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红颜》 第一章 雁荡群豪风波涌 雁荡山属括苍山脉,在乐清县境,东连温岭,西接白岩,南跨玉环,北控苍岭,盘曲数百里,其峰一百有二,谷十、洞八、岩三十,争奇竞胜,不可言宣,绝顶有湖,水常不涸,雁之春归者,留归于此,故曰雁荡。 而雁荡有南雁、中雁、北雁之分,以北雁最胜,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尤以大龙湫瀑布著称,高三百八十尺,飞瀑悬空,如倾万斗,谷中风起,朦朦如雨。 故雁荡山水之奇,华夏神州无出其右。 奚凤啸与卢迪一夜飞奔,曙光初现,已自抵达乐清县城,城门大开,肩挑负贩,行人络绎不绝。 卢迪道:“庞镇寰与上官相因身形必须隐蔽,谅尚在途中,一夜劳累,老偷儿须喝上两盅,还须找个客栈歇足易容一番,因老偷儿昔年与伍老儿结过不算小的过节,万一目睹老偷儿激起前仇,那时老偷儿吃不了兜着走,后悔莫及。” 奚凤啸笑道:“依你就是,不过天色过早,酒店尚未夜市,不如先往客栈。” 卢迪道:“老弟之言是极。” 两人迳往大街走去,经行人指引之下,只见横衢左侧,有家茂利客栈,门首吊悬着两支斗大的油纸灯笼迎风摇晃着。 店伙立在店外正惺忪着两眼,呵欠连天,送走昨晚投宿的旅客,准备走入店内,目睹两人走来,忙哈腰笑道:“两位要住店么?” 卢迪道:“正要住店,劳驾选一清静里间,我们一夜奔波,想要睡一会。” 店伙忙道:“有,有,有,小的头前带路。” 正说之际,忽有一双带刀黑衣人疾行如风而至,四道森森的目光狠狠盯了奚凤啸与卢迪一眼。 一个麻面虬髯大汉喝道:“咱们要住店,店家,领咱们进去。”一口浓重豫音。 店伙目睹一双大汉凶神恶煞模样,不禁胆寒,领着一双大汉走去。 卢迪大笑道:“老弟,脚长在腿上,不用带路,我们也会进去的,走。”一把牵着奚凤啸快步迈入。 一双大汉闻言不禁均回过面来,目光森厉更甚于前,却不料奚凤啸二人身形奇快,旋风似地掠过他们身侧,顿时面色大变。 奚凤啸二人头也不回,迳自望内择了一幽静住房。 卢迪忽噗嗤一笑,舒掌现出两面竹牌。 这两面竹牌长宽不及三寸,上镌柏叶一枝,表裹黄泽熟亮,分明摩娑年夕,竹质坚硬,纹理细密,与普通竹干迥异。 奚凤啸诧道:“就是方才两人身上的么?” 卢迪冷笑道:“他们误认为我们为上官相党羽,竟暗随跟来,稍时定要让他们吃苦头的……” 说时倏然止口,只听急促步声走来。 店伙探首进入,连声致歉。 卢迪从怀中取出散碎纹银,递与店伙道:“暂交柜上以后再算,我们要安睡一会,不用你招呼。” 店伙喏喏退出房外。 算.我们要安睡一会,不用你招呼。” 店伙喏喏退出房外。 卢迪道:“这两人从腰牌上悬示无疑为柏树庄霹雳掌伍维岳门下,看来庞镇寰所料不差.伍维岳必在北雁荡引上官相自动入伏,咱们竟赶上了这场连台好戏。” 奚凤啸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坐收其利,在下不胜杞忧。” 卢迪诧道:“莫非老弟意图阻止这场纷争?”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见机行事,目前还难拿准主意,” 说着忙将门窗栓上。 不到片刻,两人易容已毕,突然,门外忽起了一阵击指敲门声。 卢迪不禁一怔道:“谁?” 只闻门外传来苍老语声道:“两位可容老朽晋见么?” 卢迪面露惊容,低声道:“不好,是伍老儿。” 奚凤啸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个身长七尺,方面大耳,虎目狮鼻的老者,一部花白长须垂拂胸前,两手过膝,穿着一袭腰系丝绦的皂袍,貌像威严。 老者不待奚凤啸出声,已自含笑道:“老朽豫南伍维岳。” 说着跨步迈入,接道:“方才两名手下无知冒犯,老朽特末赔罪。” 把目光突移在卢迪脸上,微微一笑道:“卢老偷儿,望赐还两手下腰牌为盼。” 妙手如来卢迪呵呵大笑道:“伍老儿不愧神目如电.怎知就是我老偷儿。” 伍维岳笑道:“两位易容维妙维肖,老朽实难瞧出破绽,但从 一双无知手下失去腰牌推测,除了你这妙手如来还有谁?” 卢迪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老偷儿只道你真神目如电咧。”说着将两面竹牌递与伍维岳。 伍维岳接过称谢,望了奚凤啸一眼,道:“这位朋友来历老偷儿可否为老朽引见。” 卢迪道:“是老偷儿忘年之交闵肃。” 奚凤啸与伍维岳互道幸会,只见伍维岳长叹一声道:“老朽为了营救犬子,此行极是慎密,不欲人知,所以不愿在一双无知手下误了老朽的大事……” 卢迪冷冷一笑道:“莫非你察知是老偷儿所为,此来存心戮杀老偷儿与闵老弟,打算毁尸灭迹,以除后患,其实你的行迹早为人探悉。” 伍维岳闻言不禁神色大变,惊道:“什么?何人已知老朽行踪。” 卢迪将偷听庞镇寰与高俊保对话详细说出。 伍维岳神色又是一变,忙抱拳道:“承蒙见告,老朽须赶回北雁荡从作布置,二位如去雁荡,还望相助。” 说着身形疾闪而杳。 奚凤啸道:“时机不可失,咱们也走。” 两人翻墙外出,离了乐清,取道虹桥及芙蓉村入山,迳望雁荡,云蒸如烟,似有若无。 奚凤啸道:“书载雁荡诸峰峭拔险怪,皆涵于谷中,自岭外望之,均无所见,一入其内,则森然列峙,不逊于桂林阳朔,奇不可名状,故宋人沈括谓天下奇秀,无逾此山,但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此行不虚。” 卢迪道:“老弟才资文武,冠绝群伦,无怪狂傲奇僻的铁面钟馗杜长龄对老弟不胜钦佩……” 说着,目光一怔,突指向前途一条迅快人影,道:“老弟,你看此人是谁?” 奚凤啸凝眼望去,也是一怔,道:“无名居士!” 北雁荡第一奇景大龙湫,源自山顶天池,池水灌入涧流,至谷口储为大龙湫,喧声如雷,声震山谷,五里以外,可闻其声。 一近瀑前,只见洪流从天坠地,竟不挂附石壁,或盘桓久久不下,忽进落如雷霆,遥望苍烟郁勃上浮,凌空飞泻,落决银河而下,一片迷朦,飞沫溅身,极为壮观。 一条疾如流星的人影飞掠落在大龙湫瀑前,徘徊无定,似寻失物般,喃喃自语不止,有时抬起面来,目光四巡,显出面目,正是那无名居士。 他肩上仍然斜搭着一具蓝布长囊,无疑是武林中人梦寐难忘,均欲攘得之白阳图解藏迹真笔。 究竟他肩上所背是真?是假?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但他竟明目昭彰携至大龙湫前,不惧凶邪觊觎,如非心怀诡谋,堪称胆大妄为之极。 蓦地,瀑源之上掠起一具身形,施展龙回九天身法,盘旋飞坠,身法美妙绝伦。 身未沾地,无名居士已自瞥见,诧道:“上官令主也来了。” 老龙神上官相微笑道:“兄台已知白阳图解真正藏处么?” 无名居士摇首答道:“无移墨珠移去画中泼墨,怎能得知,区区不过凭武林传说盲目摸索而已,较之按图索骥其难如上青天。” 上官相目露真挚之色,道:“如此兄台未免胆大已极!” 无名居士大笑道:“上官令主是指区区背上之物?武林中人 知道此时攫夺徒贻杀身之祸,即是区区也无法确知背上之物是真是假,何况他人,否则,上官令主早就伸手了。” 上官相面色一红,嘿嘿笑了两声,道:“兄台之言确属一针见血之词,但盲目摸索徒然心劳力拙,唉,老朽每每午夜梦回,辗转难安,忖不出一个良策找出白阳图解藏处,老朽并非有图霸武林之念,取而毁去,可消弥一场弥天大浩劫,老朽苦心惟有自知。” 无名居士大笑道:“上官令主用心与区区不谋而合,然而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移墨珠既落在武林人物手中,不论是谁,他非追觅区区形踪,金饵约鳌,那怕他不上钓。”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兄台请勿自恃过甚,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也许向兄台攫夺此图之人,其实他并无移墨珠。” 无名居士冷笑道:“那是他自找死路,区区不信有此胆大之人。” 忽闻一个阴沉的语音冲破如雷瀑声随风入耳:“真的么?” 无名居士镇定如恒。 上官相却大吃一惊,转面过去,只见是丰都鬼王滕文星及江湖上极具盛名的黑道高手六人缓缓走来。 滕文星向无名居士道:“阁下口出大言,想必阁下武学登峰造极。” 无名居士望了滕文星一眼,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双手解开胸前搭结,在囊中取出一轴图卷,道:“图就在此,哪位如欲取走尽可拿去,区区决不出手拦阻就是。”说着手一伸,五指仅捏住轴端。 滕文星等人不禁一怔,谁也不知无名居士安的什么鬼计,那有将此重宝,甘心献与他人,不禁面面相觑,竟无人走前取图。 无名居士不禁放声大笑道:“上官令主,方才区区曾说过,谁要自找死路,谁就攫夺这幅图卷,更又说过世上无此胆大任性之人,眼前令主亲目所睹,当知区区之言不虚。” 上官相暗道:“瞧他这付有恃无恐神情,其中必有蹊跷,哼,不如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滕文星等人纷纷大怒,一人冷笑一声,大步朝无名居士身前走去。 无名居士见来人是湘西白马岭独行大盗九绝桃花夏百泉,不禁微微一笑,道:“夏老师真个不愧大义当前,视死如归,区区就最钦佩如此英雄人物。” 说着将图轴向夏百泉胸前一送。 九绝桃花夏百泉鼻中冷哼一声,右手接过图轴,左手三指缓缓展开图幅。 只见图中满是浓墨所泼,乍睹之下,只是一片乌黑,瞧不出有何可异之处,但就墨汁光泽如漆而言,其墨质之良,非百年古墨不可。 九绝桃花夏百泉但觉泼墨光彩幻变陆离,不禁目眩头晕,大叫一声,仰面翻倒,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滕文星大惊,怒喝道:“你在老夫面前竟敢弄鬼,速实话实说,不然,休怨老夫心狠。” 无名居士冷笑道:“白阳真人乃武林数百年前来独一无二,才华盖世,博学通玄的奇人,其行事神奇莫测,仙去之前所遗白阳图解不欲误传匪类使荼毒武林而作种种妥善安排,其远虑周详委实令人钦佩。 区区在陆曼玲处窃来此图前,已探悉图中蕴有极厉害的禁制,非移墨珠逐寸移去泼墨可使禁制消失,所以区区到手甚久亦不敢妄展此图,夏老师胆大狂妄,致罹此祸,焉能怪得区区在 下。” 滕文星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听他语气坚定,似是不假,但有生之年,却从未耳闻能在图上安有禁制之说。”心中疑信参半。 但闻一人狞笑道:“在下却不信有此怪事。” 一个箭步跃在夏百泉身前,拾起图卷道:“在下与诸位共观-此图,但诸位须屏住呼吸。” 五黑道高手均都狂傲悍鸷,偏不信邪,十道目光投望图上泼墨而去。 丰都鬼王滕文星卓立不动,望着上官相说道:“上官令主对此图也有所畏怯是么?”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兄弟胸有成竹,行事出手自有分寸,无须滕老师烦虑。” 蓦闻五黑道高手先后惊嗥出声,纷纷倒地不起,与九绝桃手夏百泉口吐白沫,一模一样的。 滕文星见状不禁心神大震,大喝一声,身化“鱼鸢入水”望那泼墨画卷攫去,欲待要毁去此图。 五指堪欲触及图轴,只觉颈后一缕如割指风袭至,忙望左疾滚了出去。 身形一定,但见无名居士已将图收起搭在背后,冷笑道:“风闻丰都鬼王一身武学卓绝怪异,却唬不了区区在下,须知在下如无精奥武功,岂能不避眼目,公然将白阳真解背在肩上?” 藏身暗处的奚凤啸与卢迪瞧得极为清楚,不禁大诧。 奚凤啸道:“真如无名居士所言,这画轴无疑是白阳真人真迹,为何陆姑娘始终未与在下叙说此事。” 卢迪道:“陆姑娘才智卓绝,心计过人,此图藏在鬼牙洞既然无用,反不如有意让无名老贼窃去,用无名老贼作饵,诱来身怀移墨珠之人,她未与老弟说及此事,谅存有深意,或恐老弟误中诡计。” 说着语音略顿,又道:“老偷儿意欲施展空空妙手在无名老贼身上窃取,但此事煞费周章,非一朝一夕之功,这样吧,你我下月望日在玄武湖见面,不见不散。” 奚凤啸犹未置答,只见无名居士说完,右掌向九绝桃花夏百泉等六人拂出一股劲气后,身形疾展奔出。 九绝桃花夏百泉等六人忽然一跃而起,身形宛如离弦之弩般,尾随无名居士身后而去。 滕文星瞧出有异,大喝道:“那里走。”身形一晃,疾如流星,眨眼便已无踪。 上官相不禁楞住,只觉此中玄虚委实使人难以理解,猛感一股雄厉如山的罡劲撞击胸后,忙速疾无伦的回掌望后迎去。 “轰”的一声巨震,劲风四溢,转面望去,只见霹雳神掌伍维岳立在丈外。面色沉凝如霜,眼珠一转,双手抱拳,朗笑道:“伍兄,你不在家纳享清福,怎地重出江湖,莫非脾肉重生,不耐寂寞么?” 伍维岳鼻中浓哼一声,目露凶光道:“上官相,你少在老朽面前花言巧语,速将我儿梦龙放出,不然休想活命。” 上官相察言辨色,知伍维岳并非一人前来,心料徒众均为柏树庄手下牵制,自己不想此时横生枝节,又树强敌,不禁哈哈大笑道:“伍兄不谢小弟设法保全令郎性命,为何反认小弟如同强仇大敌。” 伍维岳闻言不禁呆住,道:“你这话是何意?” 上官相大笑道:“令郎当日之危,伍兄曾否听闻?” 伍维岳颔首道:“略知一二,但犬子为何被禁总是真的。” 上官相冷笑道:“不错,待小弟细叙详情,伍兄听完为友为敌悉听凭与你。”遂将杨春自白云观逃出,武林群雄侦骑四出搜杨春踪迹,不幸为滕文星手下发现,追至保定,岂料伍梦龙护住杨春,伪称是他车夫梁三,并出于断去滕文星手下焦胜一臂起,迄至群邪追袭,围困荒寺止,说着笑了一笑道:“令郎虽说家学渊源,未满弱冠,就已名满江湖,但面临强敌,诸如丰都鬼王滕文星,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洪泽湖总瓢把子混海鳌娄铁寒,阎罗鬼峰地府冥君手下,五行帮主展天行及四海帮高手,无一不是武功卓绝,心辣子黑人物,怎容令郎逃出手外,何况尚有少林掌门师叔九如上入率领的一干正派高手,他无异处在天罗地网之下,展翅难飞,小弟仗义全交,不惜犯险施展诡计救出令郎,怎么伍兄恩将仇报,执意寻仇,岂不使小弟寒心。” 老龙神上官相口若悬河,义正词严,伍维岳只觉他所说与传闻大致无误,不由疑信参半,不觉低首沉吟。 半晌,伍维岳道:“小儿维护杨春并非出诸恶意,黑白两道群雄总不能不明白是非。” 上官相大笑道:“黑白两道群雄围袭荒寺时,杨春巳为陆曼玲贱婢劫走,而当时并不知情,事后才知是陆曼玲所为,伍兄试想令郎那时纵身有百口,也难分辩。” 伍维岳只觉上官相之言语可驳,冷冷笑道:“上官令主怎不传个口信通知伍某,也免得伍某心忧如焚。” 上官相道:“小弟辗转南来,行踪必须隐秘,屡为事耽误,又遭强敌狙袭,忧心惶惶,避之唯恐不及,请问这口信怎么带法?” 伍维岳道:“那么小儿如今何在?” 上官相长叹一声,道:“小弟此次南来,手下精英已损伤过半,可说是从未曾有之大敌,为保全实力计,已分批暗撤壶口,令郎已护往总坛途中。” 伍维岳冷笑道:“伍某不信小儿真个安然无恙,在伍某之前狡词诡辩无济干事,上官令主,你素称雄才大略,一伸手就绝无后退之理,怎么此次遽而退缩不前,其理委实难解。”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小弟把事实证明后,便不由伍兄不相信了,谚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小弟意料不差,此时大龙湫周围已布伏庞镇寰爪牙……” 语尚未了,伍维岳已自神色大变,道:“上官兄既洞烛庞镇寰阴谋,为何自投罗网,以身涉险?” 上官相叹息道:“小弟本意在此大龙湫以险计使庞镇寰铩羽败北,怎奈为伍兄从中作梗,致使全付东流。” 伍维岳道:“为何伍某手下一无动静。” 说时面现愧急之色。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伍兄手下想已被制。” 伍维岳目中神光暴射,道:“你我还不离开此地则甚。” 上官相摇首道:“来不及了。” 说时四面望了一望,忽咬了咬牙道:“伍兄,你我假作猛拼,两败俱伤,那时庞镇寰才会自动出现。” 伍维岳也察觉到处境危险,立即答道:“好。” 声出掌出,疾如电奔。 伍维岳迅即身形一挪,错掌攻出。 两人招式辛辣,兔起鹊落,看来无异生死拼搏,但均蕴力不吐,藉着大龙湫如雷瀑声所掩,纵然明眼人如不知内情亦无法察觉。 约莫一顿饭时光过去,两人招式虽益更辛辣,但显得迟缓呆 滞,以内力硬拼模样。 突然两人身形一分,跃开两丈,旋身双掌虚空推出。 只见上官相与伍维岳身躯一阵撼震,面色苍白,踉跄各倒退七八步,倚在一块山石上运气调息。 果然不幸为上官相言中,只见十余丈外山石之后冒起庞镇寰身影,曳出一声长笑,虹飞丸掷掠来。 身形尚未沾地,伍维岳大喝出掌,一把丧门钉打出,紧接着身形飞鹰攫兔扑去,左掌猛吐如山罡劲,罩袭而下,威势宛如排山倒海,力逾千钧。 那面伍维岳甫一发难,这面上官相亦是打出一掌龙须针,龙旗“云卷五岳”紧接着挥出,漫空旗影,怒卷而下。 庞镇寰大出意外,心神大凛,但他临危不乱,护身罡气一迸,将丧门钉龙须针震得纷纷坠地,身形风车似地腾空奔起,疾向来处飞落。 但,伍维岳与上官相如附骨之蛆般疾射而至,掌劲排空罡力,逼得庞镇寰急坠而下,竟落在一块约一丈五六嶙峋怪石之前。 上官相与伍维岳相继扑来,旗掌夹击而至。 一声断喝在庞镇寰口中喝出,寒光乍吐洒出一片飞星。 伍维岳上官相双双被逼开了半步,但旗掌之势仍距庞镇寰胸前一尺,蓄劲未吐,使庞镇寰闪挪遁空均所不能。 庞镇寰长剑作“童子拜观音”式,剑身斜点,尖端震出一圈耀眼剑花,嗡嗡锐响不绝。 他这一式表面上平淡无奇,其实中蕴内家上乘绝学,神奇莫测,挥展开来威力极强,无异石破天惊,上官相伍维岳无法幸免。 上官相伍维岳均是眼力奇高之人,知庞镇寰剑势一发,立即三败俱伤,谁也别想落得全身而归。 但庞镇寰竟含蕴不发,微笑道:“两位请向身后一望,不如束手就缚。” 上官相冷笑道:“不用瞧了,老朽年逾古稀,死不为天,但尊驾也不免于死。”他已察觉庞镇寰党徒纷纷现身布桩严密,无异天罗地网。 说是,上官相一支左臂缓缓抬起,三指紧捏着一物。 庞镇寰一见上官相手中之物不由得心神大震,原来上官相三指紧捏着龙眼大小,紫芒流转的玄阴雷珠。 只见上官相眼中泛出森厉慑入神光,道:“武林中人均谓老朽手中的玄阴雷珠是假,此刻即可证明,与老弟等人葬身名山胜境也可含笑瞑目了。” 话落作势向庞镇寰身后山石掷去。 伍维岳不由骇然色变。 庞镇寰惊得高声叫道:“且慢!” 在庞镇寰心中却另有想法,不论上官相手中玄阴雷是否真假,此时此地胜败却似嫌不值,示弱认输固然英名大损,但可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效。 还有更重要一点,此役可使上官相英名远震,威望增高,一举一动,均为武林所瞩目,藉以牵制之利,自己行事则可不受注意,权衡利害之下,速疾作了一个决定。 上相官冷笑道:“你死前还有什么话说?” 庞镇寰大笑道:“你我连同伍老英雄葬身在此,有何益处,并非在下心狠意毒,怎奈上官令主无事生非,侵扰寒舍,事非得已,怎怨得在下。” 上官相冷笑道:“武林传言如此,又非上官相一人去尊府侵 扰,尊驾莫非忘了你我在燕京绿香园外赌约么?三月之内老朽须将定风珠及寒蛛度厄宝衣到手,不然我上官相永在江湖上除名,试问老朽怎能袖手不问。” 庞镇寰忽长叹一声道:“寒舍经上官令主侵扰之际,家父突为人劫持不知所踪,在下怎能不一一追查?” 上官相惊诧道:“怎么,令尊被劫么?” 庞镇寰道:“正是,上官令主如是在下,将作何想法?” 上官相道:“莫非心疑老朽所为?” 庞镇寰默然不语。 上官相矢日自誓道:“倘是老朽所为,将遭万箭穿胸,死无葬身之地。” 庞镇寰道:“在下相信令主就是,但在下委实猜不透劫去家父的是何人,一丝蛛丝马迹均无法可寻。” 上官相缓缓将玄阴雷珠收置入怀。 霹雳神掌伍维岳如释重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只见上官相略一沉吟,道:“尊府布桩严密,来人竟如入无人之境将令尊劫走,武功机智无疑旷绝,如不出兄弟所料,只在那施展飞花摘叶及铁翅蝙蝠手法之人寻出。” 庞镇寰不禁一愕,颔首道:“不错,在下也曾虑及此人,但此人形踪飘忽,神出鬼没,从无一人得见其面目,唉!人海茫茫,叫在下如何寻觅。” 说时脸色之间不胜重忧。 奚凤啸暗中听得真切,钦佩上官相料事如神,暗道:“猜得委实不错,但须庞镇寰在江湖上疲于奔命,无法施展其阴谋。” 只闻上官相道:“此人既劫走令尊,必有所图,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兄弟相信不久之后必有线索可寻,除此之外,如少侠觅获白阳图解,则他不寻自来。” 庞镇寰心有暗鬼,只觉五内如焚,暗暗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有难言苦衷,看来我庞镇寰必需隐名埋迹了。” 遂抱拳答道:“蒙令主指点,在下不胜感戴,家父久病之躯,身陷妖邪魔掌,在下急欲救回,倘有万一,在下将抱憾终身,祝二位珍重再见。” 说时身形冲霄奔空腾起,几个起落便已无踪。 庞镇寰手下亦迅疾撤离一空。 上官相立即说道:“伍兄,小弟在壶口候驾,令郎决对丝毫无损。” 伍维岳道:“好。” 两人同时疾展身形奔去,查视自己手下有无遭害。 大龙湫怒瀑如雷,飞沫朦朦,天色已慢傍午,忽有三条人影疾掠而至。 奚凤啸仍隐在暗处,他知今日大龙湫必有甚多武林人物前来,如今天下纷纷,无不与白阳图解有关,大龙湫视为图解三藏处之一,虽然不知确否,但仍然不免有好奇之人前来察视,及试试自己或可有此因缘际遇。 武林中人最重福泽机缘,故白阳图解轰动江湖,大龙湫、嘉兴南湖、燕山长城,江湖人物纷至沓来,几乎无日无之。 奚凤啸定睛望去,只见三人形像怪异,一个跛足中年残丐,右腿齐肘断去,一截裤管虚飘飘地,手撑一支精钢铁拐,乱发披拂,枭目厉鼻,顾盼之间,森冷骇人。 另外是一苗族少女身着一袭皮衣裙,藕臂玉腿裸露,明媚大眼,瓠犀半露,腰系一支朱红葫芦及一柄带鞘苗刀,长发迎风飘扬,撩人遐思。 再一是勒发黄衣头陀,环眼厚唇,獠牙外露,手持二柄钢轮禅杖,肩上排有一列十二柄寒光闪闪月牙小刀。 那中年残丐枭目炯炯扫视了大龙湫形势一眼道:“世人均盲目攘夺白阳图真人图迹,据化子所知,大龙湫飞瀑之内,就有一条秘径通往白阳图解藏处。” 少女娇笑道:“是真的么?” 中年残丐枭目一瞪,怪声道:“谁说不真,化子师祖曾获意外机缘进入此洞,洞径深遂逼仄,钟乳如森戟乱刃,强风势如万钧,甚难进入,故有定风珠可保无虞,但无外传之雷、火、剧毒等等诸般禁制。” 少女道:“那么令师祖曾获不世奇缘,当已习成白阳图解,怎么丐兄竟未获袭传。” 残丐摇首泛出一丝苦笑道:“家师祖虽获进入,但见满壁均是图形,共八百九十一式,与内家武学迥异,习此图解,非废去原来武功重习不可,更需耗去十年光阴,那时家师祖年已耄耋,而且尚有不得已之苦衷,忍痛离开此洞返转,仙去之前遗言家师,并绘有图形,因家师赋性恬淡,始终隐忍在胸……” 勒发头陀道:“如此我等何不按图索骥,在此枯候作甚,时机不再,不宜坐失,有道是捷足先登,岂能自误。” 中年残丐道:“化子须防尚有人在此潜伏偷听,我等进入,万一被其暗暗蹑随狙袭,我等决无还手之能,化子罹身残疾,只宜断后,首先遭袭者就是化子,所以化子不可不防。” 苗装少女格格娇笑道:“这样说来我们还是不能轻身涉险,依小妹之见,不如回去了吧,锋镝干戈,不免流血,何必妄费心机。” 残丐鼻中冷哼一声道:“行程一百半九十,岂可功亏一篑,贤妹武功虽高,但嫌柔弱心慈。” 披发头陀咧嘴大笑道:“好啦,丐兄请指明确处,贫道首先进入。” 中年残丐手指悬空匹练巨瀑道:“就在瀑中,左侧岩窟一枝开有白花的老藤最是好认,不过穿透入瀑须提高三尺,因瀑力冲击之故,更须拿准时刻,稍一不慎,必致粉身碎骨。” 蓦地,随风传来闷晦长笑,空中纷纷坠下十数条人影,为首正是洪泽湖二十八寨总瓢子混海金鳌娄铁寒。 中年残丐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娄当家,咱们有二十年不见啦,娄当家此来为了何故?” 娄铁寒面带笑容道:“明人不说暗话,还不是为了白阳图解,老师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中年残丐知娄铁寒已将自己所说闻悉于胸,暗骂道:“老匹夫笑里藏刀,心如蛇蝎,化子定要作弄你至半死不活。” 遂淡淡一笑道:“娄当家既已闻悉化子之言,就该抢先入瀑,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道理娄当家该明白。” 娄铁寒闻言微笑道:“说得极是,但老朽尚未所明洞径险伏底蕴,乞道共详。” 中年残丐大笑道:“娄当家,你也太贪得无厌了。” 娄铁寒面色一沉,道:“有道是一客不烦二主,老朽也不算强人所难。” 中年残丐厉声道:“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涉,娄当家是倚仗人多势众,欺凌化子是么?” 话音一落,人已凌空腾起,精钢铁拐一式“风卷残云”向娄铁寒当头劈下。 拐猛力沉,锐啸破空。 娄铁寒哈哈一声长笑中,飘身疾退。 拐势如山,只差五寸便可打中,但残丐究竟吃在断足之亏,后天缺陷致使身法不能灵活使用,一个收势不住,叮的一声,击实在山石上,立时碎石纷飞,火星进冒。 但中年残丐究竟是江湖中著名的人物,借势腾身再起,人如飞燕般掠回原处,面泛阴森的狞笑。 娄铁寒微微一笑道:“卞老师,老朽带领敝湖十三寨寨主,江湖尊称十三飞龙太保,均是身负卓绝武功,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只请三位领路,非存心胁迫,你我双方共入图解藏处,各凭福泽参解武林绝学,其不两全其美,何必兵戎互见。” 勒发头陀狞声怪笑道:“天下哪有一厢情愿之事,洒家并非自夸海口,十三家寨主在洒家眼中无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此言一出,恼怒了十三家寨主,个个面呈不忿怒容,突闻一声暴喝道:“我陈英豪愿见识禅师绝学。” 说着一个魁梧大汉疾步迈出,向勒发头陀走来。 娄铁寒道:“苗岭三英.武学已臻化境,陈贤弟不可轻敌。” 十三寨主闻言心神猛震,苗岭三英在天南道上威望极重,中年残丐卞南泰,人称恶铁拐,勒发头陀法名大森,人称飞刀尊者,苗装少女名鲁丽嫦,天南道上称她玉罗刹,三人极正派,明白是非,但均都出手狠辣,不死不休,天南武林无不忌惮三分。 陈英豪闻得对方就是天南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飞刀尊者大森头陀,不禁头皮发炸,无奈既已挺身而出,岂能示惧,朗声大笑道:“当家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陈英豪也不是无名之辈。” 说着一挽雁翎刀,洒出一抹寒电,飞向大森头陀攻去。 大森头陀怪笑一声,钢轮禅杖抡起千重杖影,将陈英豪单刀封向外门,杖端刃尖顺水推舟扎向陈英豪脉门要穴。 陈英豪猝然警觉对方武功奇幻难测,知不抽身而退,定罹丧身之祸.急沉右腕,旋身疾攻三招,以进为退。 三刀疾出,荡起一片刀风闪电,倏地眼前失去大森头陀身影,不禁一怔,只闻娄铁寒大喝道:“陈贤弟当心。” 喝声入耳,只觉头顶风生,忙抬面一望,只见五柄飞刀聚成一簇,突爆散旋射罩下.闪避不及,不禁魂飞胆寒。 只闻陈英豪一声惨-出口,仰面倒下,五柄飞刀在头顶、双肩、后心、前胸五处重穴上,鲜血汩汩冒出。 娄铁寒一见大森头陀飞刀离背,即知自己如不出手相救,陈英豪必难悻免,喝声中已然跃身而出。 岂料恶铁拐卞南泰迎面扑来,挟着重逾千钧拐势拦腰猛扫,娄铁寒龟壳连星宝刀一招“托梁换住”望上一刁。 叮的一声,刀杖相击,两人身形各自震出。 休看卞南泰一足已残,单腿一沾地面,疾又腾身扑下,铁拐一式“天河星泻”攻出,左掌五指一舒,运出大力金钢手法疾抓而下。 娄铁寒知卞南泰功力高绝,不敢轻敌,身形疾移,龟壳刀施展出一路精奇刀法。 卞南泰亦施展飞鹰十八身法,杖沉如山,硬打硬击。 大森头陀与玉罗刹鲁丽嫦并肩向十二寨主攻去,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拼搏。 鲁丽嫦苗刀锋利无比,转眼之间两家寨主已是断肢折腿,血涌如注昏死过去。 大森头陀正想发出肩后七柄飞刀,忽闻一声春雷似地大喝道:“住手!” 空中疾如飞鹰泻落一条黑影,现出一条从首至尾为一袭黑袍仅露出二个眼孔之人。 娄铁寒目睹此人,忆起武林传言,暗道:“铁翅蝙蝠之主者莫非就是他!” 他不禁心底泛起一股奇寒,龟壳连星宝刀横胸,退了一步,道:“尊驾请赐告姓名来历?” 黑衣人朗笑道:“目前尚暂难奉告。” 说着两道森厉如刃的目光突注视在中年残丐卞南泰身上,沉声道:“白阳图解藏处阁下确知进入途径么?” 卞南泰狞笑道:“碍难奉告。” 黑衣人居然不动气,慑人目光凝视了卞南泰后,缓缓扫视全场,道:“今日在场诸位朋友除归顺老夫外,别无生途可走。” 语声阴冷低沉,如雷瀑声竟掩它不住,非但字字清晰入耳,而且鼓膜嗡嗡震鸣。 场中诸人不禁面色大变。 突闻大森头陀厉喝道:“未必见得!”身形疾跃,钢轮禅杖一招“匝天蓦地”震起漫天杖影,飞刀同时离肩似急风卷叶般压袭而下。 黑衣人身形屹立如山,七支飞刀寒电飞射距身五寸之际,似遇强阻反震,突然折回,袭向大森头陀而去。 只见黑衣人反手奇幻一抓,五指一把扣住钢轮禅杖,左掌倏地一扬,不见任何暗器,但闻大森头陀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叭哒坠地。 赫然只见大森头陀胸口上嵌着一支泛出蓝汪汪光华的铁翅蝙蝠,黑血汩汩冒出,已然气绝。 群袭不禁大骇,面色惨变。 娄铁寒暗道:“不出老朽所料,果然是他。”不由凛凛自危,六神无主地,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玉罗刹鲁丽嫦突纵跃而起,弹身斜射出五六丈外。 黑衣人长笑道:“姑娘,你走不了。” 说时右掌虚空一扬。 鲁丽嫦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恰巧坠在奚凤啸藏身之处丈外。 奚凤啸急伸右掌虚空一托,使鲁丽嫦下坠之势略缓,以免震动脏腑。 这时场中娄铁寒诸人不禁慑住。 恶铁拐卞南泰目露怨毒骇慑之色,道:“尊驾意欲何为?”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白阳图解老夫志在必得,诸位若归顺老夫,当以朋友相待,并无损各位武林名望,图解得手后定与诸位共享。” 卞南泰冷笑道:“尊驾这等心狠意毒,难使在下心服口服。” 黑衣人笑道:“令友大森头陀辣手猝击,焉能怨得老夫。” 卞南泰道:“那么鲁姑娘呢?尊驾又是如何说法?” 黑衣人道:“今日之事必须慎秘,不可走漏外泄,老夫无妨,诸位恐难保全性命,不得已制止鲁姑娘,但老夫担保鲁姑娘安然无恙。” 卞南泰暗道:“如不助他进入秘穴洞径,恐难安然逃去,不如假允俟后见机行事。” 黑衣人似洞烛卞南泰肺腑,阴阴一笑道:“卞老师最好与老朽合力同心,不可生心叛异。” 手指着洪泽一众寨主道:“徐寨主,请依照卞老师所说穿瀑觅洞,事成厥功为首。” 娄铁寒不禁大惊,暗道:“此人显然处心积虑,对江湖稍具名望人物一一熟记在胸,看来洪泽湖底蕴俱已为他洞悉。” 只见那人面有难色,娄铁寒忙道:“徐贤弟清勉为其难。” 徐姓寨主身材颀长,鸢肩蜂腰,约莫四旬开外年岁,轻功身法极高,闻言鼻中冷哼一声道:“属下遵命。” 迈步走近潭滑择一有利位置,日光凝向飞瀑,只见瀑左出生纠结一枝老藤,藤叶苍翠上缀满白色小花摇晃上下飞舞。 卞南泰高声道:“徐老师紧记须提高三尺,真气均匀,劲力一贯,才可穿入瀑内,更须眼力拿捏奇准。” 徐姓寨主答道:“承蒙相告,徐某心感。”腹内其实怨毒已极,如非卞南泰,怎会罹受此祸,心料此行九死一生,必无悼理,暗中一咬牙,调顺真气,双肩-提,身如离弦之弩般向飞瀑激射而去。 但,此刻此境谁也不能不生畏惧之心,百丈飞瀑.势如万钧,鼓激风力撼山震岳,涌注急漩。 徐姓寨主身形尚距瀑布五尺,突感上空风力急压,重逾负山,不由心中一发慌,真气一浮,身形不由自主地望下一沉。 卞南泰见状,高声道:“不好,徐老师命休矣。” 群雄不禁大震。 只见徐姓寨主身形虽沉,射势尚未衰竭,转眼没入瀑布中,经狂泻怒瀑冲得随瀑泻撞着潭中怪石,身躯登时四分五裂,血水一冒,连同支离尸体漩入潭底。 黑衣人长长发出一声叹息,徐徐出声道:“哪位能自告奋勇?”目光忽然落在娄铁寒面上。 娄铁寒不禁心头一震,忙道:“符寨主,你不妨一试,但须留神谨慎,千万别蹈徐贤弟覆辙。” 一个虎背熊腰大汉应道:“属下遵命。”身形拔空飞起,向潭侧掠落。 只见他猛施千斤坠身法,迅疾落地,两足甫一沾实之际,突然转身,双掌疾扬,打出一片星形蒺藜,漫天飞雨般向黑衣人打去。 娄铁寒见符寨主居然测出自己心意,连星宝刀一挥,与众家寨主疾扑而出。 卞南泰猛一顿拐杖,身形一鹤冲天飞起,只闻黑衣人发出森厉悸人长笑,只觉背后风生,奇寒澈骨,气血立凝,身不由主地急沉而下…… 原来黑衣人智计出众,料事如神,早料到他必不甘心俯首听命有此一着。 他成竹在胸,竟然无视于娄铁寒等人拼命扑击,只留神恶铁拐卞南泰举止。 果然卞南泰欲趁机遁空逸去,卞南泰单足拔空之际,立振衣鼓出一片无形罡劲,逼开娄铁寒等人扑势,身如流星迅疾望卞南泰追去,虚空拂出一掌。 卞南泰身形一坠,他立即伸臂飞攫一把捞住,左掌回旋望娄铁寒等人拂出一股寒冽罡气。 娄铁寒等只感寒气袭体,不禁浑身战颤,血凝气结,眼前一眩,纷纷昏倒在地。 黑衣人放下卞南泰拍开穴道,悯恻叹息道:“卞老师,你这是何苦?” 卞南泰经黑衣人拍开穴道,只觉四肢绵软无力,不由冷笑道:“这等屈辱任何人难以忍受,卞某只愿求一死。”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卞老师与他人联手合作,不如与老朽共事,老朽决不自私,同参白阳图解绝学,各凭智慧领悟岂不甚 好。” 卞南泰心不一动,暗道:“自己一人决难成事,反不如与他合作。” 现出一丝无可奈何苦笑道:“但望尊驾不食言就是。” 黑衣人道:“老朽若口不应心,日后当死状极惨。” 卞南泰思索须臾,道:“好,尊驾若觅至瀑内藏洞时,唯一难题,须设法使卞某如何能安然进入洞径,因卞某未曾亲履其境,只凭先师口述记忆,触景思情,无法洋言。” 黑衣人道:“那倒是一桩辣手难题,但老朽决计不辞万难定求于成。” 说着望了悬空狂泻飞瀑一眼,接道:“卞老师眼前不妨静坐调息,气运周天,逼出躯体内凝结玄罡。”缓步飘然走向潭边。 卞南泰忙道:“万一此时又有武林人物来此卞某如何拦阻?” 黑衣人头也不回,答道:“无妨,老朽在此大龙揪周围五里之内布下伏桩多处,再高的身手也当知难而退。” 说着又道:“卞老师须立即调息行功,不可自误。” 卞南泰心神一颤,知黑衣人决非恫吓之言,望了远处的玉罗刹鲁丽嫦一眼,暗道:“此人既言鲁贤妹可安然无恙,当可无妨。”手中拐杖一斜,身形滑坐于地,瞑目调息,暂无视黑衣人如何进入飞瀑行事。 此刻,奚凤啸目睹黑衣人静静负手屹立着潭沿,凝目注视着飞瀑,知此人在思索穿入瀑洞之策,正待蹑出,忽见黑衣人缓缓转视,竟向自己藏处走来,不禁大震,暗中畜聚真力凝神戒备,暗道:“此人是否就是庞镇寰么?” 只见黑衣人飘然慢步走至鲁丽嫦身前,两道目光盯在鲁丽嫦身上。 鲁丽嫦只穿着一袭豹皮紧身短短衣裙,藕臂玉腿,胴体隐约,撩人绮念遐思。黑衣人并非柳下惠,目光凝注在鲁丽嫦身上久久不移。 奚凤啸瞧出黑衣人目中神光有种异样光芒,不由心神一震,暗道:“他似放弃了穿入瀑洞觅取图解之念,莫非动了邪念不成?” 只见黑衣人右臂疾伸,抓起鲁丽嫦往左边乱石丛中走去。 雁荡山水之奇,与桂林阳朔有异曲同工之妙,乱石朵云,孤峰钻天,玲珑剔透,九曲迂回,更黛碧郁翠,玉瀑银龙,引人入胜,乐而忘返。 距大龙湫不远,石林嵯峨中。 黑衣人将鲁丽嫦放在地上,解开拂闭穴道。 鲁丽嫦睁开星眸,只见黑衣人立在面前,他那异样的目光,使她芳心乱跳,玉容惨变,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道:“姑娘天生丽质,在下心生爱慕,意欲与姑娘结成连理,共效于飞之乐。” 鲁丽嫦只觉四肢绵软无力,芳心大急道:“我不应允又待如何?” 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在下自信貌像英俊,不算辱没了姑娘,姑娘若再坚拒,在下就要动强了。” 说着右臂缓缓伸下,欲解鲁丽嫦豹皮衣裙。 鲁丽嫦惊得花容失色,颤声叫道:“且慢!” 黑衣人道:“姑娘是应允了。” 鲁丽嫦道:“你自说貌像俊美,我甚难置信,先显露真面目证实是否如你所说,不然,我将一辈子恨你。” 黑衣人目泛极感为难之色,摇首答道:“目前尚难现出本来 面目,纵然恨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鲁丽嫦道:“我知道你为防人察知你真正来历,也不勉强,但我虽是苗女,却不喜桑间滩上,必须明媒正娶。” 黑衣人朗笑道:“姑娘用的缓兵之计虽好,但在在下面前施展未免弄巧成拙,美色当前,情欲难禁,恕在下鲁莽了。”五指一翻一挑,上衣立即掀开。 黑衣人目中顿泛如火欲焰。 鲁丽嫦珠泪夺眶而出,羞愤欲绝。 黑衣人冷笑一声,伸手扯脱鲁丽嫦下裙,蓦然只觉脑后风生,破空锐啸,不禁骇然变色,听风辨影,身形一闪,反手一抓,触手坚锐微痛,一把捉住,见是一支铁翅蝙蝠。 他心中大惊,长身腾空,目光四巡,哪有半个人影,显然藏在石林内,不禁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老夫。” 身形落在石笋尖巅,居高临下,来人一现踪迹,立即施展辣手。 忽闻一声低沉的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禽兽不如,行同枭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 黑衣人声甫入耳,立即循声扑去,疾如流星急弩,伸掌劈向一块怪石。”轰”的一声巨响,怪石粉碎溅飞,急尘弥漫障空,但却一击成空。 只听又是一声冷笑传来道:“木石无知,你胡乱出手,不怕有损你的威名么?” 二十余丈外突冒起一条黑影,拔空冲霄似箭。 黑衣人厉喝出声,双足一踹,身形似弩,两掌并胸推出一股汹涌如潮的罡劲直击而去。 忽见那条黑影又疾沉而下,杳失身影。 黑衣人身形落地,顿然悟出此人愚弄自己之故,是不敢与自己为敌,他空自切齿痛恨,但一转念自己在大龙湫周围满布能手,他怎能潜入,不由悚然一凛,急急转身扑向大龙湫而去。 大龙湫静静躺着娄铁寒等人躯体,不曾移动分毫,只是竟不见恶铁拐卞南泰身影。 黑衣人顿又疾返鲁丽嫦处,无独有偶,鲁丽嫦又失去踪影。 他只觉遭受无比的挫折,目中怒火猛炽,气急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片刻之间.四方八面涌奔过来十数名手执兵刃,身形矫捷玄农劲装的汉子。 黑衣人沉声道:“你等可曾发现有人逃出么?”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个大汉恭身禀道:“属下们三步一桩,五步一卡,无异天罗地网,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黑衣人略一沉吟,喝道:“在此大龙湫五里方圆之内展开搜索。”他料定暗算自己之人尚在附近潜藏,率众四方搜索而去。 第二章 报恩红颜托此生 鲁丽嫦玉体裸露,羞愤欲绝,只道免不了黑衣贼子蹂躏,闭目泪如泉涌,忽闻黑衣人喝声,知有人相救,不禁芳心大喜,睁开模糊泪眼,只见黑衣人已窜空追去,此乃逃走良机,但苦于四肢绵软芝力,由不得两行珠泪又夺眶而出。 须臾,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星标玉立,丰神倜傥的俊美少年,不禁娇羞无地自容,只好紧闭星眸,两朵红云涌上玉靥。 只觉身躯被两支手臂抱起走去,微启眼帘偷觑,只见那少年目光凝视前方,大步迈行,暗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与那黑衣贼子相比,不啻天渊之别。” 但见少年换她至另一处怪石丛中,平放于地,巡目相度一眼地形,便疾行而去。 鲁丽嫦不由心中大急,暗道:“他怎么竟弃我而去?” 她只羞于出口呼唤,只好眼睁睁任这少年离去。 片刻,少年又现身影,芳心猛地卜卜乱跳,倏闭双眸,只觉这少年将撕破豹皮衣裙,轻轻掩好自己玉峰私处,立感一支右腕被五指搭住,微微一紧,一种微妙感觉似麻非痒飞涌全身。 忽闻少年叹息一声道:“这贼子端的武功阴毒绝伦。” 这少年正是奚凤啸,本嫂溺援之以手,略无邪念相救鲁丽嫦。 他目中有色,心中无色,察知姑娘伤势后,即伸右掌,紧抵在鲁丽嫦脐眼上,闭目徐徐输出纯阳真力透穴送入。 鲁丽嫦只觉一缕阳和之气直奔丹田,透玉阕、穿玄穷、运转周天,百脉舒畅无滞,不禁星眸缓缓张开,发现这少年闭目盘坐在地,右手紧抵着自己脐眼上,左臂虚张,三指朝天,拇末二指微垂,面上泛出如雾紫气,不觉暗暗惊诧道:“此人内功巳至炉火纯青境界,却年纪甚轻,他何能有此秉赋根骨。” 她立时为一种无名烦乱心绪所困,说不出是爱、是愁,只觉眼前境遇似梦如幻。 不久,奚凤啸收掌启目立起,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妨事了,请穿好衣裙,尚须筹思脱困之策。” 笑时露出一列编贝,神丰迷人之极,说完疾然转身背立。 鲁丽嫦顿时一跃立起,将撕破的衣裙略事整理系好,柔声说道:“公子请转过身来,容贱妾拜谢相救之德。” 奚凤啸一听“贱妾”二字,不由一震,缓缓转过身去,更不由剑眉微皱。 原来鲁丽嫦那袭豹皮衣裙为黑衣人指力挑断,仓促之间,无针线缝缀,经鲁丽嫦略事整理后,仍是酥胸撇开,玉峰微露。 只见鲁丽嫦拜了下去,慌得奚凤啸双手掺扶,道:“排难解纷,见危施救,本我辈份内所应为,何谢之有,焉敢当此大礼,姑娘请起。” 掺扶之下,鲁丽嫦竟在地下生了根似地不起,双臂环绕紧抱着奚凤啸,仰面睁着水汪汪的星眸道:“公子,请容贱妾委身相从,公子倘不见允,贱妾一头撞死在山石上。” 奚凤啸闻言大为惊惶无措,不知所答。 原来苗女最是纯真,一爱上你便至死不渝。 半晌,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冰清玉洁,丽质天生,在下何幸得亲芳泽,无奈在下已订有妻室,只好有负姑娘爱意了。” 鲁丽嫦闻言星眸一红,泪珠似断线般顺颊流下,凄楚不胜道:“不论怎样,贱妾跟定了公子,为奴为婢,在所不赐,只求公子见允。” 奚凤啸大感为难,忆及何湘君为了心疑自己移情别恋,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使她息嗔平怒,眼前鲁丽嫦如此痴情,更不知弄出多大乱子,不禁无法置答。 鲁丽嫦见状知已绝望,倏松两臂,仰身子踹,向一块嶙峋棱突的怪石撞去。 奚凤啸大惊,跃起一把抱住。 只差两寸,鲁丽嫦便要颅骨粉碎,香消玉殒,惊险万分。 奚凤啸叹息道:“姑娘不可自寻短见,凡事总要从长计议。” 鲁丽嫦凄然一笑道:“公子若不容贱妾委身相从,只有一死,别无他途。” 奚凤啸料不到鲁丽嫦意真坚决,无可奈何长叹道:“在下答应姑娘就是。” 鲁丽嫦大喜,嫣然一笑道:“贱妾别无他求,只望寸步不离公子身旁。” 奚凤啸剑眉微皱,正欲启齿,忽闻一个粗豪语声道:“禀总瓢把子,属下等在此五里方圆内一草一木逐步搜觅,并无一人潜藏在内。” 只听黑衣人道:“这就奇怪了,莫非另有秘径逃去。” 奚凤啸纵身一跃,紧贴在一块山石上目光偷窥望外。 鲁丽嫦不禁大诧,暗道:“黑衣贼子怎么找不到此处?”殊不知奚凤啸在此藏身四周已布下三元奇门。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奚凤啸掠回原处,长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他走了,这次真正走啦。” 鲁丽嫦道:“公子似乎很怯怕这黑衣贼子?” 奚凤啸点点道:“如今武林动乱,莫不与此人有关,铁翅蝙蝠震慑天下,莫说是我,就是卓著盛名人物对他也要忌惮三分。” 鲁丽嫦道:“公子知道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首答道:“不知!” 他接着又道:“姑娘,那卞南泰所说龙瞅飞瀑内藏有秘径可迳达白阳图解藏处,不知是否足真的?” 鲁丽嫦闻言上露忧容,曼叹一声道:“贱妾与卞南泰大森头陀三人虽号称苗疆三凶,但贱妾从未有心为恶,与他们所行所为无异南辕北辙,然物悲同类,无可洗涤。” 奚凤啸诧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姑娘岂不知处身立世之道,有所谨慎选择么?” 鲁丽嫦猛摇螓首道:“公子有所不知.家父身为青花苗族酋长,只因辖境盛产金砂黛玉,故引起另族垂涎,及本族巨奸塔利乌之嫉,阴谋霸占劫夺,如非他们之助,家父及贱妾均险遭不测,也因此之故,卞南泰失去一腿,苗人最重恩义,家父命贱妾视卞南泰为兄,但卞南泰屡屡表露心意欲娶贱妾为妻……” 说此凄慨一笑道:“公子深知苗人婚姻唯求自主,决不能丝毫勉强,卞南泰也深明此点,始终纠缠不舍,寸步不离,贱妾对他也日渐厌恶,但他救命大恩难忘……” 说着一撩鬓边青丝,笑道:“贱妾不深知卞南泰真正来历,故无法知其所言真假,卞南泰现在何处?他亦遭了黑衣贼子毒手所害么?” “不啻遭害。”奚凤啸摇首答道:“经在下所救,藏在别处,不过他所受阴掌之伤沉重无比,即是治好,也难行动自如,更活不了三年。” 鲁丽嫦叹息道:“此人刚愎残毒,公子救了他的性命,他未必感激你。”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因为贱妾在公子身旁。” 奚凤啸不禁剑眉浓皱,沉吟不语。 鲁丽嫦见状说道:“贱妾独自一人去见见他,问明他之所说是否属实,卞南泰唯有对贱妾可吐露真言。” 奚凤啸略一思忖,道:“兹事重大,危及整个武林,姑娘不妨一试,在下领路。”说着向前走去。 鲁丽嫦跟随身后,疾快行至一条幽邃洞谷内。 奚凤啸手指在涧旁靠水矗立着五支犬牙愕张,黝黑森戟聚拥怪石道:“卞南泰藏身石内,姑娘自去见他就是。” 鲁丽嫦如言走前,突听鲁丽嫦发出一声尖叫。 奚凤啸闻声大惊,身形疾射扑去,只见石内遗下一支左臂,鲜血染满石身,不禁大愕,长叹一声道:“看来黑衣人觅至此处,卞南泰坚不吐实,触怒黑衣人断去一臂,挟持离去。” 鲁丽嫦道:“不论如何?卞南泰总对贱妾父女有恩,务望公子查出黑衣人的下落,救出卞南泰,贱妾也可向家父有所交代。” 说时神色不胜忧惶。 奚凤啸劝慰道:“姑娘不必忧急,眼前尚难确定为黑衣人掳去,在下心知卞南泰必可苟全性命,因他知白阳图解藏处蕴秘,急也不在一时,你我天涯追踪就是。” 两人返至大龙湫发觉娄铁寒诸人亦告失踪,奚凤啸知为黑衣人掳去,不禁暗叹一声,草草葬埋了大森头陀尸体后,奚凤啸即在行囊内取出一袭长衫及短衣褂裤道:“姑娘如此装束怎好行路,请穿上免得惊世骇俗。” 鲁丽嫦盈盈一笑,接过道:“贱妾遵命。” 奚凤啸缓缓转过身去凝视龙湫飞瀑壮观奇景,只觉雄伟浩荡,令人胸襟一开。 突然,奚凤啸微微惊噫一声,身形迈向卞南泰原坐身调息之处。 原来草中为疾风舒扬,露出一块拳大山石,石下镇着二截衣角,显然是卞南泰所留下。 奚凤啸心细如发,察觉有异,伸手取起,一块周长不过尺许衣幅上用墨英书下密密麻麻字迹的。 只见上面所书: “丽嫦贤妹: 余知此贼必不杀你,是以留书待贤妹有所恳嘱,余被此贼重伤后,气运周天即发觉体内有异常变化,知不免于死,白阳图解藏处余亦不知之甚详,但悉龙湫飞瀑一年中仅有半个时辰瀑流衰竭,此际才可觅至洞穴,除外纵有绝世武功亦难禁万钧瀑势,贤妹寻览书后立即毁去,如有机缘习成绝世武功,代报愚兄之仇,卞谨嘱。” 这时鲁丽嫦巳走在奚凤啸身后,奚凤啸不禁叹息道:“卞南泰如何知道此书定会落在姑娘手上,万一被妖邪发现,武林情势又将改观了。” 鲁丽嫦道:“公子有所不知,卞南泰也是心机甚深之人,算准贱妾倘侥幸不死,必来此处相寻,更有书写字迹乃苗疆深山特产墨英所留,三日之后逐渐消褪无迹,不能用作微信,任谁得此,无法用来明告武林。” 奚凤啸叹息道:“卞南泰师祖恰巧在瀑流衰弱时进入洞径,此乃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大凡一人绝不能在一年三百六十日中不眠不休,注视瀑流变化,在下臆测白阳真人遗画中必有载明,谚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各有因缘莫羡人,姑娘,你我离去吧!” 口口口口口口 玄武湖畔柳烟梦。 秦淮河上花月圆。 金陵台城鸡鸣寺后斜照夕阳,古木郁森,寂静无人,显得异常凄凉,荒径中突现出无名居士,徘徊胭脂井畔,面色阴晴不定,喃喃自语不休。 只见他猛一回头,向叠翠古木林中沉喝道:“林内那位朋友何不现身出现。” 蓦闻林中哈哈大笑道:“无名老师好锐敏的耳力。” 林中突飘然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面带笑容道:“无名老师背上那卷画可算是震动武林,传遍天下,但姜某总觉这是一椿诡计。” 无名居士不禁心神大震,厉声道:“姜老师,你也是武林知名人物,怎能颠倒黑白,不论是非。” 姜兆南捋须微笑道:“白阳真人尊称武圣,生前为人极其正派,绝不能在死后遗画蕴藏迷性毒药,姜某屈指算来,江湖能手在此伪画下已有卅八人迷失本性,为无名教师所控……” 无名居士目中突泛杀机,面色森厉,掌心蓄劲俟机出手一击。 岷山逸叟姜兆南似察觉无名成士已萌杀机,却置若无睹,淡淡一笑道:“姜某还知道一点呢。” 无名居士腹内如巨石重击,咯的猛跳,不禁退后一步,厉声道:“你还知什么?” 姜兆南笑道:“表面上无名老师是独来独往,其实受太极双环刘文杰指使,更有一点,刘文杰亦为你所愚,事实上无名老师却是为那铁翅蝙蝠主者效力。” 无名居士冷笑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姜老师,你知道太多了,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来。” 姜兆南似有恃无惧,微微一笑道:“死的并非姜某,而是无名老师你。”突然又高声道:“刘大侠请现身。” 语音未落,从姜兆南身后林中疾掠出太极双剑刘文杰,迅如电射,距姜兆南未及三尺尚未沾地,右臂倏伸,一掌按向姜兆南胸后。 姜兆南乃武林名手.察觉风声有异,忙身形一偏,大喝道:“你这是……” 他身躯虽挪得快,却未能逃出一掌之罹,掌力击在左肩上,只觉眼前一黑,仰身倒下。 刘文杰亦未审视姜兆南是否已死,急抓起掷入胭脂井内,忙道:“青城掌门转眼即至,你我还是照原定计施行。” 说着身形一闪而隐。 胭脂并右侧通往鸡鸣寺石坡小径中人影晃动,须臾慢步走出七个背剑道人,神态肃穆。 七道走下石坡雁翅般一列散开,跟着现出一个银须鹤发,面如古月的青城掌门人。 无名居士仔细打量青城掌门一眼,只见青城掌门两道霜眉拂两颊,目光炯炯有神,手执一柄银丝拂尘,仙风道骨,望之令人肃然起敬。 只见青城掌门拂尘一横左臂,合掌稽首道:“无名施主遣使约贫道来此相晤,不知有何指教。” 无名居士合掌还礼道:“风闻掌门自贵派纯阳道长为上官相掳去后,反而置之不问,武林中人均互相惊诧贵派冷漠无情,前日在下友人突发现常门人行踪,才知掌门胸有神算,故而恳请移驾来此有所商榷。” 青城掌门人微笑道:“贫道嵩阳子自接掌青城掌门人,已卅年不涉江湖恩怨了,武林是是非非,却因贪念作崇,敝派纯阳道长被掳,无非是因定风珠而起,现定风珠仍不知行踪,纯阳道长虽有惊而无险,并非贫道坐视不问,但却不能因一人而肇祸武林大劫。”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掌门慈悲心肠,令人钦佩,殊不知武林已是多事之秋,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嵩阳子肃容道:“所以贫道清施主指教?” “不敢。”无名居士道:“请问掌门人来江南为了何事?” “传闻上官相已来江南,施主谅已与他晤面,贫道来须向他索讨纯阳子带回山去。” 无名居士道:“上官相目前确在金陵,但纯阳道长已送回壶口总坛,恐掌门心劳力拙。” 嵩阳子不禁大愕,道:“施主此话当真。” 无名居士正色道:“在下句句是实,上官相现在栖霞,他为防人追踪,形踪异常隐秘,大概两三日内就要转回壶口。” 嵩阳子略一沉吟道:“道听途说,谓施主在庞镇寰府中与上官相订盟,共图谋白阳图解,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即因此故,在下才得以与上官相会面,道长知在下身怀白阳真人遗墨,但不得移墨珠难知真假,又鉴于日下各名门正派均袖手观望,在下独力难成大事,不得已与上官相结盟,明知饮鸠止渴,但总觉上官相在黑道人物中较为正派,不得不尔。” 嵩阳子长叹一声道:“施主过于偏见,致铸大错,各大门派并非袖手观望,在真象未水落石出之前即伸手过问,难免节外生枝,引起事端。” 无名居士摇首答道:“据在下所知,铁翅蝙蝠主者意欲霸尊武林,诸大门派中均派有卧底之人,若时机成熟,诸大门派必一夕易帜,在下不忍坐视,是以与上官相结盟本有难言苦衷。上官相返回壶口后,即普发绿林帖,举行一场英雄大会,道长去壶口后,便可证实在下言之不虚的。” 嵩阳子愕然道:“有此事么?请问铁翅蝙蝠主者是谁?” 无名居士道:“在下不知,但离闽北区返时,在下险遭毒手,也是此人大意被在下擒住,询问之下自承是铁翅蝙蝠主者属下,获知内情,他亦不知主人是何形貌,言未及半便自毒发身死。” 话音略顿,又道:“只要诸大名派不袖手旁观,在下愿与上官相废盟,尽在下所知,未雨绸缪,挽回武林劫运。” 嵩阳子道:“贫道不能允证名大门派,至少敝派巳涉身是非中,目前急务端在救出纯阳子,请施主领路前往栖霞一晤上官相,不知可否。” 无名居士长叹一声道:“并非在下不允,而是道长此去无异自投虎口,定风珠用法仅掌门人及纯阳道长仅知,纯阳子坚不吐露,道长难免坠入上官相诡计,在下亦涉嫌与上官相表里为奸,共设圈套,传扬开去,在下百词莫辩。” 嵩阳子只觉无名居士之言甚有道理,不禁霜眉浓皱,答道:“看来贫道须往壶口一趟不可了。” “势所难免。”无名成士道:“但在去壶口之前,掌门人……” 说此突面色微变,道:“不知掌门此来鸡鸣寺形踪是否隐秘。” 嵩阳子不禁愕然讷讷出声:“这个……” 无名居士神色又是一变,道:“在下为着白阳真人之画已成众矢之的,铁翅蝙蝠主者非欲置在下于死不可,故在下一夕之迁,睡难安枕,掌门人谙晓定风珠用法,亦难免追踪。”说时两眼朝四外一瞥,神色忧虑。 突由嵩阳子身后走出一个高大道人,道:“邪不胜正,贫道不信铁翅蝙蝠主者就如此厉害。” 忽面色大变,栽仆于地,背上赫然嵌着一支铁翅蝙蝠,泛出蓝汪汪光华。 无名居士面色惨变,显然这于刘文杰原定之计相反,奇兵天降,使他手足无措。 嵩阳子等不禁大惊,那铁翅蝙蝠由何方射来?以他一派之尊均未曾察觉,可以此人功力之高。 蓦闻林中飘腾起一声低沉桀桀怪笑,宛如夜枭悲呜,这时暮霭四垂,林木飕飕,如置鬼域,令人寒懔恐怖。 悠长怪笑不绝,四面林中冉冉晃出十数条黑影,看似缓慢,其实极快,逐渐束拢,将嵩阳子、无名居士等人团团围住。 嵩阳子镇定如恒,发觉来人均面目蒙住,无法察知何人居首,不禁沉声道:“贫道属下何辜,竟遭毒手?” 一个蒙面人阴恻侧笑道:“那位道长不信铁翅蝙蝠厉害,故遭此罹。” 嵩阳子目吐威棱,沉声道:“施主无疑是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答道:“不是。” 嵩阳子不禁一怔,道:“施主为何不敢承认?” 蒙面人答道:“是则是,非则非,道长等已成网中之鱼,转眼成擒,有何不敢之有。” 无名居士暗中察看形势,欲伺隙逃逸,暗道:“刘文杰为何不见现身。”心内忧急如焚。 只听嵩阳子沉声道:“那么施主无疑是此行之首,请问来意。” 蒙面人微一抱拳笑道:“奉命请道长同行一往?” 语音虽婉转,但极具威胁气氛。 嵩阳子无论涵养有多深,也不禁沉不住气,怒道:“施主把贫道视作网中鱼么?” 蒙面人道:“在下未说此话,但青城掌门人宜权衡轻重,毋自蹈杀身之祸。” 嵩阳子鼻中冷哼一声道:“贫道碍难从命。”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恐怕由不得你。” 狂傲凌人,青城诸道闻言均都按耐不住。 一个五旬道人突从嵩阳子身后掠出,扬腕挥剑,洒出一抹寒星。 剑芒所指,均是人身制命死穴,势疾力猛,逼起一片风啸之声,而且诡幻绝伦。 蒙面人冷笑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右掌斜腕一刁,一股无形潜劲吐出,逼开道人剑势。身如电欺,左手两指疾如电光石火划胸一掷,朝“期门穴”急点而下。 嵩阳子不料这蒙面人功力高不可测,心知门下不测,正待出手相救,已自不及,门下道人“期门穴”被点了一个正着。 只见道人面色一变,倒退了开去,张嘴喷出一股泉涌鲜血,仰身倒地气绝。 嵩阳子大喝道:“施主委实心狠手辣,恕贫道开杀戒了。”说时拂尘扬腕击出,帚丝乌云爆射宛如千万飞针翠袭而去。 蒙面人尖声怪笑道:“在下有幸领教青城绝学。”双掌交错,劈出无形潜劲逼得嵩阳子帚势缓了一缓,趁机抢攻出手。 他那手法竟博杂奇诡,令人难测其下一招攻向何处部位,手法如风,错非嵩阳子封守谨严,守中寓攻,几乎被他所乘。 嵩阳子不愧一派宗师,招势如长江大河般,浩荡雄浑,转眼十数照面过去,四外风声尘荡.拼搏激烈,无分轩轾。 那蒙面匪徒立时涌出六人,攻向嵩阳子身后六道而去,六道大喝出身,并肩联手,六支长剑挥出一牌剑潮寒飚。 六道深知如不联争必致各个击破,这一着立时生效,将蒙面匪党攻势阻遏。 此刻无名居士喝道:“刘文杰此时还不见来,必遇强敌受阻,眼前防守蒙面的匪徒薄弱,不逃走还待何时。” 身形一动,冲霄奔空而起,只听一声断喝起自耳后道:“你逃得了么?” 原来蒙面匪徒早已戒备无名居士伺机逃逸,无名居士身形甫动,四个蒙面人已窜空而起,分由四面遏阻。 无名居士不禁大惊,扬掌一挥,身形疾沉而下。 等他身形落实,四蒙面匪徒亦跟着疾泻沾地,守定环周,伸臂可及,却不出手伤他,冷笑道:“阁下趁早断了逃走之念,不可自误。”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道:“你们总瓢把子也是枉费心机。” 四蒙面匪徒冷冷一笑不答。 陡听一声大喝道:“嵩阳道长还不束手么?” 嵩阳子闻得对方喝声,不禁一怔,道:“贫道尚未落败,阁下似言之过早。” 对方哈哈一声笑道:“道长如不信,朝四面一望就知。” 嵩阳子闻言拂尘挥出一股劲风,转面迅快四望。 却不料蒙面人斜身一闪,踏步电疾,右掌疾向嵩阳子胸前按下。 嵩阳子回面之际已自警觉对方有诈,拂尘一式“风卷残云”缠向蒙面人右臂。 蒙面人冷笑出声,右臂疾沉,两指迅疾无伦巳点在嵩阳子“气海穴”上。 嵩阳子顿时蹬蹬退出两步,面色惨白,冷汗如雨…… 蒙面人道:“在下为恐夜长梦多,不得不尔,请掌门人恕罪,还望掌门人喝住贵派高足。” 嵩阳子暗暗叹息,猛一横心,左掌疾向天灵穴上拍下。 蒙面人不禁大骇,两指飞向嵩阳子左肩点去。 一缕指风竟抢先一分点断嵩阳子气派,嵩阳子真气受阻,左掌软垂,落在天灵上,丝毫无恙。 蒙面人断喝道:“嵩阳道长忍心置武林浩劫于不顾么?” 嵩阳子闻言怔得一怔,怒道:“贫道生死于武林何干?” 蒙面人道:“在下奉命邀请道长见咱们总瓢把子,目的只求定风球用法,非敢羞辱道长,如今道长自寻短见,咱们瓢把子于愿有违,难免迁怒天下武林,立掀起一场弥天血腥浩劫。” 嵩阳子不禁愕然,目光凝视了蒙面人一眼,转面沉喝一声道:“住手!” 青城门下六道早瞥见了掌门人不慎失制,已自悲愤填膺,联手剑势惊涛啸浪,排空怒潮,猛厉出手。 陡闻掌门人一声沉喝,立时止剑不攻。 一时之间,胭脂井旁岑寂如水,只听嵩阳子道:“施主请带路去见你们总瓢把子吧!” 蒙面人道:“在下谨遵道长之命。”转身目光森厉注视在无名居士面上,冷峻喝道:“无名老师你也同往。” 无名居士厉声道:“你们总瓢把子目的不过是要老朽肩上这幅白阳真人遗画,老朽到手无用,尊驾不如将此图携回……” 说时,环身四蒙面匪徒出手如风,将无名居士点倒。 一人速疾抓起挟在肋下。 那蒙面人大喝道:“走!” 一霎那间走了一干二净,但那蒙面人去而复转,森厉慑人的目光缓缓扫视下四外一瞥,轻轻击掌三下。 林中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展臂掠至,低声道:“香主有何吩咐?”身形定处,现出一个矮小干枯的老头。 蒙面人压低着嗓音说道:“武林群雄转眼即至,必然追踪而下,你们依照总瓢把子之命故布疑阵,将武林群雄诱往歧途,不可露出马脚,致使全功尽弃。” 矮老头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刘文杰自负睿智无比,这次也要弄巧成拙了。”说着倏地冲霄拔起,展臂遁空疾杳。 朗月映空,泻地成银,夏虫鸣唧,清风悠悠,胭脂井清幽贻人。 片刻,荒径中鱼贯纷纷疾奔出数十条人影,为首者正是那太极双环刘文杰。 来人多半是武林中卓著威名人物,少林九如上人亦在内,只闻刘文杰诧道:“不好!” 原来他已发现青城道人尸体,暗中色变道:“看来情况已变,与自己预定之计大有出入,莫非无名居士与嵩阳子遭遇强敌,此事自己巳原做得极为隐秘,不料竟被姜兆南死鬼无意听悉,哼,定是姜兆南走漏风声所致。” 但猜测不到是何人所为。 九如上人高宣了声佛号,霜眉微皱道:“刘檀樾,此是何故?” 刘文杰只觉情况变得异常奇突,一时之间想不出妥善言语答覆,故作沉吟不语。 忽闻微弱呻吟随风传来,武林群雄面色一怔。九如上人一声阿弥陀佛出口,疾向右坡之侧跃去。 只见九如上人提着一个干枯矮小的老头,穿着一身褴楼残破的短装放在地上。 九如上人伸掌拍开老头穴道。 老头颤巍爬出跪下,头如捣蒜,哀求道:“好汉饶命。”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方外之人,相救于你怎会加害,请快起身,老衲有话请问。” 老头闻言定了定神,颠巍巍站起,望着青城道者尸体目露疑惧之容。 九如上人蔼颜和声道:“你将所见所遇详细说出,此事极为重要。” 老头自承为鸡鸣寺长工,常司打扫内外之责,正扫除坡上时忽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疾掠而至伸手点在他肋下,不知为何四肢不能动弹,口噤不能出声,蒙面人一闪不见。 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口齿不清,似是惊骇过度。 刘文杰双眉一皱,道:“以后呢?” 老头说出发现无名居士及青城诸道先后而至,不知在争执什么图,最后大打出手…… 这老头口齿不清,但终于把一切事情说了出来。 要知大诚若愚,大诈若诚,这矮小干枯老头正是那蒙面匪党,那铁翅蝙蝠主者千中选一,无论言语、神态、目光均如常人无异,连刘文杰这等巨邪均被骗过不疑。 刘文杰问明蒙面匪党去向,面色一变,怔道:“快去救人要紧,若迟一步,嵩阳道长命将不保。” 率众疾如闪电奔去。 胭脂井畔又恢复一片宁静,中天寒月悄悄地在一片飞云中显出,悠悠清风拂林带出轻啸,似悲悯,又似无言的叹息。 矮小干枯的老头宛如变易一人,目光精芒如电,腰干挺直,嘴角泛出阴阴笑容。 突然他脸色一变,疾窜入林而去。 林荫小径缓缓走出一双少年男女,面目阴冷,女的不时发出悦耳的媚笑。 少年环顾下四周景物一眼,喃喃自语道:“天色已是三更,看来他已不耐离此,如非姑娘坚持顺道眺赏青城景色……” “怎么啦!”少女吐出娇脆语声道:“早知公子要埋怨贱妾,贱妾天大的胆也不敢强邀公子前来。” 少年朗笑道:“在下岂能埋怨姑娘。” 这两人正是奚凤啸及鲁丽嫦。 鲁丽嫦忽手指着胭脂井,道:“贱妾久居苗疆,偶来中原有事即匆匆转返,故对中原名胜古迹多不甚谙晓,请问胭脂井名出自何典。” 奚凤啸微笑答道:“胭脂井亦名井阳井,昔陈朝真殿皆在青城鸡鸣寺一带,此井原在宫内,陈后主荒于酒色,贵妃张丽华,容色艳丽,宠冠后庭,及隋兵逼宫,曾偕匿井内,旋被执,陈祚隋绝,后人因张丽华故谓此井名胭脂。” 说着目光缓缓扫向四外,长叹一声道:“现井已枯废,荒径阴幽,你我徘徊其间,静听蛩鸣四起,如话兴亡,今人不胜慨叹。” 鲁丽嫦嫣然媚笑道:“公子豪气干云为何多愁善感?” 说着纤手一拉奚凤啸手臂,向胭脂井走去。 井槛四方,绿苔湛碧,旁立一碑,镌有胭脂井三擘巢大字。 鲁丽嫦立在槛旁,俯身探首不望,忽发出一声惊呼道:“怎么井内有具尸体。”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突目中神光疾变,倏的仰身侧射,虚空一个转身,直扑向林中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鲁丽嫦大感惊愕,呆立在井旁不知所措。 奚凤啸身形扑至半途,但闻林内传来一声闷嗥,接着扬起苍老的笑声道:“老弟你终于赶来啦!” 话声中,一条身影挟着一人疾如玄鹤飞掠出林。 奚凤啸身形一个转侧,飘翔落地。 来人正是妙手如来卢迪,挟着一个矮小干枯的老头,下颚已被卢迪卸脱掉了。 卢迪匆匆望了鲁丽嫦一瞥,忙向奚凤啸道:“井内尸体乃岷山名宿姜兆南……” “什么?”奚凤啸大声道:“姜大侠遭何人毒手,你既目中为何不出手相救。” 卢迪正色道:“老弟你知道什么?情况变化得太过离奇,那时恕老偷儿无能相救,后来老偷儿更因事关武林浩劫,绝不能因小失大,所以……” 奚凤啸一皱眉道:“老英雄能否详为在下一说。” 忽闻鲁丽嫦诧道:“此人未死,尚有动弹。” 奚凤啸闻言身形疾旋,向胭脂井扑去,探首俯望,果见井底躯体四肢缓缓蠕动,忙一跃而下,察视姜兆南伤势轻重,只觉心脉受创跳动极微,知尚有救,出指点了七处穴道后,五指抓紧身形疾拔出井。 卢迪道:“尚有救么?” 奚凤啸道:“绝对死不了!” 卢迪张口欲言,只见奚凤啸已蹲下为姜兆南施治,掌指飞落在姜兆南全身大穴,不容稍缓,话到口边复又咽了下去。 微啸清风送来一个冷冷语声道:“姜兆南是何人所伤?” 卢迪鲁丽嫦全神贯注在姜兆南面色变化上,耳力竟然失聪,闻声不禁大骇,转面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葛衫,发挽高髻,颏下微须,神色威肃的道者。 妙手如来卢迪一生闯南荡北,武林知名人物泰半均皆熟知能群,但不知道者是何来历,深深打量了两眼,只觉道者面色虽嫌威肃森冷、却眸子甚正,不似凶邪妄残之流,微笑道:“说来甚难令道长相信,姜兆南乃伤在太极双环刘文杰毒手之下。” “胡说!”道者冷笑道:“刘文杰望重武林,德孚四海。姜兆南岷山名宿,与刘文杰相交莫逆,那就是意见不投,也不致下此绝情,哼!危言耸听,离间挑拨,施主居心叵测……” 卢迪哈哈大笑道:“老朽早知道长不能置信,何必多问,不如等姜兆南醒来询问本人便知老朽言之不虚。” 道者不禁一怔,道:“如施主言之属实,此事足资震荡武林。” 说着语声略顿,右手在怀中取出一粒朱红药丸,接道:“如此施救,耗时费力,此药乃贫道配制,灵效如神,可助姜老师真元速聚。” 奚凤啸长身立起,接过药丸谢了一声,复又蹲下撬开姜兆南牙关喂服入喉。 半晌,只见姜兆南面色疾转,悠悠出声叹息道:“闷死我了。” 睁眼立起,恍若隔世,面前诸人均陌不相识,苦笑了一声道:“诸位相救之恩,老朽没齿难忘。” 道者笑道:“姜兄,你我老天南地北,几三十年,不知还识贫道否?” 姜兆南大愕道:“老朽健忘,尚望见告。” “贫道严三畏。” 奚凤啸闻言不禁呆住。 姜兆南一声“啊呀”出口,惊喜万状,执着严三畏双臂,摇首叹息道:“原来是严兄,姜某在武夷相觅严兄三日,不获下落索然而离。” 严三畏道:“姜兄遭何人暗算。” 姜兆南顿时目泛怒光,冷笑道:“说出令人难以置信,暗算姜某的乃是望重武林的太极双环刘文杰。” 严三畏不禁大诧,叹息道:“如非姜兄亲口说出,委实难使严某置信,刘文杰为何做出这种悖义逆行之事。” 姜兆南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若有余暇容姜某详陈一切。” 严三畏诧道:“何不现在明说?” 妙手如来卢迪冷笑道:“恐怕来不及啦!” 他厌恶严三畏狂傲,语言亦自不善。 严三畏沉声道:“你说什么?” 卢迪冷冷一笑别过面去,似不屑答语。 严三畏面上闪过一抹杀机。 奚凤啸目注了严三畏一眼,向卢迪微笑道:“事关武林浩劫,老英雄不可意气用事。” 他也不知事实真像,但察言辨色,尤其岷山逸叟姜兆南险遭刘文杰毒手,定然重大已极,亦想听卢迪道出。 卢迪冷笑道:“如今长话短说,青城掌门嵩阳子及门下与无名居士均为铁翅蝙蝠主者胁制而去,武林群雄又被诡计诱往歧途,铁翅蝙蝠主者意狠心毒,此举欲将武林群雄一网成擒。” 严三畏大惊失色道:“施主何不早说?” 卢迪冷冷一笑道:“独木难支,道长一人无异自投罗网。” 严三畏不禁怒火高涌,喝道:“施主显然与贫道处处为难。再若如此,别怨贫道出手无情。” 姜兆南道:“严兄刚烈暴直一如往昔,岂能为着话不投机便伤了和气。” 严三畏冷笑道:“贫道就因有自知之明,所以多年宋不涉足武林。” 姜兆南微微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故处世之道甚难。” 