了电脑去享用美人的时候,阿奇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什么网站?”高雨笙蹙眉,“提到高震泽了吗?” 阿奇告诉他,外国网站上有一则关于他们家的新闻,看起来匪夷所思。因为提到了高雨笙和九逸集团的名字,这才被阿奇注意到。 高雨笙点开发过来的链接,转跳到一张全英文的网页。刚打开就看到了一张醒目的照片,正是他妈妈站在高远大楼上准备跳下去的那张。 109、雪满头(33) “别看!”翟辰一把抱住高雨笙的脑袋, 埋到自己怀里, “我替你看, 看完再告诉你。” 看旁边的滚轮就知道这网页很长, 照片绝不仅仅就这一张,翟辰担心后面有更加可怖的画面。上回高雨笙看到这张照片时的反应还历历在目,绝对不能再给人刺激得犯病了。 阿奇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荷尔蒙的气息,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翟辰瞪了一样不分场合的老外:“阿奇先生, 你不去陪你的小丈夫吗?” 打从刚才那带着汗水味的年轻身体在眼前晃过,阿奇就有点坐不住了,之后kk那句意味深长的中文,也叫他很是不安。为了在合作伙伴面前保持风度就一直没动, 这会儿翟辰提起来,阿奇立时就坡下驴地说了“拜拜”。 翟辰一边跟阿奇说着, 一边快速浏览网页,期间高雨笙就乖乖被他抱着,闷声闷气地跟阿奇说了声再见。摄像头关闭, 小窗口顿时一黑,翟辰已经看完了所有图片。 “上面说的什么?”高雨笙说话, 吹出的热气喷在翟辰胸口, 把那一片皮肤都给烫热了。 翟辰讪讪地放开手:“呃, 不知道。” “嗯?”高雨笙疑惑抬头。 “都是英文。”翟辰耸耸肩, 他对任何语言的接收和模仿能力都很强,但字就不大认识了。 除了第一张跳楼图片,后面的照片在翟辰看来都没什么危险, 便放开让高雨笙自己看了。高雨笙沉默着慢慢看完,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 “这写的是什么?这些烂手烂脸的,是当年那些工人吧。”翟辰指着中间的一张图片问。 高雨笙微微颔首,将页面重新拉到顶层,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长长地呼出口气:“确切的说,这不是一则新闻,是一篇股市风险预测。” “啊?”翟辰不懂这个,拿出手机准备用翻译软件看看。 高雨笙慢慢解释:“这个网站,相当于一个开放的经济论坛。你知道,九逸是在美国上市的,这篇文章就是在分析九逸的股价走向,顺道……分享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最后这句,是文章的原话。 【一位当地的友人,向我提供了一份详实的资料,这里面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甚至令人作呕。我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公布出来,因为没有能力进行更加深入的求证。经过一番挣扎,我还是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 作者啰嗦了一堆,撇清关系,之后才进入正题,讲述了一件十几年前发生在中国的事件。 当时有一个小的矿业公司,名叫高远矿业,本来只是开采贩卖铁矿石,偶尔做出口生意。后来,这个矿业公司突然倒闭了,法人代表叶女士跳楼身亡,而这位叶女士就是现在九逸集团董事长儿子的亲生母亲。配图,就是第一张天赐妈妈站在高远办公楼顶层的照片。 这样的开端,才能让不明真相的老外看下去,大概明白这跟主题有什么关系。 “嘶——”翟辰没心情看翻译了,直接听高雨笙讲。写文章这人看来知道的挺多,把高雨笙都牵扯进去了。 高雨笙单指点着屏幕,逐字逐句念给翟辰听:“从某一天开始,大面积的矿工生病,病症各不相同。” 【他们认为是矿洞有危害物质导致生病,矿主则认为他们生病与自己无关。当地的工伤鉴定机构,鉴定为非工伤,法院不予受理。这些工人得不到救助,只能自己去抗议。】 配图就是那些得各种病的工人,看照片已经有些年份了。皮肤溃烂的矿工,翻着红肿皲裂的手给拍照的人看;得了癌症的矿工,枯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挣扎。几张图放在一起,便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没有工伤鉴定报告,这官司确实没法打,连劳动仲裁都不行。 【这样的悲剧,最后以法人代表从高楼跃下结束,而贩卖带有辐射效果的珍贵矿石所得的金钱,全部被叶的丈夫带走。十几年来杳无音信,直到有人查出他们的孩子高雨笙的踪迹,才知道叶女士的丈夫,就是现在九逸汽车制造的董事长高震泽。】 到了这里,才算是点出了文章的核心。笔者提醒投资者,最近有人在查这个案子,如果高震泽牵连其中,必然会导致九逸的股价波动。最后的最后,附带了一张小图,是一份打了马赛克的鉴定报告。 大概是因为以后要作为证据,不能公布,只能看到个边框,内容都被遮盖了。但笔者坚定地说,这一份是权威研究所出具的矿石分析报告,证明那份矿石含有“有色金属”。一旦被警方知道,高震泽就要铁窗泪了。 翟辰看得心惊肉跳,伸手揽住唇色发白的雨笙。先前只是怀疑,这文里直接点出来,钱就是被高震泽卷走了。 高雨笙眸色冰冷:“他有钱,不赔给工人,眼睁睁地看着我妈去死。” 比黄金还贵的雪头金,挖了数年。那么多的钱,足够赔付所有矿工的医药费。可最后只象征性地赔了带头闹事的,好巧不巧这俩带头人回去的路上被杀了,最后逼得叶蓉跳楼谢罪。 “这个写文章的,是不是就是给你发邮件的人。你爸收到的邮件,不会就是这些内容吧?”翟辰捏捏他的肩膀。 “呵,恐怕比这个更具体,不然他也不至于慌成那样……”高雨笙顿了一下,突然啪嗒合上电脑,“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翟辰不明所以。 高雨笙攥住他的手:“策划这些事的,一定是与当年那些矿工有关的人。他们想要翻出当年的案子,让高震泽得到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困……先发上来,明天更粗长 110、雪满头(34) 当年那些受到辐射的矿工, 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赔偿。之前高震泽说过, 他卖了一套房子来帮助叶蓉, 赔偿了带头闹事的人。也就是说, 除了带头的那两个,其他人连个工伤鉴定也没有。 许多工人死去,造成大量的孤儿。叶蓉的父亲叶逢秋为了弥补这些过错,辞去了矿业局的职务, 在高远孤儿院照顾这些可怜的孩子。如今,那些孤儿都长大了…… 翟辰皱起眉头:“但是,之前咱们分析,杀手的事也跟矿洞有联系。那要是矿工的后代做的, 他们应该去杀你爸爸,杀你做什么?” 高雨笙垂目:“父母都参与其中, 用血肉换来的钱过奢侈的生活,最该死的人就是我吧。” “胡说什么,你那时候才几岁, ”翟辰扯扯高雨笙的耳朵,叫他清醒点, 别什么难听的都往自己身上揽, “那这么说的话, 杀手不是你姐雇的了?” 高雨笙摇头, 否定了这个猜测:“她应该有参与。” 看高闻筝这几次的反应,很难让人相信她是无辜的。至于是她利用了别人,还是别人利用了她, 就不好说了。 “那还是得打她一顿。”翟辰总结道。 说了半天,哥哥却得出了这么个结论,高雨笙忍不住笑了,用脑袋撞他肩膀:“我猜,是高闻筝雇了杀手来弄断我的腿,被那些人截胡了。用她的钱,直接要我的命。” 猫仔一样的动作,惹得翟辰心痒痒,抓住那毛茸茸的脑袋揉搓:“然后因为你姐姐人傻钱多,给钱给太多,人家买一赠一顺道把她也杀了?” 高雨笙:“……很有可能。” “什么呀你就跟着同意。”翟辰搂着他哈哈笑,随口胡扯的这小子还认真点头,吹哥哥吹得相当敬业了。 高雨笙由他搂着把自己脑袋揉成鸡窝:“杀了高闻筝,也是对高震泽的报复,顺手的事。” 在天赐头顶蹭蹭下巴,沾染了“总裁の智慧之光”,翟辰觉得这话有道理。按武侠小说的思路,这种深仇大恨应该灭恶人满门才能平息怒火。 厘清了其中的关系,翟柯南忽然福至心灵:“这么说的话,上回你弟弟牵扯进贩卖儿童那个事里,也跟这些人有关了。” 就这么三个子女,弄进去蹲监狱一个,杀两个,可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高雨笙抬头看看他:“我都没想到,哥哥不愧是外星的高等生物,智慧不是凡人可以比的!” 翟辰:“……” 高等生物哥哥很苦恼,怎么让迷恋他的小男朋友知道,过分的吹嘘并不能达到夸奖的效果。 讨论过后,高雨笙就又忙着敲击电脑了。发了好几封邮件出去,又给高远孤儿院打了电话,请孤儿院的院长帮他找找当年高远矿业的孤儿名单。 高远孤儿院现在是标点地图每年定点资助对象,高雨笙还牵头筹措帮助全国孤残儿童学习技能的基金,因而跟孤儿院新调任的这位院长已经很熟了。 “这些孩子,都是我外公养大的,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高雨笙在电话里说得非常诚恳,带着点怀念。 那边犹豫了一下,便答应帮他查找:“之前路长华他们烧毁了不少资料,估计不太好找,我想办法去市里资料库找找。” “太感谢您了,啊对了,有一家做尿不湿的合作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库存商品,您那边需要吗?” 翟辰在厨房里,听着自家小天赐用各种准备好的台词忽悠人,忍不住伸头偷瞄了一眼。谈生意时的高雨笙,无论语气如何,神色都是平静淡漠的。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霸气,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叫人心动不已。 “舅舅,流口水了。”翟檬檬仰头看着他。 翟辰赶紧摸了一把嘴角,什么都没有,低头瞪胡说八道的小孩:“瞎说什么,你舅舅我有那么没出息吗?” 翟檬檬疑惑地把脑袋歪成了猫头鹰:“我流口水,您怎么没出息了?”他是闻到舅舅炖的排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提醒舅舅别发呆了赶紧做饭。 “去去去,找姥姥玩去,做好了叫你。”翟辰把小孩推去开玛莎拉蒂,自己转身继续做饭。 这边高雨笙的调查才刚开始,那则股价分析的文章已经传到了国内。这种涉及到上市公司股价的文章,媒体轻易不敢乱发,特别是有关九逸的。高震泽独揽大权的管理方法有利有弊,最明显的特点是,整个公司的做事态度都跟他这个人很像,追究到底睚眦必报。 但凡敢造谣九逸的,有十个人造谣,就告十个;有一百个人造谣,就告一百个。几年前有人造谣九逸的动力系统有问题,对方道歉了九逸也不肯罢休,非要将造谣生事的送进监狱才算完。 谨慎归谨慎,但总有胆子大的人,将这片外网上的东西截图贴了出来。 涉及到矿难、工伤鉴定困难、豪门发家史,还有今年受关注度极高的青年才俊高雨笙,瞬间获得了极高的关注。热度上去之后,媒体纷纷转载,都用尽量客观的语句翻译、描述,不加任何评论,以免被九逸法务部盯上。 网友们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这事肯定是真的,高远矿业以前是致远矿业集团的,改名叫高远,那肯定是因为高震泽姓高咯。】 【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做工伤鉴定?】 【那还用问。十几年前,还是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高远矿业肯定在当地只手遮天,能鉴定出来才怪了。】 【呕,之前还花痴过高雨笙的颜,想想他是靠吸这些工人的血长成这样的,就觉得恶心。谁再叫他老公,谁就是喝人血的姨太太!】 【楼上,你一个男的叫什么老公,装什么颜粉?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又有钱吧,父母的错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就这么吵了起来。而热度,自然是越吵越高,有人直接拿着这篇外国文章举报,要求彻查高震泽。 网络上真真假假,暂时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人们虽然吵得凶,但没有人敢去九逸大厦闹事。最先有反应的,是金融市场。对于上市公司来说,实际控制人的丑闻是致命的。 季羡鱼都忍不住跟高雨笙打听,以期靠着私人关系得到小道消息。如果九逸的股价确定在未来也会暴跌,这时候做空就能大赚一笔。 “短时间内,波动不会太大。”高雨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滑动鼠标,电脑屏幕上全是各种翟辰看不懂的折线图。 “这么说,这事是假的了?”季羡鱼低声问。 高雨笙没有直接回答:“帮我投一笔吧,做长期。” “啊?”季羡鱼没反应过来,“怎么着,你觉得短期没事,但长期有事?” 高雨笙依旧不予回答:“我下午把钱划过去。” “行,我保证给你办妥了。”不需要高总多说,季羡鱼已经明白了。为了感谢高雨笙这么够意思,不收他服务费。 翟辰端着排骨过来,听见高雨笙说“投着玩的,赚个结婚钱”,禁不住老脸一红。抬眼看过去,就见总裁先生冷静霸气地挂了电话,而后,眼巴巴地望过来等投喂。 翟辰失笑,盛了碗汤给他:“你怎么知道短时间内没事。” 高雨笙捞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哥哥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24小时之内,九逸就会有回应。” 既然高震泽收到了信,以老狐狸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验,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这个回应之后,还有什么等着他,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不出高雨笙所料,就在当天晚上,九逸便发布了辟谣的公告。并且,让高闻筝做发言代表,立即召开记者会,澄清这件事。因为时间匆忙,外地的媒体无法赶到,这场记者会允许直播,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做最广的传播。 翟辰和高雨笙就守在病房里,吃着零食看直播。 记者会设在一家高级酒店的会议厅,时间仓促连个横幅都没来得及做,就在大屏幕上打了几个字。穿着墨绿色连衣裙、戴着墨镜的高闻筝走上台,将手杖挂在演讲桌边,缓缓取下眼镜,傲慢地环视场内。 “啪嗒”,高雨笙合上平板电脑的外壳,直接锁屏。 翟辰正看得聚精会神,突然没了画面,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高雨笙低头:“没什么意思,我们不看了吧。” 翟辰装作没看到那只捏着平板边缘微微泛白的指尖,笑着问:“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他确实已经猜到了,本来觉得无所谓,在看见高闻筝那傲慢眼神的一瞬间,突然就不想听了。高雨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因为翟辰在身边,原来不觉得委屈的事,忽而就变得委屈了起来。 “也没什么,还是看吧。”重新打开平板,高雨笙忍不住笑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竟然盼着翟辰来哄哄自己,真是疯了。 两人是并排坐在床上的,从翟辰的角度,只能看到天赐的侧脸,那微微嘟气的嘴巴,特别显眼。拉过氧气管吸了一口,直接把人抓起来抱进怀里,让高雨笙把自己当靠垫,两人叠着看。 “啧,你姐长得是有点吓人,哥哥抱着你看,就不怕了。” 高雨笙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翟辰在哄他。灼热的体温包裹着身体,化成了实质的幸福感,将心中的空隙填得满满当当。没有可以攻击的缝隙,自然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再次打开,高闻筝已经结束了开场白,直入正题,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文章中所提到的高远矿业是怎么回事,我不做评价。但我可以肯定,那家倒闭了十几年的企业,跟我们高家没有半点关系。哦,也不是没有,高远矿业的法人代表叶蓉女士,是我弟弟高雨笙的母亲。 不过,与叶女士结婚的人,并不是我父亲,而是一个名叫高成的人。这一点可以在婚姻登记系统里查到,或者各位可以查查高远矿业的资料,或许在股东或者管理层名单里能看到这位高先生。” 说着,高闻筝向众人展示了一份材料,那是高震泽的婚姻状况说明。上面显示,高震泽只结过两次婚,这两次的妻子都不叫叶蓉。 翟辰呼吸一滞,抱紧了怀里的人。 高雨笙拍拍他的手,并不如何激动。看着画面里那张盖着红章的纸,眼中尽是冰冷的讥嘲。 记者们纷纷拉近景拍摄那张纸。 “那这么说,高雨笙并不是高震泽的儿子了?” “既然没关系,为什么要养高雨笙?”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嘈杂,提问的声音此起彼伏。维持秩序的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静,听高小姐继续解说。 高闻筝倒是很想高雨笙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可惜这话不能说出来,只能保持优雅的姿态笑道:“高雨笙当年不叫雨笙,叫天赐,但他确实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爸爸也是在叶蓉去世前才知道的,爱莫能助,就派了人去把孩子接过来。当时也给了叶女士一些钱,希望能帮她度过难关,不过杯水车薪没有帮上太大的忙。” “嚯——”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也就是说,高雨笙,是已婚的叶蓉出轨高震泽生下来的。 凭着高闻筝那几句故意模糊了的话,可以迅速补全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叶蓉出轨,生下了高雨笙这个私生子,她的丈夫一定是不知情的。在高远出事闹大了之后,叶蓉为了保护孩子,就说出了真相,让高震泽把儿子带走。 而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原配高成,则一气之下卷款跑路,留下烂摊子给叶蓉自己收拾。叶蓉没有办法,就跳楼谢罪了。 矿的事,自始至终跟高震泽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扮演的,只是一个风流但负责任的好父亲。 后面的就不用看了,翟辰关上平板,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翟檬檬此起彼伏的小呼噜声。 “我不是私生子,我妈妈也没有出轨。”高雨笙干巴巴地说。 “我知道。”翟辰摸摸他的脸。事实上,他现在满头都是火,非常想冲到现场把高闻筝当麻袋反复摔打。 高雨笙掰开翟辰攥得咯咯响的拳头,语调平静:“我很小就开始记事了,根本没有第二个爸爸,那个高成就是高震泽。” 翟辰也已经猜到了,心疼地把人抱紧了些。网络时代来临之前,户籍管理不像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有些人是有两个甚至多个身份证的。 高震泽当时用“高成”的身份,跟叶蓉登记结婚,合伙办厂并生下了高雨笙。等高远出事,他就抛弃了“高成”这个名字,做回高震泽,再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是高雨笙的,上面来电显示“爸爸”。 翟辰皱起眉头,伸手去拿:“我接。” 高雨笙挡了一下,自己接起来,开了免提跟翟辰一起听。 那边高震泽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想来公司的危机已经解除,甚至还在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沾沾自喜:“雨笙啊,发布会上的话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为了九逸。” 谨慎的人,不会在电话里说重要的事。高震泽甚至都不肯明说“你不是私生子”这样的话,只来了一句“咱爷俩自己明白就行,外人说什么不要在意”。 “爸爸。”高雨笙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嗯?” “你去自首吧。” “你说什么?”高震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首吧,把你的股份买了,积极赔偿,争取少判几年。”这话说得毫无起伏,机械又僵硬,仿佛是个拥有高雨笙音色的siri说的。 高震泽深吸几口气:“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是不是又发烧了,好好养病,爸爸过几天去看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开了功放的手机,徒劳地发出“嘟嘟嘟”的忙音。像是父与子之间的关系,在“咔哒”的挂断声响起之后,便成了两端散落在人海中的信号,再也接不上了。 111、雪满头(35) 高震泽这套隐藏多年的杀手锏一出, 所有的质疑瞬间瓦解。人家跟高远矿业没有半毛钱利益关系, 唯一的联系就是跟女老板出轨生了个儿子。他对高远矿业的责任与义务, 相比之下还不如高雨笙的多。 24小时之内辟谣, 消息借由各种媒体迅速传到海外。即便股市对信息的反应有一定的滞后性,最多明天有小幅波动,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九逸的股东们对这样的公关反应速度非常满意,有大股东当晚就给高震泽打电话, 夸他处理得太及时了。高震泽志得意满,自然不会把儿子劝他自首的疯话放在心上。 然而,九逸摆脱了麻烦,却把标点地图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二天早上, 郑秘书慌慌张张地给高雨笙打电话:“财富大楼外面,有几个农民工打扮的人, 吵吵着要进来找您要说法。” 那些还活着的矿工,寻找高成多年无果,现在终于知道了叶蓉儿子的下落。父债子偿, 心思活络的人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高雨笙。 “有几个人,多大年纪?”高雨笙站在窗边, 看着初阳照耀下的城市。初冬的早晨, 雾气刚刚散开, 远处灰蒙蒙的高楼大厦, 泛着冰冷无情的色泽。 “哈呼……”翟辰洗漱完,还不停地打哈欠,看到窗边那身姿挺拔的背影, 忍不住蹭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自己的大脑袋搁到人家肩膀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哈欠。 算起来,其实才刚刚在一起,但这些亲密的举动翟辰是抬手就来。就好像他早就演练好了,只等着小天赐跳进口袋一样。翟辰认真反思了一下,在粗糙的病号服上使劲摩擦了一下越来越厚的脸皮。 初冬的冰冷,瞬间被暖化了。高雨笙稍稍偏头,跟哥哥蹭了蹭脑袋。 “一共四个,中年人,瞧着像是两对夫妻,”郑秘书回道,“他们说是高远的矿工,来找您讨债的。” “告诉员工不要理会,你暂时也不要接近他们,让大厦保安处理。”高雨笙挂了电话,回身抱住哥哥。 翟辰却推开他,一本正经地说:“啧,大早上就这么粘人,这让哥哥我很难办呀。” 高雨笙被这恶人先告状给气笑了,到底是谁先蹭过来的? 原本不太平的早晨,因为恋人的捣乱又恢复了快乐。高雨笙饱饱地吃了顿早饭,便心态平和地开始处理工作。三两个闹事者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翟辰帮不上什么忙,就带着翟檬檬打游戏。不学无术的甥舅俩,打游戏都很有天赋。打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方初阳突然打了电话来。 “下来接我一下。”方初阳干脆利落地说。 “!!!”这人竟然回来了。 方初阳从出租车上下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忙碌了许多天,整个人都十分颓唐,脸上是参差不齐的胡茬,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你这是打哪儿来啊,几天没洗澡了?”翟辰瞧见他,就忍不住嘲笑,“叫我来接你,是不是怕医院把你当流浪汉直接赶出去。” 方初阳伸手在翟辰的衣服上来回抹两下:“我脸都没洗,怎么着。” “我靠,这可是天赐给我买的,很贵的!”翟辰夸张地嚎叫,躲开自家兄弟的魔爪,“你都这熊样了,不回家歇歇,跑这里干啥?” 方初阳没好气地斜瞥他:“我来看看妈,看完就回去睡。接下来说不定要封闭查案,没时间过来。” 正说着,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他刚从五桐回来,风尘仆仆地换了车直接过来的,早饭都没顾上吃。 马上就到中午了,医院这会儿也没早餐供应。翟辰拽着他去门口的小吃店买了一碗牛肉粉,盯着让他当场吃完:“再忙也得吃饭,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哎,这我以后要是结婚了,你怎么办啊。” “咳咳咳……”方初阳被一口汤给呛到了,抓了张纸巾擦嘴,“我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说话,想呛死我吗?” “不能。”翟辰理直气壮地说,低头给高雨笙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带方初阳吃碗牛肉粉就上去,别等急了。 方初阳狐疑地看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突然想通要结婚,是不是……因为高雨笙?” 他出差之前,瞧着俩人的关系已经相当暧昧了。但是翟辰那个钻牛角尖的,估计不会同意,又得自己跟自己打别,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感慨“我们不能在一起啊不能”。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做出找个女人结婚好让高雨笙私心的混蛋事啊! “肯定了,除了雨笙,还能因为谁。”翟辰美滋滋地说着,伸筷子从方初阳碗里偷走一块牛肉。这段关系刚刚确定,他都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会儿逮着方初阳,必须好好说道说道。 “我既然同意了,那就肯定会负责到底。现在美国不是能结婚了吗,要过一辈子肯定还是要领个证的。” “哎,这次他做手术,我没资格签字,现在想想还是火大。我要是不跟他结婚,回头他的命就攥在高家那群王八蛋手里了,那可不行。” “天赐很粘人的,一会儿看不见我就要哭。我以后肯定要天天跟他住一起,没人照顾你,你得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么?” …… “啪嗒”方初阳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是他的恋爱脑兄弟疯球了。 艰难地吃完了粉入愁肠肠悔青的牛肉粉,方初阳生无可恋地被翟辰拖进医院看养母。 姚红梅就住在一楼,很好找。翟辰推门而入:“妈,你看谁来……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不见姚红梅的身影。恰在此时护工回来了,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我妈呢?”翟辰问。 护工这才看向床铺,吓了一跳:“刚,刚才还在这儿呢。我去上了个厕所,怎么就不见了。” 几分钟的事,肯定出不了医院。翟辰赶紧出去叫护士,让值班台看看监控。这医院的服务极好,立刻通知监控室看刚才的录像。 “监控那边说,看见您家小孩开着小汽车来,把病人带去坐电梯了。这会儿在三楼,vip病房里。”服务台原话转述。 “嘿,这小兔崽子,都会拐姥姥了。”翟辰哭笑不得,带着方初阳去了三楼。 高级vip套房中,推着输液杆的姚老师,正在给沉迷电脑的高小朋友上课:“不要总是玩电脑,多起来活动活动。看久了对眼睛不好,要变成近视的,近视了就得戴眼镜,四只眼睛多难看。” 被批评的高总乖乖合上电脑。 “这就对了,起来做做操,动动手脚。就算住院,也得有个课程规划,具体到几点钟干什么,四十分钟休息一下……” 翟辰进来的时候,姚老师还在滔滔不绝。没有背过应付老师台词的高总,只能默默挨训,委屈巴巴地看过来。 方初阳努力憋笑,踢踢翟辰让他赶紧把新鲜出炉的小男友拯救出来。 翟辰回踢了一脚,大步走过去:“妈,雨笙还小,你别老说他。” 方初阳:“……” 二十多岁的总裁,还小? 这话方警官理解不了,姚老师倒是很理解:“越是小越得管,养成个好习惯。” 在一旁看热闹的翟檬檬,撕开一袋薯片,“咔嚓咔嚓”。 姚红梅瞬间转头,瞪向吃零食的小外孙:“一会儿不看你就吃起零食了,这东西多少防腐剂啊,吃了要变僵尸的。不许吃了,过来给我背背唐诗三百首。” 突然躺枪的小翟先生,十分后悔把姥姥带上来看舅妈。 方初阳看看没事,借用了套房的浴室去洗把脸。翟辰递给他一身换洗衣服,叫他干脆洗个澡:“不然等你回家一犯懒,又不洗了。” 方初阳有些不情愿,当着弟媳妇的面洗澡,总觉得不大合适。 “赶紧去洗,又弄成个泥猴子,等翟建国回来就揍你。”姚老师扬了扬手里的输液杆。 “……”方初阳无法,只得进去洗了。 “哗哗”的水声传出来,姚老师很是满意,转头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被收拾过了,还差翟辰。 翟辰瞬间意识到妈妈要干什么:“妈,檬檬最近正学算数呢,我教不好,您水平高,给他讲讲呗。” 姚红梅眼睛一亮:“行啊。” 再次中枪的小翟先生:“舅舅?” 正闹着,前台通知赵子安来拜访。估计是因为昨天给季羡鱼透露消息的事,赶紧派赵子安来感谢一下。 这人已经在医院混熟了,很快便跑了上来,满脸笑地把一堆东西放桌上:“季总叫我带了些东西过来,他说等您好了,请您到新开的酒庄喝酒。” “赵叔叔。”翟檬檬很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叔叔,瞧见他立时扑过来,好躲避姥姥恐怖的数学教学时间。 “你这孩子,正上课呢,”姚老师很不高兴,走过来要抓逃课的学生,瞧见了西装革履的赵子安,惊奇了一下忽然咧嘴笑,“赵斌,你来了!” 赵子安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 翟辰脸色骤变,豁然起身走过去:“妈,你刚叫他什么?” “赵斌啊,我见过他,阿月带我偷偷看过他的。”姚红梅拉着翟辰,小声说。 赵子安一脸茫然:“阿姨这是……” 翟辰仔细看看他,没看出什么破绽:“不好意思,我妈有点老年痴呆。” “原来如此,”赵子安了然,他也看出来姚红梅不大正常,便笑笑道,“阿姨,您认错人了。”季羡鱼要他带的话已经带到了,就跟高雨笙告辞,随手摸摸翟檬檬的头,转身欲走。 本来呆呆地举着输液杆的姚红梅,突然一把抓住了他:“不行,你不许走,我们阿月怀孕了,你得跟她结婚!” 