目光突转向卢迪道:“尊驾何以知道得这般清楚,莫非施主亲眼目击么?” 卢迪略一沉吟,右手一指昏死在地干枯矮小老头道:“此人就是铁翅蝙蝠主者手下死党,固然老朽目击无遗,但两下印证,便知老朽决非危言耸听。” 严三畏鼻中冷哼一声,跨步望矮小干枯老头迈去。 奚凤啸似想起什么重大事情,断喝道:“且慢!” 喝声虽不大,但真力甚雄,送入严三畏耳中,无异春雷,嗡然大震。 严三畏面色一变,由不得停了脚步,转面沉声道:“施主喝阻贫道,为了何故?”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铁翅蝙蝠形迹隐秘,行事莫测,他为免门下走口泄露,施展手段异常毒辣,预置门下喉中据毒立即咽下,毒发身亡,在下前曾两次功败垂成,此次决不让此人身死,因兹事重大,不容有意外之失。” 严三畏听出弦外之音,沉声道:“施主可是不愿贫道询问此人?” 奚凤啸微笑道:“正是,在下费尽心血擒住此人,道长刚愎自用,不免败事。” 严三畏怒道:“贫道性格如此,一经伸手,即无反顾之理。” 说着又大步迈去。 奚凤啸身形奇快,疾如闪电地落在矮小干枯躯体之前,横身相阻道:“在下行事也不愿被人横加破坏,道长还是请回吧,道不同不相为谋,语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望道长自重。” 严三畏顿时脸色通红,目中怒焰暴炽,右臂伸出,一式“拨草寻蛇”,喝道:“闪开!” 奚凤啸冷笑一声,食中两指疾骈,飞点拨来手臂腕脉重穴。 这点穴手法玄奥绝伦,指风如刃,逼得严三畏封架都来不及,连连闪出三步。 严三畏未入玄门之前,即威震武林,江湖尊称鬼见愁,嫉恶如仇,下手辣毒,惜以刚愎自用,失于偏激,又落落寡合,武林人物对其畏多于敬,惮而远之,但他究竟久历江湖,见识极广,一见奚凤啸出乎,即知对方是一身负绝学的高手,不禁心头一凛,却不料奚凤啸出手竟然辣毒异常,存心将自己废在指下,忍不住心头火发,身形疾旋让过奚凤啸两指,左手呼的一掌直击过去了。 奚凤啸一直未轻视严三畏,就在严三畏掌劲方吐之际,立时化指为掌,迎着来势推去。 两股巨浪排空的真力一接,雷鸣大震,气流激荡,涡漩逼起一片尘土腾空弥漫。 双方均各各震出数步。 严三畏面色大变。 岷山逸叟姜兆南为恐激发严三畏偏激之性,忙道:“严兄,并非姜某手臂向外,凡事宜三思而行,严兄为何身入玄门……” 严三畏厉声道:“姜某可知贫道再出江湖之故?” 奚凤啸朗笑道:“为怒群邪目中无你严三畏此人,所以一意孤行,纯阳子现陷于老龙神上相官之手,道长何不赶往虎口相救?哼!看来纯阳子所托非人,命徒杨春万里投奔,将青城至宝定风珠重托于你,岂知道长竟……” 只见严三畏面色顿泛苍白,目光黯然道:“施主不用说了,贫道知过,但施主不明,青城掌门嵩阳子于贫道恩如山重,贫道何能见危不救。” 卢迪道:“既然如此,我指点你一条明路,嵩阳子等被铁翅蝙蝠主者挟持奔向丹阳湖方向而去,目的地恕我不知,不过要尽快从速,黎明后他们将化整为零,去迹杳如黄鹤!” 严三畏望卢迪打一稽首,道:“承蒙见告,足感盛情,他日有缘,定当图报。” 姜兆南道:“姜某随严兄同行一往。” 严三畏道:“不可,姜兄重伤方愈,更因刘文杰视姜兄如仇人,短短时日之内千万不可暴露形迹。” 姜兆南知严三畏性情,言出无悔,严三畏所说也是实情,遂道:“如此姜某在金陵祥安客栈候驾,严兄此去宜加小心,切莫轻敌。” 严三畏道声告辞,话出人起,去势如电,眨眼身影消失于苍茫夜色中。 岷山逸叟姜兆南长叹一声道:“严三畏才华过人,武功精博,堪为一派宗师,即因此故,自视太高,性情常失偏激。” 卢迪忽目注奚凤啸道:“老弟,老偷儿数十年久历江湖,从未遇过如此棘于之事,我等既不能坐视不救,又恐冒失出手,一有失误,影响整个武林大局,总觉谋定而动,方为万全。” 奚凤啸沉吟一下,道:“在下之见,武林群雄为铁翅蝙蝠主者诱往歧途,却有惊无险,因铁翅蝙蝠主者绝不能化身为二,首尾兼顾,其隐秘形迹,无非心内尚有所惧,是以无足忧烦,但可虑的是嵩阳子等人,在下急欲暗随严三畏身后,见机行事,最迟明午赶回。” 鲁丽嫦急道:“贱妾也要同往。” 奚凤啸双眉微皱,无可奈何颔首应允,望卢迪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请偕姜大侠同回祥安客栈,在下还有要事相商,如无波折,明日午前必然赶回。” 说完与鲁丽嫦双双疾奔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丹阳湖古称南湖,与皖境接壤,与固城湖石臼湖统称三湖,水波万顷,碧澄如镜,螺屿凫峰,星罗棋布,点点云帆映着逐翔白鸥,景物佳绝。 这时月映朗空,湖水苍茫,只闻风涛击岸之声。 镇外一片宁谧。 一陲周广不及百亩小岛,滨临湖岸约莫三里,不用舟楫通行,绿湖中突出礁石,错综如抹,延伸接壤,但每块礁石相距五六丈,如无极高轻功身法,无法飞渡。 岛上怪石森戟,古木蔽空中建有三幢矮屋,最左一间灯火如画。 屋内中座坐着一个从首至足为黑帽罩着神秘凶邪,眼孔内吐出两道慑人威芒。 两侧立着八个黑衣蒙面人,凝肃无声,屋内虽灯火明亮,却似笼罩着一片无形恐怖气氛,令人毛发悚然。 一个玄衣劲装蒙面带刀匪徒蹑足进入,座上人突问道:“嵩阳子无名居士带到没有?” “幸不辱瓢把子之命,一网成擒。”。好,带嵩阳子进来。” 带刀匪徒迅疾走出,须臾领着神态威肃的青城掌门嵩阳子昂首进入。 蒙面人立即离座趋前迎迓,笑道:“手下无知,途中多有失礼,老朽当面谢罪。” 嵩阳子冷笑道:“檀樾好说,请问将贫道擒来为了何故?”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道长一派掌门,武林宗师,老朽怎敢当此重责,无奈事关武林苍生,不得已而为之,望道长见谅。” 说罢延客入座。 嵩阳子已存必死之心,丝毫无惧,昂然落座。 只见蒙面人长叹一声道:“道长认为老朽存心荼毒武林,掀起一场滔天血腥浩劫么?其实非是,老朽无非不愿武林绝学涅没失传,觅获后将之继续发场光大,以延续日渐式微的武林命脉。” 嵩阳子道:“檀樾可是指白阳图解么?贫道已是世外之人,不愿多事过问。”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道长鸥露忘机,与世无争,老朽久已心仪,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虚,不过老朽斗胆相求二事,恳乞俯允。” 嵩阳子不禁一怔,道:“檀樾不妨说出,容贫道斟酌,只要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蒙面人道:“乞借定风珠一用,用毕定原璧奉还。” 嵩阳子微笑道:“定风珠并不在贫道之手,歉难从命。”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这个老朽知道,仅须道长允诺,以免师出无名,道长此次涉身江湖,当是相救贵派纯阳子,如蒙允诺借珠,老朽本投桃报李之旨,相救纯阳子责成老朽身上就是。” 嵩阳子心内极为震骇,暗道:“此人心机卓绝无伦,这一着下得委实又狠又辣,令人难以招架。” 沉吟须臾,答道:“此乃关系敝派声望,贫道既然出山,自当尽力以赴,借助檀樾,恐武林非议。” 言里句间,隐含拒绝之意。 蒙面人大笑道:“道长何须拘泥不化,老朽就是为保全贵派名望不坠,故而恳求慨允借珠,否则老朽无须多此一举。” 嵩阳子暗道:“这话不错,贫道如今已作阶下囚,倘不应允,谅难脱身。” 沉思一阵,利害权衡之下,颔首肃然道:“好,贫道应允借珠,但贫道不能制止其他门派攫夺。” 蒙面人宏声大笑道:“道长一诺千金,老朽定当感恩图报,其他门派妄生凯觎之念,那是他自找覆亡之祸。” 说着旁顾侍立手下一眼,沉声道:“速将文房四宝取来。” 一人疾入厢房将文房四宝取来,只见蒙面人道:“有劳道长挥毫,以免老朽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之面无法取信。” 嵩阳子不禁胸中热血沸腾,目泛怒光。 蒙面人微笑道:“道长此来并无一人知悉,老朽严命门下不得泄漏,此乃老朽一片诚意恳求。绝无丝毫相迫之意,试问道长,老朽日后得手定风珠,各大门派定必藉名兴师问罪,谓是青城至宝,受道长之托,逼老朽交还,老朽无言相对,又不甘献出宝珠,那时将是如何情景。” 嵩阳子喟然叹息道:“血流成渠,尸积如丘,贫道无能,何敢担承如此重孽。” 说着落笔挥毫,片刻立就,递与蒙面人道:“檀樾清过目,不知可否?” 语气虽然平和,但内心极为激动。降志辱身之耻,恨不能立即死去,但一念及天下武林苍生,又自强制压抑。 蒙面人接过望也不玺一眼,放入怀中微笑道:“道长德高望重,落笔如山,老朽无须过目。” 话落略略一顿又道:“老朽尚有不情之求,望道长传授定风珠用法。” 嵩阳子显然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檀樾将定风珠取出,贫道自当传明用法。” “是否必需?” 嵩阳子莞尔一笑道:“即是贫道传习用法,檀樾是否能信贫道所说是真。” 蒙面人点点首道:“道长之言甚是,目前老朽还有琐事料理,道长请至客室略事歇息。” 立有一人道:“道长请随在下来。” 人在檐前过,怎能不低头,嵩阳子心情沉落,默默无言随着那人而去。 蒙面人立即沉声道:“有请无名居士。”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才见无名居士缓缓走入,抱拳一揖。 蒙面人道:“无名老师不愧磐石大才,未及一月居然骗得刘文杰及上官相等人信服不疑,却嫌美中不足,尚未觅获定风珠下落。” 无名居士笑道:“杨春仍在犬牙洞内,在下盗取白阳真人墨画时,无意听得陆曼玲二婢对话,并未将定风珠得到,虽然此珠已被杨春就地埋存,或交由一人送往武夷严三畏处。” “那是过去之事,如今杨春人呢?” “仍在犬牙洞内,甚蒙陆曼玲厚待。” “陆曼玲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陆曼玲也是心机至工之人。”无名居士微笑道:“她厚待杨春,故意松懈戒备,志在杨春自觉有机可趁,逃出犬牙洞外,再尾随杨春。” 说着目光注视了蒙面人一眼,道:“总瓢把子深知陆曼玲这贱婢武功高不可测,是个极为辣子人物,所以在下不愿打草惊蛇,有误大事,试想在下在他犬牙总坛内盗来白阳真笔墨画,她仍然漠然视之,似无动于衷,令在下到手之画疑真疑假,可见这贱婢沉稳机智,辣手已极。”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道:“话虽不错,但目前时机急迫,刻不容缓,老朽万难耐性静守。” “总瓢把子既然心急,在下思出一策不妨一试。” “快说!” “遣能手去犬牙洞犯险救出杨春,送交青城掌门嵩阳子,杨春当着掌门之面,自然照实禀明。” “好计。”蒙面人似乎精神一振,朗笑道:“怎么老朽未想及此事。” 突然,天际划送传来响箭啸空之声,蒙面人不禁一怔,身形疾晃掠出门外,只见夜空中一道红焰闪过而杳,鼻中浓哼一声,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口口口口口口 一条身影如流星奔矢般疾扑而来,望着夜空中一抹划过的红焰不时发出冷笑。 突然一声大喝道:“来人止步厂 喝声中四条黑影掠出,寒光电奔,幻起耀眼剑浪,叠涌奔潮地攻向来人。 来人正是严三畏,一见四剑攻势玄奥精奇,不禁微凛,暗觉铁翅蝙蝠主者果非易与之辈,门下网罗的均是江湖顶尖好手,身形疾转,让过三支长剑,一道寒光却疾向自己胸前七坎死穴点来。 严三畏冷笑一声,五指斜攫而出,一把捏柱剑尖,身形疾侧,左掌已印在对方后胸上。 闷-声中,一股鲜血喷出口来,心脉震断,栽扑于地。 然而三支长剑又疾击而至,寒星飞洒,森厉砭骨。 严三畏双眉一剔,夺自死者一支长剑疾展一式“西风卷帘”。 这一式“西风卷帘”武林中稍具名望好手中使出并无奇处,但在严三畏展出却精奇绝伦,寒虹疾卷,三支手腕连同长剑当郎坠地,断处血涌如注。 严三畏不愿多造杀孽,收剑疾腾,扑向湖中礁石,忽见湖岸两侧矮树之后纷纷飞掠而来十数条黑影,掌风刃光潮奔夹击而至。 只听一声大喝道:“道长,你我双方无仇无怨,为何这等心狠手辣。” 严三畏为势所挞,不得已反身翻回原处,冷笑道:“放出青城掌门万事干休,否则贫道出手狠辣。” “道长原来是青城门下,贵派掌门人是否在此,在下尚无耳闻,恐是传言失误,不过道长请暂候片刻,总瓢把子现已赶来,话讲对面,误会当可冰释。” 只见湖心远处一条黑影现出,兔起鹘落疾掠而来。 来人身法奇快,眨眼即至,显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沉喝道:“何入侵扰?” “青城门下。” 蒙面人两道慑人寒芒注视了严三畏一眼,道;“道长毒辣出手,伤了老朽门下四人请问何故?” 严三畏也仔细打量了蒙面人两眼,沉声道:“檀樾可就是威名卓著的铁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道:“不敢,老朽未必如外界传言那般凶恶,隐蔽面目亦出于不得已。死在老朽手中之人,乃江湖中巨恶凶邪,道长莫非与死者甚有渊源,此来向老朽兴师问罪么?” 严三畏冷笑道:“青城掌门何在?” 蒙面人不禁一怔,朗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老朽与嵩阳道长是昔年旧交,半个时辰前在湖滨暗商武林大局后,现已离去,约在明晚犬牙洞见面。” 严三畏道:“犬牙洞乃海天钓叟陆骥爱女陆曼玲总坛重地,约在该处见面为了何故?” “救出杨春,起回定风珠,武林中尽人皆知,道长谅不致并无耳闻。” “但无人知道犬牙洞确址。” “老朽知道。” “那么檀樾何不自取?”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道长视老朽无异凶邪么?”笑声宏烈,高亢入云。 严三畏淡淡一笑道:“檀樾显然志在白阳图解,定风珠乃必需之物。贫道不信檀樾有此恢宏度量。” 蒙面人笑道:“譬如瓜果之生,摘者不适于口,于君又有何求,老朽平生行事谨慎,从不强求,何况定风珠又是青城旧友至宝,何能生心劫夺,故而约晤嵩阳道长定在明晚起回宝珠,再向嵩阳道长求借。” 严三畏冷笑道:“任凭檀樾舌粲莲花,贫道也难置信。”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恕老朽不解道长来意,如是寻事生非,老朽领教道长绝学。” 严三畏在胭脂井旁因一时狂傲,开罪了卢迪,所以详情未明,如今闻得蒙面人之言半信半疑,又找不出蒙面人语病,不便自下台阶,当下心念一动,朗声长笑道:“久闻铁翅蝙蝠主者武学旷绝盖代,贫道正欲就教高明。”长剑一横,接道:“请赐招。”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老朽有僭了!” 双掌一分,疾攻出五式。 严三畏一见对方五式均是各门各派不传之秘,便知传言不虚,疾撒手中长剑,双掌一错,对架快攻。 掌势未出,劲势已自逼人,招法更是精奥奇诡。 两人虚空接掌,风漩四外,衣袂飘飞,快打猛攻,使人眼花缭乱。 蒙面人大笑道:“道长是老朽生平唯一劲敌,看来道长并非青城掌门下,还望赐告来历。” 说着掌法疾变,猿臂吞吐如飞,指影漫空罩袭而下,锐啸声中,七支铁翅蝙蝠藏在漫空指影后爆射突出。 严三畏一声大笑,身形冲霄而起,道:“果然高明,明晚贫道在玄武湖候驾同往犬牙洞证明檀樾之言。” 语声余音袅袅,人影已自掠空远去疾杳。 斜月沉湖,景物皆茫,湖风送起一片惊涛拍岸声,如吟如诉。 口口口口口口 玄武湖。 蔚蓝色天空映接千顷碧波,愈显得明湖似镜,岸柳含烟,翠篁拥黛,景色怡丽。 湖滨柳堤上突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跣足蓬首,葛衣残破,目中精茫闪烁,似在等侯甚么人。 只见竹林内走出一个独臂瘦长中年乞丐,慢慢走向长孙琰之前,低声道:“昨晚,武林群雄追踪铁翅蝙蝠主者就一直未返。” 长孙琰诧道:“莫非武林群雄中伏被擒?我就不信一无漏网之人。” 独臂丐者道:“在下在台城相遇一个苍梧名武师姚绍九门下吴刚,此人武功平庸,昨晚与武林群雄同行,但有自知之明故半途折回,他与在下言说武林群雄似已受愚,引往歧途。” 长孙琰目光灼灼道:“受何人之愚?” 突闻一个朗朗语声由林中随风传来道:“这还要问,当然是铁翅蝙蝠主者。” 独臂瘦丐倏地脸色一变,旋身单掌一招“五了开山”向林中劈去。 只见独臂瘦丐喉中闷吭出声,身形撼摇,如受重击,倒退了一步,目中逼露怨毒之色。 长孙琰闻声顿时想起一人,面露惊喜之色,阻止独臂瘦丐不及,忙道:“你不可鲁莽出手。”接着高声道:“是老弟么?想煞老化子了。” 竹林内缓缓走出一双面目森冷的少年男女,正是那奚凤啸及鲁丽嫦,长孙琰望了一眼,道:“老弟是何时赶回的?” 奚凤啸微微一笑,疾趋在长孙琰身前,附耳密语了一阵。 长孙琰大惊失色道:“此贼真个辣毒之极,陆姑娘仍在金陵,预定明日迁回总坛,老化子现赶往犬牙洞,依老弟所言行事,老弟现住何处?依老化子料测,陆姑娘闻言必来拜望老弟。” “祥安客栈。” 长孙琰略一抱拳,伸手疾拉独臂瘦丐疾奔离去。 奚凤啸道:“我们也走!” 第三章 得获定风珠 祥安客栈内独院一列三间房屋,门窗紧闭,院中盛放蔷薇,红嫣飘香,沁人肺腑。 阴暗幽森的静室中,对置两张木榻,榻上各盘膝端坐着岷山逸叟姜兆南,妙手如来卢迪两人,地下倒着一具干枯矮小的老头。 突然门外传来落足微声,卢迪倏地睁开双睛,沉喝道:“什么人?” “小弟回来啦。” 姜兆南亦矍然睁开双目,只见奚凤啸与鲁丽嫦二人推门走入。 奚凤啸向姜兆南抱拳一礼后,即向卢迪道:“庐兄,你一直未能偷得无名居士那幅泼墨画图么?” 卢迪冷笑一声道:“老偷儿倘若出手易若探囊取物,因这幅画本是假的,取在手中,反而打草惊蛇,更为不妥,不如长线放远鸢,暗随无名老贼身后,侦出老贼诡谋何在。” 奚风啸目露诧容道:“莫非无名居士实际上未在犬牙洞内偷来真画……” “正好与老弟所料相反。”卢迪正色道:“陆姑娘藏在犬牙洞内的亦非真画,不过以此作饵有意故弄玄虚让无名老贼盗去,目的欲藉图引使潇湘院中窃得移墨珠之人形迹显露。” 卢迪说出长叹一声又道:“无名老贼亦是与陆姑娘一般心意,但不知到手之画究竟是真是假,故已另易一图上涂无形迷神药物,招摇江湖,中计丧失神智的武林人物不下三四十人,这情形老弟也曾亲眼目击,不用老偷儿再作赘言。” 奚凤啸不禁点点头。 卢迪接道:“老偷儿一路暗随无名老贼至玄武门外一家小酒店,店内俱是负贩粗人,老愉儿亦扮作走方郎中,故老贼不虞,他与邻席一赶车汉子用蚁语传声对话,为老偷儿听得一清二楚了。” “赶车汉子是何来历?” “铁翅蝙蝠主者下手。” “他们说些什么?” “赶车汉子奉命而来,吩咐无名老贼子昨晚在胭脂井旁等候青城掌门阳子,其中诡谋真情恕老偷儿不知,但老偷儿知道事不寻常,更知昨晚胭脂井旁铁翅蝙蝠主者必布伏甚多高手,是以老偷儿特赶来胭脂井后独自-人在铁翅蝙蝠主者未来之前觅地藏身。” 突听姜兆南长叹一声道:“姜某亦暗随无名老贼之后,他离开酒店后,隐秘行踪扑向栖霞寺暗唔太极双环刘文杰,嘱刘文杰昨晚赶至胭脂井,姜某认为他乃是铁翅蝙蝠主者党羽,此举无异驱使武林群雄自投罗网,是以赶往胭脂井喝破……唉,殊不知他竟是刘文杰忠实走狗,刘文杰狰狞面目此际竟然暴露……” “姜大侠你错了。”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只觉无名居士心意难测,并非刘文杰走狗,亦非铁翅蝙蝠主者一边,又非独行其是。” 姜兆南诧道:“如此说来,姜某真个糊涂了。” 奚凤啸道:“事实未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能妄自臆断。” 卢迪道:“老弟此行如何?严三畏呢?” “严三畏不敌已逃去,想已转回金陵,临行之际,曾与铁翅蝙蝠主者订下了今晚之约。” 卢迪冷笑道:“严三畏真个狂傲自负。” 奚凤啸道:“这倒不是,严三畏坚要他释放青城掌门嵩阳子,铁翅蝙蝠主者称他与嵩阳子乃昔年旧友,丹阳湖相晤为叙旧情,再为求借定风珠,蒙嵩阳子慨允,约在今晚同赴犬牙洞。” 姜兆南道:“此为实情么?姜某不敢置信。” 奚凤啸道:“似真亦假,疑假又难免是真。” 蓦地——一条身影推门疾射而入,正是那鬼见愁严三畏,浑身染血,须发怒张,面色激厉。 严三畏怒道:“昨晚贫道追至丹阳湖畔,猝遇险阻,铁翅蝙蝠老贼被逼现身,谓嵩阳子是他旧友,慨允借珠,约在今晚与嵩阳子在玄武湖再度见面,同往犬牙洞救出杨春起回定风珠,贫道不信,一怒出手,因众寡悬殊,贫道突围逸走。” 奚凤啸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严三畏冷冷一笑道:“贫道远离丹阳湖五里外,见他们并无人追踪,心中大疑,只觉此事大有蹊跷,青城至宝,天下人物莫不瞩目,嵩阳子岂能任意借人,何况又是铁翅蝙蝠主者,越想越不是,重又扑回丹阳湖,发现他们正在撤离,是贫道一时不慎,展开一场生死拼搏,贫道以震天掌力劈死十数人后得以冲出。” 奚凤啸不禁面色一变,忙道:“他们必穷追不舍,速觅地藏起。”急与卢迪说了几句。 卢迪忙拉着姜兆南并夹起矮小干枯老者望邻室进入。 窗外隐隐传来一片急风破空之声,一个森冷语声随即飘送入耳道:“道长亦是武林高人,何妨挺身而出,老朽本不愿多事结怨,怎奈道长无事生非,率性为仇,贫道是血债血还,若再容忍,老朽无以向手下交待。” 严三畏见奚凤啸等人并无相助之意,一腔傲气顿时猛炽,冷冷一笑,正要跨步迈出门外,忽见奚凤啸伸手一拦,低声道:“待在下退敌,道长不可露面。”身形一晃,已自穿出屋外。 院落中散立着九个黑衣蒙面人,铁翅蝙蝠主者仍是一袭黑巾半脸罩没,眼孔内逼吐两道慑人寒芒,目睹房内掠出一人并非严三畏,大感惊愕。 只见奚凤啸冷冷笑道:“尊驾率众前来,扰人安睡,却是为何?” 蒙面人发出低沉长笑,笑声冰冷,令人心悸胆寒。 半晌笑停,沉声答道:“阁下胆量令人钦佩,把事揽在身上全然不惧,难得,难得,似未必对阁下有益,老朽一路追踪一位道长……” 说着手指着廊下血迹,接道:“阁下推诿未见丝毫无用。” 奚凤啸望也不望,冷笑道:“想是血迹系由尊驾身上淌下,怎么一见即知。” 蒙面老者大怒道:“强词夺理,老朽是何等人岂可欺骗得了的。”突然右手一招。 一双匪徒身形疾动,欲夺门而入。 奚凤啸冷笑出声,横跨一步,两臂倏如电光石火分向一双匪徒迎面抓去。 出手迅快,认位奇准。 一双匪徒均手执长剑,见对方出手抓来,长剑疾抡,精芒流转,耀眼生寒,护住前胸,守中寓攻,“回风舞柳”飞卷而出。 奚凤啸立为两支长剑砍实,如中败革,一双匪徒猛感反震之力极强,身形狂撼,胸口气血翻腾。 奚凤啸冷笑一声,双手疾逾奔电抓中匪徒脑门,鲜血喷溅,惨嗥凄厉,先后横尸在地。 铁翅蝙蝠主方才根本就未把奚凤啸放在眼中,岂料对方竟是身负绝学的能手,不禁大惊,鼻中冷哼出声,欺身如电,右手向奚凤啸疾拂出手。 奚凤啸一直对铁翅蝙蝠主者留神戒备,不敢稍微松懈,只觉来势奇奥无比,无论避向何方均不能逃过拂势之下,掌心蓄凝真气,横掌一式“推山撼岳”迎去。 两股无形劲力一接,双方均各斜走出两步,铁翅蝙蝠主者目中泛出惊骇之色。 奚凤啸一掌出手,身形震移之际,立时快攻出手,迅逾电光石火,招式辛辣歹毒,手法蕴含了正邪之长,攻向意料不到的部位。 蒙面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也是快打猛攻,绝不容对方抢制先机。 两人近身相搏,各以奇奥迅快手法对拆抢制先机,惊险万状,稍一疏失,必罹殒命之危。 突然,蒙面人身形一晃,抢步飞身窜入房中。 奚凤啸不禁大惊,如影随形追入。 那知室内情景有异,蒙面人不禁愕然止步,奚凤啸更是纳闷。 原来妙手如来卢迪已扮作苍头模样,案上放着一具果狸尸体,地上洒满鲜血,褪毛已净,正在剖腹刳膛。 壁角放着一支炽炭通红的小炉,上面滚汤浓沸的砂钵,香味扑鼻。 卢迪只冷冷地望了蒙面人一眼,向奚凤啸笑道:“老弟,半个时辰后便可大快朵颐了,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蒙面人突然灵机一动,冷笑道:“这般做作,故弄玄虚,难骗老朽神目。” 奚凤啸怒道:“尊驾认为在下恐惧于你,那就大错特错。”手出如电,一缕指风迳向蒙面人“玄玑”穴点去。 蒙面人不禁激起杀机,上身半旋,左掌吐劲向奚凤啸前胸按下,左手一式“拨草寻蛇”格向来臂。 那知奚凤啸施展的竟是武林绝学三元指法,变幻莫测,落指如飞,步法更是奇奥诡异,蒙面人周身幻起无数奚凤啸身影,不啻四面受敌。 蒙面人顿时心神大震,在奚凤啸奇幻攻势之下,迫得连连闪身,先机已失,不愿恋战,右掌虚扬,仰身倒射出去。 房内传出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朋友慢行,恕在下不远送了。” 蒙面人强忍着一腔怒火,发现七名手下仍立在原处,大喝道:“蠢材!走!”身形霍地凌空腾起,一个转折,已远在五六丈外,去势如电,转瞬人迹已杳。 七名匪徒亦鱼贯腾空而去,留下两个血污尸体,狰狞恐怖。 奚凤啸跨步出室,面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自觉自身武功已可在江湖中争一席地位。 房内突掠出严三畏,目露真挚光芒,抱拳一揖道:“施主武学精奇诡博,萍水谋面,救我贫道于危难之际,侠行英风堪为典范,贫道铭感五内,日后如有用得着贫道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奚凤啸微笑道:“不敢,在下这点微未武学焉能放在严大侠眼内,非分之誉,使在下不胜汗颜。” 严三畏正色道:“贫道生乎不轻许人这是由衷之言。” 屋面上突响起一声银铃悦耳的娇笑道:“我相信这是实话。” 奚凤啸仰面惊诧道:“玲姐,你怎么也来了?” 屋面上冉冉飘落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一袭紫色衣裙,肤色如脂,衬着攻瑰双靥,明眸皓齿,盈盈含笑,愈显得艳丽如花。 严三畏不禁大诧,暗道:“此人已是三旬开外年纪,怎么称少女为姐。” 陆曼玲嫣然一笑道:“我一闻此讯便立即赶来,啸弟,你武功大有进境,愚姐为之相形失色。” “玲姐过奖。” 陆曼玲凝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啸弟,恭禧你得了一位贤淑夫人。”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热,道:“玲姐说笑,小弟那有此事。” 说着即与严三畏引见道:“这位就是海天钓叟陆骥前辈爱女陆曼玲。” 严三畏不禁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陆姑娘,贫道严三畏久仰。” 陆曼玲道:“岂敢,道长是否驰誉武林的一元真人。” 严三畏道:“正是,严三畏乃贫道俗家名字。” 陆曼玲低喟了声道:“啸弟,你知道愚姐本定于明晨离开金陵,返回总坛,如今闻得铁翅蝙蝠老贼今晚侵扰犬牙洞,又决定留下与他拼力周旋。” 奚凤啸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小弟所作承诺,耿耿在胸,玲姐还是及早抽身。” 陆曼玲忽泛出妩媚笑容道:“就算我避身远去,老贼难道便干休了不成,此事关系武林大局,置身事外势所难能。” 奚凤啸默然有顷,苦笑一声道:“玲姐不可错估了蒙面老贼,他有意含蕴武功不露之故,因此刻未至他有利时机,再则他存心迷惑武林中人视听。” 陆曼玲道:“啸弟无须耽心我与老贼正面为敌,我意欲施展移花接木之计戏弄老贼,不过须啸弟之助。” 奚凤啸问道:“计将何出?” 陆曼玲道:“此地说话不便,请啸弟枉驾一顾我犬牙洞。” 奚凤啸点点头道:“其实玲姐睿智绝伦,小弟鲁钝平庸……” 陆曼玲笑道:“好啦,少给我戴高帽子,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房内走出卢迪带着长声呵呵大笑道:“看来,老朽这红烧果狸是无福消受了。” 接着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玉罗刹鲁丽嫦两人。 陆曼玲深深打量了鲁丽嫦一眼,目中神光异常复杂。 这情形妙手如来卢迪已瞧在眼中,不禁为之多了一份心思。 奚凤啸回面向严三畏微笑道:“武林多难,在下少不更事,难当大任,烦严老前辈同往,耳提面命,指点机宜,以匡不逮。” 严三畏忙道:“好说,好说,贫道愿追随骥尾。” 众人均整装就道,岷山逸叟姜兆南已变易本来面目,翻墙掠出,进入一片绵密山林中。 陆曼玲与鲁丽嫦走在山道前面,两女热络异常,喁喁低语,不时发出龙吟悦耳的低笑。 奚凤啸默默随着两女之后,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剑眉微微皱聚。 卢迪与严、姜二人走在最后,也在低声商谈,面色严肃,似在解决极为重大问题。 众人身形如飞,只觉进入一处险峻幽秘的山谷,峰崖危壑,榛林密莽,森翳蔽空,隐闻涧泉隆隆,宛如万马奔腾,却隐秘难见。 渐行至一处山口,疾掠出一双锦衣大汉,长剑一横,寒虹闪闪,阻住口子,一见陆曼玲赶忙垂手肃立道:“姑娘回来了。” 陆曼玲含笑道:“见过奚公子。” 一双锦衣大汉目露惊喜之容,收剑还鞘,望了奚凤啸一眼,抱拳躬身道:“参见奚公子。”面色诚敬无比。 奚凤啸忙笑道:“二位少礼,诸多辛苦了。” 一双锦衣大汉忙闪开让出通道。 地形陡下,众人疾掠泻下一片深谷,仰面一望,只见削壁千刃,危崖插天,谷底不过百丈方圆,数十株奇松苍生环植,铁翰虬枝,龙翔凤舞,古意盎然,风撼松枝荡起一片潮啸,形成一座松坪。 松坪内黑压压一片立着十人,风尘神乞长孙琰巳扬起宏声大笑趋出,迎着奚凤啸执手道:“老弟,难得你枉驾一顾,为此陆姑娘与老化子下了一个赌注,这一下可把老化子输得惨啦。” 弦外之音,显然已明,奚凤啸面红耳赤,连连抱拳道:“神乞您好!” 卢迪亦扬声大笑道:“老乞儿,我只道你已归道山,却原来藏在此处,你我之间还有一本旧帐尚未清结。” 两人却是江湖旧识,握手寒喧。 陆曼玲则忙于与群雄引见自己手下。 奚凤啸则静静观察山谷形势,忽闻耳边生起一个娇媚清脆语声道:“奚公子,铁翅蝙蝠老贼是否一定要来。” 他似乎沉心思索应敌之策,闻言漫不经心答道:“很难说,有备无患总是上策。” “看来定要伤亡多人了,唉,横尸如丘,血盈成渠,公子无法消弭此次杀劫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突然发觉青兰立在身旁,星眸中露出忧郁之色,忙微笑道:“青兰姐姐,问鼎武林,劫杀难免,何须如此忧虑。” 青兰凄然一笑道:“一个女孩儿家问鼎武林,未免不智,姑娘性情刚强,婢子等屡屡苦劝不允,只有公子说话姑娘还可听从。” 奚凤啸诧道:“你怎知道?” 青兰立时五靥上泛起两朵红云,螓首微垂,道:“姑娘心事惟有婢子知情。” 奚凤啸不觉心神一震,答道:“事已至此,此刻已是枉费唇舌。” 青兰欲言又止,盈盈一笑不再言语。 忽闻卢迪高声道:“老弟你请过来。” 奚凤啸回首一望,只见卢迪长孙琰兆南严三畏四人聚坐在一株古松之下,陆曼玲鲁丽嫦则不知何往。 坪外散立着陆曼玲手下,遂慢慢走了过去。 长孙琰霍地立起,伸手拉着奚凤啸走向一边,低声道:“老朽有句不当之言,望老弟勿以老朽之言为忤。” 面色凝肃,目光诚挚。 奚凤啸道:“老英雄有话请讲。” 长孙琰面色真诚,低声娓娓不绝。 青兰站在丈外,默默注视奚凤啸神色。 只见奚凤啸伸手揭下面具,显出玉树丰神,容光焕发,其神采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气质。 长孙琰暗道:“难怪曼玲这个丫头一见倾心。” 但见奚凤啸目中泛出一抹不安之色,轻叹了一口气。 长孙琰道:“老弟是否为了何姑娘极感为难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 长孙琰叹息道:“先贤有云,唯女子与小人是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人祸水,历代兴亡,莫不与此有关,奉劝老弟勿使她们对你有怨望之心,激起巨变,要知何湘君陆曼玲武功机智都属上乘,善恶之分仅一线之隔,只要老弟首允,一切保在老朽等身上。” 奚凤啸恍然大悟这班老辈人物窃窃私议并非谈论武林大局,而是为了自己,不觉欣喜中略感惶惑不安,碍难置答,默然不语。 长孙琰已知奚凤啸心意,暗向青兰打一眼色。 肯兰立即会意,嫣然一笑,如飞掠去。 严三畏这才看清了奚凤啸本来面目,暗道:“这人气质挺秀,根骨异常,望之洒脱出尘,令人暗生钦敬之感,此人品格武林罕见,天赋甚厚,难怪年岁轻轻,甚得人望。” 卢迪忽高声道:“陆姑娘她们来了。” 奚凤啸别面一望,只见陆曼玲鲁丽嫦并肩走来,貌美若花,艳丽出尘.身后随着青兰四婢,婀娜生姿。 陆曼玲见着奚凤啸,含情一笑,两朵红云飞上玉靥,娇羞不胜。 此情此景,惟词人笔下可表露无遗。 波湛横眸。 霞分腻脸。 盈盈笑动笼香靥。 蜜意欲传。 娇羞未敢。 奚凤啸心神一荡,不由看得呆了。 蓦地,谷空腾起一声破空箭啸,群雄心弦猛震,抬面望去,抬面望去,只见千仞峭壁现出一豆大身影,攀着峭壁仞藤揉身飞落,距谷底尚有二十余丈高,疾展龙回九天身法,盘旋落地,现出一个面如锅底,形态怪异老叟。 陆曼玲手下纷纷大喝疾扑过去。 奚凤啸喝道:“且慢。”身形抢出迎着来人躬身施礼道:“杜老前辈,你为何来此?” 杜长龄两目微微一翻道:“还不是为着你来?”疾又低声附耳密语了一阵道:“武林大事,何兄谓你武功机智足当重任,望你好自为之,老朽尚须去探望湘君侄女,你有无口信须老朽带到。” 奚凤啸玉面一红将长孙琰相劝经过说出。 杜长龄莞尔一笑道:“儿女私情,在所难免,湘君侄女这边老朽定与你尽力不负所托。” 话落人起,神龙穿空,翻了几翻,身形已拔起十余丈高下,攀着仞藤,揉升千仞峭壁。 陆曼玲疾跃在奚凤啸身侧,道:“此人是谁?” 奚凤啸道:“是在下忘年之交,黑道煞星,享誉武林之铁面钟馗杜长龄。” 长孙琰姜兆南严三畏均与杜长龄有过数面之缘,相知颇深,本欲趋前寒喧,却为卢迪暗中制止,心料其中必有缘故,只好忍住。 陆曼玲惊诧出声道:“原来是她,为何来去匆匆。”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杜老前辈秉性耿直嫉恶如仇,天涯追踪铁翅蝙蝠老贼,昨晚他亦去丹阳湖畔……” 这时严三畏等人已走至奚凤啸身前,凝神静听。 奚凤啸说着望了群雄一眼,道:“他说蒙面老贼今晚必不来犬牙洞,但安排恶计有甚于他亲身前来。” 群雄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微变。 只听奚凤啸徐徐的道:“今晚三更时分青城掌门嵩阳子准来犬牙洞亲向玲姐索放杨春,请问玲姐作何处置。” 陆曼玲沉思了一下,答道:“杨春乃青城第二代弟子,嵩阳道长问我要人,怎能不放,何况定风珠又不在他身旁,徒落骂名,不如交还青城,也可显得仁至义尽。”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玲姐怎知嵩阳子神智已被蒙面老贼所控,释放杨春,无异驱羊送入虎口,在下料杨春必将风珠埋藏秘处或仍怀在身旁,见着掌门至尊无疑把藏处说出。” 陆曼玲面上不禁泛过一抹杀机,冷笑道:“我待杨春不薄,礼如上宾,他怎敢对我谎骗不诚。” 奚凤啸叹息道:“玲姐怎能怪他,杨春如非忠诚不渝,纯阳子岂能将定风珠至宝付托与他.此人坚贞不二,不为威迫利诱,足堪武林一楷模,我辈效法……” 陆曼玲嗔道:“老气横秋,别唠叨啦,那么我推说杨春已离开犬牙洞不就结了么?” 奚凤啸道:“此事不如玲姐所想就此轻易了结,威慑江湖的铁翅蝙蝠老贼辣毒阴险无人可及,凡事均经谋定后动,一着更甚于一着,嵩阳子身后还有人在。” 长孙琰道:“什么人?” “以刘文杰九如上人为首之武林群雄?” 群雄不禁大愕。 严三畏道:“难道刘文杰等人亦神智丧失被铁翅蝙蝠老贼所控么?” “昨晚武林群雄被诱往歧途,奔出数百里外扑空而返,铁翅蝙蝠老贼遣一青城门下迎着武林群雄谎言嵩阳掌门与其订下赌注……” 陆曼玲道:“是何赌注?” 奚凤啸道:“老贼故示大方,说定风珠乃青城至宝,理该青城先取,若嵩阳子无能取得,他即当仁不让借取一用。” 说叹息一声道:“这就是老贼厉害之处,命青城门下通知武林群雄暗助,因群雄不知嵩阳子神智已为他所控,决不坐视嵩阳子扑空而返,如此老贼可兵不血刃坐收渔翁之利。” 长孙琰目中神光缓缓扫视众人一瞥,道:“今日武林乱象,愈演愈烈,非睿智英明之人无以统率全局,指挥若定,方可立于不败,老朽心想……” 说时望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除了奚老弟无人可当此重任。” 奚凤啸料不到长孙琰说出此话,一张玉脸胀得通红,双手连摇道:“在下德薄能鲜,那堪膺此重任,诸位均是武林眷宿,名高望重,登高一呼,众望所归,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长孙琰暗向陆曼玲示一眼色。 陆曼玲娇笑道:“啸弟,你若不允,则我们各行其是了。” 奚凤啸不禁心头一震,苦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只有勉为其难厂,但小弟有一条件。” 陆曼玲笑道:“请说。” 奚凤啸道:“在下姓名暂不能外泄。” 卢迪呵呵笑道:“老偷儿早料及此,与老弟取了一个摘星手外号,此后摘星手威名当响震武林。” 陆曼玲道:“一言已决,速筹商今晚退敌之计。” 长孙琰向陆曼玲笑了一笑道:“奚老弟已被推为盟主,我等应以奚老弟马首是瞻,姑娘你说对么?” 陆曼玲向长孙琰白了一眼,盈盈巧笑,与鲁丽嫦跚跚走在奚凤啸身后。 只见奚凤啸望了山谷形势一瞥,道:“杨春仍在犬牙洞么?严老前辈可否与在下同往去见杨春?” 严三畏道:“老朽当效力。” 青兰走出,道:“婢子带路。” 奚凤啸严三畏随着青兰走出松坪,沿着绝壁小径绕了两转,只见一线羊肠鸟道斜伸涧底,崎岖难行。 三人却是一身绝顶轻功,飞奔掠下,眼前是三丈来宽的怒川,涧中怪石嶙峋,奔流冲湍,飞沫溅空,喧声如雷。 青兰手指在一方涧壁上,道:“犬牙洞就在此处,外为藤罗翳蔽不见,洞径深邃,无名老贼能觅得此洞,是陆姑娘有意使然。” 说着运足一点,落在涧心怪石上,几个起落掠至石壁前。 奚、严二人如影随形跟至,只见青兰拔剑出鞘,闪出一抹寒光,拨开壁上浓密乌萝,露出开如犬牙的洞穴,回首嫣然笑道:“二位请随婢子来。” 藉着剑身光华,三人走入洞径,奚凤啸只觉洞里弯曲,幽黯逼仄,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间石室,室内榻椅陈设齐全,案上烧着一支牛油巨烛,椅上端坐着杨春,正披阅着一册通俗小说“惊梦记”。 剑光乍闪,杨春立即警觉,霍地立起,哦了一声道:“青兰姑娘。” 青兰道:“杨老师,”手指着严三畏接道:“这位就是一元真人老前辈。” 杨春虽未曾与严三畏谋面,但其师纯阳子口中屡屡称道严三畏往事,故熟知其形貌,顿时跪膝下拜。 严三畏双手掺起,长叹了一声道:“贫道久已绝意江湖,不闻外事,如非群邪频频现踪武夷纯阳道友遭变迄今尚懵然无知,故旧恩谊难忘,是以贫道再出相救令师及寻觅贤侄。” 杨春道:“家师何在?” 严三畏道:“令师现在壶口陷囚上官相处,贫道势孤力薄,邀觅这位少侠及武林同道日内赶往壶口。” 杨春眼中一红,道:“望老前辈相救家师安然出险,晚辈虽死也甘瞑目。” 严三畏点点头慨叹道:“纯阳道友有徒如此,也可自傲。” 说时倏又面色一正,接着将青城掌门嵩阳子神智丧失为铁翅蝙蝠老贼所控等等详情说出,又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贫道实不应过问,不过请问今晚嵩阳掌门来此,陆姑娘当然将贤侄交还,嵩阳子若问贤侄定风珠现在何处,贤侄将如何答话。” 杨春闻言面色大变道:“老前辈此话可是真情么?” 严三畏不禁目蕴怒容,倏又疾转悯恻之色道:“贤侄,贫道句句是实,此乃贵派家事,外人实不容置啄,但为纯阳道人相知甚深,付托之重,贤侄应有所明择。” 杨春面色惨白道:“定风珠仍藏在晚辈身旁,晚辈取出交与老前辈就是。” 此言一出,奚凤啸及严三畏均感大愕。 青兰面色微变,暗道:“这人经陆姑娘数次暗搜,不见定风珠踪迹,怎么说仍在他身旁?莫非他神智昏乱胡言乱语不成。” 严三畏道:“现在何处?” 杨春答道:“现在晚辈……” 奚凤啸突面色一变,伸手迅如电光石望外拍去,只见一条黑影由洞里疾现,身如飞弩向杨春扑来。 这黑影武功显然高绝,身形悬空突升起三尺,让过奚凤啸掌力,扑势未正,右手五指相距杨春仅三寸。 眼见杨春就要丧命人猝袭之下,严三畏大喝一声,一招“拨云见日”疾拂而出。 奚凤啸不禁暗惊,忖道:“此人身法高。”左用两指疾伸,一缕暗劲点了出去。 那人身形疾沉,虽让过严三畏掌力,却不能避开奚凤啸三元指力。 只听那人发出一声闷嗥,叭哒坠地,张嘴喷出了一口黑血,面色疾变乌紫,气绝身亡。 青兰瞧真死者面目,不禁失声惊呼道:“这不是罗武士么!他怎么……” 奚凤啸道:“看来玲姐身旁亲信武士中也有铁翅蝙蝠老贼买通卧底之人,老贼端的辣毒,无孔不入,内忧不除,外患何为。” 说着突伸掌疾向洞径内推去。 潜力山涌,送入洞径,狂飚呼啸中夹着一声凄厉惨嗥,刺耳悸人。 青兰面色一变,踹足疾望洞径扑去。 洞径曲折,只见一人撞在洞壁下,颅骨粉碎,血浆溅溢,面目模糊难辨。 青兰从那死者服饰上认出此人也是陆姑娘锦衣武士中高手,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这时,杨春惊魂渐定,知自己怀壁其罪,生死还在不测之数,忙道:“严老前辈,定风珠藏在晚辈右足鞋底内。” 说着立即脱去足下快履。 奚凤啸严三畏不禁一怔,暗道:“此人果然忠诚谨慎,任谁也猜想不到藏在鞋底内。” 严三畏接过,凝视快履,见此鞋乃是与常走江湖的武林人物所穿毫无异样,只是底部比通常稍高而已。 他使劲将面底线断裂,但见中部凹陷嵌藏-颗龙眼大小,寒光流转的明珠,喟然叹息道:“为了此珠武林掀起亘古未有之巨变,白阳真人泉下有知,当追悔不及。” 说着将珠递与奚凤啸,接道:“今晚青城掌门必定前来,少侠将如何应付,杨春任嵩阳道友带走不带走都无关紧要,一场杀劫势所难免。” 奚凤啸断然道:“杨老师不得露面,应付嵩阳掌门之事让在下在此静心思忖一条良策,严老前辈与青兰姑娘请先返转嘱陆姑娘查明身旁尚有无老贼爪牙。” 严三畏道:“贫道遵命。”转身走去。 奚凤啸望了杨春一眼,微笑道:“杨老师请宽心忍耐,有屈在此犬牙洞中养息数日,此间事了,在下定必设法救出令师。” 杨春虽不知奚凤啸是何人?但觉奚凤啸气度雍容,目光真挚,语音神态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气质,肃然答道:“杨春谨遵少侠之言。” 奚凤啸微笑了笑,转身飘然走出洞外,只见烟云绕壑,映目葱翠,涧泉奔雷,清风扑面,他飞跃落在涧底礁石上,仰面凝思,前尘往事一一现于眼帘,不禁阵阵迷惘…… 月涌中天,松针洒地,盈耳风涛外山谷静静的无异诗意画境。 坪中一株龙虬攫放如同菌云,奇松之下,一条黑影衣袂飘飞凝立着,两道眼神炯炯若电,慑人心神。 东南方峡口突冲起一道红焰旗花,爆射成一团奇形异景,峡口现出八九条如飞的身影,向松坪掠来。 来人身法奇快,眨眼即至,为首一人抢步趋前躬身道:“禀盟主,青城掌门嵩阳道长率领门下驾到。” 说时嵩阳子等人已疾如流星掠至,一见这黑影不禁一怔,只觉此人面部似为一重黑纱蒙住,抱拳稽首道:“檀樾可是摘星手么?” 奚凤啸朗笑一声道:“撞星手不过是属下谬赐外号,不敢挂齿,嵩阳掌门枉驾来此,有何指教。” 嵩阳子微笑道:“陆女施主何在?” 奚凤啸道:“陆姑娘已远游滇南,与在下说也是一般。” 嵩阳子含笑道:“敝派第二代弟子杨春承蒙陆女施主相救,贫道一则登门道谢,再求带走杨春。”奚凤啸朗声一笑道:“道长真来得不巧,杨老师风闻其师陷在上官相手中,心急如焚,欲赶往壶口相救,在下以其伤势甚重,尚未复元,一再坚留不获,三日前已离山他去了。” 嵩阳子不禁大愕,道:“贫道不信檀樾说话是真。” “在下无此必要欺骗道长,”奚凤啸冷冷一笑道:“道长仅凭传言就无中生有,有失一派掌门气度,何不去壶口问上官相索取纯阳子,纯阳道长必说出定风珠是否真在杨春身上。” “檀樾未免强词夺理。”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在下请问道长,定风珠谁入知道其用法?” 嵩阳子道:“武林中就数贫道与纯阳师弟深知用法。” “倘或定风珠落在在下手中,道长此来在下将是如何处置?” 嵩阳子毫不思索答道:“檀樾必然逼迫贫道传授用法。” 话方出口,倏地一怔,他虽为铁翅蝙蝠老贼控制,但灵智并未丧失,暗道:“莫非他所说确是真情。” 心念一转,打了一稽身道:“如此说来,贫道冒昧失礼,告辞了。”说罢率领门下转身走去。 才走出数步,峡口上忽有一支响箭飞起,划空带起一溜锐啸,人影纷纷现出,向松坪疾掠而下。 奚凤啸冷笑道:“不速之客今晚来的甚多,武林朋友太抬爱在下了。” 武林群雄瞬眼掠到,为首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冷峻目光望了奚凤啸一眼,向嵩阳子抱拳微笑道:“道长是否将杨春带回?” 嵩阳子摇首答道:“杨春已于三日前离此赶往壶口。” 刘文杰闻言呆得一呆,说着:“这话是何人所说?” “就是这位檀樾!” “陆曼玲为何不现身出见?” “这个恕贫道不知。” 刘文杰重重向奚凤啸深深凝视了一眼,道:“阁下为何隐秘面目?” 奚凤啸道:“在下从不涉身江湖,显露面目无此必要。” 刘文杰大笑,“答得好”,倏又面色一沉,接道:“老朽刘文杰,请陆姑娘出见老朽有话请教。” 奚凤啸道:“陆姑娘业已离此他往,已将这片基业借与在下。” 忽从刘文杰身后掠出一个魁梧大汉,道:“此人胡言乱语,故弄玄虚,刘大侠不可相信是真。” 继向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当着天下群雄之面,胡言搪塞,未免狂妄已极。” “依阁下之见呢?” “奉劝尊驾不如献出杨春,免得自取杀身之祸。” “在下委实不信正派人物竟会说出此话,幸亏在下并非铁翅蝙蝠老贼,否则诸位无异自投罗网,今晚这松坪幽壑就是诸位葬身之处。” 那人宏声大笑道:“我点苍一雁耿修义有幸得遇高人,敢请赐教。”说着斜身飞撤肩上一柄长剑。 呛郎郎一声簧吟,长剑出鞘,一道寒虹暴涨,展出一招“云开见日”,豆大寒星袭奚凤啸胸前。 剑尖堪抵胸前五寸,突剑身一震,寒星扩张成一圈碗晕,嗡嗡锐啸。 九如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他瞧出耿修义使出点苍镇山绝招,毒辣已极,不禁为奚凤啸耽忧,起了慈悲之念,欲待抢救出手。 只见奚凤啸身形如山,屹立不动,待剑尖堪触胸口之际,猛一吸气胸骨凹陷,身形疾侧,右掌飞拍而出。 当郎一声,长剑齐中折断坠地,耿修义身形震得蹬、蹬、蹬,退出三步,虎口破裂,鲜血涔涔溢出,真气逆腾翻涌,面色苍白如纸。 武林群雄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奚凤啸微笑道:“耿老师出手毒辣,有失正派高手气度,再若如此,在下当忍无可忍。” 说着手指向松坪四周,接道:“诸位不妨一瞧,在下若一声令下,这松坪立即血溅尸横,面目全非。” 武林群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四顾巡望,只见松坪外人影幢幢,寒光游闪,显然人数不少。 九如上人暗宣了一声佛号,合掌施礼道:“檀樾暂请息怒,请听老衲一言。” “禅师请讲。” 九如上人道:“老衲等决非捕风捉影,登门寻衅,固有位无名施主昨日曾亲眼得见杨春……” “在何处亲眼目击。” “犬牙洞内!” 奚凤啸闻言放声大笑不绝。 群雄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合掌肃然道:“檀樾为何发笑?” 奚凤啸道:“无名居士何在?” 群雄中突然走出无名居士微笑道:“老朽在此!” 奚凤啸怜笑道:“据在下所知,我这统辖境内并无犬牙洞存在,阁下谎骗天下群雄用心叵测。” 武林群雄只觉心头骇震,刘文杰更是面色大变,两道慑人的目光凝在无名居士脸上。 无名居士不知为何心理上只觉感受着一种无形威胁,冷冷一笑道:“事实俱在,由不得尊驾饰词强辩。” 奚凤啸道:“好个事实俱在,尊驾近日行事在下略有耳闻,扬言于犬牙洞中窃得白阳真人遗画,引起武林剧变,尊驾实乃罪魁祸首,这些并不干在下之事,但尊驾既然熟知犬牙洞,何不引着武林群雄前往犬牙洞?” 无名居士愤怒到了极点,胸中热血沸腾,料不到面前的蒙面人比铁翅蝙蝠老贼还要诡谲辣毒。 刘文杰目露诧容道:“阁下是说此处并无犬牙洞存在?” “正是如此。” “那么陆曼玲为何放出风声轰动整个武林?” “为何刘老师坚谓陆姑娘所为,有何证据,怎不疑另一人必存叵测,受命愚弄武林群雄?” 弦外之音,无异是指无名居士受铁翅蝙蝠老贼教唆,刘文杰怎能听不出来,暗暗心惊道:“若此人之言是真,那岷山姜老儿之话显然无虚。”不自主的两道冷峻目光逼射在无名居士脸上。 无名居士大喝道:“老朽岂能任你颠倒黑白。”说着双掌平胸推出。 一股潜猛如山无形玄罡迳袭奚凤啸胸前。 奚凤啸冷笑一声,双掌迎去。 轰的大震,急风漩荡,无名居士震得倒撞而出。 奚凤啸仍自屹立如山,沉声道:“无名老师是否作贼心虚,你既旧径熟路,何妨带领武林群雄前往犬牙洞,是非曲直,不言自明。” 无名居士强抑着喉头逆翻气血,调吸了一口真气,狞声笑道:“尊驾用的什么诡计,莫非尊驾在犬牙洞布伏欲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么?”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无名居士无须危言耸听,在下倘布伏暗害天下武林朋友,岂能等到现在。” 说着扫视了群雄一瞥,道:“那位朋友倘相信在下并无暗害之意,可随无名老师前往查视有无犬牙洞存在。” 太极双环刘文杰立即应声道:“老朽愿往。” 奚凤啸微笑道:“刘大侠望重武林,一言九鼎,自是再好不过,在下立此恭候。” 无名居士心知刘文杰动了疑忌之心,暗道:“反正我已去过犬牙洞,又非凭空捏造,惧他则甚?” 遂向刘文杰道:“他认为我必不知犬牙洞隐秘深藏的所在,故有恃无恐,你我就此前往。” 突闻奚凤啸大喝道:“慢着!” 无名居士不禁色变道:“尊驾还有什么话说?” 奚凤啸轻笑一声道:“深山幽壑,不乏仙魂遗居,倘你任意妄指,在下岂非弄巧成拙。” 群雄闻言只觉奚凤啸这言大有道理。 九如上人道:“依檀樾之见呢?” 奚凤啸道:“不如先请无名老师先说出犬牙洞座落何处,有何异徵,洞中景物陈设如何,免他胡言搪塞。” 刘文杰暗暗心惊道:“此人委实机智绝伦,行事落实,使人无懈可击,立于不败,看来江湖代有奇人出,老朽耄矣。”心头不由泛起一种颓废慨叹。 无名居士大怒道:“犬牙洞座落于涧谷内,离此不足五里之遥,涧泉激湍,飞沫溅空,谷内怪石乱礁林立,两侧都是绝壁危岩,一方峭壁上藤萝翳密掩藏一洞,洞口形似犬牙,上方下锐,洞径深邃曲折,足有里许,左端一列三间石室,室中陈设俱全。”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无名老师竟说得活灵活现,诸位武林朋友听真,不要让他骗了,好,无名老师你去吧。” 九如上人叹息道:“老衲说不得也要同行。”大袖一扬,身形跟起落在无名居士身侧。 无名居士自信之念不禁动摇,暗道:“莫非他一夜之间已将犬牙洞毁去。”心生踌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猛一横心,喝声道:“走!”身形疾射而起,向涧谷方向扑去。 九如上人与刘文杰疾展身法紧随着,眨眼身形远杳。 这时,奚凤啸抱拳向武林群雄微笑道:“在下新近赶来此处,基业初创,未能预知诸位今晚枉驾,无物招待,殊以为歉,诸位就在此随意浏览景物。” 群雄中突走出一貌像清奇,五绺长须,气度非常,年岁约莫五旬开外老者,抱拳微笑道:“老朽华山范泰阳,敢问阁下来历姓名?” 奚凤啸道:“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故不欲将贱名公诸于世……” 嵩阳子忽接道:“这位檀樾江湖推称摘星手,范施主就从摘星手三字不难找出来历。”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此乃相随在下多年武林朋友抬爱,不足为凭。” 范泰阳诧道:“摘星手……”默然垂目,似搜索脑中记忆,只觉近百年来就无以摘星手为名的武林著名人物,不禁又仔细打量奚凤啸两眼。 点苍一雁耿修义震荡翻逆的气血巳平,冷笑道:“朋友说得好,无意涉身江湖,但与我点苍怨已结下,纵然避身亦势所难能。”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只要是点苍朋友来此,在下无不接着。” 范泰阳忙道:“有道是不打不成相识,些许误会,请两位勿心存芥蒂。”说着又道:“无名居士究竟是受何人所命,烦望见告。” 奚凤啸道:“铁翅蝙蝠老贼。” 说着目中神光望涧谷方面一瞥,淡淡一笑道:“老贼此际已在涧谷内潜藏,如各位倘如愿以偿,带回杨春,必然伺机出乎劫持杨春而去。” 武林群雄闻言大惊失色。 范泰阳急道:“恐刘文杰及九如上人有险,烦阁下带路前往。” 奚凤啸微笑道:“那到无虞,铁翅蝙蝠老贼行事沉稳异常,不至必要,绝不轻易露面,但此刻刘文杰老师与无名居士已大打出手。” 范泰阳不禁色变,诧道:“这是何故?” 奚凤啸道:“根本无犬牙洞存在,刘老师怎不责斥无名居士欺骗天下群雄及察破他叵测用心,岂可不引起一场激烈拼斗,范老师等既愿前往一视究竟,在下命一名弟兄带路就是,因在下无意卷入是非争端中。”说着用手一招。 一个面目阴冷黑衣人疾奔而至。 奚凤啸道:“你带领武林朋友前往涧谷。”接着朗声道:“各位去留听便。” 武林群雄均随着黑衣人走了一干二净。 松涛如吟,月挂澄空,奚凤啸衣袂飘飞在松坪中徘徊踱步,忽仰面出声道:“朋友不嫌在下慢待了么?” 蓦地,一个冰冷阴森的长笑在百丈绝壁之上生起,只见一条身影如灰鹤疾泻而下。 奚凤啸口角吟着冷笑注视着来人,正是铁翅蝙蝠主者,首尾仍是黑巾蒙住,令人一见生出恐怖之感。 铁翅蝙蝠主者道:“朋友,好俊的目力!” 奚凤啸朗笑道:“承蒙廖奖,愧不敢当。” 铁翅蝙蝠主者道:“老朽自承此次败在朋友手中,以后就难说了。” 奚凤啸道:“在下无意江湖,若你我逐鹿武林,胜负犹未可知,朋友你也不嫌太狂妄了么?” 铁翅蝙蝠主者冷哼一声。 奚凤啸笑道:“你原以为在陆姑娘身侧布下卧底之人,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殊不知天下事往往出于意料之外,算计人者反被人算计,以致功败垂成,棋逊一着,难道你不甘认输?” 铁翅蝙蝠主者冷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奚凤啸朗笑道:“在下自认愚者,但尊驾若与在下挑衅,尊驾日后必丧失于在下手中。” 铁翅蝙蝠主者桀桀狂笑道:“岂能等待日后,眼前就是你的死期。”说时左手疾扬,一掌十二支铁翅蝙蝠漫空罩袭而下,右掌-招“接云捧日”迅如电光石火向奚凤啸下颔抓去。 他存心制奚凤啸死命,免成心腹大害,右手出招辣毒之极,奇诡绝伦,而且铁翅蝙蝠罩袭之势,交叉互织,不论奚凤啸避向何方,均无法幸免。 第四章 化身万千伤离别 奚凤啸亦是存心全力出手,为武林除一大害,但无必胜把握,时机急迫,无法忖思,不退反进,迅疾斜欺揉进,竟贴向铁翅蝙蝠主者而去,左手两指疾伸,运出三元一煞神指,一缕锐啸劲风射向铁翅蝙蝠掌心而去。 指势未触及铁翅蝙蝠主者掌心,但铁翅蝙蝠主者只觉锐风如刃寒冽如割,面目为之大变。 奚凤啸右掌蕴蓄罡劲,一掌推出,劲风如潮,直向铁翅蝙蝠主者胸前推去。 铁翅蝙蝠主者左掌疾撤,身形迅快的一侧,欲待让过奚风啸掌劲。 岂知奚凤啸已算准对方必然如此闪避,掌劲早如附骨之蛆般汹涌推去。 对方乃是盖世凶邪,一身功力超凡脱俗,虽在危中却仍不乱,疾运卸字诀双掌一接即引,身形腾空暴冲而起,忽瞥见自己.打出的十二支蝙蝠,为一株古松之后打出的一片飞弹叮叮撞击纷纷坠毁,不禁激怒于胸,张嘴发出一声厉啸,身形飘旋落在丈外。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是否今日不分个胜负,无法甘心是么?” 铁翅蝙蝠主者厉声道:“眼中之丁,心腹之害,焉能不拔。”说着身形猛欺,双掌疾抡快攻,均是奇奥迅诡的手法,指掌袭去俱是人身要害重穴。 在此雷霆闪电快攻之下,奚凤啸已失去先机,迫得连连倒退,拆解招式元均是守招。 铁翅蝙蝠主者攻势绵绵不绝,宛如长江大海,一招比一招辣毒奇奥,忽掌忽指,扣、拿、劈、点、夺、错、削、成,八字无上心诀神化已极。 有几次奚凤啸差点伤在对方辣毒手法之下,但奚凤啸守住心神,默察对方攻势部位,运用过人机智一发间化险为夷。 铁翅蝙蝠主者愈打愈心惊,暗道:“武林高手中有此旷绝武学尚不多见,此人不除,寝卧难安。”不禁目中猛泛杀机,忖思如何一击出手制对方死命。 奚凤啸掌指飞舞,一口气拆解了铁翅蝙蝠主者强猛辛辣数十招攻势后,突长笑出声,左腿忽踢向“悬钟”大穴,右手四指骈指如刃,一招“惊鸿入茸”划带出一片锐利啸风袭向对方“天府”要穴。 一式两招均是少见罕睹的旷绝神化武学,铁翅蝙蝠主者因心神旁鹜,未免攻势略有破绽,却不料奚凤啸趁隙而入,只觉无可闪避,不禁大惊,硬生生逼得仰身侧跃出去。 蓦地,崖上突飘传来两声凄厉惨嗥,铁翅蝙蝠主者不禁胆寒,知今晚全盘皆输,身形沾地倏又竖立,双掌拼力猛向奚凤啸推去。 狂飚骤生,怒啸如雷,阴寒砭骨,宛如排空巨浪,势如万钧。 奚凤啸身形疾跃而至,见状蓄凝功力一式“野马分鬃”迎去。 “野马分鬃”虽是平凡招式,但在他手中展出竟格外不同,化腐朽为神奇,更因全身功力所聚,猛厉惊人。 掌力相接,一声惊天巨震中,急风四旋,树杆撼摇欲折,松针蓬溅散飞坠地,尘沙弥漫蔽空,铁翅蝙蝠主者只觉两臂酸麻,气血狂逆,身形暴腾沾足松梢,冷侧侧冷笑一声道:“摘星手,老朽与你誓不两立。” 说时身形疾往岩壁扑去,捷逾猿猱,眨眼登上百丈削壁身形迅杳。 奚凤啸面色惨白无神,两腿颓软跌坐于地。 松坪外人影纷纷疾射而至,为首二女,陆曼玲忧形于色道:“啸弟,你怎么样了。” 鲁丽嫦揭开奚凤啸面上纱巾,见状星眸一红,泪光莹然欲滴,道:“他脏腑内伤甚重,速移地调养。” 只听奚凤啸出声道:“不妨事,小弟决死不了。” 严三畏忙取出一粒灵丹道:“少侠请服下,可使伤势速愈。”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吞下瞑目行功。 妙手如来卢迪道:“换了老偷儿,早丧命在铁翅蝙蝠老贼掌下,老贼委实功力已臻化境,出手投指无不奇奥难解。” 岷山逸叟姜兆南长长叹息一声道:“老贼尚未尽全力,他此举别有用心。” 众人不禁大惊道:“老贼怎会未尽全力?” 姜兆南道:“他本存心杀害少侠,以免后患无穷,但到后来心念疾转,留下少侠性命来移转武林视听,使自己得渔翁之利。” “不错。”奚凤啸身形一跃而起,容光涣发,展齿微笑道:“此人一离去,武林大乱随之而生,在下已看穿他的心意,他用挑衅残杀之策,使各门各派互成敌对之势,更以摘星手之名为恶……” 陆曼玲惊喜于色道:“啸弟,你好了么?” 奚凤啸颔首道:“严老前辈灵药之功,非小弟本身功力。” 严三畏道:“少侠无须自谦。”话音略顿,皱眉目泛忧容道:“老贼如此歹毒,我等急须筹商对策,唉,迄今为然,尚未知老贼来历,其巢穴座落何处,令人无法措手。” 奚凤啸微笑道:“这点倒不重要,在下已思出对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化明为暗,嫁祸于铁翅蝙蝠,逼得他不能不露面。” 说时仰面凝望夜空星斗一瞥,接道:“看来,武林群雄是不会来了,羞与在下相见,纷纷四散离去。” 严三畏诧道:“为什么?” 奚凤啸道:“刘文杰功力远胜无名居士,一经发觉无名居士诈骗,刘文杰怎不出手制无名居士死命,此际早该生死胜败分明……” 说时一条黑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 来人正是奚凤啸所令布守涧谷的暗椿,奚凤啸细问经问,那人禀知详情…… 原来无名居士等三人到达涧谷后,无名居士就着月色之下巡视涧谷形势,只觉景物迥异,不禁一呆,暗道:“这就奇怪了,怎么涧中景物与前见不同,一切都如陌生。”令无名居士张惶四顾。 刘文杰早为奚凤啸危辞所惑,感觉无名居士言语闪烁,举止鬼祟,越想越无是处。 此刻,一见无名居士神色有异,不禁冷笑道:“无名老师,你当众宣称犬牙洞熟稔异常,绘形绘影,为何傍徨犹豫,难道那摘星手竟有移山之能,将犬牙洞在一夕之间移往他处?” 无名居士不禁面色大变,连道真是怪事,闻得刘文杰语气深沉,知他已动杀机,忙将身形闪开三步。 耳后忽闻九如上人道:“老衲虽慈悲为怀,却也不能纵容为恶,施主最好实话实说,免得自误生机。” 无名居士突然回面,冷笑道:“二位不要逼人太甚,老朽决无骗人之理,只是今晚之事,太过离奇怪异……” 刘文杰大喝道:“什么离奇怪异,犬牙洞何在?” 景物变迁,无名居士无词以对,刘文杰已自出手先发制人,二指点向无名居士的死穴。 无名居士亦非易与之辈,身法闪溜,右足滑开三步,回身变掌猛向刘文杰的胸腹按下。 九如上人少林名宿,不愿联手合殴,飘身丈外,眼见两人展开一场生死拼搏,不禁满腹狐疑不解,暗道:“无名居士谎骗武林群雄是为了什么?要说是奉了铁翅蝙蝠主者所命,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非愚蠢之极,看来其中大有蹊跷。” 这少林高僧只垂目沉思索解,双方拼搏竟视若无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已求得其中真解,忙道:“二位檀樾请住……” 言犹未了,刘文杰已自一掌将无名居士撞出五丈开外。 只见无名居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回面目露怨毒望了刘文杰一眼,疾跃向涧底如林巨石之后无踪。 刘文杰大喝道:“你走得了么?”身形如电扑去,似已失去无名居士踪迹,遍觅无着。 九如上人亦在涧底搜索了片刻,终无发现,朗声道:“刘檀樾,只要无名施主回心向善,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走吧!” 刘文杰知九如上人心意,察觉无名居士逃逸,仍藏在涧底乱石中,但九如上人不知他另有难言之苦衷,倘无名居士不死,自己诡谋将宣泄无遗,苦笑道:“此人不除,终成大害。” 九如上人高宣了声佛号,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无名施主经过此次重创后,再也无法施用诡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铁翅蝙蝠老贼无可利用,他自知立足不住,终有弃暗投明之日。” 刘文杰暗道:“他弃暗投明,刘文杰已无颜立足武林了。”苦笑一声道:“但愿如上人之言。” 只见武林群雄纷纷赶至,询知无名居士已逃去,商议之下,既然摘星手无意江湖,返转相见亦无用,摘星手冷傲自负,又与点苍一雁耿修义结怨,说不定回至松坪后,因言语不慎,引起一场杀劫,不如不告而离为是,遂与引路那黑衣武士转致歉意离去。 奚凤啸闻明禀报后,略一忖思后道:“无名居士身负重伤,决不能逃远,在下去擒他,诸位请在此暂候。” 说时陆曼玲已自接口道:“贱妾同行。” 不待奚凤啸同意,疾向鲁丽嫦青兰诸女一丢眼色,率领诸女迳往涧谷方向掠去。 奚凤啸无可奈何微微一笑,身如电射疾掠而去。 他知陆曼玲心意防自己猝遇暗袭,方才自己罹受铁翅蝙蝠老贼掌力重伤,诸女已泪珠盈眶,忧心如焚,可一而不可再,男女情爱相悦力量之大亦在于此,望着诸女背影,心底不禁泛起一种温馨怅惘。 陆曼玲忽回面嫣然娇笑道:“啸弟,无名居士为何找不到犬牙洞所在,你真有移山倒海之能?” 奚凤啸微笑道:“小弟不过施展星遁奇门小术,将洞穴幻隐,涧谷景物幻易变换。” 说着身形急跃在一块黑石上,目光巡视须臾,忽朗声一笑,张臂飞鸟般掠起,落向五丈开外林立森戟怪石丛中。 只见无名居士存身三块锷竖锐立礁石内,盘膝坐在石缝中,闭目行功,口角仍不时溢出一丝黑血,腰腿以下均为涧水濡湿。 奚凤啸先不惊动他,静立在旁注视着,无名居士面目露出极为痛苦之色,豆大冷汗涔涔沁出来,只听无名居士咬牙喃喃出声道:“老朽若能不死,日后若不把刘文杰挫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语音甚微,但其咬牙切齿可见怨毒之深。 奚凤啸微微一笑,两指虚空射出一缕劲风点向无名居士“期门穴”。 无名居士身躯一震,猛睁双目,一眼发现奚凤啸,不禁面色大变。 奚凤啸微笑道:“无名老师休要惊慌,在下并无相害之心。” 无名居士缓缓立起道:”那么阁下为何出手暗袭!” 奚凤啸朗笑道:“在下不过助你将伤血阻在空穴内,如不及时阻住,无名老师当活不过明晚,但五年之内不能妄运内力,虽有千年何首乌,妙手华陀,亦无能救治。” 无名居士面色惨变道:“阁下未免言过其实。”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决非危言耸听,刘文杰心性为人伪示良善,其实狡诈辣毒,无名老师当最深知,如非他怨恨之极,绝不轻发乾天掌力,幸亏无名老师功深,否则早当场殒命了。” 无名居士凄然长叹道:“老朽一时愚昧,致铸大错。” 奚凤啸道:“无名老师返回铁翅蝙蝠主者处,以他武学渊源旷绝,或能助你恢复功力也未可知。” 无名居士摇首苦笑道:“此人猜忌之念比刘文杰更甚,此时返回其处,无异与虎谋皮。” 奚凤啸道:“看来无名老师报仇之念无法如愿了。” 一言激起无名居士郁恨,只觉怒血猛冲心头,面色大变。 奚凤啸仰望云天,徐徐叹息一声道:“铁翅蝙蝠主者与太极双环刘文杰都是当今武林凶邪巨擘,翻手为云覆掌成雨的人物,势焰炙手,在下良言奉劝,无名老师最好潜隐林泉,可保善终。” 无名居士面色激动道:“阁下难道眼看他们荼毒武林无动于衷么?” 奚凤啸微笑了笑道:“在下与世无争,何必自寻烦恼,无名老师有如今受了挫辱,怨恨于胸,视刘文杰如若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若换在昨日,无名老师决不会说出此话。” 无名居士摇首道:“阁下错了,老朽与双方均是虚与委蛇,别有隐衷,但苦于无人或托以心腹。” 奚凤啸微笑道:“知音难求斯言极是,在下相信无名老师另有隐衷,但绝不信无名老师可使铁翅蝙蝠主者与刘文杰两败俱伤之良策,何况群邪崛起,世乱纷纷,无名老师纵然心比天高也无能为力。” 无名居士见说不动奚风啸,不禁面现颓丧之色,凄然长叹一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只见无名居士仰面凝视着苍空道:“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口口口口口口 曙光微现,朦朦霏雾笼罩着翠峦山谷,如云如烟,似披着一重轻纱般,幽静恬淡,如履梦境。 无名居士见说不动奚风啸,只觉万念皆灰,望了四外一眼,凄然叹息道:“老朽巳将就木之年,与世无争,与人何求,奈心愿未了,不能瞑目,但人不可与天争,为之奈何,看来老朽活着亦是无用,唯望阁下借一席之地,埋骨在此,于愿足矣。” 说着怀中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向口中塞入。 忽从无名居士身后伸来一支玉臂,飞快无伦的将墨绿药丸夺下,只听一声娇笑道:“老英雄岂能自寻短见?” 无名居士愕然转面一望,见是陆曼玲,目中顿泛出惊异之色道:“姑娘委实令老朽钦服,海天钓叟陆骥有女若此,足堪自豪了。” 陆曼玲柳眉微耸道:“老英雄你也认得家父么?” 无名居士默然点点头,微吁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武林中近十年来老辈人物纷纷退隐物故,在我等脑中已渐淡忘,但据老朽知道,其中不少知名人物均离奇失踪,然而却不为外人获悉……” 陆曼玲不禁失声道:“听老英雄话意,莫非知道家父下落?” 无名居士望了陆曼玲一眼道:“尚未获知令尊等人下落,但老朽数年来奔波江湖,才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陆曼玲心神不觉一颤,急道:“愿闻其详。” 无名居士长叹一声道:“蹊跷就出在铁翅蝙蝠主者及刘文杰两人身上。” 奚凤啸目露诧容道:“这话不错,但无名老师为何仍不知铁翅蝙蝠主者真实来历?” 无名居士闻言不禁摇首苦笑道:“老朽费尽心机,获得此两人稍许信任,已属难能,但多年辛勤,功亏一篑,俱都付之东流了。” 说时满面悔疚之色,不胜婉惜。 奚凤啸目睹无名居士神色不似作假,慨叹一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英雄请随在下同往从长计议。” 陆曼玲道:“山谷中尚不时发现蒙面人物,看来老贼犹不死心。” 奚凤啸冷笑了笑,略一思忖,忙与陆曼玲附耳密语一阵,陆曼玲发出银铃娇笑,身形腾起如飞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涧谷为金黄色的旭日映射着,激湍的涧泉飞溅起一重霏霏浓雾,幻出绮丽色彩,重过于葱宠,万峰萦回,恬美幽静。 一条河边小径上缓缓走着一双锦衣武士,行在一片翠葺葺草坡上,只闻一个沙哑的语声道:“郑贤弟,如今已是风平浪静,也可松了一口气,咱哥儿俩不妨在此歇歇足喝两盅如何?” 另一人大笑道:“好,你哪来的酒食?” “昨晚俺托厨下王方去金陵买办之便,带来一些下酒佳肴。” 说着就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从肋囊内取出一个荷叶包打开,油香四溢,显露出油鸡、板鸭、糟鱼、肉骨头。 另一锦衣武士馋欲大动,笑道:“这些日子来风吹草动,草木皆惊,谁也没吃喝心情,难得你居然有‘今日有酒今日醉’心情,我也舍命奉陪。” “你也说得未免严重了点!” “哼,陆姑娘已然离开,无名居士受刘文杰轻不展露之乾天掌力震伤内腑逃去,本山大难已除,这并非像征武林从此澄平无事,反而山雨欲来风满楼,局势演变将愈形复杂。” “你我无名小卒,何必杞人忧天。” “话不是这么说的,盟主说无名居士死去还好,如未死去,逃归铁翅蝙蝠老贼处将掀起一场惊心怵目的腥风血雨,因无名居士所知白阳图解蕴秘独多。” “真的么?” “盟主亲口说出怎会不真,其中详情只有盟主一人知道,无名居士去踪似杳往燕云,江湖上必然侦骑四出捕捉无名居士。” 那锦衣武士从同伴手中接过一支酒葫芦仰饮了一口酒后,塞入一块板鸭,口齿含糊道:“无名居士真有如此重要?我看来未免传言失实。” 盟主英明天纵,岂有妄言之理,他说唯有无名居士一人知道白阳图解宝钥的下落。” 那锦衣武士神色一怔,继又笑道:“说此徒乱人意,咱哥儿俩还是畅怀痛饮,一醉解千愁。” 不远处,一株密枝繁叶的树上正有四道锐利如电的目光,从叶隙中注视着一双锦衣武士。 这树上隐藏着两个蒙面黑衣人,互示了一个眼色,立时一条身影离枝冲霄而起,振臂斜飞,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留下的一个蒙面人沉稳不动,静静的注视着那一个锦衣武士。 突闻耳后一声轻笑道:“尊驾闲情逸致不浅,何不下去共饮一杯?” 蒙面人不禁大骇,迅疾踹足即欲腾身而起,只觉肋下微微一麻,真气立时松泄,被五指掌指挟颈抓起如飞而去,在山岩旁一幢小小石屋停身,带入石屋中。 那蒙面人发现制住自己的是竟是来历似谜的的摘星手,面上亦为一重纱巾蒙住,不禁大骇,强自镇静道:“你我无仇无怨,阁下为何猝袭暗算。”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我乃一方之主,尊驾此来显然不利于我,怎能说是无仇无怨,我知尊驾乃铁翅蝙蝠主者亲信心腹,你能道出他在武林中阴谋布置,我可饶你不死。” “食人之禄,忠人所事。”蒙面人冷笑道:“在下死而无怨,如想从在下口中道出真言,除非日从西出。”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好,尊驾不说自难勉强。” 说时两指疾向蒙面人点下。 他这手法委实高绝,一指点下神智立即不受控制,有问必答,令其所知吐露无遗。 口口口口口口 通州,地当水陆要冲,市廛辐辏,人烟稠密,相距燕京不过数十里之遥,一夕数发,驿道上车水马龙,烟尘不断。 运河岸旁舟楫连云,桅樯接天,人语喧哗不绝,这日岸上武林人物来往频频,表面从容,低声谈笑,两道锐利的眼神却不时注意着靠岸船支内走出之人。 紧靠着城墙脚下,搭着三间茅篷,伸出一支白布长帘大书一个酒字,迎风招展着篷内摆了一十余张白木头桌儿,买卖鼎盛,已上了九成座,酒保穿梭来往添酒送菜,忙碌不已。 迎门一张座上坐着三人,一人约莫五旬年岁,瘦削脸膛,颔下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穿一袭灰旧土布长衫,右手边放着一支铜烟杆,擦得闪闪晶亮。 其他二人都是精壮短装汉子,背上露出一截三寸长刀把儿,丝穗飘拂肩头,其中一个额上凸出一个肉瘤,压着双睛,形成三角蛇眼。 桌上摆着四碟卤牛肉、花生米、酱鸡、豆干,那蓄着山羊胡子土老头儿满满喝了一口酒,骨碌碌双睛瞄向运河来往舟楫,皱眉喃喃自语道:“奇怪,风声竟传播得这么快,究竟为何人外泄的,为此局主大发雷霆。” 额上长有一瘤汉子压低着声音道:“究竟是什么事呀?听说是与无名居士有关。” 土老头儿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就好了,何必多口。” 那汉子立时噤若寒蝉。 忽的走入一个中年儒生,朝店内张望了一眼,竟朝土老头儿这张座上欠身坐下。 土老头儿愕然瞪目,狠狠望着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嘻嘻一笑道:“对不起,在下要等一人,坐在门首比较瞧得仔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在下千里趁舟而来.人地生疏,唉!叫我如何找起。” 说着便高声叫道:“酒保,打一角酒菜,牛肉切上三斤。” 土老头儿心中一动,捋须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弟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常言道得好,同船过渡九世缘,今儿个咱们共座也算是前缘不浅,来,老弟,咱们痛饮一杯,老朽作东如何。” 说着推过一支酒碗,擎着酒壶在碗中满满斟上。 中年儒生连连摇手道:“这如何敢当。” 土老头儿面色微沉道:“老弟你可是觉得老朽瞧得不顺眼么?” 中年儒生面色一红,连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岂有此意。” 忙拿起酒碗道:“请!” 呼噜噜一口饮尽,两道目光却凝向店外来往频频林人物身上。 土老头儿更是心中一动,道:“老弟,老朽世居通州,人头极熟,你寻何人,只要有个名姓谅不难找出。” 中年儒生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还忘怀了请教兄台尊姓。” 土老头儿道:“老朽姓左,老弟你呢?” 中年儒生似乎一怔,忙道:“在下姓沈,草字秋明。” 语声略顿,面现迟疑之色道:“在下是受了一位姓苟的重托,找一位姓郭的江湖英雄,说他每日未辰之交必在运河岸现踪,此刻天色已不早,在下迄未发现。” 左姓老头儿闻言面色徽微一变,假笑道:“沈老弟熟知姓郭的长像么?” 中年儒生略一沉思道:“身高六尺,穿着胸前绣着一道金线的短装,古铜面色,右耳轮上长着一颗鲜明豆大黑痣。” 左姓老者与一个精壮汉子不禁面色又是一变,假装淡淡一笑道:“老弟古道热诚,千金一诺不辞迢迢而来,有友若此,足慰平生,但……” 语音稍顿,目注中年儒生接道:“倘或姓郭的有事远离,老弟岂非徒劳跋涉。” “这人……”中年儒生面现迟疑之色道:“万一不能晤见郭英雄,苟朋友说去通州西大街安通镖局寻访一位姓左的西席。” 一说到姓左,中年儒生目光一楞,凝注着土老头儿。 土老头儿微微一笑道:“可是老朽与安通镖局左西席长得一模一样,令老弟不胜惊诧?” 中年儒生摇首道:“苟朋友并未道及左西席形象,只是竟这么凑巧,兄台也姓左。” 土老儿呵呵一笑道:“这就是所谓缘份。” 于是频频劝饮,并道:“老弟稍安勿燥,老朽敬你一杯。” 三碗落肚,中年儒生似力不胜酒,面色像一块染了色的红布似地,眼内充满红丝,似更焦燥不安。 土老儿咳了一声,压低嗓子道:“老弟,你要寻的那人是否名叫郭盛。” 中年儒生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张口结舌,嗫嚅道:“兄台为何知道,莫非兄台认识郭盛。” “岂止认识而已。”土老头儿更放低声音道:“老朽就是安通镖局的左西席,苟老师相托之事必然重大,有劳老弟枉驾敝局一行。” 中年儒生摇首,面现为难之色道:“苟朋友说因此雁荡贵当家一名手下为对头擒去,严刑逼供泄露不少隐秘,安通镖局已成是非之地,嘱在下非至无可奈何情势之下,才能前往,而且必须清晨不可,最好兄台请郭朋友前来。” 土老头儿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忽从运河岸石板道上传来一串零乱急驰的蹄声,蹄声未止,蓦闻一阵大笑道:“在这里了。” 为首一骑枣红骅骝上翻下一个面色红润,团团圆脸的商贾,一提长衫,快步趋向酒店,抱拳向土老头儿笑道:“左老夫子,在下找你不是一天了,料不到老夫子竟躲在这里饮酒。” 土老儿认出是本城首富,大生银号老板洪子云,忙起立拱手道:“洪老板寻在下有何贵干。” 洪子云道:“相烦贵局接一笔买卖。” 土老儿眉头一皱道:“局主未回,老朽不便作主。” 洪子云道:“谁不知老夫子在安通镖局内内外外威权甚重,就是东方局主也得听从老夫子三分,莫非洪某人有什么地方开罪老夫子。” 这大生银号老板随从不少,立在洪于云身后的一名武师冷笑道:“这一笔买卖贵局不接,安通镖局这块招牌就算砸啦。” 土老儿勃然作色,目中怒芒逼射。 洪子云忙道:“左老夫子暂别动怒,请同返贵局容在下说明详情,便知并非过甚其词。” 土老儿见洪子云面色庄重,无可奈何颔首道:“老朽就与洪老板同往。” 额上长瘤的汉子道:“老夫子,我等留在此处陪伴这位沈朋友。” 洪子云暗暗冷笑道:“凭你们这些货色也想看住人家。” 土老儿眼珠一转,笑道:“不用了,沈朋友,你寻访的郭镖头已随咱们局主远赴中州,十天半月大概回转不了,沈朋友身上如有不方便的话,尽管去敝局找老朽就是。” 说着向中年儒生略一抱拳,握起铜烟杆走出店外。 马蹄得得,烟尘飞腾,转眼消逝,中年儒生呆坐在座上,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醉红由面上渐渐消退,双睛恢复朗湛,凝望在云帆波光上,风尘往事历历泛起心头…… 安能镖局座落于西大街尾,本地土著称之为三道口,高高的砖墙,榴额上横着一匾,黑底金漆“安通镖局”四个大字,雄浑磅礴,气派威武。 左姓西席同洪子云一行回至镖局内,一踏进局内,首先入眼的便是推置在柜外五十口大皮箱,不由一怔,暗暗皱眉道:“我左奉先这两日眼皮跳动主祸,莫非这笔买卖有点邪门么?”心中顿泛一种不吉之兆。 洪子云趋至左奉先耳边密语道:“这五十口箱内均是监运使周大人托在下搜罗买办,价值连城,其中有一座翠玉宝塔,塔凡十二层,内藏夜光珠,按十二时辰发出光亮,丝毫不爽,周大人为避言官纠弹,特命在下前来,并指明贵局送往龙江将军达噶贝勒处。达噶贝勒下月十五便是五旬大寿,命贵局派镖师,兼程护送,更须绕道山海关前往,明晨立即起程,再迟恐路程太远赶不上寿诞之期。” 左奉称闻言大急,知洪子云为监道拜把兄弟,这笔买卖如不接下,无异安通镖局招牌断送在他手上,但还有更重大之事势必无法兼顾,急得连搓两手。 洪子云道:“老夫子,你是不愿接下这笔生意么?” 左奉先苦笑道:“开的镖局,那有推辞上门的买卖不接之理,无奈兹事体大,万一有失,老朽担当不起。” 洪子云笑道:“老夫子你也太胆小了,安通镖局数十年来走南闯北,没出过一点岔子,威望如日中天,绿林朋友无不忌惮三分,这趟生意何况有官面上照顾,更是无虑有失,只有周大人不愿招摇,有碍前程,所以指明贵局护送。” 左奉先长叹一声道:“镖局人手不敷,为之奈何?” 洪子云面色一沉道:“据在下所知贵局尚有十四位镖头,怎说是不敷,这宗生意就够贵局上下人等吃喝个三年五载,我看老夫子别推三阻四啦,罗推官如期到来点割镖货,明晨五鼓起程,除了贵局十四位镖头外,尚有敝号四位武师同行。” 左奉先暗暗叫苦,十四位镖师同着趟子手镖夥一去,偌大的安通镖局就剩他一人坐守,忖道:“事情真巧,正碰在骨节眼上,使人哭笑不得,进退两难。”暗中一咬牙,立命局中准备人手起出镖车,等候罗椎官来点明镖货装入车内。 入夜,安通镖局灯火通明,叮叮装车敲打之声传于户外,终夜不绝,天交五鼓,广场前骏骑得得,车声辚辚,迤逦而行,浩浩荡荡出北门而去。 偌大的安通镖局只剩下左奉先及两三个老弱仆佣,左奉先坐在柜台内吸起一袋烟,目光凝望着承尘上,只感内心烦乱困惑,神思不宁,喃喃自语道:“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如非监道周大人托运重镖,几乎心疑对头调虎离山,使老朽孤掌难鸣。” 对头是谁?他自己也不知,由于不吉的预兆在他心灵中作祟,像一块磐石坠压胸膛雍逆难以舒展。 蓦地,门外兽环叮叮敲得乱响,左奉先不禁一怔,朗声道:“谁!” “左西席么?” 左奉先听出那是中年儒生口音,目泛惊喜之色道:“是沈老弟么?”长身一跃,疾逾电射落在门后,托开横闩启门。 中年儒生一进门睁着惺忪两眼,两臂欠伸一下,道:“在下一晚没睡,只在城厢上打了一个盹。” 左奉先慎重将门闩好,拉着中年儒生进入柜房,道:“苟老师奉托之事可蒙见告么?” 中年儒生道:“苟老师与在下是多年旧友,那日深夜,苟老师浑身浴血,背着一位老叟奔至在下寓所……” 左奉先道:“老叟是何来历?” 中年儒生道:“无名居士!” 左奉先大惊道:“他们现在何处?” “在下已觅一秘处将他们藏起,因无名居士受了刘文杰乾天掌力内腑重伤,功力半废,不能动弹,苟老师亦受上官相羽党重重狙击,主经七根已断,无法行走,故托在下前来。” 左奉先忧形于色道:“苟老师说了什么话没有?” “当然有。”中年儒生道:“苟老师说无名老师已得白阳图解宝钥,无奈两人均负重伤,又防外泄,不但宝钥不能保全,并且生命堪虑……” 左奉先急道:“宝钥现在何人身上。” “无名居士。”中年儒生道:“苟老师说杨春既然赶往壶口,务必通知当家从速截捕,以免落入上官相手中,并请青城掌门授知用法取出白阳图解。” 左奉先本对中年儒生心存几分狐疑,疑他乃对头强敌所遣,如今只觉得语语真实,已自释去了五分疑念,目露诧容道:“白阳图解藏处已探明了么?” “北雁荡山大龙湫飞瀑。” 左奉先道:“苟老师就说了这些么?” 中年儒生在贴身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上有火漆加封,递与左奉先手中。 左奉先接过,视信封上笔迹暗记,见确是姓苟的真笔,胸中疑念顿释。 突然,左奉先只觉屋面有落足微声,面目一变,忙低声道:“老弟快藏起!”将信函塞入怀中,贴身藏起。 中年儒生面色大变,身形疾蹲藏身柜下。 安通镖局立时岑寂如水,平添了恐怖气氛。 左奉先一撩长衫飘身出柜,悄无声息落在天井中,仰面发出一声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光临,恕老朽失礼迎迟。” 屋面上随风传入悸人心魄阴恻侧冷笑,似万丈冰谷卷起寒风,使人毛骨悚然。 一条黑影疾沉落下,现出一个年逾古稀,霜眉银发的眇目老叟,穿着一袭古铜色团花长衫,肩上露出一柄仙人钢掌,面色阴冷摄人。 左奉先一眼瞥见老叟形像,认出老叟来历,不禁心神一震。 老叟独目逼射一道寒芒,道:“左朋友好俊的耳力,居然听出老朽落足之声。”语音沙沉,入耳心惊。 左奉先肃然如临大敌,右手扣着铜袋道:“阁下可是霍山七友老四潘寿山老师么?” 老叟忽张口发出宏亮如雷大笑道:“不错,正是老朽,但老朽想不到二十年前名满绿林的追魂师爷左奉先竟然充当安通镖局的西席账房。” “那没有什么不对。”左奉先淡淡一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年血腥双手之事不谈也罢。” 潘寿山大笑道:“左师爷真要是金盆洗手,老朽当然刮目相看,岂知大谬不然……” 左奉先面色立时罩下一层浓霜,大喝道:“潘老师,明人不做暗事,何不迳说明来意。” 潘寿山面色一沉,道:“风闻太行双恶中苟飞彪同着无名居士于淮阳乘舟来此安通镖局,屈指计算日期,早该抵达,请交出无名居士,看在昔日无怨无仇份上,老朽立刻即走,对外也决不吐露半句。” 左奉先冷笑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何况左某并不认识无名居士。” 潘寿山狞声狂笑道:“老朽实话实说,亲眼得见苟飞彪背着无名居士逃往半山寺后一个穷酸家中,如非另外有强敌阻挠,岂能任他逃逸。” 左奉先沉声道:“但左某并未见二人。” 潘寿山阴侧侧一笑道:“至少左老师知道无名居士下落,左老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让老朽动手。” 左奉先狂笑道:“左某今日要见识潘老师离幻三十八手,究竟是何惊人绝学。” 潘寿山厉惊道:“老朽先礼后兵,话已说在前面,别怪我手狠心辣。” 话声一起,已把肩头一柄仙人掌握在手中,一式“追云逐月”幻起数十支掌影,袭向左泰先胸腹要害重穴。 这一招委实诡异,虚中套实,令人难则其攻向何部位,辣毒难防。 中年儒生由柜缝瞧得真切,不禁心头大感惊诧,暗自忖道: “不料白阳图解轰动武林,隐世已久的江湖人物纷纷再出,均无一不是身怀绝学的高手,就潘寿山而言可见一斑。” 只见左奉先身躯一转,铜烟袋斜点而出,叮的一声,竟将潘寿山仙人掌击向外门。 左奉先一招得手,铜烟杆振腕疾点而出,划带起一片锐啸风声,杆势如万蜂攫蕊般威势骇人。 潘寿山鼻中怒哼一声,仙人掌法展开独攻独打。 片刻过后,双方拆解了将近五六十招,但为左奉先一招抢得先机,饶是潘寿山一身绝学也无法扳回。 渐渐潘寿山目露骇异之色,呵呵发出一声轻笑道:“难怪左老师服膺铁翅蝙蝠老贼,左老师这身绝艺显然非当年可比,当是老贼一手调教。” 突闻左奉先一声大喝,烟杆一式“怒龙穿浪”飞点在潘寿山肋下? 潘寿山虽有内家护身潜气,却也感脏腑一阵剧痛,迅疾横飘五尺,身形暴腾穿上屋面,阴侧侧说道:“左老师,你休妄想逃出这安通镖局,老夫在外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晚三更时分霍山七友当再访谒。” 左奉先闻言不禁跌入万丈深渊中,面色惨白。 中年儒生突从柜下钻了出来,弹去浑身尘土,慢吞吞启齿道:“在下略知武功,因资质鲁钝半途而废,弃武修文,判断力却有,兄台功力较潘寿山高出一筹,何不趁胜追击,放虎归山,终成大害。” 左奉先黯然一笑道:“老朽岂能不知,但他说这镖局外安下伏椿显然不是虚假。” 中年儒生道:“光天化日之下,兄台地形极熟,路上行人极多,鱼目混珠,谅不难混出。” 左奉先摇首苦笑道:“凭霍山七友及其门下谅困不住老朽,但偌大安通镖局就剩下老朽及仆佣三人,我明他暗,不论从何方潜出局外必先成众矢之的,难保路人不即是他的党羽,更有云集通州的天下群雄作为霍山七友后盾,老朽虽不畏死,却要把这封书信面交总瓢把子。” 中年儒生道:“依兄台之见如何?” 左奉先沉思有顷,道:“老朽臆测潘寿山虽知敝局一干镖师离去,但仍摸不清敝局真正底细,不然他不致有三更之约,老朽让他们疑神疑鬼中,日落后或可潜逃出这局外。” 说着用手一招,又接道:“老弟随我来!” 中年儒生随着左奉先穿过大厅,绕过两重院落,只见身入一片庭园中。 庭园占地甚广,古木参天,蓊翳郁茂,繁花似锦,间杂着假山水池,亭台楼阁隐现,布局得宜,使人恬目悦心。 中年儒生这时那有心情眺赏景物,随着左奉先进入一座高阁,阁内景物幽暗,瞧不出有何异处,不禁一怔。 两人先后拾级登楼,到达最上一层,中年儒生似置身塔顶,仪容五人,四面俱是镂花铁格,由内望外一览无遗,这顶屋中装一圆柱。 左奉先朗笑道:“这楼外五十丈方圆之内俱是空旷,来人若一踏入便无所遁形,老朽如料的不错,潘寿山见老朽久久不出,定生疑念,必遣人搜察宅内,那时,老朽当叫来人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儒生道:“兄台用意难测,在下不便多问,一切唯马首是瞻。” 左奉先目中怒泛过一抹杀机。 中年儒生假装未见,目光凝望楼外。 只听左奉先道:“老朽若能逃出局外,恐无能顾全老弟,老弟能道出苟飞彪与无名居士藏身之处么?万一彼此有失,老朽也好按址救出他们。” 掌心蕴劲不吐,只要中年儒生现出不愿便立即动手。 中年儒生知左奉先已动了杀人灭口之念,暗暗冷笑,头也不回,道:“藏处隐密异常,言词不能达意,必须在下带路。” 左奉先不禁呆住,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么,那么老弟可藏身此处,一个对时后老朽定必赶回。” 两人各怀心事,无话可谈。 时间漫长的过去,已是日色傍午,忽听左奉先道:“果不出老朽所料!” 只见东面林木丛中人影疾闪而出,现出五个手执兵刃短装黑衣人,远望这座高楼犹疑不前。 蓦地五人发出一声厉嗥,身上冒出多处青烟,回头鼠窜遁去。 中年儒生察见左奉先手指触向圆柱,不禁恍然大悟,暗道:“这圆柱内藏有机括,引发四面林木暗藏消息。” 遂发出一声大笑道:“好巧妙的装置。” 左奉先冷笑道:“如非老朽孤身一人,定教霍山七友全军覆没。” 从午至暮,重创七拨侵入江湖人物,斜阳西坠,暮霭苍茫,左奉先道:“老弟你紧随老朽身后,不妨一试能否逃出局外伏椿眼目。” 中年儒生道:“在下岂能连累兄台。” 左奉先暗暗苦笑道:“如非你还有用处,老夫焉能留得你的命在。”皱眉哼了一声道:“此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五指倏的抓在中年儒生腕脉快步上楼,走入一间暗室,揭开翻板拾级而下。 中年儒生只觉伸手不见五指,似置身地道中,片刻眼前已现亮光,却闻人声传来。 左奉先不禁面色微变,蹑足走前,中年儒生亦步亦趋,但觉这地道竟通往一口枯井之底,人声即是井口传下。 显然这枯井之上乃霍山七友布下的一处伏椿。 左奉先凝视倾听须臾,低声道:“共是四人,不难解决,老弟轻功有无拔起三丈五六功力。” 中年儒生摇首苦笑,左奉先双眉浓皱,匆忙中下了一个决定,低声道:“万一老朽不能带出老弟,只好暂请届留,最迟一个对时必然赶回。” 说时人已悄无声息贴向井壁,施展壁虎功揉上。 中年儒生嘴角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飘身井底,只闻四声轻微的闷哼,知左奉先已然得手,两肩微晃,一鹤冲天而起,冒出井口,即发现左奉先身形似一缕轻烟般翻出城外,忙接踵而起。 一扑出城外,中年儒生右手打了一个暗号,绵绵岗陵上冒起多条黑影,兜扑暗蹑左奉先而去。 中年儒生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身法如行云流水般,似缓实速。 只见一条飞快的人影迎面奔来,道:“盟主,左奉先老贼似往阎罗鬼峰扑去。” 中年儒生目光一变,忙道:“速传命下去,俟左奉先一近阎罗鬼峰,立即截击,但不可伤他性命,使之不良于行,一切照原计而行。” 来人如飞转身奔去,眨眼间已是形踪俱杳。 中年儒生正是奚风啸,他竟不望阎罗鬼峰反向燕京掠去,身法逾箭,不消半个时辰已自抵达陶然亭附近古墓上。 此时,奚凤啸满怀欣悦,满以为可重睹玉人,那知走遍墓穴,竟不见伊人芳踪,不由呆住。 他满怀焦燥,心疑何湘君遇险遭擒,但各室中陈设景物均一丝不紊,未有打斗迹象.更是惊诧不已。 要知奚凤啸对何湘君敬若天人,他奔走江湖均因何湘君,幸不辱命得于救出一代武林名宿,何湘君生身之父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皆缘何昆仑罹受庞镇寰恶毒手法所制,必须逐步遁序解开穴道及灵药调治,此非-朝一夕之功,是以移居在碧微峰,又恐何湘君潜修玄功不愿扰地分心,秘不报知,那知奚凤啸来此寻访玉人,已是风去楼空,怎不令奚凤啸惊诧骇凛。 他联想到为了救出何昆仑,庞镇寰恼羞成怒前来此处掳去何湘君为人质也未可知。 奚凤啸越想越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又仔细搜觅了一遍,突发现何湘君房内妆台上一面菱镜压着一封未封缄的信函,急抽出审视,只见上面一行簪花小楷:“留待啸弟亲展。” 从这方字看来何湘君人已离去。 奚凤啸暗道:“湘姐姐何处去了?莫非心忧其父天涯追觅,如此我早该命崔星五返来。心中追悔不绝,忙抽出内附信笺,只见笺上却是两阕词曲断章摘句: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自古伤离惜远别 长使明月千里伴君行 ……” 奚风啸看罢,只觉手足一阵冰冷,喃喃自语道:“她走了!”心头泛起一股凄怆惆怅.默默走出墓外。 夜空湛碧如洗,月华似水,侵人寒凉,晚风卷刮起阵阵尘灰,飞扬弥漫,墓地周外平添了无限苍茫。 奚凤啸索然停立,细细玩味这何湘君留词含意,他感觉一种不吉之预兆袭击心胸。 下意识在他脑中作祟,无疑是何湘君被挟持而去,临行无可奈何被逼遗下此函,让他困扰忧惶,自乱步骤。 他断定是庞镇寰所为,不禁咬牙切齿痛恨,眼前不觉一片模糊,泪光流转。 终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沾湿胸衣。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奚凤啸乃至情至性之人,何湘君于他有救命授艺之德,恩深如海,如今伊人芳踪已杳,怎不使他悲愤欲绝…… 远处乱林中忽传出一声怪鸣,泼刺刺冲起一支夜枭。 奚凤啸知有夜行江湖人物,身形疾闪往墓侧一株大树后,只见一条黑影疾逾流星而来,眨眼巳到达巨墓上,不禁暗中切齿道:“果然不出所料。” 第五章 善恶难分侠亦魔 来人正是铁翅蝙蝠主者、蒙面黑衣,形踪飘忽,来历似谜般人物,但在奚凤啸脑中判断,此人就是庞镇寰。 奚凤啸暗道:“何湘君既已被他劫持而去,为何他又再度返回?”不由满腹疑云,一瞬不瞬注视着铁翅蝙蝠主者举动。 铁翅蝙蝠主者似是对此墓进入之位熟稔已极,正待探身入穴,天际遥处突划传过-一声破空箭啸并闪现一瞥即逝的红焰。 只听铁翅蝙蝠主者鼻中低哼一声,迅疾无比望来途电射回去。 奚凤啸暗道:“岂可任你轻易离去。”身形疾出,暗蹑铁翅蝙蝠主者之后不让此贼发现。 不觉出得五七里遥,到得一片泥迢洼地,四处岗阜起伏,奚凤啸藉着岗阜藏身,只见一身血污的虬髯大汉正一步一步颠蹶奔向这片泥迢洼地,铁翅蝙蝠主者迎着此人而去,沉声道:“谁叫你放出信号?难道不知老夫习性言出法随。” 那汉子勉强立定摇摇欲倾的身躯,道:“小的罪该万死,但此事极重要,不得不禀明总瓢把子。” “快说!” “安通镖局左师爷连夜奔来垛子窑。” 铁翅蝙蝠主者暗中面色一变,冷笑道:“他那安通镖局有险可凭,本座曾有令谕……” “左师爷知道,但镖局举数护镖关外,事非紧要,左师父绝不致轻举妄动。” “什么事?” “白阳图解宝钥已觅获。” 铁翅蝙蝠主者似遽受重击,浑身战栗,简直不能相信是真,道:“宝钥现在何处?” “在无名居士身旁。” “无名居士人咧?” “身罹刘文杰乾天掌伤,为苟飞彪所救,但苟飞彪亦为上官相党羽转截,侥幸突围逃出,不慎形迹败露,属下巡防在总坛三十里外发现抢救出险……” “不用说了。”铁翅蝙蝠主者沉压着嗓子道;“显然左奉先安然无事,目前本座还有急事待办。” 说着一掌飞按在那汉子胸后命门穴上,并以一颗药丸塞入他口内。 那汉子似乎精神一振,道:“多谢总瓢把子赐药。” 话声一顿又道:“属下对总瓢把子之事不敢过问,但总觉得总瓢把子这几晚举动异常寻乎……” 以铁翅蝙蝠主者习性,此刻那汉子已犯了大忌,那还有命在,但今晚铁翅蝙蝠主者却似恢复了人性,长叹一声,道:“本座是为了寻访一人,此人乃本座心中一块隐病,却又不忍下手,每每任他从容逃脱,如今时非昔比,本座已下决心灭却祸害,但又事与愿违,明知他在隐匿之处潜修武功,偏又寻他不出。” “总瓢把子数次扑空,说不定此人已远离他去。” 铁翅蝙蝠主者摇了摇首,冷笑道:“本座料事如神,他并未离去,故弄玄虚,使本座知难而退,本座岂能让他练成武功后徒加祸害。” 奚凤啸暗中闻知不禁心情大宽,显然何湘君已离去,故弄玄虚者是使铁翅蝙蝠主者寝食不安。 他不由泛出愉悦的笑容,何湘君在他心目中无异一尊神祗,似九天玄女般令他由衷地爱敬。 不知是什么驱使铁翅蝙蝠主者改变心意,放弃了支墓穴搜觅何湘君企图,沉声道:“走,领本座去见左奉先。” 那汉子肃然称喏,转身腾空而起,与铁翅蝙蝠主者一前一后疾奔而去。 四鼓将残,月已斜西远挂天边,散出迷朦的光辉映着一座灯火全无的荒庙,一切都静得出奇,只有夜风啸荡林叶沙沙之声。 大殿后半颓欲圮的讲经楼上倒着一人痛苦呻吟着,衣履沾染了血迹,面肤扭曲,喉中不时发出牛喘。 这人正是安通镖局追魂师爷左奉先,此刻的他生不如死,但又不能死去,即使下得狠心自了残生,无奈力不从心,四肢已不能动弹。 两条迅如飞鸟的身形先后掠入楼中,左奉先浑如不觉,间歇地发出痛苦呻吟。 铁翅蝙蝠主者俯身扶腕察视,不禁一怔,只觉左奉先受伤多处,所施手法均是内家绝高武学,任其中之一足以毙命无救,唯因点穴手法各异,相互克冲,才得以不死,但调治复愈甚难,低声道:“左老师!” 内力逼成一线,送入耳中,无异惊天霹雳。 左奉先倏地睁开双目,看出来人是谁,凄然一笑道:“属下不惜万死护送苟飞彪老师书信,任务既达得以面呈总瓢把子,虽死也甘瞑目,书信现在属下贴身怀中……” 语尚未了,左奉先突面色大变,喉中浓痰饔塞,呼吸立断,伸足死去。 铁翅蝙蝠见状大惊,左奉先无必死之理,岂知变生猝然,措手不及,暗暗顿足,伸手探入左奉先怀内取出信函,审视火漆缄封,苟飞彪亲笔直迹并无疑窦,忙抽出函笺详阁之下,略一沉吟身旁虬髯大汉问道:“左奉先可曾与你吐露此信是以如何获得的么?” 虬髯大汉答道:“是苟老师昔年金兰之交姓沈好友送往镖局,这位沈朋友不知武功留置枯井秘穴中。” 铁翅蝙蝠主者沉声道:“好,本座立即返归总坛,你假装成菜贩赶往通州救出这位沈朋友带来总坛安置,候本座返转。” 虬髯汉子诧道:“总瓢把子又欲何在?” “赶往壶口截获杨春,要知时机不再,不能自误。”说着在左奉先鼻孔中洒下一些化尸药粉,转身与虬髯大汉疾身形望庙外掠去。 幽林叶密,月落星沉,荒寺外凄迷黯黑。 铁翅蝙蝠主者身形一迈出寺外,突闻迎风林叶沙沙声中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道:“阁下请留步。” 铁翅蝙蝠主者不禁心神一震,抬目望去,只见松林中快步走出一队武林人物,为首者正是剑阁名人太极双环刘文杰,少林高僧九如上人等。 太极双环刘文杰抱拳微笑道:“阁下是否威名远播铁翅蝙蝠主者?” 铁翅蝙蝠主者哈哈狂笑道:“正是!在下自问与诸位老师无仇无怨,阻住在下走路却是为何!” 刘文杰微笑道:“老朽叛逆师弟无名居士,投奔驾处,请交与老朽带回以门规治罪。” 九如上人接道:“青城掌门嵩阳道友亦望释放,免引起武林干戈。” 铁翅蝙蝠主者大喝道:“诸位无中生有,可是欺侮在下势孤力薄么?”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冲,冷笑道:“老朽自问并无诬陷阁下之处,阁下自知,老朽向不逼人太甚,但今日情势不同,阁下倒行逆施,愈甚猖獗,恕老朽等要得罪了。” 铁翅蝙蝠主者发出悸人心魄阴森长笑道:“无中生有,强词夺理,在下忍无可忍,从今晚起你等可目睹江湖尸横遍野,血盈成渠。” 此言一出,武林群雄不禁心神战颤,面面相觑。 奚凤啸亦在暗中潜伺,闻言亦猛地心神一跳,但疾然转念道:“他既口出狂言,必有自恃之处,今晚他定须展露惊人绝学,此乃极难得之机会,暗中熟记他那武功招式变化,以便研习反克之招。” 只见刘文杰脸色倏沉,在腰下一拍,解扣松开一双软索环。 环似晶盘大小,厚仅三分,寒光闪闪在夜空中晃动,这是刘文杰成名兵刃,数十年来未曾展露,今晚取出可见对铁翅蝙蝠主者未存丝毫轻敌之念。 刘文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请赐招吧,强存弱亡,无须谦让容情。” 这庆无异是对武林群雄而说,今晚之虞凶险万分,如稍存慈念必误生机。 铁翅蝙蝠主者低声嘱咐虬髯大汉道:“紧随本座身后,不得安自出手。” 猿臂向肩头撤出一柄长剑。 只见青虹一道夺鞘而出,寒气侵入如割,不言而知是口春秋神物,铁翅蝙蝠主者剑出人出,冷笑道:“在下此招要刺尊驾期门大穴。”反手一击,精芒电奔,竟是刺向刘文杰喉结穴。 刘文杰右环磕向来剑,左手中环势若雷奔击向铁翅蝙蝠主者小腹。 两招都是平实已极,未见神奇之处,却雷厉电闪,猛辣狠毒。 铁翅蝙蝠主者长剑攻出,身形诡奇滑闪挪步欺身,刘文杰索环锐啸恰好擦身而过,间不容发,惊险绝伦。 刘文杰右环堪欲磕中剑身,倏感剑芒游闪,寒星一点射向期门大穴,变化之奇毕生罕睹,不由惊得刘文杰冒出一身冷汗。 刘文杰无愧当代武林名宿,身形倏地一仰,手中索环一式“流星逐月”交叉飞出,一击右臂,一击左肋,均是攻其必救。 此时铁翅蝙蝠已显露他那惊人才华,过人秉赋,他似预料刘文杰必用此招.冷笑一声,剑花“万花吐蕊”洒出一漫空流芒寒星,锐啸震耳。 只听九如上人沉喝道:“施主好毒的招式。” 双掌并吐“达摩降龙神光”,巨飚如山,势如潮涌,推向铁翅蝙蝠主者胸后,解救刘文杰一剑之罹。 跟着尚有武林高手三人见刘文杰势危,亦纷纷挥刃攻向铁翅蝙蝠主者,寒光电闪,玄诡辣毒,铁翅蝙蝠主者长笑一声,手中剑奇诡一扬,那三个武林高手三支长剑脱手飞出钻袭自身,不由惊得魂飞胆寒,幸得九如上人及武林高手二人出手施救,逼得袭来剑势缓得一缓,才得飘闪开去。 虽然如此,刘文杰长衫下幅仍为剑芒削去尺许一截,似蝴蝶飞舞飘落两丈开外。 刘文杰不禁恼羞成怒,跃身进扑,太极双环使开来,招式精奥神奇,满空环影,向铁翅蝙蝠主者叠浪流潮般攻去。 武林高手二十余人竞相出手,此时彼退,前后呼应,猛袭铁翅蝙蝠主者,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深知今夕如不除去这盖世凶邪,武林之内祸害无穷,永无宁日,是以同心协力,誓灭此獠。 铁翅蝙蝠主者长剑挥洒,势若天河星泻,寒飚轮卷,均是旷绝古今,震烁武林的剑招,身形如飞,天吐如电。 只苦了随着铁翅蝙蝠主者身后的虬髯大汉,左闪右挪,紧紧不离铁翅蝙蝠主者。 突闻铁翅蝙蝠主者一声冷笑,叮叮两声,一双武林高手兵刃如寒芒削落,剑势卷中右臂未及回撤,齐腕迎刃坠地。 双双惨-出口,血涌如注,痛极神昏,仰面倒地。 铁翅蝙蝠主者低喝道:“快走!” 剑虹四卷,寒飚爆射,铁翅蝙蝠主者与虬髯大汉身形先后奔空而起,去势如电,瞬眼已出得七八丈外。 刘文杰大喝道:“阁下走不了。”与七个武林高手相率电射追出,手中双环脱手甩去。 只闻铁翅蝙蝠主者阴侧侧冷笑道:“只怕未必!” 回首扬臂打出一掌铁蝙蝠。 月黑星沉,大地昏暗,武林群雄有听风辨物之能,但一掌铁蝙蝠为数甚多,打出手法异常神奇,电旋飞舞,无法确知袭来方位,又是仓猝之中,三个武林高手顿为铁翅蝙蝠打中,深嵌入骨,毒发惨嗥气绝。 刘文杰不由一怔,忙停身察视三人,知已无救,怒火暴炽,胸中热血沸腾,但铁翅蝙蝠主者已走得无踪无影了。 只闻身后传来九如上人语声道:“蜂跫有毒,穷寇莫追,刘檀樾请止步,尚容从长计议。” 刘文杰徐徐发出长叹一声,从身旁取出火摺咔的燃起,一道熊熊火光在漆暗夜色中亮起,映着死者三人面目青紫,口角溢淌黑血,不由热泪奔眶而出道:“此乃老朽之过,老朽不如替死者复仇,罪孽难赎。” 枭雄机智,以诈作诚,难怪刘文杰多年来假善道貌不易为人识破。 九如上人低宣了声佛号,道:“刘檀樾不要难受,作恶多端必自食恶果,此人既出毒言,武林难免掀起一场滔天浩劫,老衲要飞书少林,恳请掌门人出山,联合各大门派遏止屠戮。” 刘文杰叹息道:“上人之言极是,但嵩阳道友陷入魔掌,如不从速施救,问心难安,此次耗尽心血才获知这凶邪踪迹,不幸又是被他兔脱,再想找他恐更难了。” 蓦地,一声破空入耳,群雄不禁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团碧绿火球如流星划空坠在丈外草地上,轰地轻响,遴遴怪火竟附旧草地蔓延丈许方圆,尺许高矮绿焰映入眉目皆碧。 那团绿火竟飘浮着一张附有字迹的宣笺,九如上人看出有异,伸臂虚空一攫,宣笺自动飞起投向九如上人掌内。 宣笺上大意谓:“欲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请克日赶往壶口,纯阳道长之徒杨春已投奔上官相处献珠救师,杨春内伤沉重,功力全废,耗费时日甚久,务须截获杨春,可诱铁翅蝙蝠找上门来。” 并书鬼见愁严三畏留。 昔日鬼见愁严三畏威慑江湖,其行事习性盛武林,迄今均辗转传闻,耳熟能详,刘文杰不禁面色微变道:“严三畏又再出江湖了,其自负傲僻迄未稍改,昔年些许误会仍存芥蒂,故不愿与我等相见。” 九如上人道:“严三畏所说显然是真的了。” 刘文杰略一沉吟道:“时机不可或失,我等疗治伤者后即起程赶往壶口。” 武林群雄计议已定,瞬即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口口口口口口 铁翅蝙蝠主者同着虬髯大汉疾奔出得十数里外,曙光已现,倏地止步停身沉声道:“如非你放出信号旗花,岂能让刘文杰等追踪而来。” 虬髯大汉闻言面色惨白,噤若寒禅,暗道:“这番必死无疑。” 他知总瓢把子法令森严,违者立死,但过了片刻,尚未见总瓢把子伸手,不禁胸中一块大石沉落下来。 铁翅蝙蝠主者似在沉思,须臾森冷出声道:“你照本座原令赶往安通镖局。”说后腾身一纵,翻出五七丈外,几个起落,身形疾杳。 虬髯大汉这条命算是检回来的,面现愉悦微笑朝通州方向奔去。 奚凤啸仍是中年儒生打扮,暗随虬髯大汉身后,一近通州,即绕道超越大汉之前。 虬髯大汉远远望尾见城垣,便望一处农舍走去,片刻,换了一身蓝布短装,赤足卷臂头戴竹笠,挑着一担青菜穿入城门,高声嚷卖,装得极像。 他四顾无武林人物跟踪,即闪入一条僻巷内,七转八弯,到达枯井旁。 安通镖局遭武林群雄侵袭,死伤多人,已震动通州,追魂师爷逃去,武林人物搜索局内只有仆僮两人,均不知武功,更不知镖局人物蕴秘,群雄亦未发现左奉先如何逃去及消息机关枢钮所在。 左奉先逃出枯井,毒手弃尸两具,洒下化尸药粉已消灭无踪。 卖莱人定了定神,四望无人,将菜担放置在井旁,人坐在井沿上,朝井底送下语声道:“沈先生还在么?” 井底秘径传出微弱语声道:“上面是谁?” 卖菜人答道:“兄弟是奉了左师爷之命带沈先生出井。” “左师爷咧?” “他在总坛。” “在下不信尊驾所言是实,左师爷允承在下必然返回,武林人物,一诺千金,决不致爽约。” 卖菜人见他不信,心中大急,一跃落下井底,只见一个中年儒生坐在暗径内,两手抱膝,爱理不理模样,不禁怒道:“你如不随兄弟出去,难道要在此送死不成?” 蓦地,井上传来阴沉的冷笑道:“送死的是你不是他。” 卖菜人不禁面色大变,中年儒生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卖菜人“期门”穴上。 井上飞落鬼见愁严三畏,道:“老弟,得手了么?” 奚凤啸轻笑道:“他怎能逃出手外。”伸尹卸去卖莱大汉下颚,在他齿缝内取出烈性毒药。 卖莱汉子虽四肢不能动弹,却神智极清楚,知是总瓢把子强敌,心内大急,目露凶芒。 奚凤啸霍地将他下颚托合,微笑道:“邪不胜正,尊驾何必托身匪类。” 大汉冷笑道:“我受总瓢把子宏恩,杀身难报,你妄想我吐露一句真言,除非日后西起。” 奚凤啸冷笑一声,伸指点向脑后六灵穴。 这“六灵”穴极是难认,在周天穴道之外,更难捏准使力分寸,力量稍弱使之头目晕眩,过强则当场毙命。 严三畏看得真切,不胜骇异,暗道:“此人年岁轻轻,就身负旷绝武学,尤其记忆力更是惊人,秉赋之强,千百年来武林绝无仅有。” 以严三畏如此武林名宿,亦无法瞧出奚凤啸点穴手法来源出典,心内感慨嗟叹。 卖菜大汉经奚凤啸点上穴道,宛如换了一人,竟满面春风,抱拳笑道:“阁下有何见教呢?”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尊驾请将名姓见告。” 大汉答道:“兄弟傅良弼,昔年闯荡江湖时,蒙江湖朋友抬爱赐予‘子母神镖’外号。” 奚凤啸道:“久仰,在下沈慰农,乃苟飞彪老师共塾同窗童年之交,贵总瓢把子来历可否赐告。” 傅良弼面露为难之色,答道:“敝总瓢把子一向诡秘面目,来历更是无人知情,恕在下歉难奉告。” 奚凤啸不禁怔得一怔,知所说乃是实情,含笑道:“总坛可是设在阎罗峰上么?” “正是。”傅良弼道:“敝总瓢把子虽在阎罗峰上设下总坛,但尚在他处设立两临时总坛,因阎罗峰鬼谷内经年黑眚罡潮不息,寒毒难禁,每日仅子午两时辰内有片刻风止余隙可容通行,尚要谙熟路径,兄弟等不胜其苦,稍一不慎必罹丧身之祸。” 严三畏道:“那是因奇险可据,贵总瓢把子才在此设立总坛。” “这倒不是。” 奚凤啸诧道:“却是为何?” “因鬼谷内藏有一袭寒蛛度厄宝衣,由于黑眚罡潮之故,无法进入谷底洞穴,是以敝总瓢把子亟须谋定风珠。” “如此说来,青城掌门嵩阳子仍在阎罗峰上作客了。” “正是!”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傅朋友,事不宜迟,请朋友领路去阎罗峰上总坛拜贵总瓢把子。” 傅良弼道:“兄弟正是邀请阁下作敝上嘉宾,请!” 严三畏当先一跃而出,待奚凤啸、傅良弼跃出井外,严三畏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奚凤啸以成竹在胸,有恃无恐,与傅良弼并肩谈笑风生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去开封官道上风沙蔽空,天色已是暮霭渐沉,时当盛夏,却又肃杀凄凉气氛,天空彤云郁勃似压下去令人室闷难舒。 蔽空风沙中忽传出蛮铃叮叮之声,隐隐可见四人四骑扬鞭疾驰。 骑上四人都是一身紫衣劲装,肩头露出一截刀把子,年岁均在三旬开外,貌像雄犷,意气飞扬。 一个浓眉大眼汉子肩上多着一支灰布包袱,棱角突起。 显然内藏一具方匣。 那汉大皱眉望了望天色,道:“瞧这天气,今晚必有雨下,再过两日就可赶抵洛阳了,交割这匣暗镖,也免得再提心吊胆,忧心惶惶。” 另一汉子冷笑道:“天胜镖局走南闯北又不是一日,威名迄今未衰,江湖宵小又谁敢凯觎,燕师兄未免太胆小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局主为着这匣镖货,慎重其事,严属我等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收敛锋芒,如非事关生大.岂能如此。” 一个面色白皙,目光威棱四射汉子纵声大笑道:“就凭我等武当俗家四杰也在江湖道上挣下不小万儿,谁敢在虎门拔牙。” 忽地,从道旁一株绿枫之上随风飘来一声轻笑,只见一个身材瘦高,而且阴沉的老叟飘泻而下,身法轻灵美妙。 老叟嘴角泛出一声鄙屑的笑意,道:“久闻武当俗家四杰燕飘萍、胜家骥、孔云飞、宫德星深得武当内家真传,只嫌狂傲自负,今日一见,果然言之不虚。” 孔云飞大怒道:“你是何人?”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并非歹人,打暗镖主意的大有人在,奉劝四位宜稍自敛束,否则祸不旋踵,后悔莫及。” 孔云飞冷笑道:“朋友,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存心劫镖,何不现在动手,为何要去前途。” 老叟纵声大笑道:“老朽如若伸手,四位早就该灰头土脸了,岂可等到现在。”说时身形一转,飘然洒步走去。” 孔云飞鼻中冷哼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石火掌力如柱猛向老叟肩后击去。 燕飘萍大惊道:“不可鲁莽。” 孔云飞右掌堪堪触及老叟肩头,突感自己内力被一种无形劲力卸去,掌心微热,真气狂逆倒冲,如中蛇噬,不禁惊叫出声,踉跄倒退跌翻在地。 燕飘萍三人大惊失色,忙扑前扶起,只见老叟头也不回,发出一声阴冷的长笑,扬长走去,转瞬杳失于莫色苍茫中。 所幸老叟并未存心伤害孔云飞,片刻之后孔云飞右臂逆麻感觉逐渐消失,摇首苦笑道:“我看这老贼形迹大有蹊跷,我平生并未输过眼,前途必然有事。” 孔云飞不服输性情,其他三师兄弟均深知他为人,不便出言讽刺。 胜家骥含笑道:“红镖无事,此为不幸中大幸,我等速赶往开封,不足十里之遥,片刻可至,明晨天未亮立即起程,赶至洛阳,也免得夜长梦多。” 孔云飞口中虽然逞强,心内早是气馁,也不再说,四人腾身上骑,风驰电掣奔去。 城坦高耸,龙蟠虎踞,开封已然在望。 四人策骑入城,只见万家灯火,行人肩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驱骑艰难,缓缓前行,在相国寺左侧不远一家乐安客栈前翻鞍下骑。 客栈进出的江湖人物不少,不乏人对天胜镖局一行四人频频注目。 燕飘萍暗道:“怎么江湖人物如此之多,比往目来时格外不同。” 途中所遇顿成惊弓之鸟,只感心神不宁。 忽见客栈内奔出一个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燕爷、孔爷、胜爷、宫爷四位好,今儿个来得真不凑巧,敝店住的人多,一时之间难腾出一所跨院……” 大概燕飘萍等是这家乐安客栈的熟客,故而认识。 店小二忽目光一转,改口道:“就是四位达官爷,并无镖车一行么?那好办,有,有,四位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领着燕飘萍等四人走入一度独院内首一间宽敞客房间,将灯蕊高挑,映得一室大放光明。 这房内设有两张卧榻,桌椅俱全,墙壁均新糊上一层白纸,显得格外爽亮明洁。 燕飘萍含笑道:“小二哥,多谢你啦。” 小二谄笑道:“燕爷说那儿的话,小的承当不起,四位可曾用过饭么?” 胜家骥笑道:“尚未用过,速送上一席酒饭,我等要早早歇息。” 说时取出一锭纹银,赏与店小二。 邻室喧哗嘈杂,燕飘萍等意兴索然,相对冰冷无语,好不容易用罢晚饭,鼓楼上鼓声频起,二更方过,武当四杰已自熄灯就寝。 渐渐邻室人声沉寂,窗外一个惊蛇电闪,跟着霹雳巨震,骤雨倾盆而下,哗啦啦不绝。 电光连闪,映着屋内一线淡黄似的人影迅快如飞穿窗而出顿杳。 须臾,狂风夹着雨丝侵袭睡榻,蓦地,燕飘萍一声惊呼跃起。 胜家骥惊醒一跃下榻,忙道:“什么事。” 一道熊熊水光亮起,松油火摺已自燃着。 只见燕飘萍愁眉苦脸道:“红镖已失。” 三人大惊失色,这匣红镖燕飘萍压在枕下,竟然被劫,来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燕飘萍心如刀绞,这份难受是不用说了,他在天胜镙局最得局主器重,老成练达,机智沉着,如今红镖已失,只觉有负重托,倘不找回红镖,无颜面见局主。 他忽瞥见桌上二张纸笺为茶杯镇着,忙伸手攫过,只见上面草书笔迹:“四位老弟,老朽本想有始有终,相助一臂之力,怎奈误会既深,爱莫能助,可是又于心不忍,这箱红镖,就是邻室六臂杨戬袁通窃取,倘欲取回,应在五鼓之前,再迟就来不及啦。” 下款未留姓名,不言而知是途中所遇,面目森冷,身材瘦高的老叟。 孔云萍对着这字条发怔,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六臂杨戬袁通不是点苍门下么?正派人物怎会做出此事,何况武当与点苍素称睦好……” 宫德星道:“点苍一派良莠不齐,袁通此人风闻行为不羁,逐情声色,这等人难免穷极无聊……” 孔云飞突沉喝道:“索回红镖紧要,尽自唠叨作甚?” 一个箭步掠出门外,邻室顿起震天价“笃笃”巨响。 燕飘萍阻拦不及,顿足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三人纷纷窜出门外,只见邻室房中灯火一亮,起了一个宏亮语声:“门外那位敲门?” 孔云飞答道:“武当门下,天胜镖局孔云飞。” 房门拔拴呀的开启,一个面如锅底大汉含笑道:“原来是孔老师……”一眼瞥见燕飘萍三人立在孔云飞身后,立即改口道:“四位请进!” 燕飘萍四人鱼贯入室,只见屋内还有两人,一是神态威重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面色俊秀,目泛青白,神态佻达的二十四五少年。 孔云飞目光一巡,冷笑道:“那位是袁通?” 那二十四五的少年闻言,不禁面上泛过一抹杀机,狞笑道: “在下正是袁通,孔朋友可是有意无事生非么?” 孔云飞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袁朋友既然敢伸手劫取敝局红镖,为何不大胆承认。” 此言一出,点苍三人不由面色大变,方才开门面如锅底的大汉目泛怒光道:“孔老师说出此话,必然有据,如果无中生有,我陈旋可要得罪四位了。” 燕飘萍已自抢过一步,道:“孔师兄,事实在未明之前,不可无礼。” 方欲说明失镖始未,忽见孔云飞身形疾动,掠在榻前攫过一支蓝布袱,迅疾解开,内中赫然显出一支正是天胜镖局所失的红镖铁盒。 孔云飞面色森厉,冷笑道:“如非孔某机警迅速,这时三位已是远走高飞了。” 点苍三人不禁目瞪口可,知有人栽脏诬陷,但此时纵然百口难辩。 包袱正是袁通所有,飞来之祸降临其身,使他震怒已极,伸手拔剑出鞘,厉喝道:“孔朋友,衰通与你无仇无怨,栽脏诬攀居心何在?” 孔云飞大笑道:“袁通,好汉作事好汉当,镖货俱在,恐不易推得一干二净。” 六臂杨戬袁通不待孔云飞话落,人出剑出,一招“白蛇吐倍”,寒光电奔迳刺孔云飞咽喉重穴。 孔云飞早自留神蓄势,袁通手腕一振之际,肩头雁翎刀已自挽起封出。 袁通乃点苍后起之秀,深得点苍剑学其中三昧,剑招变换甚快,瞬眼间三招攻出,无不是辣毒奇招,逼得孔云飞连连封守闪避,无法攻招。 点苍其他二人也不明白这匣红镖是怎么到得袁通包袱内,又深知袁通放荡不羁,难免一时之误做下如此败坏德行之事,只觉无法启口,楞在一旁发怔。 燕飘萍深觉此事未免可疑,只是人赃俱在,亦深感棘手。 忽见袁通用出一招点苍绝招“穿针引线”,飞虹暴射,剑芒倏张.只听孔云飞厉声惨嗥一声,刀断身仰,扑通倒地,胸腔一股鲜血如泉喷起。 袁通收剑疾退,冷笑道:“这是他自取其死,休怨我袁通出手辣毒。” 燕飘萍面色大变,沉声道:“袁朋友盗镖伤人,可知武林规矩血债血还?” 袁通冷笑道:“孔朋友之死是我袁通所为,决无推诿之理,红镖实非袁某所窃,朋友倘觉不忿,不如在此清结。” 燕飘萍道:“那么这箱红镖为何在袁老师包袱中?” 其中真情,眼前诸人恐怕不能解答。 袁通大怒道:“朋友一口咬定是袁某所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武林规矩,是非曲直,端凭武功高下。” 燕飘萍道:“血债血还,正要如此?”扬腕一刀,揉身劈出。 武当四人就数燕飘萍能为最高,攻守谨慎,袁通亦展开点苍绝学。 胜家骥、宫德星两人见孔云飞惨死剑下,同门义重,痛恨袁通下手辣毒,同声大喝,伸臂出刃攻向袁通而去。 其他点苍二人不能坐视束手,亦出剑攻去,六人捉对儿展开一场,激烈拼搏。 雷吼、电闪、雨急。 房内刃光纵横,人影兔起鹘落,只听数声凄厉惨-传出户外,一条身影疾射穿出窗外,冒雨腾空而起疾杳。 屋内剩下袁通一人抚着染满血迹长剑发怔,面色凄厉,似愤慨,又似凄悯。 口口口口口口 六臂杨戬袁通懊恨欲绝,屋外卷入阵阵扑面风雨,衣履尽湿,他面上雨泪交混淌着,痛恨自己昔日放荡不羁,言行失检,今日蒙上不白之冤,纵然万死亦洗刷不清,有何面目相对师门尊长。 地面上躺着宫德星、胜家骥、孔云飞及两同门尸体,死状狰狞,他亦不免左肋为燕飘萍钢刀划穿三寸口子涔涔溢出殷红鲜血,手抚伤口,不禁失声嚎啕痛哭。 邻院腾起一片嘈杂人声,步履沉浊零乱,高擎火把踏门而入。 只见是燕飘萍率本地涉梁镖局众武师返来兴师问罪,惊醒了客栈投宿的江湖群雄,纷纷拥入跨院。 燕飘萍面色凝重,手指着六臂杨戬袁通道:“就是此人!” 袁通见势不佳,无可分辩,大喝道:“闪开!” 扬剑挥出一抹清芒,身形暴射穿窗。 剑势强猛,锐啸悸耳。 江湖群雄纷纷迅急们开,袁通似鱼入海般,去迹顿杳。 燕飘萍一个虎扑,跃近榻前抓起那匣红镙,启开匣盖一瞧,不禁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原来匣内只剩下四粒龙眼般大小的明珠,其余珍宝均不翼而飞,燕飘萍不由面色惨变,骂道:“恶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星星之火,瞬即燎原,汴洛道上,横尸溅血,半夜飞头,不绝如缕,死者都是点苍同路人,只要与点苍沾上一点关系,或是点苍一脉,或言词之间袒护袁通,均罹不测之祸。 洛阳城北大街首有家隆盛当铺,柜台内坐着一个瘦小眯眼老朝奉,一手捋着颔下山羊胡须,一手捧着一卷“珍珠宝塔”演义凝读出神。 青石板街道上突响起蹄声,得得意骤如激人心弦,忽地,蹄声寂灭,隆盛当铺门外走入一个穿着土黄团花夹衫老者,虎背熊腰,面色威重,肩上斜插一柄外门兵刃月牙蹶,眉目间含蕴重忧。 柜台内老朝奉不禁矍然而起,含笑道;“尊驾是……” 老者抱拳答道:“兄弟天胜镖局潘梓云,特赶来求见贵东,烦劳通禀。” 朝奉脸色大变道:“原来是潘局主,请稍候,容在下通禀敞东出迎。”说着疾趋入内。 半晌,朝奉出来,面现歉疚之色道:“敝东因这数日来武林人物频频驾临,受惊过度,卧病在床,恕难接待潘局主,敝东只请追回失镖,于愿已足。” 潘梓云道;“职责所在,潘某当竭力追回原镖,如有万一,自当变卖家产偿赔。”话声略顿,又道:“不如敞局燕武师曾经来此否?” 朝奉长长哦了一声道:“不是潘局主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燕武师曾来过两次,并相嘱如潘局主前来,请去北邙金谷园废址可找到他。” 潘梓云抱拳一拱道:“多谢见告。” 转身出门,一跃上骑,望邙山驰奔而去。 第六章 替人受过杀机起 邙山土岭绵亘,黄澄澄地甚少葱郁,古墓荒茔,累累皆是,不胜荒凉。 潘梓云策马如飞,不到半个时辰,已自到达金谷园废址,金谷园昔为石崇别庐,宏室连云,今沦为四五十屋小村,抚今思昔,不胜感慨唏嘘。 潘梓云一眼即见燕飘萍凝立村外,仰视天际浮云,似在沉思着,不禁高呼道:“燕老弟!” 燕飘萍骤闻潘梓云呼唤,发现潘梓云独骑莅止,不禁惊喜过望,身形疾迎前去,声未出,泪先下,咽哽说道:“事态演变如此,小弟百死难赎。” 潘梓云劝慰道:“镖局生涯,原是祸福相倚无常,老弟不可过于认真,老朽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燕飘萍摇首答道:“失镖事小,因此激起武林巨变,小弟自觉罪孽深重,汴洛道上血风腥雨,并非小弟所为,小弟为势所逼,迫不得已在此潜身。” 潘梓云面色大变道:“这样说来,近日杀戮均非贤弟所为?” 燕飘萍长叹了一声,凄然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局主深知小弟为人,怎会迁怒他人,是以小弟猜测,是有人暗中施诡,挑衅残杀,激起事端。” 说此略略一顿后.又苦笑道:“纵如小弟所测,但有谁见谅?”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传来道:“你别推得一干二净,未必有如此容易。” 冷笑似从不远土阜之后生起,潘梓云及燕飘萍不由心神猛震,只见土阜后冉冉冒起一条身影来。 燕飘萍看真这人面目后,不禁面色微变,强作镇静,抱拳朗声道:“原来是伍老庄主。” 来人正是豫南柏树庄霹雳神掌伍维岳,只见伍维岳略一颔首道:“潘居主,老朽并非与你为敌,只是目前血腥中州因天胜镖局而起,老朽自难袖手不问。” 语声森沉,威厉慑人。 潘梓云含笑道:“伍老庄主威震豫南,德孚中州,不料出言欠少慎考,敝局红镖失劫,自应追回红镖。” 伍维岳闻言目中神光逼射,呵呵大笑道:“老朽眼中不揉砂子,贵局遗失红镖乃是虚假,受人利用,挑动武林是非,显然是真。” 潘梓云不禁厉声道:“伍老庄主请勿血口喷人,我等决不受何人指使。” 伍维岳冷笑道:”老朽决不致妄入人罪,诸般迹象足证潘局主是受铁翅蝙蝠主者驱使,老朽来此乃出诸一番好意,望潘局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为武林造福,否则局主难逃公道。”说着用手一指四外。 只见岗陵起伏中升起无数黑影,纷纷快步赶来。 潘梓云及燕飘萍见状不禁暗暗心惊。 伍维岳淡淡一笑道:“潘局主与燕少侠已成为武林众矢之的,老朽即欲相助也难为力,在未明事实真象之前,更难作左右偏袒。” 武林群雄快步如飞,渐近他们立身之处,只见一个持剑高髻的道人当先电射而去,铁寒的脸大喝道:“谁是燕飘萍。” 燕飘萍挺身而出,镇静如山,抱拳道:“在下正是燕飘萍,道长请示来历。” 道人厉声道:“贫道点苍七绝剑史青阳,你栽脏诬陷,屠戮无辜,可是出诸铁翅蝙蝠授意么?” 燕飘萍冷笑道:“点苍名门正派,居然护短,不自承其咎,反而含血喷人,真为无耻之尤。” 七绝剑史青阳大喝道:“住口!今日贫道要在你身上讨还一个公道。” 说着一剑飞出,洒出一抹寒星,袭向燕飘萍胸腹。 蓦眼看来,乃是平凡已汲的招式,但在史青阳手中使出,却是不同凡响,化腐朽为神奇,辛辣绝伦。 燕飘萍倏的反腕挥刀,展开武当太极刀法,封守谨严,眨眼间,已攻出十招。 史青阳冷笑一声,错步旋身,身形如行云流水,剑式仍是不改,精芒电奔,势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出,指向部位均是要害重穴。 突闻燕飘萍一声大叫,左臂为史青阳的利剑划开一条五寸长口子,鲜血如射涌出。 潘梓云大惊,已早撤出一柄月牙点穴镢,一招“神龙出云”向史青阳疾点而至,口中大喝道:“道长不自以为错,反倒辣手伤人,潘某纵然力有不敌,也要与道长拼死周旋。” 史青阳倏地挫身斜闪,让过一招冷袭,旋身挥剑,三招“玉带围腰”、“凤凰点头”、“火峰烈焰”齐出,寒飚漩飞,急风锐啸。 潘梓云也是内家名手,凭着一柄月牙点穴镢走南闯北数十年,挣得生死判名号,手底下着实惊人。 只听潘梓云一声大喝,展开了一路精奇的镢法,身法如风,腾挪跃扑,攻势猛厉如山。 暮云四垂,邙山尘砂漫漫,一阵阵怪风啸卷掠过来,平添了这北邙鬼墟阴森恐怖的气氛。 史青阳在点苍一脉中号称七大剑术高手之一,武功精奇,但潘梓云已横下心肠拼命,招招险辣,数十照面过去,史青阳已是相形见拙。 倏地,武林群雄中五条身影扑出,参与合殴。 燕飘萍已将臂伤裹扎好,瞥见对方以众凌寡,不禁怒火猛炽,大喝一声,抡刀扑上攻去。 猛地,传来一阵奔马蹄声,远处尘头高扬,滚滚黄尘中飞奔而来四人四骑。 奔势如风,转眼已至临近,只见骑上是四个面目阴冷的老者,四人服色各异,分着青、黄、红、白色四色长衫。 武林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但未有一个能认出这四老者来历。 只听红衣老者阴阴一笑道:“以众凌寡,这也是正派所为么?” 语声虽低,但入得群雄耳中,心神不禁摇摇欲坠。 史青阳六人霍地收招飘身丈外。 潘梓云、燕飘萍两人已汗流夹背,疲累不支,喘息频频。 霹雳神掌伍维岳鼻中冷哼一声,迈步走来,沉声道:“阁下四位可是天胜镖局同路人?” 红衣老者斜睨着伍维岳,面带不屑笑容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邙,有人在此凶拼搏,老朽岂能不问,一定要天胜镖局同路人,才配问么?” 伍维岳不禁大诧道:“阁下四位世居北邙,怎么老朽不知?” 红衣老者不禁放声大笑道:“伍维岳并非武林中什么名倾四海人物,何必定要你知道不可的。” 伍维岳大怒,须发怒张如渭,目中逼吐两道慑人寒芒,眼看就要发作,不知为何,伍维岳以有顾忌,怒容转霁,只当未曾听见模样。 武林群雄心中皆不由大诧,均知伍维岳性烈如火,今日为何大异常情,暗暗纳闷不已。 红衣老者说后立即转注史青阳脸上道:“点苍门下作下不耻之行,就该按门规治罪,送还红镖,怎么护短反诬……” 史青阳怒极大喝,道:“住口,近日汴洛道上多人死于非命,其中却非俱是点苍一脉,殃极无辜,罪大恶极。” 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但你怎能断定确是天胜镖局所为?人证物证何在?” 史青阳不禁语塞,恼羞成怒,一招“拨草寻蛇”疾如电奔刺向红衣老者胸前七坎死穴。 红衣老者见状不禁目吐杀机,视那电奔剑势竟若无睹,直待剑尖相距胸前五寸左右,才倏地身形一侧,右臂疾伸,立掌如斧,迅如电光石火猛坎而下。 “咔喳”一声脆响,史青阳右臂筋骨折断,骨刺向外,血涌如注,史青阳一声惨嗥出口,面如金纸,跌翻在地。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点苍一脉更是惊怒交集,却目睹红衣老者神奇绝伦武学,不由生出畏惮之心,胆怯不敢出手。 红衣老者冷笑道:“手黑心辣,饶你不得,姑念初犯,暂断一臂!”接道:“奉告在场诸位,老朽绝非与天胜镖局同路,但既为武林人物,自要伸张正义。” 伍维岳忍无可忍,不禁冷笑道:“大言不惭,阁下如何证明天胜镖局确非铁翅蝙蝠老贼的党羽,授意挑衅残杀?” 红衣老者面寒如冰道:“伍庄又如何确证袁通并非窃取红镖罪魁,难道老朽目睹不是真,伍庄主耳闻是实?” 词锋犀利,语含讥刺。 霹雳神掌不由呆住,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激得红赤如火,半晌,才沉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阁下又非武当一脉,更与天胜镖局陌不相识,阁下强欲过问,未免多此一举。” 红衣老者翻眼一瞪,道:“老朽就是管定了,伍庄主未必敢拿老朽怎么样?” 伍维岳愤怒巳极,张口震声大笑道:“我伍维岳从未让武林朋友如此轻视过,无疑是阁下身负绝学,伍某今夕愿领教高明。” 红衣老者冷笑道:“伍维岳,你别在脸上贴金,江湖中谁人不竺你那宝贝儿子为老龙神上宫相掳囚,柏树庄威名已荡然无存。” 伍维岳厉喝道:“满嘴胡言,我儿何在?” 东南方土阜之后冒出一条黑影,疾逾电射而来,现出一个面如冠玉,背剑少年,目蕴怒光,不住打量这服色各异的四位老者。 红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不用瞧了,老朽已知你父子已然投效老龙神共图霸业,才换回你的性命,老朽神目如电,你身后必还有人在。” 说着语声疾扬,高声道:“上官相,何不现身出见。”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传来道:“这位朋友真的料事如神,老朽甚佩服。” 话声中,土阜后老龙神上官相冒出,手执龙旗令率领数十党羽快步奔来。 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扫视了四老者一瞥,微笑道:“倘老朽所料不差,四位朋友当是铁翅蝙蝠主者座下高手。” 红衣老者发出阴恻恻一声长笑道:“老朽四人世居北邱,无拘无束,为何听命于他人,不似上官令主阴谋祸结,图霸武林人近武林人物纷纷遭害,均是上官令主所为,促使江湖归心。” 上官相闻言目中神光暴射如电,大喝道:“朋友,你作此无中生有之词则甚?” 红衣老者冷笑道:“难道上官令主诬老朽四人乃铁翅蝙蝠主者党徒并非无中生有么?哼,就拿上官令主将青城纯阳子囚禁壶口一事,意图叵测,彰然已明。” 武林群雄中几乎有天下各门各派人物,其中自然有青城派人物,青城为着掌门嵩阳子失踪,顿时群龙无首,意见纷歧,举措难定。 他们倾巢而出,本为营救纯阳子,自问得掌门人失踪,步骤立时慌乱失措,此时为红衣老者一言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互望一眼,纷纷向上官相趋近。 上官相心内一惊,不料反被红衣老者犀利言词打动武林群雄,深知今晚一个应付不当,将全功尽弃,脑中思念如电闪一抹而过,已想出了说词,微笑道:“诸位青城老师请听老朽一言,纯阳道友此刻在壶口甚受礼待,倘或不信老朽之言是实,何妨驾临壶口总坛即可证明老朽之言不虚。” 一个沙沉语声道:“上官令主分明是欺人之谈,是否意欲将贫道等一网打尽,哼,用心可诛。” 上官相放声大笑道:“既然讨位如此说,老朽无可置辩,老朽返回总坛后,纯阳道友立即便可返回青城,但贵派掌门嵩阳子巳为铁翅蝙蝠主者所掳,诸位能担保纯阳道友不遇意外么?” 青城群雄闻言不禁一呆,只觉上官相之话不无有理,不禁面面相觑。 红衣老者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 上官相厉声道:“不管朋友如何挑衅,老朽认定四位朋友确为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汴洛道上血腥风雨均是朋友所为。” 说着目光扫视在场群雄,接道:“只须将四位朋友擒住,即可明白老贼全盘阴谋。” 玉面丧门伍梦龙立即朗声道:“在下不才,愿请一试。” 伍维岳目注伍梦龙道:“我儿务须留神一二,不可大意轻敌。” 姜是老的辣,方才已看出红衣老者一击出手,史青阳即臂折倒地,便知红衣老者身蕴武学高不可测。 伍梦龙含笑道:“孩儿遵命。” 撒剑出鞘,闪动一抹寒芒缓缓走前。 那身穿红、青、白、黄四老者一直面色冷漠如冰,目睹伍梦龙走来,似若无动于衷,但面色更显得异常森冷。 月已悬挂苍穹,散出迷茫黯淡冷辉,邙山风沙弥漫扬空,景物又平添了凄凉恐怖。 伍梦龙横剑于胸,不向红衣老者挑斗,竟望白衣老者身前走去,冷笑道:“尊驾何不开口说话?” 白衣老叟身形瘦削,一袭白色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飞舞,面色惨白如昏,两眼开阖之间精芒如电,僵立不动,宛如古墓中一具幽灵,令人乍睹之下,不寒而怵。 伍梦龙之言竟似若无闻,立在原处,仍一动不动。 此情此景,伍梦龙由不得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右臂疾振,一招“飞星逐月”出手,洒出漫空寒星,袭向白衣老者胸前要害重穴,大喝道:“难道你是天聋地哑不成?” 剑势如电,转瞬即至。 白衣老叟眉梢微微一挑,右掌横拍而出,竟穿过漫空寒星而入,两指斜滑,朝伍梦龙“期门”穴点下。 这一招委实奥绝,宛如神来之笔,无疵可议。 伍梦龙不禁大惊,侧身一斜,丧门剑扬腕上刁,一线寒芒直指下颚,左臂疾伸,暗运霹雳掌力直袭而下。 白衣老叟身形风车般地疾转开去,让过伍梦龙辣毒剑招,左掌疾拂而去。 轰的一声,掌力相接,两股劲风急漩,尘飞石走,威势惊人。 只见伍梦龙蹬、蹬,急剧倒撞了出去,一支右掌皮裂肉破,鲜血淋漓如雨淌下。 白衣老叟也未追击,仍然冰冷僵立在原处,衣袂迎风瑟瑟,神态异常阴沉。 红衣老者冷笑道:“霹雳神掌也不过尔尔?” 伍维医闻言不由气望上冲,面色红如巽血,却又似畏忌什么不敢施展霹雳神掌,因这一击出手关系一生威望太大。 上官相亦是腹内暗暗震骇,自忖功力可稳操胜券,但不宜显露,倘四老者真是铁翅蝙蝠老贼所遣,此举无异投石问路,予老贼寻求克制之道。 蓦地——远远传来一阵奔马如雷蹄声,只见尘烟扬漫中现出十数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 老龙神上官相凝眼望去,只见是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一干帮中高手赶至,其中三骑却非玉虎帮中人,而是南天三燕庞镇寰、高俊保、郑嵩燕,立即抱拳朗声道:“展帮主你赶来了,想不到风声传播得如此快。”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我等江湖人物,气味相投,如蝇附膻,不请自来。”目光一瞥伍梦龙神状,不禁惊诧道:“伍少庄主这却是为何?” 伍梦龙非但外伤甚剧,而且内腑亦受了极重的震荡,正在运功自疗,闻言只苦笑了笑。 展天行等人纷纷下骑,玉面张良茅焕在武林群雄中找得一相识之人问知详情,不禁目光打量那服色各异、冷漠如冰的四老者一眼。 庞镇寰嘴角微笑,在旁闻知,不禁朗声笑道:“看来在场不乏知名人物,均是欺善怕强,说什么问鼎武林,更何论雄图霸业。” 语中有刺,句句字字都入得武林群雄耳中,清晰无比,上官相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庞老弟,南天三燕负誉武林,名倾四海已久,但江湖中人甚多心疑南天三燕乃浪得虚名之辈,今夕不如让天下群雄开开眼界。 庞镇寰大笑道:“就是上官令主不出言相激,南天三燕也不甘袖手不问。” 说着身形横挪疾飘,掠在红衣老者之前,抱拳微笑道:“在下庞镇寰,顷闻尊驾仗义相救天胜镖局,不胜钦佩。” 四个老者如墓夜风中立着四具魅影,不言不答,寒漠如冰。 上官相冷笑道:“庞老弟,你如果与他攀交情,也用不着打架了。”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先礼后兵,有何不可?” “难道老弟你与他们是旧交相识?” “四海之内皆朋友,不似上官令主器量狭窄,自以为是。”庞镇寰冷冷问道:“尊驾四位可否赐告来历?” 红衣老者道:“老朽等为邙山四隐。”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既为隐名遁世,何故涉身武林是非。” 红衣老者冷森答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骚扰鼾睡。” 庞镇寰大笑道:“答得好,但此事震动整个武林,牵涉甚广,天胜镖局中人既潜迹邙山,不敢挺身而出,显然心虚,尊驾为何不明偏袒。” 红衣老者道:“天胜镖局失镖无辜,何谓心虚?” 庞镇寰道:“请道其详?” 红衣老者不答。 庞镇寰颔首笑道:“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有幸领教邙山高人绝学。” 此言一出,原先沉寂如死的气氛,立时引起微微轩动。 