112、雪满头(36) 这话一出口, 原本不知道“赵斌”是什么人的高雨笙, 也明白了。赵斌, 就是翟犀月的男朋友, 翟檬檬那个不告而别人间蒸发的亲爹。 方初阳穿着浴袍,顶着满头泡沫,赤着脚就冲了出来,满脸怒容:“什么赵斌, 赵斌在哪儿?” 当时翟犀月谈恋爱,其实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也就没有见过家长。翟辰和方初阳都没见过这位准姐夫,至于姚红梅什么时候偷偷去看的, 他俩也不知道。 赵子安无措地被老太太拉着,满脸尴尬。 姚红梅老年痴呆, 时常有认错人的时候,上回还冲着方初阳喊“翟建国”。所以翟辰也无法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上前拉开胖老太。 方初阳盯着赵子安:“你叫赵斌?” “不不不, ”赵子安一脸无奈,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笑, 看向翟辰, “翟先生。” “他叫赵子安, 是个基金经理, 妈说他是赵斌。”翟辰简单解释了一下。 方初阳狐疑地上下看看他:“赵先生是吧,你不用紧张,这可能是个误会。但希望你能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哪个大学毕业的?认不认识一个叫翟犀月的女生?” 赵子安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明显有些不高兴。任谁被疯老太太拉扯,又被人查户口也不可能高兴。不过他很有涵养,还是回答了:“我是a大毕业的,不知道跟你们那位赵斌先生是不是一样。” 这是可以向他的老板季羡鱼求证的,所以肯定不会撒谎。翟辰拍拍方初阳,跟赵子安道歉:“不好意思。” 赵子安温和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前脚刚走,后脚高雨笙已经给季羡鱼打了电话过去:“赵子安是a大毕业的吗?” 那边季羡鱼仔细想了一下:“我记得是,怎么了?” “有个熟人说可能是他同学。”高雨笙随口道。 季羡鱼:“哦,我叫人事再确认一下。” 高雨笙:“顺道查一下,赵子安有没有曾用名。” “成。”季羡鱼答应下来。 翟辰叹了口气,叫方初阳赶紧回去把泡泡冲了,自己拉着吵嚷不已的养母安抚。姚红梅还在不停地吵吵:“你怎么能让他走了呢?叫他回来,你姐姐怀孕了,就是他的孩子,他得负责任!” “回头我找他谈谈,行吗?他这会儿不承认,咱们也没办法。”翟辰叫护士来把妈妈带走。 “这种事,他不承认就算了吗?你怎么跟翟建国一样没出息,不行,我得找他去。”姚红梅甩开护士的手,骂骂咧咧地追下楼去。 翟檬檬在一边半晌没说话,等姥姥走了,才攥住舅舅的裤腿:“那个赵叔叔,是我爸爸吗?”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泄露出小朋友难以掩藏的紧张。 对上孩子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翟辰没法撒谎,弯腰把人抱起来:“姥姥糊涂可能认错人了,不过我会再去确认一下的。” 翟檬檬没说话,点点头。 “你要是找到爸爸了,是不是就不要舅舅了?”翟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小东西的心口,提示他注意自己的良心。 “找到了我也不认他,是他先不要我的。”翟檬檬抱住舅舅的脖子,难得没有念他的三国台词。 翟辰拍拍他:“他不是不要你,没准他都不知道你妈妈怀孕了。”虽然翟辰一直觉得赵斌是个王八蛋,但在孩子面前从来不说他爸坏话。 翟檬檬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便挣扎着下去,开上他的玛莎拉蒂下楼找姥姥去了。 “季羡鱼回复了,是a大毕业的。”高雨笙把手机递给翟辰看,那边的人事把赵子安的毕业证复印件拍过来。毕业证上写的就是赵子安,并没有曾用名。 翟辰看了一眼,叹气:“那就不是了,赵斌跟翟犀月是同学,都是c大的。” 翟犀月比翟辰大两岁,从小就是个学霸,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跟总是考倒数的翟辰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她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好学生,暴脾气,大嗓门,说一句能把人噎死。”翟辰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姐姐的场景,简直堪称世纪灾难。 “是什么样的?”高雨笙饶有兴致地问。之前翟辰断断续续给他说过家里的状况,但特别具体的事还没怎么说过,他对于翟辰以前经历过的事都很感兴趣。 翟辰单指挠挠脸:“也没什么,就是她刚开始不太接受。” 那时候,他刚刚被翟建国领回家。姚红梅嘴上抱怨,但终究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师,第二天就给他买衣服和好吃的了。但翟犀月不一样,她自己还是个中二少女,回家看到多了个弟弟,当时就炸了。 “领个儿子回来,继承香火是吧?”翟犀月冷眼看着家里多出来的人,尽管这小少年长得白皙俊俏,也叫她难以生出好感。 她认定这是父母重男轻女,想要个儿子又苦于政策限制,这才领养了一个。当了十几年独生女,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小翟辰被这阵仗吓到了,他不是很理解眼前的状况,只能悄悄地问刚认识的小伙伴方初阳。 方初阳安慰他:“月月姐其实人不坏的,过几天没准儿就接受了。她要是还闹,你就到我家来,给我当弟弟。” 翟辰很感动:“你给我当弟弟吧,我保护你。” 方初阳震惊地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自己说要罩着他,他竟然要自己当小弟! 这样的兄弟,方初阳并不想要,俩人没谈拢,翟辰还得在翟家生活。姚红梅下班见小孩孤零零坐在院子里玩石子,就把今天同事给的巧克力拿出来塞给他。 “你没吃过这个吧,悄悄的,别让你姐姐看到。” 巧克力,翟辰在叶阿姨那里是吃过的,很好吃,听说也很贵。翟家的条件显然没有叶阿姨那里好,估计姐姐也很少吃。根据他在村里的经验,分享食物就是关系好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拿着巧克力去找翟犀月了。 “姐姐,这个分你一半。”翟辰把巧克力掰开,递给翟犀月。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弟弟长得实在好看,翟犀月撇撇嘴接过巧克力:“哪儿来的?” 翟辰期待地看着翟犀月的脸:“妈给的。” 以前他在村里那家父母,给他什么好吃的让他悄悄吃,他都会拿去跟天赐分。每次天赐都特别高兴,他期待着在姐姐脸上也看到相同的表情。结果…… “妈给你,是不是叫你悄悄吃?”翟犀月眼神倏然变冷。 “嗯。”翟辰点头。 当天晚上,翟犀月留下一封决绝的信,离家出走了。 高雨笙听得心疼:“我以为,你在翟家过得很好的。”毕竟翟建国是个好人,尽管没什么钱,但看翟辰这后天形成的乐观性格,料想是没受什么苦的。 “是挺好的啊,嗨,翟犀月就那个狗脾气,说风就是雨的,其实心眼特别好,”翟辰笑着道,“当天晚上,我就把她找回来了。” 离家出走的消息,很快就被家里知道了。翟建国和隔壁方初阳他爸,都出去找了,姚红梅挨个给她同学家里打电话问急得直哭。翟辰就带着用零用钱买的小罐氧气,拉着方初阳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人天生运气好,还真被我给找着了。” 深更半夜的,翟犀月就背个小包自己在马路上走。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抓着她的背包猛地往下扯。车子的惯性直接把小姑娘给带趴下了,由于包还挂在身上,那摩托车就拖着她往前冲。 翟辰老远听到翟犀月的尖叫声,吸了口氧气就奔过去,直接抓住摩托车的后座,连人带摩托给掀翻了。 翟犀月满手血地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瘦弱的弟弟变成了大力金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同样呆傻的,还有呼哧呼哧跑过来的方初阳。 翟辰把飞车贼收拾了,回头过来抱姐姐。翟犀月这才回过神来:“星星,你,你是超人吗?” 翟辰摇头,他不知道超人是什么。 从那天起,翟犀月莫名地骄傲起来,特别喜欢这个新弟弟。 “她就是个认死理,只要她觉得好的,那必须是世界第一。后来天天出去吹,说她弟弟是超人,帅得人神共愤。”想起翟犀月那个样子,翟辰就忍不住笑。 高雨笙总算明白了翟辰的迷之自信是哪儿来的,就是他姐姐从小吹出来的:“那别人不会好奇吗?” “会啊,她吹多了,人家不信,就要我表演。但她从来不让,掐着腰跟人吵架,‘凭什么给你们表演,你们以为超人很闲的呀’。”翟辰说着这些,忍不住笑,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 翟犀月那个一根筋,坚持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说什么也要生下来。没想到生孩子的时候出现意外,就这么撒手人寰,再也不能跟人吹嘘她的超人弟弟了。 高雨笙摸摸翟辰微凉的脸颊:“姐姐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一定比姐姐吹得更好。” 翟辰:“……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113、雪满头(37) 这一打岔, 什么伤感情绪全都没了, 翟辰哭笑不得地把高雨笙圈到怀里揉搓。 姚红梅老年痴呆, 非常健忘。头天还嚷嚷着要找赵斌, 第二天就不记得了,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吃吃喝喝。医生给做了全面检查,确定她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身体状态趋于稳定, 可以出院了。 南山疗养院派了车来接,翟辰走不开,只能叮嘱护工好好照顾她。胖老太对回疗养院倒是没什么抗拒情绪,就是上车的时候问了翟辰一句:“阿月怎么不来送我呀?” 翟辰喉头一哽:“姐姐研究所里忙, 过两天就去看你。” 姚红梅嘟嘟囔囔:“行吧,叫她别那么拼命, 再拼命能研究出诺贝尔奖来啊。” “姥姥再见。”翟檬檬有点舍不得姥姥,使劲冲远去的车挥手。 痴呆了的姚老师,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关了车门就安心地掏出外孙给的零食,咔嚓咔嚓地吃。 有时候, 痴呆了也不是坏事。至少在姚红梅的世界里, 翟建国还在刑警队没日没夜的加班, 翟犀月在她好不容易考进去的研究所里分光发热, 只是偶尔搞不清楚那个还在女儿肚子里的外孙怎么就会开玛莎拉蒂了。 养母离开后,医院里又清静了下来,没有人来三楼讲课, 也没有人盯着高雨笙做眼保健操了。 翟辰告诉檬檬,赵子安不是他爸爸的事。檬檬纠结地皱起小眉头,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反应?”翟辰看得好笑,一个屁大点的小孩,脸上竟然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江山不稳,寡人忧心。”檬檬主公老气横秋地背着手离开了。 “嘿?”翟辰觉得自己真的是读书少了,怎么连小孩子的话都听不懂了。 高雨笙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笑。 “笑什么笑,你听懂了?”翟辰拧了一把热毛巾,过去给高雨笙擦腿。 今天刚刚拆了石膏,换了一套轻便可拆卸的固定用具,不走路的时候可以不戴。被石膏绑缚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有清洗,再好看的腿那也积了一层灰了。 高雨笙有些不好意思,想拿过毛巾自己擦,被翟辰拍开了,只好说些别的转移注意力:“嗯,我猜檬檬是想说,他已经称王称霸,现在如果突然多出来一个太上皇,生活会变得不稳定。” “什么乱七八糟的。”翟辰可不懂这些小朋友心思。 “翻译过来就是,他刚刚有了个有钱又对他好的舅妈,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这时候出现了个爸爸,会改变生活,未来变得不可预测。虽然会因为找到爸爸而高兴,但同时也会因为居无定所而倍感焦虑。”高雨笙尽职尽责地解释,还临场做了一篇小作文。 翟辰听得嘴角直抽抽:“你这胡说八道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还有钱又对他好的舅妈,这自吹自擂的程度,快赶上我了。” “我查了资料,情侣之间生活得久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像彼此。为了跟哥哥更像情侣,我专门总结了哥哥说话方式来学的。”高雨笙认真地说着,打开电脑给他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翟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表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学什么不好,你学我。不许学,删了删了。” “怎么了?”高雨笙小心地问。 翟辰看他这样,心中软成一团。作为没有谈过恋爱的人,雨笙只能靠查资料来慢慢摸索,而做事过于精益求精的习惯,就使他做过了头而不自知。凑过去,在他耳边悄悄说:“比起我自己这满嘴跑火车的状态,还是更喜欢你的说话方式。我可不想以后在床上,听到你说‘呦呵,挺厉害啊’。” “……”高雨笙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翟辰趁机在那热度攀升的脸上亲了一口,果然还是热乎乎的味道更好。 “叮咚”,打开的电脑界面上,有一条新邮件提醒。高雨笙没来得点开,手机就响了,是孤儿院的新院长打来的。 “高先生,高远矿难的孤儿名单,我发到你邮箱里了。这个属于机密了,你看过就删了,不可以外传。” 高雨笙连忙感谢了对方,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外传,也不会轻易打扰这些人。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尽量帮点忙。 挂了电话,便立刻点开了邮箱。院长对于高总这个慈善人士,还是很够意思的,发了个详尽的表格过来。包括那些孤儿的姓名、性别,以及最后所知道的去向。 林林总总数下来,一共有十三位,这大概就是外公当年所能收集的极限。那些矿工并不是都去世了,就算去世了,他们的后代也并不是都愿意住到孤儿院来的。 翟辰凑过来跟他一起看:“我不算外人吧?” “当然不算。”高雨笙大方地把屏幕转向他,忽见翟辰脸色骤变,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十三个人中,别的都不认识,只有两个名字熟悉。 陈照辉,男,考上了公安大学,现在是一名警察,经常回来捐款。 赵斌,男,考上了c大,之后没有联系。 …… “赵斌!”翟辰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一行字,反复看。 全国叫赵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考上c大的赵斌,就不多了。赵斌,是高远矿难的孤儿?如果这个赵斌,就是翟犀月的男朋友…… 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翻腾,翟辰猛然抓起手机,给方初阳打电话。 方初阳那边响了好几下才接通:“怎么了?” 翟辰急急地问:“你今天回家吗?帮我找一样东西。” “我这里出了意外,最近几天都回不去了。”方初阳的声音有些嘶哑,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翟辰攥着手机,来回踱步。 高雨笙看他情绪不对:“你想找什么?” “我得回家一趟。”翟辰眉头皱得死紧,有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徘徊,必须马上验证。但是他不放心把高雨笙自己仍在这里,杀手还没抓住,随时都可能回来要了雨笙的命。 “我跟你一起回去。”高雨笙撑着下床。 他现在可以拄拐走路了,其实已经可以出院。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才没有回家。 翟辰想了想,点头同意。把翟檬檬拜托给高级病房的专属护士照看,护士欣然同意,带着小朋友去儿童中心玩耍。而他,则用折叠轮椅推着高雨笙,悄悄去了地下车库。 公安局家属院还是老样子,没地方停车。翟辰把车扔在巷子口,推着高雨笙往家走,一路引来左邻右舍好奇的目光。 “翟辰,好久没见你啊。” “辰辰,这是谁呀?” 翟辰笑着挨个打招呼:“最近忙,住在别处。这是我男朋友,长得帅吧?” 因为他说得太过自然,众人都没听出来是“男朋友”不是“朋友”,还跟着附和夸高雨笙长得帅。只有高雨笙听清了他的话,低头默默开心。 老家属楼没有电梯,翟辰把轮椅扔一边,直接背着他上楼。吸了氧气的辰哥,抱着都不在话下,只是楼梯太窄怕磕到小天赐聪明的脑袋,只能背着了。 “你参加过婚礼没?”翟辰背着他,在老旧的楼道里慢慢往上爬。 “只见过西式的。”高雨笙老实答道。 翟辰把人往上掂了掂:“嘿嘿,中式婚礼有这么个规矩,新娘子脚不能沾地。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提前演练了?” 高雨笙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十五年前就演练过了。” 那时候,翟辰就这么背着他,一路走出了大山。 翟辰一想:“可不是么,这么说,其实你算是我的童养媳了。” 高雨笙语调毫无起伏地念:“但是你中途抛弃了我,还不打算认……” “打住,打住!”翟辰拍拍手下结实的屁屁,“又翻旧账。”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翟辰加快速度,一步两个台阶,没两下就窜回了家。把高雨笙放在沙发上,自己又跑下去扛了轮椅上来,叫他乖乖坐着,自己跑进屋里翻箱倒柜。 高雨笙掏出折叠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找他。 因为房间有限,爸爸和翟犀月的遗物,都收进了箱子里。这时候倒腾出来,很是费劲。翟辰搬出一方老旧的木箱子,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化妆品,提包,芭比娃娃,鞋子,日记本…… 高雨笙在床边坐下,拿起那本素净的日记本,翻开来看。不同于普通女孩子的娟秀字体,翟犀月写字称得上邪魅狂狷,单名字就占了整张扉页。 “找到了!”翟辰在一堆参考书中,扒拉出来一张泛黄的旧稿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验算式子。 高雨笙放下日记,蹙眉看过去:“这是什么?” 稿纸中间是白色的,两边印着绿色的装饰花边,应该是某单位的特定稿纸。翟辰捏着那张稿纸,指尖开始发抖,咬牙说:“你记不记得,那篇股市分析最后的实验报告?” 高雨笙立时想起来,快速用手机调出了当时截的图。那篇打了马赛克的实验报告,宣称可以证明高远矿业涉及有色金属走私的证明,边框花纹跟翟辰手里的草纸一模一样。 “这是翟犀月他们研究所,专用的打印纸。”翟辰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份鉴定报告,是翟犀月他们研究所出的。而赵斌,目前看来,应该就是一名高远矿难留下的孤儿。 高雨笙拉住他的手:“你是怀疑……” “不是怀疑,一定就是,”翟辰红了眼睛,“赵斌,拿着有辐射的石头让翟犀月检验,导致檬檬有了先天性心脏病。”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太晚了,眼睛有点看不清,错字明天改,么啾 114、雪满头(38) 先天疾病, 除了遗传因素之外, 也跟妈妈孕期接触的环境有关。 小块的雪头金矿石, 辐射并不严重, 相当于照几次x光。但胚胎对辐射是非常敏感的,孕妇都是不能照x光的。他们翟家上查三代也没有得过心脏病的,翟檬檬的肯定跟这个有关。 “王八蛋!”翟辰捏着那张稿纸,目眦尽裂, “她怀着孩子,赵斌竟然还让她接触辐射矿石!你说,羊水栓塞是不是也是辐射造成的?” 翟犀月死于生产过程中突发羊水栓塞,如果这件事也跟辐射有关, 他一定会杀了赵斌。 高雨笙查了一下资料,摇头:“羊水栓塞属于突发疾病, 应该跟辐射关系不大。” 这样说来,翟辰才觉得好受了些,把那张稿纸折叠, 装进了口袋里:“赵斌保住了一条狗命。” 等找到赵斌,就打他一顿好了, 让他也体验一下心脏骤停的滋味。然而人海茫茫, 去哪儿找这缩头乌龟呢? “不过……”高雨笙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翟辰本来蹲在地上, 听到这话立时回头看向天赐。 高雨笙把他拉起来, 跟自己坐在一起:“倒着推,如果赵子安就是赵斌,很多事就能解释得通了。 ” “嗯?” “哥哥记不记得, 我收到照片的那个邮箱。”高雨笙用手机打开收件箱,给翟辰看。 这个邮箱,是一个私人邮箱,收到的邮件很少。那条包含叶蓉跳楼照片的邮件,赫然还在第一页放着,没有被新邮件顶下去。而这条邮件下面,赫然就是赵子安发给他的企划案。 “啊,这是你那个废物点心弟弟的企划案,当时你给了赵子安这个邮箱。” 高家弟弟不会做企划案,懒省事推给赵子安做。尽心尽力的基金经理做好之后,转手就发给了更大的客户高雨笙。 这个私人邮箱,不是高雨笙常用的工作邮箱,知道的人很少。而发照片的神秘人,偏偏把邮件发到了这个邮箱里。 高雨笙点头:“还有,先前咱们分析过,高牧笛被人诓骗着给拐卖中介付定金,多半是欧洲那边地下钱庄的人介绍的。” 败家子高弟弟去欧洲赌博,需要地下钱庄换钱。而赵子安作为全方位服务的高级个人投资顾问,牵线地下钱庄这种事,基本上可以算是正常服务范畴了。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翟辰重新去翻找箱子,期望着在翟犀月的遗物中,找到跟赵斌相关的东西。然而,翟犀月跟赵斌谈了许久的恋爱,两人竟没有留下一张合照。 “要不,叫方初阳查查开房记录。”翟辰灵光一闪。 查自己姐姐的开房记录……高雨笙不知道说什么好,拿起那本日记:“我们能不能,看看这个?” 翟辰回头,接过那本皮制封面的本子:“偷看日记,她会生气的。” 高雨笙:“那……” “我告诉她一声,”翟辰站起来,冲着屋里大喊,“翟犀月,我看你日记了啊!”说完,就直接翻开了。 高雨笙:“……” 书中的字迹,跟封面一样,龙飞凤舞地超出了横隔线。 【阿斌笑起来太好看了,每每瞧见他,什么烦恼都能忘了。只一点不好,他见谁都笑,招蜂引蝶的很烦。说他了还一脸无辜,“我天生长个笑眼,没办法的”。】 【想带阿斌见父母,但他总是害怕,觉得自己条件不好会被我爸妈看不上。他实在是太敏感自卑了,这么好的赵斌,谁会不喜欢他呢?星星超人肯定能跟他处得来,方小猪就不好说了。方小猪不喜欢这种看着很聪明的人,他只喜欢星星那种二货……】 “吧嗒”,翟辰骤然合上书,看不下去了:“我姐肯定对我俩有什么误会。” 高雨笙没敢接话,以拳抵唇偷偷笑了一下,拿过日记本翻回描述赵斌的那一页:“赵斌是个长着笑眼的人,赵子安也是。” 翟辰摸摸下巴:“那毕业证是怎么回事?”现在只有这里解释不通了。既然能用这个毕业证入职,说明这毕业证是真的,赵斌总不能在这五年中又读了个大学吧? 星星超人揍人简单,揍错人就不好了。 高雨笙想了想,找出季羡鱼发过来的那张毕业证复印件照片,提取出上面的毕业证编码,复制到查询网站上。 编码被识别,证明是真实有效的毕业证。点击查看详情,页面转跳: 【c大学毕业证,学生姓名:赵斌】 翟辰:“……这怎么回事?” 高雨笙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毕业证是假的,序列号是真的。” 也就是说,赵斌伪造了一个a大的毕业证,但上面的序列号用的是自己真实的c大毕业证序列号。粗心的咸鱼人事,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赵子安就是赵斌! 翟辰站起身来,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半晌才道:“我得跟方初阳说一声。” 赵斌那小子,躲躲藏藏这么多年。现在他知道自己要暴露了,估计又要跑,得方初阳帮忙才行。 电话打过去,半晌才接起来。 “你在哪儿?”翟辰先问了一句,如果正在执行任务不方便说,他就自己去抓人。 “在医院。”方初阳的状态,听起来比早上那会儿更差了。 “医院?”翟辰现在对这个词异常敏感,“在哪个医院,你怎么了?” 方初阳靠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边,狠狠吸了口烟:“范队出事了。” 中心区的公立医院,走廊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重症监护室大门紧闭,只能透过门上那一道细细的玻璃窗,看到里面裹成木乃伊昏迷不醒的人。 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小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默默掉眼泪。 “马哥,你这也刚醒,去病房休息吧,这儿我守着。”陈照辉低声劝他。 小马摇头:“我等队长醒了再走,他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呜呜呜……”人高马大的汉子,捂着脸低声哭起来。 方初阳抽完一根烟回来,看到小马这副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昨天出去逞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 “副队,”小陈赶紧站起来,拉他一下,“那是队长的命令,不是马哥的主意。” 小马红着眼睛抬头:“队长那还不是为了……”说到一半,突然又咽了回去,继续低头默不作声了。 翟辰推着高雨笙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气氛压抑的场景。三个警察都不说话,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范队长的家人。 方初阳看到他俩,顿时竖起了眉毛:“你俩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恰在此时,重症监护室的医生过来:“病人还没有苏醒,为防感染,今天的探视取消。” 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家属进去的,每天只有二十分钟探视时间。方初阳守在这儿,就是想跟范队见一面,得知人还没醒,三人的头顶顿时布满了愁云惨雾。 “副队,你去忙吧,马哥去休息,我在这儿看着,有事叫你们。”小陈劝他们离开,探视取消了,都守在这里也没意义。 方初阳拎起小马,交给小陈押送去病房,自己则拎着翟辰和高雨笙,快步离开了医院。 “你一晚上没睡了?”翟辰开车,先把方初阳送回警局。 方初阳摸出根烟叼在嘴里,闭上眼睛养神:“嗯。” “方便说说吗?”翟辰看到范队长那个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严格来说,范队长是他俩的叔叔辈,毕竟是翟建国以前的副手。翟建国去世之后,范队帮了不少忙。除了最近莫名其妙不让方初阳参与杀手案子之外,对他一直颇为照顾。 “他昨天晚上去一家洗浴中心查案,那地方煤气泄漏,突然爆炸了。”方初阳哑声道。 “是这个?”高雨笙翻出今天早上手机推送的本地消息。 【昨晚十一时许,南桥休闲洗浴会所发生火灾,共计十三人受伤。】 方初阳深吸了一口气:“嗯。” 范队长要查的,是跟杀手有关的消息。这事他不让方初阳参与,具体是怎么查到那个洗浴中心的不得而知。 范队和小马俩人是秘密行动,没有告知其他人,跟上回方初阳带着小陈去孤儿院“偷”孩子一个性质。 那个八回岭上的杀手,从看守所逃跑之后就杳无音信,没想到在休闲会所里,跟范队长碰了个正着。双方都惊住了,那人拔腿就要逃,范队长和小马立时开始追,整个会所鸡飞狗跳。 那杀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枪,而范队长也随身带着。火光电石之间,杀手就被枪法奇准的范队给击毙了。就在这时,会所突然爆炸起火。 半夜里,方初阳从睡梦中惊醒,就接到了范队长和小马被炸伤的消息。 “目前看来,是煤气泄漏。”方初阳目光阴沉。 “这场景,有点眼熟啊。”翟辰皱起眉头。 当时在周寨那个小赌馆,也是刚查出眉目,就突然爆炸了。 “嗯,”方初阳并不如何惊讶,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高雨笙的后脑勺,重新闭上眼睛,“还有一件事,你记得不记得,当年咱们睡在隔壁,为什么没听见隔壁杀人的声音。我爸一个职业警察,怎么就躺着让人砍死了呢?” 听到这事,翟辰骤然攥紧了方向盘,缓缓点了刹车。 高雨笙看向他。 翟辰缓缓吸了口气,透过后视镜看看仰头闭眼的方初阳,又看看旁边的高雨笙,艰难道:“我记得,因为煤气泄漏,一氧化碳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开始收尾,写得有点慢,跪地 115、雪满头(39) 相似的作案手法, 贯穿了方家灭门、赌馆爆炸、洗浴中心火灾。而与之相连的, 是要杀高雨笙的杀手, 高架桥卡车射钉枪、八回岭卡车射钉枪、医院绳索射钉枪。 “你说, 这个杀手集团,”方初阳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用极缓慢地语气问,“是不是仇枭?” 仇枭, 就是方家灭门的最大嫌疑人。当年方初阳他爸击毙的那个杀人犯的哥哥,一个在东南亚做过雇佣兵的人形兵器。 一样的作案手法,一样的神出鬼没。 翟辰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背后真的牵扯到仇枭的话, 范队长不让方初阳参与就有了解释。 仇枭这个人,非常记仇。当时被方初阳他爸杀了亲弟弟, 就灭了方家满门。翟建国一直担心仇枭回来杀方初阳,这才赶紧申请调岗,换了单位、换了片区, 也换了住处。 范队长是知道这个事的,这个神鬼莫测的杀手一直是翟建国的心病, 作为翟建国的副手, 他俩已经寻找仇枭多年。 高雨笙连蒙带猜地懂了, 但不便插言, 沉默地听着兄弟俩的谈话。只是低头握着翟辰搭在档杆上的手,把车换成“p”档,让车子彻底停稳, 以防翟辰一激动踩到了油门。 翟辰反手捏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转头看向后座的方初阳:“老范不让你参与,估计是怕仇枭认出来,你就是那个漏网的小崽子。” 方初阳靠在椅背上,单手捂住眼睛。 “你没事吧?”翟辰伸手推推他。 方初阳拍开他的手,坐直了身体:“我好得很,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回来了。