不少江湖群雄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暗中打赌谁胜谁负。 要知南天三燕名震武林,只是以名传之而已,甚少人目睹南天三燕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最近又有人暗中蜚语中伤,说三燕乃是浪得虚名之辈。 只听有人低声道:“邙山四隐武功高不可测,连老龙神上官相及伍维岳均有所顾忌,庞镇寰操胜算之望甚微!” 庞镇寰耳力犀敏,听得真切,只微微一笑,目注红衣老者道:“恕在下要得罪了。”右掌一式“柳絮迎风”悠悠挥出。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庞镇寰此式虽然轻飘无力,却含蕴着极神奇的变化,悠悠掌影一出,红衣老者全身重穴无不单在掌势之下。 武林群雄立时岑寂无声,数百道目光凝视着红衣老者身上,似急欲知道红衣老者如何拆解。 只见红衣老者穿掌斜出,由左望右一式“天南云屏”晃起数重掌影横推而出。 上官相不禁暗赞道:“解得好!”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掌法疾变迅快,招术神奇,均是武林中罕见少睹的绝学。 红衣老者冷冷说道:“南天三燕,果然并非徒拥虚名之辈。”右掌翻腕一刁,挥腕迎出,也用的是快打猛攻。 群雄瞥见红衣老者右掌却是五指微攫,施展的鹰爪掌法,划空锐啸,风生四外。 双方身形如飞,却不离尺许方圆,掌影漫空交织,使人眼花缭乱,劲力如巨浪排空卷起弥天黄尘。 展天行暗向茅焕低声道:“庞镇寰武功看来极高,却不如我等所料,或非铁翅蝙蝠主者,唉,彭贤弟至今音信杳然,庞镇寰誓言不知他何往,彭贤弟如能返回,定可获知一些端倪。” 茅焕道:“彭堂主忠厚诚挚,虽风流自赏,但本性无亏,定可逢凶化吉,帮主不必耽忧。” 展天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两人打得异常猛烈,庞镇寰掌法用得神奇绝伦,每每在红衣老者鹰爪辣毒掌法险险容发之下能化解开去。 突闻一声大喝,掌影顿敛,尘砂落空,只见红衣老者已紧扣庞镇寰左手腕脉。 但庞镇寰两指却也点在红衣老者“乳中”穴上,两人均是蕴力不吐,不愿落得两败俱伤之局。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我等是松手再战,抑或各凭功力瞧谁能支撑到最后的一刻。”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在土岭上冒出,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奔来,似受伤不轻。 奔至近处,现出一个四旬开外劲装汉子,衣履残破,面色苍白,见了与官相,面目一变,口称:“令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上官相见状不禁一怔,高声道:“孟龙,你受何人暗算。” 那汉子身形摇了摇,强制定住,苦笑道:“回察令主,杨春已在关林附近现踪,太极双环刘文杰及少林九如上人均赶往关林搜觅,属下赶来途中不幸遇骊山鬼母险遭不测,为属下装死骗过。” 上官相闻言面目大变喝道:“走!” 疾伸右臂将孟龙挟起,率领手下转身飞奔而去。 青城门下闻知亦纷纷赶往,霎那间,武林群雄已去了大半。 霹雳神掌伍维岳迈步向伍梦龙身前走去,道:“我儿好些了么?” 伍梦龙答道:“大致无碍!” 倏地望着邙山四隐,目露怨毒之色,厉声喝道:“四位朋友,咱们这笔血债如何清偿法。” 白衣老者阴侧侧答道:“老朽四人倦极思勤,江湖道上总有生逢之日,那时只要你划下道儿来,老朽四人无不接着。” 伍梦龙沉声道:“好,咱们后会有期。”转身与伍维猝疾奔而去。 这时,庞镇寰与红衣老者业已各自松手,互相注视着,只见庞镇寰微笑道:“咱们也后会有期。”身形拔空而起,凌空一个转侧,飞坐骑鞍上,缰绳一晃,四蹄扬尘而去,口中大喝道:“展帮主,时机稍纵即逝,请快上道吧。” 说至最后人已远在数十丈外,没入岗陵起伏中。 展天行愕然望了茅焕一眼,向高俊保、郑嵩燕笑道:“两位请上骑。” 郑嵩燕摇首答道:“庞老弟天生如此急性,实在无可奈何?” 先后上鞍,与展天行等人纵骑没入中天昏月、黄尘漫漫之下。 尚有部份武林群雄,见情势突变如此,其中不少与汴洛道上死者大有关联,非欲得潘梓云、燕飘萍两人甘心,又碍邙山四隐从中作梗,力有不敌,只有改日缓图,亦纷纷散去,赶向关林道上。 此刻,潘梓云与燕飘萍双双趋前向邙山四隐长施一揖,道:“蒙四位前辈仗义解救,此恩此德,永铭五内,没齿不忘。” 红衣老者冷冷答道:“此事尚未了,二位只一离邙山即将罹遭不测之祸,风闻点苍掌门率领门下高手巳兼程赶往武当大兴问罪之师,日后必引起轩然大波,干戈难止。” 燕飘萍不禁面笼重忧道:“如此晚辈罪愆如山,不如立即赶回武当请罪。” 红衣老者冷笑道:“真象未明,你此去岂非徒增贵掌门麻烦,如你不在,则可有推托之余地。” 燕飘萍只觉其言甚有道理,道:“然则晚辈应如何自处?” 红衣老者道:“不如暂避在此,假以时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着张嘴发出一声低啸。 啸声如胡茄悲鸣,波回邙山墓邱,令人生出凄凉阴森之感。 只见疾奔而来三条黑影,快如流星,均是神态阴冷的三十开外精壮汉子。 红衣老者道:“四外尚有可疑人物潜踪么?” 一人躬身作道:“均已离去。” 红衣老者道:“你将潘燕两位老师领至亡魂谷内暂住。” 那汉子应了声是,疾然转身向潘梓云道:“两位请随在下来吧。” 潘梓云道:“有劳了。”随着汉子走去。 红衣老者冷森目光朝四外缓缓扫视了一瞥,向其他三位老者道:“我等遣出之人巳至少林么?” 白衣老叟略一沉吟道:“计算时刻,谅该到了。” 红衣老者点点头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谅无舛错,总瓢把子也该回来了。” 突听遥遥随风传来朗朗歌声: “鞅鞍至北阚三更人静数丘昏冢埋白骨半钩残月恰映漫漫黄尘 一般凄凉味 定佳境今夕登临嗟叹殊深昔日英雄今何在荒草蔓烟伴君身 此情此景,无异把当 头棒喝好把世人唤醒大梦惊觉也黄梁枕。” 邙山四隐不禁面目一变,朝歌声来路凝视而去。 但见冉冉现出一条人影,昏黄冷月映照下,这人却是三旬不到青年儒生,颔下微须,面如冠玉,漫步潇洒飘然走来。 青年儒生似未发现邙山四隐,一曲方罢,仰面歌声又起: “浩劫来时无处避可怜众生遭颠沛总为残恶多种孽不早计 临终抱恨将谁怼 良善之人安且吉暗中自有神天庇劝尔诸生齐忏罪 立志气莫教祸到空垂泪。” 歌声仰扬顿挫,寓意发人猛省。 一个面目阴冷的大汉狞喝道:“满嘴胡言,你来此找死。”身形疾扑,抖掌猛撞青年儒生前胸。 “啪”的一声大响,击了一个正着。 青年儒生屹立如山,不动分毫,泛出一丝微笑,大汉庞然巨身倒撞出两丈开外,叭哒坠地,两臂断折,鲜血如注涌出,已是心脉震断,气绝毙命。 邙山四隐不禁面色大变,非复方才冷漠阴沉。 红衣老者大喝道:“阁下为何闯我邙山禁地,辣手伤人。” 青年儒生面上笑容益发开朗,慢慢启齿道:“颠倒黑白,不明是非,是谁出手猝袭,你可曾见我动手么?” 红衣老者厉声道:“凡闯老朽禁地之人,必死无疑。” 青年儒生微笑道:“你口气未免太狂妄了点,这邙山真是你们四人久居之地么?” 弦外之音,已知他们真正来历。 邙山四隐不禁心神猛然一震,互望了一眼,身形倏散,分站四面,将青年儒生围在当中。 红衣老者冷喝道:“阁下不如束手就缚,以免自误。” 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在下自走我的阳关道,四位走你们的奈何桥,各不相涉,奉告四位,在下既来得,便可安然无恙离去。” 言犹未了,邙山四隐身形电欺,八支手掌迅疾无伦朝青年儒生胸前两肋袭至。 青年儒生不闪不避,八支手掌登时同印在身上。 只听邙山四隐各自发出一声冷哼,疾退三步,四张阴森如冰的面孔沁出豆大冷汗,目露惊悸之色…… 青年儒生哈哈朗笑道:“四位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你等在此北邙布下如许伏椿,在下如入无人之境,不言可明,你等尚敢轻敌举妄劝,实乃不智。” 尚有一个劲装汉子本木立一旁,见状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腾身疾跃,欲腾空遁去。 青年儒生虚空扬掌一引,道:“回来,你逃得了么?” 那汉子悬空的身形如纸鸢般为线猛扯,滚翻倒跌在地,久久不起。 邙山四隐更是一震。 青年儒生道:“你们总瓢把子大概不能赶末,四位何不弃暗投明,在下既往不究。” 红衣老者深深打量了青年儒生一眼道:“阁下用何神奇武功硬接下老朽四人百毒阴风掌力。” 青年儒生微笑道:“大概你心中尚有不服之念,目前无暇细说……”倏然旋身抡指飞弹而出。 出指弹劲,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且认穴奇准,邙山四隐猝不及防,应指倒地。 土丘之上现出四个锦衣武士,振射掠至,将邙山四隐挟起疾展身形飞奔而去。 青年儒生负手仰面,凝视中天迷朦冷月.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无名惆怅,长叹一声。 忽闻一个银铃语声呼唤道:“奚公子!” 青年儒生闻言一呆,转面望去,只见俏丽可人的春梅立在丈外之处,不禁大喜过望,道:“湘姐也来了么?” 春梅柳眉微蹙,道:“公子快随我来。” 青年儒生正是奚凤啸,见春梅如此神情心疑何湘君遭遇危难,身如流星疾射而去,只见春梅愈走愈快,望邙山北崖上清宫而去。 但春梅不迳向上清宫,反朝危崖之下一条松柏密集深邃幽谷中掠去。 谷内松风悦耳送涛,茂密蔽空,月华泻隙如铺地金钱,只见谷道一株怒崖奇松子之下立着一个风华绝世的白衣少女,衣裙飘飘,望之若仙。 奚凤啸喜极高呼道:“湘姐,小弟找你找得好苦。” 何湘君面带秋霜,黛眉深颦,冷冷答道:“你寻我则甚?” 奚凤啸只觉何湘君神态冷漠异常,不禁一呆,嗫嚅道:“小弟……” 何湘君忽纤手一摇,道:“你近日之事,我都已知情,不必说了,徒乱人意。” 奚凤啸不禁呆住。 何湘君芳颜略霁,嫣然一笑道:“我命春梅相语,意欲向公子借取数物,不知可否应允?” 奚凤啸只觉何湘君语气迥异,变得陌生之极,自知她因陆曼玲鲁丽嫦二女误会甚深,不禁暗叹一声,道:“湘姐需借取何物?” 何湘君道:“定风珠、移墨珠可在你身旁?” 奚凤啸立从贴身怀内取出二珠,道:“湘姐已知二珠用法么?” 何湘君倏地伸臂,在奚凤啸掌心攫过二珠,道:“春梅,走!” 二女转身疾如电射而去。 奚凤啸忙道:“湘姐!”身形猛追而出,到得谷口转弯处,二女已影踪杳失。 他深知自己近日武功突飞猛身晋,轻功身法可追及二女,如此人踪消失,无疑存心躲着自己,只见满腹委屈无处申诉,长叹一声,目中泪光湿然欲滴。 他只觉万丈雄心顿时冰消瓦解,眼前一片灰黯惨淡。 忽闻一个苍老语声道:“少年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可作茧自缚。” 身后呼唤之人正是在鹿角堡五行楼内的梅方。 奚凤啸转过身来,笑道:“梅老前辈。” 梅方诧道:“你怎认得老朽?” 奚凤啸躬身答道:“晚辈乃是五行楼内蒙前辈赠剑传艺之人。” 梅方呵呵大笑道:“真是你么?”伸手抓住奚凤啸道:“你我另觅僻静之处倾谈如何?” 不待奚凤啸应允,拉着奚凤啸如风离去。 两条身影惊鸿一瞥,闪出何湘君与春梅二女。 春梅道:“小姐,婢子只觉冤屈了奚公子。 何湘君玉靥一红,嗔道:“春梅。你胡说什么?我岂能怪他。”说罢幽幽一声叹息,道:“慧剑斩情丝,此举不过免去日后无谓牵缠。” 春梅知何湘君口是心非,并非由衷之言,道:“小姐恐口不能应心。” 何湘君嗔道:“你再若胡说,休怪我恩断义绝。”目光如挟霜刃。 春梅见何湘君动了真怒,忙粉颈微垂道:“婢子不敢。” 何湘君道:“你我速离此处。” 一个森冷如冰语声传来:“何姑娘别来无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又在此处见面了。” 何湘君闻声不禁玉容一变,似罩一重严霜,缓缓转面望去,只见全身黑衣蒙面老贼,目光灼灼立在三丈开外。 春梅霍地拔出肩后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芒。 蒙面老者一摇手掌,道:“老朽此来并无恶意,旧话重提,邀请姑娘面晤一人。” 何湘君冷笑道:“假使姑娘不应允咧?” 蒙面老贼阴侧侧发出低沉笑声道:“姑娘,此非用武之时机,倘不见信,不妨四外仔细瞧瞧。” 何湘君与春梅相背而立,凝目巡视,发现狭谷两侧郁松丛中魅影纷纷隐现。 只听蒙面老者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朽识非得已,望姑娘见谅。” 何湘君面色安详,内心震惊无比,冷冷说道:“你此举是何意?” 蒙面老者大笑道:“姑娘你是明知故问,你我之间势不两立,迩来已是有增无减,就拿姑娘方才已将老朽护身四杰等人杀害。” 何湘君诧道:“什么?护身四杰?……”突然悟出是指邙山四隐,不料竟将奚凤啸这本账算在她身上,使她有口难辩。 蒙面老叟阴阴一笑道:“莫非老朽冤诬了姑娘不成?” 何湘君猛一横心,自忖必可逃出重围,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已有杀我之心了,现在动手还不迟,何必谎言要姑娘面见一人。” 蒙面老叟道:“老朽只想废去姑娘武功,并无杀害之心,那人恳托务须面见姑娘一次,老朽无可推却只好应允。” 何湘君冷笑道:“怎奈姑娘不允为之奈何?” 蒙面老叟道:“姑娘玉雪聪明,不致不权衡利害。” 何湘君伸腕撤剑,一道惊虹从肩后飞出,精芒眩眼,寒气逼人。 蒙面老叟目中突泛出一抹杀机,惊哦了声道:“原来湛卢剑在姑娘手中。”嘬嘴发出一声呼哨.十数条黑影疾逾流星掠至。 何湘君怒道:“你是想以多为胜么?” 蒙面老叟阴森森一笑道:“老朽向以僻道行事,只择手段,不问道义。,,说着喝令手下道:“只许活捉,不许伤她们性命。” 何湘君与春梅背立横剑,低声道:“老贼此举辣毒已极,以车轮战法使你我真力衰竭,再出手擒我,我们必须趁隙冲出峡谷。” 说时数道寒光电奔已袭向胸前,招式辛辣。 二女双双娇叱出声,寒光脱手奔出,只闻嗥叫相继腾起,已有三人毙命。 但峡谷两侧盗党涌出,此进彼退攻来,武功无一不是高强顶尖能手。 蒙面老叟心中暗惊,知何湘君武功精进,今夕若不除她,日后定成大患,似又不便施展铁翅蝙蝠,恐误伤自己手下,毒念顿生,暗中施展无形剧毒。 过了片刻,手下已伤亡不少,但二女丝毫未曾有中毒模样,剑势如长河飞瀑,电奔雷击,威猛绝伦。 只听蒙面老叟一声大喝:“住手!” 盗党纷纷身形猛撤。 何湘君吐出银铃悦耳娇笑道:“你也怯怕手下悉数成为剑下之鬼么?” 蒙面老叟不答,如同未闻,沉声喝命手下道:“你等紧守峡谷要道,准备九子母连珠飞弩,只要两位姑娘妄念图逃,立即射杀不论。” 盗党回身疾掠撤去,峡谷内尸体狼藉,血流成渠,腥臭中人欲呕。 何湘君闻言暗暗忖道:“这九子母连珠飞弩必是极厉害的凶器?” 只见蒙面老叟森沉地望了何湘君一眼,道:“老朽积九年心血精研,制就九子母连珠飞弩,此弩能破护身罡气,一刺入人体,立即爆射出九九八十一支逆须飞针,循着行血攻入内腑,痛苦难禁……” 何湘君叱道:“你唠叨则甚,今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蒙面老叟厉声道:“姑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朽要得罪了。”伸手向肩头一挽,制出一道青虹冷笑道:“老朽的这支剑名叫璇星,与姑娘湛芦一比并无逊色。说着一招“天河垂钓”挥出。 何湘君早自蓄势戒备,剑势逼得身前,湛卢剑一式“天丝织锦”横击,精芒一闪,叮的一声,将蒙面老叟剑势封住外门,趁水推舟滑下点向“精促”穴。 一招两式,攻守兼具,用得险奇之极。 蒙面老叟料不到何湘君有如此精湛的剑学,大感意料之外,长剑疾展快攻七式。 何湘君亦是快打猛攻,双方招式部是辣毒诡奥,几乎包含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招。 数十照面过去,蒙面老者无法抢得先机,自己剑路俱被克制,不禁把一丝怜香惜玉之念泯除一空,大喝一声,剑招倏变。 这套剑法看似乱无章法,其实诡奥旷绝,何湘君因不明剑路,屡屡封架失误,险象环生。 春梅见状不禁大急,无计可施,扬腕向空一送。 只见夜空中突爆射出五彩缤纷旗花,夺目绚烂。 蒙面老叟呵呵大笑道:“这百里内俱是老朽伏椿,星罗棋布,无人能侵越雷池一步,即或趁隙入,也难逃九子母连珠飞弩之下,姑娘不如束手就擒,还可留得命在。” 何湘君不答,剑法疾施,封守谨严,但求无过,暗中参悟蒙面老叟诡奥剑学克制招式。 蒙面老叟似看穿何湘君心念,不由桀桀怪笑道:“老朽这套剑法,天下无人能解。”说时拔身离地七尺.一招“殒星飞掷”,长虹惊天,势如雷霆万钧,剑风啸耳。 突从蒙面老叟身后随风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未必见得。” 蒙面老叟只觉自己所发剑势为一股巨大无朋的吸力牵得望外荡了开去,闻声不禁大惊,身形疾沉落地- 条身影如鹰隼直泻接踵而下。 何湘君瞧出来人正是奚风啸。黛眉微颦,暗中叹息道:“他真是我命宫蛇蝎。”但芳心着实感动。 春梅星眸中顿露喜极之色。 蒙面老叟大喝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笑道:“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吧,但阁下来历在下深知。” 蒙面老叟不禁一惊,哈哈大笑道:“你不妨说出.只要真实无讹,老朽今晚决以真面目相对。” 奚凤啸微笑道:“今非其时,待你恶贯满盈时,在下自会揭破你本来面目。” 蒙面老叟暗中面色大变,不知他之言是否真实,不禁首鼠两端,频频打量青年儒生不已,狞声怪笑道:“要知时不我与,你还想生离此谷么?” 青年儒生冷笑一声道:“你不是狂言自夸,在此百里周围,伏椿密布,九子母连珠飞弩厉害无比,外人难侵雷池一步,怎么在下如入无人之境?” 蒙面老贼知今晚遇上生平未有过辣手强敌,缓缓往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小,蓝光流转的弹丸,道:“老朽这霹雳雷珠与老龙神的玄阴雷珠有异曲同功之妙,威力极大,一经发出,百丈方圆内人畜无幸。” “你咧?” “老朽自有防身之策。” “难道在下就无么?” 唇枪舌箭,针锋相对,蒙面老叟只觉无法招架,不禁凶心大发,手腕疾扬,霹雳雷珠脱手掷出。 那知奚凤啸业已全神贯注在这粒霹雳雷珠上,蒙面老叟扬腕之际,他已自掌势先发,施展柔潜之劲望霹雳雷珠推去。 蒙面老叟暗道:“你是自速其死,霹雳雷珠-经外力激撞,立即爆裂。”身形疾飘了开去。 只见那颗霹雳雷珠不但不曾爆裂,而且为奚凤啸掌劲,疾如流星般送往峡谷尽端坠了下去。 漫天蓝焰黑雾卷空扬起,霹雳巨震大作,夹着嗥叫凄厉之声,显然是蒙面老者手下无辜遭殃了。 蒙面老叟不禁大惊,知不习得白阳图解,无法图霸武林,而且日后处境更感困窘,时穷末路,恐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忙身形一振,冲霄奔空而起,振吭发出长声悸耳怪啸,掠空遁去。 何湘君芳心着实感动,无奈另有难言之苦衷,面色冷漠如冰,道:“多谢奚公子,容日后图报。”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湘姐对小弟似误会甚深,但小弟迄今尚蒙在鼓内.乞湘姐明言。”说时星目中泛出泪光。 何湘君见奚凤啸如此神状,芳心如绞,只感激动难抑,几次欲言又止,猛然银牙一咬,转过身去向春梅道:“我们走吧!” 春梅只觉何湘君绝情太甚,道:“小姐……” 何湘君嗔道:“用不着你多嘴。”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湘姐不必为难,小弟知湘姐志在取得白阳图解,现小弟身旁有卷白阳真人泼墨书笔,将移墨珠移去浓墨,可获图解藏处,谨以相赠。” 何湘君不禁大诧道:“你从何处所得?” 奚凤啸叹一声道:“小弟就是方才才蒙上官相大师兄梅方见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摺叠的羊皮纸图递与何湘君。 何湘君伸手按时,星眸中泛出幽怨之色,凄然长叹一声道:“啸弟……” 忽莲足跺,竟向春梅道:“我们走吧!” 二女惊鸿疾闪飞掠而去,临去之际,春梅匆忙望了奚凤啸一瞥。从她眼神中测知似说何湘君心意已有转变,时机不可或失,奚凤啸秉性强毅,虽知其意,却仍呆立在原处不动,胸中感慨万千。 只见两条黑影疾掠而出,正是梅方、严三畏两人。 严三畏道:“少侠,你还不追踪何姑娘,铁翅蝙蝠老贼定不死心,必在何姑娘身后尾随,万一有失,岂不全功尽弃,此处有严某与梅兄代劳,请放心就是。” 奚凤啸沉吟须臾,道:“祸乱已萌,化戾气为祥和非一朝一夕之功,在下此去雁荡北峰少则兼旬,多则三月定然赶回,重托二位了。”抱拳一揖,身形如飞疾杳。 口口口口口口 天胜镖局引起了点苍武当两家之争,别的帮派也卷入了这场是非漩涡中。 洛阳关林杨春身形倏隐倏现,使中州武林顿起波澜,血腥满途,但谁也不能辨明何者是何者非,一窝风似地摇旗呐喊,浑浑噩噩。 中州武林正热闹鼎沸,江南道上却显得无比之平静。 朝日未升,芜湖城为一郁勃浓雾笼罩着,目力不及三尺,城门口传来得得蹄声,节奏徐缓.敲着麻石板上扣人心弦。 “得得!……得得!……” 在街尾一家客店前突然静止,雾影中现出两少年俊美儒生走入店内。 店夥领着两少年深入内院一间粉壁雪白、明窗几净的爽朗住室内。 窗外一株梧桐,在浓雾中摇晃着绿影,阵阵和风透体清凉。 一个少年点点首道:“好,就是这间,你速命厨下送上酒饭,我们用后还要安眠。” 店夥唯唯称喏,躲身退出带上房门。 一双俊美少年正是何湘君及春梅乔装,易钗而弁。 何湘君微喟了声道:“中原武林多事之秋,群所注目,你我亦免却了后顾之忧,三日后便可赶至大龙湫了。” 春梅道:“如非奚公子,不知将要耗费多少心血。” 何湘君嗔道:“提他则甚?” 春梅道:“婢子断言奚公子并非如此之人。小姐不可错怪了他……” “胡说!”何湘君怒道:“我错怪他什么?” 春梅望了何湘君一眼,不再言语。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店夥推门而入,送上酒饭。 两女默默无言进食,各怀着满腔心事,只觉郁闷难欢,匆匆用毕,让店夥撤去,关好门窗,双双和衣倒在榻上。 两日夜的劳顿,身心均感困倦,二女虽有满腹惆怅,尤其是何湘君前尘往事,一一泛现眼帘,但依然抗不住疲累,渐入睡乡。 窗隙忽吹入两缕寒风,射向榻上二女。 二女睡得更浓了,香息频频,靥上涌泛玫瑰红晕。 两庙窗门,悠悠推了开来,一条身影惊鸿般疾掠入,显出俊美如玉,倜傥潇晒的奚凤啸。目注榻上二女微微叹息一声,迳向榻前迈去,在何湘君身旁豹皮囊内取出避火、避毒、定风、移墨四珠及一束摺叠好的羊皮图纸,喃喃自语道:“小弟务使湘姐达成愿望,免得湘姐终生怨恨小弟。”迅疾在怀中取出-模一样的珠图换置何湘君囊内疾掠出窗外,将窗门关好。 室内寂静得一泓死水般,二女好梦正浓。 蓦地,又是一条黑影疾掠而入,正是那黑衣蒙面铁翅蝙蝠主者,目中逼射阴毒神光。 窗外-片无形劲风拂袭榻上二女,二女倏地惊醒,发现蒙面老贼,不禁花容失色,厉叱出声跃起。 蒙面老贼冷笑一声,身形电欺,十指拂射而出。 只听二女闷哼出声回跌在榻上,四肢不能动弹,星眸中泛出惊悸之色。 蒙面老者森冷一笑道:“何姑娘心计至工,用杨春现踪关林,吸引天下武林人物,老朽亦险为所愚。” 何湘君怒道:“杯弓蛇影,作贼心虚,我愚弄你什么?” 蒙面老叟微笑道:“这此老朽不愿多说,中原武林正是连台好戏猛烈火炽,姑娘却抽身远行江南,宁非怪事,依老朽猜测,姑娘必是去取那白阳图解是么?” 何湘君冷冷答道:“与你何干?” 老叟笑道:“白阳图解是老朽志在必得之物,怎可任姑娘取得,老朽数十年心血岂付诸流水了。”说着缓缓伸手向何湘君怀中豹皮革囊攫去。 何湘君惊得玉容惨白,芳心战颤.怒叱道:“你要做什么?” 蒙面老叟嘿嘿险恶冷笑两声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身旁定藏有白阳图解处真图及应用之物。” 说时已摘下豹皮革囊,迅疾从囊中倾出各物,一一检视,目中顿泛惊喜光采,将羊皮纸笈展开,详察这图中通往藏处路径,何处禁制有险,何处宜如何安然通过。 何湘君懊丧欲绝,星眸中不由珠泪夺眶而出,断线般顺着玉颊淌下,眼看着白阳图解就要到手,怎料事与愿违,性命亦将不保,恨不得就此死去。 春梅默默无言望着何湘君,她随侍何湘君多年,深知小姐性情刚烈倔强,志比天高,无时不在图报生母血海大仇,觅寻其父生死下落,而且志在白阳图解,为使自己在武林中放一异采。 如今此一愿望顿成泡影空花,何湘君心情之难受可想而知,无言相慰,只有暗中叹息。 只见蒙面老叟微微一笑道:“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姑娘始料不及吧?” 何湘君厉叱道:“恶贼,姑娘如能不死,必将你挫骨扬灰,方消此恨。” 蒙面老叟嘿嘿一笑道:“姑娘貌比天人,老朽想你不是一天了,想不到今日达成心愿,店内无人,正好与姑娘颠鸾倒风,巫山销魂。”说着缓缓走向榻前,伸手欲遽解何湘君外衣。 何湘君大惊欲绝,叱道:“住手,姑娘虽死亦化厉鬼向你索命。” 蒙面老叟听而无闻,手指已撕开何湘君胸衣,露出雪白酥胸,忽觉脑后风生,忙身形一闪。 “啪”的一声,一支钢镖钉在榻沿上梁上,蓝光闪闪,显然染有剧毒。 蒙面老叟不禁一怔,回面望着窗外喝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入来,老朽在此领教。”心中惊异不止,将图珠等物放置怀中暗道:“我在客栈内外已布伏甚多能手,来人如何能侵入,暗器手法拙劣异常,可见来人武功不甚高明,这与事实矛盾不合。” 何湘君本羞愤欲绝,闻声知有人相救,不禁心头狂喜,只觉窗外并回声,仅风拂梧桐,摇叶瑟瑟,绿影浮动。 蒙面老叟窗外久无回音,暗觉不妙,身形向窗外扑去,疾如电射,跃落在院中,只见墙外一条身影掠越翻落入内,定睛望去,见是自己手下,忙低喝道:“可是发现可疑人物么?” 这人是个短小精悍的四旬开外中年汉子,答道:“正是,来人只在对面屋脊上一闪而过,属下立即扑去,无奈那人身法太快,让他逃去。”说时一脸惶恐之色。 蒙面老叟望了对边屋面一眼,只觉相距屋内至少数十丈外,来人手法之强劲并非寻常,图珠已得,又有何取,倘不速离,只恐夜长梦多,心念一转,召那汉子过来,附耳密语一阵。 只见那汉子答道:“属下遵命。” 蒙面老叟双肩一振,全身离地拔起,如一头玄鹤般展翅曳空,去势电疾。 那汉子嘬嘴发出咕咕低沉怪鸣,宛如苗疆土人传音之法,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只见墙外疾掠入三个玄衣劲装,面目阴冷大汉。 短小精悍汉子低声道:“总瓢把子已赶往雁荡,命我等暗暗跟踪何姑娘,只要发现可疑人物与何姑娘同行格杀勿论,何姑娘主婢二人一至地头即予戮杀。” “何姑娘主婢现在何处?” “仍在屋内,本座在此窥伺,一有端倪立即传命。” 三人躬身领命转身窜出墙外而去。 那短小精悍汉子身形一闪,藏岙屋角暗处,日光凝视在院中。 忽觉一阵薰风拂体而过,只感中人欲醉,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终于歪身枕在墙上睡去。 第七章 无边春色乱人眼 屋内榻上何湘君见蒙面老贼已去,久久无人进入相救,不禁芳心大急,自己酥胸敞露四肢不能动弹,倘是一陌生人将是如何窘羞,此时全心希望着施救之人乃是奚凤啸。 春梅最知何湘君的心情,幽幽一笑道:“这惊走老贼之人,如是奚公子多好?” 何湘君默然不答。 春梅又叹息一声道:“老贼手法真个诡绝,小姐就无法运气行功自解穴道么?” 何湘君凄然摇首,道:“唯有白阳图解才有自解穴道奇奥的武学。” 忽听窗外传来一声朗笑道:“在下就不信除了白阳图解之下,无此自解穴道之武学。” 春梅听出那是奚凤啸语音,惊喜出声道:“奚公子,快相救小姐及婢子。” 奚凤啸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忽咳了声道:“在下未便进入。” 何湘君面上突泛红霞嗔道:“你来此则甚,我此生不愿见你。” 窗外人影一闪,落在榻前,现出英姿飒爽,潇洒不群的奚凤啸,微笑道:“湘姐真个如此绝情么?小弟自知人间凡俗,不敢强附天上鸾凤,仅愿报答湘姐救命授艺大恩,也可心安了。” 何湘君见他冒然进入,只觉羞赧难禁,迅疾闭上星眸。 春梅亦觉害羞,不由主地闭上双睛。 奚凤啸目睹何湘君酥胸裸露,玉乳高耸,肌肤胜雪,只觉耳鸣心跳,欲火猛升,浑血脉贲张,不能自己。 何湘君微微启眼帘,发现奚凤啸玉面胀得通红,目中逼射异样光芒。 少女对此事最是敏感,不禁大惊得芳心乱跳,星眸猛张,叱道:“啸弟!你要怎的?” 春梅亦发现奚凤啸神色异样,她的想法却又不同,唯其如此,正好消释何湘君与奚凤啸之间心理障碍,反而微闭双睛,任由情势发展。 何湘君见奚凤啸充耳不闻,目中欲焰猛炽,芳心紊乱无主,只觉呼救无门。 忽见奚凤啸急伸左手中指向他自己口中咬下,鲜血进流,猛吁了一口气,面色渐趋如常,喃喃自语道:“我岂可做下禽兽之行,”猛伸两臂十指向何湘君酥胸疾攫而下。 何湘君颤声道:“啸弟!……” 突感奚凤啸十指分捏在自己双乳蓓蕾上,只觉一阵异样飞麻泛布全身,不禁嘤咛一声,羞得紧闭双眸无地自容。 过了盏茶时,何湘君但感飞麻消释,丹田气穴涌上一股热流,逆运周天,如同奔骝脱栅,不可遏制,然而热流逆运循环三周天后,疾然变易,掉转头来,缓缓流注主经。 春梅一直注视着奚凤啸举动,见状不由暗赞道:“好个铁铮铮鲁男子。” 忽见奚凤啸松开捏在何湘君酥胸玉乳上十指,反朝自己胸前攫来,亦不禁为之嘤咛一声…… 何湘君此际已感受制穴道已解,四肢活动自如,倏地离榻而起,避在床侧以帐遮体换上一袭男用长衫,怔怔望着奚凤啸行功解开春梅穴道,只觉内心有说不出的异样矛盾,干言万语亦无法解释清楚。 移时,奚凤啸倏地离榻而起,望也不望何湘君一眼,向案前走去,在怀中取出图珠等物放置案上。 何湘君更感意料之外,诧声道:“啸弟,你怎……” 奚凤啸摇首苦笑道:“蒙面老贼久已监视湘姐,今日之事已在小弟意料中,故老贼取去图珠乃是膺物,此乃真物。” 话声略顿,又长叹一声道:“小弟已知湘姐心怀大志,不愿受感情牵制,小弟亦不敢存非分之望,只愿湘姐早日达成心愿,不过小弟奉告一点,蒙面老贼就是湘姐杀母囚父之大仇……” “什么?”何湘君面色大变道:“就是他么?” “这早在湘姐意料中,小弟也不知甚详,湘姐要离去务望从正南方向才可,言尽如此,湘姐珍重。” 说时身形疾逾电射,穿出窗外而去。 春梅急道:“小姐快追!” 何湘君怅然摇首叹息道:“追不上了,他既然决心一走,追上又有何用?我真不知自己如此做是错是对。” 春梅道:“如今小姐不是徘徊踌躇之时,须当机立断,婢子只觉奚公子怎地断言蒙面老贼就是小姐杀母囚父之大仇,分明他已知老贼来历及老爷的下落。” 何湘君不禁猛然惕悟,跺足叹息道:“你所言极有见地,我怎不想及此,唉,他方才何不言明老爷现在何处,免我们盲目摸索。” 春梅沉吟一下,道:“或系奚公子有所顾忌,老贼手眼通天,武功旷绝,免我等涉险,不习成白阳图解,无法救出老爷,制命老贼。” 何湘君目露幽怨之色道:“他方才做得太绝情了点。” 春梅道:“只怪小姐绝情于先,岂能怨责奚公子灰心绝望。”说着长叹一声道:“奚公子心性磊落,强傲不羁,婢子较小姐知之甚深,他此刻的心情落寞可知。” 何湘君跺足嗔道:“不要多说啦,我们走吧。”急收起案上图珠及藏在榻底的湛卢剑,主婢二人穿出窗外疾杳。 一条身影忽穿窗而入.正是那去而复返奚凤啸,侧目四览屋中景物,喃喃的自语道:“景物依旧,芳踪已杳,此情直堪追忆,但人何以堪……”目注窗外,绿叶浮影,低喟了声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脑中郁闷难舒,满怀惆怅,只在室内踱蹀踱步,难使自己片刻宁静,但觉惶惶若有所失,不能自己。 忽地,奚凤啸面目一变,似有所觉,急戴上一张面具,变换了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人。轻轻抽开木栓,退身负手立在窗前。 房门霍地推开,四条人影迅快夺门而入,只见是两个玄衣劲装执刃的鸷猛大汉。 四人一见奚凤啸,面色大变,一个汉子暴喝道:“何姑娘何在?”扬腕挥刃欲出,一有不对,立即出手。 奚凤啸冷冷笑道:“你在问谁。” 谁字出口,人已电闪欺身,右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攫出,手法诡奥无比,一把扣在那大汉腕脉上。 大汉只觉五支铁钩扣在腕脉上,奇痛澈骨,不禁嗥叫出声。 只听咔喳一声,大汉腕骨被奚凤啸拧折,一口鬼头刀呛郎坠地,鲜血如注。 奚凤啸左掌平伸而出,疾按大汉前胸,暗劲一压,心脉立即震断气绝倒地。 这是瞬息间事,其他三人措手不及,眼看同伴未出一招便身亡毙命,不禁骇然震怒,纷纷喝叱出声,挥刃猛劈,招式辛辣,攻向奚凤啸要害。 奚凤啸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三般兵刃顿时砍在身上。 三匪只觉如中败革,劲力全卸,不禁心神大凛,知遇劲敌,反身飞窜图逃。 奚凤啸大喝一声,右掌挥出一股排空劲内。 三人顿感和受千斤重击,-声未出,眼前一黑,张嘴狂喷鲜血踣地不起。 口口口口口口 浓雾逐渐消失,化作丝丝絮烟,天际涌出一轮旭日,光芒四射,衬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晨风熙和,拂人欲醉。 那客栈后院中匿在墙角的短小精悍的汉子渐渐从浓睡中醒来,猛感情形有点异样,心疑自己为何在此睡去,莫非有人施展暗算将何湘君主婢救走。 他这一心中猛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将一支蓝焰旗花掷空而起。 昭日旭阳之下,天空中仅放出淡淡青焰,一瞬间即消逝无踪。 只见四条迅捷如飞的身影掠越入墙,躬身垂手道:“王堂主有何令论?” 短小精悍汉子压低嗓音道:“你等去房内查视何姑娘主婢一人离去否?” 四人不禁互望了一眼,暗道:“你守在此处为何不知情,反驱我等送死。”虽腹有不愿,但凛于门规酷严,均领命而去。 那王堂主当然察知四人神色,由于自己也有难言苦衷,不便自承受人暗算,当然碍难言明,目注四人扑入室中,立即便闻得一声惨-,不禁心神一颤。 不久,接着三声惨嗥相继传出,更不由震骇战怵,知大错已铸,但满腹疑云,不解来人具有如此身手,为何不取自己性命。 这道理委实使他理解不通,恐怕除了奚凤啸之外,就无人知情。 既然他无法猜出,他也不愿多想,一双目光怔怔看望门中,瞧瞧究竟是什么盖世高人。 忽见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儒生飘然走出,倏地穿空斜飞而起,势如箭射落在数十丈外对面屋脊,身形一晃杳然无踪。 短小精悍中年汉子忙发出旗花,召来甚多能手搜觅那面目阴冷小年儒生去迹,匆匆去屋中一瞥,果不出他所料,何湘君主婢已然不见,只留下死状甚惨的四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距芜湖四十里,江滨翠竹云林中藏有一座河神庙,庙外散立着甚多江湖人物,老少不一,长衫劲装服饰各异,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低声谈论着。 忽闻一个沙沉的语声道:“盟主来啦!” 群雄循声望去,出声之人乃神刀快手裴泽,均肃立屏息无声,只见竹影丛中飘然走出一个星标玉立,神采逼人的青衣少年。 他们目光顿现惊诧,暗道:“此人年岁轻轻,怎么当得江湖盟主之位,凭威望不能服众。” 群雄均应神刀快手之邀而来,裴泽事先又未言盟主来历年岁,不禁交换了一眼疑异的目光。 来人正是奚凤啸,抱拳向裴泽一揖道:“裴老英雄真是信人在下途中因事羁误,来迟一步有劳诸位武林朋友久候了。” 奚凤啸说话时口齿清朗有力,神态和穆,有种无形使人由衷心折气质在内,群雄不觉大为钦服。 裴泽抱拳答礼道:“岂敢!” 接着将群雄逐一为奚凤啸引见。 奚凤啸言语得体,和霭可亲,群雄更为钦服。 裴泽道:“如今武林乱象如火如茶,各派箕豆相煎愈越炽烈一发燎原之势不可遏制,不知盟主有何妙策化戾气为祥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黑暗魁祸首乃是铁翅蝙蝠老贼,利用天胜镖局失镖,引起武当点苍门户之争,在下虽洞烛其奸,人赃俱获,但两派掌门均是刚愎自负,在下乃一不见经传之辈,难使倌服,不如等待时机。” 裴泽道:“盟主之意虽是,但武林精英必然伤折不少,岂能坐视不问。” “老英雄岂不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理。” “盟主是说此贼还会到处挑衅残杀?”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在下之意非采取双管齐下之策不能收效,如今非防患未然之时,必须擒住铁翅蝙蝠老贼,一面翦除老贼党羽,才可使武林澄平。” 说着与裴泽密语一阵。 裴泽连连称是。 忽地,奚凤啸面色微变,目注江滨朗声道:“林外是那位朋友?” 突听一声阴侧侧怪笑道:“朋友好俊的耳力。” 只见六个黄衣怪人慢步走出,形象狞恶,体瘦如柴,行路之时袍袖虚荡飘飞,使河神庙前平添了浓重恐怖气念。 群雄中不少认出此六人来历,骇然色变道:“邛崃六魔!” 要知邛崃六魔昔年名震西域,威慑漠边,凶狠暴残,双手血腥擢发难数,近年来突销声匿迹,但威名犹在,故邛峡六魔四字一出,无异于一泓死水掷入一声巨石,激起无边的波澜。 只见一个右眉角长着一颗豆大黑痣怪人,精芒逼射在裴泽脸上道:“阁下可是江南武林卓著名望的神刃快手裴泽么?” 六魔均年在六旬开外,但淡眉无须,两腮无肉,语音低沉,但在齿缝内迸出,面部略无表情,使人有一种异常阴冷之感。 裴泽微笑道:“兄弟正是裴泽,尊驾当是铁面屠夫金修信。” 此言一出,金修信目中神光暴炽,闪过一抹杀机,厉喝道:“金某的名讳是你能称呼的么?” 群雄闻言不禁心弦猛震,知触犯金修信之怒,血腥场面即将出现,谁都知道六魔动辄杀人,手黑心辣,不禁暗暗替裴泽担忧。 谁知裴泽竟有恃无恐,冷笑道:“金老大,此处并非西域漠外,可容不得你如此猖狂。” 铁面屠夫不禁面目一变,望了其他五魔一眼,桀桀枭笑道:“时日变迁,岁月不饶,看来我等六人要在江湖中除名了。” 其他五魔面色寒冷如你,略无表情。 裴泽哈哈大笑道:“兄弟与你们毫无怨隙,虽然有意寻事生非,用不着找什么藉口,金老大何不直言来意。” 金修信道:“裴老师猜得委实不错,金某须托裴老师查觅一位面目阴冷的中年儒生的来历下落。” 裴泽道:“愿闻其详。” 金修信遂说明中年儒生面目异怔,并道:“裴老师如愿相助,金某六人绝不动江南武林一草一木。” “此人裴某与他曾有数面之雅。”神刀快手裴泽淡淡一笑,慢条斯理答道:“但兄弟不欲相助,金老大,你又将如何?” 金修信厉声道:“眼前之人,无一可活命,江南武林亦惨遭屠劫。” 群雄闻言不禁大愤,三湘名手开碑手袁中云不禁大怒,一个箭步跃出,冷笑道:“金修信,你也太狂妄自大了,江南武林高手如云,人才辈出,就凭你邛峡六魔,就难敌眼下在场之人。 金修信怪笑一声道:“你是何人?” 袁中云道:“在下三湘袁中云。” 金修信点点头道:“老夫也曾耳闻三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可愿接老夫一掌试试么?” 袁中云自恃掌力能裂石开碑,冷笑道:“有何不敢。” 忽闻奚凤啸语声从耳边生起:“袁老师,他是有意启衅,岂可逞一时之勇,有损百世英名,谦让不为弱……” 袁中云暗道:“此人怎能当得武林盟主,软弱无能,示怯他人,我乃三湘名手,岂能当众低头。” 不待奚凤啸说完,双掌已聚足了十二成真力,呼的一学“屏断天南”推了出去。 劲风如春潮澎湃,万马奔腾,卷起了漫空尘沙,呼啸如雷,威势骇猛。 金修信阴冷的而上泛起一抹杀机,屹立厩地,沉椿如山,右掌一圈,一招“分花拂柳”迎出,五指箕张如钩,逼出嘶嘶锐风,用得奇诡之极。 只听袁中云发出一声闷哼,-条右臂已被金修信扣住,咔喳脆响,袁中云臂骨齐中折断,血涌如注。 金修信不愧铁面屠夫之称,心狠手辣,左指疾伸,迅疾如电,朝袁中云肋下死穴点去。 奚凤啸见势不妙,两指疾骈一招“魁星点斗”飞出,大喝一声道:“撤手!” 金修信突感一缕劲风如刃射向自己“三阳”穴,不由大惊,在此情形之,自顾要紧,忙撤臂疾飘开去七尺,目光电射,注视着奚凤啸厉声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尊驾也不知,何劳动问,奉劝六位速回邛峡,要知盛名难继,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千身,后悔莫及。” 金修信冷笑一声,双掌回环击出,掌影碧涌如潮,潜劲如柱。 奚凤啸身形陡地似风车般一个旋转,不见他如何出手,只见两条人影一合,但闻金修信惨嗥出声,血雨溅飞中一条胳膊飞上半空。 但闻奚凤啸沉喝道:“血债血还,断除一臂,以示薄惩。” 其他五魔面目猛变,身形倏动,将奚凤啸围在当中。 奚凤啸了无畏惧,剑眉一剔.沉声道:“邛峡六魔是欲将盛名废于一旦么?”语声略顿,又道:“你等如不束手认罪,这河神庙前就是你等毙命之处。”语音不厉而成。 五魔顿时慑住,瞥见金修信仍为奚凤啸五指扣住“井肩”穴上,金修信面色惨白如纸,沁出豆大汗珠,似痛苦难禁。 六魔本是同胞兄弟,手足情深,既不能坐视不救,又不能眼看金修信性命断送在他们手中,不禁踌躇为难。 金修信狞笑一声,道:“阁下自恃武功能制我等死命么?万-失手,江南将尽遭屠戮。” 奚凤啸大笑道:“你等自问比铁翅蝙蝠老贼如何?” 邛峡六魔齐齐色变,金修信厉声道:“老朽败得不心服。” 奚凤啸朗声一笑,松开了扣在金修信腕脉上的五指。 金修信蹬蹬退出两步,心说:“他为何放了老朽,莫非年轻人好胜心作祟?” 只见奚凤啸取出一支瓷瓶,向裴泽道:“瓶内系千年续断灵玉膏,有烦裴老英雄代在下与金袁二位老师将骨续好。” 裴泽接过药瓶,道:“老朽理当效劳。” 六魔不禁一愕。 奚凤啸道:“金氏昆仲在武林中卓负盛望,在下不愿他们盛名废于一旦,倘不心服,但凭武功印证.点到为止。” 金修义道:“只要老朽等人败得心服口服,立即转回邛崃,永不出山。” 奚凤啸道:“好,但愿六位口能应心,只怕六位决不获铁翅蝙蝠老贼谅。” 六魔闻言又是面色一变。 奚凤啸接道:“在下也不愿多说,那位愿赐招。” 金修信道:“阁下只要接下老朽三掌,老朽决计抽身事外,但不得以诡计取胜。”说着一掌推出,喝道:“老朽得罪了。” 掌力排空如潮,呼啸如雷。 奚凤啸不避不闪,亦不抬掌迎击。 群雄不禁大惊。 金修义亦为之一呆,暗道:“此人如此逞强好胜,老朽有名阎王帖子来,掌不虚发……” 心念未了,掌力已自击实奚凤啸前胸,“嘭”声闷黯,只见金修信蹬蹬一连倒退出五六步,虎口发裂,鲜血涔涔溢出,面色惨白如纸,目露惊悸之色。 金修信断臂已为裴泽续好,见状忙道:“此人有邪术,非武功能抵敌。” 奚凤啸哈哈朗笑道:“武功之道,浩瀚如海,你等武功不敌,诬称在下旁门外道,枉为武林名手。” 金修信不由面上一热,道:“阁下不见动手,为何不是邪术?” 奚凤啸道:“要动手,那容易,在下接着就是。” 金修信道:“老三!” 一个黄衣缺耳怪人就声而出,向奚凤啸沉声道:“老朽出招了。”一掌晃出,抡起漫空掌影,玄奥奇诡,攻几诡奚凤啸周身要害,劲风阴寒砭骨。奚凤啸微笑一声,右腕斜刁,弧旋飞出,五指迅疾无伦反扣在对方腕脉上。 漫空掌影顿敛,缺耳黄衣老叟面色惨变,只觉一股行血逆攻脏腑,浑身虫行蚁走,这滋味非人所能禁受。 邛蛛六魔至此才知奚凤啸绝学高不可测,金修信不由废然长叹一声。 奚凤啸道:“设身处地,不可不慎,须知身高必险,名高必危,六位与铁翅蝙蝠主者沆瀣一气,何不智之极。” 金修信道:“愚兄弟受他人救命大恩,岂能不感恩图报,效犬马之劳,供驽策之驱。”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脑中思念电转,暗道:“此非欺人之言,庞镇寰利用其父名望,驱策效死,恐武林中不仅邛崃六魔受他之愚,我何不以予之矛攻子之盾。” 须臾念定,密语传声邛蛛六魔道:“六位受了庞镇寰之愚了,庞老爷子为庞镇寰所害,枭獍残酷,滔天大恶,六位乃仇将恩报。” 说着已放松了缺耳黄衣怪人的腕脉。 邛崃六魔不由一愕,金修信沉声道:“阁下故作危言,老朽不信。” 奚凤啸微笑传声道:“在下亦深受庞老爷子大恩,休致危盲欺骗六位,如六位不信,在下也是毫无办法,待真象水落石出,六位将悔之莫及。” 六魔闻言面面相觑。 金修信暗道:“此人武功旷绝,与庞镇寰并无逊色,他欺骗老朽没有多大用处,何况当今之世无人知悉铁翅蝙蝠主者就是庞镇寰,看来他是有心人。”当下略一沉吟,道:“庞老爷子为他所害何因?” 奚凤啸道:“他老人家梗直方正,与庞镇寰截然相反,遇事掣肘责斥,使庞镇寰深感芒刺在背,但事实真像尚未明白,在下意欲使庞镇寰自吐罪行。” 金修信闻言长叹一声道:“如阁下之言是实,老朽竟为其蒙蔽,无异认贼作父,罪大恶极矣。” 奚凤啸道:“在下言尽在此,六位武林高人,不难查出事实真象。” 邛崃六魔至此信服不疑,互相低语商议一阵后,由金修信道:“庞镇寰如此险毒残恶,人神共愤,老朽等何能助纣为虐,不过如不及早为谋,恐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微笑道:“你是说他此去北雁荡大龙湫,觅得白阳图解藏处习成后便无人能制伏他么?六位请放心,只要六位戮力同心,庞镇寰必难遂其图霸武林之刚谋,说着略顿,又道:“六位来意虽未言明,在下已知,六位只须故布疑阵,以免庞镇寰党徒向何姑娘主婢加害,暗助何姑娘主婢速赶至大龙湫。” 金修信点点头道:“老朽遵命,何姑娘是否当年武林怪杰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独生掌珠么?” 说时面现犹豫之色。 奚风啸道:“正是,六位可是与何大侠往昔有过节是么?” 金修信愕然一怔,道:“少侠睿智过人,料事如神,但老朽不致如此不明理,这点请少侠无需过虑。” 奚凤啸道:“六位深明大义,在下铭感五内,但在下尚须赶上何姑娘主婢,六位请与裴老英雄等随后赶来见机行事就是,诸仗鼎刀,容后图报。” 说着身形离地冲霄拔起,穿空斜飞如电,瞬眼无踪。 口口口口口口 盛夏懊热,但天空满布阴霍的云层,武功山道上鸾铃响处,只见一双分着青白长衫俊美少年,驱着两匹毛驴缓缓策行。 青衣少年抬面望了望天色,眉梢微蹙,道:“这个天气,唉,再不下雨,真要热死人啦。” 两人却是汗发如蒸,湿透氏衫,显得异常难耐。 白衣少年道:“别埋怨啦!下雨有什么好?浑身落汤鸡般出乖露丑见不得人,何况无处躲避,再过一个时辰,就可出得武功山,到了附近村镇,也好略事歇息。” 青衣少年摇首道:“小姐,你我行踪飘忽,避过了数拨追踪贼徒,但他们决不死心,-出山区,恐危难接踵而至。” 这一双少年正是何湘君及春梅。 何湘君闻言冷笑道:“春悔,我是怕事的人么?如非我等急着赶赴大龙湫,早日觅得图解藏处,依我心性,他们无一能保活命。” 春梅道:“婢子知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又知道老贼施展什么鬼域诡谋,前日如非奚公子相助,恐怕……” 一言勾起了何湘君心事,嗔道:“不要说啦?徒乱人意。”说毕,抬眼一望,发觉前面有一株古槐。 这株古槐之左是黛翠浓翳,高插云汉的峰岭,一条石坡直达峰岭,坡侧竖一青石镌有“长佑寺”三字,字迹斑剥蚀落,显得有点模糊,不言而知青石经过长时期的风吹雨打。 槐荫下放置两个茶桶,卖茶老翁曲膝倚着槐树打吨,鼾声大作。 只见坡上走下一双香客,一眼望出是一双中年夫妇,男的年在四旬开外,面色黧黑,女的也在四旬上下,薄施脂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梢眼角不时露出荡意。 那半老徐娘忽娇声道:“渴死啦!当家的,劳驾去买一碗茶。” 男的微笑了笑,急走了两步,迈步茶桶旁,也不惊动打盹的老翁,取出两枚铜元放在茶桶上,用确定舀了一碗茶走回。 半老徐娘一口饮完,两夫妇便缓缓离去,离去之际,那男的还向何湘君主婢善意的微笑。 何湘君主婢走了半天山路,滴水未饮,亦走向茶桶,丢下两枚铜子,尚未取碗舀茶,突然一物天外飞来击穿桶壁,茶水外溢,流经之处,绿茶立变焦黄。 春梅不禁色变,知茶中渗有剧毒,惊得倒退了一步。 何湘君星睁中逼吐霜刃,肩上长剑疾拔出鞘,划出一抹青虹。 打盹的卖茶老翁倏地穿空腾起,曳带出一声悸人心魄的长笑道:“贱婢,算你命大!”语声仍自余音袅袅,人已形踪杳失。 春梅正欲腾身追去,何湘君忙道:“穷寇勿追,你我还是赶路要紧。” 忽闻一声阴侧侧怪笑道:“你走不了!” 只见密翳树丛中飞掠出两条人影,正是前见由长佑寺走下的一双夫妇。 那半老徐娘媚声娇笑道:“如非早知你们是女扮男装,这等潘安玉貌,我怎忍置你们于死地。” 那面色黧黑中年怪人,目中精芒电射,凝视那击穿桶壁的暗器,却是一枚闪亮的制钱,缘薄如刃,似从暗器身上找出主人来历,不由面色微变。 何湘君粉面一寒,冷笑道:“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速报出来历。” 半老徐娘媚笑道:“这武功山中早已布下天罗网,插翅也难逃出,何姑娘,我知你是何昆仑独生掌珠,家学渊源,武功卓绝,但我俩也是难缠的人物,姑娘曾听说过黎媚娘么?” 黎媚娘乃是二十前江湖中的九尾天狐,当时提起九尾天狐,无人不知,精彩补术,内媚称绝,众生颠倒,死于裙下者不知凡几,昔年败于何昆仑手下,几乎丧命,为此匿迹销声,却怨毒入骨,如今受庞镇寰耸动再出江湖为恶,意在报当年之耻。 何湘君闻言心中一惊,冷笑道:“昔年我父为好生之德,留你一条生路,就该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黎媚娘厉叱道:“住口!今日父债女还,怨不得我黎媚娘心黑意毒。” 那面目黎黑中年人道:“姑娘,一双妞儿尚是处子之身,请容我销魂则个,不可伤他们的性命。” 何湘君主婢不由红云上颊,怒涌心头,黎媚娘忽从肩后掣出一柄金黄闪亮铜棒,长约二尺三四,棒身密布如麻针孔,一招“百鸟朝风”攻来。 这招“百鸟朝凤”辣毒之极,如是何湘君举剑碑封,棒身针孔喷出飞蝗毒针,见血封喉。 何湘君虽知棒内必贮剧毒暗器,但黎媚娘招式神妙玄诡,除了硬封犯险,别无他途可择,剑起“云屏天半”,青虹潮涌暴涨,寒飚逼人。 黎媚娘暗暗冷笑道:“这丫头不知生死,湛卢剑虽利,却不能将千万飞蝗针悉数荡开,只要一针着体,立即丧命。” 心自得意之际,忽感肩后劲风袭体,心中大骇,忙收臂撤招,旋身飘开两丈,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的黑袍老人,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 她忽发现自己同伴亦被三人堵住,不禁怒叱道:“你是何人?竟敢暗袭姑奶奶。” 黑袍老人似听而无闻,日光转注何湘君道:“何姑娘,你们速离是非之地。” 何湘君不知黑袍老人来历,口中谢了一声,与春梅疾掠去。 黎嵋娘心中大急,喝道:“那里走!”身形疾射追去,忽觉眼前黑眼影急闪,黑袍老人已自横身阻在身前,不禁厉喝道:“闪开!” 棒起一招“风卷蕊残”,幻化漫空捧影,夹着锐啸劲风翠袭而下。 黑袍老人冷笑一声,右掌微旋劈出-股无形罡气,怒潮山涌奔出。 漫空棒影一震,突进射出万千飞针,芒雨猬集电漩罩下,无论避向何方均不能躲开。黎阴娘嘴角不由泛出一丝险毒阴笑。 忽地,黎媚娘面色大变,目露惊骇之色,身形一阵急颤,原来万千飞蝗针打中老人黑袍上,悉数反震飞出,纷纷落地,地面上顿集暗蓝光华断针残尖。 此时,黎媚娘面无人色,知遇上辣手强敌,倘不急逃,自己性命难保,逃念初萌,猛觉黑袍老人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攫扣在铜棒上。 只听黑袍老人冷哼一声,右腕一阵巨震,虎口发裂,咔喳声响,一根飞蝗棒被黑袍老人捏得粉碎,俐片如雨飞落,黎媚娘不由心痛如绞,胆寒魂飞。 黑袍老人沉声道:“黎媚娘,你死有余辜。” 左掌已白闪电望黎媚娘右肋印去。 黎媚娘惨嗥一声,肋骨断裂,根根插入内腑,张嘴喷出一口黑血,倒地不起。 黑袍老人抬面望去,只见黎明峡同伴在三人围攻之下,毫无败象,身手高强,招招沉练毒辣之极,飞身跃去。 那面色黧黑中年人,早发现黎媚娘死在黑袍老人手下,已自胆寒,无奈身为三人缠住,正欲毒手诛毙三人,猛见黑袍老人飞身扑来,吓得两足一顿,独鹤冲天拔起三四丈高下,扬腕打出七支铁蝙蝠。 暗器手法与铁翅蝙蝠主者如出一辙,交叉飞舞,后发先至,使人眼花缭乱,无从闪避。 黑袍老人大笑,张臂离地腾空而起,七支铁蝙蝠纷纷打中袍身反震坠下。 此时,黑袍老人猿臂疾仲,一把扣住那入右胫骨上,五指一紧,胫骨裂碎,反臂甩掷飞出。 那人张口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不由主地飞撞在一块石上,颈骨粉裂,浆血飞溅身亡。 黑袍老人悄无声息落地,山道上突现六个黄衣怪人,身形如弩离弦般望黑袍老人身前落下。 这六人正是邛崃六魔。 黑袍老人抱拳施礼道:“如非六位追上在下指点,何姑娘几乎险遭暗算。” 金修信答礼道:“不敢,何姑娘前途险阻尚多,庞镇寰临行之际,留下锦囊毒计三道,安排周详,恕老朽未能尽如,少侠尚须赶上暗护才是。” 黑袍老人面色微变,一声走字出口,身形疾如流星的飞出,邛崃六魔等人从另向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洞庭湖方广六万顷,碧波无涯,云帆沙鸟,片片飞翔,湖畔野绿连空,阡陌纵横,竹篱茅舍,鸡犬相闻,景物如画。 旭日晴空,万里无云,炎热褥暑为湖风吹淡不少。 两条迅疾如飞身影驰近湖滨。 只听春梅响脆的语声道:“小姐,你我不如觅一小舟驶往岳阳,避开贼人眼目,入赣取道浙西迳奔雁荡。” 何湘君略一沉吟道:“也好,不过湖滨无舟楫可渡也是枉然。” 春梅忽伸指西向,道:“那不是么?” 何湘君凝目望去,只见一支无桅小舟泊在一处湖岸崖角下,潮水激荡,使舟身前后摇晃倏隐倏现,柳眉一皱,答道:“不知船主能否应允,倘或为人包下,如不顺途,难蒙见允。” 春梅道:“咱们去问一问也无妨。” 主婢二人疾步奔至泊舟湖岸下,只觉舟上寂静无声。 春梅高声道:“船上有人么?” 一连唤了两次,了无回音。 春梅不觉娇笑道:“真乃天假其便……” 蓦地,一个阴森悸人低笑随风飘送入耳道:“是极,有幸护送二位姑娘,可谓天赐良缘。” 两女不禁花容失色,循声回望湖岸,只见岸上一列散开十数黑衣江湖高手。 一个矮胖老叟疾如鹰隼飘落湖岸,道:“何姑娘,老朽最敬仰何大侠,因此老朽不愿失手误伤姑娘,无奈奉命差遣,身不由已,最好二位屈留舍下,以嘉宾之礼相待如何?” 何湘君冷笑道:“姑娘不允,你待如何?” 矮胖老叟哈哈大笑道:“何姑娘既不愿,老朽也不能勉强,但二位决无法逃出飞蝗毒弩之下。” “这倒未必!” 语音未毕,接着一声惨嗥腾起,只见湖岸上一条驱体飞掷落在湖岸上,背骨为重手法击碎,心脉震断毙命。 湖岸上顿形大乱,纷纷喝叱出声。 矮胖老者面色大变,目中逼吐杀机。 何湘君知有人暗助,忖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向春梅示了一眼色,望左侧湖岸上扑去。 迎面忽扑来十余条人影,刀光电奔,大喝道:“姑娘请勿存侥幸之心,免贻生机。” 何湘君与春梅两支长剑急施展开来,精芒挥洒,所向披靡,惨嗥血溅,立时三个匪徒断肢折腿倒下。 春梅望去,尚有数十黑衣劲装匪徒,持着强弓毒弩散立四外。 另外一处四名武林高手正兴匪徒们激抖猛烈,不禁心中暗骇道:“看来,老贼处心积虑必欲擒住小姐而甘心。恐此番不易逃出。” 主婢二人施展剑法无-不是精奇诡密,此退彼进,前后呼应,攻势如叠潮弄涛般,威猛骇入。 天际遥处突送来一声清啸,声如龙吟.啸声起处,绿野尽端现出五个黑点,来势绝快,渐现了五条人影。 为首乃蓝衣红脸老叟疾奔而至,大喝-声:“住手!” 喝声如雷,震慑全场。 忽有人高声道:“韦老,多年来见,只道你在家纳卓清福,为何你也知情。”说话之人正是冲刀快手裴泽。 红脸老者系伏虎叟韦弥,昔年亦是江南武林声望卓著名宿,暮年封刀退隐,自此以后,武林中就不曾见过书弥露面, 韦弥宏声大笑道:“裴兄,武林中人均道弟巳归道山,墓木已拱,不料小弟依然躯体顽健,适才接奉友人飞书,谓何大侠掌珠有难,命小弟赶来和救,既然裴兄已来,小弟未免多此-举了、” 裴泽道:“韦老说那里话来,裴某正感力竭,有韦老在,当可不刃而解。” “未必!”一声冷笑起自矮胖老叟口中道:“逞强多事,自找其死,尚敢大言不惭,从此以后,你那栖风庄永无宁日了。” 伏叟韦弥卧蚕眉一挑,冷笑一声,双掌疾推而出。 矮胖老叟面色一变,双字迎出。 掌力相接,轰然巨震,急风四旋。尘砂涌腾,两人身形各自斜了两步。 矮胖老叟大笑道:“伏虎掌力不过尔尔,仇已结下,韦老儿,你得打点仔细。” 接着高喝了声:“走!” 身形疾转升空,众匪徒四分星敞而去。 说来奇怪,匪徒来得突然,去得也更突然,眨眼,走了一干二净。 伏虎叟韦弥大感惊愕,仰视天际一片浮云,似在出神沉思。 何湘君眸子转了一转,身如飞燕落在裴泽身前,盈盈一福,道:“多蒙裴老英雄及诸位武林先进相助,大德永铭五衷,小女子因有急事暂别,俟诸他日登门一一踵谢。” 忽闻韦弥高声道:“何姑娘,你此刻万不能走!” 何湘君不由一愕,道:“韦老英雄,这却是为何?” 韦弥神态威穆,徐徐出声长叹道:“贼人不愿与老朽硬拼,无非志在何姑娘一人,如老朽意料不错,他们必仍在周近窥伺,暗暗蹑随姑娘去迹,鬼蜮暗算,防不胜防。” 何湘君道:“这个我已知他们必不死心,但我决不畏缩不前,有损家父威望。” 节弥叹息道:“何姑娘既去意甚坚,老朽何能勉理,但老朽昔年曾受令尊救命大恩,岂可坐视姑娘于危难不救,老朽意欲请何姑娘去舍下稍坐片刻,容老朽暗遣劣徒护送姑娘由秘道出去……” 问湘君摇首微笑道:“我怎忍心嫁祸于韦老英雄。” 韦弥日露诚挚之色道:“令尊大恩,杀身难报,今日之事老朽自问尚接得下,姑娘无须过虑。” 何湘君沉吟不答,忖道:”我父嫉恶如仇,义薄云天,虽双手血腥,但救世济人亦不胜枚举,然而却未曾闻听过他老人提及韦弥此人。” 韦弥似测知其意,不禁浮起一丝凄凉微笑道:“老朽当年误听谗言,铸成大错,引起公愤,围攻老朽逼令老朽自刎谢罪,幸亏令尊赶至,并擒住进谗无耻小人,当众说明经过,并说在场诸位任谁不明实情均会坠入术中,何况韦弥……” 说着长叹一声道:“在场武林高手冲着令尊之面,勉于网开一面,但勒令老朽从今以后不得露面武林,老朽也灰心世事,恳求令尊守秘不喧,在洞庭湖畔购置一片田地产业,自此江湖中永无韦弥此人……” 言下不胜歌嘘感慨。 神刀快手裴泽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韦老不必为此长怀耿耿,当年之事,可否一闻?” 韦弥苦笑道:“多年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但午夜扪心,辗转难眠,昔日知悉老朽失德详情之人,均已纷纷作古,何大侠却又突告失踪,生死成谜,如今健在者仅太极双环刘文杰一人而已,说来话长,裴兄何妨拨冗驾临舍下,容老朽细叙,其中不无有关何大侠失踪线索。” 何湘君心中一动,道:“那么,我只作半日勾留如何?” 韦弥坦然大笑道:“半日足够,容老朽带路。” 手掌一引,当先率着同来四人迈开大步走去。 春梅道:“此人一脸正气,语言诚挚,不似有诈,前途维艰,小姐不可太过任性。” 何湘君知她讽讪自己与奚凤啸决裂,才引来无边危难,不禁瞪了春梅一眼,身形疾展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栖风庄位在赣湘边界深山中,苍岭萦回,群峰插天,碧梧黛浓中隐现出一片庄院。 庄前横着一匾,镌有“有凤来仪”四个擘巢大字,雄浑道劲,笔力万钧。 何湘君与春梅一路行来,始终未与神刀快手裴泽交谈一句,她知裴泽与陆曼玲有深厚的渊源,此次与奚凤啸决裂,无非因陆曼玲鲁丽嫦而起,免为情累,逼不得已出自一策。 虽然如此,何湘君平生不动情,此次对奚凤啸独垂青眯,胸中不无耿耿,男女情感其间微妙关系,非言词可宣。 春梅低声道:“不料我们舍近求远,不由武功迳入赣北,竟遇上如此周折。” 身后紧随裴泽听见,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取道此径,可算是不幸中之万幸,铁翅蝙蝠主者分兵八路截捕两位,所遇者为最弱,尚有上官相、丰都鬼王及其他妖邪数路,正派有少林、华山,及刘文杰亦追踪两位,幸亏何姑娘途中故布疑阵,形踪飘忽,才能避开。” 何湘君轻笑一声道:“然则裴老英雄为何发现我等行踪?” 裴泽不禁一怔,道:“这个……” 他未便说出是受奚凤啸之托,碍难作答,暗道:“何湘君,你也太厉害了。” 此时韦弥已肃容入庄,大厅中已摆好盛宴两席,韦弥亲自把盏,殷殷劝饮,豪迈风生,绝不提江湖中事,只谈论山庄景物秀丽。 突然,-个庄丁飞奔入厅,禀道:“江湖群雄已距本庄三十里外。” 韦弥立时神色一变,冷笑道:“武林鼎沸,肇因由于何湘君而起,老朽不愿眼见武林苍生处水深火热于不顾,只须将何湘君献于铁翅蝙蝠主者,立致澄平。” 裴泽等人顿时神色一变,大喝道:“韦弥,想不到你竟是无耻小人。” 何湘君主婢双双挥剑出鞘离座,面凝浓霜,杀气逼生眉宇。 韦弥忙摇手道:“诸位于无须动怒,老朽已在酒中洒入蚀骨缩筋奇药,若要用真力,恐后悔莫及。” 忽闻厅外一个低沉语声传来:“韦老儿,你妄费心机,酒已被老偷儿调换过了。” 裴泽听出那是妙手如来卢迪的语声,不禁心中大喜。 韦弥面色大变,身形疾跃在壁角梁柱上。 蓦地,只闻一声惊天巨震,厅顶突震穿一孔,瓦块梁木断榻,尘落如雨,弥漫如烟.眼看整座大厅几将倾圮,骇人已极。 震孔内突电穿入一条黑影,飞落在何湘君主婢之前。 何湘君只道妖邪暗袭,怒叱一声,湛卢剑猛劈而去,精芒疾闪,势如雷奔。 来人让也不让,两手分攫飞出.指风如刀,点在何湘君、春梅两人肋下,应指昏迷过去。 湛卢剑砍中那人肩上如中取革,只听来人暗哼一声,已将何湘君主婢挟住冲霄拔起,掠出屋顶外无踪。 这本是一刹那间的事,而且尘雾迷眼,厅内诸人却在慌乱之际纷纷逃窜出,无人发觉。 尤其伏虎叟韦弥退出壁角,正要发动机关消息,骤遇此变,惊觉强敌已至,但料不到来人能在弹指之间救走何湘君主婢。 他掠出厅外,惊魂渐定,但发现大厅摇摇欲倾,不见何湘君主婢逃出,突感不妙,正欲重入厅内之际,只听正梁断折之声,跟着大厅整个塌圮。 轰隆哗啦,尘头冒起十余丈高,伏虎叟韦弥不由惊得目瞪口呆,突感身后金刃劈风之声袭至,忙闪身回望,只见神刀快手裴泽各执兵刃交相劈云至,大喝道:“无耻韦弥,鬼域陷害,还不纳命来!” 韦弥双掌倏展劈空掌法,招招犹如利斧砍出,雄浑强猛,一面冷笑道:“四位已成笼中之鸟了,尚不自量力,未免不智。” 突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其声虽不高,但入耳巨震,内力之强,可见而知。 裴泽四人闻声疾跃开去,只见来人是一恂恂儒者,颔下长须飘拂,貌像温文老叟,不禁出声惊诧道:“太极双环!” 老叟正是剑术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说道:“四位不可错怪韦老师,乃系老朽定计。” “什么?”裴泽几乎不能置信道:“刘大侠为何出此言。” 刘文杰微笑道:“须知何昆仑刚愎自用,树仇太多,世间是是非非,本无定论,我辈行侠,宜忠恕存心,不以无心小恶为之,上天亦有好生之德,何况我辈,但何昆仑不然……” 裴泽不禁勃然色变,冷笑道:“裴某曾听人说起,誉满四海之刘大侠其实是个奸妄狡诈之徒,先尚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刘文杰脸色立时冷如寒冰,道:“不论裴老师信与不信,今日四位休想生离栖风庄。” “这倒未必!” 一条黑影飞掠而至,刘文杰闻声知警,旋身推掌。 来人竟是面首为黑巾蒙住的玄衣人,冷笑一声,双掌迎出,掌力相接,劲风四溢,双方各自沉椿不动,但足下已深陷土内半寸。 裴泽等四人忽闻蚁语传声道:“何姑娘主婢已救出,四位速离这是非之地。” 四人闻言纷纷腾身奔空而起。 韦弥见此蒙面人不由惊得呆了。 刘文杰亦瞪目愕然道:“阁下是否铁翅蝙蝠主者?” 蒙面人阴恻侧低笑道:“老夫没有对你承认之必要。” “老夫”这两字刘文杰听来异常刺耳,不由目中闪过一抹杀机,但他究竟是个老奸巨滑,反一腔怒气按忍下去,微笑道:“瞧阁下如何能走出这栖凤庄去?” 蒙面人道:“老夫既来得,便可离去,不过可惜你声名卓著的刘文杰,立被揭穿假善假面具。”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有谁相信阁下之言。” “人证物证确凿,有何不信。” “什么人证?” 蒙面人倏地身形一跃,疾如电奔,两指飞点向伏虎叟韦弥“期门”穴而去。 韦弥猝不及防,指风点在“期门”穴上,只觉胸前一麻,不由倒退了一步,忙运气封住穴道了。 蒙面人冷笑道:“韦弥,最好站在这儿,别生妄念,栖风庄中你那些狐群狗党均被老夫手下制住,其它恶行我尚不知,但最少你与刘文杰沆瀣一气,毒计将何湘君主婢活埋在这厅屋之下。” 韦弥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刘文杰心内暗惊,但却不露声色,面现微笑道:“阁下言之不舛,但阁下未必就舍弃白阳真人遗画图解真迹,这遗画就在何姑娘怀中,你我若以武功争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咧!” 蒙面人冷冷答道:“以你之见如何?” 刘文杰略一沉吟,道:“以老朽之见,不如你我联手合作,研参图解,共霸武林,须知阁下一人永无达成愿望之日。” 蒙面人道:“若能同衷相济,推诚相与,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但我怎能置信足下并非心怀叵测。”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此乃易事,你我歃血为盟,订下盟约,按下手模足印,各执一份为凭,倘老朽背盟,当为天下武林唾弃。” 蒙面人似作思索状,须臾颔首道:“此法甚好,但须韦弥作证,在盟据上画一花押。” 刘文杰道:“使得,老朽一言如山,永无反悔之理。” 蒙面人道:“时不我与,江湖群雄已在赶来栖风庄途中,你我速办此事后,立即挖掘何湘君尸体,赶往图解藏处。” 刘文杰目光一望韦弥。 韦弥立即会意,苦笑道:“二位请至书房。” 拖着疲惫身躯前行引路。 暮瞑四合,一轮玉蟾涌现东山,栖凤山庄如披清纱,清幽恬美。 只见蒙面人与刘文杰走出灯烛辉煌的书室,快步迈向塌圮成杰的大厅前,身后紧随着神色惨淡的韦弥。 刘文杰道:“阁下请释放韦弥庄中手下,不然你我挖掘尸体,恐耗时甚久。” 蒙面人立即扬手掷起一团黑球。 只见半空之中爆射出金黄芒雨,闪耀天边,绚丽夺目。 第八章 千古绝学佳人获 片刻,庄外疾掠而入数十劲装汉子。 韦弥命他们立即挖掘。 人手众多,转眼即捆开一半,眼见大功告成之际,忽然闻山谷远处扬起数声长啸,般回鸣应。 刘文杰神色微变,道:“他们为何能找着栖凤庄确址?” 韦弥道:“敝庄地形隐秘,说不定由裴泽引来。” 蒙面人冷笑道:“无须猜测,老朽能知,他们亦能获悉,目前应付来人要紧,老朽此时未便露面,全仗刘大侠了。” 说着双肩一晃,身形暴腾,飞掠在一株参天巨干银杏密叶丛中。 啸音渐寂,庄墙外人影纷纷冒起,流星奔射向大厅前落下。 刘文杰锐利目光巡视,见来人是少林九如上人、华山掌门紫微真君、老龙神上官相、丰都鬼王滕文星、柏树庄伍维岳、伍梦龙父子及黑白两道高手多人,其中并无裴泽在内,紧压在胸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九如上人一眼瞥见刘文杰,诧道:“刘檀樾竟先赶来此地了。” 刘文杰黯然一笑道:“老朽无能,设下金饵的鳌之策,不想功亏一篑,竟让铁翅蝙蝠贼子兔脱而去。” 紫微真君大愕道:“此话怎说?” 刘文杰长叹一声道:“江湖盛传何昆仑之女已得图珠,奔往白阳图解藏处,铁翅蝙蝠老贼陈兵数路赶去搜捕何湘君,老朽闻讯赶至洞庭湖畔正好救出何湘君于危……” 活声略顿,面现懊丧之色,接道:“老朽与韦庄主便设下一计,邀请何姑娘主婢来庄,意图诱使铁翅蝙蝠老贼自投罗网,殊不知……唉!……何湘君身旁并无图珠,她天涯奔走一为寻访何昆仑下落……” 老龙神上官相冷笑道:“此话甚难相信。” 刘文杰闻言目中突泛慑人寒芒,沉声道:“老朽不作欺人之言,信与不信端在上官老师。” 九如上人霜眉微皱,道:“上官老师请让刘檀樾说完才是。” 刘文杰叹息道:“铁翅蝙蝠老贼果然中计,不请自来,在大厅中理论,韦庄主暗发动机关,使大厅倒塌,意将将此贼压毙,不料天不从人愿,此贼竟在行钧一发中冲出大厅逃走,并点伤韦庄主。” 伏虎叟韦弥昔年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今晚来人中不少人均与韦弥有过数面之雅,瞥见韦弥神色惨淡,均知刘文杰所言不虚。 九如上人不禁望了韦弥一眼,走了过去,抓起韦弥右腕一扶腕象,面色一变,道:“韦檀樾少阳气脉已被点破,太阳主经八穴为寒阴之凝结,恕老衲无能为力。” 刘文杰道:“上人尚且如此,何况老朽。” 上官相道:“那何姑娘人咧?” 刘文杰冷笑道:“她们主婢两人已离去了,难道上官老师认为老朽做得不对么?” 上官相心头怒火高涌,但假笑道:“兄弟岂敢有此想法,不过这白阳图解诸般传说却是子虚乌有的么?” 刘文杰道:“这就是铁翅蝙蝠狡诈过人之处,如此作为,肴惑视听,误认他并未取得图珠,其实……” 话声戛然而上,目注上官一眼,接道:“这些话老朽不说,以上官老师睿智,不言亦自明白。” 上官相顿时面现悻悻之色,微喟了声道:“刘兄尚未查出白阳图解藏处么?” 刘文杰道:“据闻在嘉兴南湖。” 上宫相道:“那么我等应立即赶往南湖,以免他捷足先登,日后恐无人制矣。” 刘文杰点点头道:“正要如此,诸位请先行,老朽须试治韦庄主伤势,设法保全性命。” 上官相等人不虞刘文杰有诈,纷纷抱拳告辞而去。 须臾,蒙面人飘身落地,即命发掘尸体,经过一个时辰发掘,但未发现一具尸体,不禁相顾失愕。 蒙面人目露异光,冷笑道:“老朽就不信这贱婢飞上天去。” 长身一纵,奔空如电而去。 刘文杰猛然心神一颤,不由自己打了两个寒噤,暗自忖道:“何湘君未死,图珠未得,与此贼枉订盟约,无异与虎谋皮,证据落在他的手中,日后他以此为凭,老朽声誉荡然无存。”心中一急,纵身腾空追去。 只见一条人影远在数十丈外,身法奇快,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足不点地的紧追,但追出十余里外,蒙面人的身影已形踪杳失,只觉存身在一片险要狭窄的深壑中。 猛然,刘文杰发出一声惊噫,面色大变,目光楞住。 原来谷中倒着数十具尸体,断肢折腿,颅骨粉裂,浆血溢流沟渠,厥状惨不忍睹。 但从尸身上判断,这猛烈拼搏距目前尚不及半个时辰。 刘文杰暗道:“这些尸体是何来历?莫非是栖凤庄内高手被诱在谷中,全力狙杀,然而这又是何人所为?” 忽见一具尸体微微动弹,刘文杰心中一震,朝此人走去,只见此人胸骨被重用法根根折断,口角淌着黑色血丝,仅短时苟延,无法使他起死回生。 刘文杰显然存着死马当着活马医之念,一掌紧抵那人后胸命门穴上,道运真力催动心脉。 此人喉中响出一声痛苦嗥音,痰涌喘急,猛睁惨淡无神的双眼,瞪关刘文杰。 刘文杰沉声道:“你是何人手下?” 这人嘴唇震颤,费力进出微弱话声:“铁翅蝙蝠主者……” 话音未了,嘴中喷出一口黑血,歪着头气绝死去。 刘文杰不禁手足冰冷,暗道:“看来铁翅蝙蝠老贼也噩运频频,自己与他歃血为盟实大大不智。” 他大感痛心疾首,懊悔不绝。 他贮立谷中沉心思索,只觉无法筹出一条良策,不由长叹一声道:“一步走错,悔疚莫及,只有独自赶往北雁荡,此人定必去大龙湫,会晤后再见机行事。” 思念甫定,身形疾展如飞而去。 峭壁之中凸出一块崖嘴上,捷如鹰隼飞落下三条人影,其中之一,赫然正是那蒙面人,他深沉的目光望着刘文杰远去消逝的身影,发出森冷的笑声。 其他两人在尸体上洒出化身药粉后,即与蒙面人破空飞去。 口口口口口口 赣湘交界处有一田家圩,居民八九姓田,一条狭窄街道显得异常寥落冷清,店肆亦多虚掩让门,因该日非当圩之日。 天色放曙,朝日未升,东方泛起黄紫绚烂霞彩,翠陌绿野中农夫荷锄,牧童横笛,往来其间,云树飘拂,清风悠悠。 街尾有家店肆门首悬着一块“清泰洒坊”,老远便可嗅入一股芬芳酒味,店面虽然敞开着,但门可罗雀,只有一土布短衫汉子弯腰打扫内外。 忽地,门外走进一个黑衣老叟,低声问道:“两位姑娘醒过来了没有?” 那汉子仍自挥动扫帚,只微微摇摇首。 黑衣老叟也不再问,迳自走向院中。 后院仅是一块不到十丈方圆旷地。 南面相连两间砖屋,小窗木门,一株巨杆樟树枝叶密翳如伞,院中摆满糟缸酒坛,充溢着一片浓郁酒香。 由窗隙觑望入内,木榻上睡着何湘君、春梅主婢、芙蓉泛靥,娇媚可人。 悠悠清风拂向榻上,春梅首先醒来,一声“哎呀”出口,惊得坐了起来。 何湘君亦闻声睁开星眸,不知身在何处,想起前情,不禁花容失色,只觉身上并无异状,方始把紧张的心情放松开来。 春梅目露诧容道:“小姐,你瞧桌上!” 何湘君反目望去,只见窗旁一张白木桌上,摆着两付杯筷,五样莱肴由碗盖着,另有木甄酒壶各一,在杯筷旁放置一封书信,不禁疾跃离榻。 书信上有: “留陈 何姑娘湘君玉展” 一望而知是奚凤啸笔迹,何湘君心头不由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怨愁。 春梅从后瞧得清晰,不由曼叹出声。 何湘君抽出信笺详阅。 大意谓: “铁翅蝙蝠老贼,已赶向大龙湫图解藏处,老贼所得之地图虽经在下窜改路径,但必先进入藏处,姑娘必须谨防与老贼碰面…… 藏处复径密如蛛网,壁上所镌白阳图解共四千八百六十一式,其中仅九百八十二式乃必习之旷绝奇学……” 何湘君不由轻摇螓首,诧道:“他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已进去了么?” 春梅道:“奚公子真挚诚厚,决不致无的放矢。” 何湘君轻叹一声道:“他谓按天干地支,七星缠度取径,每方幅图形中只有一具是真,循序渐习,必可先老贼习成,并废去图形,使老贼走火入魔,此言诚令人难以置信。” 春梅道:“小姐不信么?” 何湘君叹息一声不语。 主婢两人取用桌上酒饭后飘然离去。 黑衣老叟随着从邻室疾掠而出,身形如飞,奔向大龙湫而去,转眼身形俱杳。 口口口口口口 大龙湫飞瀑悬空,如倾万斛,远在灵岩寺侧展旗峰上犹闻轰轰瀑泻之声。 中天皓月皎洁如银,展旗峰绝顶跌坐着一个蓝衣少年,面如冠玉,全眉星目,口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面前平铺着一幅羊皮图,图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羊肠小径,尚注有甚多特殊难认,费人猜测的标记。 这少年正是南天三燕之首庞镇寰,他以过人的才智在悟解那羊皮图上的玄奥,苦思凝索着,剑眉深皱。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渐渐月落星沉,庞镇寰突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披上一袭黑袍将面首罩住。 他为着时机急迫,不得不犯险一试,身如流星疾奔在大龙湫前,一条黑影疾闪而来,禀道:“禀总瓢把子,现已布下正反七星阵式,但并无可疑人物足入雁荡一步。” 庞镇寰道:“传命他们,各守方位,不得松懈。” 那人应了一声,疾展无迹。 庞镇寰凝注了飞泻狂瀑一眼,暗道:“此中虽另有秘径可行,但无法抗拒重逾万钧的浑势冲入,还是以正道而行。” 他一念巳定,身形疾,向一座上丰下锐的奇峰奔去。 这座奇峰寸草不生,峰壁平滑并无藤萝攀循,庞镇寰停身在峰下提聚了一口真气,以壁虎功紧贴着上升三十余丈高下停住。 壁虎功易学难精,黑道高手一口气能攀登十余丈,可算是功力绝顶,如非庞镇寰武学造诣精湛,焉能臻此。 庞镇寰停身之处,正面对两座削耸如笋峰岭。 两峰仅相隔一线,乍睹之下几疑同体双连。 他面朝着双峰凝注着,似在守候什么似地,全神贯注,不敢丝毫松懈。 朝阳上长,在两峰缝隙内射出一线阳光投映在庞镇寰存身之山壁上。 令人惊异的是,这一线阳光正投映在庞镇寰头顶三尺之处,投入一道裂隙仅两寸,阳光投入竟似深邃无底般,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庞镇寰不禁心头狂喜,身形疾缘而上,腾开一支右掌以鹰爪大力手法抓挖裂缝。 手指到处,石如碎粉纷纷洒下。 片刻,已辟成五尺方圆的洞穴。 他腾身而上,立在穴口,掣出肩后长剑,青虹倏展,切石如腐。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已深挖十余丈,眼前显露出洞府,上镌有:“奥枢石府”四字。 字体兼金刚指力刻成,钟鼎古篆,雄浑刚健。 洞旁镌有一联: “千言道德谈清净 一卷黄庭演妙玄” 庞镇寰忖道:“白阳真人既为三清教下,这‘奥枢石府”为白阳真人所居是不会错了。” 身形一迈进入洞穴,在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悬在胸前。 奇怪那珠光剑虹在洞径中竟显得暗然昏茫,阴风惨惨,使人毛骨耸然。 庞镇寰不禁心中一凛,似觉怔仲不宁,有大祸临头感觉,目露术骇光芒。 他咳了一声,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来之,则安之。”精神不禁一振,踏步迈入。 愈深入渐感风力加强,阻滞身形,他认为不至万分必须,应避免取出定风珠。 他在青城掌门嵩阳子门中逼得使用定风珠的口决,所以他有恃无恐,不觉深入四五丈。 蓦地,一股狂飚突然卷起,夹着沙砾劈面撞来,有增无已,势如千军万马,呼啸奔电,轰轰不绝。 庞镇寰惊呼出口,踏跌倒在地,两腿扒开分椿两壁,不使飓风吹弹出洞,左臂护住首部,右手回剑入鞘伸手入怀取出定风珠照嵩阳子所传口诀运用。 那知竟不生奇效,狂飚愈来愈加强劲,庞镇寰不禁心神大震,他不由省悟出其中大有蹊跷,暗道:“莫非何湘君所得不是真品,被自己劫取竟遭祸殃。”失悔自己不该不取珠试辨真假。 如今懊悔莫及,忖道:“这怪风为白阳真人禁制生起,定须应时而发,无怪我正好撞上,不如守候片刻,俟风止再行。” 突然一块巨石击中背上,痛澈心脾,不禁出声冷哼,仍凝力扒在地上,不敢松懈。 巨飚宛若沙漠龙卷怪风,势如万马奔腾,威力骇猛之极。 半个时辰过去,风势逐渐转弱,庞镇寰奋力站住,护住头面,鼓风缓缓前行。 前行约百余丈后,眼前突现出一方照壁,分左右两条甬径,径内仍涌出两股呼啸劲风。 照壁上镌有两具人身府仰百穴图,穴名刻在穴道上,细如蚊蚁。 图下尚镌有密麻字迹,庞镇寰藉着胸前的夜明珠光凝目望去,不觉默诵谨记而下,镌文:“人者,上禀天、下禀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有四时五行,其变也、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霜、张为虹,不体有四肢五脏、八脉十二经,三百六十穴道循周天而行,时刻丝毫不爽,故行为荣、张为气、散为声、阳施于形、阴真于精、天地之同也……” 庞镇寰看至此处,只觉白阳真人称为武圣并非幸致,其立论之精辟,词义之深奥,虽自傲才华亦愧不如,不禁神凝,身后突掠过一缕淡烟般人影,由右边洞径疾闪而入,但他茫然不觉。 半晌,庞镇寰才长吁了一口气,目露喜容,竟往左边洞径走入。 岂知他转了两个弯,抬目望去,不由心神震骇,几乎惊叫出口。 原来相距三丈远处,蹲着一支庞然怪兽,头生四角.其首如狮,并生三目.吐出碧绿神光,寒气逼人,张口如血,棱牙外伸,遍体绿鳞,生似扑向自己,不禁倒退了一步,右腕凝功长剑平指,左掌含蕴罡劲护住前胸。 庞镇寰博览群书,胸中所学文武兼资,认出此兽载之山海经,名谓三眼神狳。 忽地,三眼神狳一声震耳厉吼出口,喉中喷出一股墨黑浓烟,弥漫洞径,庞镇寰只觉腥臭入鼻,不禁大惊,忙屏住呼吸,封闭脏腑各处重穴,但仍一丝毒气渗入,猛感头昏目眩,筋软神疲,颓然倒地。 幸亏他功力深厚,神智未丧,右手极其艰难地摸向囊中,取出一支纱囊。 囊内贮有一块千年雄黄精,清香扑鼻,不但神智立清,而且将浓烟奇毒逼向四外,却怠软之感依然如故,暗暗长叹一声道:“如非身怀千年雄黄精,我庞镇寰定丧身在此。”遂般膝端坐于地,运气行功逼驱脏腑渗入奇毒…… 月色傍西,滚霞惊天。 山外疾逾奔电而来何湘君春梅主婢,她们却是长剑出鞘,预知一入北雁荡,即遇狙击暗袭之举。 春梅道:“小姐,我等已进山,须防暗袭。” 话未落音,突闻头顶忽生金刃劈风之声,何湘君身形一掷,只见一条黑影挟着一片精芒寒电由崖上扑袭而下。 何湘君冷笑一声,湛卢剑扬空一式“穿针引线”,洒出一串寒星。 应变奇快,出式如电,扑袭来敌似大出意料之外,半空中闪避不及,横刀一封欲架开剑势。 湛卢剑乃神兵利器,叮的一声,刀声中断,寒芒透胸而过,嗥叫声中溅飞漫空血雨,叭哒坠地。 崖上突生起厉喝声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贱婢?” 疾如鹰隼飞泻而下三个玄衣,面色深沉老者。 何湘君在未遇奚凤啸前,已是辣手观音,不待三老者站身落定,一式“风卷残云”挥出,精芒暴展,寒虹弧飞。 三老者不禁胆寒魂飞,忙窜身腾空,委实不曾料到何湘君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何湘君一剑挥出际,左手两指跟着划出,点向一人肩头。 一个老者才离地七尺,猝感肩头一麻,真气立时涣散,身形沉坠飞落。 正巧剑虹卷体而过,身分两截,鲜血泉涌,五脏六腑溢出体外。 两老者侥幸逃过何湘君一剑之厄,却不料春梅由侧里一剑奔射而起,眼见寒光眩目,惊叫出口,半空中施展“卧看浮云”身法翻向倒窜。 只听何湘君叱道:“你们还想活命么?” 湛卢剑三招疾出,均是辣手奇招。 两老者先机全失,那还有还手之能,剑芒疾卷,只觉双股一寒,两足脱体坠下,不禁冷哼出口。 春梅腾空飞起,振腕洒出两点寒星,刺入一双老者胸口,立即毙命。 何湘君低叱道:“走!” 主婢扑入一片深谷中,突闻阴侧侧悸人心神冷笑道:“何姑娘暂请留步。” 眼前已现出一列十数黑衣人,老少不一,均是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内外双修绝顶高手。 何湘君粉面一寒,目挟霜刃,叱道:“你等奉何人之命阻住姑娘去路。” 一人两臂特长,瘦高如柴,面色怪异的灰衣老叟,哈哈怪笑道:“姑娘,你是有知故问,还是实在不知?” 何湘君冷笑道:“你就不说,姑娘也知你等系铁翅蝙蝠老贼手下。” 灰衣老叟沉声道:“何姑娘不愧灵心意思,一猜就中,常言道血债血还,四条人命还要何姑娘清偿。” 说时,左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攫向湛卢剑。 灰衣老叟手臂特长,出手如电,倏忽之间,手指已触及湛卢剑剑尖上。 何湘君早自蓄势戒备,但料不到此人身手如此迅快,不禁心头一惊,振腕飞出一点豆大寒晕指向灰衣老叟掌心。 如果是平常兵刃,灰衣老叟立即硬夺抢下,但湛卢剑犀利无匹,不敢强樱锋芒,右臂疾缩回去,但左臂已自斜攫而出。 何湘君已忖出此人来历武功,迅疾变式“七星横天”斜削左臂。 灰衣老叟如遇克星,面色大变,惊得飘身疾退丈外。 何湘君横剑不动,冷笑道:“尊驾莫非就是名震滇南的通臂神猿侯化秋么?想不到你也自甘肋纣为虐。” 侯化秋苍白面色立时铁青,大喝道:“何姑娘,休逞口舌之利,老朽为友助拳,不算助纣为虐,何况我友较令尊实纯厚谦诚。” 话声略顿,又冷笑道:“何姑娘,老朽看在与令尊当年一段交情上,奉劝悬崖勒马,掷剑出手,姑娘已成笼中之鸟,逞强困斗,实为不智。” 春梅低声道:“小姐,此人说的不差,我们已被围住了。” 何湘君不答,目光凝望在侯化秋脸上,淡淡一笑道:“候老师,姑娘是否束手就擒之人么?” 身形缓缓向侯化秋身前逼去。 侯化秋面色立变,厉喝道:“站住,姑娘最好不要逼迫老朽,只消老朽一声令下,姑娘必无幸理。” 何湘君道:“未必见得,侯老师只管下令吧?” 突见侯化秋面色倏然惨变,身躯栽仆于地,背上嵌着一支通体暗蓝蕴有剧毒的铁翅蝙蝠。 匪党见状,不禁相顾失色,不知铁翅蝙蝠自何方袭来…… 这支蓝光闪闪的铁翅蝙蝠一现,立时震慑当场,膛目结舌,冰寒之气泛布全身。 因为匪党们都知铁翅蝙蝠是他们总瓢把子独门暗器,尤其这支铁翅蝙蝠并非假制膺晶,当然是总瓢把子亲手发出,那是为什么?…… 此乃不可解之谜,总瓢把子迄未露面,而加深了浓重的疑氛。 何湘君与春梅不禁芳心大喜,知是奚凤啸施救,但又不见奚凤啸现形,湘君暗中幽怨叹了一声道:“他竟比我还要倔强。” 此际,匪徒们窃窃私议,猜测总瓢把子心意,其中一人为总瓢把子亲信,往昔总瓢把子微露口风,独钟情于何湘君,其他庸俗脂粉,皆不在他心目中,也因未能忘情,故不准属下加害。 匪徒们认为确有道理,何湘君美绝人寰,我见犹怜,何况总瓢把子,一声呼啸之下,纷纷退去。 何湘君注视着通臂神猿侯化秋的尸体上铁翅蝙蝠,星眸中泛出幽怨之色,叹息道:“是他么?” 春梅诧道:“谁?” 何湘君白了春梅一眼,道:“走!” 月华似水,谷野迷朦,山风阵阵送来龙湫飞瀑如梦隆隆之声,使雁荡更平添了几分诗意面境。 何湘君主婢到达那座上丰下锐的孤峰下,取出羊皮图审视之下,喃喃自语道:“是这里了,惟须日出之际,才能辨认洞址藏在何处,唉!长夜漫漫何时旦。” 春梅道:“静候日出,至多三个更次,无甚要紧,但贼党窥伺,老贼不知来未,夜长梦多,诚令人忧虑。” 何湘君颔首道:“不错,你我不妨攀登一视究竟,啸弟留函曾谓老贼巳先赶来雁荡,说不定老贼早觅出洞址……” 突然,她发现地面有着甚多松脱石块,纤臂一伸,抓起一块松石,仔细望了一眼,面色微变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话落迅疾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气,缘壁贴身揉上。 春梅闻言,揣测何湘君话中含意,知老贼已先觅至图解藏处,不由暗惊,忙随着何湘君施展壁虎功登上,只见何湘君朝庞镇寰手辟洞径进入。 何湘君已准备停当宝物,髻上一支翠凤发簪突放出柔和清光,缓缓走在“奥枢石府”前,回面说道:“你守护在洞外,慎防匪徒侵入。” 她娇躯一闪,惊鸿般掠入洞内。 何湘君站在照壁前,看完两具人形下的镌文后,朝庞镇寰不同的方向进入。 春梅回身紧立着穴口,山野景物月夜下分外朦胧如梦,如诗如谜,孓然一生,无语相诉,不由泛起一片惆怅,前尘往事,纷至踏来…… 天色渐远四更,只见山谷中现出一条人影,捷逾飞鸟而来。 此人身法在春梅眼中异常稔熟,不禁惊诧道:“崔二叔。” 来的果是崔星五,到得峰下,翘首上望,只听春梅娇声呼唤道:“二叔,长远不闻您的行踪,往何处去啦?” 但见崔星五身形疾落地,逭:“姑娘咧?” 春梅答道:“小姐已入洞参悟白阳图解,恐三两日不能出洞,命婢子守护在此,二叔来得正好,婢子一人未免孤独寂寞。” 崔星五目露忧容,叹息一声道:“铁翅蝙蝠贼子与奚凤啸亦在洞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诚令人耽心,姑娘为何与奚少侠怎会发生歧见,他们两人如联臂而行,当可无事……” 春梅不禁花容失色道:“二叔,你我不如进入洞府……” 崔星五挥挥手,冷笑道:“是你我能进去的么,一入洞府中,即罹杀身之祸。” 春梅星眸中不禁泛出忧惶之色,曼叹一声道:“二叔,你最知小姐刚烈倔强性情,她探出奚公子与陆曼玲鲁丽嫦私订鸳盟后,逐决意慧剑断情丝,婢子苦口相劝无用,奔来途中,如非奚公子屡次暗救并赠图珠,小姐怎能达成心愿。” 崔星五长叹一声道:“遂不知奚少侠全是为了姑娘早日达成心愿之故,减少阻力险危,逼不得出此一策,如今大哥已为少侠救出……” 春梅柳眉一扬.惊诧道:“主人尚在人世么,怎么奚公子未提及。” 崔星五道:“大哥人虽被救,但为绝毒手法所制,尚无法解开,一再相嘱少侠在未痊愈之前,不得告知姑娘,恐姑娘执意寻仇,徒罹非常之祸。” 春梅知这是实情,道:“主人现在何处?” 崔星五望了春梅一眼不答,只不停搓着两手,似有着极难解决之事而困扰不安。 春梅道:“二叔,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婢子当效微劳。” 崔星五苦笑道:“姑娘少侠都不在,一步之迟,有心无力,为之奈何。” 春梅急道:“二叔,究竟是什么事?说出无妨,婢子或能替你分忧解恨。” 崔星五道:“奚少侠精擅医理,临行之踪,嘱大哥用‘玉露归元’内家绝乘吐纳之法,逐渐解开阴毒禁制,大哥依法施行,四肢渐可动弹,精神亦较前旺健,惟每日三次必逆血回涌,大哥不堪其苦……” 春梅闻言不禁面现忧惶之色。 只见崔星五深深叹息一声道:“目前只有三途可救大哥,但已成泡影空花,只怕大哥忍受不住,自绝而死。” “那三途?” 崔星五道:“如奚少侠在,恳少侠同往施救,其次姑娘身旁尚有两粒雪参丹,大哥服下或能痊愈,现已成绝望,大哥说过,昔年行道江湖,遍历名山大泽,曾采集数十本珍药分藏多处,藏处仅有姑娘知悉……” 春梅面现惊喜之容道:“婢子尝闻小姐说起,藏处婢子知道。” 崔星五闻言,双眉一挑,嘴角泛出笑容道:“你一人难将数十本珍药全数带在身上,不如我与你同往一行。” 说着从身旁取出一张白纸,一石墨,在纸上疾书。 匆匆书完,将白纸斜摺成一棱角形,目光仰视穴道,以内家大力金刚手法劲透纸上插入,转眼没入石内,只露出一线纸角。 春梅道:“想不到二叔武功精进如此,内家功力已臻炉火纯青境界,但奚少侠未曾发现,也是枉然。” 崔星五微笑不答,以手掌拂削洞壁,石粉簌簌落下,须臾已磨平尺许大小,以指力镌一颗星形及一支荷花,道:“奚少侠心细如发,定然参悟其中奥秘,你我迅赶往藏药之处。” 两人先后跃下孤峰,身形兔起鹘落,消失于月色苍茫之下。 口口口口口口 北雁荡山东迎东海,北卸括苍,南接南雁,西引石门,这数百里方圆温州府属二县境内正酝酿着一场武林杀劫。 北邙四隐为奚凤啸所制,逼出乃是出自铁翅蝙蝠主者恶毒的诡计,挑动武林自相残杀。 是以奚凤啸命人分交由点苍武当两派,两派半信半疑,暂息兵言和,为证实此事。必须央执铁翅蝙蝠主者,然而,白阳图解藏处始终不知确处,因之无法追踪铁翅蝙蝠主者。 似真永远无人知情么? 不,天下没有不可解之谜,白阳图解藏处不知是谁传出在北雁荡山大龙湫周近,于是,天下震动,武林群雄纷纷扑向北雁荡而来。 庞镇寰人虽年轻,却老谋深算,阴狠狡毒,多年来蓄怀异志,在各大门派内均布有卧底之人,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如今更在一府六县布下严密舵椿,而其属下八九均不知他的来历姓名,对他却忠顺不二,其用人手腕高明之极。 仙君至台州道上,三岔口外现出九人九骑,并非纵马飞驰,而缓缓驱策。 九人面寒如水,神情严肃,得得蹄声,使这气氛更显得沉闷、枯燥。 他们都是青城门下,彼此互相猜嫉,谁也不知谁是铁翅蝙蝠主者派来的卧底奸细。 终于一人咳了一声道:“咱们如此走法,真不知那天可赶到。” 另一人答道:“反正可以赶到,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先看看风色再说,事关掌门人安危,二师伯一再告戒不得造次,难道你忘怀了么?” 忽从道旁闪出一身蓝布短装老者,顶上牛山濯濯,露出一口烟黄板牙嘻嘻咧嘴直笑道:“九位暂请留步,哪位是秦阳老师?” 九人闻言不禁一怔,纷纷下骑。 其中一个面如重枣,虎目长眉魁梧大汉趋步跨出,抱拳拱手道:“尊驾请示来历,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望了秦阳一眼,从怀中捧出一个大红柬帖,微笑道:“敝主人邀请九位去卿云村参与天下英雄大会。” 秦阳愕然问道:“贵主人是谁?” 老者笑道:“秦老师一瞧柬帖就知,由老朽带路。” 秦阳满腹疑云,抽出笺帖一望,不禁勃然色变,帖内并无具名,仅绘一支栩栩如生蝙蝠,大喝道:“尊驾是……” 老者挥挥手微笑道:“秦老师无须动怒,敝主人之意无非是澄清谣诼,贵掌门人乃他人假冒,敝主人之命,会期之日定将正凶主犯公诸天下英雄之前。” 秦阳沉声道:“在下不信。” 老者道:“信与不信,届时便知,老朽仅奉命退邀九位,别无他意,如今卿云村内嘉宾云集,九位何吝一往。” 秦阳冷笑道:“在下行踪异常隐秘,尊驾为何获悉在下择此径而行。” 老者道:“敝主人在浙境布下一百廿七处暗舵,天下武林人物一踏入浙,无不在眼目之下。” 秦阳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微变。 忽从秦阳身后窜出一人英气逼人的少年,冷笑道:“贵当家居心不可叵测,在下等另有要事,恕难从命,请回复贵当家吧。” 老者倏地面寒如冰道:“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老朽得罪了。” 少年大怒,猿臂疾伸,一掌“五丁开山”望老者胸前推出一股迅厉的劲风。 老者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待来掌距胸前五寸,倏地穿臀飞出,神奇无比五指扣在少年腕脉上。 只听少年痛极发出一声大叫,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沁出如雨。 老者微哂了声,松指放开少年右腕。 只见少年一条在臂紫胀如茄,秦阳等人勃然大怒,挥刃扑上,寒光电奔,招招辛辣无比。 老者哈哈一声长笑,身形电欺,两臂一阵飞舞,叮、叮数声,秦阳等人兵刃纷纷落地,被制住穴道,面色大变。 秦阳才知武功相差太远,不禁长叹一声。 老者走了上前,与秦阳诸人拍开穴道,微笑道:“得罪了。” 右臂一引,接道:“请诸位上骑吧,贵掌门人有性命之危,诸位若不去,将后悔不及。” 秦阳苦笑道:“这样说来,敝掌门人是贵当家所囚么?” 老者笑道:“诸位别误会,敝总瓢子已知贵掌门人下落,但要诸位出面,不便伸手相救,恐有恃强软人,无事生非之嫌。” 说着身形望道旁小径走去,身形如行云流水,望也不回望一眼。 秦阳暗叹一声,道:“咱们走吧!” 诸人相望苦笑了笑,登骑随着老者驰去,只见老者越行越疾,身形似箭,直似御风而行。 晚霞灿烂,暮霭苍茫.诸人随着蓝布短衫老者走入狭径,眼前现出一片山谷,四山环绕,削劈如刃,危堑奇险,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形势奇险。 谷中绿草如芮,疏林掩映中,隐隐现出一幢幢屋宇,林木荫翳下摆设着一张张方桌,枝柯上密悬着灯笼,远远望去,配上一片繁星,绚烂无比。 不少武林人物三三两两,曲肱端膝,敞开胸襟,斜傍坐着木桌酌饮着,见秦阳等人走来,不禁凝目注视,眼中含有神秘气味。 蓝布短衫老者突然回过面来,微笑道:“诸位远来想已腹中饥饿,且请宽坐,老朽命人立即送上酒饮,至于九位安歇之处稍时自有人带领九位前往宾舍,老朽现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秦阳既来之前则安之,道:“尊驾请便。”纷纷落骑下鞍,就在两张桌面上坐下,须臾,两个短装汉子送上酒食。 酒菜甚为精致,色香味俱佳,秦阳不禁低声笑道:“只道身为阶下囚,谁知成为座上客。” 言还未了,只见四邻座上群雄面色一变,目光均投向谷外来路。 秦阳等人不禁惊诧,只见谷外尘头高涌,隐隐闻得一片奔雷蹄声入耳。 来骑迅疾无比,一串十余人如风而止。 群雄中有人低声惊呼道:“丰都鬼王,骊山鬼母都来啦!哼!好戏连台有得瞧的了!” 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送死有门,自投死路。” 群雄闻声大震,竟不知是何人而发。 丰都鬼王滕文星一行十余人纷纷下骑,滕文星森冷目光四外望了一瞥,狞笑道:“好地方!” 阴恻侧笑声又起:“此处风水甚佳,死在此处亦可瞑目。” 滕文星不由面上升起森厉杀机,大喝道:“什么人?” 群雄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卷身是非漩涡中。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道:“滕老师别来无恙?” 话声中远远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飘然走来。 丰都鬼王不禁一怔,抱拳强作笑容道:“刘大侠来得好快。” 刘文杰道:“老朽也是片刻之前才到。” 说时与骊山鬼母等人一一寒喧问好。 秦阳忽见为他们领路的蓝衫老者缓缓向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身前走去,抱拳说道:“兄弟关良敬,职司迎宾,诸位老师远宋,兄弟接待来迟,望乞海涵。” 滕文星枭目逼射寒芒,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老夫面前自称兄弟。”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兄弟奉敝总瓢把子之命接待诸位,滕老师虽心中不怿,但也要看在敝总瓢把子面上恕谅三分,怎么反疾言厉色,有失高人气度。” 不卑不亢,言中带刺,霎时把滕文星僵住,面色铁青,半晌嘿嘿冷笑道:“贵当家现在何处?” “滕老师明知故问,敝总瓢把子在参悟白阳图解,正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紧经关头,是以不能分身,明晚子时,功行圆满,开关出见。” 滕文星不禁面色大变。 刘文杰面色祥和,似无动于衷,其实心中暗暗焦急,忖道:“我在北雁荡山中搜觅半月,迄未发现,怎么此贼竟际遇非常,觅得白阳图解藏处……” 忽又转念道:“白阳图解集天下武学神髓所集,精奇玄奥,乃白阳真人毕生心血结晶,就算此贼根骨绝乘,也难在短短时日中就能习成,其中恐别有蹊跷。” 中听滕文星大喝一声道:“胡言乱语,贵当家究竟卖弄什么玄虚?” 关良敬微笑道:“兄弟所言句句是实,滕老师不信,兄弟也无办法。” 说时,丰都鬼王忽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伸出,掌吐暗劲向关良敬肩头按下。 关良敬早自蓄势戒备,来掌尚在半途,倏地身形一挫,两指骈立如戟,朝滕文星一招“摘星夺斗”点去。 指风如刃,招式辛辣迅厉。 滕文星不禁面色大变,料不到关良敬无名之辈具有此高绝的武功,若叫关良敬点上,不死即伤,忙身形疾旋飘开三尺。 关良敬竟不迫攻过去,冷冷一笑道:“久闻滕老师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须知铁翅蝙蝠门下亦非易与之辈。” 滕文星武林凶煞,当着天下群雄之前岂能丧失颜面,不由胀得面如巽血,高喝道:“小辈找死。” 右掌一扬,聚集平生功力欲待一击出手,忽见刘文杰微笑道:“二位住手,且听老朽一言如何?” 关良敬道:“刘大侠无须劝阻,兄弟极愿见识滕老师绝学,请滕老师出招就是。”显然有恃无恐。 滕文星大怒,须发无风白扬,根根猬立,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 刘文杰咳了一声道:“滕老师,胜之不武,请勿与他一般见识。” 滕文星心中猛然一惕,忖道:“这话不错,铁翅蝙蝠贼子必有阴谋在内,我岂能予他口实。”鼻中冷哼,右臂缓缓垂了下来。 关良敬见状微微一笑,道:“各位请坐,这卿云谷可随意走动,若心怀不轨,窥探谷中设施,自蹈危亡,可别怨兄弟事先未关照。” 说罢转身扬长走去。 滕文星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偏不信邪,就要瞧瞧他们有何厉害的设施。” 刘文杰道:“他们做张做智,无非故弄玄虚,你我不妨静坐观变,如老朽料得不差,六个时辰内必有动静。” 滕文星道:“你我来此之意,端在白阳图解,若让此贼习成,你我将成待宰之羊。”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岂不明此理,但来此卿云谷天下群雄无不凯觎白阳图解,不应由你我肇其端。” 骊山鬼母忽惊噫了声,竟快步走向十数丈远一株巨榆下,只见这榆下一张八仙桌面上端坐九位丽绝娇媚少女,浅语低笑,慢慢进食着,四邻群雄频频注视。 骊山鬼母走近,唤道:“英儿!华儿!难道你们居然不认我这母亲了?” 那座上正是陆曼玲欧阳翠英等女,一见骊山鬼母,二女即盈盈立起,含笑唤道:“娘!” 骊山鬼母森冷面色泛起一丝慈祥的微笑,两臂伸出,扣着二女腕脉,蓦然一惊道:“你们内伤好了么?”” 欧阳翠华笑道:“女儿蒙这位陆曼玲姐姐赐药相救,如今已体力复元。” 陆曼玲盈盈起立含笑道:“前辈请坐!” 骊山鬼母颔首道:“陆姑娘,老身与令尊令堂昔年有过数面之雅,彼此切磋武功,颇为相投,令尊令堂风闻已仙去,从此天人永隔,老身得讯过迟,不能亲身奠拜,歉疚良深。” 陆曼玲淡炎一笑道:“昔年之事,已成过眼烟云,倒是前辈眼前之危,宜作慎重安排。” 骊山鬼母面色一变,诧道:“老身有何危险,请姑娘明言其故?” 欧阳翠英道:“娘,女儿来时,曾由北面谷口进入,左面峭崖断裂处建有一座森罗宫,有十八重,是含十八屋地狱,殿外高悬一榜,镑诛当今武林知名人物,娘也有名在内,老贼包藏祸心,欲将武林异已者一网打尽。” 鬼母目中猛泛杀机,道:“有此等事么?他们为何让你进入。” 欧阳翠英冷笑道:“接待之人谅是奉命而为,其中必有歹毒阴谋,娘不可不防,但娘与滕文星沆瀣一气,实属不智。” 鬼母不禁面有愠色道:“我为探访你们生死下落,天涯奔走,不惜委屈求全,娘反落了一个不是……” 话声略顿,目注陆曼铃道:“陆姑娘,老身既心事已了,二女托陆姑娘代为管教,老身当与铁翅蝙蝠老贼决一雌雄。” 欧阳二女同声唤道:“娘……” 鬼母一脸沉毅之色,摇手道:“你们当知为娘性情,尤其武林人物身可亡名不可辱,我意已决,无须多说。” 她转身向丰都鬼王那面急步走去。 欧阳翠华目露忧容道:“玲姐,小妹不忍坐视。” 陆曼玲微笑道:“你无须忧急,此事迟早总要发生,应先发制人,令堂及刘文杰均为武林名宿,足智多谋,阅历甚深,森罗宫纵有什么厉害埋伏,令堂必有惊无险。” 欧阳翠华见陆曼玲说得有理,不禁略为宽心,道:“如果啸弟在此,凭他机智武功当可弭祸于无形。” 陆曼玲嫣然一笑,目光却凝望着丰都鬼王滕文星等群邪举动。 只见群邪面色严肃。 滕文星强拉着刘文杰入席,一面推杯劝饮,一面冷笑道:“难怪方才关良敬言说谷中任我等随意走动,他料到我等见得森罗殿必不能按忍。” 刘文杰微笑道:“滕老师知道就好,何必自投罗网。” 滕文星道:“倘若大侠名列榜上,又待如何?” 刘文杰闻言不禁一怔,暗道:“我与此贼已歃血为盟,共图大事,未必将自己亦列于榜上。” 但这等事却极难出口,假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朽一生谨慎,从不恃强犯险。” 骊山鬼母望了刘文杰一眼,道:“难道刘大侠就袖手不问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万一衅自我始,予人口实,岂非作法自毙。” 骊山鬼母道:“据小女言说,刘大侠名列榜首,若我等都如刘大侠想法,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文杰不禁一愕道:“欧阳老师请不要危言耸听。” 滕文星道:“我等不妨去瞧瞧,刘大侠若是怕事,则不必勉强。” 刘文杰不禁胸内怒火沸腾,沉声道:“诸位太小看老朽了。” 说着身形望北向飘然走去。 滕文星不禁冷笑了笑,与骊山鬼母等群邪示一眼色,疾随刘文杰身后,武林群雄见状,心知必有蹊跷在内,但却存隔岸观火心理,裹足不前。 刘文杰等人沿途不时发现铁翅蝙蝠主者手下站在暗处,抱刀凝立,竟若无视他们向森罗宫走去,不禁暗感心寒。 他们都是久经江湖,越是如此,此行愈是凶险已极,个个蓄势凝劲,含蕴待发,防变生猝然迅疾一击出手。 卿云北谷形势奇险,谷径一线羊肠,峭壁如刃,千丈入云,森罗宫则建在北谷一方断崖上,月华映照下,远远望去,飞檐黄瓷,金碧辉煌,气势雄伟。 断崖距地面高可百丈,仅陡峭人工辟筑石坡可登,余外峻峭光滑,猿猱难攀。 刘文杰望了石坡一眼,冷笑道:“此人居心歹毒已极,须一口气登上,中途不可换气,倘遇暗袭,势必粉身碎骨坠入崖下。” 滕文星道:“你我同是玄罡护体,暗器难侵,滕某平生不知经过多少风浪,有何可惧。”说着双足一点,身如飞鸟掠向石坡,一沾即起,捷似丸跃。 刘文杰不禁老脸一红,回面笑道:“各位老师还需小心为是。”双肩一振,穿空斜掠扑上石坡。 群邪纷纷而出,鱼贯跃登。 滕文星提聚一口真气,登上四十余丈,忽闻一声低沉的冷笑叱道:“下去!” 接着一股排山劲风压下,渗有无数月牙镖,锐啸漫空,交叉涌袭。 滕文星鼻中冷哼出声,全身一提,凌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刘文杰骊山鬼母等人闻声知警,亦纷纷拔起。 第九章 群邪集聚险地中 群邪及刘文杰共是十九人,均是身负绝学,但究竟火候各有高下,而且受地形限制,有几人避让不及,猝为所中,惨嗥声嘶,飞坠崖下,摔成一团肉酱。 其余群邪闻声大惊,无奈身在凌空,不遑他顾,心中怨毒巳极。 刘文杰、滕文星、骊山鬼母三人双袖拂卷出内家罡气迎向排山劲风,身形下坠沾足石坡。 劲力猛接之下,狂风四漩,漫空涌袭的月牙镖反撞峭壁,进生连珠爆音,冒出火花蓝焰。 群邪见状不禁暗骇,此时他们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立即腾扑跃登。 奇怪的是,匪徒暗袭之举反而沉寂下来。 滕文星首先掠上断崖,只见森罗宫建筑宏伟,殿阁连云,但一无灯火,不时卷出一片悠悠寒风,拂体毛骨悚然。 群邪纷纷登上无止步不前,刘文杰飘在向森罗宫前一座大牌坊走去。 坊额一匾,只书四个大字:“幽冥异路” 四条石柱镑有三联,一云: 孽海茫茫,叹人寿无多,一误岂容再误, 轮回辘辘,仰神灵有赫,今生要想前生。 又一联云: 此门是天地分界, 那里即人鬼关头。 刘文杰暗道:“此贼真个狡诈多端。” 一眼瞥见左在坊门下竖着两块青石,上镑人名,榜首赫然书着:“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 其下历数自己隐私劣迹。 刘文杰不禁心神震骇,面色大变,身形微微颤撼着,似敛束不住内心恐惧。 突闻宫中歌声乍起,遥遥传来,不禁凝耳静听: “昨夕森罗折狱,回思尚觉心寒,无奈世人偏胆大,为非作恶多端,试把游生来问, 任彼狂徒逆竖,严刑决不姑宽,举念切勿欺暗思,神天鉴察难瞒, 倘若意存奸诈,终须割取心肝。” 歌音忽远忽近,飘浮不定,阴森悸人心魄。 群邪面面相觑,均瞥明自己亦列名榜上,不禁惊怒交加。 腾文星狞喝道:“何物妖邪,竟敢愚弄老夫。” 只听远远传来语声道:“滕文星,你敢妄入我森罗宫内,管教你历尽十八层地狱酷刑之苦。” 话声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炸。 滕文星大喝道:“你是谁?” “见面就知,何须多问,谅你也不敢踏入宫一步。” 丰都鬼王滕文星此时已是骑虎难下,猛一横心,暗运罡气护体,一掌平胸,身如离弦之弩激射,掠入森罗宫初殿门前。 只见门左右署一联云: 任尔盖世英雄,到此亦应丧胆, 凭你遮天手段,入门难再欺心。 滕文星鼻中暗哼一声,目中逼吐凶芒,身形疾迈入门内,猛一抬面,不禁一怔。 只见迎面立一圆镜,非金非石,阴蓝晦暗,映着滕文星丑恶貌像,忽觉圆镜迅疾转动,那晦暗蓝光人影使滕文星不禁头晕目眩。 滕文星暗道:“不妙。”纵身疾退。 轰的一声,滕文星撞着一方铁壁上,原来圆镜转动之际,宫门已移方位,滕文星不禁出声闷嗥。 幸亏他功力深厚,更有罡气护体,仅震得气血逆翻,弹身落地,激怒得一掌猛向圆镜击去。 蓦地——一道暗蓝剑虹疾闪,袭向滕文星右肋,寒气逼人。 滕文星猛感肋下一寒,心神大震,忙移形换位,望左疾飘开去。 但暗蓝剑虹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雷奔电掣,划空锐啸。 滕文星逼得连连闪身,但依然未能全避了开去,“嘶”的一声,一袭宽大黑袍被划开尺许。 只听一声阴冷笑声入耳道:“滕文星,你还不束手就缚,听命于我,莫非尚妄念逃生么?” 丰都鬼王须发微张,目光如炬,双掌平胸,扫视了一眼,不见那人影迹,剑虹已敛,更不见宫门何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霎那间,变化又起,四方八面均是圆镜,实速似缓转动,镜中幻现出滕文星平生血腥罪行,历历如绘。 饶是膝文星江湖巨邪,此时此境由不得不亡魂胆寒,耳边厢只隐隐听得到刘文杰等人唤叫,心中又惊又怒、双掌蓄聚平生功力,大叫一声,平胸推出。 那知不推出还好,狂飚如遇巨阻,逆撞而回,将滕文星身形撞得踉跄旋转数尺方始定住。 四周圆镜突又疾转,射出强烈蓝光,滕文星目光一接,即生刺痛眩晕之感,迅将双目闭住。 滕文星此时已知森罗宫内布有极厉害的奇门禁制,悔恨不已,忖道:“这铁翅蝙蝠老贼武学真个旷绝渊博,通神入玄,我不该狂妄自恃,看来要丧生这森罗宫内。” 这时,殿内突弥漫一片浓烟,腥臭刺鼻。 滕文星两眼闭合,不虞有此,待鼻中嗅入后,不禁惊得魂飞天外,两目疾睁,一片强光刺入,如焚如灼,由不得大叫出声,一跤跌倒在地。 睫毛上泪水涔涔沁出,面现苦痛已极之色,却又不能死去。 这森罗宫启发禁制之人,似存心慢慢折磨滕文星,非至膝文星出声乞哀,低首臣伏后甘心。 可怜滕文星身受摧心蚀骨,万蜂噬咬之苦,与其说是英雄末路,毋宁谓其作恶多端之报。 忽地,远处生出一阵低沉的阴笑,似断似续,宛如万丈冰谷吹出的一股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一声道:“滕文星,你还是要死要活?” 可怜滕文星痛苦得话巳难出口,半晌,才进出凄厉语声道:“老朽既落你手,唯求速死。” 那人冷笑道:“滕文星,你想法真好,这森罗宫中共有十八道禁制,暗合十八层地狱,怎能让你轻易死去。依我奉劝,不如投顺我主人,共图武林霸业。” 滕文星不禁暗叹了声,道:“早知如此,悔不当初,老朽依你就是。” 只觉身躯被人扶起,两目睁开,只见眼前现出一个白色靛蓝,身躯修长,灰衣的老者。 幻镜全敛,殿中景物朦胧模糊,但见灰衣老者伸掌送过一颗药丸,道:“将药服下,其毒立解。” 说着已喂入滕文星口中。 药丸入口立化,咽入腹中。 滕文星苦痛虽消,但神智已被药力所控,浑浑噩噩,随着灰衣老者望殿内走去,身影瞬即消失…… 口口口口口口 群邪一见滕文星身形疾迈入宫门,不禁大惊,刘文杰出声阻拦已是不及,顿足叹息道:“滕老师怎可如此轻敌?” 骊山鬼母道:“此非议嘲埋怨之时,应共思毁去森罗宫良策。” 刘文杰不禁胸头怒火翻腾,冷笑道:“请问有何高见,老朽洗耳恭聆。” 骊山鬼母面泛怒容,沉声道:“倘刘老师认为老婆子言之不当,老婆子定当三缄其口,不过刘老师名列榜首,想森罗宫主人定有安排,语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恕置身事外不设一词。” 刘文杰不禁面红耳赤,尤其生平隐秘俱镌于榜上,众目昭彰下再也不能道貌岸然,自比武林正派高人,目中泛出怒焰如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一个森冷语声传来道:“此话对极!” 一条庞大身影如玄鹤般翻上崖来,现出老龙神上官相。 骊山鬼母道:“上官老师来得正好,请用玄阴雷珠毁去这森罗宫。” 此刻的老龙神上寂相表现得异常沉稳,抱拳一拱,微笑道:“诸位老师好!” 身形缓缓向牌坊下走去,一望榜上人名劣迹,不觉高声狂笑道:“岂料刘大侠之名竟列于兄弟之上。所书罪行劣迹,请问刘大侠可是真的么?” 刘文杰面色苍白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上官相回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兄弟罪行倒是实有其事,至于刘大侠么,显然是莫须有,刘大侠一生清白声誉怎能任他诬蔑。” 刘文杰苦笑道:“老朽岂不知,但老朽向不作冒险轻敌之事,容待思索出破解良策。” 话声略顿,又道:“不论如何,毁去森罗宫莫过于上官老师那颗玄阴雷珠。” 上官相闻言不禁一怔,他自有难言苦衷,玄阴雷珠一直未能取回,却又不能自承,眼珠微转,嘿嘿冷笑道:“那老贼也在宫内么?” 刘文杰道:“风闻他已觅至白阳图解藏处,现在参悟绝学,明晚子时即可功行圆满,开关出见。” 上官相道:“这就是了,兄弟玄阴雷珠只有一颗,虽说威力强大,可炸毁这森罗宫,但老贼习成白阳图解后恐无人能制。” 殿内忽传出阴侧侧冷笑道:“上官相,你尽可施展玄阴雷珠,一试可否毁去这座森罗宫?”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大怒,面泛杀机,厉喝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阴侧侧笑声又起道:“上官相,你要明白,这是你等不请自来,又非敝主人存心设伏暗害,如今你来时有路,恐去时无门了,不如投顺敝主人门下,当可留得活命。” 老龙神上官相早自暗中紧扣着一把霹雳子母弹,不待那人话落,扬掌疾掷入森罗宫内。 那知霹雳子母弹飞至半途,忽地急如芒雨激反射回,群邪猝不防,一串震耳炸音中,火花连闪,硝烟弥漫,两人被炸得遍体鳞伤,长衫变成断丝残缕。 余外群邪四外闪避,袍袖齐扬,将硝烟霰弹荡了开去。 宫内传出宏烈震耳的长笑道:“上官相,你未免黔驴技穷,何必在此森罗宫中丢人现眼。” 群邪顿萌退念,但谁也不愿出口,明知丰都鬼王滕文星身陷险境,既不能见危不救,又不能就此退却,贻笑天下武林。 只听宫内送出朗朗大笑道:“诸位均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竟无能破除森罗宫中禁制,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与敝主人逐鹿中原,互争雄长。” 太极双环刘文杰大笑道:“老朽但等明晚子时与贵当家相晤后,再作处理,毁除森罗宫本易于反掌尔。” “大言不惭。”那人说道:“敝主人方才已返森罗宫,并擒来人质,其中两个与刘大侠上官令主极有渊源,不知两位可愿一见。” 刘文杰冷笑道:“危言耸听,鬼蜮伎俩,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诡计。” 忽闻一声惊呼道:“爷爷。” 刘文杰闻声一颤,面色大变,大喝道:“可是祥儿么?” 宫内立即传出颤声道:“正是祥儿,爷爷快来相救。” 刘文杰不禁手足冰冷,实在想不出自己独一无二爱孙为何落在匪徒手中。 蓦然一声娇呼:“爹……”紧接着飘出。 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惊失色,目露震恐之色。 刘文杰道:“怎么,上官老师的独生掌珠亦被掳么,看来,在场诸位家中当更难免,唉,此贼真个歹毒无比。” 宫中传来朗朗语声道:“刘老师料得不错,不过敝主人并无恶意,现在宫内恭候各位,只要各位悔过向善,敝主人既往不究。” 群邪心中忧心惶惶,只有骊山鬼母心中泰然,二女现在卿云谷中与陆曼玲在一处,自己可置身事外。 忽从宫内又传出长叹一声道:“诸位若执迷不悟,恐将噬脐莫及,诸位不妨察视体内有无异征,敝主人在厅上已准备解药,迟则无及。” 群邪不禁心神一颤,忙运气搜宫过穴,发现体内太阳主经十三处穴道有滞阻回逆感觉,由不得相顾失色。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人真个狠毒残恶,若任他倒行逆施,武林将永无宁日。” 说着身形迈向森罗宫中。 骊山鬼母低喝道:“且慢。此去无异羊入虎口。” 刘文杰摇首苦笑道:“此人为图霸武林,择取卑劣手段之故,他心中犹有所惧,必不敢加害老朽,俟老朽旁敲侧击,诱此人自泄口风,再对症施药,倘我等犹踌躇犹豫,反启他杀机。” 群邪均觉刘文杰言之成理,不由自主地随着刘文杰向森罗宫走去。 此时,亦无后退之理,他们都是当今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好名心理作祟,又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其实刘文杰另怀意图,认为他既与铁翅蝙蝠主者歃血为盟,各执盟据一纸,虽说有所挟持,但总不能违约行事。何况他不信铁翅蝙蝠绝不能在旦夕之间,习成天下无敌的旷绝奇学白阳图解。 不信是一回事,眼前情势骑虎难下又是一回事,他平素足智多谋,此时已是一筹莫展,暗中叹息一声,望了相随而来的群邪一眼,忖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觉心神怔忡不宁,步履如山向森罗宫走近。 此刻,只有骊山鬼母心内暗暗叫苦,暗道:“一入森罗殿,即凶多吉少。”但已是身不由主,甚难悬崖勒马,但感遍体寒意侵透。 口口口口口口 卿云谷中繁灯如云,武林群雄仍是杯觥交错,高声谈笑仅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姊妹,心中忧心不绝,偷觑陆曼玲,只见陆曼玲掌心托着酒杯,低着浅浅啜饮,似有着什么心事在沉思着。 欧阳翠华唤道:“曼玲姊姊!” 陆曼玲蓦然抬面,嫣然微笑道:“欧阳二妹可是有什么话要问么?” 欧阳翠华道:“刘文杰等人此去有无凶险?” 陆曼玲道:“有惊无险,但身陷森罗宫退身甚难,欧阳二妹是否担忧令堂有性命之危?其实我此举无非使卿云谷中武林群雄得以苟安,须知有丰都鬼王、老龙神在此必然掀起一场大变。” “守株待兔,总非良策。”欧阳翠英道:“如俟老贼返转,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倒不然。”陆曼玲轻摇螓首,神色凝重道:“我此举实费尽心机,如匪徒之言不错,老贼中真获白阳图解,潜心参悟,定明晚子时功成圆满开关,群邪陷在森罗宫,拼搏猛烈,则我等明晚于时之前可安然无事,在此时机之内奚少侠必然赶来,商议戮杀老贼良策。” 说着嫣然一笑道:“若老贼是缓兵之计,老贼必在图解藏处相遇奚少侠,以少侠睿智武勇,稳操胜算,此处一切恶毒安排,皆属徒然。” 忽见一个黑衣长衫少年疾步走近陆曼玲身侧,未语先笑,低声道:“陆姑娘,南谷宾舍有一武林朋友请拨冗一往,说是有机密大事……” 说此语音更杳弱道:“再有令尊书信一封托交姑娘。” 陆曼玲柳眉一扬,急急立起道:“有劳尊驾领路。” 她又目注欧阳翠英姊妹笑道:“我去去就来,二位贤妹在此相候就是。”纤掌一挥,率领青兰等女婢随着来人走去。 欧阳二女面现惊诧之色,只觉陆曼玲此举大有蹊跷,不禁相视了一眼。 欧阳翠英说道:“你我不如暗随她们前去,愚姐只觉陆曼玲近日举止离奇神秘。” 欧阳翠华道:“小妹也有此感觉。”说着盈盈立起,离座比肩缓缓走出。” 二女美艳如仙,翠袖凌风,宛如姑射仙子,离武林群雄既远,步履变快,身形如风,不久即越过一条小涧,身入一片幽竹翠篁中。 林内突传出一森冷语声道:“两位姑娘请止步!” 人影一闪,忽现出一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长,手执一支玉箫。 二女一见面色微变,检衽万福道:“玉箫师伯也来了此处。” 玉箫真人面色肃然道:“两位姑娘妄欲在此卿云谷惹事生非,难道竟不顾及令堂生死安危?” 二女面色大变。 欧阳翠英道:“莫非家母有生命之危么?” 玉箫真人道:“正是,如今令堂已身陷森罗宫,除了投效森罗宫主者,其外并无生路。” 二女双双花容失色,道:“师伯为何知之甚详?” “贫道与森罗宫主者乃莫逆之交。”玉箫真人目注二女沉声道:“森罗宫主者人极正派,嫉恶如仇,贫道为顾念与令堂者为旧交,特地指点一线生路,及早离此是非之地,择人而事。” 欧阳翠英冷笑道:“师伯金言,晚辈心感,怎奈母女之情,不能袖手不顾。” 玉箫真人哈哈大笑道:“那也只好由你们了。”说着袍袖一晃,身形疾杳。 欧阳二女心中惊惧忧惶不已,目前又不知陆曼玲身在何处,无人可与商量,森罗宫主者如此辣手强敌,即是正派绝乘高手均不能稳操胜负,何况她们。 忽见竹林中人影一闪,现出面色惊惶的青兰。 二女一见青兰神色,即知陆曼玲处境甚危,立即问道:“陆姑娘……” 青兰忙打了一眼色,低声道:“说来话长,姑娘命婢子去北雁荡寻奚少侠相救……” 二女还待追问,青兰已自向东疾奔而去,两女只得急随身后。 东边谷口,丛林密阻,月华笼罩着幽暗林木,不时飘入耳夜枭低鸣,显得鬼气森森。 蓦地,林内掠出五条人影,身未落地,即断喝道:“三位姑娘何去。” 青兰不答,寒芒疾洒,内藏绝毒暗器,欧阳二女迅亦疾出手,虹飞电卷中五人身首分裂顿时毙命。 忽从林中传出一声暴雷大喝道:“女娃儿这等手黑心辣,饶你不得。” 十数条人影由林中疾逾电射而出,三女抬目望去,只见来人神态冷漠,均是江湖罕见露面人物,不由心头一震。 为首者是一秃额鹞睛矮胖老者,两目神光森厉如电,慑人心神,紧随他身后短装少年,面目鸷猛,虎臂熊腰,沉椿如山,身长虽不高,却似半截铁塔般,魁梧雄伟。 这少年望了二女一眼,向光颅老者道:“这三个女娃儿都赏给我吧。” 秃额老者双眉微皱,似乎忖思一下,冷然轻笑道:“虎儿,都是有刺玫瑰,辣手得很,恐非你一厢情愿。” 少年冷笑道:“我却不信。”身形似风,右臂疾伸,迅如电 光石火向青兰抓去。 青兰心知当前情势凶险已极,已非口舌可辩,只须冲出这森密卿云谷外伏椿,就有一分指望,眼见那少年五指如风抓来,沉凝不动,待来人堪近身前,突脚步一滑,旋剑出式,一溜青光,疾指少年左肋。 她这一式“叶底取果”用得神妙辣毒之极,那少年却料不到青兰有此惊人奇绝的武功,警觉已是不及。 只听那少年鼻中哼得一声,身形斜出一步,肋下已被青兰剑锋划破一条七寸长血痕,却未见半点血液沁出,敢情这人练有铁巾衫混元气功在身。 这少年不禁面色羞红紫胀,目吐杀机,霍地双掌“金鼓震鸣”一式攻去。 青兰甚得陆曼玲欢心,武学深得真传,那还容这少年取得先机,已自剑芒飞动,招招不离少年要害重穴。 欧阳翠英突地一扬腕,噗的一声,只见少年啊的一声,踉跄倒出数步,面色森厉。 群邪大惊失色,只见少年肩头钉着一支七坎钉,深没及半,肩胛骨粉碎,紫血沁沁渗出。 秃额矮胖老者嘿嘿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如此心狠手辣,老夫难容。”说着一掌虚空拂出。 二女早就留神戒备这秃颅老者,四掌同出虚接。 那知秃额老者掌力阴寒绵柔,二女如接无物,只觉身上同泛起一股奇寒,不由同时打一冷颤似。 秃额老者扬声哈哈大笑,突地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忽闻一声宏亮喝道:“且慢!” 群邪不禁一震。 暗中忽走出十数僧俗道武林高手,为首者正是少林耆宿九如上人。 九如上人面寒如冰,道:“卿云谷接待群雄入会,当尽宾主之道,怎能阻止宾客出入,莫非这卿云谷中安藏着什么阴毒诡计么?” 群邪不禁色变,均知正派门中九如上人武学渊精深,辣手难敌,秃额老者立时堆上一脸傻笑道:“不敢,禅师可是名震天下的九如上人么?这两个女娃儿……” 九如上人立时截住话头,沉声道:“事实经过,老衲在旁已目睹真切,无须诡言饰非。” 秃额老者心中暗怒,道:“但老朽奉命所为,身不由主,禅师为何责之过苛,有失一代高僧恢宏气度。” 九如上人望了秃额老者一眼,道:“诸位檀樾尊姓大名。” 秃额老者面带微笑道:“老朽在武林中名下不见经传,何劳动问,老朽屠申明,甚少在江湖中露面。” 九如上人不闻言不禁一呆,只觉武林中并无屠申明其人,忖道:“不论此人姓名是否真假,但看他举止神情分明是一内家高手。”倏一转念道:“烦劳屠檀樾通禀贵当家,请他拨冗一来此处吧,老衲有话与贵当家面商。” 屠申明哈哈大笑道:“敝当家正在功行紧要关头,老朽无法禀明,明晚子时功行圆满开关,老禅师何妨在卿云谷中稍等。”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等闲云野鹤之身,不耐羁束,既是如此,俟明晚子时后再行拜谒。”略打稽首后,转身望着青兰及欧阳二女,眉梢一扬道:“三位女施主还不走么?” 三女立即盈盈万福道:“多蒙老禅师相助,小女子这就幸了。” 就在三女转身之际,突闻屠申明大喝道:“诸位恐怕走不了!” 一缕箭音从遥处随风传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凄楚悱侧,蓦地箭音疾变,如拨弦乱弹,万马驰骤,使人心神欲飞,魂不守舍。 群雄不禁面色大变,只觉控制不住自己心神,屠申明面上泛出阴阴笑容,只待九如上人等一个把持不住,立即出手准备一网成擒。 只听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跌坐在地,垂眉瞑目,嘴中念出“天龙禅唱”。 奇怪的是禅唱之声音虽不高,竟淹没了箫音,群雄如醍醐灌顶,痴迷神情尽涤,如梦初醒。 那屠申明等群邪面色竟大变,反身鼠窜遁走一空。 九如上人霍地立起,睁目喝道:“走!” 率着群雄三女疾奔如飞而去。 月落星沉,九如上人等已远在乡云谷二十余里一条潺潺清泉山涧旁停住。 九如上人望了四外一瞥,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网罗的都是武林卓著名望的顶尖高手,连玉箫真人亦受命于他,看来当年一段武林公案是难判明了。” 武当耆宿出云雁乐和诧道:“什么武林公案?” 九如上人道:“九大门派及江湖群英昔年在吕梁山围攻赤手屠龙何昆仑之举,乐檀樾可曾参与么?” 乐和播首道:“在下数十年前已绝意江湖,不问武林恩怨,敝派掌门亦曾参与吕梁之事,为此在下与敝掌门人言语失和,赤手屠龙何昆仑持身严谨,嫉恶如仇,出手虽偶失之于偏激,但小疵不掩大德,九大门派为何护犊不明,竟蒙羞含垢作出这不齿之事。” 九如上人叹息道:“何昆仑在吕梁山施展独门绝乘武功连毙九大门派中高手七十三人,身负重伤浴血逃出重围返归巫山秘居,发现其妻惨死床上,其女因至附近山头采取一味灵药,幸免魔掌,何昆仑竟认作九大门派所为……” 乐和道:“此事真与九大门派有着莫大关系?” “自然有关系。”九如上人神色凝重道:“但事实真像只有何昆仑自己知道,然而自吕梁山之事后,九大门派掌门人及武林高手相继赶往巫山秘居,何昆仑已无故失踪,在其书室中发现一支眼下震慑武林之铁翅蝙蝠。” 说着悲悯叹息一声道:“昔年危词耸动九大门派联合出手之人实是铁翅蝙蝠老贼,森罗宫主者,数百年来,九大门派因崖岸自高,落落寡合,形成一盘散沙,老衲实猜不出有什么原因使他们紧紧结合一气,其中定有蹊跷,敝掌门人对于昔年之事讳莫如深,支字不露,似神明内疚,悔恨难赎……” 青兰一旁说道:“老前辈,婢子有事他往,须先行一步。”神色异常忧急。 九如上人颔首道:“姑娘请便,可是寻得令主人陆骥之下落。” 青兰道:“正是,敝主人神智已丧失,我家姑娘也正是旦夕可危,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等黑道高手均身陷在森罗宫内,瞬息之间可酿成大变。” 群雄不禁大震,武当名宿乐和诧道:“有此事么?” 九如上人叹息道:“刘文杰自食恶果,竟遭此报,可见冥冥中自有报应在。”忽目注清兰道:“那么姑娘神色匆匆寻访何人相助呢?” 青兰道:“我家姑娘判断,森罗宫主者定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绝学,意欲将他封禁在内……” 乐和击掌大赞道:“妙计,姑娘定知道白阳图解藏处,老朽等愿相助。” 青兰摇首答道:“婢子不知,但有一人知道,诸位前辈盛情心感,此人绝不愿另有人参与,恐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说着盈盈一福后,与欧阳二女身形窜起,转瞬即杳失于沉沉夜色中。 山风拂林,穆穆送涛,九如上人面对着东方即将显露的曙光,正在沉思。 衡山高手乾坤钩仆天鹏道:“老禅师!” 九如上人如梦初醒,转面微笑道:“仆檀越有何赐教?” 乾坤钩仆天鹏咳了一声道:“老禅师天龙禅唱具有莫大的威力,正好一掌摧毁去那森罗宫,俾使老贼失去凭藉。” 九如上人叹息一声,道:“老衲何不作如是想法,但森罗宫内甚多生灵恐将波及,为此进退维谷,踌躇难定。” 乐和道:“老禅师岂不知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之语。” 九如上人沉吟须臾,道:“俟老衲到了森罗宫之前,再见机行事,不过老衲尚须等候本门罗汉殿十八长老,大概日出之时定然赶至老衲相约之处,诸位如目前无事,可否与老衲同往呢。” 群雄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同声应诺,与九如上人衣袂飘飞而去……” 北雁荡山白阳图解藏处对面双峰屏隙一线阳光正对准秘穴通径映射着。 径口内忽现出倜傥身影,金黄色的朝阳映着他那面庞,剑眉飞髻,鼻若悬胆,显得英姿焕发,丰神如玉。 这人正是奚凤啸,他先何湘君庞镇寰二人入得洞径,按图索骥,凭他过人的记忆力将洞壁上所镑图形紧紧记住,暗道:“白阳真人果真武圣,每具图形均穷造物之奇,一式之中具有无数神妙变化,欲将全部图解融雁透澈,至少耗费五年时光,且非有莫大恒心毅力不可。” 他深信何湘君必依自己所嘱,循序渐进,避免与庞镇寰见面,庞镇寰虽有过人禀赋,但失之于燥进,日后何湘君成就当较庞镇寰为高。 奚凤啸贮立洞口忖思,只觉何湘君可无庸忧虑,为成全何湘君手刃亲仇之愿,只有暂时放过庞镇寰再说。 他正要离开洞口,跃下悬崖之际,口中忽惊噫一声,目光凝向崔星五所镌星形图象处,暗道:“他怎么找来此处?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 他知道崔星五既然来此,必留下信物或其他…… 只见奚凤啸突伸出两指插入石中,捏出那方摺叠好笺函,匆匆一阅,不禁面色微变,身形疾泻,悄无声息落在崖下,忽闻暗中传来严三畏语声道:“奚少侠么?” 奚凤啸出声答道:“正是在下。” 一片阴暗崖角下突现出严三畏、青兰、欧阳翠英姊妹四人身形,疾如流星奔来。 奚凤啸一见三女,惊诧道:“三位姑娘为何来此险地。” 青兰凄然一笑道:“陆姑娘本受少侠之嘱,不涉身此是非漩涡中,怎奈有人投旧于陆姑娘,为势所逼不得不来卿云谷。” 奚凤啸对卿云谷甚感茫然,诧道:“什么?卿云谷!它在何处?” 青兰道:“距此约莫五十余里外,老贼在卿云谷建有一座森罗宫,散发武林帖约请天下武林群雄聚会,如今太极双环,上官相,丰都鬼王等人均身陷森罗宫内……” 奚凤啸鼻中冷哼一声,似无动于衷。 欧阳翠华目露幽怨道:“家母亦陷在宫内。” 奚凤啸眉头一皱,摇首叹息道:“他们都是江湖枭雄,机智卓绝,为何如此轻率鲁莽。” 青兰道:“缘由我家姑娘而起。” 奚凤诧道:“这却是为何?” “我家姑娘奉了老主人亲笔手谕后,立即赶来卿云谷会晤老主人,怎奈一板之隔,不能目睹……” 奚凤啸张大着两眼,似不解其意。 青兰凄然一笑道:“相处两室,隔板为邻。” 奚凤啸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道:“既然不能相见,咫尺天涯,玲姐为何确知邻室之人就是其父。” “语言话态显系老主人。”青兰道:“生平经历,琐碎往事,叙述略无舛错,决无以伪乱真之理。” 奚凤啸神色凝重,脑思索其中关键,只听青兰接道:“老主人命姑娘照他的话行事,姑娘父女情深,委屈从命,所以耸动刘文杰等人去森罗宫,宫前植竖生死冥榜,榜上镌有武林知名人物的生平方劣迹……” 突然,奚凤啸接口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若无他因,以刘文杰机智才华无不高绝,怎能轻易上当,恐内中别有蹊跷。” 青兰接道:“少侠猜得不错,其后,我家姑娘又奉老主人所召,前往南谷宾舍,婢子在门外守候,忽闻姑娘密语传声,急命婢子赶来寻访少侠,救老主人及姑娘出险,解天下武林于倒悬。” 奚凤啸不禁面色微变,知庞镇寰遗下毒计祸害武林,移转视听,遂他参悟白阳图解,雄霸武林之愿,不禁暗暗咬牙。 此刻,奚凤啸显然展露了他绝世才华,脑中思念电转,匆匆已作了通盘筹划,向严三畏道:“老偷儿何在?” 严三畏转面弹指打出了一线彩光,冲空奔霄而起,朝阳映射下泛出斑烂七彩。 林中忽唰啦一声,似冒起一支巨鸟,展臂飞掠而至,正是老偷儿妙手如来卢迪。 奚凤啸与卢迪附耳密语数句。 卢迪颔首道:“老偷儿遵命,咱们不见不散。” 话落人起,穿空如电疾杳。 奚凤啸又与严三畏道:“有劳老英雄去巅峰一行。” 严三畏神色一呆道:“老朽无此之能,徒劳跋涉,无济于事。” 奚凤啸道:“在下已想出伯父系罹受‘鬼脉逆穴’手法,老英雄只须双手两指暗运太乙真力,同时分点‘气海’、‘天突’两处穴道,使真气反注聚冲督脉,禁制渐解。” 严三畏闻言一怔,面现惊喜之色道:“怎么老朽想不及此。”说着又道:“老朽与裴泽稍作交待,立即赶去。”说后疾然转身奔去。 奚凤啸沉吟一下,道:“我们走吧!” 四条身影迅疾消失于山道上。 且说妙手如来卢迪扮着一个村农模样,头戴竹笠,斜帘遮眼,身穿蓝布短装,裤脚卷得齐膝,露出两支黧黑的光腿,足登多耳麻鞋,含着一支竹烟管吞云吐雾,在田间小径中向卿云谷走去。 他一步一步如常人走着,忖思如何进入卿云谷,而且不受匪徒监视之良策。 突然身后送来一个嘶哑的语声道:“老丈,留步?” 卢迪转面望去,只见一个矮小汉子距身前三丈开外,一望而知是江湖人物,衣履污秽,似是甚久未经洗濯,肩头露出一截刀把,满面风尘之色,神色萎靡。 他望望那矮小汉子一眼,道:“唤住老汉却是为何?” 矮小汉子泛出歉疚笑容道:“请问老丈,此去卿云谷是如何走法?” 卢迪闻言不禁仔细上下打了两眼,目中精芒电射。 矮小汉子顿时露出惊悸之容,右臂暗聚真力护住前胸。 卢迪淡淡一笑道:“卿云谷主人广发绿林帖,邀请天下武林道前往聚会,沿途均有接待,尊驾为何不循正途?” 矮小汉子道:“不瞒老丈,在下一路为仇家追踪,食寝难安,是以择僻道小径,地形不熟,故尔动问。” 卢迪双眉微剔道:“何人追踪尊驾?难道避入卿云谷就不畏寻仇?” 矮小汉子道:“在下为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追踪。” 卢迪哈哈大笑道:“老朽身为卿云谷巡山舵主,碍难庇护,尊驾,卿云谷不能为了尊驾得罪玉虎帮。” 矮小汉子闻言不怒反现喜容,从身里取出一块黄铜腰牌,上端鬼头并风云符篆,肃然躬身道:“小的身属阎罗峰女属第七舵,总瓢把子离山不久,就遇强敌进袭,全军覆没,只剩小的躺在尸体下得以苟全,强敌离去后,小的由积尸中钻出,不想展天行等人又来在阎罗峰上,发现小的……” 卢迪闻言心中大奇,暗道:“正巧为老朽误打误撞上,别怨老朽心辣手黑。” 忽瞥见远处现出数点迅疾人影,忙道:“尊驾速觅地藏匿,待老朽骗过来敌再说。” 矮小汉子竟跃下田塍,藉稻叶密穗掩蔽着。 卢迪坐在田塍上,呼呼抽着旱烟,目光偷觑来人。 来的正是展天行,率领着本帮高乎,只听茅焕长叹一声道:“此处距卿云谷不远,这人地形极熟,趁间逃往谷中去了,一步之差,贻无穷之后患,帮主,看来卿云谷之行只好作罢。” 展天行目露忧容道:“我岂不知此行甚危,但不能置彭贤弟之生死安危于不顾,或从卿云谷探出彭贤弟下落,我等急流涌进尚来得及。” 茅焕长叹一声,目光望了卢迪一眼,只当卢迪是土著村夜,也未留意,道:“帮主义薄云天,属下敢不遵命以赴,恐铁翅蝙蝠老贼认本帮为层戮鬼峰主凶,那时退身不易了。”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贤弟,身在江湖,焉能怕事,老朽身受贤弟之赐多矣,虽死何憾。” 茅焕又是无言长叹一声,当先放足奔去。 霎那间,展天行一行已是有走得无形无踪。 矮小汉子忽从禾稻中现身而出。 卢迪冷冷一笑,出手如风,一把扣住这人腕脉要穴上。 矮小汉子蓦觉手腕如勒上一道钢箍,痛彻心脾,不禁张嘴惨嗥一声,两日突出,几乎昏死过去,头上豆大冷汗沁沁冒出,面如死灰…… 妙手如来卢迪微微一笑,五指缓缓松开。 矮小汉子缓过一口气,目露悸容,颤声道:“你老如此为了何故,莫非心疑小的所言不实。” 卢迪冷笑道:“老夫眼中不揉沙子,分明你与展天行沆瀣一气,使出这苦肉计,哼!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怎会让你轻易骗过。” 矮小汉子似受了莫大委屈,苦笑一声,道:“要如何才能使你老相信。” 卢迪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石翎。” 卢迪伸出左手道:“将这腰牌让老夫查视一下,并将阎罗鬼峰之事尽你所知详细说出,如有半点不实,可别怨老夫辣手无情。” 石翎慌不迭的一五一十和盘道出,唯恐言之不详。 卢迪面色一霁,和颜悦色道:“你那舵主是谁?本舵中共有执事几人?” 石翎只当卢迪确是总瓢把子亲信手下,忙道:“言字七舵主铁臂熊萧和轩,舵属七名能手,小的技艺微薄,滥宇充数而已。” 卢迪神色一变,手指石翎身后诧道:“怎么展天行又折回来啦!” 石翎情不自禁回面一望,只觉一股如山气劲印在他的前胸,闷嗥一声,七窍流血毙命。 卢迪裂嘴笑了一笑,取出化尸药粉洒在石翎口中,-转瞬化成一滩黄水。 天色还是清晨,卢迪迳自赶往附近村镇配了三个同样款式的铜牌,并换了一身衣履,到得一处风景清幽小村外,村口建有一座魁星阁,只见他捷逾飞鸟般掠上阁顶不见。 暮霭渐合,炊烟四起,倦鸟归林,天际遥远处一丝残霞渐黯淡消失,田野间一片苍茫。 村外现出奚凤啸等四人身影,疾如电射跃出魁星阁,只见卢迪盘膝傍坐壁角,面前放着一葫芦酒及荷业纸包,内有卤牛肉酱豆,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见奚凤啸,立即张口笑道:“老偷儿等了大半天啦!来,来,来,畅饮几杯,也好办正事。” 