叫他来啊,我要亲手击毙他!” “你冷静点!”翟辰看得直皱眉,“我看范队长不让你参与,可不光是你怕暴露,更是怕你个这炸毛鸡冲动。” “你说谁是炸毛鸡?”方初阳重点一项抓得特别准。 装了半天背景的高雨笙,突然开口,打断了兄弟俩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的争吵: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站在范队长这个管理者的角度,他是担心你情绪失控。在你们这种比较严谨的工作中,应该很忌讳不管不顾的报复性|行为。既然仇枭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很可能会连累家人。” 别的先不管,也没资格管,高雨笙只能委婉提醒一下。 没等方初阳说话,翟辰立马接过来:“对啊,轻易不要冒险,家里还有我和檬檬呢。我这么柔弱的哥哥,你得保护我呀!” 听到“柔弱的哥哥”,方初阳差点把早上吃的油饼给吐出来。不过被翟辰这么一搅合,心情倒是好了点,长长的叹了口气:“范队的家人已经保护起来了,你俩也注意安全。” 说完,抬手拍了一下假装乖巧的高总脑袋:“以后有话就直接说,拐外抹角的烦不烦。” 翟辰不干了,立时打回来:“干什么啊你,凭什么打他。” “我就打了怎么着,这个家里,就没有我不能打的人!”方初阳嚣张道。 “嘿,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翟辰说着就要爬到后座去揍他。 高雨笙愣怔了片刻,嘴角一点一点上翘,压都压不住,赶忙拉住翟辰:“大哥打的对。” 翟辰:“……” 男朋友没出息怎么办?回家被窝里认真教育! 星星超人默默咽下一口老血,重新启动车子,往刑警队驶去。方初阳理好了情绪,终于有功夫问翟辰,先前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得到大哥承认的高总,勇敢抢答:“我们查出来,赵子安就是赵斌。” “什么?!”方初阳的眼神骤然锋利起来。 “百分之九十九就是他了。”翟辰看一眼高雨笙,询问他的意见。 高雨笙直接把实话告诉方初阳:“赵斌,是高远矿难的孤儿。最近的刺杀事件,可能跟高远矿难有关。如果你们需要这方面的资料,我可以提供。” 这句话信息量略大,方初阳沉默了很久。他没有问什么是高远矿难,也没有问为什么有关,半晌拍了拍翟辰的脑袋:“保护好你的小天赐,最近别单独见赵斌。既然你们怀疑他跟杀手有关系,就要预防调虎离山计。” 翟辰惊奇他怎么没有骂脏话,从后视镜看过去,就对上方初阳那双清醒严肃的眼睛。瞬间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尽管方初阳没明说,翟辰也知道,如今他正在查的案子,一定跟高远矿业有关。先前神神秘秘地返回五桐县,又说可能要封闭查案,一定是在五桐发现了什么。 高远的事,不仅仅是辐射和矿难,还包括偷采有色金属贩卖出国。 后面的就不方便问了,翟辰也自觉地闭嘴。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前,远远地瞧见一人,正在街角徘徊。 “赵斌!”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翟辰瞪大了眼睛,直接踩油门把车开到他面前。 赵子安面对着车上突然下来的翟辰,着实蒙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挨了一拳。 “干什么呢,这儿是警察局!”方初阳跳下车,拦住翟辰的手。 赵子安踉跄了一下,双手攥着公文包提手,没有还手的意思。抬头,脸上还是保持着固有的微笑:“翟先生,这是怎么了?” “你他妈……”翟辰想把人拖到巷子里去,被方初阳拍了一巴掌。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初阳冷声问。 赵子安用手背蹭了蹭被翟辰打红的脸,低声说:“有个朋友托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方初阳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推开试图打人的翟辰,把赵子安带进了刑警队。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翟辰把车停在街角,就坐在车里等赵子安出来。 高雨笙安静地陪着他,自己拿手机处理公司邮件。 翟辰盯着门口,瞪得眼睛都干了,才想起来给方初阳发条短信,告诉他如果赵子安离开通知自己一声。这才把目光从刑警队大门处收回来,看向腿上还戴着固定器的高总:“累不累?” “不累,”高雨笙还在专心回邮件,被翟辰摸了脑袋才抬头,这才想起来补充一句,“只要跟你在一起,怎么都不会累的。” “是么,”甜言蜜语听习惯了,翟辰现在已经不会被麻到说不出话,不怀好意地凑近,一下一下捏着高雨笙的后颈,“小伙子,话可不能说太满,回头在某些场合中打脸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很慢,加上那不规矩的流氓手,试图羞红高总的耳朵。 然而高总的耳朵这次并没有配合,收起手机,高雨笙拉住那只不规矩的手,突然用力,把人拽过来。 翟辰怕压到他的腿,赶紧用手撑着,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个正着。 “别回头,今天晚上就试试。”高雨笙蹭着他的唇,小声说。 “呃……”调戏人的辰哥突然卡壳了。 “叮咚——”手机提示短信,翟辰赶紧坐回去,看了一眼手机。而后,缓缓落下车窗,冲刚刚走出公安局大门的赵子安挥挥手:“呦,赵经理,好巧啊。” 赵子安吓了一跳,没料到翟辰还在这里。惊愕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常笑容满面的样子:“翟先生,你们还没走吗?” “嗯,在这附近办点事,正要走了。上车吧,带你一程。”翟辰微微歪头,用下巴指了指后座,示意他上车。 赵子安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那就麻烦翟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收尾不是马上就完结啦,事实上这单元结束之后,还有个小单元。就是开始收线揭秘、天降正义惩处恶人(?)了 116、雪满头(40) “咔哒”, 车子启动, 车门自动上锁。翟辰把车开出了小巷, 嗤笑一声:“这么客气做什么, 都是一家人。” 赵子安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赵斌,”翟辰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哦, 我忘了,你以前没见过我。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姐夫。” 最后两个字,念得格外重, 带着几分戏谑嘲讽。 赵子安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了下去,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单独谈谈,就咱们俩。” 说话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高雨笙。所谓的单独, 自然是指避开高雨笙的了。 翟辰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利落地打转方向, 直接开上了高架。 车子并没有如赵子安所料地先回医院, 也没有去适合安静聊天的茶馆咖啡厅, 而是直接开出了外环, 一路奔向郊区。 “咱们这是去哪儿?”赵子安看到周围的荒草破屋,才开始有点慌了。 “谈谈啊,”翟辰一踩油门开上了土坡, 拉开车门请赵经理下车,“这地方绝对够安静。” 这里是郊区的一片烂尾楼,立在一处高高的土坡上。只盖了框架的居民楼,伫立在荒草丛生的野地里,周遭堆着各种建筑废料。乌鸦从天空飞过,发出凄厉不详的叫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绝对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赵子安被迫下车,看看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看着他的高雨笙,示意翟辰跟他走远一点。没等开口,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在肚子上。这一拳跟在公安局门口的那一拳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直接把他打飞了出去,跌进一堆干湿参半的沙子里。 “这一拳,是替翟犀月打的。”翟辰揪着领子把人抓起来。 “咳咳咳……”赵子安被打得不停咳嗽,艰难地挤出个笑来,“那是该打,你再替檬檬打一拳。” “何止檬檬的,还有我爸的,我妈的!”翟辰把他扔回沙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赵子安爬起来,白着脸拍了拍衬衫上的沙土,脸上再没有惯常的笑容,就这么坐在沙堆上低声问:“那你准备打了再说,还是说完再打?” 吸了氧气打人,不是赵斌这种都市小白领承受得住的。翟辰确实打算问完再揍,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即将挨揍的人了,处于恐惧中才会说实话。踢过来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屈起一条腿随意地坐在上面:“啧,你这天生的笑眼,竟然也能有不笑的时候。” 赵子安苦笑了一下:“该说的话,我已经跟方警官说过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接下来的话,确定要让高总听见吗?” “没事,这么远的距离,他听不见。”翟辰睁着眼睛胡扯八道。他俩坐的地方离车只有几步远,临下车的时候,他还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让高雨笙把腿垂下来放松。 此刻,高总正垂着双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真是一点都听不到呢! 赵子安微微地笑:“这也是星星超人的超能力之一吗?” 听到这话,翟辰冷下脸来,左手捏了捏右拳:“少他妈废话,你想说什么赶紧说,不说咱就进行下一步。” “对不起,”赵子安收敛笑容,低声到了一句歉,“我最近才知道,檬檬是我的孩子。那天被阿姨认出来,我没敢承认,对不起。” “你最近才知道?”翟辰蹙眉,盯着赵子安的脸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赵子安看了一眼毫不意外的高总:“你把家里的事,告诉了雇主?” “他也是家里人,比你亲,”翟辰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你当年丢下翟犀月,去哪儿了?” 提到这个,赵子安眼中露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单手捋了一下头发:“你应该听犀月说过,我是个孤儿。” 赵斌老家的在农村,十几年前,他的父亲和两个叔伯一起外出打工,死于非命。他的母亲,也跟着急病而亡。 “我爸他们打工那个矿有问题,当时死了很多工人。犀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也知道我一直在找事情的真相。”赵子安没说具体是什么矿,约莫是不确定翟辰和高雨笙知道多少,便笼统地说。 翟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那时候我找到一块那个矿上的矿石,犀月正好在研究所上班,她答应偷偷帮我鉴定一下成分,”赵子安缓缓吸了口气,“鉴定结果出来,出乎意料地有用,我高兴极了!” 当时翟犀月鉴定出了矿石的成分,里面有稀有的有色金属。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是矿难工友和家属们一直不知道的事情。鉴定不出原因的工伤不能撼动高成,但是倒卖有色金属可以。只要有正当理由让检察机关出手,矿工们的冤情就有机会昭雪了。 “可是,我刚把报告提交上去,就被一伙人给抓走了。”提起当时的情形,赵子安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对于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小年轻来说,那样的噩梦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他走在街上,被人拽进了面包车,关到一处暗无天日的小黑旅馆里。那些人打他,侮辱他,逼他写一份承认自己闹事讹钱的悔过书,承认那块矿石是他从别的地方找来诬告的。 “我在那个小旅馆里,挣扎了38天。他们拿犀月威胁我,说会让翟叔叔也丢了工作。后来我想办法逃了出来,他们就到处找我。我不敢再联系你姐姐,也不敢回我的住处,就跑到了别的省。” 这一走就是两三年,等他再回到这个城市,已经找不到翟犀月了,他交上去的那份报告也石沉大海。 说到这里,赵斌单手捂着眼睛哭了起来:“我不知道犀月怀孕了,我不知道……我后来给她打过电话,那个号已经停机了。她们单位说她辞职了,我以为她恨透了我,也没敢再找你们。” “你说的轻松,”翟辰红了眼睛,冲过去抓住赵斌的领子,“你知不知道,那个石头有辐射!翟犀月怀着孕给你鉴定那块破石头,现在翟檬檬有先天性心脏病,你说,赖谁!” 赵斌愣愣地抬头,那双总是弯弯浅笑的眼睛里,红通通满是泪水。随着他不由自主睁大的动作,再也承受不住地大颗滑落。 “檬檬,有心脏病……天生的……” 翟辰的氧气已经耗尽,但不妨碍他打人。一拳打在赵子安的脸上,把嘴角打出了血。而赵子安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瘫软着任由他打。 高雨笙从车里拿出折叠拐杖,撑着下来,一步一步挪到沙堆边,轻轻拉住翟辰的胳膊。 翟辰顿了一下,颤抖着拳头缓缓松手。 翟家走到这步田地,追根溯源都是因为那块石头,因为翟犀月未婚先孕还坚持要生下孩子,因为赵斌这个不负责任的不告而别。可赵斌不知道翟犀月怀孕了,翟犀月不知道赵斌被人抓走了,也不知道那颗石头有辐射…… 翟辰无力地踢了一脚沙堆。 “照片,是你发给我的吗?”高雨笙问躺在沙堆上的赵斌。 原本温润英俊的脸,青青紫紫,眼泪鼻涕混着沙子,很不体面。赵斌踉吸吸鼻子,跄着站起来,用袖子摸了把脸。抬眼看看脸色沉静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的高总,带着鼻音的言语一如既往地温和:“是我发的。” “不过那照片跟我们的人没关系,是你后妈拍的。”话说到这份上,赵斌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翟辰拉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让雨笙把重量倚到自己身上,好站得轻松些。 “你们从她那里偷来的。”高雨笙了然,这就解释得通了。 照片在后妈手里,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机放出来。而被赵斌这些复仇的人扔出来做诱饵,才是符合逻辑的。 “你们?”翟辰听到了重点,“你这还有组织呢?复仇者联盟?” 赵斌:“……” 高雨笙:“……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正事的时候别让翟辰插嘴,破坏气氛——高·演讲稿被打断·雨笙 117、雪满头(41) “矿难的孤儿有很多, 大部分都在高远福利院长大, 我们之间都有联系。”赵斌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既然已经表露了身份, 这些信息高雨笙很容易就能得知。 早就拿到孤儿资料的高雨笙,当然毫不意外:“你们那时候,知道叶逢秋的身份吗?” 赵斌有点站不住了,在刚才翟辰坐的混凝土块上坐下来, 捂着被翟辰打疼的胸腹。胃里翻江倒海,肋骨也疼得厉害,十分怀疑被愤怒的小舅子打出内伤了。不过他并不敢发表什么不满,听到高雨笙提起老院长, 露出个复杂的笑来:“你外公啊,起初不知道, 后来知道了。” 叶逢秋的后半生,都在孤儿院里照顾这些孩子,对他们也是真的好。赵斌上大学的学费, 都是叶逢秋给的,这些本不是孤儿院的职责。老头自己有病了, 也不去治, 钱都给了他们。 “他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那么多年都没联系过你。直到我们长大工作了, 靠自己的力量,才查出来。” 翟辰听到这话,终于明白了叶外公为什么不见天赐了。高远孤儿, 有年纪很小不记事的,也有赵斌这样已经是少年人的。这些少年心中满是仇恨,一旦被他们察觉,高雨笙就再没有平静的日子可过了。 高雨笙垂目,沉默不语。 翟辰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赵斌缓过劲来,重新站起身,看看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无奈苦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走得这么近。这些话本来,只是作为檬檬的爸爸,解释给犀月家里人听的。” 向小舅子磕头认错,却不想小舅子带着仇家儿子,该说的也变成了不该说的,把自己揭了个底儿掉。 翟辰毫无愧色,大言不惭道:“都是缘分。” “……”赵斌说不下去了,看向一言不发的高雨笙,“话说道这份上,我也不瞒你。就算你现在把我的行踪告诉高震泽,他也逃不掉坐牢的命了。” 说到后半句,赵斌眼中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光彩,那是一种胸有成竹、大仇即将得报的自信愉悦。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他现在被关进黑旅馆,所有的事情也会照常运行,最终把高震泽送上法庭。 翟辰挑眉,看来之前的猜测不错,警方确实已经在调查高远的事了。想来今天这人交给方初阳的东西,足够扳倒高震泽,这才有恃无恐地大方承认。 “他坐牢是罪有应得,”高雨笙波澜不惊地说,仿佛那个即将铁窗泪的不是自己的爸爸,“但你们杀我,也逃不了。” 赵斌皱起眉头:“我们没要杀你,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高雨笙抬眼看他:“所以说,你们组织的管理,并不严谨,是么?” “肯定不严谨,上回陈照辉还打他来着,”翟辰忽然想起来,微微眯起眼,“他上回为什么打你?” 赵斌顿了一下,提起小陈,像是提及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温柔又无奈:“照辉他,一向这么正直。他以为是我找的杀手,非常生气。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没来得及跟他解释,就被他揍了。” “哦——”翟辰拉长了调子,眸色微冷,“陈照辉果然也参与了你们的事。” 赵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翟辰在套他的话:“他……” 翟辰冷笑:“你们的行动,是最近一年多才开始的。我记得小陈,是去年考上刑警队的。你们一直找不到雨笙,是靠着小陈用内部系统找到了雨笙的户口变更资料,对吧?” 都以为小陈是个老实人,可老实人说起谎来才没人怀疑。违规用公安系统查找信息,这种事他求了方初阳多少次都没成功,这小陈刚刚入职都敢做了。 赵斌脸色微变,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照辉是个好警察,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帮矿工们伸冤。我们只想让当年的事真相大白,没有伤及无辜的意思。” 翟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编。 赵斌叹了口气:“严格来说,高总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跟我们一样。事发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我又不是变态,为什么要杀他呢?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如果高总不介意,不如我们联手?” 高雨笙不置可否,捏捏翟辰的手,示意他结束这场谈话。该问的都问了,赵斌也不会再提供更多的信息,再说下去毫无意义。 翟辰以为他站得累了,也不管卖力拉盟友的赵斌,兀自扶着雨笙回车里。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 赵斌大约在懊悔自己说多了话,高雨笙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翟辰则是在复盘刚才揍赵斌的过程。 这么多年来,他想象了无数个打赵斌的场景。把人拖到巷子里打,当着赵斌新女朋友的面打,拉到翟犀月坟前打,带着长大成人的檬檬一起打……总之,不管什么场景,一定要揍到他痛哭流涕下跪道歉。 但没想过是这么个揍法,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竟觉得有点可怜。哭倒是哭了,可这哭法并不能让翟辰觉得爽快,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他舅舅,我以后还能去看檬檬吗?”赵斌憋了半天,试探着开口,打破了一车的宁静。 “嗯,”翟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你是他爹,要看我也管不着。不过先别告诉他,我慢慢跟他说。” 听到这话,赵斌满眼都是惊喜:“你,你要告诉他?” “怎么,不想认?”翟辰挑眉。 “不不,”赵斌赶紧摆手,而后不知所措地拽了拽裤腿,“那个……高远的事解决之前,先别说。” “那肯定,等你把屁股擦干净了再说。在这之前,离檬檬远点。”翟辰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这人随时都有可能被高震泽打击报复,而且还牵扯那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复仇者,绝对不能把檬檬搅合进去。 “我知道,”赵斌讪讪地应了,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焦虑,止不住地又多说了几句,“我不会给檬檬招祸的。抚养费我会按月打给你……那等这些事结束,我是不是可以把檬檬带走?”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话,叫人没法生气。但翟辰听到“带走”,还是很不高兴。想到要把檬檬给他,心里就跟割肉似的疼。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哪里舍得,况且他现在也没法信任赵斌,这种半途逃跑的人,谁知道能不能负起责任。 “看你表现。”翟辰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我会好好表现的。”赵斌弯起一双笑眼,青青紫紫的脸加上一口白牙,看着颇为滑稽。 高雨笙不悦地皱起眉头,争取个抚养权而已,怎么说得跟追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_(:3∠)_ 118、雪满头(42) “你相信赵子安说的那些话吗?”回到医院, 高雨笙倚在厨房门口, 问哼着小曲儿做饭的翟辰。 “我听不出什么破绽。”翟辰转过头来, 给他塞了一块番茄。 高雨笙嚼了两下, 生番茄的酸味瞬间爬满了舌根,禁不住挤了挤眼睛:“大部分是真的。” “大部分,那哪里是假的?”翟辰见他酸成了豆豆眼仓鼠,闷笑着又给塞了块刚炖好的牛肉。 “唔, 布吉岛……”高雨笙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回答。 最难识破的谎言,九分真一分假。赵斌那种常年笑盈盈的人,说谎话的技巧已经炉火纯青, 根本听不出来。就像上次,他给出的小陈打他的理由, 就成功把翟辰糊弄过去了。这次又换了个理由,根本听不出真假。 “舅舅,今天晚上吃什么?”出去巡视领地的翟大王回来了, 将尊贵的玛莎拉蒂儿童车停在门口,便跟着舅妈一起扒在门框上等吃。 “去去去, 站这里碍事。”翟辰塞给他一块牛肉, 要把吵闹的小孩轰到客厅去。 “舅妈也站这儿, 你怎么不说他碍事啊?”翟檬檬不服。 翟舅舅摆出无情无义的嘴脸:“你跟舅妈能一样吗?他是我媳妇儿, 百看不厌的。” 幼儿园中班的用词水准,让翟檬檬说不出“见色忘义”这么高级的词汇,想了半天, 憋出来一句:“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 “嘿,小兔崽子,说什么呢!”翟辰拎着锅铲就要揍他。 翟檬檬气定神闲地躲开,跳上车开去客厅,扒出赵叔叔给买的零食,坐在地毯上咔嚓咔嚓。赵子安买的零食都特别好吃,很得翟大王的心。 晚饭时间,翟檬檬问舅舅:“赵叔叔什么时候来呀?他上回说要带我去游乐场玩的。” 翟辰听到这话,心中立时警铃大作:“人家说带你去,你就去啊。” “不去,寡人岂是那么好拐骗的?”翟檬檬赶紧表态,“其实是,我的巧克力棒吃完了。” “明天叫郑秘书送过来。”高雨笙财大气粗地说。 “唔。”翟檬檬应了一声,闷头扒饭。 “翟檬檬,老实交代,你跟赵子安有什么秘密吗?”翟辰用筷子敲敲那低垂的小脑瓜。 “没有,”翟小朋友摸摸被敲的地方,用眼神震慑舅舅不让他再敲,“就是他挺好玩的,深得朕心。” 翟辰:“……” 赵子安统共就来了四回,这就深得帝心了。这让养娃多年的翟舅舅很有危机感,半夜躺床上睡不着。 不知道这种天然的好感,是不是血脉的缘故。他对地球人的血脉感应不了解,想问问雨笙,又怕临床的翟檬檬听见。只能睁着一双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瞎琢磨。 “你睁着眼睛,能看到什么?”高雨笙小声问他。 “什么也没有。”翟辰转过头来,试探着靠近,凭着触觉跟高总对了对鼻子。 高雨笙是能看到的,一动不动等着看不见的小兔子自己撞上来,趁机伸出舌头,在那微凉的唇瓣上舔了一口。 热乎乎湿漉漉的舔舐,像是刚刚啃了薄荷叶的小奶狗,翟辰追着过来想讨个深吻,却被小奶狗精准地避开。而后,那温热的薄唇就贴上了他的眼皮,吻在眉骨下面的软处。 “你们那个星球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这个问题,高雨笙仔细分析过,其实翟辰的眼跟普通的夜盲眼不一样,更像是因为祖辈生活在没有黑夜的世界而弱化了眼睛调节光线的能力。 “唔,可能吧,”翟辰仔细想了想,“我们那里没有夜晚,只有大白天和小白天。强光不会伤害到我的眼睛,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教你看太阳,你一看就哭,我就不会。” “那不是哭,是生理反应。”高总认真反驳,张口咬了一下那因为得意而挑来挑去的眉毛。 “嘶——你属狗的吗?”翟辰捏住他的下巴,凑过去要啃回来。 高雨笙被他弄得痒痒,压着声音轻轻地笑。 悦耳的笑声,在刻意压低的状况下,变得神秘而诱人。翟辰吞了吞口水,毛手毛脚地翻身想要欺负一下他。 “舅舅?”被这动静吵醒的翟檬檬,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这边正闹着的两个大人瞬间僵住了,翟辰闭气不敢出声,等着小孩重新睡着。暗自磨牙,心想怪不得孩子年幼的时候小夫妻们总是吵架,这小电灯泡实在影响父母夜间的和谐生活。 这边谨慎的舅舅大气不敢喘,不懂事的舅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雨笙趁机把他圈进怀里,用极其磨人的速度欺负回去。 “喂!” 原本因为想太多造成的失眠,被高总的亲亲抱抱给治好了,一觉睡到天亮。 没等温存片刻,季羡鱼突然打电话过来,刚接通就鬼哭狼嚎的:“赵子安突然要辞职,听说他昨天去见你了,怎么回事啊?” “辞职?”跟小天赐叠着睡的翟辰,清晰地听到了这个词。 “啊,这小子竟然早就打算好了,把工作流程做了个巨大的压缩包发给我。昨天半夜给我发邮件,今天就没来上班,手机也打不通。”季羡鱼又气又恼,差点就把办公室给砸了。 赵子安是他的得力干将,正打算过了年就给升职的。这猝不及防地离开,连个缓冲都没有,扔下一堆客户和项目,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不知道。”高雨笙什么也没说,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静静地听完季羡鱼歇斯底里的抱怨、咒骂,这才重新开口:“既然他给了详细的工作流程,先找人替着。” “找人,哪是那么好找的!”季羡鱼看着打开的压缩包,里面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头都要炸了。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要骂人。 翟辰很理解他的感觉,当初得知翟犀月怀孕而赵斌却不知所踪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上蹿下跳地骂娘。 高雨笙听得厌烦,开口打断:“你现在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时间。我有个金楠资本的朋友,经验丰富,最近正想跳槽,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需要,需要!”季羡鱼感动得眼泪汪汪,连夸了高雨笙好几句。他刚才给三个朋友打了电话,他们要么跟着骂,要么哈哈哈,只有高雨笙最靠谱,第一时间给了解决方案。 咸鱼公司开得随性,完全是靠着高工资吸引来的人才,临时去找合适的还真不容易。 解决了季羡鱼,高雨笙丝毫没有放松,反而眉头越皱越紧:“赵子安并不相信我们能保守秘密,他当着我的面回答问题,就是打定主意要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晚了,端上一对葫芦兄弟做宵夜 119、雪满头(43) 翟辰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气闷:“我就知道, 这个王八蛋没一句实话!” 昨天一脸慈父模样, 眼巴巴要跟檬檬相认, 还说要好好表现。这刚转过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也不能怪他, 毕竟我是仇家。”高雨笙倒是很理解。 站在赵子安的角度,在仇家面前暴露了身份、计划,是有重新被关进小黑旅馆拳的风险的。就算高雨笙跟父亲之间有过节,毕竟是父子, 卖了赵斌说不定就能换来亿万家产的继承权。 