青兰星眸中满含幽怨,噘嘴嗔道:“真是急惊风遇得慢郎中,少侠调息行功挨了老半天,却又遇着你这老偷儿不办正事,如有舛错,唯你这老偷儿是问。” 卢迪伸了伸舌,摇首笑道:“好厉害的姑娘,老偷儿有几条命敢耽误大事。”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不信你就去了卿云谷。” 卢迪道:“不错,老偷儿实是未去,却遇上一椿事儿。” 说着从身上取过五块铜牌,并将相遇石翎之事说出,随即朗笑道:“老朽已准备四套衣履,请四位换上立即赶往卿云谷。” 奚凤啸大喜过望道:“不料机缘凑合,一切可迎刃而解。“ 口口口口口口 明月朗空,山野一片朦胧。 前往卿云谷山道上,蹄声得得,扬尘弥漫,江湖豪雄一拨拨的不绝如缕赶去。 其中不少人为增长见识而往,人生难得百年,此一盛会毕生难遇,怎能错过如此良机。 谷口外站着两行雁翅般紧扣劲装的武士,手持利刃,寒光闪闪,俱面目鸷冷阴沉。 奚凤啸一行五人健步如飞向谷口奔去。 卢迪忽指着前面一行八人,低声道:“太行八怪久未露面江湖,这次也静极思动赶来卿云谷!” 只听谷口武士中腾出一个宏亮语声道:“来人可是太行八义么?” 太行八怪互望了一眼,暗暗惊异,心知他们行踪已受卿云谷暗暗监视着,八怪中突们出蓄有山羊胡须青衫老叟哈哈笑道:“贵当家真有经世霸才,老朽等一举一动却难逃他耳目之下,令人钦服之至,烦劳通禀,就说我太行八怪求见。” 武士中有人答话道:“敝主人定在今晚于时开关,暂请八位在宾舍稍事歇息。” 青衫老叟稍一沉吟道:“也好!” 随即一名武士走在太行八怪之前,抱拳一拱,笑道:“在下领路。” 青衫老曳右臂一探,手出如风,奇诡无伦的扣住那名武士曲池穴上。 这举动令其他武士齐齐色变。 那被扣住的武士面色惨变,心中却是震怒无比,道:“雷老英雄,你这是何意?” 青衫老者沉声道:“老朽等人自然要去卿云谷,-别在老朽身后暗中弄鬼,哼!如果心有毒念,可别怪我太行八怪将这卿云谷翻转过来。” 崖上忽飘送过来一个冷森悸人笑声道:“你们太行八怪自比上官相、滕文星如何?” 八怪面色一变,只见一条黑影疾如鹰隼泻下崖来,两指疾阱,迅如电光石火朝青衫老者右臂点去,喝道:“放开!” 指划急啸风声,犀利辣毒,神奇莫测。 青衫老叟只觉无法闪避,逼得放开扣住武士的五指,疾飘出丈外,面色铁青,抬目望去,只见是一蒙面黑衣人,两支眼孔内暴射夺人精芒。 蒙面人阴侧恻冷笑道:“八位既远来卿云谷作客,我等当尽宾主之道,不能失礼,若存心生事,那就有得你们太行八怪好瞧的。” 话才落音,身形一鹤冲天拔上崖去。 太行八怪面孔一阵青一阵白做声不得,想不到二次再出,未见正主,即落得灰头土脸,看来卿云谷主手下大有能人,不由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那受制于青衫老者的武士,面色益发恭谨,躬身道:“在下带路,八位请来吧。” 太行八怪神情讪讪随着进入谷中而去。 妙手如来卢迪低声笑道:“八怪器宇狭隘,眦怨必报,此左卿云谷必难安份,可有得好戏瞧啦!” 奚凤啸微微一笑,身如行云流水掠向谷口而去。 两行武士一见奚凤啸五人,均面现惊愕之色,不知来人是可来历,一名标悍武士横刀一晃,夜空中洒出一片寒星,阻住奚凤啸等人,喝道:“五位从何而来?” 奚凤啸从身旁取出一块铜牌递与那标悍武士。武士仔细端羊腰牌一眼,不禁面色大变,召来同伴传观,互相耳语了一阵。 奚凤啸道:“诸位不必惊疑,在下身为鬼峰亥字第七舵副舵主石翎,总把瓢把子离山后遭强敌屠山,兄弟五人见大势已去,藏于积尸之下幸免,逃出之际又不幸为玉虎帮发现……” “屠山可是玉虎帮所为?” 奚凤啸道:“必是无疑,展天行等为杀人灭口,一路紧追不舍,是兄弟设下李代桃僵之计,方免于难,如今展天行等谅已至谷中,现在何处可否赐告。 “现在南谷宾舍。” “好!”奚凤啸颔首道:“展天行必定下歹毒诡计,兄弟五人亦在南谷宾舍,烦代通报总瓢把子就说石翎已到。” 崖上突生起一声阴侧侧冷笑,一条黑影电飞掠下,蒙面人目注奚凤啸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情实话?” 奚凤啸冷笑道:“总飘把子一见兄弟就知真假,何须尊驾动问,哼,自家人无须如此疾言厉色,误了大事尊驾愿否担待。” 蒙面人不禁语塞,强笑了声道:“老朽尝闻总瓢把子言鬼峰亥宇第七舵,乃千中选一能手,非但武功甚高,而并以机智见擅,石副舵主请展露绝学容老朽见识。” 奚凤啸冷笑道:“真的么?”手起一招“风起云涌”向蒙面人斜拍而去。 第十章 卿云谷中无情客 他的招式虽然平凡,却精奥无比,含蕴了无数神奇变化,出手如电,震出漫空掌影拍向蒙面人要害重穴。 蒙面人心头一凛,只觉无法拆解,不禁慌了手脚,身形左挪右飘,但奚凤啸掌式宛如附骨之蛆般拍来,劲风侵肤砭骨,心神为之猛骇。 奚凤啸见好就收,霍地收掌沉声道:“在下并无心情与尊驾较量,日后暇当再印证高下。”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石兄弟,你我不是外人,岂能认真,老朽带路,石兄弟随我来吧。” 奚凤啸抱拳正色道:“有劳了!” 蒙面人带领奚凤啸进入谷内一条崎岖小道,忽转面笑道:“石兄弟师承何人,这份精绝武学委实令老朽甘拜下风。” 奚凤啸微笑道:“兄弟与尊驾相比,不啻霄壤之别,方才谷外亲眼目击尊驾一举震慑太行八怪,旷绝武学使兄弟深感愧煞,是以先发制人,而且兄弟露出这手‘风起云涌’也是总瓢把子亲自调教的。” 蒙面人心中疑窦顿时消释,忖道:“我说一名副舵主武功再高也强不过老朽,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忽的心中一动,道:“鬼峰由总瓢把子经营多年,无异于金城汤池,但武功并不是很高,怎可任展天行屠山,而无还手之力。” 奚凤啸冷笑道:“若非中了暗算晕迷不醒,焉能使他畅所欲为。” 蒙面人道:“展天行武学并不如外界传言之高。” 奚凤啸道:“那也不见得,一帮之主若无卓绝武功怎能服众,阁下何不一试。”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也不再语,放足疾奔而去。 南谷宾舍处于危崖削壁之下,地极幽秘,形势险峻,多幢房舍掩映在合围参天古木灌林中,灯光闪烁,宛如繁星。 馆舍中呼卢喝雉,猜拳行令之声溢于户外。 蒙面人手指着一幢半隐在岩腹馆舍,低声道:“展天行等人分住在东厢四五两间,南厢现无人居,石兄弟就在南厢委屈-宵吧。” 说罢拱了拱手,接道:“行再相见,诸宜小心。”身形一晃,已远在三丈开外,迅疾隐去。 奚凤啸等人自有恃应小厮接待在南厢住下。 青兰走至窗前探首一望,低声道:“少侠!”手往外一指。 奚凤啸趋前循着青兰手指望去,只见悬崖上郁荫丛中隐现一点灯火,道:“玲姐就在此么?” 青兰点点头,正待说话,奚凤啸已穿窗飞出,捷逾猿猴掠上悬崖而去。 奚凤啸身形迅快如风,但匪党暗椿密布,仍然被发现,只见头顶上一条身影带起如山劲风凌空压下。 他身形一闪,右掌往上斜推了出去,低喝道:“是自己人!” 掌力一接,“砰”的一声,那条黑影飘几旋落,隐约看出是一个黑衣老叟,怪目中神光灼灼问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道:“在下鬼峰石翎。” 他顺手递出一面腰牌。 老者接过端详了一眼,满眼疑云道:“阁下来此则甚?” 奚凤啸道:“在下奉了总瓢把子之命……” 说着曲指一弹,一缕指风随指而出。 老者只觉期门穴上一冷,立时口噤难开,四肢绵软,目中射出惊骇神光。 奚凤啸一把抓起,身形一矮急踹,宛若一头飞鸟般泻落在一侧洞底,伸指一点老者喉结穴。 老者喑哑出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奚凤啸冷冷一笑不答,在老者身上,施展“分筋错骨”及“焚阴搜元”手法,认穴奇准。 这两种手法异常,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自知这种手法厉害,立时面无人色,冷汗如雨。 严刑之下,何求不得,尤其两种极为歹毒手法施诸人身,虽铁打汉子,也无法禁受。 奚凤啸面上现出愉悦的笑容,闻听黑衣老叟供出所知蕴秘。 口口口口口口 奚凤啸扮作黑衣老叟从容步上半崖,暗处隐藏匪党认是自己人,置而不问。 他如入无人之境,眼见石屋中一线灯火外射,不禁胸口一阵微跳。 只听一个阴冷冷的语声道:“江兄,这女娃儿太执拗,到了这种时分还是不应允。” 屋角闪出一奇瘦如竹的老人。 奚凤啸冷冷一笑道:“非她应允不可么?” 奇瘦如竹的老人道:“江兄知道,总瓢把子现在白阳图解秘穴参悟绝学,子时必不能现面,定须诱使武林群雄前往森罗宫困住,不然将激起巨变,因此非陆曼玲代箸不可。” 奚凤啸暗惊道:“这丫头居然敢违忤父命么?” 说着暗伸两指一弹,一缕无形阴寒劲风直射对方胸口七坎死穴。 距离又近,猝不及防,心脉立时震断倒地。 奚凤啸伸臂捞住,将尸体藏于暗处。 这石屋外共有四名高手,皆为奚凤啸“三元神智”一一歼毙,他偷觑门内,只见陆曼玲盘坐于地,星眸中不断淌下两行珠泪,凄苦不胜,率来侍婢均局促一隅,忧形于色。 忽闻邻室传来森冷语声道:“陆姑娘,老夫不慎受你之愚,容你侍婢青兰前往卿云谷邀请欧阳鬼母姊妹,显然逃出求救无疑,此无异痴人说梦,要知令尊性命千钧一发,再过片刻,老夫奉命所为,逼非得已。” 陆曼玲切齿骂道:“老贼,你空负武林高手之誉,使出这卑劣手段,何不你我放手一拼,令姑娘心服口服。” 忽闻邻室传来痛苦呻吟,颤声道:“玲儿……不要……倔强……任……性……” 陆曼玲闻声一震,面色惨变,眸中蕴含怨毒之色,纤手回挽肩头长剑,欲放手一拼,已置生死于度外。 奚凤啸忙传声道:“玲姐不可造次,容小弟设法救出令尊。” 陆曼玲闻声大喜,凄楚怨毒神情一扫无遗,唤道:“爹,容女儿考虑须臾。” 奚凤啸身形疾闪掩近邻室,右手如刃,暗施功力缓缓切开暗拴推开闪入。 只见在庞镇寰府中所见之公孙入云,惨淡无神盘坐于地,在他身后紧立着一个面目阴沉的老叟,戟指虚点在公孙入云胸后“命门”穴上。 那面目阴沉的老叟似为门隙一丝冷风惊觉有异,抬目望去,发现来人是自己一方,不禁心情立宽,诧道:“江兄,为何进入这屋中,莫非……” 奚凤啸道:“正是,山下强敌已至……”说着身形迅疾无伦欺在对方身前,右掌蓄聚暗劲飞出印在前胸上。 “砰”声微响,面目阴沉老叟立时眼耳口鼻溢出黑血气绝倒下。 韦戬不禁一怔,方才讥讽语声未必就是卿云谷手下,此刻却难以指匠,不由踌躇为难。 一声冷笑出自蛇眼老者口中道:“无事生非,恕老朽万难容忍。”伸臂如风,斜腕飞掌而出,掌力阴寒,竟向韦戬身左太行八怪中老三打去。 八怪老三猝不及防,掌风拂体,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忙运功封住重穴,杀机猛泛,两臂倏推向老者扑去。 韦戬知事已难干休,一示眼色,太行八怪纷纷出手。 卿云谷匪徒亦竞相迫攻,将太行八怪围在当中,一面啸声引来无数匪徒联手合殴,欲将太行八怪一网打尽,以树威信。 武林群雄均打着自扫门前雪态度,观望不前,何必惹火烧身,低声窃议太行八怪自讨苦吃,彼此打赌谁胜谁负。 韦戬杀得兴起,一手扣着七支穿云箭,猛施内力进射而出。 一片锐利啸空之声中数声惨啸扬起,立有匪徒纷纷丧命倒地。 三角蛇眼老者大喝道:“韦戬,你有多少穿云箭请一进施出,恐你身受之惨将百倍于此。 他虽然疾言厉色,但目中却含忧虑之容,似有着莫大的心事。 双方激门得猛烈巳极,风起云涌,尘沙漫空。 蓦地,从森罗宫内,随风飘送入耳一声震耳金钟,嗡然巨响,谷鸣回应,韦雄不禁面色一变。 子时已到,无颖为森罗宫主人开关出见,不约而同心弦猛张,睁大着眼望着森罗宫方面。 而卿云谷围攻太行八怪高手更是面色大变,神情有点异样。 只听一声响雷似的大喝:“住手!” 微风飒然,夜空中导疾扑下一人,轻似落叶,悄无声息,月映照下,现出一猿形怪入,腿颈均露出葺葺黄毛,火眼金睛中异光闪烁,裂着嘴阴阴一笑道:“樊堂主,此人是何意?”手指着穿云箭韦戬鄙夷的冷哼一声。 三角蛇眼老者忙道:“此人名叫穿云箭韦戬,太行八怪之首,无事生非,妄施穿云箭戮死谷中弟兄多人。” “真的么?”猿形怪一跃落在韦戬面前,阴恻侧一笑道:“尊驾自取罪戾,请随我去森罗宫覆命吧!” 书戬厉喝道:“老夫不去你待怎样?” 肩头一晃,一支穿云箭已扣在手中,蓄劲待发。 “恐由不得尊驾啦!” 右臂倏抬,一支毛葺葺手掌向韦戬胸前递去。 掌势似缓实速,待指风近身,韦戬大惊变色,暗道:”那有如此快法。”忙五指一回,穿云箭脱手飞出。 谁知却已不及,穿云箭被猿掌抓住,一串轻微挤裂爆响,为掌力捏挤得粉碎,撒下片片碎屑坠地。 猿形怪人喉中发出一声怪笑,道:“韦戬,你还是乖乖的随我去森罗宫吧。” 韦戬厉声道:“你纳命来吧!” 一招“横断云山”挥出。 猿形怪人不闪不避,掌势反抓,奇诡绝伦的一把扣住了韦戬的腕脉,怪笑道:“太行八怪也不过尔尔。”指力一紧。 韦戬张嘴大叫一声,右臂腕骨被猿形怪人压得粉碎,痛澈心脾,面色惨白如纸。 方才猛烈拼搏八怪已伤其四,如今韦戬一被制,其余均被慑住。 猿形怪人炯然目光环扫了武林群雄一眼,道:“金钟九响,敝主人在森罗宫内恭候诸位大驾,共商武森大计。” 忽听群雄中有人出声道:“尊驾是否北海雪魂岛主齐天大圣袁长庚么?” 猿形怪人大笑道:“不错,老猴儿正是袁长庚。” 提起韦戬挟在肋下,望了七怪一眼又道:“七位不妨随我前往森罗宫。” “且慢!”群雄中忽发出一声宏亮佛号,只是霜眉银须的少林高僧九如上人飘身而出。 袁长庚道:“老禅师为何相阻?” 九如上人道:”森罗宫主者真的在宫内么?”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敝主人既约请诸位来此赴会,何必心存欺诈。” 忽有人冷笑道:“受人豢养,恬不知耻。” 袁长庚目光突变,五指疾拂而出。 只听一声惨嗥,一个庞大身影倒下,裂腹洞穿,肠血外溢,已是无救。 武林群雄不禁心神猛凛,暗暗胆寒。 九如上人霜眉微皱道:“那么令主人为何须金钟九响?” 袁长庚冷冷答道:“老禅师一定要问么?” 九如上人道:“事无不可向人言者,何妨见告。” 袁长庚沉思须臾,道:“金钟九度,每一响必有一武林巨恶受首。” 九如上人不禁一怔,道:“方才那一响是何人伏诛?” 袁长庚阴阴一笑,别面向一黑衣武士道:“取出献与老禅师瞧瞧。” 黑衣武士随从身后解下一个锦布包裹木盒,打开盒面,赫然显露一颗血污蓬发的头颅。 群雄中一人惊呼道:“那是丰都鬼王滕文星!” 袁长庚裂嘴桀桀怪笑道:“正是他。” 随即挟着韦戬如飞而去。 其余太行七怪也身不由己。 一霎那间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只听玉面张良茅焕沉沉叹息一声道:“其中必安了歹毒诡计,令我等骑虎难下,返身不能。” 九如上人目注茅焕道:“久闻茅檀樾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所言必有见地,请道其详。” 茅焕微微一笑道:“在下料森罗宫主者必不在宫内,现仍在白阳图解藏处潜修旷代绝学,我等在卿云谷内所见,定是预谋使我等欲罢不能,逐渐坠入彀中,不自省悟,或者……” 九如上人道:“或者什么?” 茅焕答道:“有道是人箅不如天算,或者另有人暗中作梗,与原定之计背道相驰,是以改弦易辙,诱使我等往森罗宫一探,自蹈罗网也未可知。” 九如上人道:“依茅檀樾之见应如何处置?” 茅焕道:“倘须判明他们意图,我等不妨假作离开卿云谷,如他们出手拦截相阻,则不言而明。” 展天行道:“下一步应如何呢?” 茅焕正色道:“帮主,退身不得,岂能束手待毙,前途维艰,恕小弟难遽下臆断,只得到时走一步算一步。” 九如上人点点头道:“老衲此来本欲一往森罗宫,奈兹事体大,恐连累无辜,是以暂时按忍,茅檀樾之言甚是,不过老衲之意宜分开四路,令他们难顾首尾。” 群雄商议之策早被匪徒暗暗闻悉传讯宫内,森罗宫内也是忧急不宁,决定分头阻截,格杀勿论。 袁长庚面露忧容道:“怎么陆曼玲这贱婢还不俯首听命,难首她忍令其父身遭惨死么?” 三角蛇眼老叟接道:“看来其中大有蹊跷,何不去陆骥囚处一瞧便知究竟。” 低声相嘱数句,跃出宫外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为了何昆仑伤体难愈,奚凤啸穷思苦索,究竟被他悟出了其中道理。 何昆仑如此,陆骥当然也不例外,庞镇寰点穴手法竟然高深莫测,不由不令奚凤啸暗暗惊心了。 耗费约莫一个时辰,奚凤啸汗出如雨,陆骥真气渐渐顺经归元,如同熟睡,甚为安详。 奚凤啸挥手召来陆曼玲,低声笑道:“幸不辱命,令尊半个时辰后当可清醒,小弟耗费真元过巨,须调息行功,有劳玲姐一旁护守,防匪徒侵入。” 陆曼玲见奚凤啸目光略泛黯淡,知是真话,忙道:“啸弟只管调息,守护之责贱妾义无旁贷。” 奚凤啸言缓缓闭上双目.气运周天。 蓦地一声金钟响音飘送入耳,陆曼玲不禁心神一凛,紧握着剑把,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门外。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鸦雀无声,彼此呼吸之音可闻,室外山风送涛,天韵秽稷。 忽听室外飘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袁堂主!” 陆曼玲不禁一惊,只见一条黑影疾射而入,正是那猿形怪人北海雪魂钪主袁长庚。 袁长庚目光一瞥室中景物,便知有异,不由厉声道:“陆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曼玲镇静如常,微笑道:“这叫做两败俱伤。” 袁长庚手指在地面上尸体道:“他死了么?” “不错,作法自毙,怪得了谁?” “令尊呢?” “真气回逆阻滞。” 袁长庚手指着奚凤啸道:“他呢?” 陆曼玲嫣然一笑道:“这人么?与家父一般,耗真元太巨,正在调息,等他醒转便知详情!” 奚凤啸扮作卿云谷中人,易容逼真,袁长庚辨认不出真假,只当真是,鼻中冷哼一声道:“陆姑娘,敝总瓢把子相求之事,不知……” 陆曼玲道:“这个,我已仔细想了一想,不过家父未清醒前暂不作决定。” 袁长庚怒道:“时机危迫,稍纵即逝,必酿成大变,请姑娘勉为其难,老朽保令尊安然无恙。” 陆曼玲轻嗤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长庚怒道:“姑娘执拗不允么?” 陆曼玲也是心智过人的巾帼英雄,目珠一转,道:“子时已过,贵当家谅已出关,尊驾可否请贵当家来此一谈如何?” 袁长庚怒道:“敝总瓢把子如能来此,也不致相求姑娘了。” 猛然省悟陆曼玲在拖延时间,不禁大喝道:“陆姑娘,你这是心存诡诈,别怨老朽辣手无情了。” 斜步欺身,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陆曼玲早知必不免一战,袁长庚未出手,长剑一式“飞花飘蕊”攻去,挥出漫空银星,袭向袁长庚要害重穴,奇诡莫测。 袁长庚只觉陆曼玲剑招神妙,无懈可击,逼得撤臂旋身,岂料站立壁角侍婢四支长剑寒光电奔袭来,不禁慌了手脚,忙移形换位,避开了五支长剑袭体之厄。 五支长剑配合严谨,招式辛辣歹毒,绵绵不绝攻向袁长庚而去。 袁长庚为武林高手,掌腿交挥,罡风狂啸,五支长剑未近身,即逼得荡了开去,但剑势依然如同叠浪春潮般攻来,迫得袁长庚发须飘飞,眼中精芒怒射,运出十成功力。 陆曼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忖道:“只须守候啸弟醒转,即可无虞。” 她暗中与四婢一使眼色。 四婢心意相通,各施展神妙剑招,寒星飘洒,剑飚如虹,划空锐啸。 转瞬,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袁长庚似察觉陆曼玲心意,心中咒骂道:“贱婢心意歹毒,哼!老夫出名的鬼精灵,岂能中了你的鬼计。” 双掌交错推出,一片如山罡劲,将两支长剑逼开半步,身形向陆骥疾跃过去。 陆曼玲心中大惊,两足一踹,凌空腾起,一式“龙游大海”剑势如同龙蛇夭矫,悬瀑狂泻.望袁长庚凌空攻下。 那知袁长庚乃是虚诈,反身疾扑,猿臂一伸,五指如电,向一婢推了过去。 这女婢一声尖锐的惊叫出口,举剑一式“拦江截斗”封架来臂。 叮的一声,如中金石,震得玉臂酥麻,指势蓦然下沉,眼看这女婢就要丧命在袁长庚五指之下。 陆曼玲厉叱出声,四支长剑猛袭而下,尤其陆曼玲剑式奇异奥,指向袁长庚肋下“天府”重穴。 袁长庚狞笑一声,不闪不避,五指仍向那女婢急攫而下,真是险到毫发,命在顷刻。 陆曼玲不禁花容失色,忙取出一支暗器,急掷打下,一线乌光电射袭向袁长庚的胸腹。 一声尖锐的惊叫,那女婢“肩井”穴已被袁长庚扣住,深陷入骨,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轰长庚怪笑出口之际,突然面色一变,只觉背上一麻,接着灼热麻痛蔓延开来,立知不妙,忙运功封住各处穴道,抓着女婢的五指松了开来,反臂拔出暗器。 月下望去,不禁脸色大变,原来他掌心托着的暗器正是震撼武林的铁蝙蝠,慌不迭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事故入腹中,桀桀狞笑道:“陆姑娘,这铁蝙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火眼金睛中泛溢森厉杀机。 陆曼玲嫣然微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铁翅蝙蝠是你们总瓢把子赠与姑娘防身暗器。” 袁长庚闻言不禁一怔,摇首狞笑道:“老朽不信鬼话。” 陆曼玲格格娇笑道:“早说了你不会相信,何必要多问,要知卿云谷内座上俱是无情客,你自身难保,还敢与姑娘为敌。” 袁长庚桀桀怪笑一声,右手在怀中一拍,掣成一支蛟筋软棍,迎风一晃,立时变得笔也似直,棍色紫红,两端尖锐,足有三尺二寸长。 只见袁长庚身形滑步一步,右腕一抡,棍梢震成碗大的棍花点向海天叟陆骥而去。 侍婢银绢眼明手快,叱道:“你敢妄施毒手。” 一剑“白蛇吐信”点往棍梢。 “叮”的一声,银绢只觉右臂酥麻,虎口发裂,长剑被烫得几乎脱手飞出。 袁长庚依然棍势未稍缓一缓,向海天钓叟“命门”穴疾点而去。 陆曼玲花容失色,长剑寒光电奔出手,望上一挑。 但到底是迟了一步,袁长庚蛟筋棍点在陆骥“命门”穴上,蓄劲未吐,袁长庚狞笑道:“陆姑娘,你倘要为令尊请命,只有束手听命。” 陆曼玲心如刀绞,长剑横胸,淡淡一笑道:“你放开家父,咱们才能好好谈上一谈,不然,姑娘岂是威肋届从之人。”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姑娘不逊须眉,但时机急迫,恕老朽不能从命。” 陆曼玲面色立时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反正家父已无可救治,你妄想逼我就范,无异痴人说梦。” 说着目光一望侍婢。 众女婢身形倏然飞动,将袁长庚团团园住,剑光虚指,布成一严密剑阵,只要袁长庚一个不防,剑阵立即发动。 袁长庚忖道:“久闻这丫头武学高绝,智计过人,错非老朽还胜不了她们,如将陆骥毙命棍下,必引起一场激搏,非但于事无补,而且卿云谷武林高手亦将酿成巨变。” 脑中思念电转之下,知放开陆骥更糟,除此一策,别无他途可循,不由狂笑道:“姑娘真个不要令尊性命么?好,老朽要试试姑娘剑阵能否困住老朽。” 忽听窗外响起一个沙沉语声道:“袁堂主,谷中武林群雄分四路攻出谷外,我等阻截发生犯烈拼搏,双方死伤甚众,但武林群雄似无真心欲闯出谷外……” 袁长庚沉声道:“老朽知道了,你速进来将这几个丫头擒住。” 话音才落,忽听一声闷嗥传入室内,外面之人噗通栽尸于地了,袁长庚不禁面色也一变了,显然那来人已遭戮毙。 只见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电射而入,现出俏丽可人的青兰,一见室中情状,不由一怔,忙道:“姑娘,少侠未来么?” 陆曼玲暗示了一个眼色,青兰立即会意了,那盘坐行功的黑衣老者乃是奚凤啸易容伪装。 袁长庚眼中吐出两道森厉慑人杀机,沉声道:“陆姑娘如此手辣心黑,恕老朽要下毒手了。” 突然,只见奚凤啸身形缓缓立起。 袁长庚面色顿现喜容,话尚未出口,蓦地奚凤啸一个旋身,五指如电疾扣在那袁长庚曲池穴上。 这猝然生变,令袁长庚不禁呆,只觉一阵飞麻蚁立循着行血蔓延开来,封闭不住,不禁面色惨变道;“你这是什么用心,胆敢叛逆不成?”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袁长庚,你知道我是谁?” 袁长庚听出语音不对,厉喝道:“尊驾究竟是何人?” 奚凤啸道:“阁下可曾听过新近崛起武林号称摘星手之人么?” 袁长庚闻言心神猛骇,忖道:“怪道总瓢把子严令查出摘星手来历姓名,不惜采取任何毒辣手段置他于死,怎奈此人形踪飘忽,有如天际神龙,无法捕捉,原来就是他。” 陆曼玲身形疾动,探臂抢下袁长庚蛟筋软棍,并点了九处穴道,冷笑道:“袁长庚,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袁长庚面色激厉.道:“江南武林盟主,武学渊博精深,不过老朽败得未免不心服。” 奚凤啸笑道:“袁岛主意欲与在下各以本身武功放手一拼,在下当成全岛之愿,但目前碍难从命。”凌空拂指。 袁长庚只觉胸前气窒,眼前一黑倒下。 奚凤啸微微一笑,向海天钓叟陆骥走去。 陆曼玲道:“家父伤势不要紧么?” 奚凤啸五指扣住陆骥腕脉,凝神察视陆骥体内真气运行变化,伸指紧按在“长强”穴上。 陆曼玲见状不由一颗心紧悬在咽喉中,惟恐其父不治。 忽闻青兰惊呼道:“袁长庚清醒转来啦!” 奚凤啸头也不回,道:“原要他回醒。” 袁长庚悠悠醒转,只觉四肢绵软乏力,武功如散失一般,不禁暗叹一声,火眼金睛内两颗晶莹泪珠夺眶而出,但装着不经意以臂拭除。 他目睹奚凤啸点在陆骥的“命门”穴上,面上陡然升起轻视的笑意道:“总瓢把子点穴手法奇奥绝伦,尊驾还是知难而退吧不要误了陆老师的性命。” 奚凤啸道:“阁下视贵当家不啻神明,兄弟怎不作如是想法,武学源流本殊途同归,有何奇奥可言。” 袁长庚不禁一怔,道:“照尊驾的说法,恢复陆老师的神智易如反掌么?” 奚凤啸微微一笑不答。 这一笑,包含了干言万语。 袁长庚武林名宿,当年也是叱咤风云人物,怎能不知真意。 于是,袁长庚心神震荡了,这种感觉是毕生未有过,不觉黯然长叹一声道:“英雄百年,到头仍是黄土一坯,老朽庆幸后来者居上,也为武林不胜忧。” 奚凤啸道:“恕在下不懂袁岛主话中涵意。” 袁长庚叹息一声道:“咱们总瓢把子处心积虑就是等候有这么一天,将天下武林群雄一网打尽,怎容尊驾破坏。” 奚凤啸沉声道:“这个在下知道。” “但事实上已为尊驾破坏无遗。”袁长庚正色道:“何况总瓢把子因事尚未赶回卿云谷去……” 说此,天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金钟,余韵枭枭,回声不绝,袁长庚不禁面色大变道:“又是一武林高手丧生了。”陆曼玲忍不住夺口问道:“是谁?” 袁长庚摇首道:“不知,总瓢把子网罗在森罗宫内的都是老-辈,久巳绝足江湖的武林名宿,神智丧失,如同陆老师一般,六亲不认,下手狠毒,恐你这江南盟主独手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说着又是叹息一声道:“江湖纷争,血腥残酷,永无休止,一俟总瓢把子习成白阳图解返转,武林杀劫更将不知何时能止了。” 奚凤啸朗笑道:“看来袁岛主这一席话如非相劝在下置身事外,即是乞命而出。” 袁长庚闻言目中不禁泛出怒光,别过面去,大有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意。 奚凤啸见状只微微一笑,低首凝神逼运真气使陆骥恢复神智。 其实奚凤啸岂不知袁长庚话中另有深意,无奈急于恢复陆骥神智不能分心而已。 再默忖庞镇寰无论如何不能在短短时日内参悟白阳图解,是以他不急于获知蕴秘。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表,天数注定,非人力可知…… 口口口口口口 北雁荡山,灵枢石府中,深邃曲折洞径内缓缓移动一个面貌俊逸的少年。 这少年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两壁,洞内并无灯光,却有一种稀有的淡白光辉黏附在壁上,将壁上人物兽鸟,风云雷电,星宿廛度的图形映得极为清晰。 少年是谁? 正是那凶狡狠毒的庞镇寰。 他本有过人秉赋,深知若要将白阳图解融汇贯通,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熟记脑中,假以时日当可大成。 目前。 他已记忆过半,循着所得地图,转入一条岔径,抬目望去,不禁一怔,只见那幅图形已然模糊不清。 仔细审视之下,显然有人来过,以指力磨蚀,而且磨蚀痕迹犹新,分明不久之前所为,不禁怒哼一声。 再看一幅图形,系一巨猿攫爪前扑,两足横足子午,二臂反旋,头部仰视称斜。 看似平凡,其实深奥莫测,寓意玄晦,猿身每一处均有不同变化,愈探索其理,愈觉不可悟解,图下所镌口诀更是义理滞涩。 庞镇寰衷心烦燥,呆立片刻,不禁恍然大悟,这一幅图形与前一幅磨蚀图文本为一贯相连的。 前幅既然毁去,后幅无异废物一般,由不得大怒道:“此人端的可恶。倘为我撞上,定将此人磔骨扬死不可。” 说着目中神光顿泛狠毒之色。 猛-转念道:“磨蚀痕迹犹新,此人想必仍在洞内,待我瞧瞧是谁?” 于是,他发现每九幅图形内必有一具毁去,而且所毁的图形极其重要,不由激起杀机,更激起他欲擒住此人不可。 因为擒住此毁图之人,可逼他绘出图形及录旧口诀,在此一动机之下,庞镇寰身形竟如矢射掠去。 本来洞径密如蛛网,岔道繁复,何湘君与庞镇寰实无相遇之理,若何湘君依照奚凤啸所赠图中路径循序渐进,亦可避免觌面,但何湘君心切过甚,无法舍弃此一旷绝奇学,遂心之所好,择爱习学,不觉错走洞径。 否则,庞镇寰也不致发现毁去的图形。 庞镇寰一路追踪而去,突发现一条娇俏的身形盘坐在一条龙形图像之前,淡扫蛾眉,芙蓉双靥,正是那丽绝天人的何湘君,不禁又喜又怒。 何湘君耳力敏锐,微风飒然,便知有异,身形倏地飘开七尺,凝眸望去,见是庞镇寰,不由柳眉倒竖,叱道:“姑娘早知是你这恶贼。” 庞镇寰笑道:“何姑娘,在下若无怜香惜玉之心,只怕姑娘早化成枯骨一堆了。” 说着又道:“如今天缘凑合、姑娘纵然插翅也亦难飞去,何不结成鸳鸯,共成武林的侠侣呢。” 何湘君发觉庞镇寰目中泛出异样光芒,不禁芳心震颤,闻言玉靥通红,叱道:“恶贼,你死期已至,还作狂吠。” 说着手挽湛卢剑出鞘,一道声霞乍吐,寒光逼人。 庞镇寰摇了摇手掌,展齿露出诡秘的笑容道:“在下知道何姑娘武学卓绝,但较在下稍逊一筹,你我何不共图武林霸业。” 何湘君怒道:“武林霸业,哼,梦想天开。” 庞镇寰朗笑道:“这不是梦想,倒是姑娘你自误青春。” 他说时,身形缓缓逼前两步。 何湘君忙扬剑一挥,芒尾疾吐,叱道:“站住!你如胆敢妄进一步,就别怨姑娘辣手无情了。” 第十一章 同舟共济挽狂澜 庞镇寰似畏惧湛卢剑锋利无匹,不禁倒退了半步,微笑道:“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是赤手空拳,肩上亦有一口春秋神物,比起湛卢剑来并无逊色。”话落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你我不必动武,在下只恳求一事,倘蒙姑娘赐允,日后你我各不相犯。” 何湘君道:“什么事?” 庞镇寰道:“姑娘将白阳图解毁去,谅已为姑娘牢记心中,请姑娘将毁去图文诵出,使在下得以参悟旷绝奇学,发扬光大,传之千秋万世。” 何湘君冷笑道:“如果别人说这句话,姑娘还可应允,至于你么,心术不正……” 庞镇寰早知何湘君绝无相允之理,趁着何湘君说话不防时,斜欺探臂,迅疾如电,五指疾拂而出。 何湘君大惊,湛卢剑振腕逼出一片剑飚,封住撞来罡气,但后发制,一分之差,剑身被荡得望外一引,只觉一缕寒风拂中左臂,顿感左肩以下一阵麻木,不禁又惊又怒,不让庞镇寰看出,剑式倏起三摺“天摇地动”,“风雨飘摇”,“银河殒星”。 只见芒星飞洒,剑飚电掣,猛厉绝伦。 这三式是天山绝学,神妙无俦,与天飚三式有异曲同功之妙,威力强猛。 洞径逼狭,无法施展手脚,庞镇寰被逼得连连退了七八步,双掌交错攻出。 庞镇寰大喝道:“姑娘,别忘了令尊尚命悬在下手中。”他是情急脱口而出,何昆仑逃以无踪,仍是难解之谜,究竟是否为何湘君所救尚不得而知,是以不妨一试,倘何湘君不知情,则可收挟制之效,庞镇寰狠毒残狡可想而知。 果然,何湘君面色大变,叱道:“庞镇寰!我父亲现在何处?” 庞镇寰身笑道:“令尊无恙,在下对令尊恩礼有加,姑娘,在下如此做法,姑娘玉雪聪明,不难知在下用心良苦。” 何湘君粉脸一红,暗恨于心,忖道:“真个我要委曲求全。”不禁暗叹一声,倏地灵机一动,冷笑道:“我父怎会受制于你,危言恫吓,哼,姑娘怎能上当。” 庞镇寰哈哈一笑道:“姑娘,在下两次易容扮作黑衣老人,相请姑娘随在下一见令尊,怎奈姑娘坚不相允,在下无可奈何。” 何湘君星眸中不禁逼射两道霜刃,厉叱道:“两次都是你么?” “不错。”庞镇寰颔首微笑道:“正是在下,如非在下心存怜香惜玉,下手之时不禁心软,姑娘怎能有今日。” 何湘君道:“看来,我要谢谢你了。” 庞镇寰道:“只要姑娘明白在下用心就够了。” 何湘君忽道:“好,你我交换一个条件。” 庞镇寰道:“什么,姑娘还有条件,在下愿洗耳恭听,只要在下办得到无不相允。” 何湘君不禁嫣然一笑,笑靥如霞,仪态万千。 庞镇寰不禁看得呆了,目中神光露出贪婪之色。 何湘君见庞镇寰神色,粉脸立时罩上-重浓霜,道:“你将我父带来,姑娘必将毁去图文录诵赠你,成全你图霸武林之愿。” 庞镇寰闻言不禁呆住,暗道:“何湘君呀!你好刁狡,须知我庞寰并非易与之人。”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何姑娘,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令尊居处距此千里迢迢,往返耗费时分甚久,不要说姑娘无比耐心,就是在下也无此心情奔波跋涉。” 何湘君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就别想图霸武林。”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不算毒,最毒女人心,姑娘忍心置令尊生死不顾,可算是……” “可算是冷漠无情。”何湘君冷哼-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身形疾闪,杳失于岔径中。 庞镇寰剑一剔,眼中凶光逼射,暗道:“白阳图解被这贱婢毁去,如让她逸走,非但图霸武林夙愿无法实现,而且自身也岌岌可危,恐四海之大并无容身之处,一念至此,不禁泛起一股寒意,只觉必须套出何湘君所毁图文不可。” 他那狠毒枭眼疾溜溜地转了两转,高声道:“姑娘,你别后悔,在下要将令尊悬在干仞峭壁上,受尽无穷痛苦。” 何湘君当然听见,却闷声不答,择一秘处运功自疗伤势,她深知庞镇寰狡毒如狐,一个不慎即坠入他的术中,遂来个相应不理。 其实双方都殚尽心机,诱鳌上钩,非至必要不愿动武,尤其何湘君身罹内伤,若被庞镇寰发觉,身躯难保清白。 何湘君一面运功疗伤.忖道:“啸弟为何对这灵枢石府秘径熟若指掌,莫非他际遇非常,已然来过,啸弟呀啸弟!你何不明言,免我跋涉来此。”芳心略生怨恨,一面尚须提防庞镇寰寻来。 庞镇寰这时,已自身形前迈,心知何湘君绝不会离洞他去,费尽心机才能找得灵枢石府,何能半途而废,于是,他决意擒住何湘君,在洞径中搜觅。 他扬手一挥,打出一颗暗红色飞弹。 只听一串暗闷连珠炸音过处,红光大盛,烛照数十丈远近,并爆射出万千芒雨飞针,撞至洞壁上,进冒腥腥臭中人欲呕的青烟。 但庞镇寰并无发现何湘君匿藏之处,暗道:“难道她竟逃出了。”一念方萌,便自身不由已掠出灵枢石府,屹立在穴外呆发楞。 他不信何湘君就此轻易离去,自己也不甘半途而废,致全功尽弃。 庞镇寰为一种极矛盾所煎熬着,对何湘君爱恨交集,不禁为之困惑傍徨。 朝霞正上,天际遥处梳卷的云屋镶着绚烂彩边,恍目夺神,悠悠晨风,拂面清凉。 庞镇寰不知在灵枢石府中有多少日了,也不知卿云谷吉凶如何,面上忽罩上一层阴霾,目光含忧,顿时前尘往事一一涌现心头…… 口口口口口口 卿云谷金钟九响,晨光熹微,东方浮起鱼肚青白,谷外群集着武林群雄,精神疲惫,衣履残破,不少肩臂负伤,血染衣襟。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我等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应作何处置。”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森罗宫主究竟是谁?至今仍是一个不可解之谜,老纳奉掌门之命前来,何颜回山授命。” 蓦地—— 山谷远处送来一声悠长的清啸,声如龙吟。 群雄不禁一怔。 啸声未绝,只见远远现出一点豆大人影,疾如流星掠来,身法绝快。 九如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来人莫非就是森罗宫主者。” 突然群雄中腾起一声惊呼道:“怎么是他!” 群雄循声望去,只见鹿角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 不禁众口出声问道:“来人是谁?” 张晓澜目露诧容道:“上官相大师兄梅六。” 话方落音,梅六已掠至,炯然目光扫视了群雄一眼,向张晓澜抱拳道:“堡主一向可好吗?” 张晓澜面现赧愧之色道:“托庇粗安,老前辈别来无恙?” 九如上人上前合掌施礼,微笑道:“三十年前老衲与梅檀樾在王屋山曾把略相聚,想不到如今卿云谷再度重逢。” 梅六朗笑道:“自号飘零江湖客,飞絮因风偶相逢,老禅师方外高僧,为何也卷入这是非漩涡中。” 力加上人道:“魔劫未清,何能证果极乐,我佛有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梅六呵呵大笑,良久笑定,面色一正迈:“老禅师昨晚当巳见过铁翅蝙蝠主者。”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未曾。”并将卿云谷内所见所遇详说一遍。 梅六黯然长叹一声道:“这早在老朽意料中。” 展天行不禁瞪目诧道:“既早知森罗宫主者来历,何不及早公诸武林,也好趁时截止血腥……” 梅六面色一沉,冷笑道:“展帮主,你说得太轻松了,别说你不成,就是九大门派掌门也无能为敌,老朽倘说出他的来历姓名,数年前武林己面目全非了,何能等到现在。” 展天行不禁面红耳赤,气血激涌,但他究竟是-帮之主,度量非常,强自把一腔怒气压抑下去。 茅焕望了梅六一眼,含笑道:“梅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主者身负绝学,天下无人能敌。” “可说正是。” “既然天下无敌,何以挨延至今,他畏怯什么?等待什么?” 茅焕犀利词锋,使人无法招架。 梅六微笑道:“武学一道,相生相克,千百年来,尚未听闻无敌天下之人,但此人心机诡绝,擅于暗算,所惧者白阳图解而巳,昨晚未露面者,此人必是尚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图解未竟,是以未能赶回卿云谷中,老朽庆幸诸位免去一步杀身大难。” 群雄不禁闻言暗暗惊心。 茅焕道:“然则,梅老前辈何不率领我等赶往白阳图解藏处扑杀此獠,以免后患。” 梅六哈哈一笑道:“别说老朽不知白阳图解真正藏处,就是知道也不能带领诸位老师前往送死。” 展天行诧道:“这是何意?” 梅六道:“白阳真人尊称武圣,学究天人,在图解处藏设下极厉害的禁制,各位白问能否安然通过,如果森罗宫主人已习成白阳图解绝学,那位可制伏他。” 群雄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茅焕道:“那么我等岂非束手待宰不成?” 梅六微笑道:“茅老弟,久闻你才华过人,料事如神,见微知著,你去卿云谷可曾察觉有何蹊跷么?” 茅焕闻言不禁一怔,道:“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么?” 梅六不禁长叹-声道:“诸位参与卿云谷英雄大会,为何不见各派掌门亲自来……”说着目注九如上人,接着:“老禅师应知有何异常之处?” 九如上人不禁大讶,默默忖思:“只觉少林掌门多少年来性情变得异常忧郁,冷漠孤独,只严命门下少问江湖是非,武林恩怨,分明胸中蕴藏隐衷己久……这与森罗宫主者有关么?” 梅六悯恻叹息道:“老掸师,武功一道,犹若水涨船高,令掌门多年以来,如不出老朽意料,武功不但未见增进,反而有着显著的退步,老禅师是否有察觉么?” 九如上人不禁面色微变,忆起前年掌门人独自在达摩后院中施展金刚禅掌,对准一株巨柏虚空推出,枝叶微摇,不禁仰天低喟了声,目光黯然,慢慢踱回室中,为自己偶然瞥见,当时不便询问,事后又忘怀,此刻经梅六一问,顿感有异,道:“梅檀樾可否请道其详。” 梅六目光一扫武林群雄,正色道:“溯因在诸大门派掌门人及江湖群雄合击赤手屠龙何昆仑起,当年何大侠耿直嫉恶,铁面无私,各大门派均有门户之见,未免护犊,更经一位隐名高手挑唆威诱之下,遂发生此-不齿蒙羞之事。” “那隐名高手是准?” “森罗宫主者!” 茅焕冷笑道:“正邪势若水火,少林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致与此妖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梅六正色道:“茅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森罗宫主者在各大掌门身上暗中使了手脚,‘阳关’穴上钉入逆影穿骨毒针……” 一言未了,群雄不禁骇然色变。 茅焕皱了皱眉头,道:“这样说来,森罗宫主若要图霸武林早在多年前就该放手而为,何致等到现在?” 梅六微笑道:“说得正是,但森罗宫主者巳魂归离恨天,贲志而殁,令人慨叹。” 群雄中有人冷笑道:“想不到梅老前辈婉惜此盖世凶邪,真是……” 梅六哈哈大笑道:“诸位岂不知一蟹不如一蟹,目下的森罗宫主者比死者更凶狠狡毒。” “他是谁?” “第二代森罗宫主,森罗宫主者衣钵传人,何昆仑虽不慎失手被擒,但却予森罗宫主者致命重伤,终因伤重不治,然而森罗宫主手下却不知他们的主人已死。”梅六说着叹息一声道:“幸亏森罗宫主者死得太早,未将全身绝艺悉数授于这位衣钵传人,所以武林才能维持短暂的平和局面,不过森罗宫主者临死之前遗留下三道毒计,并嘱咐这位衣钵传人在未习得白阳图解之前,决无望图霸武林。” 武林群雄始恍然明白其中因果。 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梅檀樾为何这般清楚。” 梅六黯然一笑道:“老朽就是获知底蕴,才会避居鹿角堡五行楼下地穴,幽囚多年不见天日,唉,知迷途之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武林群雄至此如梦初醒,梅六昔年亦被森罗宫主所网罗,只听梅六又道:“老朽昔年沉沦,奈逼不得已,而知也不甚多,诸位若须扑灭此獠,应同舟相济,共筹对策才是,倘再存门户之见,彼此勾心斗角,则武林永无宁日矣。”说时面色突变,斜身五指送出,弹出五缕劲风。 只听一声闷嗥,一个身穿蓝衫中年人身形摇摇欲倒,面色苍白如纸,黄豆大小汗珠由额角沁沁冒出,目露惊悸之色。 梅六冷笑道:“马伯犀,别以为老朽不知你是森罗宫爪牙,亏你还是衡山名手,丧心病狂,卖身投靠,至死尚执迷不悟。” 展天行一声大喝,往马伯犀疾扑了过去。 只见马伯犀面泛青紫,口角溢出-丝黑血,气绝而死,展天行不禁怔住。 梅六道:“他已将齿缝内所藏烈性毒药咬破,来不及啦!展帮主,非但你帮内有森罗宫卧底奸细,老朽敢说诸大门派内均有森罗宫耳目潜伏。” 群雄不禁相顾失色。 九如上人趋前两步,低声向梅六道:“老衲等不愿坐而待毙,请问梅檀樾计将安出。” 梅六面色凝重,垂首沉思良久,道:“欲速则不达,攘外必安内,老朽倒有一策,未知老禅师等能否应允……”用密语传声法与九如上人交谈。 九如上人颔首道:“老朽勉为其难。” 梅六又与展天行微笑道:“老衲并非秘而不宣,奈群雄良莠不齐,恐有森罗宫爪牙在内,请与老禅师密商,老朽尚须往卿云谷内一探。” 展天行知是实情,抱拳施礼道:“展某人虽粗鲁不文,尚知分寸,梅大侠有事只管请便吧!” 九如上人高声道:“诸位施主可愿随老衲前往武夷一行。” 武林群雄此刻已是同仇敌忾,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随着九如上人疾奔而去。 梅六长吁一声,正欲望卿云谷门掠入,忽闻一声悦耳银铃娇笑道:“梅老前辈。” 葱郁丛草中无风自动,翩若惊鸿般闪出一个明眸酷齿,翠衣少女。 “姑娘是何来历?为何识得老朽么?”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老前辈是来相寻奚少侠么?少侠现正施治我家老主人伤势,请随婢子来。” 梅六更是一怔道:“姑娘的老主人是谁?” “陆骥!” 梅六长长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快带路?”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转身穿入绿草丛中,梅方疾随在后,穿过一条深密狭长的草原,转入一条幽壑,两侧危壁干仞,榛荫交柯,不见天日。 只见少女停身在一处洞口,洞内走出了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梅兄,你怎么不如期赶至,险些误了大事。” 梅六道:“老朽为查明森罗宫分布武林各处暗舵,不慎形迹为当年共事之匪徒发现,差点误中暗算,费尽周折,才将他毙命掌下,因此耽误。” 严三畏笑道:“少侠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你我不必惊扰于他,卿云谷幸亏陆曼玲姑娘计诱刘文杰等群邪自投森罗宫内,绊住森罗宫高手,才使谷内群雄幸能逃出。” 梅六恍然道:“难怪武林群雄立在谷外,不见森罗宫爪牙追出,怎么奚老弟不在雁荡龙湫,为何来在卿云谷。” 严三畏道:“庞镇寰狠毒如豺,以陆骥性命肋迫陆曼玲为他作饵,诱使天下群雄自投罗网,陆姑娘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命婢女青兰前往雁荡龙湫寻访少侠相救,这也是天数使然,正与少侠相遇……” 梅六霜眉浓皱,摇手道:“不必说了,老朽知情,但与老朽原定之计背道相驰。” 严三畏面色微变,惊诧道:“梅兄这是何意?” 梅六长叹一声道:“元凶首恶不过是庞镇寰而已,如老朽意料不差,庞镇寰尚在白阳图解藏处,若奚老弟仍留在洞内,以奚老弟睿智武功必不难将庞镇寰制住,卿云谷一切恶毒安排自然烟消瓦解。”说罢又是一声沉沉叹息道:“这些,俱在老朽意料中……” 忽闻远处随风飘送过来阴侧侧冷笑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这也在他意料中,梅六!念在你我共事一场,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梅六面色大变,回身大喝道:“龚澄,何不现身一见。” 相距洞穴十丈开外一声惊天霹雳巨震,木石冲天,火焰四射,迅疾蔓延开来。 刹那间,烈焰高张,火热炙人,由四面八方涌袭洞穴,火势之猛,严三畏梅六纵然身负卓绝武功,胁生双翅,也无法逃出,不禁骇然色变。 只闻熊熊烈火之外腾起一声桀桀怪笑,笑声宏烈刺耳。 梅六须发猬张,目中神光暴射,大喝道:“龚澄,老朽不死必将你粉身碎骨。” 但闻怪笑道:“姓梅的,此番你死定了。” 浓烟烈火,使严、梅二人难禁,严三畏伸手一扯梅六,高声道:“梅兄,你我且退入洞内,想一脱困良策。” 忽见洞内迅速掠出一条人影,正是奚凤啸,扑入烈火熊焰中。 梅严二人不禁大惊,只见烈火浓烟立时四散逼开,火舌倒卷反燃,奚凤啸忽地身如电射而去。 接着一声凄厉刺耳惨嗥腾起,火势转向四外远移开去,空中散落霏霏水雾…… 梅六不胜惊骇,岂止惊于这人的身法迅快,毕生之年,却未见识过如此旷绝武功,难道武学境域中竟有此呼风唤雨之能,瞠目望着严三畏道:“此人是谁?” “自然是你奚凤啸老弟。” 梅六长叹一声道:“天下之人,无奇不有,老朽真是少见多怪,如非目睹,诚难令人置信。” 严三畏微笑道:“梅兄,你料想错了,奚老弟并无呼风唤雨之能,只是在阎罗鬼峰峡谷内得了一袭寒蛛度厄衣,衣上嵌有九颗珠宝,其中有一骊眼珠,能避烈火,而且有灭火奇异之能。” 梅六闻言不禁霜眉上剔,欣然色喜道:“那庞镇寰天夺其魄,又走错一步棋,自蹈覆亡之路。” 严三畏道:“如非庞镇寰年来屡遭重挫,唯恐时日愈久对他不利,须知欲速则不达,他犯了躁进逞险大忌,焉能不取覆亡败灭之径,不过我等求胜尚须倍加艰辛。” 梅六不禁点了点头。 漫空霏霰水雾渐将燎原烈焰扑灭,只剩下浓烟蔽空,翠郁林木一变为焦干枯枝,显露了原始的丑恶。 只见奚凤啸疾如流星掠回洞口,一见两人即道:“陆老前辈尚须经过一个对时,才能使真气循注主经,在下因此无法分身,匪党已将我等视为心腹大患,他们必不泯凶心,相继来犯,其中不乏凶邪巨擘,隐世已久武林高手,有劳二位在此守护不可擅离,四外在下已命裴老英雄等将来犯者格杀勿论。”说罢拱了拱手,望洞内疾掠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东边一座耸天峭壁奇峰之上,忽腾起一声长啸,清澈高亢,随风播送天际,袅袅不绝。 这声长啸引来无数黑衣劲装人影,霜刃寒光闪烁中群雄奔向那耸天奇峭山峰而去。 只见绝顶边缘负手立着一个人,身长八尺,体瘦如竹,穿着一袭紫色长衫,花白长发梳笼高髻,小耳陷鼻阔嘴,左目已眇,颔下疏髭如猬,独自中射出浓厉慑人寒芒,显得奇丑阴沉。 片刻之间,啸声引来数十名劲装高手,肃立此人身后。 这人缓缓转过面去,沉声道:“老朽受总瓢把子付托重任,原欲将天下群雄在卿云谷中一网打尽,不想武林大小二十九门派掌门人除少数不重要外一个均未赴约,更为陆曼玲这贱婢忤命误却大事,连海天钓叟陆骥一并救去,听幸森罗宫禁制重重,除刘文杰等群邪外无人敢犯险一逞,但悉被其遁去,总瓢把子回来,有何面目相见……” 语音冰冷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这怪人语声略顿,又道:“救去陆骥之人,老夫已有耳闻,就是新近嵋起江南武林的摘星手,逃匿在九同谷中,故此人不除,卿云谷难以安宁,但这片烈火不知如何被扑灭,显系人为,并非天助,你等可曾发现其人么?” 一个黑衣老叟道:“属下等并无发现,但张堂主为人暗袭殒命,苏坛主料想不错,必是摘星手所为,此人不除,我等将无葬身之地。” 怪人阴恻恻冷笑一声道:“老夫就不信泰山压顶之下犹有完卵,他遁留九回谷中,必是想使陆骥恢复神智及严刑迫供袁堂主,老夫岂能坐失良机,尔等速叠次猛攻谷中,老夫现转返森罗宫,驱使上官相等赶援。”说着用手一挥。 匪党闻命纷纷掠下崖去,扑向九回谷内。 长身怪人负手凝立峰巅,衣袂飘飞,独目仰视苍穹,沉思须臾,面色泛起一丝狞恶阴险笑容,突然拔空凌霄,张背疾如鹰隼泻落峰下,身形电疾,眨眼无踪。 口口口口口口 匪党犹未扑近即遇上挫折,前锋三人并肩一缕轻烟似地掠至一处岗陵之下,突闻-声断-道:“站住!” 只见一条身影疾逾脱弦之弩般由岗侧射来,阴住三人身前,横刀卓立,面色凝重,正是神刀快手裴泽。 三个黑衣劲装汉子一见来人不由愕然怔住,其中一人抱拳微笑道:“原来是裴老师,奉劝不要涉身是非中,免遭杀身之祸。” 裴泽望了那人,淡淡-笑道:“凭你胡老二,尚无能取裴某项上人头。” 那人闻言不禁怒火上涌,大喝道:“胡某今日要见识……” 话尚未了,裴泽冷笑道:“好!”飕的一刀出手。 出手端的极快,只见寒光-闪,那胡姓汉子避招不及,一刀由左肩斜劈而下,生生被切成两半,五脏六腑溢了满地,鲜血殷红,惨不忍睹。 其余二人双双大喝道:“姓裴的,你好狠毒,咱们血债血还。”两股兵刃是时递到,迅厉辛辣。 裴泽不愧神刀快手之名,晃身让开左侧一人刀招,斜侧踏步欺近,七星宝刀贴着另一人刀背,喳的一声飞切而下。 只听一声嗥叫仰面倒地,血光进现中一截右臂鲜血泉涌离肩坠地。 裴泽刀招迅疾无伦,拧腕变招,刀背顿时磕在一个黑衣汉子后脑。 那汉子如受千斤重击,只觉眼冒金星,立时天晕地眩,声却未出即告气绝身死。 这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裴泽知匪徒大举进攻九回谷,立时挥刀扑上。 匪徒甚众,涌攻九回谷,江南武林群雄纷纷截击,凶搏猛烈,喝叱震荡山谷。 但,匪徒仗着地形极熟,穿隙扑近洞门,抬面望去,只见严三畏梅六并肩护守在洞口,神威凛凛,似哼哈二将一般,令人生畏。 匪徒中不少认出梅六,原梅六亦在森罗宫,身份极高,不禁猛凛,顿时刹住脚步,有人出声惊噫道:“那不是梅堂主么?” 梅六耳聪目敏,冷笑道:“森罗旧友,别来无恙?” 只见一个赭黄色黑衣老叟跨出一步。目中神光炯然,冷笑道:“梅老师,速弃剑就缚,看在昔年相交,葛某一力担待,总瓢把子或可不究既往叛逆之罪。” 梅六淡淡一笑道:“葛骅,你死在目前尚敢狂吠么。”伸手拔剑出鞘,一道寒光离肩而起。 葛骅神色大变,如遇蛇蝎,身形疾飘,往后退了开去。 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无胆鼠辈,也敢大言不惭,还不纳命来。”话才出口,身形陡地拔起,疾变神龙出云,双掌下击。 罡风怒啸,排山倒海而下,势如电霆万均。 葛骅神色大变,喝道:“速退!” 鬼见愁严三畏当代武林名宿,怎能让人逃出摧山掌下,手腕一振,罡风狂卷。 只听数声嗥叫腾起,群邪为如山罡力压成一团肉泥,余势仍未衰竭,卷起风沙四溢弥漫蔽空,断枝残弃如两溅飞进射,威势骇人。 梅六笑道:“严兄功力已臻化境,梅某不胜钦佩。” 严三畏道:“梅兄谬赞,杀鸡焉用牛刀。” 蓦地—— 天际遥远处忽送来一缕箫声,先是悲鸣低沉,继而高亢激越,声似笳角金鼓振动,万马奔蹄,突变为孤魂呜咽,荡气回肠.令人侧然凄悯。 箫声瞬息万变,严梅两人神智不由被吸引住,双双神色微变。 梅六冷笑道:“这是玉箫贼道,我俩装着不支昏迷,待贼道寻来,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住。” 严三畏稍一沉吟,颔首道:“也好,这样能将小贼羽翼翦除,使之形单影支,不能兴风作浪,逼他走投无路,自入罗网。” 两人斜倚着崖壁,眼帘微启一线,身形慢慢沿着继壁颓滑了下去。 他们装得极像,不似作伪。 那知过了一盏茶时分,箫声巳沉寂,却不见玉箫真人前来,不禁惊疑异诧。 这是为什么? 是否其中有变? 欲云蛇无头下行,森罗宫正合了这句老话。彼此不能同衷相济,相互掣肘。 口口口口口口 那眇目长身怪人疾返森罗宫,与宫内群邪急争谋议,欲驱使刘文杰上官相等人赶往九回谷中。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未料到有人独持异议,只见玉箫真人冷笑道:“苏坛主,你有何法驱使他们?”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一愕道:“老朽效法总瓢把子逆转经脉手法,使之神智一失立为我用,这有何不可。” 玉箫真人冷冷一笑道:“事非经过不知难,苏坛主说得如此轻易,逆转经脉手法乃总瓢把子独门武功,深奥绝伦,下手分寸轻重更须恰到好处,难学难精,如无过人禀赋怎能参悟玄奥。”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激得面如巽血,怒芒逼射,厉声道:“道长太将老朽看轻了。” 玉箫真人微笑道:“如苏坛主已是总瓢把子衣钵传人,则恕非贫道所知了。” 眇目怪人更是激怒得心肺欲炸,大喝道:“道长莫非有离叛之心。” 玉箫真人纵声大笑道:“苏坛主莫非你自认为是森罗宫主人。” 两人唇枪舌剑,大有出手相拼之意,幸得群邪转圜,笑道:“强敌窥伺右侧,岂能白己人伤了和气,总瓢把子倘然返回谁也不能担承。” 眇目怪人冷笑道:“老朽并非——己之欲,总瓢把子何能斥责老朽。”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贫道也是善意,你令森罗宫半数精英赶往九回谷内送死,其罪已大,再倒行逆施,更难免赐死,贫道决非危言耸听,你若不信,何妨在死囚牢中拖了一人,施展你那无师自通的逆转经脉手法,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言,神智一失,驱迫由之。” 眇目怪人闻言心内是更气怒交集,但觉玉箫真人之话不无有理,嘿嘿冷笑一声,目光转注廊下的带刀武士,沉喝道:“你去死囚牢提出一人前来。” 带刀武士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走去。 片刻,带刀武士领着一个乱发垢面,骨瘦如柴的中年人走入大殿。 那死囚也是昔年在江湖中名望甚高人物,如今英气已全摧折殆尽,黯淡目光中略泛怒意,但不敢发作。 真是在人檐前过,那能不低头,他眼皮低垂,神色异常萧索,立在眇目怪人之前,不作一声。 眇目怪人端详了那死囚一眼,低喝道:“你回过身去。” 那人不禁一怔,激起他那残存的豪气,冷笑道:“要杀要剐,恶听尊便,却不能任人喝叱驱使。” 眇目怪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倒倔强得很。”五指鬼爪缓缓伸出,在那人“百汇”穴一按,顺指滑下,在“强间”、“脑户”、“风门”、“哑门”、“大椎”五处穴道上各点了一指。 那知点穴拿脉手法分寸之间,看似容易,其实难极,毫发之差,不啻霄壤之别。 只见那人陡地一个战颤,面色大变,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怪叫了一声,栽倒在地,身躯扭曲萎缩成一具侏儒。 玉箫真人见状冷笑一声道:“无师自通之学,果然高明之极。” 眇目怪人至此狂傲之气立时全消,强自抑压着一腔激怒,佯装微笑道:“在下已计拙力穷,请问道长有何高明之见,当洗耳恭听。” 玉箫真人道:“好说,武林群雄已视卿云谷为畏途,更有森罗宫诸般厉害的禁制,无论如何他们不敢涉入雷池一步,至少群雄已知总瓢把子不在森罗宫内,避免无谓牺牲……” 眇目怪人道:“这样说来,卿云谷可暂获宁静,但在下不信武林群雄就此甘心离去。” “不错!”玉箫真人道:“贫道意料武林群雄必在北雁荡山逡巡窥伺,但又有何用,总瓢把子武林隽才,习成白阳图解当纵横天下,遍无敌手,我等何妨在此养精蓄锐,守候总瓢把子返来。” 眇目怪人冷笑道:“武林群雄岂能坐视不理,无异束手待毙,道长忒小看了武林群雄。” 玉箫真人微笑道:“苏坛主计将安出。” 眇目怪人稍一沉吟道:“在下之意不如双管齐下。” “何谓双管齐下。” 眇目怪人道:“总瓢把子在各门派均布有卧底之人,在下急欲传下一道密令,施展慢形剧毒,将各大门派中精英逐渐毒毙,但须不留下任何痕迹……”话落一顿,又道:“久闻道长精擅箫音摄魂奇学,当可将九回谷内摘星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玉箫真人笑笑道:“贫道自应竭力施为,但苏坛主千万不可轻视了摘星手,万一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 眇目怪人听出玉箫真人话中涵意,胜不居功,败亦无责,不禁大笑道:“苏某追随总瓢把子多年,这点小事还可作得了主。” 玉箫真人只微微一笑,也不再说,立即飘然出宫而去。 吵目怪人匆匆与文豹堂主说了几句,立即率领八名能手退下。 口口口口口口 只见玉箫真人身形拔腾九回谷相对一座孤峰之巅,盘膝坐下,从肩上解下一支玉箫,提吸了一口真气吹奏出凄悲箫音。 距离既近,诡变异常的箫声令眇目怪人等心神飞荡,忙掩耳强制不使声侵入。 一柱香时分过去,玉真人箫笑道:“贫道已遵命施为,苏坛主可否前往查视究竟。” 眇目怪人鼻中低哼了声,率领八名能手泻下崖顶,扑向九回谷中。 但一扑近九回谷,一眼望去不由呆住,地面上躺着甚多躯体,均是森罗宫武功高强的好手,无一是摘星手的属下,他却未料到奚凤啸返洞之前,在此谷设一星躔奇门禁制。 他不愧为黑道中名宿,仔细审视之下,让他看出了一丝蹊跷,不由脸色一变,道:“此处不可闯入,免受不测之祸,南峰之下有一片广阔湖荡,由此处潜入可保无虞。” 眇目怪人不愿在玉箫真人面前示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率着八名森罗宫能手疾如流星似绕着南面湖荡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碧水烟波,已入眼帘,突见湖畔芦荻丛中摇出一条渔舟,舟中端坐着一个皓发银须的老叟,垂钓湖中,目光深注湖中,一手摇橹歌道—— “老渔翁, 独垂钓, 晨出暮归, 与世无争, 那管你朱楼高, 那管你美女娇, 须知弹指岁月, 转眼英雄老去, 争名夺利却是空, 不如我流放在江胡上, 捉几条鱼儿, 夏入饔梨花香, 醉傲烟霞, 付与东风一笑。” 歌声悠亮,寓意警惕。 眇目怪人眉头皱了一皱,回面低声道:“此人是否亦是武林人物?” 一名武士道:“此人是一孤独老人,居在湖畔数十年,并不会武功?” 眇目怪人闻言立时心中一宽,道:“我等提聚真气,使展登渡水武功至崖下,再揉上崖顶攻下。” 眇目怪人率领八名高于。倏地张臂腾地,落下湖面,身法美妙之极。 三起三落,已远离湖岸二十余丈远,突感那舟上渔翁挥橹荡起波涛暗力汹涌,两人-声啊的惊叫出口,真气立浊,脚下一沉,跌入湖中。 只听渔翁哈哈大笑,挥橹愈急,水波叠潮般散开。 眇目怪人知已遇上强敌,双足一点,身如飞燕般离水拔起,疾变为“鹫鹰搏兔”之势,扑向渔舟而起,双掌逼出一股排空罡力。 渔翁口中神光突然暴射,挥橹扬空迎去,大喝道:“苏琮,你这点玩意别在老丈面前献丑。” “轰”的一声大震,劲力相接,眇目怪人陡的身躯上拔七尺,那渔翁也在湖面上急溜溜的直打旋转, 渔翁紧接着一橹划空挥去,苏琮率领八人先后悉被沉入湖中,挣扎泅水逃抵湖岸, 苏琮身形旋空之际,扬手打出一蓬墨绿飞弹。 渔翁冷笑一声,踹足舟舷,身形激射掠向湖岸而去。 那蓬墨绿飞弹将渔舟罩没,只听炸音声中,火光进射,硝烟四飞,渔舟立被炸成粉碎飘浮水面。 前后相距仅一分之差,端的险不容发。 苏琮见状不禁又惊又气,踹足扑向湖岸落下。 渔翁冷笑道:“苏琮,咱们又再度见面了。” 苏琮阴侧侧一笑道:“卜老二,你妄欲与森罗宫为敌,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渔翁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你胜不了老朽,今日老朽亦未必惧你,贵当家传你这-平霹雳飞弹手法,虽然威力增强,但比起玄阴雷珠不啻小巫见大巫。” 苏琮心神猛凛,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道:“莫非玄阴雷珠已在你卜老二手中了?” 渔翁微微一笑道:“你想见识吗?我卜老二原想毁去森罗宫,但觉未免大材小用,后来老朽一想,森罗宫主自有制伏他之人,老朽何必枉费心机,你苏老师现为森罗宫主者左右手,为虎作伥,恶行擢发难数,除去你也是一样。” 苏琮出自长白,武功极高,因心术邪恶,贪淫好杀,关外武林对他无不畏惮三分,树敌其众,渔翁也是关外卓著盛名的绿江渔隐,曾因徒侄为苏琮毒手所害,为此寻仇,拼搏了三日三夜,胜负难分,两人均疲祟难支,最后苏琮不慎挨了绿江渔隐一掌而逃。 但苏琮逃至半途,恰遇上赤手屠龙何昆仑,为何昆仑一剑刺瞎左眼,幸亏苏琮机警,跃下万丈悬崖坠入寒潭得以不死,自知无容身之处,故投在森罗宫门下。 绿江渔隐话声略顿,又道:“老朽先还不信你会自甘卑下,投入森罗宫,今日一见,果然不差,苏琮,你这支左眼是怎么瞎的?” 一语揭开苏琮疮疤,苏琮不禁勃然大怒,厉喝道;“当年一掌之仇,时刻在胸,今日见面你我正好清偿。” 棣江渔隐淡淡一笑道:“你自问是否胜得了老朽么?” 这时八名武士怨恨绿江渔隐挥橹坠水之耻,早自暗蓄功力,在绿江渔隐说话不防时,突然一击出手,身形电扑下哑口无声。 绿江渔隐蓦感八股劲风破空袭体,不禁大喝一声,振腕挥橹,以一招“力摇千军”甩扫开去。 橹势迅厉辛辣,一名黑衣匪徒立被扫中腰肋,身形震飞半空,扬起一声凄厉惨嗥,口喷血箭跌毙水中。 其余七人扑势迅急,势危机警,身形急往下沉,施展“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绿江渔隐冷笑道:“苏琮,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湖周暗处俱已布下伏椿,谅你插翅难飞,老朽不念旧恶,劝你改邪归正,以养天年。” 苏琼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身形暴起,疾逾闪电,向绿江渔隐天府重穴抓去,他手臂特长,眨眼即至。 近身相搏,绿江渔隐木橹不能展开手脚,迅即右飘七尺,弃橹于地。 苏琮爪势如影随形袭至,掌影漫空,挟着锐啸破空劲风,玄诡奇绝。 绿江渔隐冷笑一声,展开平生绝学迫攻过去。 两人摺式阴毒奇诡,无一式不是攻向对方致命要害重穴,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风沙裹着一双兔起鹘落身形激烈猛搏着,威势播及两丈开外,使匪党不能渗入,只能退在一旁伫足旁观。 这是一场毕生罕睹的激战,两人均为武林高手,所展露武功都是奇绝,而且具极精湛的火候,令人看得意醉神驰。 半个时辰过去,双方仍然不见胜负,蓦地,一个黑衣武士发出一声嘶裂嗥叫,仰面就倒。 只见胸口上插着一支利箭,殷红汨汨鲜血冒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两声惨嗥声中,一双黑衣武士倒地毙命,两支利箭正插着胸口中。 其余武士不禁忙魂皆冒,谁也不知何人遭殃,惶恐已极,转面回顾。 此诚令人震恐凛骇,利箭射来方向分明在葱郁树林中,而树林距拼搏之处少说也有七八十丈远近,非但一点破空之声俱无,而且死者都有一身卓绝武学及气功护体,箭力射势之强劲可想而知。 苏琮见状知已被人困住,能逃回森罗宫恐须耗费极为艰辛的周折,不禁凶心大发,疾地飘开五尺,左掌舒开,狞笑道:“卜老二,恕苏某要施展辣手了!” 绿江渔隐右掌虚引,含蕴真力不吐,凝目望去.只见苏琮掌心内托着五支铁翅蝙蝠,阳光之下泛出湛蓝色闪烁异彩,蕴有剧毒,见血封喉,暗暗心惊,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我卜老二就不信森罗宫主人连这不传之秘的打暗器手法也传授于你,何况铁翅蝙蝠也未必伤得了我卜老二。” 苏琮冷笑道:“未必!”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猛然又是数声嗥叫,黑衣武士纷纷利箭穿胸丧命。 苏琮面色大变,知再不出手势将束手就戮,手腕倏扬,只听绿江渔隐大喝道:“你也要尝尝玄阴雷珠的厉害。” 绿江渔隐伸在豹皮革衷的手掌还未伸出,苏琮已是魂飞魄散,总瓢把子迟迟不敢放手图霸武林之故,就是畏惧三种能制命他的克星.玄阴雷珠系其中之-,何况于他,闻言立即穿空倒射,向林中而去。 绿江渔隐脸上不由泛出得意的微笑,冷笑道:“任你逃到 阴司地府,我卜老二也要把你在鬼门关抓了出来。”喝时身如离弦之矢般追去。 按理来说,江湖上向有“遇林莫入”这句老话,苏琮明知林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他非要如此行险不可,除了此途,逃向何方都隐藏不了形迹,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琮身负绝艺,除了玄阴雷珠还没有伤得了他的人。 兵书谚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奚凤啸灭却燎原烈火之后,即匆匆布下奇门禁制,并留有锦囊妙计,苏琮此着正坠入他的算计中。这片林木连绵乃有六七里长,均是参天古木,繁枝密叶,蔽空不见半点天光射入,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悸人。 苏琮一扑入林中,即闻喝声:“打!” 嘶嘶劲风,由四面射来。 他不禁大惊,身形一矮,贴地疾滚了开去,双足一点地,已腾身前扑。 可是,他连遭狙击,却不能瞥见敌人影踪,空有一身武功,迫得东逃西窜。 突感一丝微风射中胸后“三阳”穴道,奇寒飞麻立时布涌四肢,只觉右手腕脉为人扣住,不禁大惊变色。 但听苍老笑声道:“谁叫你自投罗网。” 苏琮立感下颚被卸下,藏在齿缝内剧毒亦为取去,连求死也不可得,不禁胆寒,厉声道:“你等要折辱苏某,可别怨我咒骂损毒?” 只闻哈哈大笑道:“你唯求速死,老朽偏不如你愿,你可曾听说过‘九阴绝脉’手法么?” 苏琮自知绝望,不禁黯然长叹一声,立感身不由主为人挟在肋下疾奔而去。 