翟辰撇嘴:“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高雨笙见他不高兴,马上道:“当然不是,哥哥怎么会有错呢, 是我没跟赵斌谈好条件。” 理解归理解,但赵斌这么快就跑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本来看赵斌那么胸有成竹, 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了。现在认跑了,借着赵斌解决杀手隐患的希望便泡汤了。 “赵叔叔跑去哪儿了?” 两人聊得起劲,忘了隔壁床上的小朋友。翟辰面不改色地坐过去, 把揉着眼睛打哈欠的翟檬檬拎起来穿衣服:“赵叔叔偷懒不上班,今天逃班了。” “那他是不是能来找我玩了?”翟檬檬很是期待地说。 “我看悬, 他肯定在家里睡懒觉。” 胡咧咧一番, 好歹把孩子糊弄过去了, 可翟辰还是生气, 默默把赵斌“好好表现”的分数倒扣一百。以后,就算赵子安吹出花来,他也不会把檬檬交过去了, 至少稳定考察三年以上再说。 正咬牙切齿间,高雨笙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竟然是高震泽打来的。 “小笛有个理财经理,叫赵子安的,你知道吗?” 开口就问起赵斌,使得高雨笙的眉头瞬间皱起:“见过,不熟。” 高震泽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儿子说话的真伪,片刻后才严肃道:“如果你见到他,马上发消息给我。这人骗了小笛很多钱,现在人不见了。” “怎么不报警?”高雨笙冷漠地问。 “报了,但警方暂时没找到他。这人从小笛那里套走了一些重要资料,如果爆出去对你会有很大的影响。你最近小心点,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接触,爸爸会尽快解决这些麻烦的。”说到后面,高震泽稍稍放软了语气,哄了他两句。 翟辰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这位高老先生的父爱,最近突然泛滥,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知道关心儿子,早干什么去了? 高雨笙不为所动,说了句结束语就挂断了电话,抬眼看向翟辰:“高震泽已经知道赵斌的身份了。” 翟辰一惊,短时间内他还没想到这一层:“是了,你那个傻缺弟弟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骗钱。” 高雨笙:“……嗯。” 纨绔高牧笛乱花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追究孤儿院的事早就追究,不至于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而要说赵子安诓高牧笛的那点理财金,也不算骗,那些投资确实是赚钱的,重点应该是所谓的重要资料。 高震泽突然过问赵子安这个小角色的去向,定然是知道了。难怪赵斌逃得这么快,翟辰默默给他加回去十分,只是对于赵斌这个说谎成性的家伙还是充满了怀疑:“你说,那个黑旅馆的事,是真的吗?” “你姐姐把怀孕的事告诉赵斌了吗?”高雨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养母姚红梅常年骂赵斌,让他形成了一种赵斌就是个抛妻弃子大渣男的固有印象,但翟辰仔细想想:“她……还真的没来得及告诉赵斌。” “那就是真的。”高雨笙笃定道。 赵斌不知道翟犀月怀孕,那就不是为了逃避结婚。两人没有吵架没有矛盾,他没道理会不辞而别,就算要分手,起码会说一声。就像今天突然辞职的行为,虽然也很不厚道,但起码把工作资料都交了,还跟季羡鱼说了一声。 所以当初,只能是遇到什么意外,突然消失了。而把人抓走管到黑旅馆里恐吓这种事,高震泽是绝对干得出来的。 翟辰叹了口气。 高雨笙试图安慰他:“别担心,等高震泽被抓,赵斌就会出现了。” 翟辰:“……” 哪有盼着自己爸爸被抓的? 上午郑秘书来送签字资料,眉飞色舞地说起一件事:“那几个闹事的人,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翟辰现在听到“不见”这个词,就忍不住关注。 “就是,今天突然消失了,昨天还在呢。”郑秘书解释了一下,就是那两对自称是高远矿工的老夫妻。他们比先前追高总的那个神经病女人更执着,每天准时出现在大楼前,有时候拉横幅,有时候开喇叭,大吵大闹。 昨天下班的时候,那些人还很有精神地在广场上拉横幅,今天早上却不见了踪影。这种世界突然回归安静的感觉,让郑秘书颇不适应。 翟辰跟高雨笙对视一眼,莫名就想到了“小黑旅馆”。 到了下午,警方突然来人,询问高雨笙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有人报警,称自己的父母被人绑架了。” 报警的,是其中一对夫妻的儿子。对方宣称自己的父母在出租屋里被人抓走,塞进了一辆商务车。 而想到了“震泽牌小黑屋”的,显然不止翟辰他俩。 刑警队办公室。 方初阳合上手里厚厚的资料,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沉默了良久,把一份签好的申请递给小张。 “副队,这……不合流程。”小张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为难。 “特事特办,你只管交上去,会批准的。”方初阳沉声道。 那是一份即刻限制高震泽出国的申请。本来应该等证据确凿了直接抓捕的,但今天发生的绑架案拨动了警方的敏感神经。 关于小黑旅馆的事,昨天赵子安也给方初阳讲了一遍。此刻,方初阳也觉得,这些闹事者的消失跟高震泽脱不了干系,不过是当年的故技重施。既然高震泽开始出手,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危险,随时都可能跑路。 “仇三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方初阳问旁边包着脑袋的小马。 小马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昨天在医院陪了一天范队,今天就来上班了。听到副队提起“仇三”,不由得抖了抖,苦着脸看向方初阳:“副队,这个案子……” “范队还没有脱离危险,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现在这个案子也归我负责。”方初阳冷眼瞪着小马。 仇三,就是八回岭杀手的代称,他的真名叫仇隼。方初阳拿到杀手资料的瞬间,就清楚了,果然是当年杀他全家的仇氏兄弟。 当年只以为姓仇的就两个人,一个被他爸击毙,一个在逃后来杀了他全家。却原来是三兄弟,除了赫赫有名的人形兵器“仇枭”,还有这个水平跟哥哥差的有点远的小弟仇三。 那天在洗浴中心,仇三被范队长击毙了,尸体送去检测。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测的,脸没有毁,当场就确认了身份。方初阳这么问一句,是让小马把之前案子的进展老实交代。 小马一张马脸皱成了搓衣板。 “叮叮叮——”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号丧似的响起来,莫名叫人心惊,竟把小马和方初阳都吓了一跳。 方初阳抬手接起来,那边骤然传来小陈崩溃的哭声:“副队,范队他不行了……” 翟辰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昨天去看的时候,医生只是说病人没有醒不适合探视,叫他们明天再来。在众人心中,“明天再来”的意思就是明天就会好起来,却忘了范队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带着高雨笙狂奔至医院,刑警队所有人都在监护室里。翟辰推着高雨笙进去,病床上的范队竟然是睁着眼的,还在跟警队的人说活。 “别叫我家里人来,等抓到仇枭了再跟他们说。”沙哑的声音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对站在床边的方初阳一字一顿地交代。 方初阳红着眼睛答应了。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有你们这些兄弟,我老范也没白活这一趟,值了。”感染恶化导致范队长正发着高烧,脸烧得通红,双眼却是明亮的,瞧着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最后几句话,范队长点名要跟翟辰说,叫其他人都出去。 方初阳二话不说就出去了,顺手把碍事的高雨笙也推走。小陈慢慢在门外蹲下泣不成声,小马整个人都是木楞楞的,小张试图劝医生再抢救一下试试。 “你爸活着的时候,我们试着找过你们家里人,找到s省他突然不让找了,”范队长说话越来越慢,非常吃力,“他有句话叫我带到棺材里,但我得告诉你,你有亲戚还在世。” “!”翟辰微微瞪大了眼睛。 范队的高烧在消退,通红的脸色渐渐变成正常,只是呼吸越来越艰难。他没有继续解释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说起别的:“方初阳,你看着他点,仇枭……认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晚一点发,先去睡,明早起来看哦~不要熬夜么哒 120、雪满头(44) 范队长烧伤太严重, 熬不到三天就没了。因为涉及到仇枭那个疯子雇佣兵, 被保护起来的范队长家属甚至都不能来见最后一面。 后续的事都是方初阳在处理, 他没问翟辰范队最后说了什么, 甚至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整个人冷静理智得不正常。 “这事你别管,看好你的小天赐就行。” 翟辰被方初阳赶走,茫然地推着高雨笙回医院。 “要走走吗?我叫郑秘书来把车开回去。”高雨笙握住他冰凉的手。 翟辰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大马路上,而不是医院的停车场。这地方离他们住的私立医院很有一段距离,虽然他很需要安静地待一会儿,但推着高雨笙这个被刺杀目标在路上乱晃显然不合适。 转身回了医院停车场, 没有直接上他们的车上,而是把轮椅推倒一个角落里。翟辰慢慢蹲下来, 把头抵在高雨笙膝盖上,半晌没出声。 高雨笙蹙眉看着他,任由他趴了一会儿:“想哭的话就哭吧。” 翟辰深吸了口气, 抬起头来:“没想哭,事实上, 我这会儿还有点蒙。”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范队长受伤、病危、遗言、去世, 这一系列的事像过山车一样, 载着翟辰的大脑在窜上天翻了个跟头,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加上方初阳不许他在医院停留,导致他还没有感染到悲伤的气氛。 高雨笙伸手摸摸他的脸, 没有吸氧气的翟辰体温是偏低的,总给人一种他在受冻的错觉:“要抱抱吗?” 翟辰这会儿脑袋当机,下意识地凑过去抱住他,被高于自己的体温包围,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在出冷汗。额头得到一个热乎乎的吻,大脑因为温度上升,渐渐恢复了运转:“我跟老范其实不是很熟,毕竟差着辈呢。就记得他年轻时候挺损的,我在侯问室门口写作业,他就跑来逗我,‘辰辰,你怎么坐这儿写数学啊,是手指头不够使要数栏杆吗’。” 高雨笙跟这位范队就见过几次,印象中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没想到年轻时候竟然是这样的。 “后来翟建国死了,他来帮忙操办了丧事,逢年过节会去他家走动,别的也就没了。我没想到,他最后的遗言是交代给我的。”翟辰回忆起最后那几句话,又开始脊背发凉。 不管是他所谓的“亲戚”,还是仇枭对方初阳的“认得”。 高雨笙听了这话,也觉得诡异:“亲戚?你不是……” 一个天外来客,哪里来的亲戚? “是啊,这事翟建国是知道的,”翟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压低了声音,“你说,会不会跟我同行的,还有活着的。” 可能是落地的时候收到了冲击,翟辰不记得自己怎么落到这颗星球上的,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同伴。如果翟建国说他还有亲戚在世,那只能是同行的外星人了。 高雨笙顿时皱起了眉头。一个流落在地球上的外星小王子,他有信心可以保护好翟辰。但如果还有别的外星人在,不管他们是伪装成人类活得好好的,还是被抓走做实验了,对翟辰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越多的存在,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也有可能是翟建国糊弄老范的……”话说到一半,翟辰突然闭嘴,不远处传来推车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人推着一车医用垃圾路过,翟辰站起身,把高雨笙挡在身后。 一辆黄色塑料垃圾推车缓缓从面前经过,推车的人带着厚厚的医用口罩,路过时看了翟辰一眼。那双眼睛眼白多眼仁少,带着一种天然的凶相。 翟辰对人类的脸只能死记,拆分开或是成长变化,都会认不出。他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但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推着垃圾车的人很快就离开了,翟辰也缓过神来,摸了把脸,转身来推高雨笙。却发现高雨笙脸色有些不对,问他怎么了。 “刚才那个,好像是,杀手。”高雨笙低声道。他对图形的记忆能力超强,只从翟辰手臂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眼睛,便瞬间想起来那是谁了。 杀手! 翟辰惊住了,现在仇氏三兄弟,死得就剩老大仇枭了。也就是半夜爬窗户跟他打个不相上下还能全身而退的杀手!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那句“认得”,翟辰指尖发凉,但又不敢离开高雨笙,只能迅速给方初阳打电话。电话刚响了一下,听到安全梯那边狂奔而来的脚步声。 方初阳带着小马跑过来,看到翟辰立时恼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走!” “刚才,我看见仇枭了!”翟辰赶紧告诉他,顺手吸了口氧气。 “我他妈也看见了!你赶紧走!”方初阳催着他赶紧走,自己咬牙继续去追。刚跑两步,翟辰忽然听到空气被锐器破开的声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方初阳就地一滚。 “叮叮叮”,几颗铁钉打在刚才方初阳经过的地方。翟辰随手扯下墙上消防柜的柜门,权当盾牌护着方初阳跳回车后面来,跟高雨笙呆在一起。 “你俩呆着别动。”方初阳今天没带枪,抢过翟辰手里的柜门就要出去追,被翟辰一把拉住。 “别去,他故意让你看到,就是要引你过去!你是刑警不是特警,仇枭你一个人抓不住!”翟辰刚才吸了口氧气,导致方初阳根本挣脱不开。 “放开!”方初阳大声呵斥。 “轰!”突然一声巨响,这地方是立体双层车库,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一节铁架子突然塌下来。立在二层的车轰然下落,斜着滑下来正巧砸在路中间。刚才方初阳要是冲出去,直接就被车砸扁了。 “不,不见了。”小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刚才那个杀手就藏在垃圾车后面,等他跑过去,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方初阳把手中的柜子门狠狠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121、雪满头(45) 范队长在调查案件期间牺牲, 被追为烈士。三天后, 举办遗体告别和追悼会。被严密保护的范队长家人, 在告别会上露面。 翟辰带着高雨笙来参加追悼会, 悄悄给范家人塞了丰厚的帛金。瞧见方初阳沉着脸忙前忙后,他就没去乱帮忙,跟着宾客们献花,听单位领导在上面念: 【他还如此年轻, 就这么牺牲在了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他是人民的好警察,是万家平安的守护神……】 翟辰听得心里难受,特别是看着台上哭得几乎晕过去的范队妻子。 大约每个因公牺牲的警察,都是这么被追悼的。他是伟大的英雄, 他牺牲自己救了别人。然而对于他的妻儿来说,就永远失去了最亲的人, 他救了别人,谁又来救他呢? “哥哥明白这个道理,就可怜可怜我, 不要去冒险。”回去的路上,高雨笙听他这么说, 立时站在家属的角度争取权益。 翟辰正伤感着, 冷不丁被这一句给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冒险了?我向来惜命得很。” 高雨笙不以为然, 开始细数他干过的事:“在商场直接跳楼, 不带防具冲进爆炸现场,徒手钻有辐射的山洞……” “好了好了,”翟辰越听越心虚, 轻咳一声,“我那都是有分寸的,没把握的事我肯定不干。你忘了,我可是超人。” 高雨笙不紧不慢地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翟辰:“……” 接下来的几天,继续呆在医院里的两人,有了短暂的平静时光。高雨笙腿上的固定器也可以拆除了,只是走路还不利索,需要继续锻炼。 再高级的医院,住久了也会厌烦。 高雨笙嘴上不说,情绪明显有些烦躁低落。就连不喜欢上幼儿园的翟檬檬,都开始想念幼儿园的小朋友了。他买了玛莎拉蒂这么久,却没有机会跟同学炫耀,着实憋得慌。 翟辰见两个小家伙都不高兴,便考虑着出院回家住:“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有杀手日子也得照样过。” 高雨笙抬头看他:“可这里是警方划的安全区域。”嘴上这么说,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翟辰看得好笑,伸手捏他脸:“有哥在,去哪儿都是安全区域。” “那咱们回家吧。”翟檬檬在一边起哄,说干就干地收拾起他的零食和玩具。 “准备出院了吗?”抱着文件过来的郑秘书见他们收拾东西,差点喜极而泣,“您终于可以回公司了!” 这两个月,高雨笙住院不能上班,最苦的人莫过于郑秘书。天知道,他以前的工作比郝秘书要轻松多少,每天只需要处理总裁的私事外加跟公司其他人打屁聊天。可自打老板住院,他就得公司、医院两头跑,还额外多了一些平时根本想象不到的工作,苦不堪言。 “暂时不回,过几天再说。”高雨笙接过郑秘书买来的新型拐杖试了试。 这拐杖不是医用的,类似于高闻筝那种装饰手杖,只是更长一些,中间还有个弯曲的把手,勉强可以当拐杖用。比医用拐杖要体面多了,配合西装领带毫不突兀。 因为九逸的风波,现在一直有媒体盯着,就等着拍高雨笙狼狈的丑照。他需要习惯了这个新拐杖,才能去公司。 “啊,说起这个,您有九逸那边的消息吗?”郑秘书忽然想起来什么,提醒高雨笙看一下邮件。 “怎么了?”高雨笙蹙眉,早上跟翟辰胡闹,邮箱、新闻都没来得及看。 “九逸那边出事了。”郑秘书苦着脸。他们标点地图实在是可怜,作为富二代开的公司,从开业到现在没得到分毫帮助不说,还总是被牵连。 打开手机,瞬间弹出了各种消息。 【九逸集团董事长高震泽被限制出国】 【高震泽疑似卷入重大案件,已被限制自由】 【季羡鱼:你说的机会来了?不过,这玩的是不是有点大?】 【高震泽:给我个电话。】 高雨笙皱眉,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是高震泽的秘书接起来的。 “董事长正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听,我给您解释一下吧。” 高雨笙看了一眼时间,明明才早上九点,这会儿就开会,看来高震泽是挺着急的。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天的一个海外会议。高震泽原定去外国参加一个汽车业的峰会,过海关的时候被拦了下来,告知他被限制出国了。 因为是刚刚下达的,还没来得及通知他本人,但系统里已经显示不允许他出国了。高震泽一头火地去公安局询问,得知他被列入了一起绑架案的嫌疑人名单,目前正在调查。 “我为什么会卷入绑架案,简直荒谬!”高震泽很是生气,但也没办法,这不是花钱能解决的,只能告知会议方签证出了问题没法去了。 本来这事没什么人知道,昨天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说高震泽陷入刑事案件被限制出国。高远的风波刚刚过去,他的关注度还未下降,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短短一晚上的时间谣言四起。 有说九逸偷税漏税被发现了,有说高震泽多年前买|凶|杀|人如今东窗事发,还有人说高震泽就是高成被警方查出来了。 最后一个猜测比较接近真相,然而人们更相信前面的那些。尤其是买|凶|杀|人这一环节,人们把前几年意外死亡的一位九逸高管与他联系起来,说得有鼻子有眼。 “是雨笙打来的吗?”正说着,电话那边传来高震泽的声音,秘书应了一声就把手机给了他。 高震泽拿着手机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低声问儿子:“你收到神秘人的新邮件了吗?” 神秘人,应该就是赵子安。高雨笙看了一眼邮箱:“没有。” 高震泽缓缓吸了口气:“近期切断跟美国那边的联系,包括你的朋友、大学同学、合作伙伴。今天晚饭前回偃月山庄,我有事要宣布。” 偃月山庄,就是高家别墅所在的小区。高雨笙沉默片刻,答应下来,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听这意思,是召集你们全家都回去,”翟辰嗤笑,“这是要分家产呢?” 郑秘书站在一边,不敢插话。 高雨笙由着他胡说,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快速签好:“有可能。” 分家产到不一定,但为了防止九逸股价暴跌,赶紧移交控制权倒是很有可能。 翟辰顿时担心起来:“出事的时候分家产,那还不是谁掌权谁倒霉。”明里有方初阳他们调查,暗里有赵斌那群人搞事,接手就是个烂摊子。 这点高雨笙当然知道,高震泽不让他联系美国那边,其实是不让他联系技术研发中心。九逸在美国的技术中心,跟美国航天局有牵扯,这中间的桥梁自然是当年偷运出国的那些雪头金。 不过也没说一定是分家产,高雨笙看他担心得这么真情实感,不由好笑:“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翟辰单手支在他签字的小桌板上,认真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乍现一拳砸在桌板上,把高总的签名给震歪了,“好办,当着你爸的面出柜。” “嘎?”郑秘书禁不住发出一声鸭叫。 高雨笙默默在签歪的字旁边重新签一个,抬眼看他:“你想公开了?” “不不不,秀恩爱分得快,我更喜欢低调,”翟辰摆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出柜,可以不提我,但要让你爸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就你爸那个重男轻女的,肯定不愿意老高家断子绝孙。” 郑秘书在一边听得都快昏过去了,只听说过为了继承家业隐瞒性向,没听说为了不继承家业强行出柜的!彪悍的小保镖果然跟一般的霸总情人不一样。 而色令智昏的总裁大人,竟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场写起了“出柜专用”演讲稿。 等三观尽毁的郑秘书颤抖着离开,高雨笙才打开了私人邮箱给翟辰看。 其实,他也收到了新的匿名邮件,不过他俩都知道是赵斌发的,并不如何神秘。邮件只有一句话,并且允许回复。 【如果你继承了九逸,你愿意替你父亲弥补那些矿工吗?回答愿意或不愿意。】 “干什么,rpg游戏吗?”翟辰嘲笑这中二的邮件,“回答愿意,魅力值增加五百;回答不愿意,天降杀手游戏结束。” 高雨笙无奈摇头,直接回复:【愿意】 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新的邮件。 【记住你的承诺,我会努力让某些疯子停手,注意安全。】 还真是rpg游戏,翟辰撇嘴:“角色获得新道具‘赵斌答应不杀我’卡。” “哈哈哈……”高雨笙被他逗笑了。 因为要准备晚上回高家吵架用的稿子,今天的出院计划泡汤。翟檬檬很不高兴,怒吃了一盒巧克力棒。 提前吃过晚饭,高雨笙脱下病号服换上了星空色的衬衫、羊绒面料的厚西装,戴上藏有武器的星空月龄腕表,被翟辰抱上车。 翟辰不理会小天赐的抗议,把人打横抱着塞进车里,将骚包的艺术拐杖扔到后座上,往自己背包里装了一只医用氧气枕。 “我是不是应该再拿个兵器。”翟辰考虑着顺路去超市买把刀。 “只是回去吃顿饭,不是火拼。”高雨笙阻止了他这个过于夸张的行为,并表示车后备箱有棒球棍和未开刃的藏刀,足够用了。 因为翟辰晚上看不清路,趁着天没黑早早前往,到达高家别墅的时候,高家姐姐也刚刚到。 高闻筝这次没有摆“姗姗来迟”的谱,神色严肃地下车,身后还跟着她的私人律师白睿。看到高雨笙这么早回来,顿时露出满是嘲讽的嘴脸:“不是说不要高家的钱吗?一听爸爸叫你回来,腿都不瘸了。” 翟辰呲牙,这姐姐还真是讨人厌,准备开口骂回去,忽而想起来关于这个问句,天赐也是写了稿子的。便没有开口,安静地做个随时会打人的保镖。 “你错了,”高雨笙露出个冰冷而不失礼貌的笑,接过翟辰递过来的拐杖,用事实有力地反驳,“瘸的。” 翟辰:“……”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熬得有点情绪崩溃,把作息调整过来orz 122、雪满头(46) 说是晚饭前回家, 但高震泽并没有吃晚饭的意思, 先把家里人聚集在客厅, 自己坐在高背单人沙发上, 神色肃穆。 “最近发生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吧?”高震泽扫视了一圈,看着神色各异的子女们。 小儿子高牧笛跟他妈妈坐在一起,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女儿高闻筝, 优雅地翘着腿喝茶,身后站着戴银边眼镜斯斯文文的律师。而高雨笙,坐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 像一尊英俊的雕塑。 那个不正规但是很厉害的小保镖,背着手站在沙发后面。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正规了, 这次竟然没有穿黑衣也没戴墨镜,而是穿着一件浅色毛衫。站在暖光灯下,整个人显得毛绒绒的, 要是别人看了,估计还以为是高雨笙包养的小明星。 “听说了。”高牧笛被他妈晃了一下胳膊, 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接话。 “爸, 我觉得这事不用担心, 咱们不都澄清过了吗?那几个矿工失踪, 又不是我们干的,只要警察查清楚,出国限制令解禁就没事了。”一直在九逸工作的高闻筝, 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高震泽并没有被安慰到,反倒瞪了女儿一眼:“你说的轻巧,警察什么时候查清楚你知道?” 本想献个殷勤,却不想被训斥一顿,高闻筝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高震泽确实心气不顺,虽然早有打算在近年退休好降低风险,但主动退和被形势逼着退,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九逸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绝对不能因为这点舆论危机伤元气。况且之前我就说过,准备培养一个继承人,来接手九逸的控制权。要不是你们不争气,我一把老骨头怎么会操劳到现在!” 翟辰听得好笑,明明是不得不移交权柄,偏要给自己找面子说是早有打算。 高家其他人可没有翟辰这样玩笑的心情,他们听到高震泽说要找继承人的问题,各个竖起了耳朵。 高闻筝放下了已经喝干的红茶,后妈攥紧涂了艳红指甲的拳头,就连不怎么耐烦的弟弟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只有高雨笙,八风不动,似乎与自己无关。 一名穿着黑西装的律师,端着一份文件夹走过来,站在高震泽身边:“各位好,我是高先生的私人律师,受高先生委托,提前进行继承权划分。” 众人都屏住呼吸不说话,等着律师发言。 高闻筝回头跟白睿对视一眼,突然开口:“等等。” 律师停下宣读的动作,示意高小姐说话。 “爸爸,现在正是九逸困难的时候,您要把控制权交出去无可厚非。但是股权的话,现在分配是不是有点早?”高小姐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而且是为父亲考虑的,自然不会引来呵斥。 高震泽欣慰地看看贴心的女儿:“的确,我还没死呢,这股权自然不会全都分出去。不过继承人要在企业里有话语权,股权是一定要有的。” 也就是说,他自己会留下大部分,拿出一小部分给子女们提前分配。拿到最多份额的,就是高家的继承人。 律师接到雇主的示意,便开始宣读文件: “高先生决定拿出一半的股份,提前分配给子女。高震泽先生,拥有九逸集团32%的股份,拿出一半就是16%来分配。其中,高闻筝2%,高牧笛4%,高雨笙10%……” 高闻筝听到这个数字,瞬间攥紧了手杖的顶端,靠着教养支撑到宣读完毕,立时尖声反对:“不行!凭什么这么分配!” 后妈脸色铁青,吸了吸气,又把话咽下去,任由高闻筝出头。 翟辰挑眉,看看自家依旧稳如泰山的高雨笙,顿时有一种高家配不上自家小天赐的膨胀感。这样的分配方式,他并不觉得惊讶,毕竟高雨笙的能力摆在那里,九逸交到他手里才有活路。不过高震泽给女儿和小儿子的份额竟然还有差别,这就有点难看了。 “啧啧……”翟辰忍不住轻声咋舌。 声音很小,高家其他人自然是没听到,被他扶着椅背的高雨笙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回头,他也知道翟辰现在是什么表情,很想捏捏他的手顺道在那露嘲讽笑容的嘴角亲一口。 “钱是我的钱,怎么分我说了算,什么叫凭什么?”高震泽听到女儿的尖叫,顿时黑了脸。 高闻筝气得剧烈喘息,指着高雨笙说:“你要让高雨笙管理公司,我没意见,上回企划案确实是他技高一筹。但你要把这么多股份给他,我不同意!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继承我父母打拼下来的基业!” 满脑子的亲亲骤然被这一声“私生子”给搅散了,高雨笙眸色微暗,看向歇斯底里的高闻筝:“你应该先问,为什么你分到的比高牧笛少。” “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你的多,你说我应该先问谁!”高闻筝回头瞪他。 后妈听到这话,立时开口帮腔:“是啊震泽,你们已经在媒体面前说了雨笙是私生子了,现在给他这么多股份,肯定会被人笑话的。而且,对股价也不友好。”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翟辰忍不住嗤笑:“怎么,股民还管出身啊,上市公司报表里有董事长祖宗八辈的披露吗?” 没听说过因为那家股东是私生子,就造成股价大跌的。就好比因为村长跌了个跟头,导致整个村的冬瓜减产一样,根本不挨着。 高牧笛也觉得自己妈妈说的话有点好笑,用手肘扛了扛他妈。 高闻筝回头,见是翟辰说的,顿时更生气了:“你一个保镖,插什么话,到门外站着去!” 高父平时也是带保镖的,不过今天是回家,这别墅区又很安全,就只带了两个。两个黑衣人都在客厅外面的小厅,不打扰雇主家里谈话。只有翟辰,特别没有眼力见,不仅站在屋里还乱查言。 “对雇主威胁最大的人就在这屋里,我可不能站出去。”翟辰说这话的时候,就盯着高小姐看。 想起这保镖被雇来的缘由,高闻筝哑火了。她这会儿不能追问谁是威胁最大的人,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来来回回地争执,把她说话的节奏都打乱了! “先生,晚饭已经好了。”管家过来通知,请众人去餐厅吃晚饭。 高震泽站起身:“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长长的木质餐桌,高震泽坐在一端。后妈坐在他右手边,后面是高牧笛;高闻筝坐在他左手边,后面是高雨笙。 高雨笙拉着翟辰一起坐下,叫管家再拿一副碗筷来。 “保镖们在那边吃。”高闻筝指指旁边的小餐厅,律师和保镖们都在那里。 “他不是保镖,是我重要的人。”高雨笙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示意管家摆放餐具。 刚才分配家产的事,在一边添茶的管家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以后这个家里谁说了算自然清楚。毫不犹豫地给翟辰添了碗筷,并倒了一杯红酒。 翟辰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笑道:“哎呀,挺不好意思的,诸位慢慢聊,不用在意我。” 谁在意你了! 高家几人都瞪向得寸进尺的小保镖,而作为一家之主的高震泽,只是深深地看了翟辰一眼,便默许了他坐在这里用餐。 正式开餐,一道一道菜陆续端上来。因为是家庭聚会,请了高级厨师来做中餐,每道菜都精致非常,看了叫人食指大动。 不过在座的人都没什么胃口,高闻筝更是气得吃不下饭。只有翟辰胃口极好,夹了个鸡翅中就塞进嘴里啃起来,觉得好吃便又给高雨笙夹了一块。 高震泽看着儿子与翟辰的互动,端起红酒杯晃了晃:“这位翟小朋友,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星星哥哥吧?” 123、雪满头(47) 高雨笙听到这话, 夹菜的手突然顿住了, 放下筷子冷眼看向高震泽:“我说过, 不许再提起星星。”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翟辰微微挑眉,发现高家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看来这话高雨笙以前确实说过。 小时候他精神状态出问题,天天念叨要星星哥哥, 家里人只会敷衍。后来他好起来了,这个词再从高家人嘴里说出来,往往都是不怀好意的刺激与嘲讽。高雨笙忍无可忍,不许他们再提。 而高震泽听完, 脸色却有些不好:“高雨笙,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刚刚宣布了继承人, 这继承人就嚣张起来,让高震泽生出一种太上皇退位让贤立时失去威严的恐慌感。其他人默不作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恨不得高雨笙马上惹怒高父,好重新分配股份。 “嗯。”高雨笙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低头继续吃鸡翅。哥哥给夹的鸡翅, 味道比自己夹的好。 后妈有心火上浇油一下, 奈何还要维持自己贤惠温柔的人设, 斟酌着劝道:“震泽,别生气,雨笙这孩子向来都是这么说话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意在突出高雨笙本质上的不礼貌、不孝顺,听到高震泽耳朵里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高震泽噎了一下,但怒气也像戳破的气球不见了踪影。确实是他想多了,高雨笙从来都不是个会讨好爸爸的人,打从离开家自己去创业,态度就一直这么嚣张。 虽然,这样的认知并不能让人感到高兴。 坐在旁边的高闻筝,惊异不定地看了翟辰好几眼,脸上阵红阵白:“你俩,早就相认了是不是?” 电视台做节目那时候,这个保镖就已经跟在高雨笙身边了。如果他就是星星,那她叫白睿去冒充岂不是个大笑话。 高雨笙不理她,只安静地吃饭。翟辰却是饶有兴致地回答:“我记得星星是你那个律师白睿啊。怎么,他用火锅底料洗了个头回来没告诉你吗?” “怎么回事?”高震泽听出些不对来,转头问高闻筝。 高闻筝企图糊弄过去:“之前有点误会。” 翟辰正待再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这个别墅有安保系统,如果有人触动了院墙上的防护设备,就会发出警示。这个系统非常灵敏,当然灵敏也是有坏处的,偶尔被小动物不小心触碰了,也会这样。 屋里的人倒是没有太紧张,高震泽示意管家出去看看。穿着西装马甲的管家,快步走出去看情况,刚走出去,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呼啦啦”,那一桌正只吃饭的保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大餐厅来,餐厅里的人都停下了用餐的动作。 翟辰把挂在椅背上的包背到身上,竖起耳朵盯着门的方向,把高雨笙护在身后。 客厅的大门敞开着,站在餐厅里,视角非常狭窄,只能看到一线院子里的风景。外面已经黑透,院子里用来观景的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灭了。别墅区中相邻的房子间隔甚远,这里连邻居家的灯光都借不到,只剩泼墨一样寂静的黑。 “出去看看。”高震泽冲保镖打了个收拾。 两个职业保镖义不容辞地快步走掉门口,借着大门的掩护探头出去查看,似乎没看到什么异常。 “管家?”保镖低声喊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客厅的门比院子本身要高,门前的台阶有半米左右。高家的管家是一位职业素养极高的管家,做事谨慎周到,绝对不会出现在熟悉的院子里摔跟头这种低级错误。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一人率先蹿出去,扑到草坪上打了个滚,匍匐在草地上,赫然对上了管家的脸,禁不住惊呼一声。 管家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熨烫妥帖的白衬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也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死了,保镖大叫一声:“不好,有狙……” 话没说完,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射|入保镖的后背。 “有枪!快进屋!”站在门口的保镖立时抬手关门,在关门的刹那,一颗子弹穿过门缝,打进他的右肩。保镖惨叫一声,用后背顶|住了大门。 大门为了美观,做成了厚重的木门。然而木门再厚,也挡不住子弹。保镖刚刚捂着胳膊趴下,一颗子弹穿透下方门板,直接打在他的后腰上。 拿狙的人,完全预估到了他的动作,一颗子弹也没有浪费。 “啊——”院子里发生的事他们刚才没看到,这会儿一名保镖就死在了面前,高闻筝禁不住尖叫起来。 “拉上所有窗帘,快!”翟辰咬住氧气管,抱着高雨笙往客厅中间跑。屋子里还能用的保镖就他一个人了,其他人见状,立时跟着他跑。 这房子一楼是连通开阔的,客厅在中间,没有任何隔断墙壁可以做掩体。为了显示大气,这里家具都很少。挑高的构架造成了三面都有高达两层楼的大玻璃窗,在黑夜中亮着灯开着窗帘,无异于一群活靶子。 说了拉窗帘,这群少爷小姐却没有一个动弹的,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他乱跑。翟辰咬牙把高雨笙放到客厅中间的地毯上,随手把沙发倒扣过来挡住他,接着一个翻身窜到正应着沙发的床头,快速拉上窗帘。 其实关上灯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开狙击,偏他是个夜盲眼。如果关了灯,他这个保镖就失去了作用。而闯进来的杀手如果有红外线感应之类的高科技,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戮了。 拉上这面窗帘,那边还有两个。绕路跑过来的后妈和弟弟,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瑟瑟发抖地跑到高雨笙身边抱头蹲着。高闻筝慌不择路地跑过来,她为了美,给假肢也穿了高跟鞋,这会儿根本跑不快,被地毯绊了一跤直接摔趴下。 “哗啦啦!”一面玻璃被子弹击碎,紧接着“噗”的一声在高闻筝身边的地板上打出一个大洞。 “啊啊啊!”高闻筝吓得往前疯狂爬行。 去刀架上拿刀的高震泽随手拉上一面窗帘,提着女儿的后领将人带到沙发区。彼时,翟辰已经拉上了最后一道窗帘,身形轻盈地冲回来,翻身落到了高雨笙身边。 所有沙发都被倒扣过来,因为层层叠叠足够厚实,可以暂时抵挡狙|击|枪的攻击。 “外面那是什么东西?”高牧笛白着脸缩在茶几边,用放倒的小茶桌挡着脑袋。 高闻筝终于回过神来,拿出手机要报警,却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信号,包括电话信号和网络信号。 后妈抓住掉落在地上的固定电话,往外拨打,拿起来确实一阵盲音。 “线被掐断了,”翟辰低声说,“这屋子有自动报警系统吧。” “失灵了。”高震泽沉声道,攥紧了手里的唐刀。这屋子的自动报警系统跟院墙上的警报系统连着,如果十分钟内不处理,就会自动响起整个小区都能听见的警报声,并自动通知辖区派出所。 然而,现在早就过了十分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咻——”又一颗子弹打进来,直接穿透了高牧笛藏身的沙发靠背,打进地板中,吓得他惊叫连连。这次是从大门的反方向打过来的,也就是说,不仅仅只那一面有枪。 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 远处的狙|击|枪带了消|音|器,周围邻居都没有听到。不清楚外面有几架狙|击|枪,不能贸然出去。他们就这么被隔绝在了一个孤岛上,等着那位凶残的屠夫。 未知的等待最是让人绝望,众人呼吸急促,甚至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为什么会有杀手?”高震泽瞪向最近一直被杀手困扰的儿子。 高雨笙跟翟辰挤在一起,虽然也紧张,但远比其他人状态好,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你该问高闻筝。” “我,我怎么知道?”高闻筝白着脸,往拿着武器的爸爸身边缩。 “你雇的杀手,你会不知道?”翟辰四处看看,没见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把弟弟挡头的小茶桌掰掉一根腿攥在手里。 高牧笛趴在地上装死,骤然听到脑袋边有咔嚓声,吓得张嘴就要大叫,被他妈妈迅速捂住。“妈,你手好臭。”弟弟呜呜啦啦地说。 高雨笙微微蹙眉:“不是你|妈臭,是空气臭。” 翟辰一惊,使劲抽了抽鼻子:“糟糕,天然气漏了!” 早年城市里用的是煤气,煤气是危险的一氧化碳,会导致中毒。最近几年,换上了天然气,天然气没有毒也没有味道,为了提醒市民安全,燃气公司在里面加入了臭味气体。 如此明显的臭味,显然已经泄露很多了。 厨房里还有一位厨师,这么明显的臭味那人不可能闻不到。翟辰从缝隙里看向厨房的方向,那边的灯是亮着的,却没有动静。 “张大厨是不是……”高牧笛吞了吞口水,抱住妈妈的手臂崩溃地说,“我们把灯关了吧!” 寻常情况下人在光明中才会觉得安全。但现在这种情况,黑暗才能给人些许安慰。就像小时候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妖魔鬼怪发现。 “现在屋子里充满了甲烷,开灯关掉都有可能引起爆炸,”翟辰急道,“得马上出去,如果他扔个火进来咱们就都完蛋了。” 二楼突然响起了破窗声。 翟辰迅速抱着高雨笙滚到茶几底下,只听到“当当当”几声脆响,速度奇高的铁定就扎在了刚才他俩趴的地方。 其他人尖叫着躲到沙发底下,楼上响起皮靴落地的声音。翟辰抬头,看到站在二楼栏杆处的杀手。 那人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迷彩服,身后背着一支带着消|音|器的狙|击|枪,手里拿着改造过的射钉枪。脸被典型的恐怖分子头套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白多眼仁少的眼睛。 “别动手,我是雇你的人,不要杀我!”高闻筝突然尖叫着举起手,向站在二楼的杀手示意。 “高闻筝,你什么意思!”后妈趴在倒扣的沙发底下,大声质问。 “我雇的你,我给你的钱。”高闻筝看到这杀手的模样,就清楚这是她雇佣的那个人,最初的最初,中介给她看的图片就是这么个套这头套的男人。她说着,试图站起来,安抚这个杀手。 头套男似乎觉得有趣,拿着射钉枪指着下面的人。 “我劝你不要再用那玩意儿,屋里的甲烷很快就会到爆炸点,射钉枪也有火药!”翟辰趴在茶几底下提醒。 “是么?”杀手冷笑一声,再次扣动扳机。 “咔哒!”一颗钉子急急射|出,直接打在了高闻筝的膝盖上。 高闻筝不可思议地低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骨直挺挺戳进去一根钉子,这样的视觉冲击是相当大的。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噗通一声趴倒在地,双手发抖地捧住自己的膝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说好了,我只买高雨笙一条腿,你为什么要杀我!” 翟辰一言难尽地看向这位高小姐,在茶几底下挪动,把高雨笙压到自己身下,司机而动。 “只买一条腿?”杀手摇摇头,直接从二楼跳下来,用射钉枪抵住高闻筝的眉心,“那你不是我的雇主。” “怎么不是!我第一次给你打了两百万订金,后来你兄弟被抓了,你管我要尾款,我又给了你三百万!”高闻筝吓破了胆,语速越来越快,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期望杀手认出来谁是雇主。 杀手在空气中使劲嗅闻了一口:“的确,是你给的钱。” 高闻筝大喜过望,想要再说什么。 射钉枪的扳机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不过,五百万不是买腿,是买命的。” “我,我后来一共给了你两千万,让你放过我!”高闻筝不明白为什么她给得钱越多,这杀手越不肯放过他,歇斯底里地疯狂尖叫,“翟辰,翟辰快点救我,你是保镖啊!” “抱歉高女士,我是私人保镖,只保护一个人。”翟辰嘴里吊儿郎当地说着,眼睛死死盯着杀手的手指,话虽这么说,但他不能让杀手再用射钉枪。什么时候到爆炸点谁也不知道,决不能冒这个险。 “我给你五千万,你放了我们一家!”高震泽躲在沙发后面,冒出半颗头,“五百万一条命你吃亏了,现在市价是一千万。” 翟辰听得嘴角只抽,莫名就想起一个词,小声跟高雨笙说:“薄利广销?” “……”高雨笙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来,生生给忍住了。 老高总的这套生意经,并不能说服坚持薄利广销理念的杀手先生。那人无动于衷,直接扣动了扳机。火光电石之间,翟辰骤然发难,一把掀开茶几砸过去,顺手把高雨笙塞到沙发地下。 杀手猝不及防地回身,一脚踹在茶几上。那茶几是昂贵的实木家具,有几百斤重,一脚没踹开却把杀手给砸了出去。高闻筝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射钉枪被砸飞了出去,杀手就地一滚没有被茶几压到。并不理会拎着木棍从天而降的翟辰,拔|出匕首窜到沙发区,拽着高牧笛就要割喉。 “嗡——”高震泽拔|出唐刀砍他,被杀手轻松躲过,一脚踹在心口。 作为一名富豪,为了自身安全,高震泽年轻的时候也练过。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懒惰,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知道怎么出招动作却奇慢无比。重重一脚踹在心口,差点把他踹吐血。 而后,杀手转过身,看向藏在沙发底下的高雨笙,高雨笙也看向他。杀手一脚踹开沙发,高雨笙同时抬手,一缕金线从左手的腕表中激射而出。 金线的速度快到难以捕捉,杀手猝不及防被穿透了肩胛。强如子弹的箭头,牢牢钉进了背后的墙上。 然而这点痛楚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杀手冷笑一声,骤然从身后拔|出狙|击|枪。 翟辰抡起一把单人沙发,直接朝杀手扔去。脚边的高牧笛嚎叫着滚开,杀手用胳膊缠着那细钢丝,拖着高雨笙一起翻身躲避。 高雨笙是躺着的不好起来,被他拖拽着摔了一跟头,眼前银光一闪,瞧见那锋利的匕首冲着左腕直接砍来。想也不想地抬手格挡,错开位置让匕首砍在覆盖了手背的x金属护腕上。 “铮——”金属碰撞的嗡鸣,顺着骨头传到大脑,震耳欲聋。 因为这一动作,锋利的金属丝在杀手身上割出了大片血迹,这人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继续追砍。 翟辰冲过来,一把抄起高雨笙,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远处跑。 如果杀手不跟着跑,很快就会被金属丝切掉半个膀子。这下他终于知道疼了,闷哼一声随着翟辰跑。 翟辰在旋转楼梯上绕了一圈,直接把人捆在了扶手上。高家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还没等欢呼,那看似被困着的杀手突然大吼一声:“都别动!” 那声音粗粒沙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嘶吼。 明明翟辰已经很快了,却快不过他微小的动作。在金属丝缠上的瞬间,他已经避开了胳膊,牢牢握着狙|击|枪。 屋子里的天然气现在绝对达到了爆炸所需浓度,只要他开枪,这个屋子所有人都得死。偷摸准备趁乱逃跑的高牧笛母子顿时定住了,翟辰也不敢动了。 “呲——”身后忽然传出了漏气声,翟辰暗叫不好,肯定是背包里的氧气枕破了。高雨笙眼疾手快地伸进去,紧紧捏住那道被划烂的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之内完结 124、雪满头(48) 翟辰咬着氧气软管,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高雨笙一手捏着不停漏气的氧气枕, 一手控制着护腕僵持在空中。金属丝在那人身上缠了一圈, 只要用力拉扯, 就会把人切成两半。 双方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什么,这位壮士。”翟辰叼着管子,像是叼着烟一样, 说话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不正经。 杀手转动眼球看过来。 “我能先把他放下吗?抱不住了。”翟辰严肃认真地要求,做出很沉很累的模样。 “我说了,别动。”经验丰富的杀手,并不吃他这套, 坚持罚他抱着高雨笙。 高家其他人也不敢动,瘫坐在沙发区。高震泽捂着胸口, 喘息着问:“这么僵着不是办法,你说个条件。我们不报警,你也别杀人, 咱们放过彼此。” “我接的单子要四条命,你们姓高的再死一个, 我就收手。”杀手用枪指着沙发区的众人, 瞄准镜从蜷缩在地上的高闻筝, 扫到躲在妈妈身边的高牧笛, 最后停在父亲高震泽的脑袋处。 翟辰绕圈的时候特意多走了几步,此刻站在杀手侧面靠后的地方,角度刁钻, 很难被打中。杀手没有机会转头威胁高雨笙,索性放弃,只盯着沙发区那几个人。 被枪口定格的高震泽额角冒汗,腮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 “要杀,就杀高闻筝。是她雇的杀手,合该她自己承担责任。”后妈见自己被排除在杀戮名单外,顿时镇定了不少,看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高闻筝。 “我没让你杀人,我从始至终都只要高雨笙的一条腿。现在这个任务取消,你走吧!”高闻筝颤颤巍巍地说,“我们不会报警的,报警我也得被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杀手并不买账:“选一个吧,你们时间不多了。” “你为什么要我的腿?”高雨笙靠在翟辰肩上,努力调整姿势,把氧气袋攥得更紧一点。 “我为什么要你的腿?呵呵呵,”高闻筝抬头看他,拍拍自己按了假肢的腿,“你妈雇人撞死了我哥,撞断了我的腿害我一辈子残疾,你说为什么?” 高震泽蹙眉:“我说过多少遍,那车不是叶蓉雇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提到这个,高闻筝突然激动起来,连正威胁着生命的杀手都忘了,“当年恨我俩的只有她!” “她为什么要恨你?”翟辰不解。叶蓉连他这个不相干的孩子都愿意好好养,给人当后妈应该不至于苛待继子女。 “她以为是我弄丢了天赐!”高闻筝红着眼睛说,“天赐丢了,家里还剩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她每每瞧见就心气不顺。” 自己的孩子丢了,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还活得好好的,天天在人眼前晃,是个人都想掐死对方吧。 高雨笙抿唇,看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姐姐,缓缓道:“可是,本来就是你丢的。” 高家其他人齐齐看过来,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高闻筝瞬间僵住了:“你胡说什么!是你自己跑开了!” 翟辰心里咯噔一下,揽在雨笙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怎么忘了,天赐很小就记事了,他记得跟人贩子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自然也记得自己是怎么丢的。小时候,他只提过,是为了给姐姐买生日礼物出门走丢的。 “我妈去买东西,把我交给你看管一会儿,她说‘阿姨去买点东西,你跟弟弟玩一会儿,就在这里别走远哦’。” 高雨笙很擅长改变说话语气,这番话学出来,跟当年叶蓉的口气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高家姐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你问我‘吃不吃棉花糖’,不等同意就拉着我离开了商场,到外面的小公园里。你说‘站这儿别动,我去买糖’,就放开了我的手。人贩子把我抓走的时候,我看到你藏在那棵法国梧桐后面。” 这些话,多年以来,高雨笙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可现在听来,非但没有忘,反而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翟辰听得心疼极了,那时候高闻筝也就十二岁,少年儿童的恶意让人胆寒。 “高闻筝,这是不是真的?你当年说天赐自己挣脱跑开了!”高震泽也是第一次听说,厉声质问女儿。 高闻筝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对,是我干的怎么样?你找警察抓我啊,我那时候才十二岁,不满十四不负刑事责任的。” 她听说那一带常有人贩子出没,故意把弟弟带去了那片小公园,眼睁睁地看着幼小的孩子被粗暴地带走。 “是人吗你?”翟辰抱紧怀中人,咬牙瞪着高闻筝,“难怪你笃定叶蓉雇人撞你们兄妹俩,合着是做贼心虚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人性吗?小小年纪就会贩卖人口,到现在还死不悔改。狗咬了人都知道看脸色,你他妈还不如个畜生!” 高闻筝冷不防被保镖骂了,尖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家的事轮不到你管!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我哥哥被撞死,我没了一条腿,受的报应够够的了!叶蓉要报复,就报复我,把我卖了我无话可说,凭什么撞死高忆箫!凭什么!” 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面直接破音了。 她太恨了,恨得十几年没睡过安稳觉。要报复就报复她,为什么要报复大哥。高忆箫那个人与世无争,脑袋里只有音乐、艺术,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命?让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一条腿的她,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不是我妈做的。”高雨笙轻声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高闻筝冷笑,“你妈把我当个丫头使唤,让我帮她看孩子。你丢了之后,她跟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骂我,恨透了我了。” 高雨笙垂目:“那天去商场,是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怕提前透露惊喜,才让你看我一会儿。” 高闻筝骤然卡壳了。那天高雨笙丢了之后,家里陷入了混乱,根本没有人记得她和大哥的生日。仔细回想,那天叶蓉出了商场,手里是提着两个袋子的,只是慌乱之下丢在了路边…… “我妈不知道是你叫来的人贩子,后来我回来,还叫我跟你好好相处。”高雨笙自始至终没有起高调,不紧不慢,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高震泽也是头一次听说这里面的恩怨,整个人都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女儿竟然能狠心到卖了弟弟。更没想到,她一直把长子的死归罪于叶蓉。“你哥是怎么死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急着去马路对面看明星,他会为了推开你被撞飞吗?” 高闻筝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父亲:“我……去看明星?” 她当时磕成脑震荡,丢失车祸发生时的记忆。完全不记得,是自己为了看明星才连累哥哥被撞死的。 一直被忽略的杀手先生,忍无可忍,把枪口对准了高闻筝:“看来你们已经决定,让谁死了。” “她不是你的雇主吗?”翟辰挑眉,悄悄把高雨笙的腿放下,让他靠着自己,空出来的手握住那只带着腕表的手腕,深深吸了口氧气。 “不是,”杀手否认了高闻筝的雇主身份,“我数三下,你们不动手,就一起完蛋。” “一!” 后妈焦急地看向拿着唐刀的高震泽:“他爸。” 高震泽握紧刀柄,不为所动。 “二!” 后妈咬牙,一把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妈!”高牧笛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妈妈,“你现在杀她,回头你就是杀人犯。” “她不死,咱们都得死。我这时候,算是正当防卫!这位先生,你说话算话吧?”后妈抖着手看向杀手。 “三!”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在杀手威胁下杀害别人,也是犯法的,不属于正当防卫。 125、雪满头(49) “小筝, 你别怪我!”后妈举着匕首扑过去。 高闻筝尖叫着抓起自己的手杖, 一棍子抡过去, “咚”的一声重重地敲在后妈的脑袋上。一股鲜血立时顺着额头流下来, 后妈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妈!”高牧笛惊呼着扑过去。 与此同时,翟辰握住高雨笙的手,悄无声息地抖动金属线,缠上杀手的胳膊用力一拉。 “咔嚓”杀手握枪的手臂瞬间被扭断, 狙击枪颓然落地。翟辰矮身一个滑步,直接把枪踢飞:“快走,出去报警!” 年轻人高牧笛反应最快,抱起他昏过去的妈就往外跑。刚走两步, 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谁也别想走!”衣冠整洁的男人单手举着一只昂贵的翻盖式打火机,用穿着皮鞋的脚缓缓关上门, 正是高闻筝的那个私人律师——白睿。 高闻筝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白睿?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刚才律师和保镖都在小餐厅, 因为太紧张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两名律师的去向。应该是白睿中途拉着高父的那个律师出去商量事情,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如今看这幅场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翟辰嗤笑一声:“杀手是你雇的吧?” 联想先前他在路上听到白睿跟高闻筝的对话, 便清楚了。这杀手一直是白睿单线联系的, 高闻筝无比信任白睿, 把钱直接给他让他打给杀手。价码从200万一条腿,到500万一条命,最后被杀手吓疯的高闻筝给了2000万破财消灾, 就变成了四条命。 “白睿,为什么?”高闻筝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节,杀手一直是白睿单线联系的,自始至终这就是一个用她的钱买她的命的骗局,“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相信你,我跟你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别他妈提了!”白睿粗暴地打断了这温柔的忆往昔,做出了干呕的动作,“跟你睡完我整整吐了一天,你这种女人内心比马桶还脏,睡你简直就是在吃|屎!” 高闻筝不可思议地盯着白睿,那张斯斯文文的俊脸上现在满是厌恶。