奔出密林,苏琮只觉挟着他的人地形极熟,穿谷越崖,到得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放下他来。 耳闻苍老语声道:“苏琮,你来过此处没有。” 苏琮仰面四顾,发现存身之处竟是危崖削壁周布的山谷,危堑插云,群峰轰天,山谷内树密草深,不禁暗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竟未来过此处。” 再一打量带他之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道:“你莫非是梅坛主么?” 此人正是梅六,面色凝肃,颔首道:“老朽依然故我,却非森罗宫坛上,你我昔年虽在森罗宫共事,但志趣不投,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老朽离去,正趁了你的心愿。” 苏琮道:“梅老师误会了。” 梅六冷笑道:“你那推井坠石手段委实歹毒,如今你落在老朽手中,还有什么话说。” 苏琮黯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苏某现在唯求一死。” 梅六望了他一眼,正色道:“求死容易,但你须把森罗宫所知一切蕴秘和盘道出。” 苏琮摇首冷笑道:“梅老师,你别妄想在我口中套出一句话来。” 梅六似胸有成竹,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苏坛主能禁受得住老朽的‘九阴绝脉手法’,老朽也是心余力拙,无可奈何。” 苏琮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道:“请问梅老师,即是苏某吐露森罗宫蕴秘,你怎知所言句句是实。” 梅六呵呵大笑道:“这个苏坛主无庸置疑,老朽自有办法证实苏坛主之言是否属实。”右臂一探,将苏琮拉起,随着梅六转了一个弯,迎面只见一座颓败半圮的灵官祠。 只听梅六笑道:“此地距森罗宫近在密迩,因地险隐秘,从无人发现,只老朽一人知情,昔年老朽为你残害,挑唆森罗宫老贼点断两腿,如非此谷,老朽岂能逃生。”说着一步一步走向灵官祠而去。 苏琮暗暗心惊,忖道:“这梅六行事预留退步,心机之深,委实过人,看来自己逃生之念已是绝望了。” 进入祠内,只见四壁残破,尘网蛛结,神台上坐着一具泥塑王灵官也只胜下黄泥土胚儿。荒凉阴森。 梅六注视苏琮朗笑道:“老朽要你会晤一人。见面就知老朽心意。” 苏琮闻言大感惶惑,不知梅六卖弄什么玄虚。 只见梅六击掌三下,殿后黑影一晃,冉冉转出一人。 苏琮瞥明此人,不禁大骇,面色立转灰白。 第十二章 只身探险救微弱 原来此人长像与苏琮一模一样,连衣着步履神态均丝毫无异,真假难辨。 梅六冷冷一笑道:“苏坛主当知老朽心意,如果阁下所盲不实,这位替身自难在森罗宫内容身。” 苏琮长叹一声道:“梅老师,你在何处寻出与苏某形像相同之人?” 梅六仰面大笑道:“贵当家无日不思图霸武林,毒计残害武林精英,须知你算计于人,人家亦算计森罗宫,譬如着棋,胜负定在落子定石,布局精细。” 苏琮面色黠然,他本怙恶不悛之徒,至此处境尚不知悔悟,忖道:“他用此替身,无非混淆森罗宫耳目,宫内一举一动均无不知情,我反正不免一死,何必说真话,使他们诡计不成,藉总瓢把子之手报却自己杀身之仇。”独眼微微一转,计上心来。 梅六似看透了苏琮的肺腑,冷笑道:“苏琮,你别在老朽面前耍花样,老朽点了你九阴穴脉再说。” 苏琮闻言大骇,不禁魂飞魄散,面色惨变道:“梅老师……” 梅六手指已点在他的身上,落指如飞,刹那间巳点了十六处穴道。 这九阴绝脉手法委实歹毒难禁,苏琮只觉遍体虫行蚁走,酸筋蚀骨,行血逆攻,浑身冷汗如雨,面色惨白如纸。 梅六冷笑道:“老朽这九阴绝脉手法与众不同,除了老朽外天下无人能解,每日仅半个时辰可消除痛苦,但-次比一次强,纵然苏坛主你要求死也所不能,苏坛主,老朽警告你,若这位老师如遭不测,那么阁下身受之苦亦将更甚。” 苏琮至此自知已是绝望,颤声道:“苏某实话实说。” 梅六微微一笑,询问森罗宫蕴秘及图谋武林毒计…… 苏琮唯恐所言不详,滔滔不绝,面上黄豆般大的汗珠不断涌出,口露痛苦之色……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洞门尚伫守着庞镇寰身形,衣袂飘飞,目光凝向远处天空飘浮的一片白云,默默沉思。 前尘往事,一一现于眼帘,面色阴晴倏变,暗暗扪心自问道:“我如此做错了么?唉,师恩深重,遗命难违,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善恶之念在他心中煎熬交迫着,无奈恶报难施,难以悬崖勒马,忖道:“自己既有此不世际遇,何能半途而废,白阳图解武林绝学,虽被何湘君这贱婢毁去少许,如我料测不错,何湘君必未离去,不如返洞坐守要道,一面潜心参悟,一面防备何湘君逃逸,逼出毁去图文要义,霸尊武林之愿定可有望。” 意念用决,正待转身之际,忽瞥见数条人影在崖下一掠而过,只因那几条人影身法迅快如电,自己又在神智恍惚时,无法瞥明是谁?但最后一人似为自己左右手独目天尊苏琮,不禁心中大疑,暗道:“他来此处何故?莫非卿云谷出了巨变,找寻自己而来。”他自来灵枢石府为强记图文,不知究竟在洞内逗留多少日子,遂飞身下崖,择一秘隐之处停身,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须臾。 只见苏琮一人疾如流星奔回,张望四顾,沉声道:“苏坛主。” 苏琮立即循声掠至,一见庞镇寰面露喜容道:“恭驾总瓢把子大功告成。” 庞镇寰剑眉微皱,道:“尚未,恐怕还须相当时日,你不在森罗宫来此则甚?” 苏琮躬身禀道:“天下群雄均赶来卿云谷总坛,但总瓢把子未按时返转,致引起激战,被群雄冲出谷外,但上官相刘文杰等业已困在森罗宫内……” 不待苏琮说完,庞镇寰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道:“我临行之时也曾留下妙计,你未依照施为么?” 苏琮立现惶恐之色道:“属下怎敢违命,陆曼玲已渐就范,无奈陆骥突昏迷不醒,致使功亏-篑。” “有这等事么””庞镇寰诧道:“陆骥现在怎么样了?” “仍昏迷不醒。” 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你回转谷中以金针刺入陆骥‘冲阳’穴六分,再以本身真力按在命门穴上逆逼真气反行,当可醒来。” 苏琮肃然道:“属下遵命,据报武林群雄在此北雁荡山内搜觅白阳图解秘穴密谋生擒总瓢把子,为此放心不下赶来此处。” 庞镇寰冷笑道:“他们是枉费心机,无须顾虑我的安危,你立刻照我的第三计施为。”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张摺叠宣纸,接道:“细节尽书在内,均经慎密详虑,万无一失,我现无暇,悉责成于你,无使殒越,你去吧!” 苏琮接过收藏怀内,躬身道:“但愿总瓢把子早日返转卿云谷。”说罢转身疾如星射掠去。 庞镇寰从始至终就未有发觉苏琮是冒牌货,俟苏琮失去身影后,立即掠入“灵枢石府”。 口口口口口口 崎岖山道上出现苏琮身影,独目中神光炯然.伸手向空一扬,崖角掠出梅六及绿江渔隐卜老二等人。 梅六道:“庞镇寰未瞧出什么破绽么?” 苏琮摇摇头道:“未曾。”继将见着庞镇寰经过说出,取出所与纸卷递与梅六。 梅六仔细一阅,不禁赫然色变,冷笑道:“无论你如何歹毒,也有天夺其魄之时,走,我等赶回九回谷,向奚老弟请示机宜。” 他们立即动身赶回九回谷。 口口口口口口 十天如白驹穿隙轻易地过去。 虽然十天不算是太长的时间,但武林中却显示了冗长的沉闷,似骤雨将临之前阴霾罩压得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实短暂的乎静,却掩压不了内在的恐怖、肃杀! 不知是谁传出了风声,不少武林高手潜入森罗宫遭非命,六阳魁首悬在宫前牌坊,为此均视森罗宫为畏途,相戒绝不涉入此一是非中。 另外的一项传布更为怵心动魄,就是森罗宫主者已密命屑下暗算武林各大门派首脑人物,铁翅蝙蝠已属震慑江湖,此手段之毒辣可想而知,是以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谁是森罗宫党徒,或许就在眼前…… 传闻在暗中不胫而走,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令人战怵恐怖。 但,也有幸灾乐祸之辈,一个倒了下去,无疑的也许自己可站了起来。 鄂北谷城县,地居汉水之滨,桅樯连云,商廛幅辏,店肆林立,繁荣鼎盛。 那日,夕阳尚未沉山,天际涌泛流霞异彩,汉水中流现出一条小舟,由一壮健汉子挥桨,舟行似箭,向县城河岸驶来。 舟首负手卓立着一个中年儒生,三绺短须,仪容俊逸,身着一袭天青色纺绸长衫,江风振起衣袂飘舞,起伏之间,神彩非常。 舟行如飞,转瞬已傍河岸,中年儒生付了船银致了声谢,右手一挽长衫,踏上了江岸。 江岸上人群往来不绝,暄嚣如潮,忽在人群中挤出一个臃肿肥胖的商贾,莫约四旬上下,一身府绸短褂裤,手持一柄蒲扇,满头大汗,高叫道:“闵老弟,怎么这时才到。”说罢呵呵大笑一把拉住中年儒生往城门下走去。 华灯初上,万户炊烟,两人缓缓比肩向熙攘行人中穿入。 中年儒生低声道:“武当现在如何?” 肥胖商贾道:“禀盟主,目前仍是平静无事,再过两日就不知情了。” 中年儒生诧道:“这话何意?” “因燕飘萍尚在翠华院中,从他神情举止,便知武当尚未生剧变。”接着又补了一句道:“翠华院乃本城极著名狎游之处。” 中年儒生略一沉吟道:“只他一人么?” “尚有其他武当俗家高手四人。” 中年儒生鼻中轻哼了一声,道:“你我也去翠华院。” “属下正是如此安排。” 这肥胖商贾似是久居谷城,街道了如指掌,带着中年儒生左一转,右一转,走入一家青石板铺成的小巷。 翠华院就在巷尾,八字门墙,气派甚大,门首高悬着一盏红纸灯笼,上书“翠华院”三个字。 门首立着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一见两人翩然走来,尚未踏上石阶,即堆上满面谄笑,打拱作揖道:“周老板,客人已到齐啦,黛萍姑娘急着怎么主人还未到,故而小的在此盼望。”接着高声传话道:“周老板到啦!” 肥胖商贾笑道:“我也是方才从码头上接着这位闵老弟,他是主客,所以迟来。” 獐头鼠目汉子望了中年儒生一眼,抢步入得门去。 院中弦管之声洋溢.曲栏雕砌,布设幽丽。 只见一室中掀帘走出一个五旬老者,哈哈大笑道:“怎么至今才来,该罚酒三杯。” 肥胖商贾笑道:“小弟领罚如何。”立即与中年儒生引见。 中年儒生忽瞥见燕飘萍由三进庭中匆匆走出,忙向燕飘萍示了一眼色。 燕飘萍亦发现了中年儒生,面色一愕,脚步放缓,看见中年儒生走入房内后,又立即转身走了回去。 中年儒生进入室内后,只见已摆设了一席丰盛的酒筵,座上已有客在,除了自己外,宾主共有六人,肥胖商贾一一为之引见,均是本城富商巨绅。 而肥胖商贾则伪称中年儒生系京城盐商首富之后,去年中举,文采风流,豪爽侠义,有孟尝之风。 正道幸会落坐,肥胖商贾忽高声唤道:“王二。” 门外应了一声,掀帘走入方才门外所见之獐头鼠目汉子,躬身笑道:“周老板何事吩咐?” “怎么黛萍姑娘不见?” 王二谄笑道:“邻室的燕达官坚留不放,小的也无办法,可否请芙蓉姑娘先陪一会,待小的再劝燕达官……” 周老板眉头一皱,挥手忙道:“好,好,你赶紧去办,免得我等久候乏味。” 王二忙不迭的答道:“少的遵命。” 忽闻邻室丝竹弦管扬起,八音齐奏,一个歌声和起: “昨夜风兼雨, 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倚枕, 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 算来梦里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列, 此外不堪行。 歌声曼妙宛转,悦耳清脆。 邻室忽轰然道一声:“好,只是太凄凉,黛萍姑娘再唱一个如何?” 丝竹弦管又起,歌声顿扬: “黄叶无风自落, 秋云不雨长阴, 天若有情天亦老, 摇摇幽恨难禁, 惆怅旧欢如梦, 觉来无处可寻。” 宠亮大笑扬起道:“黛萍姑娘该罚,此歌更凄凉之极!” 突然,邻室气氛一变,只听大喝道:“王二,你又来噜嗦则甚?” 但听王二低声下气,委婉陈词。 一个巨掌击桌,叭的一声大震,冷笑道:“何物周显达,满身臭铜气,竟能在翠华院中颐指气使,大爷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王二闻言不禁色变。 门外突掀帘闯入一个紫酱蟹脸长衫老者,年约五旬上下,目中神光电射,冷笑道:“那一位是周显达。”气势虎虎,似择人而噬。 接着门外又走进三人,其中一人正是燕飘萍,一眼瞥见中年儒生,忙道:“韩师叔,都是自己人。”急趋向中年儒生笑道:“闵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师一别,倏已三载,令尊令堂可好。” 中年儒生莞尔一笑道:“好说,托庇躯体康健。” 燕飘萍向蟹脸老者笑道:“师叔,这是闵解元,京师旧识,好客轻仗,有孟尝之风,虽他不擅武功,但雅爱结交江湖朋友,小侄数次仗他解救困厄。” 中年儒生正是奚凤啸,从燕飘萍口知此人姓韩名蔚廷,武当名宿乃掌门人师弟,一身武学已臻化境,为人不羁,性喜狎玩,但性情最暴烈易怒,却在不动怒时又极平易和善,诙谐有趣。 接着香风一闪,门外婀娜走入一个天香国色的丽人,瓜子脸庞、眉若远山,秋水双眸,珑鼻樱唇,肤白如玉,穿着-袭杏黄色衣裙,更显得姿容绝丽,沉鱼落雁。 奚凤啸暗诧道:“色栏院怎有此绝色。”不言而知是翠华院花魁黛萍姑娘。 更奇的是黛萍姑娘不带半点轻佻妖治,神似大家风范,出污泥而不染,尤其难得。 燕飘萍与奚凤啸比邻而坐,低声道:“注意韩蔚廷。” 奚凤啸闻言就知燕飘萍巳心疑韩蔚廷必是森罗宫爪牙,暗暗点头。 因他为治疗陆骥伤势,耗费相当时日,而独目天尊苏琮却不能不返转森罗宫,庞镇寰密诣仅传令各地分舵,但庞镇寰行事极为诡秘,分舵所在地连森罗宫职司坛主堂主均不知情,自然,潜伏在各大门派卧底之人更不知情了,所以,一俟陆骥伤愈,即匆匆赶来。 当然,庞镇寰自有海底名册,无疑的藏于秘处,他临行之时,严命苏琮搜寻海底名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刻,黛萍姑娘找来姐妹四人,猜酒行令,一会儿之间,满室生春,洋溢户外。 黛萍姑娘忽向奚凤啸嫣然-笑,莺声道:“闵大官人,贱妾耳闻闵大官人书画称绝,可否……” 言犹未了,周显达已白哈哈大笑道:“一夕之欢,何求不得,看来闵老弟是难以拒绝了。” 黛萍姑娘闻言陡地绯红双靥,羞不自胜,低垂螓首,纤指拨弄罗带,嗔道:“周老爷子,怎么取笑贱妾。” 燕飘萍道:“黛萍姑娘守身如玉,难道闵解元人中龙风,竟不值一顾么?” 众姐妹吃吃窃笑,黛萍愈列娇羞低首。 奚凤啸微微一笑,缓缓离座走向席旁书案,磨墨濡毫。 黛萍与芙蓉展开宣笺,奚凤啸挥毫书下一阙“浪海沙”词并一付联仗,文词并茂,笔力遒劲字追魏碑,不禁相顾赞美。 鸨儿趁机入求墨宝,奚凤啸慨然应允,笑道:“在下但求悬于中堂,姿添色不少。”即席书就一联,亦谐亦庄,云: “小住亦佳,得小住,便小住。 如何是好,要如何,便如何。” 众人不禁捧腹大笑。 黛萍诸女靥泛红晕,低啐了声,妩媚一笑。 众人又再入席,殷殷劝酒,不觉月上中天,均呈醉意,忽见王二匆匆奔入,附着韩蔚廷右耳低声道:“洛阳武师万呈详求韩老爷。” 韩蔚迁双眉浓皱道:“他无端结怨,树一强敌,相求老朽助拳,老朽业已拒绝,怎么又来纠缠。”说着离座立起,拱了拱手道:“老朽去去就来,暂时失陪。”说着与王二出室而去。 燕飘萍忙向奚凤啸使一眼色。 奚凤啸故作惊讶道:“万呈祥么?在下与他有旧,萍水故人过,相得乐何如。”说时亦转身步出屋外而去。 韩蔚迁疾掠出门首,即见一人低喝道:“请随我来。” 这人陡的拔上屋面,韩蔚迁如影随形跟去,两人身似淡烟般,眨眼身影如豆。 却不料另有一条黑影身法快极,超越两人之前,一晃而隐。 两人先后到达城垣上,月色光茫下映着那人是一矮小面目阴冷的老者,道“老朽曾到韩兄府上,闻知韩兄在谷城翠华院中留连忘返,是以老朽急急找来。” 韩蔚迁面色一变道:“柳堂主是否奉总瓢把子之命而来。” “正是。”老者答道:“总瓢把子命韩兄接掌武当。” 韩蔚廷大惊失色道:“武当玄门正宗,例不传俗家弟子。” “总瓢把子令出如山,决无更改之理。”说着授以一封火漆密缄,道:“依计行事,水到渠成。” 韩蔚廷脸色凝肃,拆开密缄就着月色之下详阅,不由脸色大变,摇首道:“三日前若依计行事,掌门之位必可顺理成章取得,但如今情势在变。” “什么?”老者疑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料事如神,除非走漏风声……” “且慢!”韩蔚廷似悟出其中大有蹊跷,冷笑道:“前日清晨,掌门人忽宣称闭关潜修一宗武功,命十三剑手守护紫竹轩,非召莫入,难怪燕飘萍这两日紧缠着韩某不离,莫非森罗宫内藏有奸细不成?显然掌门人得知风声弄此玄虚?” 柳姓老者心神一震,道:“倘如韩兄所测,那燕飘萍定暗蹑而来。” 韩蔚廷暗觉有理,四顾一望,只见月色凄迷下,虫声唧唧,并无丝毫可疑迹象,忖道:“是我推想错了么?” 柳姓老者道:“老朽要赶往嵩山,转回时顺祝韩兄接掌武当十四代掌门之尊,韩兄速回翠华院,免人起疑心。” 韩蔚廷拱了拱手道:“柳堂主珍重。”两臂一振,冲天拔起,落几五丈外屋面上。 柳姓老者正待离去之际,耳边忽生起一个低沉的冷笑,不禁魂飞胆落,只觉右肋一麻立即昏迷倒地。 韩蔚廷返转翠华院,只见燕飘萍正搂着一名叫梨芳的女子,醉眼模糊,紧偎着腮,胡哼小调,不禁一怔,沉声道:“燕师侄,速随老朽赶返武当,迟则无及。” 燕飘萍一闻此言,吓得酒醒了大半,推开梨芳一跃而起,道:“师叔这是何意?” 韩蔚廷厉声道:“森罗宫主者已遣出高手多人,日内即将攻山,你我如不赶回禀明掌门戒备应敌,武当恐遭屠戮。” 燕飘萍骇然变色,道声失陪,偕着韩蔚廷离去。 口口口口口口 武当山静谧清幽,唯闻悦耳松涛,缭绕钟声,举山不见一个道侣,迹象似异乎寻常。 紫竹轩外守护着十三名剑手,按十三奇门之数横剑站在碗大实心方干紫竹林内,面色凝肃,眼色各异。 这十三名剑于年岁约在二十四五岁,均经过掌门人梢心挑选根骨上乘者传以武当绝学,个个太阳穴隆起,目光如电,一望而知武功已臻化境。 忽见一个蓝袍年青道者长剑振腕一挥,吐出九点寒星,沉声道:“什么人胆敢闯入紫竹丛林!” 只听韩蔚廷语声道:“老朽韩蔚廷,有紧要大事须禀明掌门人。”说时林外身形一晃,韩蔚廷堆着满面笑容走入林中小径。 蓝袍年青道长也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韩师叔,掌门人命弟子等守护在此,非掌门入宣召任何人不得放入,韩师叔请回吧!恕弟子无礼了。” 韩蔚廷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朽如非紧要大事怎能妄入,凭你也敢拦阻老朽么?” 蓝袍道者默然不答,目光凝注着韩蔚廷,蓄势戒备。 韩蔚廷见状知不动武是不行了,伸手解开腰间锁结,抖腕霍地亮出一杆九节钢丝软鞭。 蓝袍年青道者冷冷一笑道:“韩师叔,你胆敢不遵掌门之命么?” 韩蔚廷沉声道:“权衡轻重,不得不尔,静玄,你以小犯上,就有一项死罪。”说时一招“金龙剔甲”挥出。 招沉力猛,鞭势如山,满空银光鞭影,罩袭静玄道人而去。 静玄冷冷一笑,振腕倏出三招,洒出一片寒星。 鞭剑相接,一串金铁交鸣响起,蔚廷只觉软鞭被震了开去。 韩蔚廷不禁大骇,已知掌门人这么些年来,韬光养晦,不问外事,苦心调教十三剑手就为着解救武当目前灭门之祸,暗道:“天数如此,人力岂能挽回,掌门人,你太痴心妄想了。”手中已疾出九鞭,风卷云扫,雷霆万钧。 要知韩蔚廷乃武当名宿,掌门师弟,本门绝学已臻化境,静玄怎可抵敌,但静玄所展剑式并非玄门正宗,僻奇诡异己极,韩蔚廷鞭势悉被封向外门。 究竟韩蔚廷乃是武林高手,投身森罗宫已多年,旁门奇学兼蓄渊博,鞭势突变,辛辣进攻。 此刻,四条人影疾闪而至,各立方位,展开五行剑阵,寒光电奔,配合严谨,逼得韩蔚廷守多攻少,韩蔚廷不禁凶心大发,左手暗扣着九颗子母连珠飞弩,食指拉弦,欲趁机发出。 蓦地—— 紫竹轩内突传出武当掌门语音道:“师弟,是你要见贫道么?他们奉命拦阻,不可怪责。” 静玄五人闻声立时收剑即退。 韩蔚廷不知怎么暗中打了一个寒噤,神情一凛,道:“小弟本不敢违命,怎奈情势危急,必需禀明掌门指示机宜,不得巳为之,乞掌门人恕罪。” “师弟进来。” 韩蔚廷收鞭系腰,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慢步走入紫竹轩内。 轩内仅摆设一张栗木胡床,武当掌门跌坐其上微笑道:“师弟你说情势危急何故?” 韩蔚廷道:“森罗宫老贼已遣高手多人,分兵三路,攻向本山,据报夏口已发现森罗宫党徒形踪,如不预为筹计,只怕覆巢之下并无完卵。” 武当掌门人微笑道:“师弟,你怎消息如此灵通。” 韩蔚廷不禁面色微变,左手姆指已捏破森罗宫秘制毒弹,室内立时弥布着一重无形毒烟,口中答道:“此事江湖上巳无人不知。” 本意武当掌门此刻已筋酥骨软,武功尽失,那知武当掌门倏然面色一寒,发出一声冷笑。 韩蔚廷不禁大惊失色,右腕一抬,三支铁翅蝙蝠将出未出之际,忽见武当掌门面色惨变,身形摇摇欲倾,喃喃出声道:“孽障,孽障。” 显然毒性已发,额角沁出冷汗如雨。 韩蔚廷此时脸上现出得意笑窖,道:“师兄,依小弟之劝将掌门让与小弟接掌,可保武当三千生灵。” 武当掌门长叹一声道:“本门例不传俗,师弟恐难服众。” 韩蔚廷微笑道:“小弟接掌后,立即皈依三清。” 突闻身后起了一声低笑道:“想得好,却不知你已身陷罗网。” 韩蔚廷猛感右臂曲池穴上一紧,只觉浑身气脉立破,自知功力已废,不禁魂飞魄散,回头望去,只见正是翠华院中共坐一席的中年儒生。 奚凤啸冷笑道:“韩蔚廷,你自以为行事不着痕迹,岂知黄雀在后。” 韩蔚廷自分必死,厉声道:“韩某只求速死,尊驾无须枉费唇舌。” 奚凤啸朗声一笑道:“人生艰难唯一死……”五指疾如闪电伸出,卸下韩蔚廷下颚,在齿隙内搜出烈性剧毒,迅疾又托笋合缝。 韩蔚廷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奚凤啸微笑向武当掌门道:“请唤一门下弟子来执法。” 武当掌门道:“静玄何在?” 轩外身影一闪,掠入蓝袍少年道者,目光望向韩蔚廷,泛出鄙屑笑容。 武当掌门道:“施主请吩咐静玄。” 奚凤啸谢了一声,望着静玄道:“有劳道长在韩蔚廷脑后‘随灵’穴下两分七处以三十斤之力点下。 静玄照话出手。 奚凤啸一口气连说了七处穴道。 韩蔚廷面如败灰,浑身战颤,只觉体内已散乱的血气剧烈的翻腾,尚无其他难受滋味。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这手法比九阴绝脉手法还要歹毒,譬喻文火熬膏,终至油尽髓干,静玄道长,你再点他‘神道’穴三分。” 武当掌门悲悯叹息一声。 奚凤啸横踏一步,伸指迅疾点在韩蔚廷“关元”大穴。 但见韩蔚廷面如火焚,痛苦已极,嘶声道:“尊驾还有何话要问。” 奚凤啸道:“武当门下还有何人为森罗宫效力。” 韩蔚廷颤声道:“不知,但阁下此举大错特错,韩某接长掌门还可保全武当生灵免屠戮之祸,恐三日后祸将不免。” 武当掌门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知韩蔚廷之言恫吓之语,向奚凤啸黯然叹息道:“不敢相瞒大侠,贫道昔年不慎为森罗宫老贼所趁,在体内钉有一枚附骨毒针,恐不仅贫道,九大门派亦有不少掌门之尊遭此不幸,多年来各大门派互不存问,均持自扫门前雪态度,非为自身远祸,实恐累及举山生灵,无以相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已知详情,掌门人无须内疚,昔年联手合殴何昆仑大侠实系森罗宫老贼胁迫所致。” 武当掌门顿露骇诧之色,继而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贫道无日不思以本命三昧真火炼化附骨毒针,及潜修一宗武功得以克制森罗宫老贼,无奈事与愿违,力不从心。”说着话声一顿,又道:“但有一事贫道百思不解,森罗宫既欲图霸武林,何大侠受害作古,各大门派已被慑制,昔年理应……” 奚凤啸笑道:“森罗宫老贼已物化多年,如今兴风作浪者为他衣钵传人,这些已事过境迁,如今之计须如何抵敌森罗宫匪徒攻山。” 静玄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弟子愿效先躯,竭力与匪徒周旋到底。” 奚凤啸正道:“道长勇气可嘉,但兹事体大,意气用事徒招覆灭之祸,容在下筹一良策如何?”说着凝视在地面上辗转翻滚,痛苦难禁的韩蔚廷一眼,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倏的伸指点在韩蔚廷昏穴上。 韩蔚廷立时昏迷不醒,奚凤啸解开他“阴火焚身”禁制手法,再施以森罗宫主者独门“逆转经脉”、“迷神夺智”手法。 武当掌门茫然不解奚凤啸此举何意,目露惊诧之色。 奚凤啸手指一收,长吁了一声道:“在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贵派谅可免杀劫屠戮之祸。”接着微微一笑道:“请掌门人传谕闭关在即,掌门一职不可虚悬,命韩蔚廷暂撮三个月。” 武当掌门不禁骇然变色道:“施主睿智,怎奈贫道痴不能解,请道其诈。” 奚凤啸展齿一笑,详说其故…… 口口口口口口 武当,青紫插天,秀木葱郁,山花浮空映出,绚烂严际,古木掩映中层楼雕阁,金碧辉煌。 三十六殿之最、紫霄殿前,数抱松杉,连荫挺秀中忽响起几声金钟,袅袅随风,举山呜应。 山道上忽现人彬纷纷,疾登南天门望紫霄殿前窜去。 金钟九度,武当第一代高手均疾奔而至,回龙观主一阳真人瞥见是静玄敲钟,不禁目泛怒光,道:“静玄何故钟声传惊,何人侵袭。” 静率躬身稽首道:“弟子奉掌门人之命,掌派门人闭关在即,急待师叔等赶往紫竹轩。” 回龙观主双眉一剔,问道:“你知道是何要事。” 静玄肃然答道:“掌门人因武林乱象已萌,风闻森罗宫老贼日内即将蠢动,自觉掌门一职不可因他闭关虚悬,若变生不测,致群龙无首,是以传命韩蔚廷师叔暂摄掌门。” 回龙观主怒道:“韩师弟佻达不羁,又是俗家弟子,恐难以服众,此乃掌门人乱命,我等当视其究竟。” 静玄答道:“韩师叔只是暂摄,恐掌门人另有深意在内,一阳师叔请三思而行,不可误了大事。” 回龙观主不禁心神一惕,暗觉掌门人此举另有深意在内,不然德行甚高,威望极隆之人尽多,任择一人均较韩蔚廷胜任,何能命一俗家弟子权代,当即默然不语,转身向紫竹轩奔去。 群道鱼贯疾随而从,其中不少为森罗宫卧底爪牙,不觉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武当群道趋入轩内,只见掌门人跌坐在床上,面露微笑,韩蔚廷肃立一侧,面色凝重。 群道施礼后,掌门人道:“本座即将闭关潜修本门绝代武学,掌门一职不可虚悬,命韩师弟权摄三个月。” 回龙观主双眉轩动,张口欲问,只见掌门人右手一挥,道:“我意已决,不得多言。”即将掌门令符交与韩蔚廷,迳行离座望内室走去。 韩蔚廷参拜令符后,立即升座,缓缓启齿道: “千言道德谈清净, 一卷黄庭演妙玄。 各位无事请回观去。” 武当群道闻命立时走去大半,只剩下八人。 韩蔚廷道:“八位有何存疑?” 八道同声道: “道德静悟仙机静, 一枕松风午梦静。” 韩蔚廷道:“今晚三更,紫霄宫内另示机宜,速去勿留,免人起疑。” 韩蔚廷说话时笑容呆板,目光略滞,然而,这八道均不起疑,满怀欣悦走出紫竹轩外而去了。 韩蔚廷这时眼皮渐渐合帘,似返虚归元,龟息内调,跌坐于胡床之上,无视无闻。 室后转出武当掌门人及奚凤啸、回龙观主一阳真人。 回龙观主满脸怒容道:“小弟实不知掌门师兄苦心孤指,委曲求全,多年来小弟错怪了掌门师兄。” 武当掌门笑道:“师弟梗直,愚兄深知,岂能见怪。”继转向奚凤啸稽首,道:“施主德意深重,贫道刻骨铭心,无可报答,仅祝施主一生康宁无灾。” 回龙观主道:“请问施主,那八位叛徒应否处置。” 奚凤啸略一忖思,摇摇首道:“不可,眼前森罗宫小贼还在白阳图解处参悟绝学,俟他转返森罗宫必然再发武林帖邀请天下武林同道与会,我等决不能使他起疑有防,才能一鼓成歼。” 回龙观主道:“但敝派亦不能养疽成患。” 奚凤啸笑道:“无妨,这八名叛徒亦施以‘逆转经脉’,‘迷魂失智’手法,山外潜伺匪徒一闻韩蔚廷权摄掌门,必遣人来视是否确实,定窃幸诡计得逞,再赶往高山,贵派则稳如磐石了。” 武当掌门及回龙观主大喜谢过奚凤啸,然后武当掌门人道:“施主一定去嵩山么?贫道之意,既然施主擒住柳姓老贼,何不将潜伏在各门派森罗宫党羽一网打尽,使小贼孤立,先发制人,授首无疑。” 奚凤啸摇首道:“此非良策,森罗宫主者闻知诡计事败,定恼羞成怒,小贼武功卓绝,心计歹毒,必向各大门派寻仇,他那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言之再三,谆谆叮嘱武当掌门不可造次,免误大事,当即告辞飘然下山而去。 口口口刁口口 山口外聚立一群江湖人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色之间极为惊愕。 江湖群雄正谈沦间,忽瞥见山道上飘然走下一中年儒生,立即有一虎背熊腰大汉向奚凤啸抱拳施礼道:”请问尊驾可是武当俗家弟子?” 奚凤啸策笑道:“在下武当访友,并非武当门下。” 大汉眉峰一皱道:“适才兄弟等风闻金鞭玄坛韩蔚廷已接掌武当掌门……” “权摄掌门三个月,并非接掌。” “武当玄门,例禁俗家弟子……” “不然,韩蔚廷已皈依三清。” “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奚凤啸正色道:“这是武当家事,局外人如何管得,所以在下匆匆离开,风闻武当掌门真气岔入经脉,已不能坐立自如……”继而微微一笑又道:“信如阁下所言,其中大有文章,普天下只有一人知,无奈在下现有要事在身,无暇细叙。”说罢略一抱拳,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走下山坡,转入一片参天古木林中。 他进入连抱松杉,蔽空翳日林中,忽觉身后生起飒然身形破空微响,不禁暗暗冷笑道:“我早箅定你们要跟踪而来。” 身形不疾不徐走去,似无所觉。 蓦地—— 一声阴侧恻冷笑传来道:“站住!” 语声寒冷如冰,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密林魅影疾闪,由四方八面腾来。 奚凤啸似感惊愕,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正是方才与自己问话之虎背熊腰大汉。 大汉厉喝道:“尊驾如要活命,可据实说出武当之事。” 奚凤啸目光扫视了一眼,冷笑道:“我与阁下等并无过节,如此做法令人不齿,要我照实说出不妨,阁下请自承来历。” 忽从大汉身后疾射过来一条人影,双手十指微撄,带着锐啸劲风扑向奚凤啸而来,忽道:“穷酸哓舌,大概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此人“饿鹰攫免”身法异常歹毒,倘被他抓个正着,必然洞胸裂腹,脏腑外溢,若不死即伤。 那知奚凤啸不闪不避,无动于衷。 那贼徒扑势迅急如闪电,眼看奚凤啸无法闪避,但不知怎地贼徒竟一式扑空,在奚凤啸身侧擦过,式一用老,收势不住,两手十指插入土内,头部猛撞盘虬在地面的树根。 一声惨嗥蓦起,昏死在地,贼徒十指根根折断,血涌如注。 群邪见状不禁大骇,均未发现奚凤啸闪避,怎么同党竟会一式扑空。 其实,奚凤啸身形一闪即复归原位,动作在瞬眼间完成,身法快极。 奚凤啸冷笑道:“心辣手黑,姑念初犯,饶你一死,下次遇上便说不得了。” 虎臂熊腰大汉突厉喝一声,呼的一片刀光泼风也似卷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曲指一弹,大汉腕脉只觉如中利刃,闷哼一声,一柄钢刀当郎坠地,面色惨变。 九邪相顾失色,知遇上辣手人物,忽见奚凤啸一鹤冲天拔起,突化云龙九现身法,在林中盘旋,双手齐扬,打出一片松针般飞弩,带出轻微连珠爆音,火光四射。 连续惨叫声中,群邪纷纷倒地。 大汉右肩亦中了一支暗器,咬牙拔下,痛澈心脾,怪叫一声,凝眼望去,不禁面无人色,失声道:“九子母连珠飞弩……” “不错,正是九子母连珠飞弩。”奚凤啸答道:“你倒见识极广,居然认出暗器之名。” 大汉面色惨变道:“同是森罗宫门下,为何箕豆相煎。” 奚凤啸大愕道:“你为何不早说,唉,在下也曾问你等来历,坚不吐实,毒手暗袭,怎能怪得在下。”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接道:“九子母连环系总瓢把子赠给在下防身之物,并无解药……” 大汉目瞪口张,已然气息冰冷,死状狰狞恐怖。 其余匪徒早就毒发,魂归地府了。 奚凤啸心怀悯恻,叹息一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岂非杀生太过。”随即在尸体上洒下化骨粉离开丛林奔向嵩山而去。 岂料他身后遥缀一条人影,远距五六十丈外,奚凤啸朦若无觉。 夜色苍茫之际,奚凤啸再度踏入谷城大街上,他无所留恋,走入一家天祥衣庄,买了两身换洗衣服。 周显达就在庄内,发现奚凤啸装着漠不相识。 奚凤啸在付衣裤价钱时,施展蚁语传声嘱咐周显达几句,便自转身走去.到达河岸觅了一条小和膛渡过汉水,取径鄂北豫南桐柏山脉,直奔嵩山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月上中天,朗澈如水。 奚凤啸已身在桐柏山巾,忽见树林掩映中,现出一座荒庙,一路疾奔,略感疲乏忖道:“歇会儿也好。” 荒寺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残垣瓦砾,阶前野草长有一人多高,虫声唧唧,一星灯火均无,好生荒凉。 奚凤啸步入大殿中,只见蛛网密结,蝙蝠飞翔,塑像东倒西歪,阴气森森。 他四顾了一眼,在神案前掸除一片积尘,般膝坐下,略用了一些干粮食水后,便自闭目调息行功。 殿外忽起了一个落足微声,不禁一怔,盘坐之势不动,全身倏的上提,落在正梁上隐去。 只见殿外走进两人,目中神光如炬,灼然电射,发觉奚凤啸不在,不由面面相觑,低声诧道:“奇怪!”急向殿外落在柱后。 蔓草丛立着六七条人影,但见一人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由大感惊愕。 似听一人道:“少庄主,此人是谁?” “我也不知,身形极像我熟稔之人,但非杀死他不可。” “此人真与少庄主是强仇大敌么?听少庄主口气,又似与他陌不相识。” “不错!” “那么少庄主非置此人死地不可其故安在?老朽曾闻老庄主言,如今武林杀劫已萌,柏树庄宜自保令名,不可涉身是非漩涡中。” 伍梦龙轻笑一声道:“那是两月前的事,但今非昔比。”继而沉喝道:“此人必匿殿内,放火烧寺。” 柏树庄手下四散,一点点火苗亮起,夜风狂劲.刹那间烈焰冲天,整座大殿被吞没在火海中。 但这时奚凤啸早自移藏于角隅乱草丛中,忖道:“这伍梦龙今晚之话及其举动大有可疑,我不妨查明其动机何在?” 风助火势,不到半个时辰,整座大殿被烧成一堆瓦砾,冒出浓烟。 只听伍梦龙诧道:“怎么并未有人逃出,难道他已远去无踪可寻了。” “仇已结下,恐怕柏树庄将永无宁日矣。” 伍梦龙面寒如冰,挥手命手下追觅行踪,徐徐出声道:“洪大叔,你认为今日武林究是何人之天下?” 奚凤啸看清与伍梦龙说话之人是一虎头燕颔的老叟,只见老叟略一沉吟,答道:“武林情势微妙,恕老朽难作预测,但如各大门派自相为政,畏首畏尾,再刘文杰与上官相等江湖巨擘又陷在森罗宫中,森罗宫气焰不可一世,若森罗宫主者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天下自是非他莫属。” 伍梦龙脸上泛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点点头道:“明哲保身,已非所能,森罗宫主者在未寻得白阳图解秘穴前曾来过柏树庄。” 虎头燕颔老者惊-道:“什么!怎么老朽竟不知情?” “家父不欲人知!……” 虎头燕颔老者满脸怒容,冷笑道:“想不到威镇中州的柏树庄竟投靠森罗宫,老朽请从此别……” 伍梦龙道:“洪大叔,你不知当时情景,家父未一合便为森罗宫主者制住,试想为人子者岂能见其父身危竟无动于衷……” 虎头燕颔老者默然不则一声。 伍梦龙接道:“幸亏森罗宫主者似无意与家父为仇,谓爱在下根骨,意欲在下为他衣钵传人。” 奚凤啸暗惊道:“庞镇寰好歹毒的手段!” 只听伍梦龙接着说下去:“森罗宫主当即解开家父穴道,畅论天下武林大事,及武学奥秘,议论精辟,深中肯絮,家父大为钦佩,命在下拜在森罗宫主者门下,盘桓三日,告别而去,在下蒙他授以一套剑法及二十八手掌法。” 虎头燕颔老者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道:“老庄主行事非人能及,老朽谨向少庄主贺,但少庄主尚未谈及追杀之人是谁?” 伍梦龙道:“家师离去时严嘱若遇上摘星手格杀勿论,他老人家只说出摘星手是个中年儒生模样,来历姓名均未告知,今晚在下追杀之人无疑是那摘星手。” 虎头燕颔老者道:“师命难违,老朽几乎错怪了少庄主。” 这时,庙墙外飞掠入数条迅快人影,禀道:“属下并未发现可疑痕迹。” 伍梦龙冷笑道:“我就不信他会飞上天去,传令各地分舵,一发现中年儒生形迹立即飞鸽传警。” 一声走字出口,人影冲霄而起,疾逾飞鸟般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墙隅奚凤啸飘然走出,目凝火后劫灰,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暗道:“这庞镇寰心计周密,步步为营,不知在江湖中安下了多少诡奇的杀着,使人防不胜防,他若不贪念白阳图解,志在武林第一人,早就成为武林霸主了。” 蓦地,墙外冒起一条庞大身形盘旋落地。 奚凤啸一眼看清来人,大喜道:“卢老偷儿,你怎么在此处?” 来人正是妙手如末卢迪,亦感惊喜过望道:“老偷儿如非远处看见火光烛天,查视而来,你我却要错之交臂。” 奚凤啸剑眉微皱道:“在下就不信你就从登封赶回,事情办妥了未?” 卢迪冷笑道:“事情并不如你我想像中的如意,如今河南中州均是柏树庄的天下,对过路的江湖人物均盘根究底,追踪暗蹑,一有可疑即招祸殃,老偷儿如非带着柳云扬老贼,定把柏树庄烧一把野火,搞得他人仰马翻,戏弄个够,方消此恨。” “柳云扬现在何处?” “现在沙河铺,有裴泽及丐帮高手叶青河看守。”卢迪说时,用惊疑的目光望了火场一眼,接道:“老弟,你放火烧寺为了什么?” “伍梦龙所为,并非在下。” 奚凤啸将刚才所见经过说出,道:“既然柏树庄与森罗宫沆瀣一气,在下亦不能顾念故人之情,你我不必存妇人之仁了。” 两人如飞而出,疾如流星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翌晚三更寸分,威震中州的柏树庄竟遭祝融之灾,火势猛烈,柏树庄二千多户几乎毁去一半。 伍维岳所居门前照壁上留有摘星手惊语,指名索斗玉面丧门伍梦龙。 玉面丧门伍梦龙尚未回庄,伍维岳忧心惶惶,如同惊弓之鸟,不可终日,-面传讯伍梦龙立即赶回,另召集各处分舵高手赶来柏树庄。 伍梦龙此刻正在桐柏县城中,据手下密报发现中年儒生形迹落在桐柏县,是以兼程赶去搜捕。 忙碌了一整夜,迄未找出中年儒生下落,虎头燕颔老者叹息道:“何事忙碌,为人作嫁,柏树庄恐有累卵之危矣!” 伍梦龙不禁面色微变,忽然空中响起一串鸽铃哨音,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三支灰鸽一字飞翔,忙撮嘴发出一声低啸。 三支飞鸽陡地冲下,落在伍梦龙肩头,伍梦龙解下鸽足系书,展开一望不禁面色大变,历声道:“此贼端的可恶,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虎头燕颔老者在旁瞥明鸽书,暗暗叹息道:“君子立身,不可不慎世,一念之差,立招丧身裂名之祸。”顿萌退意。 第十三章 千里迢迢索父仇 他亦是江湖知名人物,二十年前澜沧游龙洪培鑫在天南武林威名卓著,一次偶经王屋,罹受白骨三魔暗算,正在危急之际,得伍维岳施救,带回柏树庄中调息三年,方告复元,后又经伍维岳之助,手刃白骨三魔,为此感恩图报,遂以柏树庄作为栖隐之处,多年来情若手足,宾主甚得。 岂料伍维岳晚节不坚,竟惜蚁命与森罗宫沆瀣一气,自己怎能为虎作伥,但为伍维岳大恩不忍骤舍,不由心怀犹豫。 此刻伍梦龙放回灰鸽,向洪培鑫道:“洪大叔,你我赶回本庄再作计议吧!” 洪培鑫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但摘星手指名索斗,恐怕相当辣手。” 伍梦龙冷笑一声,当先疾跃奔去。 洪培鑫暗叹一声,率众跟随身后,眨眼,消失于万山丛中。 伍梦龙年少好胜,心术奸险,与森罗宫主者本是一匠之貉,气味相投,是以森罗宫主者看准了伍梦龙此一弱点,遂设计收伍梦龙入室弟子。 伍维岳亦非昏赜之人,他深知当今之世比他为高之人不胜枚举,更兼刘文杰上官相陷身森罗宫,滕文星身首异处,故森罗宫声名远播,威震武林,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森罗宫主者提出收伍梦龙为徒时,乐得自下台阶,杯酒言欢。 可是,在澜沧游龙洪培鑫却不作如此想法,感恩图报与同流合污有截然不同的涵义,何况自己在柏树庄这么些年来多少有点建树。 然而洪培鑫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一路随着伍梦龙奔回柏树庄途中,只觉举棋难定,退身无计。 苍茫入眼,伍梦龙一行已在崎岖山道上,突发现一个束发头陀袒胸露腹横睡在道上,鼾声如雷,双手紧捏着两支金鳞小蛇。 金鳞小蛇虽粗仅有两寸,身长却有五尺左右,不停的扭曲旋动,首如角棱,锐牙戟张,红信伸缩,一望而知是一种奇毒的异种怪蛇,连澜沧游龙洪培鑫久走苗荒均未曾见过。 伍梦龙归心似箭,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反手挽出肩头丧门剑,一抹寒芒疾向蛇头削去,身形亦自上腾,欲从头陀身上掠过。 洪培鑫忙道:“少庄主不可造次。” 但已不及,寒光如电飞削蛇首而去,堪近三寸之际,一双怪蛇突挣出头陀手掌,疾如奔矢般嚼向伍梦龙“七坎”、“期门”,两大要害重穴。 伍梦龙大惊,身形一仰,剑势突变撤了开来,寒光飘飞,漫空剑气逼得两条怪蛇如冻蝇穿窗般,绕着伍梦龙周身欲寻隙而入。 洪培鑫正待出手,身后两个彪形大汉双双大喝一声,挥刀猛扑向怪蛇劈去。 只听叮叮两声,火星直冒,一双大汉只觉刀身砍上精钢上,震得荡了开去,右腕发麻,才知怪蛇鳞甲金铁不入,不禁大骇。 那知竟触怒了两条怪蛇,抛开伍梦龙向一双大汉啮去,蛇首一搭上大汉面门,两声惨嗥腾起,双双倒地气绝。 忽然束发头陀仰身翻起,用手一招,身形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两条蛇随着头陀身形电飞回去。 但闻半空中怪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森罗宫竟有你这么个第三代传人了。”语音曳去如风,人远长空疾杳。 伍梦龙追赶不及,不禁咬牙切齿向洪培鑫道:“大叔,你可知道贼秃是什么来历?” 洪培鑫苦笑道:“老朽不曾见过,但无疑是摘星手同党。” 伍梦龙冷笑道:“我与摘星手誓不两立。”振肩起步,身形似箭,已远落在十余丈外。” 洪培鑫突感束发头陀离去之际之话,忖道:“他为何知情伍梦龙已纳入森罗宫主者门墙。”不禁呆了一呆,猛感柏树庄大祸临头,心中一凛,不由急急赶上前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月轮涌空,山野如披上一袭云雾.恬美幽静如梦。 山道上突飞落奚凤啸,妙手如来卢迪及方才戏弄伍梦龙之弄蛇束发头陀。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在下来迟一步,被伍梦龙得以奔回柏树庄内,这样一来,又不知要伤亡多少人命及耗时费神。” 束发头陀面有愧色道:“如非小贼施出大罗剑法,小贼必丧在金鳞蛇吻之下。” 卢迪道:“他认出你的来历么?” 束发头陀笑道:“除了老偷儿你,谁知道我是蛇主怪丐叶青河呢?” 卢迪微微一笑,目注奚凤啸道:“老弟无须懊恼,这样也好,伍维岳已传令各处分舵高手赶赴柏树庄,柳云扬嵩山之行可无阻碍。老弟欲把伍维岳父子如何处置?” 叶青河沉声道:“一网打尽,以免贻害无穷。”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本拟照叶大侠想法行事,但恐夜长梦多,不愿耗费时日,决定由在下一人只身入庄制服伍维岳父子。” 卢迪、叶青河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老弟一身系武林安危,怎可轻身涉险。” 奚风啸微笑道:“愚意已决,料也无妨。” 月夜苍茫,三人身影远去如豆。 口口口口口口 柏树庄内壁累森严,杀气密布,庄外数十株参天古柏,仍是那么密翳苍劲,在这酷暑盛夏,往昔树下都坐三三两两,村老庄汉迎风把盏,袒胸叙往,如今人迹全无,更凭添了几分肃杀气氛。 伍维岳在大厅上,只觉坐卧不宁,各处高手都已赶来柏树庄,似未见摘星手有何举动,非但如此,派出庄外巡探回报,在十里周围并无发现可疑敌踪。 他乃是江湖巨擘,久历风霜,知道越是如此,越是凶险万分,澜沧游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伍梦龙但感胸头怒火沸腾,紧握着手掌,暗暗切齿。 蓦地,一块方砖由厅外投入,啪的一声坠入伍维岳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异,不由惊得伍维岳父子与洪培鑫一跃而起,只见砖上系着一函。 伍维岳鼻中微哼一声,猿臂疾探,将信遂摘入手中,但见伍维岳疾如电射飞出,复又匆匆掠入,一脸悻悻之色。 柏树庄主霹雳神掌伍维岳已自展开信笺,只见笺上书有数行字迹,大意谓只约伍维岳父子两入在庄外柏树下会面,不可连累无辜,并叙明他只身来此。 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他倒大言不惭,我倒要会会此人。” 伍维岳道:“你稳操胜算么?你师父也对此人有所忌惮,切不能专凭血气之勇。” 玉面丧门伍梦龙冷笑道:“孩儿恩师并未与摘星手相遇,只说此人心计过人,武功甚高,他既指名约斗,何能示惧,而且孩儿已布下天罗地网,任他插翅也难飞脱。” 洪培鑫忽道:“摘星手江南武林盟主,说一不二,既然指名贤父子晤面,只身来此,柏树庄威望中州,岂能自贻宵小之讥,洪某之见,还是贤父子一往听他有何话说。” 伍梦龙怒道:“他如是光明磊落,尽可指名索斗,为何火焚柏树庄。” 洪培鑫大笑道:“武林人物,最讲究投桃报李,恩怨分明,少庄主如非火焚荒寺,欲将他置身火海,怎能怨得他以牙还牙,他火焚柏树庄后未发现少庄主现身,是以留书于壁,指名索门,换在别人,只怕……” 伍梦龙冷笑道:“洪大叔说话为何偏向摘星手?”弦外之音不问可知。 澜沧游龙洪培鑫不禁面色一变,但倏即恢复如常,微笑道:“听与不听,端在贤父子。”身形一转,缓缓走向厅后而去。 伍维岳眉峰一皱,欲言又止,回面怒视了伍梦龙一眼。 玉面丧门冷笑道:“一路同行洪大叔就与孩儿貌合神离,只斥腹诽,怎能怪罪孩儿疑心。” 伍维岳沉声道:“胡说,谁让你说出你与森罗宫渊源,洪大叔为人耿直方正,自然是满心不愤。” 玉面丧门辩道:“洪大叔在庄多年,与爹情若手足,不是外人,此事怎能瞒他……” “不必说了,事巳如此.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为父已想出一条妙计……”话声截然止住,忽道:“走!”两父子疾向厅外奔去。 他们不迳往庄外与摘星手晤面,先下令搜庄,挨家叠次搜觅,因为伍维岳自火焚后便严密部署,不料还有人潜入投书,除了摘星手别人无此武功,是以伍维岳料测摘星手尚潜伏庄内未去。 但搜查殆尽,毫无发现。 伍维岳大感意外,怔得一怔,招手命一劲装汉子附耳密嘱数语,劲装汉子领命如飞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庄外柏树下寂寥无人,日方傍午,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条人影,步履沉重,渐现出一中年儒生。 待中年儒生行近一株参天古柏之下停住,倏地树上响起一片怪笑,密集如雨的强弓毒弩由数株柏树上聚向中年儒生射来。 中年儒生不闪不避,一声惊噫中数十条身影如鹰隼疾泻落下,为首是一突额缩腮,豹日猬须老者,疾逾闪电望死者身前掠去,伸手一拨,仔细看清面貌,不禁骇然色变道:“这不是本庄李文案么?” 事已铸成大错,忙命人将尸体抬向庄内。 伍维岳闻讯大惊,知仇又加深一成,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伍面丧门更是怒火沸腾。 从午至暮,毫无动静,伍维岳父子藏匿于秘室中只觉难以按耐。 这秘室共有五间,重门密键,虽本庄之人如非亲信不知在向处,更难知出入之法,何况秘室安有极厉害的机关。 伍梦龙烦燥不宁,冷笑道:“未必摘星手武功强过孩儿,为何如此惧他,传扬开去,贻笑武林。” 伍维岳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父已密令本庄高手侦出摘星手潜伏所在,再大举暗袭兜捕,必可一网成擒,目下摘星手正急于找出我们父子下落,也许他不慎自露形迹,如此更已事半功倍,你急什么?” 说着,忽闻嗡然一声什么被削断微音,不禁一怔,凝神静听半响,又并无半点异声,均心疑自己心神不宁所致。 蓦地邻室走来一中年儒生,三绺短须,神采焕发,飘洒俊逸。 伍维岳父子不禁骇然变色,呛郎郎一声龙吟,一道青芒起自伍梦龙肩头。 中年儒生微笑道:“且慢,在下不是自投罗网了么?先别动手,咱们三对六面,谈谈如何?” 伍梦龙冷笑道:“你就是摘星手么?” “那是江南武林朋友抬爱,在下当之有愧。” 伍梦龙厉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中年儒生微笑道:“在下要来就来,要去就去,有何惊异,你此一问岂非太以愚蠢。” 伍梦龙不禁面红耳赤,目露凶芒。 霹雳神掌伍维岳沉声道:“尊驾来此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与柏树庄毫无恩怨,怎奈令郎必欲置在下于死地不可,在下在荒庙本予容让,但风闻你等竟与森罗宫主者勾结为奸,令郎且获森罗宫主者青睐收为人室弟子,并获绝艺真传!……” 伍梦龙厉喝道:“那与你何干?” 奚凤啸道:“问的好,那在下又与你何干?” 伍梦龙不禁语塞,铁青着脸,剑尖平指,震成一片寒星,伍维岳身形退在壁角,似欲发动机关。 奚凤啸面色一沉,正色道:“在下入时已将总轮削断,即是贵父子也难以出去,除非束手就擒别无生路。” 伍梦龙突大喝一声,左手疾指扬,打出一蓬丧门钉,右腕一震长剑,闪起一团剑花寒飚袭向奚凤啸而去。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倒要试试大罗剑威力如何?”身形斜上一步,侧闪揉身进扑。 丧门钉打中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地。 伍梦龙不禁一呆,猛感奚凤啸已蹈虚欺进,心中大骇,剑式立变,大罗剑法展了开来。 大罗剑法果然奇诡神妙,剑势展开,只见千百道剑影洒出万朵剑花,挟着猛厉罡风,宛如困龙脱羁,带起万丈波涛怒涌而至。 奚凤啸心中暗凛,只觉大罗剑法与天飚三罡各有威力,如换在当年的他,早丧命在这大罗剑法之下。 他根骨绝佳,记忆及悟解特强,一面接招,一面已把大罗剑法神奇变化悟记。 这时伍维岳自闻得奚凤啸把总轮削断,如同跌在万丈冰渊内,半晌不能作声,退至一隅筹思逃出之策。 猛听奚凤啸一声大喝,剑气全收,只见伍梦龙左臂曲池穴已被奚凤啸扣住,同时奚凤啸左掌两指并指点在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不禁面色惨变,高声道:“老朽只此一子传续香烟,尊驾能否网开一面,老朽无不如命。” 奚凤啸微笑道:“令郎心狠意毒,留此武林祸害无用!” 伍维岳闻言不由胆寒魂落。 玉面丧门狞笑道:“爹,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你老人家疾奔出召集人手用滚油灌入,永绝后患。” 奚凤啸闻言忖道:“此人真不可救药,心术奇险,我怎能眷念相识一场。”不禁冷笑道:“真的吗?”右手一紧接道:“在下真要瞧瞧令尊如何逃出这秘室,在下应允决不阻拦就是。” 伍梦龙只觉行血猛攻内腑,混身虫行蚁走,酸在骨髓,冷汗如雨冒出,咬牙闷-一声道:“摘星手,你真狠。”丧门剑当即脱手坠地。 奚凤啸微笑道:“岂不闻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在下也是因人而异,如阁下心性,在下尚要九阴绝脉。” 伍梦龙深知九阴绝脉,非人可禁受,闻言目中不禁泛出骇悸之色。 伍维岳何尝不欲救其子于危,无奈投鼠忌器,万一自己犯险出手,那虚点在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难保不吐劲点下,人何以堪,只有认输尚可保全其子蚁命。 奚凤啸忽回面目注伍维岳道:“庄主你还不走么?” 伍维岳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无知,倘仍不蒙饶恕,请一并将愚父子赐死。” 奚凤啸微微一笑,虚点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突改向伍维岳脑门“百会”穴虚点而去。 有一缕暗劲如若寒风般点上伍维岳脑门,伍维岳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寒噤。 奚凤啸出手迅疾如电,回腕掌心按在伍梦龙“期门”穴上,笑道:“庄主偕令郎随我出室吧!” 伍维岳面色苍白道:“阁下要将愚父子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在下说话算话,庄主方才不是相求在下不要断绝伍门香烟么?在下留下少庄主一条性命就是。” 伍维岳闻言不由怅然若失。 他们父子渐感脑中一处浑浊不清,显然神智已丧失,也不知自己如何随奚凤啸怎样出得秘室而去,不觉身子已来在一片广场上。 只见场中肃立着澜沧游龙洪培鑫带着八名带刀大汉,一见奚凤啸带着伍维岳父子走来,立即大喝道:“摘星手,你也太自恃……” 奚凤啸摇手微笑道:“在下已与庄主握手言和了,尊驾不必误会。” 洪培鑫故作怔愕之状,长长哦了一声道:“这是老朽误会了。” 奚凤啸突回面向伍维岳抱拳笑道:“在下就此告辞了,不敢劳贤父子相送,烦请这位老英雄代劳送出庄外,以免与贵庄手下发生误会了。” 伍维岳点了点头,怀中取出一面黑三角令旗道:“洪贤弟有劳了。” 洪培鑫接过令旗躬身说道:“庄主少庄主请问调息,洪某代劳。” 奚凤啸巳自飘然走出,洪培鑫疾随身后。 伍维岳父子目送奚凤啸远去,才双双转身离开广场。 奚凤啸途中向洪培鑫道:“多谢老前辈相助,得以化干戈为玉帛。” 洪培鑫道:“老朽权衡再三,不愿目睹伍维岳倒行逆施,自招覆亡,所幸阁下才华过人,能够说服他们父子,不然,老朽无法收拾。” 奚凤啸摇头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服他们,只是以独门手法逆转经脉,令神智受挫,日岩还得仰仗大力……”语声低不可闻。 洪培鑫面泛喜容,道:“如此老朽无忧矣!” 一路遇上甚多伏椿拦阻,见令旗任由离去。 澜沧游龙洪培鑫远送三十里外,才依依而别。 口口口口口口 夕阳似火,照耀着天边,倦鸟归林,漫空飞翔,日落黄昏的景色将这山谷衬托得如诗如画。 奚凤啸负手在谷野中眺赏美景,不禁神注。 只见林中掠来三条迅疾如电身影,来人正是妙手如来卢迪、蛇王怪丐叶青河、神刀快手裴泽。 卢迪身形方始停住即道:“老弟,一波已平,一波又起,半月来少林屡遭强敌侵袭,似为寻仇,并非森罗宫党徒。” 奚凤啸诧道:“是何来历?” 卢迪摇首道:“风闻是一黑衣蒙面人,身材瘦小,六探少林寺,并未伤人,但武功奇高,身法迅快如电……” “此人仇者是谁?”奚凤啸紧紧接着问道:“少林必然知情。” 卢迪道:“嵩山讳莫如深,似另有难言的苦衷,此人与我等行事大有阻碍,必须侦出来历不可。”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我等先赶往登封再作计议吧!” 三人身形如风,瞬眼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口口口口口口 郑州登州黄澄澄官道上忽现出十数骑奔驰着,长鞭挥空叭叭锐响,骑后掀起漫天黄尘。 为首四骑上人是面如朱砂,虎目蒜鼻,须发斑白身栽魁梧黑衣老叟,肩上插着一柄齿芒锋利的日月五行轮,目中不时逼吐着焦急的神光,面色森冷,似有沉重的心事。 紧傍着老叟左面骑上人是一身着蓝衫,瘦削长脸三绺黑须的老叟,肩头露出一截降魔杵柄。 随后二骑坐的一双面目逼肖,肩带长剑的黑衣老者,目光阴森逼人。 落在四骑后面有半箭之遥共有十二骑,个个都是彪悍精壮大汉,手执兵刃,只见一片寒芒闪动。 面如朱砂老者忽向瘦削长脸老者问道:“此处距观音堂多远?” “帮主,约莫三十里。” 面如朱砂老者正是威震长江水道的四渎帮帮主日月五行轮金旭。 只见金旭辔头一按,坐骑立时缓了下来,长叹一声道:“韩老弟,你随愚兄亦有不少年了,四渎帮虽是江湖黑道组织,愚兄并未妄杀了一人,最近因不愿卷入武林杀劫中,才令三帮潜蛰不露,但到底免不了祸起非常!……” “帮主。”瘦削长脸老者泛出诚挚笑容道:“我韩维武追随帮主多年,帮主心性为人那有不知之理,此事虽离奇突然,依属下猜测,如非深仇大怨,岂能掳去帮主爱子,但有一点值得怀疑,为何不在就地了结恩怨,一定要在观音堂解决不可。” 身后响起一个冷笑道:“有何值得推敲之处,无疑是霹雳神掌伍维岳手下所为。” 金旭摇首道:“老朽从未与柏树庄结怨。” “伍维岳手下网罗武林高手甚众,或系其中之一,诱使我等远离长江,自投罗网。”一双面目逼肖的孪生老者独持异议。 八臂灵宫韩维武道:“是与不是,反正距地头不远,到了便知究竟,目前胡乱猜测徒乱人心。” 人骑渐进入狭窄山道上,忽地前途一支响箭射向半空,摇曳出一片划空啸音,悸人心冲。 金旭疾右宇一挥,坐骑立时纹风不动。 只见前途冒出三条人形,疾逾飘风掠至,其中一个面目阴沉的汉子望了十六人骑一眼,哈哈大笑抱拳道:“来的可是四渎帮主金旭老师么?” 这汉子又纵声大笑道:“兄弟只当金帮主率领举帮之众,岂知寥寥十六骑,金帮主也忒自恃了,”语气咄咄逼人, 金旭双眉一剔,道:“老朽只觉得与尊驾陌生得紧,为何……” 话尚未了,这汉子鼻中冷哼一声,道:“那是金帮主忘怀了,但兄弟只是奉命来迎,主人还在立待,容兄弟带路……” 金旭身后忽生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且慢。”一双人影从骑上拔起,疾如灰鹤般掠在汉子面前,现出孪生面目阴沉的老者。 汉子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久闻四渎帮中左右二判靳云靳雷兄弟乃江南名手,武学称绝,兄弟石泰三有幸相晤,当然要领教两位绝艺,但两位何必心急。” 靳云阴阴一笑道:“靳老大就是心急毛病,尊驾如果不照实说出你主人是谁,可别怨靳老大辣手无情了。” 石泰三大笑道:“恕难从命?” 靳云倏地一剑飞出,洒起一串寒星,袭向石泰三而去。 出剑迅快如电,距离又近,剑势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怪异诡奇,令石泰三无法闪避开去。 石泰三眼见靳云剑势挥来,右掌疾提。一招飞花迎风拍向“天府”穴而去,左手食中指“骊龙探珠”斜腕上刁“丹田”气穴。 他竟无视于剑势迅厉,其实这一式两招用得险辣神奇,靳云若不撤剑必伤在石泰掌指之下。 靳雷见状腾空疾出“摩云三式”精芒电奔,势如天河倒泻卷下。 岂知石泰三就在靳雷剑势未至,靳云回撤之际,已自飘身疾退,哈哈大笑道:“金帮主,你难道不顾及令郎了么?” 日月五行轮金旭面色微变道:“幼童无辜,罪不及孥,老朽倘罪孽深重,当不避斧钺之诛。” 石泰三大笑道:“金帮主快人快语,豪气干云,令兄弟不胜心折。”笑声中陷含凄厉之味,听得金旭不禁心头狂震。 只见石泰三同着两名黑衣汉子步下官道斜坡灌木林而去。 金旭一拨座骑,当先奔下。 八臂灵官韩维武等默然疾随,韩维武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两道锐利眼神凝注在石泰三身上,欲找出石泰三来历,似迄未能发现一丝端倪,却从石泰三眼神中发现怨毒已极之色,不禁暗暗心惊道:“此去只怕凶多古少。” 这片灌木密林绵亘十数里,林中暝暗如暮,金旭等只觉心神不宁,提防暗袭,却平静无事。 天光豁然开朗,一行十六骑已出了密林,眼前显露出一条狭长的山谷,三面削壁危堑,猿猱难攀,谷中茸茸绿草,入目深碧,狭谷尽端突崖穹窿隐隐藏着一座尼庵,绿叶白竹,清幽恬静。 只见石泰三人疾趋入庵,须臾走出一个清脆绝俗的黑衣少女,身后随着石泰三十数武林高手。 韩维武一见此少女不禁一震,心中已是恍然,正待与金旭说出来历,黑衣少女身法迅快,已自掠至金旭之前停住。 金旭翻身下鞍,只见黑衣少女在星目中突射出两道霜刃,冷冷说道:“金帮主别来无恙?” 石泰三接道:“金帮主贵人多忘,一概不记前事。” 黑衣少女道:“他真的忘怀了千里追踪,先父埋骨沼潭之怨了么?” 金旭闻言,顿时忆起前事,面色大变道:“姑娘可是姓吴?” 黑衣少女粉靥立时,日泛杀机,冷笑道:“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金帮主,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旭肃然道:“昔日之事,逼非得已,如非令尊强劫三元秘谱,老朽也曾劝说令尊,怎奈令尊不允……” 吴澄碧厉叱道:“三元秘谱是你的么?” 金旭面现苦笑道:“虽非老朽所有,但为老朽发现,却被令尊趁隙抢去,并连伤敝帮弟兄五人,老朽志在夺回三元秘谱,拼搏之下死伤难免,若老朽死在令尊手下,则又待何如,姑娘何见责之深,何况追击令尊者并不仅四渎帮。” 吴澄碧星眸一红,冷笑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得手者即为物主,你心狠意毒,先父业已身罹重伤,尚狙击不舍。”说着语音变沉:“当然,昔日参与狙击家父者少林达摩院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姑娘亦必有以相报。” 金旭闻言暗道:“不料昔日铸成大错,遂又造成一个魔头,真始料不及。”当即问道:“姑娘,仇已结下,老朽愿承当其罪,但不知姑娘如何清偿?” 吴澄碧微绽笑容道:“血偿血债,金帮主如此恢宏大度,我决不亏待帮主属下及令郎,以礼送回。” 一言激怒了四渎帮高手,纷纷喝叱出声,气氛立时剑拔弩张。 吴澄碧目蕴怒光道;“各位若不愿见贵帮主自刎,请即离开就是,不然,姑娘定不饶恕。” 一双黑衣汉子疾跃而出,双剑一晃挥出一片精芒,道:“吴姑娘请赐教,我等身为本帮弟子,自不能目睹帮主危难无动于衷。” 吴澄碧面色冷漠道:“如此姑娘就成全了你们!” 一双黑衣汉子鼻中冷哼了一声,挥剑疾展开一路剑法,只见剑气冲天,寒飚电旋中,千朵金星涌袭吴澄碧而去。 突闻两声闷哼扬起,却未见吴澄碧如何出手,两支长剑脱手飞掷半空,一双黑衣人如受重击飘身倒地,面如金纸昏迷不醒。 金旭等人见状面色大变。 吴澄碧冷笑道:“这两人只昏死过去,一个对时自会醒来,金帮主,好汉作事好汉当,何必连累无辜,贵帮手下一齐出手也是白饶,奉劝金帮主命他们回转,仅留下一人护送令郎。” 语外之音,视四渎帮高手无异土鸡瓦犬,生杀由之,韩维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此刻左右二判靳雷疾闪而出,捧剑躬身道:“姑娘武功高绝,不胜钦佩,老朽兄弟二人愿请赐教,如若不敌,当死而无怨。” 吴澄碧星眸中逼射两道霜刃寒芒冷笑道:“当日夏口江滨渔村也有你两人在,姑娘念在你俩奉命施为,是以法外施仁,既然如此,莫怨姑娘出手无情了!” 二判冷冷答道:“老朽怎能见怪姑娘。”靳云倏地一剑,袭向“期门”大穴,剑招辛辣诡异,带出划空啸风之声。 靳雷也攻出一剑,就在靳雷剑招将出未出之际,吴澄碧右掌虚空一抓,倏地向靳云右腕拍去。 掌式似“火中取栗”,又似“金豹露爪”,却两者都非是,诡奇之极。 “叭”的一声,靳云右手腕脉穴如被利刃砍中,痛彻心脾,长剑呛郎坠地。 却在这时,靳雷一招“天龙吸水”,寒虹惊天劈向吴澄碧肩头。 吴澄碧武功委实神奇莫测,右手原式不动,身躯一个疾旋,靳雷长剑剑光无巧不巧地为吴澄碧五指抓住。 靳雷只觉一股奇寒之气由剑身导入右臂,迅疾如电攻入内腑,待他警觉不妙封住穴道已是无及,立时浑身气血并凝,面色青紫,目瞪口张僵住。 金旭此时已知吴澄碧武学高不可测,不言而知系习自“三元秘谱”,自知凶多吉少,但乃一帮之主,宁折不弯,缓缓撤出肩头日月五行轮。 八臂灵官韩维武忙道:“帮主且慢。” 金旭回面黯然一笑道:“韩老弟,老朽将犬子付托与你,切莫令他习武,江湖上总无是处。” 韩维武心如刀绞,低声道:“待小弟去说服吴姑娘。”说着疾跃了出去,向吴澄碧抱拳一拱,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冤怨相报何时可了,何况令尊人死不能回生……” 吴澄碧面寒如冰,厉叱道:“住口!父仇不共戴天,你是谁?” 韩维武苦笑一声道:“老朽八臂灵宫韩维武。” 吴澄碧不由怔住,发挟霜刃的目光仔细打量韩维武一眼,四渎帮万里狙击,这韩维武似未出手,只觉恩仇之间极难分别。 突闻韩维武低声道:“吴姑娘,可否另借一处说话?老朽有话奉告。” 吴澄碧淡淡一笑道:“好!”娇躯一转,向崖下走去! 韩维武正待启步随去,忽听金旭说道:“韩老弟,老朽已决定杀身了结这段冤怨,你无须枉费心神。” 八臂灵官道:“小弟与吴姑娘相谈另外一事,与此无关。”说着已疾赶上吴澄碧而去。 吴澄碧走至崖下,回头嫣然一笑道:“韩老师有活请快说。” 韩维武正色道:“倘我那奚凤啸老弟早日赶去姑娘府上,老朽相信姑娘亦不致于必欲寻仇。” 而吴澄碧一听奚凤啸之名,不噤顿泛惊喜之色,道:“韩老师遇见他么?他在何处?” 韩维武长叹一声道:“奚老弟对吴姑娘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吴澄碧不知所答,陡然间玉靥泛呈玫瑰红晕,继而自觉有点失常,面色倏然一整,道:“奚少侠对我恩重如山。” 韩维武道:“敝帮主咧?” 吴澄碧闻言杀机逼露道:“仇深似海。” 韩维武叹息道:“老朽不能阻止姑娘寻仇,但此非适宜时机,而且大大的刺伤了奚老弟的心。” 吴澄碧闻言大感惊愕道:“这话何用意?” 韩维武目光凝向天际一处浮云,徐徐出声道:“吴姑娘,你不知奚老弟也身负血海冤仇么?” “此人是谁?” “森罗宫主者。” 吴澄碧身在江湖,森罗宫主者威慑武林,她岂能并无耳闻,闻言不胜惊诧道:“是真的么?” 韩维武正色道:“老朽与奚老弟是忘年之交,义同手足,那有在姑娘面前诳言之理,森罗宫主者恶行擢发难数,双手血腥,巳成武林公敌,武林之内黑白两道只要稍具血性之人,莫不对他怨毒入骨,非欲制他死命而后快……”说着凄然长叹一声道:“无奈森罗宫主者武功太高,是以有心人无日不在寻求一些武林奇学,始能稳操胜算,故有当日追击令尊之事,当日也不能怪罪少林达摩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及敝帮金帮主,因森罗宫网罗武林名手屈指难数,在当时惨况之下谁又知道令尊并非森罗宫所遣,据老朽所知,达摩三老也曾婉言相劝令尊。” 吴澄碧闻言不禁冷笑一声! 韩维武左掌一摇,忙道:“姑娘请容老朽说完,是非曲直,老朽概不过问。”话落略顿,又道:“昔日老朽委实同情令尊处境,咱们武林人物均有宁折不弯倔强习气,何况令尊也是武林名宿,但老朽爱莫能助,只得恳求奚老弟。” 那时,奚老弟正在设计诱使森罗宫主者投入罗网,他百忙之际毅然应允,义助令尊及姑娘脱险,因此森罗宫主者得以逃逸,更因此一失,使奚老弟顾此失彼,误了令尊一条性命。 奚老弟并无丝毫怨尤,还将令尊赠他之武林人物梦寐欲得之“三元秘谱”璧还姑娘。这是何等胸襟。” 吴澄碧默不作声,胸中感慨万千,似一团乱麻聚在心内,不知是恩、是仇、无法理解。 