她承受不住地尖叫起来,头发散乱,涕泗横流,状若癫疯。 “你也是高远矿业的受害者?”翟辰拍拍努力把金属丝固定在楼梯扶手上的高雨笙,自己捏住了氧气枕的口子,默默计算还能用多久。枕头已经瘪下去了,估计撑不到五分钟。 “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先放下打火机。你想要得到赔偿,还是想要道歉,我都可以满足你。”高震泽开口,凭着商海沉浮多年的稳重心态,试图跟白睿沟通。 “嗤——”白睿不屑地笑了一下,推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在日光灯下折射出惨白的光来,“赔偿?高成,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翻脸不认人还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老婆身上。高雨笙他妈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高震泽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立时开口:“过去是我能力有限,当时卖矿石的钱还没回款,实在凑不出那么多赔偿,就卖了房子先赔给矿工的领头。谁知道那两个领头卷款跑了,也不说明情况,害得工人再次闹事,把叶蓉逼死了。这次,这次不一样,我有上市公司,足够赔偿所有人。” “呸!”白睿狠狠啐了一口,“你卖的又不是铁矿,是稀有金属,还是卖到国外,怎么可能没有钱。是你为了保住家产,拿这小子的命做威胁,叫叶蓉自己去死的。这才几年,高董事长就忘了吗?” 翟辰心头一颤,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天赐。高雨笙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早就猜到了。”高雨笙在翟辰耳边,很小声地说。从想起妈妈是怎么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高震泽当然不会直接拿儿子的命威胁,那只会让叶蓉鱼死网破。他只需要告诉叶蓉,那些工人已经疯了,如果被他们知道儿子住在哪里,肯定也要被打死,他们夫妻之间必须留下一方把孩子藏起来。至于谁留下,谁去死,一直主动承担责任安抚工人的叶蓉别无选择。 高震泽也急急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是他最优秀的子女,是他商业帝国的继承人,绝对不能跟自己离了心:“十五年前,你才几岁,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能有几分真的?我死了,就没人给那些可怜的工人赔偿。听我说孩子,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如果我们一家犯了罪,交给法律来审判。放下打火机,以你的本事肯定能让自己脱罪,别为了不值当的人赔上自己。”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翟辰听了都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白睿根本不买账,只是冰冷地笑起来:“有些人是想要赔偿的,可惜了,你们遇见的是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什么赔偿都不要,我只要你们死,你们姓高的都得死!” “我的父母,都在你的矿上干活,想给我赚上大学的学费。我爸,得了癌症。我妈,怀着孕来讨公道,只为了给我爸凑医药费。可是你们呢,你们一分钱都没有给!没有钱化疗,他只能在卫生所输生理盐水,你懂那种绝望吗?他撑着不死,就为了看妹妹出生,可是妹妹生下来只活了十分钟!” “妹妹没有活下来,我爸直接病重,没几天就去了。我妈月子里大受打击,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在父亲下葬那天跳了井。” 白睿说起这些,脸上一片死寂,只有挡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透着疯狂的赤红。 屋里静默了一瞬,被金属丝缠着的杀手突然开口:“我劝你放开我,不然等会儿他点火,你也跑不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高雨笙说的。金属丝的一头戳进了墙壁中,连着高雨笙手腕上足以支撑两个成人体重而不会脱落的护腕。一旦爆炸,高雨笙根本来不及逃跑。 “逃什么逃,你们都得死。”白睿的拇指缓缓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等一下,”翟辰举手,“我只是个无辜的小保镖。” 白睿冷笑:“跟高家牵扯的都不无辜。” 翟辰赶紧摆手,声情并茂地陈述:“不是啊,我爸爸是个人民警察,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姑娘牺牲了;我妈妈是人民教师,在工作岗位上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直接烧成了痴呆;我弟弟是人民警察,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救孩子差点葬身矿洞;我家里还有个幼小的孩子,孩子也是高远矿的受害者,有先天疾病,如果我走了,孩子怎么办?” 白睿听得一愣一愣的,狠狠皱起眉头。 “哎,赵斌!”翟辰忽然看着白睿身后,大喊一声。 白睿下意识地回头,一把实木椅子被翟辰抡起来,“咣当”一声直接把他砸倒在地。于此同时,高雨笙迅速按了一下护腕,戳进墙上的倒刺瞬间合拢,如拉伸到极限的弹簧一般,“咻”地一声再次穿透杀手的肩膀回到腕表中。 “叮”,翟辰听到了火机盖打开的清脆声响,将最后一口氧气猛吸入肺,抱着高雨笙一个箭步冲向窗户。 “哗啦啦”翟辰用后背挡着碎玻璃,抱着高雨笙在草地上迅速翻滚。屋子里火光骤起,紧接着是巨大的爆裂声,强大的气流将拼命往外逃的其他人直接崩出了屋子。 华丽的高家别墅,顷刻间毁于一旦。 而离门最近的白睿,也被推出,摔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妈!妈醒醒!”高牧笛逃跑的时候不忘抓着他妈,把人也带了出来。但后妈显然被炸得不轻,翟辰甚至闻到了火烧皮肤的焦糊味。然而氧气耗尽的他,已经无力再去查看了。 “咻——”消音子弹的声音擦着耳边呼啸而过,高雨笙一把抱住他将自己翻在上面。 “雨笙!”翟辰惊呼出声。 “啊!”那边传来高牧笛的一声惨叫。 “砰!”未消音手枪的声响,瞬间划破长夜,躲在角落里用一只手那狙击枪的杀手,突然摔了出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交替更迭,同时响起的还有警笛的鸣叫。一名举着手枪的警察率先跑了过来,火光映亮了他的脸,正是满面寒霜的方初阳! 枪口一直指着倒地的人,方初阳谨慎地接近,低头看去。织物头套被火烧化了,露出半张灼伤的脸,这张脸他化成灰都记得!方初阳绷紧了身体,脖子上青筋突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仇枭……” “咳咳咳……”翟辰因为缺氧大口喘气,被烟雾熏得咳嗽起来。 高雨笙立时爬起来,拖着他远离房子。可他一条腿使不上力气,只能抱着他就地翻滚几下,一个掌握不好,又把人给压在了身下,焦急地看着翟辰:“需要人工呼吸吗?” 翟辰差点把鼻涕笑出来,呛咳了两声:“人工呼吸不需要,但劫后余生的深吻很需要。” 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颇有电影里的浪漫气息,虽然置身其中只能闻到烟熏火燎的有害气体。 高雨笙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凑过去紧紧吻住了那双带着烟火味的唇。 “……”正想对自家兄弟嘶吼一下大仇得报心情的方初阳,刚回头就瞧见了这,悲伤、激动、压抑的泪水被白眼翻上去,太过复杂的情绪造成方警官面部表情瞬间的失衡,瞧着很是扭曲。 陆续赶来的警察,把受伤的高家人抬上车,又把昏迷的白睿铐起来抓走,看着地上吻到快要脱裤子的俩人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了零点之前,噢耶~ 126、雪满头(50) 仇枭被当场击毙, 另一边的房顶上架着狙击枪帮他威慑的人也被抓住。高闻筝没逃出来, 与屋子里昏迷的保镖一起被烧死了。 院子里的管家和保镖, 奇迹般地没有丧生, 只是受了严重的伤。高震泽侥幸跑了出来,但也受伤不轻;后妈伤得最严重,直接住进了icu。而莫名消失的厨师和另一位律师先生,被发现昏迷在花园的草丛里。 这样严重的事件在和平年代鲜少发生, 警方封锁了现场暂时不让通报。周围的邻居都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围观,悄悄打听。 “也就是说,仇枭其实没有杀保镖和管家, 他所说的四条人命差一条,是假的?”翟辰在刑警队做笔录, 对这个状况很是费解。 坐在旁边的高雨笙,眼疾手快地捏住某人准备弹警官脑袋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在警察局里弹方大舅脑瓜崩, 属于袭警。 方初阳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对于高雨笙维护大哥威严的行为很是满意, 瞥了一眼出门不带脑子的翟辰:“人家说什么你就信啊, 仇枭那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还跟你讲道理算数学?他就是要看高家人互相残杀。” 后妈要杀高闻筝, 高闻筝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奋起反击的结果就是她可能要后妈的命。这样一来,弟弟高牧笛肯定不干了, 冲上去帮妈妈打姐姐……总之,只要有一个人动手,剩下的人也会被卷进去,最后变成一场互相杀戮的伦理惨剧。 “切,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能不知道?我这是考考小天赐,你插什么话。”翟辰恍然大悟,并毫不领情地继续嘲讽自家兄弟。 方初阳额头青筋突突跳:“滚滚滚,你俩可以滚了!” “哎,别呀,我还有个问题,这次是真问你的,”翟辰扒着不肯走,“我是受害者,有知情权的!” 高雨笙抿唇,忍住闷笑。 方初阳被他气得倒仰,碍于制度不能在这里实行殴打,只能咬牙让他有屁快放。 “仇枭这个杀人套路不对,他既然有狙还有射钉枪,打开天然气之后何必要进来?”翟辰问出自己思索了一晚上的疑问。 天然气跟煤气不一样,并不能使人中毒。在窗户破损的情况下,达不到让人窒息的程度,始终是有氧气供应的。只要屋子里的人能忍受住臭味,就可以一直不出来。这种时候,杀手应该采取的是扔个打火机进来,送这一家人升天;或者等着这家人自己被随时会爆炸的恐慌击败,走出屋子,他就可以远距离射击了。 然而这位经验丰富的杀手先生,却不走寻常路,直接冲了进来。把自己也置身于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境地,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人家就乐意一个一个杀,关你什么事。”方初阳不想回答,摆手让他滚蛋。 “杀手担心白睿也在里面,”高雨笙低声分析,“他远程狙人的时候并没有杀死管家和保镖,说明他目标明确只杀姓高的。” 正在分析案情的小马,蹬着滑轮办公椅凑过来:“没错,肯定是有人给了仇枭指令,毕竟他本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而这个指令,只能是白睿给的,因为他担心杀手把他自己给误杀了。” “那是谁开了天然气?”整理资料的小张也凑过来。 翟辰露出了柯南式的微笑,伸出一根手指:“真相只有一个。” “嗯?”所有人都看过来。 翟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厨子忘关了。” “噗——”刚喝了一口茶的小马瞬间喷了出来。 方初阳抄起手边的本子敲他脑袋,翟辰歪头躲避直接扎进了高雨笙怀里。毫无原则的高总及时用胳膊帮他挡住,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方初阳,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你未过门的嫂子呢?还有没有家法了?”翟辰假模假式地抱着小天赐的胳膊吹吹。 忍无可忍的方警官,把两个人一起扔出了警察局。 “真不经玩,”翟辰撇撇嘴,转头看向吭哧吭哧忍笑的小天赐,伸手捏他的脸,“还是我们天赐好玩,今天晚上给哥哥玩玩呗?” 高雨笙压下笑意,一本正经地问:“你想玩什么?” 翟辰自以为邪魅地挑挑眉:“玩点,成年人才能玩的。” 看着眉毛快要飞成汤姆猫的哥哥,高雨笙忍不住又笑起来。拿出折叠手杖打开,一手执仗一手拉着他,假装听不懂地继续往前走:“那你觉得,到底是谁开的天然气。” 翟辰狐疑地看看拉着他的家伙,发现那双耳朵已经变成了粉红色,顿时了然,这小家伙又害羞了。啧啧,算了,不要脸的话晚上再说。“当然是白睿了,我能不知道吗?逗方初阳的。“ 白睿不仅骗了高闻筝,还骗了杀手。当他意识到这个杀手的危险性之后,就已经决定要把杀手和高家人一同葬送在别墅里。 …… 威胁了高雨笙近一年的杀手,包括幕后操纵和前端执行,全部归案。可以安心地出院回家住了。两人去医院收拾了东西,叫郑秘书帮忙送回家,便抱着翟檬檬去吃大餐庆祝。 市区最热闹的商圈,各色商场鳞次栉比,灯火通明。全亚洲排得上号的大电子屏上,播放着标点地图的广告。 时下最红的小鲜肉,拿着手机演示标点地图“寻点”功能的用法。 【打开手机,搜索附近优惠券,根据地图找到门店打卡,便可以享受折扣啦!】 一切都如此的安宁祥和,许久没有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约会,两人都有些兴奋。翟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高雨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好在高雨笙那昂贵的男士围巾,遮住了半张俊脸,才没有发生“标点总裁当街出柜”的惨剧。 “檬檬什么时候做手术?我联系个专家再给看看吧。”高雨笙看看走两步就需要抱着的孩子,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不用,这我早就预约好了,檬檬从小都是那个大夫看的,临时换医生也不好,”翟辰拍拍趴在他肩膀上好奇地左看右看的孩子,示意他别乱动,没吸氧的舅舅很柔弱的,“等过了檬檬的生日,跟翟犀月说一声,就去做手术。” 檬檬的生日,就是姐姐忌日。 高雨笙点点头,也不勉强,伸手想把檬檬接过来让他歇会儿。 “快别逞能了,三条腿怎么抱孩子,你还得我抱呢。”翟辰躲开,拉着他的手叫他别闹。 “嘿嘿。”翟檬檬看着他俩拉拉扯扯,忽然发出一声贼笑。 “傻小子,乐什么呢?”翟辰斜眼瞧他。 “我突然觉得好幸福嘿,有了舅妈,我跟别的小朋友比就不差什么了。哪怕死在手术台上,寡人这辈子也值了。”翟大王望着被霓虹灯光污染的星空,目光深远,充满哲学家气质。 翟辰瞬间黑了脸:“呸呸呸,什么死在手术台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赶紧的,呸两下。” 高雨笙看得好笑,小声问他:“外星人也迷信吗?” 翟辰理直气壮:“入乡随俗。” 两人跟着翟檬檬一起,抬头看色彩斑斓的夜空。灯光太过耀眼,把城市里半天天空都染上了颜色,忽然,这斑斓色泽暗了一下,周围有人发出小声的惊呼。 翟辰回过头,发现那张几乎覆盖了整个商场大楼的屏幕,停播了广告,变得漆黑一片。这电子屏的广告,是论秒计的,停这一会儿可是不小的损失。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屏幕突然又亮了,播放的画面却不是色泽靓丽的广告,而是一段构图不是很合理的录像。 翟辰捏了一下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甚至都来不及喊他的名字,只提醒他赶紧看。高雨笙看过去,瞳孔皱缩。 画面中的场景,再熟悉不过,正是高家别墅的客厅。这摄像头大概安装在旋转楼梯的位置,正对着沙发区的一众高家人。手拿一把唐刀,跪坐在地毯上的高震泽,正清晰地说着话: 【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先放下打火机。你想要得到赔偿,还是想要道歉,我都可以满足你。】 这视频还贴心地给人物对话打了字幕,方便观看。 这些,毫无疑问,就是那天晚上白睿进来之后的场景。 【高成……】 【我死了,就没有人给那些可怜的工人赔偿了……】 “难怪白睿那么多话。”翟辰总算明白了,先前白睿一直举着火机哔哔个不停,还以为他在学电影里的反派,一定要陈述自己的悲惨经历才能痛快杀人。却原来,是一场设好的局。 视频不长,不到三分钟,但把该剪的东西都剪进去了。这一次,高震泽就是开十个发布会也洗不清了,他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高成,就是那个该为十五年前的矿工们负责的人。 第一遍播放完,广场上骤然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那屏幕并没有跳回广告,而是开始循环播放这个视频,足足放了三遍才停下来。 “天哪,高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高震泽就是高成!那我的男神不是私生子啦!” “哇,高震泽也太不要脸了,为了脱罪硬把亲儿子说成私生子。” “他那么有钱,十五年都没想过赔偿吗?” “嗨,越有钱有抠门,再说这些工人死了还好,没死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医药费,麻烦得很。能推掉,他肯定不想管。”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翟辰把高雨笙的围巾拉高一些,拽着他快步离开商业区。这顿晚饭是泡汤了,在风波平息之前,还是回家吃面条吧。 高雨笙倒是淡定得很,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回家做火锅吃。房子许久不住人,又是寒冷的冬天,吃个热火锅暖暖锅灶,不比在商区吃大餐差。 “这视频是谁发的?真有钱。”翟辰捞了一大块肉吃。 高雨笙把手机递给他:“大概是rpg游戏的boss吧。” rpg游戏?翟辰接过来看,果然这段视频已经在网上传疯了。还在医院icu躺着治疗内脏出血的高震泽,没办法交代媒体压制,视频就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传遍全网。 等老头清醒过来,收到的估计就是九逸股价暴跌的消息了。 翟辰反应过来,所谓rpg游戏,就是上回高雨笙接到匿名邮件时他说的。而游戏的boss,自然就是习惯玩神秘的赵斌。碍于翟檬檬在场,不好提赵斌的名字,便用了这个拐弯抹角的代称。 吃过晚饭,翟辰躺在床上又把那视频看一遍。赵·黑暗boss·斌说话算话,这视频里从头到尾没有出现高雨笙的影像和声音,都是高家那几个人在演塑料亲情。站在路人角度来看,高雨笙算得上是个受害者了。 网上有人详细分析出了前因后果,总结了一下高雨笙的身世,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明明家业是自己妈妈挣下来的,却被打成私生子,异母姐姐还毫无廉耻地说那是“我父母攒下的基业”。 高雨笙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他的腿其实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只是那条伤腿稍微有点无力,走起来才有点瘸。这会儿赤脚走在地毯上,倒是稳稳当当,直接扔了毛巾爬上床,慢吞吞蹭到翟辰胸口。 湿漉漉的脑袋,顿时在翟辰的睡衣上洇了一片,翟辰戳戳他:“啧,这孩子怎么还流口水呢?” 高雨笙:“……”趴着不动。 “怎么了这是?”翟辰看得好笑,网上说他可怜,这就真可怜上了,打算让哥哥哄哄吗?拍拍他的屁屁,撑着坐起来点,拿过床头的吹风机插上,“嗡嗡嗡”把那湿漉漉的脑袋吹干。 哄哄就哄哄吧。 吹干了头发,湿漉漉的小可怜变成了毛茸茸的大总裁,高雨笙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翟辰把那刚吹干的脑袋揉成个鸡窝,拽拽还赖着不动的家伙:“好了,下去睡觉。” “还没玩。”高雨笙抱紧了他,像一只扒着食物的树袋熊。 “完了呀。”翟辰又胡噜了一下那干爽的毛毛,明明吹干了的。 高雨笙撑起身体,蹙眉看他,抬手拎起那湿透的睡衣领口:“湿了,脱掉吧。” “没事。”翟辰刚想说一会儿就暖干了,却见身上的人直接用牙齿咬开了衣扣,好似要帮他脱掉。如果,这咬扣子的动作更精准一些的话。 “你说,要玩成年人的游戏。”高雨笙叼着睡衣,无辜地望过来。 翟辰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那线条极美的下巴慢慢往下划:“是想跟哥哥玩羞羞的游戏呀?” 一直没停下锻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高雨笙缓缓吸了口气,松开嘴里的睡衣,直直地望进翟辰的眼睛里:“可以吗?” “腿不疼了?”翟辰被弄得也有点馋了,但还是担心他的身体。毕竟刚自己走路没几天,要大幅度运动那自己得小心地照顾他才行。 高雨笙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小腿又不用力,而且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话,再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了。翟辰舔舔嘴,捏住他的下巴亲上去:“那,哥哥疼你。” 高雨笙抬手关了灯。 “哎,关灯做什么,我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才好呢。” 这句说得极慢,黑暗中其他感官骤然提升,悦耳的说话声、衣料的摩挲声灌进耳朵里,激得人头皮发麻。不等翟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再次被吻住了唇。 “别亲了,我缺氧了……咦?” …… 第二天早上,翟檬檬睡到了平时起床的点,发现舅舅竟然没有来抓自己洗脸刷牙。坐起来揉揉眼睛,爬下床去找大人。 主卧的门锁着,小朋友推不开,听到里面舅舅的说话声。 “你有完没完啊,一边儿去。” 这声音跟平时有点不一样,翟大王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莫名让他想起了院子里吃饱的野猫。 “去给我拿个氧气瓶,我使不上力了。”翟辰抬抬下巴,支使刚刷完牙出来的高雨笙。 “又不打架,要氧气瓶做什么。”高雨笙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带着一口薄荷清香凑过来亲他的鼻尖。 “啧,小坏蛋,你这都哪儿学来的,嗯?”翟辰觉得自己就是个买了假船票的旅客,昨天晚上美滋滋上船,前脚刚踩上去,船翻了。 “做什么事都要有准备,这是我做事的原则。哥哥还满意吗?”高雨笙像个寒窗十年终于交了答卷的考生,表面镇定内心忐忑地等老师打分。 翟辰咂咂嘴:“勉强让你上个重点大学吧。” 高雨笙眼睛亮了亮:“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下回考个清华。” “哎,别了,知足常乐。” “……哈哈。” 虽然高总不用小腿的时候生龙活虎,用到小腿的时候还是有点瘸。好在影响不大,可以正常上班了。外面还有很多事亟待处理,高雨笙扒在翟辰身上,跟他一起用四只手做了一顿品相不怎么好看的早饭,这才不慌不忙地往公司去了。 标点地图的ceo办公室,已经被主人搁置许久。公司里的员工开心又难过地迎接老板回归,开心在于高雨笙回来,他们处理事情的效率会大大提高;难过在于,又要开始一丝不苟工作不能大声聊八卦的日子了。 当然最开心的是郑秘书,他终于不用两头跑着送文件了。 “高总,有位姓程的律师先生找您。”郑秘书进来通报,瞥了一眼沙发上颓废玩手机状态的翟辰,再也不觉得小保镖这是游手好闲了。能在那种杀手的虎口中把总裁救出来,就算只工作一天剩下一整年都抠脚打游戏也是应该。 “请他去小会客室吧。”高雨笙站起来,拍拍翟辰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去。 “程律师?”翟辰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就是高震泽那个私人律师。”高雨笙低声解释了一下,便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屋里坐着头上缠了纱布的律师先生,看到两人进来立时起身,正是那天站在高震泽身后宣布股份分配方案的律师。 “小高总,我是受高先生委托,来给你办理交割手续的。昨天问了高震泽先生的意思,因为高闻筝已经去世,她的那2%的股份,也划归到您的名下。”律师把厚厚一沓资料拿出来,请高雨笙签字确认。 高雨笙看看眼前的资料,看向这位满脸都是“给您道喜了”的律师:“我会叫我的律师跟你对接。” 程律师顿了一下,努力挤出笑来:“那是应该的。” 高雨笙微微颔首,起身准备离开。 “哎,小高总,”律师没想到他就撂下这么一句就走了,赶紧叫住人,“所有手续办齐,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在此之前,高先生希望您明天就去九逸主持工作。” “不着急。”高雨笙摆摆手。 律师还待追过来,被翟辰拦住,嗤笑:“今天九逸的股价开盘就暴跌,现在叫他去,不是背锅吗?” 律师:“……” 高雨笙无奈一笑,拉着他走出了会议室。 “这么个弱鸡律师,你叫我来做什么?”翟辰伸了个懒腰。 “叫你出来上厕所。”高雨笙拖着他去厕所。 “你是小学生吗?还叫人一起上厕所。”翟辰斜睨他,伸手把人揽过来,防止他因为两腿不平衡而绊倒。 高雨笙把他拉进厕所隔间:“我想顺道看看你。” 翟辰挑眉:“看什么?” 高雨笙从口袋里摸出一管消肿的药膏:“看看用不用再抹点。”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九逸汽车制造是在美国上市的,高家的丑闻很快被传了过去。有专业人士分析后续关于有色金属的问题才更严重,非常不看好九逸回暖。 那些还活着的矿工和矿工后裔,跑到九逸大厦外的广场上静坐抗议。而高雨笙也在当天,再次收到了赵斌的邮件。 【你答应过的。】 翟辰翻了个白眼:“真把自己当游戏boss了。” 高雨笙抿唇轻笑:“他说得对,我也该去接手了。” 股价出现了连日的暴跌,国内的高层们头发都快掉光了,这时候看到高雨笙,那表情比看到亲爹还亲。 “雨笙啊,你可算是来了。” “雨笙啊,赶紧发表声明,说你接管了九逸。” “对对对,现在只有你能救一下股价了,回头等你爸被定罪就更完蛋了。” “诸位,”高雨笙站在几个大股东面前,面色凝重,“现在股价已经是历史最低,我想各位的心里都不好受。我想卖掉手中的股份,用来筹措资金解决高远矿业的遗留问题。” “什么?”众人哗然,这时候卖掉股份,那绝对是血亏。 “我知道这样不划算,但我必须这么做。各位叔伯都是九逸的老人,我希望这个便宜你们能够占到。”高雨笙说得十分恳切。 有觉得他是败家子的,有佩服他有魄力的,但不管怎么想的,大部分都蠢蠢欲动,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急匆匆去筹措资金。 高雨笙在短期内筹措到了天文数字的资金,对外宣布自己接手九逸,并对高远矿业的工人负责到底。在放出消息之后,赵子安传给了他一份真实的矿工名录。 得知自己的家业马上就要被高雨笙败光,好不容易遏制住内脏出血的高震泽,挣扎着去九逸主持大局。 重新穿上西装的高震泽苍老了很多,走一步咳一下,仿佛胸腔里装了个老风箱。助理帮他推开了会议室大门,彼时高雨笙正坐在首位听众人汇报。 “你这个不孝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会议室霎时陷入安静,所有人齐齐看过来。父子俩在长长的会议桌两端隔空对视,高震泽被儿子那双冰冷沉寂的眼睛惊得胆寒。 “我在做该做的事,”高雨笙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或者说,替你做该做的事。” 这些血债,是高震泽欠下的,现在拿他的钱去填补,天经地义。高雨笙也没有乱花钱,经过核实,赵斌提供那些资料都是真实有效的。这段时间,他带着九逸的高层开发布会道歉,制定赔偿方案,努力挽回九逸的声誉,堪堪稳住了股价。 “雨笙做的很好,现在我们股价已经稳住了。” “是啊老高,孩子是在替你赎罪。” “你身体没好,就快点回去治疗吧,别在这里逞能了。” 原本不看好高雨笙的老人们,现在也都站在这边替他说话。 “你,你们……”高震泽气得直哆嗦,赔偿那些矿工,哪里需要他12%的股权,家里卖个别墅就够了。这小子分明是在与他划清界限,而这群占了便宜的老东西当然会向着他,只盼着他把高家的股权都卖了才好。 正说着,楼下响起了警笛声,不多时便有一队刑警进来,领头的是陈照辉。 “高先生,经查实,你二十年前开办的高远矿业公司,涉嫌非法开采、盗卖、出口有色金属,现在依法逮捕你。”面皮黝黑的小陈,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这是污蔑,我开采的是铁矿,你们这是合伙陷害我,我……”高震泽满脸通红,说着说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后颈,两眼反白,“噗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高震泽突发脑出血,又被紧急送进了医院。抢救过后,命保住了,只是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植物人是没法进监狱的,但该有的审判还是会有。如果他醒来,也得在牢里度过余生了。 冬去春来,初春的小雨下得凄凉。 山上的墓地里,穿着西装的高雨笙一手撑伞,捧着鲜花,跟着肩膀挨着肩膀的翟辰,则抱着一篮祭品。 今日是翟犀月的忌日,也是檬檬的生日。手术日期将近,翟辰担心他感冒,就没有带他来,让方初阳在家照顾他。 “那是?”远远地,瞧见一人穿着黑色风衣,在翟犀月的墓前放下一捧白色的花。 娇嫩的白玫瑰点缀满天星,用蓝色软纱包裹。那不是祭奠用的白花,是新娘的捧花。 那人直起身子,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俩,露出个温润的笑。只是被春雨打湿,带着几分凄凉意,正是消失多时但一直都在暗中提供消息的赵斌。 “你怎么还在?我还当你已经出国了。”翟辰上下打量他。 “我准备去自首,去之前来看看犀月。”赵斌坦荡地看过来,那双常带着笑的眼睛,如今平静无波。 他虽做的高明,却也不是全然无罪。他想光明正大地生活,就得先面对自己犯的错。 翟辰有些意外,rpg游戏的boss也会自首吗?这样的赵斌,倒是能让他高看一眼了:“听说你不要赔偿,那你忙活这么久图什么。” 赵斌垂目,看着墓碑上翟犀月露齿灿笑的照片:“我父亲,当年是高远矿工们的领头,他和二伯负责跟高层交涉。据说他们拿了一笔钱,自己跑了。年轻的时候,我是想证明,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后来想帮工人讨个公道,自己也想要点钱。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放下了那些不择手段的假面,放下肩上几十年的负担,只剩下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我们这些人,都是被雪头金诅咒了的,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春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映着云层中透出的光亮,宛如霜雪落满头。 翟辰半晌没说话,看着高雨笙把花和祭品放上去,给他拍了拍肩上的水珠,转头对赵斌说:“等檬檬手术之后再去吧,不差这一两天。有爸爸看着,黑白无常就不敢轻易来勾魂。” 赵斌定定地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水珠顺着脸颊落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哑声应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雪满头》结束~ 接下来还有一个单元《小王子》,不过只有几章~~\(≧▽≦)/~~ ------------ 焦糖冬瓜的《微笑的海豚先生》开坑了,海豚攻,有兴趣的盆友可以去看看 端庄斯文有逼格(腹黑蔫坏又粘人)攻x武力值爆表受,宝宝们一起享用吧! 电脑版——,wap版—— 用app的搜索文名《微笑的海豚先生》。 127、小王子(1) 【拜星教死灰复燃, 两百余人冲击s省博物馆。】 一大早, 翟辰懒洋洋躺在床上翻手机, 看到手机推送的这条新闻, 瞬间清醒过来:“天赐,你看这个。” 高雨笙正搂着他睡觉,被拍了胳膊,低头在那触感极佳的颈窝里蹭蹭脸努力睁开眼:“什么?” “拜星教又出现了……咦, 怎么是上个月的新闻?”翟辰翻身靠坐起来,把打着哈欠的家伙捞到怀里让他看手机屏幕。 当时方初阳说,本市的拜星教已经清除了,全国各地都进行了反邪教普及宣传。这才过去多久, 竟然都已经发展到明目张胆抢劫博物馆了!只是,这么大的新闻竟然一直没报道, 很是奇怪。 “可能是当地为了抓紧时间清理邪教,压下了消息。现在清理干净了,这才发上来。”高雨笙还没看, 根据常识猜测了一下。 邪教这东西,跟传染病一样。要解决就得一次清理干净, 走漏了消息让人跑掉, 过几天就又卷土重来了。 翟辰了然, 上回方初阳他们清理本市邪教的方案, 也是低调快速、斩草除根,最后尘埃落定才公之于众的。这么说倒是合理,就是这s省的拜星教实在有点野。“他们这次玩儿挺大呀, 还冲击博物馆,这是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高雨笙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新闻内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们抢走了陨石‘祸斗’。” “祸斗?”翟辰凑过来看,他只顾着拜星教的问题了没看见这句,“他们抢这个干什么?” 祸斗,就是二十年前从天而降的那颗陨石。一直被收藏在s省博物馆里,有很多天文爱好者很喜欢他,甚至还有摄影师因为拍摄到它落地的英姿而成名。去年高雨笙带翟辰看摄影展,那位国际知名的星空摄影师,就是“祸斗”最早的粉丝之一。 新闻里的图片,是“祸斗”在博物馆展出时的照片。黑黢黢一颗石头,平平无奇,被锁在一方全透明的玻璃柜中。 “你忘了,‘祸斗’是他们的圣物。”高雨笙提醒道。 “哦!”翟辰是听过拜星教的洗脑课的,里面确实提到了那颗流行,说是二十年前神明救世留下的圣物。s省博物馆这些年客似云来,估计有不少门票都是拜星教的教徒贡献的,毕竟他们每年都要组织活动去祭拜圣物。 蛰伏多年的拜星教,突然抢走了“圣物”。 “怎么着,地球又遇见大灾难,需要圣物解救了?我猜猜,是猪肉涨价之灾,还是雾霾吞噬城市之难。”翟辰嘲笑那群邪教徒,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高雨笙弯了弯眼睛,在那胡说八道的嘴巴上亲一口,坐起身来:“你再躺会儿,我去给檬檬做饭。” 翟檬檬今天下午要做手术,术前八小时不能进食,得趁早给他吃点好的。 小翟先生前几天已经住进医院,做各项检查,确认可以手术才安排了时间。翟辰跑上跑下地忙活这许久,昨天晚上方初阳来替他,让他跟高雨笙回家睡个好觉。 没等翟辰回答,利落的高总已经起身去洗脸刷牙了。 翟辰在床上打了个滚,把手垂在床边装抹布,放在床头的高总手机突然响了。扭动身子过去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宝贝儿,你手机响了,是个生号。” “你接一下。”高雨笙含着牙刷不甚清晰地说。 翟辰接起来,那边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说的是带着洋味的普通话:“嗨,高,我是star·ji纪星河。” “摄影师?”翟辰搜刮了一下记忆,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就是那个星空摄影展的摄影师。 “对,是我,你以前给过我名片的。是这样,明天我要在你们市举办一场小型交流会,只邀请熟悉的几位爱好者,你要不要来?我这里还有一张从未公开过的照片,说不定里面就有你想找的东西。”纪星河说得很是神秘,宛如什么地下交易的暗语。 不过这听在翟辰耳朵里,完全是卖不出粉丝见面会门票的摄影师在努力忽悠冤大头。 手机是免提状态,高雨笙刷完牙走过来,看到翟辰光着腿趴在被子上,忍不住爬上去压住他,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对电话里说:“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那边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拒绝地如此干脆,沉默了片刻又道,“你不是一直想看未公开照片吗?” “不想看。”说完,高雨笙直接挂了电话,对这个曾经让他痴迷的星空摄影没有一点耐心。 翟辰觉得稀奇:“你现在不爱看摄影展了?” “我已经找到你了,不用再看。”高雨笙跟他蹭蹭脸。 翟辰挑眉,颠颠压在他身上的狗崽子:“你是觉得,那颗流星跟我有关?” 二十年前,确实跟他出现在地球上的时间接近。 “嗯,其实也只是瞎猜。我找不到你,有时候想你是不是回到你的星球了,就开始研究这些东西。”高雨笙低声说。 明知道他是在撒娇装可怜,偏翟辰就吃这一套,弓起身子下床,直接把背上的人背起来:“走,哥哥给你做外星人早餐。” “你还没洗脸,别碰食材。” “哎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不行,这是给檬檬吃的!” …… 下午,手术前。 穿着手术服的翟檬檬躺在移动病床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对推他进去的舅舅说:“寡人饿了。” 翟舅舅摸摸他的小脑袋:“乖,别饿。” 正打算安慰两句的方初阳:“……” 还是靠谱的高总说了句像样的:“一会儿打了麻药就不饿了,等你睡醒就能吃好吃的了。” “行吧,”翟大王慷慨就义一样地望着天花板,“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必先饿其姨夫,我忍了。” 翟老师听得嘴角只抽:“那你可真是个好姨夫。” “舅舅,我会不会死啊?”临到手术室门口,原本还在耍宝的檬檬,忽然抓住翟辰的一根手指,瞪着一双浸了水的大眼睛问。 翟辰呼吸一滞,反过来握住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再怎么样,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做手术这种事成年人都会怕,何况是他。“不会的,你忘了,舅舅是超人,站在外面也能保护你。” 翟檬檬笑起来:“死神来了,记得把他打跑。” “噔噔噔……”走廊那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赵斌急喘着跑来,扒住床沿看了一眼檬檬。 “赵叔叔。”翟檬檬看到他还挺高兴。 “檬檬,加油。”赵斌喘匀了气,露出了惯常的温柔笑意。 只说了这么句话,移动病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家属不能继续靠近了。 方初阳看到赵斌,顿时绷紧了身体:“赵斌,你还敢出现?” 据陈照辉交代,五桐县的事情根本就是赵斌设的局,为的就是一步一步引导警方发现矿洞的秘密。只是中间出了差错,差点把他和孩子们害死。 “我正要去自首的,等檬檬做完手术就去。”赵斌低声道。 方初阳松开腰间的手铐:“算你识相,手术结束我跟你一起去。” “你俩小声点,”翟辰不让他俩继续吵吵,小声问赵斌,“早上就通知你了,怎么现在才来。” “我去求个东西。”赵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平安贴,贴在了手术室的门上。 这算不算破坏医院设施? 方初阳觉得这样不好,抬手要去揭掉的时候又犹豫了。 一名诛邪不侵的刑警队长,一名不信天命信数据的基金经理,齐齐陷入了封建迷信的怪圈。 懒得管这俩二百五,翟辰走到高雨笙身边坐下,抓着他一只手,静静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赵斌就靠着手术室门口的墙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方初阳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你最近,跟陈照辉有联系吗?” 赵斌摇了摇头:“我们理念不合,已经闹崩了。” 可能是这地方太安静了,不说话就会陷入无尽的焦躁,方初阳取下不能点的烟,低声缓缓道:“小陈被开除公职,五年之内不能再参加公务员考试,做不了警察了。” 陈照辉刚进刑警队,就利用职权便利查找出了高雨笙户口变更的信息,从高天赐改名叫高雨笙。由此,他们那群人才找到了高家头上,开始复仇讨债计划。 这样的重大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逮捕高震泽”,是方初阳交给他的最后一项任务,小陈做完回来就脱了警服,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红着眼睛离开了。 赵斌听了这话,不为所动:“他是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 128、小王子(2) “从你嘴里说出成年人要负责任这种话, 不觉得可笑吗?” “我以前是没这个觉悟, 现在已经在改正了。如果我没有责任心的话, 早就出国了。” “你就吹吧, 你就那点工资,能移民?” “我可以不放弃赔偿,作为领头人跟高雨笙谈判,要求比别人高三倍的赔偿款, 足够我在国外投资移民了。” …… 那边两人你来我往,翟辰听得脑仁疼。 高雨笙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揽:“累的话靠着我睡会儿,有事叫你。” “不用, 这我哪睡得着,”翟辰用脑袋撞了一下他肩膀, 用下巴指指方初阳,“这货自从亲手杀了仇枭,脾气已经好多了。一见赵斌, 就又开启了疯狗模式。” 先前在工作状态的时候,本着警察的职责, 方初阳还是严肃、靠谱、公事公办地对他的。现在回到了生活状态, 就自然而然地不给好脸, 不管有什么理由, 赵斌当年就是抛弃了翟犀月。 高雨笙偷瞄一眼嘴巴不停张合的方大舅,尽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 “翟星星,你说谁疯狗呢?”方初阳突然看过来, 吓了翟辰一跳。怪只怪手术室门前太安静,再低的谈话声都能听到。 翟辰假装听不见:“哎呀,头疼,要天赐亲亲才能好。” 虽然深觉当着暴怒大舅子的面接吻不大合适,但经不住诱惑的高雨笙还是低头凑了上去。 原本把双眼瞪成铜铃大的方初阳,顿时辣得挤紧了眼皮。 在即将亲上的瞬间,翟辰仰头躲开了:“你怎么这么乖啊,乖孩子在社会上是要吃亏的。” 高雨笙无奈地看着他,不说话。 “叮叮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高雨笙拿出来。今天推了所有的事来陪檬檬做手术,打电话过来多半都是急事,看到来电显示,不由蹙眉。 “您好高先生,这里是九合疗养院。” 九合疗养院,与翟辰养母住的那种半公立式的疗养院不同,是九逸集团投资的一个高端疗养会所。就算没有病,也可以去休闲、养生的地方。高震泽变成植物人以后,就一直住在那里。 高雨笙起身,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打电话,以免影响手术:“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您现在能过来一趟吗?”那边小心翼翼地说。 “知道了。”高雨笙挂了电话,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怎么了?你爹被人偷了?”翟辰走过来拍拍他。那间疗养院就住了高震泽这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说不见了,只能是这人不见了。 “嗯,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得去一趟。”高雨笙抱歉地看向翟辰。 植物人凭空消失,这可不是个小事。高震泽现在还没死,他手里有九逸22%的股份,。果不怀好意的人把他弄走,按个手印或是摆拍个照片之类的,都会给九逸造成很大的麻烦。 虽然高雨笙并不在意九逸的资产,但既然他现在管着这个公司,就不能让它在自己手中出事。 “我陪你去。”翟辰习惯性地要陪他。 “别,”高雨笙赶紧制止,“檬檬还在做手术呢,你不能丢下他。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现在又没有杀手,普通的事情我都应付得来。” 说着,向翟辰晃了晃自己的腕表。 翟辰想了想,勉强点头。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家小天赐其实挺厉害的,但还是不自觉地把他当个柔弱的小家伙看待。事实上,在他眼里,任何的地球人都是很脆弱的,一碰就碎,要小心保护。 “到了给我打电话。”翟辰送他进电梯,自己又拐回来坐在手术室门口,总觉得这事不大对。 “怎么了?”方初阳过来坐他旁边,低声问。 “他爸突然不见了。”翟辰也没瞒着,小声告诉了警察叔叔。 “啊?”方初阳很是费解,“不是植物人吗,还能不见了?报警没。” “这就不知道了,疗养院那边应该会报警吧。你说,谁会偷植物人呢?总不会是高震泽的老情人吧?”翟辰摸摸下巴。 一位深爱高震泽,求而不得多年的人,骤然听说他变成植物人,想尽办法把人弄过来。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哪怕是个植物人。 方初阳被这种猜测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瞎鸡|巴乱猜,人家好歹是你公公。” “那叫岳父,谢谢。”翟辰及时纠正。 “行行行,岳父,”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没准是人家自己好了,起来遛弯呢。” “他要是真醒了,那就得去拘留所畅谈人生,还不如装瘫痪继续在疗养院吃香喝辣。有他那个律师看着,生活条件绝对不会差。”翟辰撇嘴。 高震泽的私人律师,在他昏迷的第一时间出来干预,将他送进了九合疗养院。亏心事做多了,人就会变得格外谨慎,高震泽清醒的时候就签了一份托管协议,如果他陷入不能自主的状态,他的财产会由专人团队打理,必须保证他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很少有医护人员进出。偶尔有匆匆跑过的护士,也只是出来拿药的,不肯跟家属说一句话。三个男人就只能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看,再一言不发地缩回来。 赵斌站了这许久,也站不住了,在他俩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能跟我讲讲檬檬小时候的事吗?” 方初阳不乐意搭理他。 没有高雨笙在身边,翟辰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不停地低头看时间,忍不住给高雨笙发消息。 【氧气超人:到疗养院了吗?】 半晌,没有回复。 估计是路上堵车了,翟辰便抬头跟赵斌说话:“檬檬刚出生那会儿,翟犀月刚去,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照顾他。在医院住了有半个月,才给接回家。所以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红彤彤的小猴子,谁知道抱回来是个白嫩嫩的小包子。方初阳还说是医院给掉包了,非要原来那个红猴子。” 方初阳不知道怎么自己也在里头,用手肘扛他,被翟辰扛回来。两人就开始手肘对手肘,暗暗较劲。 赵斌听着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只笑了一瞬间又垂下嘴角。孩子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生日与忌日在同一天。 “哎,你记不记得,檬檬小时候睡着了也要含个奶嘴。”翟辰没吸氧,扛不过方初阳,便开始耍阴招,转移他注意力。 方初阳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闭嘴,不允许说了。” “含奶嘴怎么了?”赵斌好奇地问。 翟辰神秘兮兮地说:“有一天,我找不到奶嘴了,孩子又哭着要睡觉,只能给他抱到方舅舅床上……哎呦!” 话没说话,翟辰就被方初阳一肘子撞到了椅子底下。 赵斌愣怔了一下,忽然明白“抱到方舅舅床上”跟“找奶嘴”有什么关系,想笑又不敢笑,把脸憋得通红。 翟辰却是肆无忌惮,坐在地上冲方初阳呲牙咧嘴扮鬼脸。 方初阳长腿一伸,横在椅子上,幼稚地不让他起来坐椅子。翟辰也不恼,怡然自得地坐在地上玩起了手机。 闹了这半天,高雨笙竟然还没有回他。 对于他的消息,天赐向来都是秒回的,就算在开会也不例外。甚至开车在路上的时候,也会叫siri回给他,很少发生这种长时间不会消息的状况。除非真的出大事了! 【氧气超人:这会儿该到了吧,高震泽真的不见了?】 翟辰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两下被掐断了,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过了片刻,那边显示正在输入。 【大宝贝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到了,情况有点复杂,晚点跟你说。】 翟辰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自拍一张,直接发过来去。 【氧气超人:(图片)医院凳子坐满了,我只能坐地上。】 【大宝贝儿:铺个报纸,别冻着。】 翟辰眸色瞬间变得凛冽起来,快速打开标点地图,查看亲密共享定位,系统显示“查找不到位置信息”。 亲密共享没有关闭,网络信息却是通畅的,那只能说明,手机的定位被关掉了。 翟辰克制住自己发抖的指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敲在书写框里: 【你是谁?高雨笙在哪里?如果你敢伤害他,老子把你肠子扯出来当围脖给你挂上!】 写完这些,又逐字删掉,重新打了一段: 【氧气超人:就要冻着,外面冻得凉凉的,里面还是热热的,冰火交替你肯定喜欢。mua~】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晚些哈,估计零点左右 129、小王子(3) 对方凝滞了半晌, 才回了一个特别古老的“两眼冒红心并流口水”表情。 翟辰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来, 弯腰凑到方初阳耳边要跟他说悄悄话。方初阳下意识地躲开, 怕他耍诈,却不料被他强硬地抓着衣领凑近,脸上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沉声在他耳边说:“雨笙出事了, 我得去找他。” 方初阳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翟辰给他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严谨的方警官赶紧拿过来仔细看,顿时被辣的差点流眼泪:“我屮!翟星星,你成心的是吧。” “不是,”翟辰严肃地指着那些对话分析, “这不是天赐平时跟我发消息的语气。” “你哪儿看出来的?”方初阳见他不是恶作剧,只能忍着刺目再仔细看一遍。 翟辰的指尖, 停留在对方回复的第一句上:“他挂了我的电话,肯定会先说一句‘哥哥对不起’,而不是这么冷冰冰的对待下属的口吻。” 方初阳愣是没看出来, 哪里冷冰冰了,很多夫妻也是这么回复信息的呀。 “为了试探他, 我马上发了张自拍过去。你看他的回复, 你再看我俩以前的对话。”翟辰快速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方初阳头回发现, 自家兄弟竟然个爱自拍的挖掘机师傅。最近的一次自拍, 是一周前,翟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给自己拍了张巨傻的仰拍照片, 发给高雨笙。 而就坐在他同一个办公室里的高雨笙,竟然还给他秒回: 【大宝贝儿:哥哥怎么拍都好看,再搞怪的表情也不能掩盖这得天独厚的英俊。】 方初阳:“……”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家兄弟是在秀恩爱,还是在报警。那句话最大的漏洞,难道不是手术室门前座位充足,根本不可能坐在地上吗? 恰在此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主治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呼了口气。赵斌第一时间冲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露出个笑来:“放心,手术很成功。小家伙还在麻醉状态,暂时不会醒来,先转到加护病房观察吧。” 不多时,还打着吊瓶的翟檬檬被推了出来。做的全麻,他现在还在昏睡状态,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 翟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跟方初阳对视一眼。 方初阳说:“我去核实一下,你在这里看着檬檬。” “不,我去找他,”翟辰摇头,“警察的工作,别人也能做,你在这里看着檬檬。” 成年男子失踪,24小时之后才能报警。作为警察,方初阳现在能做的事很有限。况且他俩对赵斌也不怎么放心,不可能单独把还没醒的檬檬留给这人。 方初阳蹙眉点头,等翟辰离开后,还是给刑警队打了个电话。 车子被高雨笙开走了,翟辰边走边给疗养院打电话,询问他们高雨笙是否出现过。 “高先生啊,有的,他半个小时前来过。”疗养院前台证实,他确实来过。至于现在,并不清楚。 “他的手机坏了,让他接个电话。”翟辰随手拦了辆出租,一路往九合疗养院狂奔而去。 前台答应得好好的,把电话转接了高震泽病房的分机,结果半晌没有人接听。在翟辰一再要求下,前台只好联系病房护士,结果得出个匪夷所思的结论:“高先生陪他父亲做治疗去了,实验室仪器多可能是干扰到信号了,您过会儿再打吧。” 高雨笙,陪他爹,做治疗。 呵呵。 虽然他们家天赐很善良,做不出手刃父亲这种事,但也绝不会去装什么孝子贤孙。 前台的反应,让翟辰更加着急了。挂了电话,立刻给阿奇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那边正睡得迷糊的阿奇慢吞吞接起来:“嗨,翟,早啊。” “阿奇,我记得你在雨笙的手表上,做了隐藏跟踪系统对吧?”翟辰语调严肃地说。 “是这样没错,不过那个跟踪需要口令密码的,我不知道。”阿奇耸耸肩,从床上坐起来,旁边年轻的小丈夫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继续睡。 “我知道,我发给你,”翟辰冷声道,“听着阿奇,雨笙现在遇到了危险,我必须尽快掌握他的位置。” 阿奇一下子就醒了:“哦,额滴神呐。”一着急,连在中国学的奇怪口头禅都出来了,像鱼一样滑下床,把抱着他的小丈夫带得直接栽到了地毯上。 “哦,抱歉,亲爱的。”阿奇手忙脚乱地扶起脸色发黑的爱人,自己光着脚往书房跑去。 翟辰关了视频,把密码发过去。遇上晚高峰,外面在堵车,翟辰看着长长望不到边际的车流心急如焚。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人会对高雨笙不利。 杀手已经解决,高闻筝也死了。高远的那些工人尽数得到了安抚,这件事上高雨笙处理得滴水不漏,金钱加上讲述自身遭遇,连闹得最凶的刺头都心服口服,甚至反过来同情他。 这些危险因素,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才会放心让高雨笙一个人出门。 那么,还会有什么?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早上的那通电话,星空摄影展的摄影师,邀请高雨笙参加自己的粉丝见面会。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却莫名地让人在意,停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摄影师,邀请高雨笙看“祸斗”未公开的珍藏写真…… “祸斗”在一个月前被拜星教抢走了,拜星教死灰复燃…… 总不能,是跟拜星教有关吧?当初高雨笙设计,让拜星教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导致本市的拜星教被连根拔起。拜星教的人,定然是恨他的。 可这,又跟高震泽有什么关系? 阿奇是个很够意思的人,不多时就传来了定位信息。他截图的位置,标注的是英文,还贴心地用翻译器翻译了汉字过来。 【九合疗养院】 手表在疗养院内,起码说明,高雨笙真的去过疗养院。 谢过阿奇,并请他随时盯着手表的位置,一旦发生变化立刻告知自己。而后,给高牧笛打了个电话。既然父亲不见了,那么,小儿子也应该会得到通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翟辰又给后妈打,后妈那边是护士接的,说后妈打了镇定药物在睡,而照顾她的高牧笛则在两个小时前就出去了。 翟辰指尖发凉,又给高雨笙打了一个。 这一次,没有接通,传来了同样的: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是翟辰这辈子听过的,最讨厌的电话提示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噜~ 130、小王子(4) 付了车费, 在堵死的大路上直接下车。这种时刻, 营救美人的英雄应该抢走路人的一台摩托车, 加足油门在车流中帅气穿行。翟辰也想这么做, 可惜天已经黑了,夜盲眼无法支撑这样耍帅的动作。 吸了口氧气,弯腰,起跑, 冲着地铁站飞奔而去。 靠着超人的体力和速度,成功挤上了晚高峰的地铁。 “哇,兄弟,不用这么拼吧!”被翟辰挤到双脚离地的男生, 苦了脸,“你可以等下一班的。” “不好意思啊, 我赶着去救老婆。” “啥?” 一路狂奔到疗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高级疗养院的外观,看起来跟度假村没什么两样。 一切平静如初。门前的保安站在颇有热带风情的警厅里, 向他敬礼问好。院子里,吃过晚饭出来遛弯消食的老人, 三两成群, 颇为悠闲, 丝毫没有警察来过的迹象。 翟辰没有多做停留, 一言不发地朝重病楼走去。 疗养院是分几个不同区域的,重病、慢性病、普通老人,分别住在不同的楼里。瘫痪在床成为植物人的高震泽, 自然是住在重病楼的。翟辰陪着高雨笙来过几次,自然记得是哪间病房,也不问前台护士,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 “先生,先生……”前台阻止不及,赶紧通知楼上的护士拦住这位没有登记就往里闯的不速之客。 翟辰一把推开高震泽的病房,内里空空如也。原本应该躺着植物人的病床上空无一人,床单平整、仪器摆放有序,显然是已经整理过了。环顾四周,屋子里属于高震泽的私人物品倒是还在,不像是换了病房的样子。 “先生,这是私人房间,不可以随意进入。”一位年轻的的女护士走过来,礼貌地请翟辰离开。 “你是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吗?”翟辰看了看这女人,有点眼熟,应该是先前来看望的时候见过的。 “是的,我是高先生的专属护士,现在不方便探视,请您马上离开。”女人露出个职业化的微笑,强硬地请翟辰出去。 “高震泽人呢?散步去了?”翟辰仿佛没听见护士的说话,随手推开屋子里的洗手间看了一眼。洗手间的地板还没来得及清理,白色的地砖上有一片凌乱的脚印,明显是男士皮鞋留下。鞋底的花纹各不相同,粗略判断,这里面起码站过四个人。 护士见他拉开卫生间的门,脸色骤变,咣铛一声关上门差点夹到翟辰的手,厉声道:“这位先生,我再重复一遍,请你出去。” 翟辰举手投降,笑道:“好好,我出去。不过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高雨笙去哪里了?” “小高先生陪他父亲去治疗室了。”护士不耐烦地说着,拿起墙上的电话准备叫保安轰这个不速之客出去。 病房门被自动关门器合上,翟辰漫不经心地抬手,将护士手里的听筒打飞,准确无误地接住,随手挂回墙上。而后,露出个友善的笑容,出手如电地掐住了护士的脖子。 “高雨笙在哪里?”翟辰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从冰窟里蹦出来的。 疗养院风平浪静,说明所谓的“高震泽突然失踪”是根本不存在的。而高雨笙来电显示上有号码记录,且相信对方清楚父亲的状况,要么是疗养院的公用电话,要么就是专属护士的私人号码。 他给高雨笙交代过,到了给自己打个电话。可是高雨笙没有打,那只能说明,他在进这间屋子的刹那就收到了攻击。 而这位护士,并不否认自己见过高雨笙,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看起来都合情合理。然而…… 高雨笙,陪父亲,治疗。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十分钟后,翟辰若无其事地走出病房,贴心地关上了病房门,并给方初阳发了条短信。而后,到护士站跟值班护士闲聊两句:“姐姐,请问八号治疗室在哪里?” 护士姐姐抬头,被这灿烂得宛如烈日骄阳的笑容给晃了一下,愣怔片刻才说:“八号啊,比较偏,在地下一层。” 翟辰谢过护士姐姐,并顺走了桌上的纱布剪,直径往负一层而去。 “哎呀,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护士姐姐感慨着,低头收拾器具准备去给病人输液,“小王,你看到那把剪刀了吗?” “在桌上呀,哎,你的工作牌呢?”小王指着她脖子里挂的蓝色绳子,绳子一端被整齐地剪断。原本应该系在上面,属于护士长的高权限磁条工作卡,也不见了踪影。 翟辰气定神闲地坐上电梯,直达地下,给方初阳打了一通电话:“那个护士说,四个保镖把天赐打晕带走,伪装成病人推到了八号治疗室。八号治疗室在地下一层,看起来像个辐射治疗室,挺厚的大铁门。我刚想起来,这间疗养院是高震泽投资的,你说他会不会在这里搞什么违规实验,比如把自己的头安到儿子身体上复活的黑魔法?” 地下一层,全是功能检查科室。ct室、b超室、核磁共振室都在这里,都是统一的白色推拉门,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隐藏在角落里的八号治疗室。 这些功能检查室如今都已经过了使用时间,都关着门。地下一层空无一人,连灯都没开全。作为一个夜盲眼,习惯性走到哪里把灯开到哪里,致力于将光明带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翟辰一路走一路开灯,把整个地下一层弄得灯火通明。 “……”方初阳不想跟他探讨黑魔法的问题,“你怎么确定那个护士没说谎?” 翟辰掏出从护士长那里顺来的卡,刷在门边的密码锁上,上面显示“身份验证成功请输入密码”,把刚才从小护士那里问来的密码一字一字输上去:“这你别管,太血腥的东西小孩子不该知道。总之,快点派警察来,来晚了说不定我就被人家……打成肉泥了。” 后半句停顿了一下,伴随着自动门轰然开启的声音,而后电话就挂断了。 八号治疗室里,没有任何的仪器,空得宛如科幻片里的时空隧道。长长的走道尽头,是一部电梯,电梯两侧站着四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 翟辰刚踏进来,身后的门就轰然关闭,把守在电梯两侧的保镖也吓了一跳。挂了电话,翟辰哈哈一笑:“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好像走错地方了。” “出去。”一名保镖冷声呵斥。 翟辰转身假装要走,从包里掏出氧气软管叼在嘴里,转回身来骤然靠近:“请问,这里是高震泽先生的治疗室吗?” 保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撂倒。接近一米九的壮汉,就这么被柔弱的男人打倒,身体还因为惯性滑出去两米。 其他保镖迅速上前,试图抓住翟辰:“你是什么人?” 这几个保镖,翟辰没见过,显然不是高震泽以前的保镖。这些人不说身手如何,绝对够高够壮。对于普通男人来说,面对这么四个壮汉,是根本无法逃脱的。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电击棒。 “滋滋——噼啪!”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通体漆黑像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噼里啪啦闪着蓝色电弧。 翟辰神色一凛,这东西他作为保镖自然是认识的,是远程电击棒,说是攻击范围可达五米,实际操作也就是三米左右。瞬间电击,可使人麻痹,丧失抵抗能力。 他的小天赐,大概就是被这群藏在厕所里的臭虫给偷袭了,没来得及祭出手表给他们表演串糖葫芦。 “抓住他。”拿电击棒的那人冲同伴说着,将电击棒指向翟辰,再次打开。 翟辰恰好被一名保镖抓住了手腕,深吸一口氧气,反手掰过来,“咔嚓”一声直接掰断了对方的手骨,一个过肩摔将人扔出去。 “啊!”还没来得及惨叫的壮汉,就被同伴射过来的高压电弧给击晕了。 翟辰抓起第一个被他打倒、刚刚爬起来的那位,像扔麻袋一样直接朝拿电击棒的那位扔过去。 剩下的这两位配合默契,拿电击棒的矮身躲避,另一人冲在前面接住飞过来的同伴。然而同伴太沉加上速度过快,被扔出去的这位像台球桌上的母球一样,把同伴撞飞,自己落在了原地,发出两下沉闷的“咚咚”声。 拿电棒的人大吼一声,拼着自己也被电晕的危险,举着“噼啪”作响的电棒直接扑向翟辰。 翟辰可没有跟他一起做电鳗的兴趣,冲刺一步矮身滑跪在地上,直接一记“撩阴拳”,把那不停放电的“空中飞镖”放倒在地。 保镖因为剧痛丢了手里的东西,捂裆倒地。 不按就是关闭状态的电棒,滑到翟辰脚边。翟辰把那东西捡起来,抓起那个伤得最轻的保镖:“高雨笙呢?” “在,在底下,实验室。”这人看着抵在自己两腿之间的电棒,吓得直接招供。 “底下的门有密码吗?”翟辰听到“实验室”三个字,心中咯噔一下。 关于什么换头术的黑魔法,完全是他胡诌的,更多的是怀疑高震泽在搞什么违法交易想让高雨笙背锅,却没想到真的是实验室。作为从小被翟建国吓唬的外星人,他对实验室、研究所之类的东西异常厌恶,甚至是恐惧的。 将所有的保镖都电晕,捏着其中一人的手指按下电梯按键。翟辰捏着电棒走进去,缓缓下降。电梯直通地下三层,速度非常慢,堪比走楼梯。翟辰站在楼层按钮那一边,单手握着电击棒。 “轰——”电梯门轰然打开,刺目的光亮伴随着不同于正常空气的高浓度氧气,瞬间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131、小王子(5) 翟辰眼都不眨一下, 迅速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光线。事实上, 这样的环境让他感到通体舒畅, 速度和力量也跟着提升了不少。以至于, 面对兜头而来的子弹,可以毫不费力地迅速躲过,一个闪身直接窜出了电梯。 躲开攻击,翟辰才看清楚, 那是一只方形机械臂。顶端像是淋浴的花洒,密密麻麻的小洞里塞满了尖头小针,发射出来就像地上掉落的那几个一样,圆柱形的弹身上连着一根细针。那是一种常见的麻醉弹, 动物园捉猛兽时用的。 如果是个普通人站在电梯里,不管身手如何, 在接触到强光的瞬间必然会暂时致盲,被麻醉针射个正着。 这间实验室非常大,穹顶足有两层楼高, 摆满了各种看不懂的器械。还有许多两人高玻璃器皿,宛如一口口直立的透明棺材, 里面泡着一些容貌可怖的标本。非常符合翟辰噩梦中的那些实验室的配置。 翟辰藏身在一方矮柜后面, 等待了几秒钟, 并没有人闻声赶来, 便从柜子后冒出了头。 这里的氧气浓度实在是太适宜了,翟辰索性丢开了嘴里的氧气管,穿过一堆玻璃棺材, 来到中心区域。 中心区域倒是正常很多,像是个手术室,顶上吊着无影灯,中间一张配有束缚带的手术床。旁边是两个比其他棺材宽敞许多的玻璃箱,箱子里分别装着两个脱光了衣服只剩小内裤的青年。 “天赐!”翟辰扑到其中一个玻璃箱外,看到内里的高雨笙顿觉自己的心脏被扔进了油锅里,反复煎炸还用刀子在上面切花。 高雨笙靠坐在透明的壁上,双目紧闭,冷汗顺着额头滑到下巴,跟出车祸他靠坐在驾驶室里强忍疼痛时的样子别无二致。听到翟辰的声音,高雨笙瞬间睁开眼,单手扒在玻璃壁上:“快走,危险!” “轰——”翟辰没来得及回答,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直接朝他的后脑勺打来。听到风声,立时侧身躲开,出拳格挡。未及反击,又被接着一拳打在胸口,直接飞了出去。 背部重重磕在一口玻璃“棺材”上,震得整个身子都麻了,那玻璃竟然还没碎。顺着滑倒,翟辰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瞳孔皱缩。 那是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巨人,身型并不如何强壮,穿着研究员的衣服,看起来斯斯文文。只是那张脸,瞧着是个亚洲人面孔,但五官与人类有些微小的不同。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一种“异类”的违和感。 “你的力量很棒,快要赶上我了,”巨人动了动被格挡那一下震麻的手指,饶有兴致地走过来,单手提起翟辰衣领,问玻璃箱里的高雨笙,“他是谁?” “他是我儿子的保镖,倒是有本事,这么快就找过来了。”电动轮椅载着清醒的高震泽,从里面的小屋走出来,停在了中央开阔区,笑着说道。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没有半身不遂患者的颓废感。抬头提醒巨人:“我们要加快了,警察很快就会到。” “那有什么要紧。”巨人随手按下某个按钮,一扇厚重的金属墙瞬间落下,将电梯门封得死死的。 “高震泽,你放了他,想要什么我会配合你,”高雨笙靠在玻璃上,哑声说道,“如果你们敢伤害他,你什么都得不到。” 翟辰这才看清楚,另外一个玻璃箱里,装的是高牧笛。只是高弟弟的状况看起来比天赐要糟糕很多,全身通红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时不时还抽搐一下,显然是在发高烧。 巨人凑到翟辰脖颈附近,闻了闻,忽然眼睛一亮:“高,他是不是……” “没错,他就是你那个小老乡。”高震泽抬眼看向翟辰。 “哦!”巨人立时把翟辰放下,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激动不已,“拉莫提尔,亲爱的孩子,是你吗?” 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不在地球任何一种语言范围内的话。翟辰却是听懂了,那根植于脑海深处的记忆,几乎是一种本能,立时明白了对方言语中的意思。他说,自己叫卡维,是跟他同一班飞船落在这个星球上的人,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情。 翟辰沉默了半晌,回了一个短音,表示“记得一点”。 听到久违的语言,卡维开心极了,又将翟辰举了起来,而后搂到怀里使劲拍了拍:“终于找到你了,天哪,我们都以为你死在了那场灾难里,像你的父亲一样。” 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翟辰却并不能体会到“老乡见老乡”的兴奋感,反倒在对方拍打自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推开过于热情的卡维,指了指满眼担忧看着这边的高雨笙:“没想到这地球上还有我的同类,这可真让人高兴。那么,亲爱的卡维叔叔,能说说他是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哦,我给他做了个排异反应测试,相当于一个青霉素过敏皮试。如你所见,他比他弟弟更能适应,过会儿就好了,不会有危险的。”卡维看着渐渐不再喘息的高雨笙,眼中露出几分满意。 “那是什么?”翟辰藏在身后的拳头瞬间捏紧。 “对于高等生命来说,躯体并不重要,意识才是存在的核心。意识,也就是自我,是由记忆决定的,而记忆其实是以物质形态存在的。”卡维像是一位耐心的导师,对于久别重逢的小老乡充满了耐心,简单给这位技校文化水平的翟保镖讲了一下实验原理。 “只要把这种物质,注入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中,同时把受体的原本记忆抽出,那么就相当于换了个身体。” 就好比把一只狗和一只猫的记忆储存物同时抽出,然后把狗的记忆注入猫的脑袋里,这个猫就拥有了狗的内芯。它记得狗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也继承了狗对于主人的感情、对飞盘的热爱,以及和隔壁家小母狗的恋情。 而把两个人的记忆互换,就相当于互换了身体。 这原理讲得浅显易懂,翟辰瞬间就明白了,背后的寒毛根根竖立。卡维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把高雨笙和高震泽的记忆互换! “高震泽,你有没有点人性,竟然这么对待自己的子女!”翟辰恶心得胃酸翻涌,要不是晚饭还没吃,这会儿肯定就吐出来了。 这个人竟然要自己的亲生儿子代替自己瘫痪在床,而自己占有儿子年轻健康的身体。连带着儿子的财富、朋友、爱人,全部收入囊中。 “子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我生下他们,养他们长大,是时候让他们孝敬父母了。”开头一句,高震泽说得还极慢,带着几分挣扎,越到后面越顺嘴。似乎在说出这些道理的同时,也说服了内心最后的一点良知。 用仅能动的一只手举起手机,按下录像键:“我是高震泽,我意识清醒且没有受到任何胁迫,现在录像立下遗嘱。我名下的所有产业,包括九逸22%的股份,九合疗养院的产权,九天度假山庄的产权,全部由长子高雨笙继承。剩下的三套房产,分别留给妻子沈秋艳,次子高牧笛,和长子高雨笙。具体文件,已经签署过,放在银行保险柜里。” 高雨笙靠在玻璃墙壁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翟辰,对于那边念着名为“遗嘱”实为他的“死亡昭告书”的父亲,视而不见。 翟辰不敢看他,怕自己冲动之下直接跟卡维拼命。他跟卡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他有的优势对方也有,还比他更强壮,也有更适合这身体的战斗技巧。眼睛飘到旁边的实验桌上,那里堆放着从高家兄弟身上扒下来的衣物,伸手捏住那件星空衬衫:“为什么不给他们穿衣服?” “这样方便观察,一旦出现问题也好及时救治。”卡维混不在意地说,按下按钮给高牧笛身上均匀地喷洒酒精,好给他降温。 高弟弟冷得一激灵,脸色看起来好些了,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卡维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过去。他以前就是个生物学家,跟着飞船去其他星球科考的。谁知道半路出现了故障,飞船迫降在这颗星球上。许多同伴死在了落地的一瞬,他们活下来的几个人辗转去了美国,一直不知道翟辰这个小朋友竟然也活了下来。 “拉莫提尔,你看,这就是飞船的动力核心。有了它,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母星了!”卡维拉着他看摆在试验台上的黑色陨石,正是那块被拜星教抢走的陨石“祸斗”。 翟辰看了看那块陨石,黑不溜秋的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既然都要回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帮高震泽?” “哎,飞船只造了一半。要完成剩下的部分,还需要高震泽的资金支持。”卡维耸耸肩。 “你放了高雨笙,他一样能给我们资金支持,而且我可以保证,他会给的更多。”翟辰试图策反他。 卡维摇了摇头:“no,no,no,亲爱的拉莫提尔,你不知道,高震泽救了我的命,我得回报他。” 其实卡维他们也很倒霉,其实算是被抓到了美国,凭着自身高于地球的科学技术,才避免了被切片的悲剧。他们一直努力帮对方建造踏进宇宙的工具,改良了航天飞机,教给他们x金属的使用方法。然而,几年前,因为航天飞机出现严重事故,对方怀疑他们这些外星人故意坑害。加上发现他们偷偷造飞船,判定他们准备逃跑,甚至造谣他们要联系母星攻打地球,沟通不畅导致了激烈冲突。 “其他人都死了,我因为是生物学家不在航天公司,躲过一劫,靠着震泽的帮助才逃到了这里。”卡维感慨着,转身去拿实验器材。 就是现在! 翟辰摸出口袋里的剪刀,一跃而起,直接扎向了卡维的脖颈。在氧气充足的环境中,他的力量更胜以往。 “小家伙,你在干什么?”卡维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瞬间回身,一脚踹在了翟辰的身上。 翟辰并不出手格挡,拼着受伤将剪刀戳进了卡维的胸口。与此同时,自己也被踹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关着高雨笙的玻璃容器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满嘴的血腥气。 “咔咔”在他尚未滑落的时候,那面玻璃墙瞬间拉起。卡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推进去,迅速关上了玻璃罩子。 玻璃罩子里,是正常的地球氧气量,翟辰缓过那一阵疼痛之后,便没了力气。而身后的氧气背包,早在第一次跟卡维交手的时候就被扯了下去。氧气不足,刚才又大量消耗体力,他的脸都苍白了起来。 “哥哥。”高雨笙伸手把他抱进怀里,那双手臂结实有力,显然已经扛过了药物反应,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脸上依旧一派萎靡,像是还在遭受折磨。 “小家伙,你在这个缺氧的环境中长大,身体发育不完全,实在是太弱了。”卡维收起方才那友善的笑容,将胸口的剪刀拔掉,按着一块止血药棉,站在玻璃容器外轻蔑地看着他。 “呵,我来猜猜,要互换记忆的不仅仅是他们父子,应该还有你我吧?”翟辰坐起身来,脱下外套遮住高雨笙的身体,轻轻揽着他,两人依偎而坐。 那颗“祸斗”,绝对不是什么飞船核心。如果是安装上就能起飞的动力核心,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不来取?毕竟,在很多年前,他们已经埋下了拜星教的伏笔。而且,那几位能造飞船的科学家,已经去世了,仅存的卡维只是个生物学家,他如何把未完成的飞船造好呢? “不愧是拉莫提尔殿下,这无与伦比的智慧跟你的父亲真是像呢。没错,已经没有办法造飞船了。这个该死的低氧星球,即便我模拟了母星的生态环境,还是无法阻止寿命的缩短。原本该有250~300年的寿命,现在要缩短到三分之一!而我,只剩下不到十年的寿命了!” 卡维那不怎么像地球人的脸,扭曲了起来,露出几分癫狂。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活到母星派人来救他回去。而年轻的翟辰,是唯一适合接受他意识的身体。这具落在地球上才刚刚八岁的幼年体,还能活很久很久。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可能不记得了,可怜的小家伙,你可是个贵族呢。占有你的身体,我就不需要再辛苦了。整个飞船,都是科考队员,只有你和你爸爸,是出来旅游的!” 翟辰眨眨眼,小声跟高雨笙说:“所以,他这是仇富?” 高雨笙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卡维尽情地发泄了一下阶级仇恨,然后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中。他将那块石头切割开,拿出了里面一些黏稠的、像沥青一样的东西。虽然翟辰不懂,但能猜出来,那东西跟接下来的记忆转移有关。 “哐哐哐”,电梯那边落下的金属墙,发出了敲击声。应该是警察到了,但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翟辰抱住高雨笙,轻轻拍着他,借着外套的遮掩将一块手表套在他手上。那是他刚才佯怒捏起衬衫的时候,在衣服堆里找到的。 卡维单手拎起高震泽,把他放到医疗床上,准备抽取他的记忆。刚才那种沥青一样的物质,凝结成细小的长针,直接戳进了高震泽的脑袋。 就在此时,一只小巧的金属箭头瞬间穿透了厚厚的玻璃罩子。双手维持着器械不敢乱动的卡维,只躲过了头部,身体还是被戳了个对穿。 “吼!”卡维出离愤怒了。 源源不断的氧气从破裂的玻璃孔中涌进来,翟辰一脚踹在破裂处,抱着高雨笙冲出去。抡起桌子直接砸在了总电源上,“啪”地一声响,整个实验室陷入了黑暗。 卡维戴着实验手套,抓住锋利的金属丝,试图把胆敢偷袭他的人抓过来撕成碎片。可是,任他怎么拽都拽不动。 金属丝太过锋利,已经割裂了实验手套,让他感到了掌心的疼痛。 其实一些仪器有备用电池,还在发出微光。奈何卡维也是个夜盲眼,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一只手电亮起来,直接照到了他的脸。逆着光,他只能看到手电,看不到周围的其他。而翟辰可以清晰地认准他的所在。轻车熟路地抖动金属丝,快速在卡维脖子上绕了一圈,而后,拼尽全力拉紧。 “滋——”鲜血喷溅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实验室中十分明显。 …… 高雨笙找到备用电源,重新打开灯。 翟辰脱力地坐在地上,手中死死攥着手表,胳膊被金属丝划出了一道道口子,染红了衣袖。 卡维尸首分离,倒在血泊中。高震泽脑袋上插着那只黑色细针,完全没有意识。而高弟弟,还在昏迷中。 电梯那边,传来警察的喊话声:“里面的人快速远离,我们要释放爆破范围十米的炸药。” 高雨笙穿上衣服,抱着翟辰把他往后拖了拖,拖到弟弟的玻璃罩子后面,等待警方爆破。 “你说,杀外星人不算杀人吧?”翟辰终于回过神来,傻愣愣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算,他没户口。”高雨笙抿唇轻笑。即便算杀人,有高牧笛作证,他们也算是正当防卫了。 “我竟然还是个外星王子诶,哪天等母星来接我,你就跟我回去当王妃吧。”翟辰忽而想起了自己的贵族头衔,颇有些得意。他再也不是开挖掘机的小保镖了,是开挖掘机的外星王子!跟豪门雨笙,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就算回不去,你也至少可以活八十岁了。”高雨笙在意的,只有卡维所说的寿命。以前他俩总是担心翟辰活不长的问题,总算大石落地。 就算不回去做王子,也可以跟豪门大少高雨笙白头偕老了。 翟辰挑挑眉,忍不住笑起来。捧住高雨笙沾着灰尘的俊脸,在巨大的爆破声中,吻住了那双干裂的薄唇。 什么王子不王子,所谓的母星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他所有的感情,都靠着眼前人,与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连在了一起。 “超人哥哥决定留下来,一辈子保护地球了。” “为什么呢?” “为了,我的爱。” -------完------- 片尾彩蛋: 高牧笛被巨大的爆裂声震醒,晕晕乎乎爬起来。就看到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冲进来,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就看到了满地鲜血、断头残尸,还有,跟小保镖亲得忘乎所以的二哥。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四个多月的陪伴。 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这种题材的文,有诸多不足,还有不少bug,更新也不稳定,让大家这么凑合着看实在是很愧疚。 后续修改出版稿的时候,网络版的bug和错字会一并修改过来。整体剧情是不会变的,也许会加点小彩蛋和小剧场什么的。 谢谢大家的包容与喜爱,无地自容,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 番外会有,但不太多,随缘吧(喂) 132、番外 番外在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再有的话都更在这一章, 全部免费。app用户看不到的话, 点右上角选择“显示作者有话要说”, 就能看到啦。 唔,系统默认一章不能少于167个字,那就再啰嗦几个字。 关于拜星教,前面有暗示, 跟摄影师和外星人都有关。不过他们冲击博物馆,肯定都会被抓的,后续就没有再赘述。高爸爸已经完犊子了,番外可能会提一下下。 新坑要写什么还没想好, 决定了会开预收的。收藏一下作者专栏,或者关注一下微博, 方便获得消息哦。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1 画室 高雨笙没有要父亲留下来的房产,都给了弟弟,自己依旧住在玉棠湾。 玉棠湾的洋房,翟辰每个角落都去过,除了那间一直紧锁的画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个翟辰很理解,就算是同床共枕的人,也是需要保留一些空间的。所以,即便以主人的身份住进了这个房子,他始终没有打开过那间画室。 可凡事总有意外。 这天,翟辰正在后院喂鸡,眼瞧着一只野猫从画室没关的窗户钻了进去,赶紧过去追。画室里都是天赐的宝贝画作,弄坏了可怎么好。 翟辰趴在窗户上伸手拽猫尾巴,那猫狡猾得很,刺溜一下就钻进了画架底下,“咣当当”打翻了画架旁边的笔刷筒。 “小畜生,给老子等着。”翟辰撑着窗台,翻身爬进去。 那猫缩在架子底下瞧他,摇晃着尾巴试图挑衅。翟辰活动了一下手指,轻手轻脚地靠近,一招猴子捞月抓向小贼。 “喵!”猫突然发了神经,猛地炸起背上的毛,猛地窜起来,四爪划地窜上了柜子顶。 翟辰一把捞住画架,才没有发生画纸掉在颜料盘上的悲剧。可柜子上的画夹就遭了秧,被猫爪子蹬下来,里面的画作呼啦啦掉出来,铺了满地。 “祖宗啊!”翟辰咬牙,一跃而起,牢牢抓住了一条猫腿,在杀猫般的惨叫中把这位不速之客扔出了窗户,重新关上纱窗。 回头看看乱成一团的房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按照高雨笙的性格,这些画作肯定都是有顺序的,现在他这么一整理肯定乱了。这瓜田李下的,要说他没偷看过这些画,他自己都不信。 算了算了,发现就发现吧。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免得受潮,一会儿再给高雨笙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落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星空图,画的很是漂亮。并不是世界名画那样的浓墨重彩,也不是描绘流星“祸斗”的,这看起来更像他们小时候在房顶上看的星空。纯净的黑幕上,散落着难以计数的繁星,明暗有别,大小各异。视野的底部,是茂密的树冠和一只指向天空的小手。 第二张,是一片树林。灌木丛生的林子,枯枝败叶铺满地面。一棵长得不是很直的树底下,用树枝、藤条围了个小圈子,里面放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鸡。 第三张,是一片平地,几个衣衫破烂、脏兮兮的小男孩,正围成一圈拍卡片。其中有一个小孩跟周围很不一样,他长得很白,比周围的人都要干净。他似乎是赢了,正举起一只手欢呼,眼睛却是看向画面之外,也就是看着作画的人。 …… 这是,他和天赐在那个村子里的生活。翟辰都没这么细致的记忆了,现在看起来觉得颇有意思。画的后面标有日期,都是两年前画的,难以置信那家伙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一张张收好放回原位,瞥见了旁边的画夹。这个看起来有些老旧,外壳上写着年份,是雨笙12岁时画的。 小孩子画的,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翟辰心痒难耐,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将魔爪伸向那个旧画夹。 这里面的画,笔触明显稚嫩很多,大部分都没有上色,用的铅笔素描。而画作的内容…… 第一张,几个小男孩在平地上拍卡片。 第二张,树林的灌木丛中,一只小黄鸡。 …… 整个画架里的画,跟上一个画夹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画法不同,细节稍有出入。 翟辰惊呆了,又换了一个画夹来看,14岁的画夹,一模一样;16岁的画夹,一模一样。 这家伙,每隔一年,就把所有的画都重新画一遍。而所有的画,都在记录他俩在山村里的生活。仿佛是怕自己忘了,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增加细节。 “这么喜欢哥哥呀。”翟辰捂住心口,觉得这行为无比可爱又无比叫人心疼。 重新把画册放好,翟辰拿出手机,准备跟雨笙说一下,自己不小心进了这间画室。播下号码,目光瞟到了画架上那副还没完成的化作,嘴巴渐渐长大。 那是一副色彩明丽的画,背景是一堆柔软的织物,上面躺着一名裸男。没错,是裸男!修长白皙的身体,微微弓起,漂亮的肌肉紧紧绷着,脸上的表情似痛苦更似欢愉。 这图画得着实很妙,仅仅完成了上半身就差点把翟辰看硬了,如果这画上的脸不是他自己的话…… “小混蛋,难怪一直不让我进这屋,合着偷偷画哥哥的黄图呢?”翟辰被气笑了,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哥哥?” 电话不知道何时已经接通了。 翟辰卡壳了一下:“咳,那什么,刚有只野猫爬进画室,我来抓猫。” “咔哒。”门从外面打开,高雨笙竟然已经进屋了,耳边贴着手机,站在画室门口看他:“那个,是艺术品,不是黄图。” 声音分别从空气和电话中传来,双重效果,把翟辰给定在了原地。 两人都有些窘迫。也不知道私闯禁地和偷画黄图哪个更尴尬。 “既然哥哥看到了这张,这屋子也没什么不能进的了。” “画就画吧,哪儿哪儿你都看过,不怕你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抬头对视,齐齐笑起来。翟辰走过去,把红了耳朵的高总搂到怀里:“啧,这么喜欢我呀,床上亲亲摸摸还不够,还得画出来回味吗?要不让你拍几张照片,存手机里?” 高雨笙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翟辰敲他脑袋,“哪天手机丢了怎么办?” “你刚才说的。”高雨笙慢吞吞捂着被敲的地方,委屈巴巴地说。 翟辰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抬手把高总的精英头揉成了鸡窝。高雨笙也不恼,顶着鸡窝头走过去理了理书架上的画册:“哥哥看过这些吗?” “没……”翟辰心虚地望着天花板。 高雨笙挑眉,随手拿了一册出来:“这些都是小时候画的,病的最严重的时候,就靠着画这些撑过来。我想着,只要不忘记这些,总会找到你的。” 靠着这点仅存的温暖,才让他撑过了自闭的寒冬。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如此执着,如果换一个,肯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幸好,对方是翟辰,是同样把他当做唯一的星星哥哥。 翟辰叹了口气,抬手把那乱糟糟的毛毛捋顺:“以后不用画了,想要什么回忆哥现给你造。” “那,我想要不穿衣服拍照的回忆。”高雨笙一脸认真地说。 “嘿?蹬鼻子上脸是吧,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 手术过后,恢复成了正常孩子的翟檬檬,开着玛莎拉蒂从幼儿园回来。一路开到了客厅,取下酷帅狂霸拽的儿童墨镜,潇洒地下车。抬头就瞧见自家舅舅和舅妈正在画室里玩亲亲,瞬间又把墨镜戴上了。 翟大王叹了口气,去找隔壁小朋友飙车了。欲做明君,奈何大明宫变成了酒池肉林,少儿不宜,寡人只能暂作回避。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