韩维武正暗察吴澄碧面色,知似被自己言词说动,打铁趁热,时机稍纵即逝,接着又道:“如今奚老弟已成江南武林盟主,风闻已赶来中原,谋与少林昆仑联手,商计制胜森罗宫主者之策,必然与姑娘为敌,是以老朽深以姑娘此时寻仇不智之极。” 吴澄碧不禁暗叹-声道:“韩老师之言句句实在么?” 韩维武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不出十日之内当能与奚老弟晤面,老朽所言真伪,一问就知,倘奚老弟知姑娘习成三元绝学寻仇,当深悔璧还三元秘谱之举。” 吴澄碧幽幽长叹一声道:“好,我应允韩老师不取金旭性命就是,但是要废了金旭一身武功,少林昆仑我势在必去,昔日如非达摩三老秋叶道人重伤先父,焉能丧命。” 韩维武心中大急道:“倘姑娘在少林万一与奚老弟相遇,老朽深知奚老弟外柔内刚,恐……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到时再说吧!我决定不能因韩老师之话中止寻仇,恩仇之间不容有商酌,不过我很感激韩老师就是。”说着身形一晃,迅疾如电落在金旭身前,右掌虚空向金旭一拂,疾望庵内掠去。 金旭只觉一股微热气流拂上身来,竟封住身上三处经脉,知功力半废,但感英雄一生,如今竟受制于妇道弱女子上,不禁热泪盈眶。 只见庵内走出一个眉清目秀髫龄小童,遥遥看见金旭,不由高呼了一声“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金旭不放。 金旭抚着幼童首部,面现慈霭笑道:“星儿,这几日你受苦了。” 幼童摇首道:“吴姑姑待我很好.我真舍不得她离去呢?” 这时,韩维武已自走了过来,诧道:“她走下么?” 幼童点点头道:“吴姑姑说她去嵩山,叫我转告爹即速赶返切勿多事。” 韩维武蓦地发现石泰三等已不知在何时走得无影无踪。 日月五行轮金旭向韩维武道:“多谢韩老弟言词说动她,不然老朽难逃杀身之危。” 韩维武摇首苦笑道:“此事尚未了,帮主清率众先回吧!小弟还须寻奚少侠,以免掀起武林轩然大波,予森罗宫主者可趁之机,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容小弟告别。”说着匆匆转身一跃疾奔而去。 八臂灵官韩维武一言偶中奚凤啸北来中原,其实他根本不知奚凤啸行止,倘吴澄碧发觉他所说有伪,必然更激起巨变,是以忧心惴惴。 暮霭四起,夜色苍茫之际,韩维武踏入登封县境。 登封虽小,却也市廛整齐,华灯初上,行人往来街道,并无冷落寂寥之感。 韩维武饥肠辘辘,正欲找一家饭庄,一眼瞥见对街有家“鸿盛德”酒楼,不禁走了过去。 猛然发现,一个灰衣僧人急步掠过他的身侧,带起一片急风,背上插着一柄寒光犀利戒刀,似有什么急事才不顾惊世骇俗,施展轻功身法在大街疾奔。 那知这僧人尚未走出数丈,突“嘭”然栽仆在地,只见三条人影如风闪电般急掠至僧人身前,其中一个中年儒生抓起僧人腕脉一扶,道:“究竟赶迟了一步。” 另一个面如弥勒古佛的老者沉声道:“是否无救。” 中年儒生答道:“心脉虽未绝,唉!只有看这位大师的造化了。”一手抓起僧人低喝一声:“快走!” 三人如飞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心中大疑,摸不准三人来路,更难分辨出是正是邪,但灰衣僧人似出身少林,横死登封,显然是遭黑道凶邪暗袭所致。 他心中一动疑,决心蹑随三人,身形一晃追踪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登封四境多山,只见三人身形迅快泻入万山丛中,韩维武只觉自己轻功与三人差得太远,不禁心头暗凛。 茫茫月夜之下,前面的三人身形疾杳,韩维武只感一怔,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扑去。 蓦地,一声冷沉喝音传来:“朋友,既来之则安之,你留下吧!”暗中突伸出一支手掌,疾逾闪电向韩维武扣来。 韩维武不禁大骇,只觉抓来手法神奇莫测,无法闪避,忙施展一式“玄鸟划沙”三指疾拂而去。 那知这支手掌奇幻无比一翻,五指一把扣住在韩维武曲池穴上。 韩维武只觉一麻,浑身劲道全失,毫无抵抗之能,身不由主随着那支手爪带了过去。 但感自己身形被一股大力掷至地上,一声沉-传来道:“朋友,你是何来历,为何暗蹑我等三人身后。” 韩维武抬眼望去,只见是一气度威严,目中神光慑人的黑衣老者,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中年儒生及面如弥勒老者正施救灰衣僧人已毕,缓缓转过身来,儒生看真韩维武面貌,忽叹惊噫了一声道:“这不是韩大叔么?” 韩维武亦察出语音,惊喜过望道:“奚老弟为何变异形象?” 奚凤啸倏地跃落在韩维武身前,拍开韩维武穴道,诧道:“风闻贵帮突告警不动,静候武林局势澄清,这原属保身立命善策,缘何韩大叔来此?” 韩维武长叹一声,便将吴澄碧寻仇之事经过说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真是在下始料不及。”回首向严三畏卢迪微微一笑道:“如今已知少林一夕数惊,乃是吴澄碧姑娘寻仇,并非森罗宫所为,在下讶异柳云扬老贼尚未至嵩山,匪徒竟敢惊扰少林……” 忽闻灰衣僧人——声呻吟,若不胜痛苦,睁目露出黯淡眼神道:“小僧幻空蒙施主施救,感恩不尽,怎奈本山有倒悬之危,小僧奉命赶赴五台后山相求本门前辈悟尘禅师前来相助,怎奈途中忽遭暗袭,自知无法赶抵五台遂急急折返。” 奚凤啸道:“大师系受何人暗袭。” 幻空苦笑道:“不知,小僧尚未抵伊山时,忽觉一股奇寒之气拂中身后,默察体内变化已知是种阴毒罡气所伤,恐奔不出百里之外……” 奚凤啸忙道:“所以大师迅急折返少林,恐有负掌门所命另遣他人。” “施主明见,”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大师先赶返少林,密禀九如上人,就说江南武林有一摘星手外号之人,今晚三更时分在贵寺藏经阁相晤。”一掌飞按上幻空胸后“命门”要穴。 幻空精神一振,双掌合十道:“施主威名,远震遐迩,天降救星,本门之幸,小僧先行-步了。” 奚凤啸忽道:“大师何时离山的?” 幻空怔得一怔,道:“小僧是昨晚薄暮时分潜离少林。” 奚凤啸道:“在下已知,大师速返,须慎秘行踪。” “小僧遵命。”幻空一腾身,掠入树丛中不见。 奚凤啸立即在三畏等三人密语数句,又道:“但候少室北麓冲起一道五色旗花,便立即吩咐柳云扬行事。”匆匆说完,身形向嵩山疾如流星扑去。 第十四章 人中龙命犯桃花 诗称峻极,传言配天,中州清淑之气,磅礴结聚于嵩山,中岳之地势雄盛绝伦,达摩东宋,见此山少室宽闲幽遂,形胜天然,遂山少林,面壁九年圆寂飞升。 幻空一路鹤行鹭伏,翻入寺墙,身方站地,即闻暗中一声断喝道:“何方施主胆敢夤夜闯入本寺。”一股杖啸带起狂卷劲风袭至,幻空忙疾跃开去,道:“幻觉师兄么?小弟幻空。” 忽见黑影一现,惊讶道:“师弟为何回山如此之快。” 幻空道:“一言难尽,九如师伯现在何处?” 幻觉道:“现在掌门之处,今日午后蒙面人又侵入本寺,连伤多人,掌门人亦负重伤……” 幻空未侍幻觉说完,即奔向慧光禅院而去。 今晚少林寺更显得阴森森地,一无灯火,连佛前长明灯都熄灭。 幻空一进慧光禅院,即为护法四尊者拦阻,立即出示掌门信符。 广目尊者愕然道:“既有掌门令符,本座不能拦你,但为何去而复返。” 幻空躬身施礼道:“事关机密,恕弟子无法禀告。”身表疾逾闪电掠入慧光禅院内。 只见掌门人面色惨淡,端坐蒲团上与九如上人等本门高手商议挽救嵩山危局,一眼发现幻空进来,即道:“幻空,你怎么回来了?” 幻空躬身施礼道:“弟子无能.途中遭人暗袭,昏迷不醒,幸得能人施救将弟子送返山麓,请掌门人别遣一名弟子赶往五台。” 掌门人面色微变道:“你为何人相救?” 幻空禀道:“弟子不知,待弟子醒转此人已然离去。” 掌门人叹息道:“远水难救近火,另遣他人亦是狂然,幻空,你先回禅房休息,有事再唤你。” 幻空遵命转身离去之际,向九如上人示了一眼色。 九如上人心中-动,猜不出幻空用意,俟幻空走出后,道:“幻空言语含糊闪烁,其中大有蹊跷,老衲急欲套间出真情。”也不待掌门人同意,身形疾掠出室而去。 幻空回至禅房后忽闻门外传来九如上人语声道:“幻空在么?”立即答道:“弟子在。” 房门本是虚掩着,人影一闪九如上人已进入房内,幻空当即行礼将所遇奚凤啸之事经过说出。 九如上人面露微笑,道:“此人睿智无匹,看来本门不该遭劫了。” 幻空道:“弟子只觉掌门人神色惨淡,莫非弟子离山之后,黑衣蒙面人又来侵袭本寺?”他是明知故问。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望了望屋外天色,见距三更时分尚早,道:“黑衣蒙面人昨午又侵扰本山,连伤本门九大高手,掌门人亦不出百招外,唉!谁又知此人何的再犯本寺?” 幻空道:“此人何来么?可否赐告昨午经过详情。” 九如上人黯然神伤道:“此人据掌门人判断并非森罗宫主者,他似与达摩三老结有宿怨……”滔滔不绝道出详情。 口口口口口口 万里晴空,澄碧如洗。 偌大的少林寺僧侣一个不见,沉寂得如一泓死水般,半个月来,少林三千僧侣连朝夕禅课都取消了,梵呗之声无闻,代之以戒备林严,风声鹤唳,一夕数惊。 山门外黑影一闪,一个瘦小黑衣蒙面人从参天古柏上泻落,犹豫了一下,飘然走上石阶。 突闻一声宏亮的佛号传出,道:“施主止步。” 只见一个高大僧人横执镔铁禅杖阻住门首。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配拦阻我么?” 高大僧人道:“施主一再侵扰本山其故何在?” “求见达摩三老。” “这并非施主本意,施主驾临本寺多次,已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需时半载才可返山。” 黑衣人朗笑道:“此是谎言,达摩三老根本未离少林半步,因此我非来不可。” 高大僧人面色微变,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佛们子弟戒打诳语,施主不信,贫僧也是无可奈何。” 黑衣人冷笑道:“纵使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信。” “依施主之意如何?” “我以礼求见掌门人。” “掌门人闭关潜修,万难出见。” 黑衣人朗声大笑道:“我自去找他。”身形一迈,抬腿跨入山门,右手一挥,喝道:“闪开!” 高大僧人手中禅杖急抡,卷起一片杖影,杖势末出,已为黑衣蒙面人横掌拨得荡了开去。 黑衣人左手两指迅如闪电点在守门人“期门”穴上。 僧人应指倒地! 蓦地,只闻喝叱声传来,五个手执兵刃僧人飞身扑至。 黑衣人长笑一声,身形玄鹤般穿空斜飞而起,掠过五僧顶上扑向寺内。 少林僧人戒备森严,五步一椿,十步一卡,一拨一拨似潮水般阻截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轻灵奇快,似一线淡烟般东挪西闪让了开去,除非逼不得已绝不出手伤敌。即是如此,少林寺僧还是伤在黑衣人虚空点穴旷绝手法下不少。 黑衣蒙面人深入少林寺内,四处涌袭而至的少林僧人则人潮叠浪般重重狙击,不禁冷笑道:“泯不畏死之辈,恕在下不得不辣手无情了。”反手迅疾撤出长剑,一道朦朦青霞应手而起,映入眉目皆碧,一望而知是口锋芒犀利,吹毫可断的好剑。 忽闻一声宠亮大喝道:“你们速退!” 潮水般涌来的僧众闻声齐止步,缓缓退了开去,只见一幢白色精舍中鱼贯走出九个身披袈裟的老僧。 为首一长眉老僧合十稽首道:“施主再三侵扰我少林,真正用意何在?” 黑衣蒙面人微笑道:“在下求见达摩三老,怎奈贵派委实拒人于千里之外,避而不见,在下只得强行入寺。” “达摩三老已离山他往。” 黑衣人朗声大笑道:“佛门高僧安可出此违心之语,达摩三老分明就在寺内。” “这么说,施主定是寻仇而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大师何必强行出头。” 长眉高憎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出手伤我本寺弟子多久,老衲岂能坐视不问。”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可是少林掌门人。” 长眉老僧神情严肃答道:“老衲罗汉堂主持宏能。”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原来是武林驰名的长眉尊者,在下此来用意显明,达摩三老如不出见,恐在下不能善了。” 长眉尊者长叹一声道:“施主定要如此,老衲也无法不动手,但望施主三思而行。” 黑衣人道:“在下已想过数次,如箭在弦,不能不发。” 长眉尊者两道长长的霜眉一扬,左掌出招“龙飞九天”,右手一式“擒龙北海”,一攻之势,用出两种不同的手法。 少林长老均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不取诡奇,只求精奥。罡风激涌,力能碎石开碑。 黑衣人微微一笑,右手握剑不出,左掌运出卸字诀,一式“风飞落絮”消去长眉尊者劈来阳刚掌力。 长眉尊者只觉自己劈出真力尽都消卸开去,不禁大惊,掌式一变,运出佛门绝学无相神掌错攻推出。 其余少林八大高手同声高宣了佛号,身形倏展,分立不同卞位运掌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大喝一声道:“少林名门正派,居然以多为胜。” 长眉尊者道:“为保少林声誉,不得不尔。” 九大少林高手联臂合攻,威势不同凡响,均是独步武林精奥奇学,饶是黑衣人武学诡奇,也有顾此失彼,捉襟见肘之感,却未露败象。 黑衣人身法迅快如风,出式愈用愈奇,少林九老见多识广,也认不出他的武功来历,但心知若是此阵一输,非但九老名誉扫地,而且少林威望也从此一落千丈,是以用出招无不精妙神奇,变化莫测。 但,黑衣人身法更为神妙幻奇,无法捕捉,竟以半分之快脱出少林九老擒拿手法之外。 这是武林极为罕睹少见之拼搏激战,半个时辰过去,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耐,右手剑芒寒飚一闪,低喝了一声:“着!” 剑光已触及天王殿住持戒贪大师的腕脉要穴上。 其余少林八老见状大惊失色,投鼠忌器,掌式虽未撤,却含劲力不吐。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速说出达摩三者潜迹之处,在下自去找他,不然,恕在下要辣手无情了。” 戒贪大师面色微变,道:“达摩三老实是离山外出未归……” 言语未了,黑衣人突冷笑一声,剑光吐劲,只听戒贪大师低哼出口,腕脉上血涌如注,身形摇摇欲倾。 长眉尊者大喝道:“施主手段太辣,老朽无法容忍。”一掌“飞钹撞钟”,劲风排空怒啸撞向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身形迅快,左足一滑,躯体半旋,长剑斜刁,剑尖点在长眉尊者曲池穴上。 剑光点穴之术,当今武林内尚未之一见,长眉尊者只觉一缕飞麻袭涌内腑,浑身真力消失,双腿一顿,颓然倒在尘埃。 七位少林长老大骇,同时出手一击,巨飚如潮排山倒海般攻向黑衣人。 黑衣人陡地发出一声清脆长笑,身形飕地凌空飞起,长剑下垂,震腕一式“飞花织蕊”,洒下漫空寒星,破空锐啸刺耳心悸。 只听数声闷哼,少林七长老均被剑尖在“章门”穴上点破了一个栗米小孔,殷红鲜血涔涔溢出,纷纷倒地不起。 少林众僧远远望见,不禁慑住。 蓦地,远处忽飘送过来-声清啸。 只见一倏深藏翠篁绿竹间白石小径上,现出一条人影,疾逾流星飞矢掠来,少林僧侣纷纷让开一条通道,不言而知那是少林掌门人。 黑衣人朗笑道:“掌门人别来无恙?” 少林掌门人身形一定,瞥见少林九老负伤不起,不禁暗暗心惊,面寒如水道:“施主与我少林有何宿怨深仇.不妨明言,若少林理届,老衲当负荆请罪,倘施主无事生非……” 黑衣人不待少林掌门说完,竟自接声道:“在下初次拜山之际,业已说明来意,贵寺达摩三老与在下有着一段不小过节,志在清偿前怨,怎奈贵派门下执意与在下为敌,动手之间死伤难免,九位长老不消半个对时自会复元。” 少林掌门满面怒容道:“老衲也曾向施主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施主一再侵扰本寺何故?” 黑衣人道:“在下风闻达摩三老仍在贵寺,是以在下侦觅达摩三老潜藏可处?” 少林掌门沉声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 黑衣人冷笑道:“听说达摩三老隐藏在罗汉堂地底十七重石室内,只要掌门人领在下前去便知,如是空穴来风之词,在下在达摩三老返山之前决不侵扰少林。” 少林掌门由不得心神大震,暗道:“达摩三老栖息于罗汉堂地底,只有老衲等少数人知情,怎会外泄。”不禁暗感忧虑。 黑衣蒙面人见少林掌门人迟疑不答,显然是真,不禁冷笑道:“掌门人怎不说话?”左手两指迅快如电伸出,朝“天府”穴点去。 少林掌门人突感一缕指风袭至,心神猛惕,身形疾跃开去,旋掌推出一招“超海移山”。 不料黑衣蒙面人指势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他点穴的手法又神奇不测,令人无法闪避,饶是少林掌门一身卓绝武学,无奈先机已失,掌势未出,黑衣人指力已点在“天府”穴上。 少林掌门只觉一麻,身形不由侧撞出三步,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豆大冷汗。 此刻,松林丛中又疾掠出三个霜眉银须的老僧,其中一僧怒叫道:“施主偷袭暗算,有失高手风度。” 黑衣蒙面人道:“莫非有不服之意?” “老衲只觉施主武功旷绝.但有欠光明磊落,我少林执掌百年武林之牛耳,武学博绝,掌门人如非失慎,焉能为施主所乘?” 黑衣人略一沉吟道:“不错,贵掌门人遭在下抢得先机因此失手,但听老禅师弦外之音,莫非欲让在下与掌门人另约时地放手一拼,各凭武功争胜,也好,贵掌门一个时辰后当可复元,不过贵掌门人倘不幸落败则应如何?”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来意在达摩三老,老衲立即领施主去达摩三老潜修之处。” 黑衣人似心存顾忌,颔首道:“老禅师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老僧答道:“老衲名唤九如。” 黑衣人道:“老禅师少林高僧,但愿口能应心,在下告辞了。”说着振臂穿空飞起,沾足松枝,腾身掠去。 去势如电,几个起落,消失寺外无踪。 九如上人目送黑衣人消失后,不禁长叹一声道:“老衲为了少林免坠浩劫,不惜委曲求全,但望我佛慈悲,挽救本门厄运。” 少林掌门在九如上人与黑衣蒙面人说话时已自跌坐于地,运功调息,但觉逆血攻腑之势渐缓,闻言叹息道:“师弟这是何苦,本座无德无能,愧对上代掌门重托,虽死无怨,此人武功高绝,言出必行,一个对时后定重来少林,本座并无稳操胜算之信心,那时…… 九如上人上前搀起掌门人道:“掌门人不可绝望,小弟深知掌门人的心情,且至慧光禅院内计议。”说时已搀着掌门慢慢走去。 禅房清净,岑寂如水,檀烟缭绕,一室芬芳。 少林掌门强自抑制着伤痛疲软与九如上人促陈商淡,为了本门危亡持续,掌门人只觉双肩沉重,这-刹那间,九如上人只觉掌门又苍老了十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只觉掌门人叹息道:“这些年来,本座无时无刻不在筹思拯救少林危亡之策,怎奈力不从心,看来少林气数已尽。” 九如上人手掌一摇,微笑道:“少林气数未尽,掌门不可灰心,昔年联臂合攻赤手屠龙何檀樾已种下远因,此举实令亲者痛、仇者快,少林威望从此一蹶不振,武林中正气之士对于九大门派颇有怨望,只有小弟察知掌门人心情沉重,为了少林不惜担负骂名……” 少林掌门惊诧变色道:“贤弟从何处察觉出来。” 九如上人道:“由掌门人命达摩三老潜修大旃檀神功察知,本来此一绝学在七十二技武功之外,深奥晦涩,词义难解,历代相传仅掌门一职才可潜修‘大旃檀神功’尚非其有过人禀赋不可,掌门人止达摩三老潜修,此举大违门规,是以小弟察觉掌门人本身受了外来禁制。” 少林掌门颔首道:“贤弟委实心细如发,猜得一点不错,你知道是何人对本掌门身上下了禁制?” “森罗宫主者!” “料事如神,智捋诸葛,贤弟可当之无愧。”少林掌门人赞叹道:“但贤弟与黑衣蒙面人订下各凭本身武功争胜之约却大为失策。” 九如上人摇首道:“不然,一日之中变化极大,小弟只觉黑衣蒙面人与达摩三老并非有不可解之戴天怨仇,否则本门伤亡不止此数,再掌门人已命幻空赶往五台颁请悟尘师叔,幻空轻功身法已臻化境,沿途并备有三骑千里神骏,换行不辍,一日夜足够来回……”话声略顿,又道:“达摩三老闭关日久,照时推算,也差不多可以开关出来了。” 掌门人叹息道:“少林今日之危,不在于外,而痛在内,悟尘师叔久不闻外事,五台栖隐之处幽秘难觅,幻空本人心性极不可靠,安知他不是森罗宫所网罗。” 九如上人闻言愕然久之,道:“掌门人暂请调息养神,容小弟静思对策。”当即告辞离去。 此为黑衣蒙面入侵扰少林经过,由九如上人向幻空述出,当然九如上人绝不能将个中隐秘和盘道出,再也别有用心暗察幻空是否为森罗宫网罗。 幻空不察,目中闪出一丝异光,道:“弟子始终不明白这黑衣蒙面施主为何向达摩三老寻仇,三老和霭可亲,与人无忤,恐是无事生非。” 九如上人微笑道:“除了达摩三者自知外,又有何人了悉内中恩怨。” 幻空紧接着追问道:“但达摩三老现在何处?是否如黑衣蒙面人所言。” 九如上人目中神光猛炽道:“老衲也不知,这只有掌门人知了。”说着缓缓转向窗外,一望天色,喃喃自语道:“三更将届,老衲要去赴约了。”说着突然一个转身,伸手疾逾电光石火般朝幻空“神藏”穴点去。 幻空应指倒地,九如上人大袖一展,穿窗飞出,向藏经楼方向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月华似水,夜色凄迷,苍林郁木,迎风拂啸,少室山仍似往昔一般清幽恬静,而举世闻名的少林寺却为一重愁云所笼罩。 慧光禅院中少林掌门与门下渚大高手集商明日应敌之策,议论纷纷,除了背城一战,孤注一掷之外,谁也提不出最妥善,制胜良策。 烛影摇晃,九如上人翩然掠入慧光禅院。 少林掌门道:“贤弟为何这时才回来?”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幻空伤势突又重发,此刻尚昏迷不醒,只说出黑衣蒙面人在嵩山已布下严密伏椿,困住我少林只能人来不能逃出,看来他势必要面见达摩三老不可……” 少林掌门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接道:“如今忧急也无用,请掌门人今晚尽量调息,明日也许要展开一场生死拼斗。” 掌门人微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道:“让本座静心忖思对策。” 众僧鱼贯退出慧光禅院。 孤灯如豆,萤然黯弱,少林掌门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只在禅房内蹑踝踱步,傍徨无主。 忽闻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落足微音,不由一怔,低喝道:“什么人?” “小弟九如。”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掠入室。 九如上人不待牢门人发问,即附耳密语一阵。 少林掌门中顿露惊喜光芒,低喟了一声道:“不料文殊院戒灭师弟竟投靠森罗宫。” 九如上人道:“徒然无意之话不用多说,少林危亡持续,在此一举,小弟去了。”身形一晃便已无踪。” 口口口口口口 少室北麓,松林葱郁,苍翠拥黛,满目湛碧,古木掩映中隐隐可见红墙绿瓦,飞檐黄甍。 寺内忽响起嘹亮的钟声,随风播回山谷,清澈悠远,似一颗细石投入平静的澄波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那身材纤细蒙面人翩然再次莅临嵩山少林,步履轻洒,似游山土子般从容踏入山门。 他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只觉今日情形有点异样,但见少林掌门人率领山僧肃立着大雄宝殿阶石前广场中,却又不含厮杀气氛,祥和肃穆。 只听少林掌门道:“施主真是信人,老衲在此恭候已久。”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一派掌门气度,委实令在下心折,如今长话短说,你我各以武功争胜,请掌门人赐招。” 僧众中忽走出九如上人合掌道:“昨日是老衲作证,请问施主是否坚欲求见达摩三老?” 黑衣蒙面人道:“此乃在下来意,不容更改。” 九如上人道:“好,敝掌门人意欲施主在峻极峰顶展开拼搏,倘输招落败立命达摩三者出见。” 少林僧众闻言,不少暗暗色变,惊讶达摩三老潜迹在峻极峰顶,并非蒙面人所说的罗汉堂地穴内。 黑衣蒙面人似在踌躇,九如上人微笑道:“施主英雄肝胆,豪气干云,既能单人只身来我少林,而不敢去峻极,莫非疑心老衲诡诈暗算么?” 少林掌门接道:“本门弟子悉数在此,在老衲未从峻峰返寺前,不得擅离窥探,如敢故违,即以叛门之罪惩治。”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门规森严,少林不愧居神州武林之首,在下愿往峻极一行。” 九如上人立道:“老衲带路!” 少林掌门居中,黑衣蒙面人殿后,身法迅快向峻极峰顶掠上。 一登绝顶,九如上人深深注视黑衣蒙面人一眼,微笑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望施主首允。” 黑衣蒙面人闻言不禁一怔,道:“老禅师说出吧!如无所碍,在下当可应允。” “施主可否请示庐山真面目。” “不行!”黑衣蒙面人斩铁断然拒绝道:“今日恐怕天下武林人物也无法可使在下露出真面目。” 九如上人双掌合什道:“老衲绝不强人所难,既是施主不愿,暂作罢论,但施主见着达摩三老时,又当如何?” “也是一样,在下当使达摩三老死而无怨。” 忽闻一个清朗语声随风入耳道:“九如老禅师是否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九如上人、少林掌门及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潇洒飘逸的中年儒生,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沿,展齿微笑,神采迷人。 黑衣蒙面人只觉语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竟想他不起。 中年儒生身形一动,迅疾无伦落在九如上人身前,转面向黑衣蒙面人道:“吴姑娘别来无恙?” 黑衣蒙面人乍闻此言,不禁大惊,身形一阵颤震,厉叱道:“你是何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抬起右掌揭下一张面具,显示星标玉立神态俊逸的奚凤啸。 蒙面人倏的脱去一身黑衣,正是那肌肤胜雪,艳光照人的吴澄碧。 奚凤啸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徒然自苦。” 吴澄碧星眸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道:“少侠竟然与四渎帮八臂灵官韩维武同一口吻,杀父之仇,岂能不报,纵然少侠对我恩深如海,也势在必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在下并无恩于姑娘,此来亦无挟思索报之用意,但姑娘不可一误再误!” 吴澄碧诧道:“我为报血海深仇那里错了?”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姑娘伤那日月五行轮金旭已铸大错,如今寻仇少林更是不该,也许姑娘说在下所说迹近强词夺理,但可否容在下详说其中因果,若姑娘还是认为在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在下掉面就走,不伸手过问此事。”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少侠之言,我自当洗耳恭听.纵有事理不尽然,我岂能不遵少侠之命。”说时玉靥忽泛出两朵红云,星眸斜睨,微埋螓首,含情脉脉似不胜娇羞, 少林掌门与九如上人察景知情,知一场浩劫可消于无形,不禁暗叹道:“男女情爱,其间微妙委实使人难以理解,我佛拈花微笑,难免有情,弟子痴愚,清修数十年未能勘破!” 只听奚凤啸说出森罗宫主者为害武林,追溯至赤手屠龙何昆仑起至目前为止,简要扼明。 吴澄碧道:“这么说来,当前的森罗宫主者实为第二代传人。” “正是,森罗宫老贼伤重致死之事他们守秘不宣,如非新近探悉真情,武林中人还蒙在鼓中,不过凭理可推测而出,森罗宫老贼不死,武林中早就变色易帜,何致等到现在。”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多年以来,武林中远识之士深为森罗宫老贼图霸武林忧虑,如不及早制止,恐浩劫一发,将不可收拾,故日夕寻觅一项武林绝学克制森罗宫老贼……” 他说时望了吴澄碧一眼,接道:“这武林绝学一是白阳图解,另一为三元秘谱,因森罗宫耳目遍及天下,所以少林掌门人密遣达摩三老邀约昆仑秋叶道人及金旭搜觅‘三元秘谱’,如非令尊……唉!今日武林怎能每况愈下。” 吴澄碧语音幽怨道:“如此说来,少侠是不值先父所为了?”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此话,昔日令尊不明白个中究竟,达摩三老等也碍难明言其中因果,才造成如此悲惨结局,何况达摩三老亦非遂其私欲辛辣出手,姑娘,如瞧得起在下,但请网开一面,令尊在天之灵亦当含笑。” 吴蹬碧眸中一红,泪光莹转,凄迷-笑道:“少侠之命,贱妾焉敢不遵。” 少林掌门及九如上人不禁合十顶礼道:“我佛慈悲。” 奚凤啸道:“在下还要恳求姑娘相助一事。” 吴澄碧道:“只要贱妾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奚凤啸附耳密语一阵。 吴澄碧含笑点首。 奚凤啸右手两指倏的点在少林掌门胸后脊心“至阳穴”上。 少林掌门立时身形一颤,面色如若败灰,冷汗粒粒如黄豆般大冒出,接道:“九如前辈,你我分头行事,姑娘,稍时在太室见面。”身形拔起,鹰隼般疾泻落下峻极峰百丈悬崖。 九如上人忽转面向吴澄碧微笑道:“奚施主人中龙凤,武林奇才,惜命带桃花,姑娘不可因爱生妒,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姑娘请善体老衲之言。” 吴澄碧不禁红云上靥,低弯螓首道:“多谢老禅师开导,晚辈当牢记不忘。”说着敛衽一福,穿窗飞起,转瞬即杳。 九如上人搀着少林掌门下得峻极峰奔回寺内,只见合寺憎众仍肃立在大雄宝殿前。 少林僧众目睹掌门人神色有异,不禁色变,长眉尊者惊问道:“掌门人如何了?”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此人武功高绝,手法奇奥,掌门与他交手在五百合外,不慎失手重伤。” 少林掌门神色败坏,以惨淡无神的目光望了众僧一眼,似无限的留恋,道:“本座自知不久人世,文殊院戒灭师弟老成持重,可膺重任,在本座未坐化之前由戒灭师弟代掌本门。”语声黯哑,言毕转过身去,步履滞缓走向慧光禅院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向暮夕阳,金红绚烂,四周山色,更是苍翠娇艳,清风过处,碧枝摇舞,立在太室山麓,远望山外平坡浅陇间,时有二三牧童,叱犊归去,山没于斜阳丛树中,笠影鞭丝,宛然如画。” 山麓一株古柳旁,盈盈立着一条娇俏身影,正是吴澄碧,身穿一袭鹅黄罗身,芙蓉双靥,明眸皓齿,眉梢眼角似掩遮不住心底欢悦。 她星眸凝向远处,默默出神,忽闻身后起了奚凤啸清朗语声道:“吴姑娘,累你久等了。” 吴澄碧回面望去,由不得娇靥一红,道:“少侠轻功已臻化境,如非少侠出声相唤,贱妾犹朦若无觉。”接着又道:“贱妾已遵少侠之命办妥。”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在下铭感不忘,你我就此前往登封,一来与姑娘接风,再为引见几位武林前辈,共商扑灭森罗宫以免为害武林。” 吴澄碧妩媚一笑道:“少侠之于贱妾恩重如山,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语声一顿,靥上忽泛起两朵红云,斜睨巧笑道:“少侠怎不将心上人为贱妾引见?” 奚凤啸赧然首:“姑娘取笑了。” 两人向山外平坡浅陇间走去,谷口处忽掠出一人纳头便拜道:“恩公别来无恙?” 奚凤啸见是石泰三,忙双手搀起,道:“石老不要折杀了在下,快快请起。” 寒喧了数句,三人望登封而去。 在一家赵姓富绅家中摆下了十数席盛宴,在座的俱是草莽声名卓著人物,亦有甚多武林名宿,奚凤啸一一为吴澄碧引见。 杯觞交错下,席间蛇王神丐忽道:“奚盟主既然进入灵枢石府,何不习成自阳图解,制伏森罗宫主者,又为何匆匆而出,倘使他习成图解绝学,将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浅饮了一口酒后,叹息道:“神丐恐养疽成患,相责之言甚是,无如何昆仑大侠爱女必须手刃大仇,是以在下让何姑娘也进入灵枢石府,略施诡计,使森罗宫主者误循岔径,并指示何姑娘将习成图解的图文毁去,得以顺利报却大仇。” 蛇王神丐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有八九,化子奔走江湖数十年,凡事总不能遂心如愿,黄河二霸横死成都郊外,莫非宝钥确为森罗宫获得,但何姑娘最先寻获灵枢石府,盟主又先他二人掠入,其故安在?” 奚凤啸闻言,只觉茫然不解。 严三畏大笑道:“老化子休用追根究底,岂不闻冥冥之中有神灵默佑。” 蛇王神丐冷笑一声,正欲反驳,但话尚未出口,忽见一鸠衣百结老丐疾跃入厅,禀道:“郑嵩燕高俊保率甚多江湖能手望嵩山奔来,似奉森罗宫诡谋将少林异己者一网打尽。” 奚凤啸颔首道:“这早在在下意料中,郑高二人之外尚有什么其他能人在内。” 老丐答道:“不知,所来人数甚深,风闻森罗宫主者最近邀约的均是隐世多年的武林名宿世外凶邪。” 奚凤啸抱拳霍地站起,道:“有劳申老师带路,我等绝不能让森罗宫主者凶谋得逞。” 口口口口口口 子夜三更,伊水南岸凄迷朗月映照下,平畴绿野,竹篱茅舍,宛似梦境,远处偶尔一声犬吠,划破夜空,更显得暮夜寂静凄凉。 伊水隐隐现出四艘梭形小舟,舟内黑压压的人头晃动挤成一片,却船行似箭,片刻时分已抵南岸,人影纷纷弃舟掠上岸来,取道阡陌小径。 忽田陇下冒出一条黑影,大喝道:“好恶贼,昨夜抢劫王员外不成,今晚又卷土重来,敢是吃了龙心豹胆不成?”双手一扬,两条梭叶镖似的黑线,脱手飞出,疾如奔弩,立时两声惨嗥腾起,嗥声凄厉,令人战怵。 但闻一声断喝道:“朋友,你不长眼么?咱们是抢劫王员外之人么?” “成群结党来此何为?哼!俺眼中不揉砂子,及早退去,免蹈覆亡之祸。” 一个背剑青衣少年越众飞起,身形半空中疾旋似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地,星日中逼射出二道夺人寒芒,冷冷说道:“阁下当亦是江湖高手,兄弟高俊保在武林中虽籍籍无名,亦不致做下宵小之行,朋友岂非无理取闹。”说时,眼神上下打量对面两眼,不禁惊诧道:“原来是穷家帮长老蛇王神丐叶青河老师,有意戏弄在下。”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如今武林,彼此勾心斗角,阴柔怀诈,今朝为友,明夕为敌,谁又能相信谁,高少侠,老化子就不信你今晚无由成群结党,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高俊保怒道:“在下行事还需禀明叶老师么?”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幼受王员外先人救命大恩,理当舍命图报,倘高少侠冲着王员外来,就请退回伊水北岸。” 高俊保目中杀机逼露,冷笑道:“叶老师,在下决非为了王员外而来,但命在下退回另择他径势所难能。” “那你等就别想过去。” “凭你也配阻住在下去路!”说时一招“推山填海”呼的劈出,这一招高俊保用出十二成真力,威势如若巨浪排空,汹涌骇人。 叶青河飘身疾退开两丈,冷笑道:“高俊保,你敢莫是认为老化子孤身一人好欺么?”言毕振吭发出一声清啸,随着夜风飘送开去。 平陇绿野之间立时现出入影纷纷,刀光闪烁,散布在周近七八丈外。 高俊保朗声大笑道:“充其量也不过丐子丐孙罢了,叶老师,依在下相劝,不要无事生非,盛名难继……” 说时只见三人飞身掠至,高俊保目光锐利,察觉三人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头骇凛,把话咽住,仔细观察来人是何来历。 一个是气宇秀逸的中年儒生,面如冠玉,含笑负手凝立,身左是一面寒如水,目光炯炯慑人老者,右面是一明眸皓齿,俏丽无俦的少女。 高俊保不禁呆了一呆,道:“看来,今晚叶老师是存心与在下为敌的了。” 叶青河冷冷一笑道:“端视高少侠今晚兴师动众用意何在?” 高俊保大喝道:“你管不着!” 叶青河淡淡一笑道:“高少侠无须强词夺理,老化子是管定了。” 忽在高俊保身后传来阴阳怪气语声道:“不要多费口舌,老夫要看这臭叫化子有多大道行。”一条身影疾腾而起,挟着一片啸风杖影击下。 杖影如山,凌厉已极。 奚凤啸看出杖招中蕴有歹毒神奇变化,扑势如电,恐叶青呵仓猝中无法封避,忙身形横闪而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探而出,蓬的一声,已将杖头一把捏住。 只听一声狰笑道:“你要找死么?” 语声未了,杖身突进射出一蓬三棱毒针,芒雨急骤向奚凤啸罩袭而下。 那知三棱毒针射在奚凤啸身上,簌簌震落坠地,根根断折。 奚凤啸冷笑一声.右腕一震,那条身影犹未落地,被一振之力带得歪了开去,身形往鬼见愁严三畏冲去。 严三畏大喝声中,右掌迅快一送。 “啪”的一声大喝,那人心脉已然震断,尸横在地。 群邪不禁大骇,高俊保由不得面色大变,杀机逼吐,望着奚凤啸沉声道:“尊驾太心黑手辣,可知道死者是谁?”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不管他是谁?只问是谁先出手,难道高少侠未曾目击么?” 高俊保玉面铁青,道:“死者乃西疆红发天魔爱子,尊驾造此杀孽,恐带来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咧!” 红发天魔之名奚凤啸吴澄碧并无耳闻,但听在严三畏叶青河等人耳中如受雷击,面色大变。 提起红发天魔当追溯多年前一段武林秘辛,红发天魔天生异禀,武学诡博怪奇,年及而立便已威慑四疆,以他年少气盛,凯觎中原武林,率领座下七大高手赶来中原,并未明言约斗,而是逐一登门印证,中原高手不少死在他的魔掌之下,武林立时为之震动,各门各派名手暗暗蹑踪在祁连山绝顶展开激搏猛拼,伤亡累累,后经一位武林前辈异人赶来,激战一日一夜,红发天魔被这异人伤了两处经脉,才逃回西疆,绝足不履中原半步。 此事发生在森罗宫主者为恶武林前数年,中原老一辈人物多皆熟知此事,但都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 鬼见愁严三畏与蛇王神丐叶青河两人均在祁连山绝顶参与目击,一经高俊保提起红发天魔,由不得暗暗惊心。 只听奚凤啸朗声道:“有阁下为虎作伥,已足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就是我未出手伤他,阁下亦未必善了。” 高俊保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面色狰恶,喝道:“尊驾想必大有来历……” 叶青河笑道:“说得不错,他就是新近被推为武林盟主,江湖尊称摘星手,南天三燕不致没有耳闻?” 摘星手崛起江湖,南天三燕自然风闻,但只凭道听途说,并不知摘星手武功深浅,而且红发天魔爱子资质鲁钝,武学不及乃父十一,而性暴好色,自伤太甚,丧在摘星手及严三畏掌下不足证摘星手武功已臻化境。 当下高俊保哈哈狂笑道:“摘星手就是你么?有缘幸会,高某今宵要领教尊驾绝艺。”说着双掌一分,蓄劲待发。 奚凤啸目睥高俊保狂傲神情,回忆在成都郊外南天三燕凌人太甚,不禁杀机猛生,忙以密音传声之术向严三畏道:“今晚绝不能让一人漏网,有劳前辈代在下传令。” 高俊保不知奚凤啸在传声示意,只道心有畏惧,冷笑一声道:“尊驾怎不敢出手,在下有僭了。”说着右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左手使出“迎风舞影”奇招,幻出漫空掌影,挟出嘶嘶锐啸劲风,人身周天穴无不在他掌势之下,更蕴含无数神奇招式。 一击之中,阴柔阳刚并击,错非高俊保,无法出此神奇招式。 一旁的吴澄碧自习成三元秘潜后,恃艺自负,忖道:“我倒要瞧瞧奚少侠武功成就。” 她不信奚凤啸比自己强,只见奚凤啸竟无视高俊保“迎风舞影”奇招,横掌一挥,迎向“五丁开山”猛厉掌势撞出,暗暗惊呼道:“要糟!” 高俊保见状,心中冷笑道:“此人眼力奇拙,怎当得盟主地位。”只觉“迎风舞影”左掌拍在奚凤啸左肩上,掌心一震,真力回逆循臂窜攻内腑,不禁心神一凛。 “轰”的一声大震,强风四溢,高俊保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得倒退出五六步,面如白纸,张嘴吐出一股鲜血,身体晃了两晃望后倒去。 就在高俊保身形向后倒下之际,高俊保大手往怀中疾探,甩出九支“离火神燕”暗器。 高俊保身在危中尚不忘伤人,端的狠毒之极,九支“离火神燕”在夜空中宛若九条火龙交叉飞舞,迅疾如雷向奚凤啸打去。 奚凤啸大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身形暴扑,两袖猛拂出一片潮涌劲气,九支“离火神燕”立时震得飞了回去,竟然打在高俊保身上,呼地冒出赤火烈焰。 吴澄碧暗道:“好俊的武功。”虽瞧不出奚凤啸武学有何神奥,却知奚凤啸已把神奇寓化于平实中,不禁由衷的钦敬。 只见高俊保哀嗥翻滚于烈火中,转眼膏竭体枯变作一堆焦炭。 群邪大惊,纷纷厉喝,但这不过是转瞬间事,抢救不及,又严三畏已传命江南同盟展开格斗猛搏,一刹那间杀声震天,群邪自顾不暇,忙于迎敌,掌风锐啸,刀光如电,使这茫茫深夜增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一条黑影疾逾闪电掠至奚凤啸身前,戟指大喝道:“尊驾无事生非,心狠手毒,郑某要索还这笔血债。” 奚凤啸冷冷答道:“阁下就是郑嵩燕么?哼!你也难免一死,尚敢口出狂言!” 说时郑嵩燕已自身形腾起,挟着一道惊天长虹劈下,势如奔雷掣电。 奚凤啸待剑芒距身前两尺,突身形一挪,移形换位但已自飘开三尺,右掌拂出一式少林达摩掌法“五岳朝元”将剑势荡了开去,左手两指急骈,一招“骊龙探珠”,虚点而出。 吴澄碧不禁咦了一声,认出那是三元指法,暗诧道:“怎么他也精擅三元秘学。” 三元秘谱其父虽赠与奚凤啸,但为时一天又璧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日之中习成三元秘学,其中道理使吴澄碧茫然不解。 蓦地,郑嵩燕胸前如中利刃,大叫一声,叭哒摔在地上。 奚凤啸低首望在郑嵩燕面上,轻笑一声道:“阁下还认得我么?” 郑嵩燕已重伤脏腑,狞声道:“你是谁?” 奚凤啸正待答言,忽瞥见自己这面情势不佳,知高俊保率来的有不少武林高手在内,忙道:“吴姑娘,有劳赶去相救,格杀勿论,决不容一人漏网。” 吴澄碧娇应了一声,莲足一踹穿空飞出。 这时奚凤啸望了郑嵩燕一眼,悯恻叹息道:“你是认为在下委实心黑手辣么?” 郑嵩燕做势欲起,口角溢出一丝黑血,狰笑了笑道:“郑某纵横江湖半生,却未无故伤人性命。尊驾得意不过今朝,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郑某只恨未能目睹尊驾身受之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你这是至死不悟,其实你比在下心狠意毒犹有过之,若容你等赶抵嵩山,少林必难免血洗之灾。” 郑嵩燕瞪目惊骇道:“必有人泄漏机密,郑某不信尊驾耳目如此灵通。” 奚凤啸笑道:“在下所知尚不止此,你不过倚恃红发天魔及庞镇寰小贼而已,但在下尚不把红发天魔庞镇寰两人放在眼中,在下决让你活着目睹他二人是否胜得了在下再行瞑目。” 郑嵩燕摇摇头道:“恶活不如好死,郑某双手血腥,难逃果报,尊驾胜负是尊驾自己之事,与郑某无干。”他发觉脏腑糜烂变位,虽灵芝仙果也无法起死回生,何必苟延残喘,是以才出此话。 奚凤啸冷笑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在下也不勉强,如今明白相告,在下就是庞镇寰身旁琴童九荫。” 郑嵩燕闻言不禁面色惨变道:“你就是……”喉中痰涌,真气一断,身形翻地气绝而死。 四鼓将尽,月落星残。 高俊保率来的群邪无一幸免.江南同盟高手伤亡不少,吴澄碧严三畏裴泽卢迪四人浑身浴血向奚凤啸身前奔来,裴泽道:“幸不辱命,但我方亦伤亡二十七人。” 奚凤啸黯然长叹道:“伤者急救,死者厚葬。” 说着疾在囊中取出三瓶灵药分交于卢迪严三畏三人,接道:“只要一息尚存,定须竭力施救,有劳三位前辈了!” 吴澄碧俟三位武林有名宿持药赶去施救时,星眸中不禁泛出茫然光辉,嫣然微笑道:“少侠用人之术委实高明,难怪他们身受重伤犹力拼不退。” 奚凤啸摇首答道:“在下怎会用人,蒙武林抬爱,推在下为盟主,已届过份,焉可妄事驱微,只有事必躬亲,谨慎自重,不然难符众望,先贤有云—— 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惧满益,则思江海而下百川。 在下将这两句名言谨以律己,须知树大招风摇,身高必危,谦受益,满则损……” 吴澄碧格格娇笑道:“好啦!少侠气度雍容,才华盖世,使人折心,情不由己的甘为所用,他日必领袖武林无疑。” 说时,奚凤啸只觉一股阴冽砭骨寒劲由头顶袭至,由不得身形一闪,为寒冽气劲顿时击实在后胸。 奚凤啸机伶伶打一寒颤,只见一条黑影疾泻落下不再向奚凤啸施袭,竟朝一具尸体扑去。 吴澄碧大叱一声,右掌一翻望那条身影虚空拍去,但为奚凤啸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脉门,低声道:“暂别妄动!” 奚凤啸说完后,便跌坐于地,闭目调息,似受内伤不轻。 吴澄碧见状不禁大感忧急,道:“少侠,你是怎么样了?” 奚凤啸低声道:“姑娘请速以掌心印在在下‘命门’穴上。” 吴澄碧只道奚凤啸身受重伤,不禁花容失色,玉掌迅疾按在奚凤啸后胸上。 只见那人抱着一具尸体呜呜痛哭,凝眸望去,发觉是个面目怪异的披发老人,尸体却是红发天魔爱子,吴澄碧忖道:“莫非此人正是红发天魔?” 不幸被吴澄碧猜中,披发老人正是红发天魔,他呜鸣痛哭了一阵,抱起爱子尸体,头猛地一扬,覆面乱发散了开来,露出丑恶无比的面孔,目光怨毒望了奚凤啸一眼,振哼发出刺耳长啸,声如狼嗥豺嘶,令人毛发笔立。 星光明灭下远处忽现出四豆点般身形,疾如流星奔矢而来。 这一声长啸,惊动了江南同盟,妙手如来卢迪鬼见愁严三畏疾奔至奚凤啸身前,见状大惊,再一眼瞥见红发天魔,不禁骇然变色。 远处四条人影已如风闪电而至,现出一僧一道一俗,尚有一宫装老妪,蛇眼糟鼻,板牙外露,虽齐之无监犹逊她十分。 宫装老妪一眼望见红发天魔抱着尸体,顿时面色惨变,大叫道:“老不死,我儿子怎么样了?” 红发天魔冷冷答道:“死了!” 宫装老妪疯虎般扑上,抢过红发天魔手中的尸体紧抱放声嚎啕大哭。 须臾,宫装老妪放下尸体,一把抓着红发天魔骂道:“天杀的,你赔我儿子命来!” 红发天魔怒道:“什么?这都是你平时宠溺禽犊,不知管教,予取予求,如非你这老婆子将中原景物说得天花乱坠,引得他神魂颠倒,每日絮聒不休,怎会送命在此,” 宫裴老妪面目狰狞,厉声道:“天杀的,这本账我们回去再算,谁是杀我爱儿的凶手。” 红发天魔道:“不劳费心,老夫已报了此仇。” “谁?” “就是此人!”红发天魔手指睥坐在地的奚凤啸。 宫装老妪道:“他尚未死,怎说是报却大仇。” 红发天魔冷笑道:“他中了老夫‘穿骨腐心掌’,须受尽七日磨折之惨,才慢慢死去,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行!”宫装老妪厉声道:“老婆子须摘心剖肝,祭奠我儿之灵。” 说着,只见奚凤啸一跃而起,微笑道:“‘穿骨腐心掌’尚难将在下制命,别大言不惭。” 宫装老妪厉声道:“还我儿命来!” 奚凤啸怒道:“你目击令郎丧命在下手中么?” 宫装老妪不禁一呆,望着红发天魔道:“天杀的,你可曾亲眼目睹。” 红发天魔厉声道:“樊凯负伤而逃,途中相遇老夫说我儿命丧摘星手掌下,怎么不真。” 奚凤啸道:“樊凯何在?” 红发天魔鼻中冷哼一声道:“他死了。” “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能采信。”奚凤啸冷笑道:“在下并非惧怕贤梁孟,只是在下不喜代人受过。” 红发天魔目中神光逼射,大喝道:“我儿命丧在何人掌下。” 奚凤啸冷笑道:“令郎不幸误伤在高俊保手中……” 红发天魔怒道:“老夫不信。” 奚凤啸道:“不论阁下是否相信,但在下须报一掌之仇。” 红发天魔不禁一怔,目露诧容道:“你未受伤?”不禁心神大震,倏即怒喝道:“老夫赞佩你确是机智过人,但如想吓退老夫,无异痴人说梦。” 奚凤啸哈哈犬笑道:“你不信就请按在下一掌试试。”斜身踏步,右掌一式“吴刚伐桂”劈出,左手中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猛地一振,洒下漫空指影。 红发天魔一见奚凤啸怪异神奇的指法,不禁面色大变,逭:“老婆子速退。”身形疾飘退后。 宫装老姬瞥见奚凤啸神奇指法,亦不禁大惊失色,急率憎道俗三人仓惶遁去。 奚凤啸也不追袭,只高声道:“在下两月后亲往哈图山流沙谷访竭贤梁孟,登门请教并索还一掌之仇。 遥遥划空送来尖锐刺耳语声道:“好,那要看尊驾有没有命在,你不找老夫,老夫也要找你。”语音渐微,似去势甚速。 严三畏面露忧容道:“红发天魔必不甘就此退走,必卷土重来,老弟,你出手惊退他们是什么手法。”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方才红发天魔暗袭在下时,在下不禁忆起一事,何老前辈多年以前谈起武林各门各派独门武功及近数十年来著名人物与武林大事,提起在祁连山绝顶参予与红发天魔印证武功之事,中原武林高于正岌岌可危之际,忽救星天降,赶来隐名奇人以万花指法重伤红发天魔,并戒红发天魔终他之年不准履入中原半步。”语声一顿,又道:“何老前辈虽不知万花指法来历,但言之甚详,是以在下佯装受伤,其实却潜思那万花指如何展用,幸为在下参悟出,恃之惊退红发天魔。” 严三畏慨叹一声道:“老弟才华盖世,数百年武林未之一见,难怪老弟年岁轻轻便能冠冕武林。” 吴澄碧诧道:“少侠受伤是假的么?” 奚凤啸点点头。 吴澄碧玉靥一红,嗔道;“既然惊退红发天魔,为何不跟上追杀。” “姑娘有所不知,一则在下实无一举搏杀红发天魔的把握,再则也与严老前辈同一心意,红发天魔必另有羽党,他此次再度踏入中原,主要目的是查访祁连山绝顶败他的强仇还在世否,倘此奇人已死了,则他雄心再起,企图霸尊中原。” 吴澄碧诧道:“森罗宫主者岂非引狼入室?” 奚凤啸摇摇道道:“森罗宫主者心计诡绝,另有打算,他不过藉红发天魔扰乱武林,使中原高手穷于应付,无法兼顾,他乘机习成白阳图解,如无必胜把握,岂能出此下策。” 严三畏道:“日前少侠应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蒙卢老英雄之助,已将森罗宫海底名册盗出及获知森罗宫蕴秘,对于胜森罗宫主者在下已胸有成竹,并布下罗网待森罗宫主者入伏,若何姑娘能在灵枢石府诛戮此贼,那更是欣喜之事,武林庆见澄平,却不料又横生枝节,在下方才熟思对策,料红发天魔等难逃出掌外。” 第十五章 众凶鼠目遭利用 洛阳在偃师县西,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面伊洛,背北邙,左嵩岳,右崤函,形势雄胜。 晨光熹微,洛阳九城已开,人马络绎,车声辚辚往来不绝城关下,人群中现出一行脚僧人,灰袍芒鞋,粗眉大眼,手持一根竹杖,奔行甚疾。 这僧人脸上挂着热汗,似经过一阵急奔,虽进入洛阳城中,却不顾惊世骇俗,依然展开草上飞轻功。却不虞身后暗缀着两条飞快人影。 只见这僧人奔向永明寺而去,正掠入一条僻巷,忽见一个中年乞丐横睡巷中阻住去路,不禁鼻中微哼一声,足尖一点,凌空越过丐身。 丐者突然挺身纵起,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疾伸,五指一把将僧人右足抓了一个正着。 灰衣僧人只觉一麻,随即被点上哑昏两穴,不省人事。 丐者提起灰衣僧人疾掠入一条暗巷中,向一道高墙玄鹤冲天飞起,翻入墙内落在一片周广约莫十丈废园中,瓦砾零乱,莠草丛生。 抬面望去,只是败庑残阶,似是祠庙后院,败庑内忽探出一个蓬发披面头颅,精芒电射望了丐者一眼,道:“神丐前辈,可是侦出红发天魔夫妇等人下落么?” 原来丐者正是蛇王神丐叶青河,龇牙一笑道:“尚未,但已差不多了。”说着身形疾晃掠入败庑内。 蓬头垢面老者也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为人不修边幅,游戏风尘,关外绿林提起醉鬼祝一鸣无不忌惮三分。 当下祝一鸣望了叶清河一眼,道:“咱们江湖常说姜是老的辣,但昨晚老朽目睹奚少侠震退红发天魔,姜老弥辣不如后生可畏,令人不禁感慨系之。” 叶青河笑道:“你这老醉鬼似乎有点不服气?” 祝一鸣摇首道:“岂止服气而已,英明天纵,才华盖代,醉鬼望尘莫及。”说着微微一笑道:“神丐先办正事吧!我这老醉鬼一开口便是个没了。”话落,走向壁角捧起一支酒葫芦咕噜牛饮。 叶青河拍开灰衣僧人昏哑二穴。 灰衣僧人一睁眼,叶青河低喝道:“朋友,识时务者为俊杰,速说出红发天魔潜迹何处,当可饶你活命。” 祝一呜接口笑道:“神丐,你这办法不成,叫我老醉鬼先废去他一身武功,再用错骨分筋手法,那怕他不说实话。” 灰衣僧人闻言面色大变,不禁机伶伶打一寒战。 叶肯河冷笑道:“他就不说,老化子已料出九分,红发天魔必潜迹在永明寺中。”说着两道锐利眼神注在灰衣僧人脸上。 灰衣僧人忽长叹道:“罢了,江湖是非之地,贫僧岂能涉身其中,这叫做自不量力,檀樾既知红发天魔潜迹永明寺,何须多此一举。” 叶青河笑道:“还须仰仗大力。” 灰衣僧人闻言呆得一呆,只见叶青河挥手向醉鬼祝一鸣道:“老醉鬼,你速传讯通知盟主,别喝酒误事。” 祝一鸣哈哈大笑道:“决误不了事。”说着将酒葫芦往地面上一掷,踹足窜出殿庑,穿空飞去。 叶青河正要喝问灰衣僧人时,忽从院中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臭化子,你上当。” 殿庑中忽地打出一蓬细如发丝的蓝芒,随之掠出蛇王神丐叶青河。 叶青河抬目望去,只见是一面目阴冷如冰的老叟,双袖倏扬,将自己刚才打出暗器悉数震了回来,挟着一片强猛罡风直撞而至。 那股罡劲本可将叶青河击毙,不料暗中有一种无俦吸力把罡劲斜斜引开,连面目阴冷的老叟身形亦牵得斜斜地冲出数步。 老叟不禁面色大变,回首一望,那有半个人影。 只听一个寒沉语声随风传来道:“留你一条性命,寄语红发天魔,不准妄出永明寺半步,否则难免杀身之祸。” 老叟闻言目中泛出森厉杀机,阴侧侧冷笑道:“尊驾大言不惭,老朽等借居永明寺,并非惧怕尊驾,三日之内随时恭候大驾光临,逾时老朽等当掀起一场无边浩劫。” “这话是红发天魔命你说的么?” “他说与老朽都是一样。” “好大的口气,在下要亲自问问红发天魔。”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倏地升空而起,去势若电,瞬即杳然。 口口口口口口 洛阳佛刹尼庵甲天下,仅寺院就有五百余所,永明寺为宣武皇帝所建,房庑干余,庭列修竹,帘拂高槐,骈闯阶砌,殿宇巍峨,幽静宜人,朝鱼暮鼓,香火极盛,尤以牡丹闻名天下,游客极众。 这日正午,永明寺门竟紧紧闭着,游人止步,三三两人啧喷称异,却无人上前敲打山门询明其故,纷纷散去。 其时,却有一双人影捷以似飞鸟般翻入寺内。身形落下,现出一对俊美翩翩青衣少年,一个丰神潇洒,宛若玉树临风,一个面若傅粉,不亚宋玉潘安,正是奚凤啸吴澄碧。 两人并肩缓步,顾盼自如,奚凤啸微笑道:“风闻寺内有牡丹芍药数万本,姚黄魏紫,皆海内异种,古人诗云:‘何妨海内功名士,共赏人间富贵花。’你我千里游屐,岂可失之交臂。” 吴澄碧道:“兄长说得极是。” 忽见一老僧面带惊容,匆匆奔来,合手顶礼道:“两位公子从何处入寺?敝寺今日有非常之变,两位不如请回,改日再来,恐受池鱼之殃。” 奚凤啸不禁作色道:“大师说那里话来,禅林为十方胜地,任人赏游,洛阳昔日帝都,官府林立,有非常之变,理该禀明官府,防患未然。” 老僧神色忧急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 奚凤啸右手一摆,接着:“大师无须多说,在下两人来宝刹瞻仰,即刻就走,谅不碍事。” 忽闻一株参天银杏上响起一声阴侧恻冷笑道:“不用走了。” 两条黑影疾扑而入,挟着刀光电奔抡头砍下。 吴澄碧身形一移,右手闪电而出,迅疾无比的抓住扑下来的匪徒左腕,左足“鸿鹄穿云”踢出。 一柄钢刀登时踢飞半空中,凄叫出口,咔喳声中匪徒左腕骨已被吴澄碧拧折,血涌如注。 吴澄碧身手快绝,右腕一拧之际,躯体急右让,肘骨横撞匪徒右胸口上,顷刻间七窍鲜血喷涌,气绝而死。 偷袭奚凤啸的匪徒,刀光尚距奚凤啸头顶尺许,只觉肋间一麻,连入带刀“叭嗒”摔落在地。 奚凤啸微笑道:“心狠手辣,本该赐死,念你奉命行事,身不由主,我也不杀你,起来吧!” 匪徒一跃而起,目露悸容,道:“尊驾是何来历?” 奚凤啸朗笑道:“你是明知故问,快去速禀明红发天魔,在下奉家师摘星手之命而来,传话红发天魔速离中原,免自取死祸。” 殿角忽传来桀桀怪笑道:“真的么?” 五条身影疾逾云飞掠来,落在奚凤啸吴澄碧身前丈外之处,现出红发天魔、宫装老妪及僧道俗五人。 奚凤啸望也不望红发天魔等人,他早已发觉四外林木之后藏有甚多伏桩,向吴澄碧一笑道:“早不知永明寺景物有如此之好,若非奉命,你我又失之交臂了。” 吴澄碧道:“洛阳名园古刹,不下千处,甲冠天下,那能一一赏游,但你我总算不负此行了。”言谈从容,行若无事,根本不把红发天魔等放在眼中。 红发天魔见一双少年目中无人,有意奚落,不禁杀机逼露,两臂蓄劲,欲猝然暴袭,一击毙命。 宫装老妪只觉这一双少年人品奇佳,不由生出爱才之念,道:“你俩均是摘星手高足么?” 吴澄碧道:“不错!” 宫装老妪道:“你们不要错认我夫妇惧怕令师,须知令师那套‘万花指法’我俩已参悟出克制武功。” 奚凤啸微笑道:“真的么?要知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红发天魔闻言不禁目中怒芒暴射,倏地一挫腰,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一式“天龙舒爪”向奚凤啸击去。 奚凤啸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高手,瞧出红发天魔这出手一击辛辣无比,存心将白己击毙掌下,暗道:“我如不给他颜色瞧瞧,岂能使他们知难而退。”当下微微退身半步,右臂蓄凝真力欲待迎击。 忽听宫装老妪道:“且慢!” 红发天魔闻声把攻出的手臂硬生生地收丁回来.诧道:“你这是为何?” 宫装老妪道:“且问问他们清楚了然后再行动手也不迟。”说着目注奚凤啸接道:“令师祖还健在人世么?” “骑鹤西归,道成仙去。” 宫装老妪闻言心中大定,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俩是奉令师之命来此永明寺向老身夫妇为难么?” 奚凤啸朗笑道:“这样说来,贤梁孟自认永明寺是栖身之处,外人不得擅入?” 宫装老妪闻言不禁呆得一呆,暗道:“这小辈好犀利的词锋。” 一时之间,想不出妥善的言辞辩驳,忽地红发天魔身后窜出面目狞恶森沉的凶僧,迅快无比伸手挽出肩上一柄外门兵刃钢轮禅杖。 钢轮禅杖仅二尺四寸长,棱牙藏于轮内,柄有暗簧掣动伸缩自如,内贮歹毒暗器多种,可随心而发,凶僧仗以成名。 凶僧大喝道:“两小辈死到临头,还在卖弄口舌。” 吴澄碧低笑道:“兄长,让我来打发他。”右掌一引,冷冷答道:“你叫何名,少爷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凶僧大怒,面上立时泛起一片杀机,狞笑道:“小辈,你可认得佛爷手中兵刃么?” 吴澄碧冷冷一笑道:“此种不见经传之兵刃不值一顾。” 凶僧闻言不禁怒火上涌,气得肺腑欲炸,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小辈,你连威震武林夺魂杖都不识,尚敢狂妄大言,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吴澄碧心中微震,猛然忆起其父说起天山三凶之名,三凶俗为诛仙剑傅应冰,道为天寒真人,僧为夺魂杖雪禅,自称天山三仙,其武功僻异怪诡,面冷心狠,出手向无活口,故名震武林。 但时异境迁,吴澄碧今日武功成就,较之时下武林顶尖高手毫无逊色,自然不把天山三凶放在眼下,鼻中冷哼一声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妄想倚仗昔年之余威,认为武林后继无人,目无余子,你想法错了。” 雪僧凶僧成名以来,从未如此受人奚落过,乃不再多费唇舌,一晃手中夺魂杖,踏步抢攻,一出手就是十三招绵绵攻出。 招式辛辣诡异,均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杖势呼啸,幻出漫空杖影,悸人心神。 诛仙剑傅应冰及天寒真人面目阴冷,毫无表情地凝视场中相搏情势,谁也不知二人暗中忖念什么。 红发天魔夫妇均飘身丈外,因当年在武林异人手下吃过大亏,一朝被蛇咬,心内不无警惕之念,既然雪禅出手,不如趁机暗察仇人徒孙武功深浅,得以决定进退之策。 这时,吴澄碧一翻右掌展出一路奇奥掌法,掌势宛如瑞雪飘飘,轻不着力! 但雪禅只觉吴澄碧掌发潜劲竟有一片无形吸力,将自己杖势引向外去,消卸于无形,不禁心中大凛。 但雪禅名列天山三凶,究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武学诡奇博杂,并非易与之辈,立即变换奇奥武功,右杖左掌,阳刚阴柔合济,幻影漫空锐啸悸人,而且迅快如电,一招未竟,另一招又出,决不让吴澄碧掌力牵引开去。 吴澄碧掌指亦是越发越快,奥诡奇幻,转眼三十余合过去,双方无分轩轾。 奚凤啸在旁观战.口角含笑,看出吴澄碧并未显露三元秘学内神髓,却把红发天魔夫妇及诛仙剑傅应冰、天寒真人瞧得骇目惊心,将来时满腔图霸中原的雄心壮志,气馁冰消。 诛仙剑博应冰心性最为狠毒,暗道:“一个新出道的无名小辈都不能战胜,从今以后天山三仙威望荡然无存,传扬开去,老夫等岂有面目再立足江湖。”毒念一生,暗中挽剑出鞘,人出剑出,一式“织女穿梭”,只见金黄寒虹袭向吴澄碧肋下。 然而,寒虹只及半途,傅应冰只觉手腕一震,面前人影疾闪。但见奚凤啸五指已捏住剑尖,冷笑道:“亏你还是武林前辈,天山名耆,竟用此暗袭手段,在下代你汗颜。”五指一震,喝道:“开!” 傅应冰鼻中冷哼一声,身形踉跄跌出三四步,却紧抓着诛仙剑始终未脱手,但指缝间已震裂,涔涔鲜血溢出,不禁面色大变。 奚凤啸面寒如冰,冷冷说道:“念你盛名不易,在下也不难为你。” 傅应冰惨白的脸色倏转红胀,立变猪肝紫酱,目中凶芒逼射,但敢怒而不敢言,察觉红发天魔夫妇无出手相援之意,不禁僵住。 奚凤啸微微一笑,五指松开剑尖,转身缓缓走了开去,此时傅应冰恨不得钻入地缝,真是纵然洗净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天寒真人大骇,心中忖思如何搏杀这一双无名小辈,保全盛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何况他俩身后尚有-强敌摘星手在。 这时,只见吴澄碧手法更现奇诡,将雪禅攻招均封向外门。 蓦地,林树远处传来一声哈哈宏亮大笑,三条身影电疾风飘似巧燕穿林般疾射掠至,吴澄碧倏地退了开去。 红发天魔一见来人不禁面色微变,认出当年在祁连山绝顶所遇除了那武林奇人外唯一棘手劲敌赤手屠龙何昆仑。 随着何昆仑身后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及崔星五。 奚凤啸知何昆仑业已痊愈,不禁满怀愉快,赶紧枪步向前,正欲躬身行礼,何昆仑忙示一眼色,摆手微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老朽有话与昔年旧交说。” 赤手屠龙何昆仑向五邪望了一眼,点点头道:“华老师别来无恙?” 红发天魔目露骇容道:“何老儿,久闻你已物化作古,怎地还在人世。” 何昆仑微笑道:“十殿阎罗拒收,老朽也是毫无办法。” 红发天魔知何昆仑素来不苟言笑,如今却判若两人,怎不令他惊异,一时之间无法措词作答。 只见何昆仑朗笑一声道:“贤梁孟竟违背昔日誓言,故态重萌,有限岁月,无非弹指光阴尽可逍遥湖山,啸傲烟霞,何必埋骨中原,一愚至此令老朽茫然不解。” 红发天魔怒道:“何老儿无须讥讽,华某独生爱子无辜丧命,如今骑虎难下。”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令郎丧命在高俊保手中,怎能怨及中原武林。” 宫装老妪切齿大叫道:“胡说,高俊保与老身同路,怎会暗箭伤人……” 何昆仑手掌一摇,微笑道:“高俊保已死,事无对证,这些话也不说,似贤梁盂显然中了森罗宫主者借刀杀人之计。” 宫装老妪说道:“你扯得太远了,此事与森罗宫主者有什么关系。” 何昆仑微笑道:“老朽不说,贤梁孟至死懵然无觉,森罗宫主者就是南天三燕之首庞镇寰……” 红发天魔夫妇与天山三凶闻言均愕然大震,神色之间似是不信。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老朽习性耿直,向不作危言耸听之语,庞镇寰此刻正在潜习白阳图解,防武林门派侵扰于他,故诡计使高俊保郑嵩燕说动贤梁孟图霸中原……” 红发天魔怒道:“胡说,风闻森罗宫主者亦在亟遂图谋霸尊武林,他何能引狼入室,授人以柄。” 何昆仑大笑道:“庞镇寰习白阳图解后,取贤梁孟性命易如反掌,他不过利用贤梁孟遂其私欲,可笑贤梁盂尚执迷不恒。” 宫装老妪冷笑道:“白阳图解乃武圣白阳真人毕生心血精研所得,镌之在洞壁之上,不下千余幅,玄奥晦涩,庞镇寰纵然颖慧绝伦,也难在短短一年半载全部参悟。” 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知道就好,老朽等也不愿他习成白阳图解,虽说如此,即是庞镇寰不能参悟白阳图解,他原有一身武学虽贤梁联臂合击也难接下三招。” 红发天魔冷笑道:“华某不相信!” 何昆仑亦不加辩解,只微微一笑道:“据老朽所知,庞镇寰为霸尊武林,处心积虑已久,在各大门派中布下甚多卧底之人,连华老师流沙谷也不例外,恐贤梁孟离开时已易帜生变。” 红发天魔桀桀狂笑道:“何老师无须危言耸听,我那流沙谷中无一不是对华某忠心耿耿……” 言尚未了,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别自信过甚,庞镇寰在卧底之人身上施以逆转经脉手法,神智被控,但在平时无法察觉……”说着手指了一指奚凤啸,接道:“这位贤契穷研‘逆转经脉’手法,幸悟出手手法妙用,但迄未寻出破解之法,倘假以时日,不难悟出,倘华老师不信,那位不妨一试,贤梁孟武学穷究天人,或能助老朽一臂之力,天下武林幸甚。” 红发天魔夫妇及天山三凶闻言不禁一呆,暗道:“这是什么武功,自己成名多年,武林绝学莫不熟知,‘逆转经脉’手法尚未前闻。”目中泛出疑诧不信之色。 奚凤啸倏地一跃,迅快如电落在傅应冰身前,五指朝博应冰按下。 傅应冰猝不及防,心神大骇,右手一式“托梁换柱”望上格去,大喝道:“小辈敢施暗手。”左掌“西风卷帘”猛向奚凤啸“期门”穴捺去。 但傅应冰左掌“碰”的一声击实奚凤啸胸前,奚凤啸屹立如山,傅应冰只觉如击中败革,不禁面色惨变,蓦地右臂一沉,竟阻不住奚凤啸五指下捺之势,但感五缕寒风已点中头顶五处穴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奚凤啸指未落实,便已返身疾落原处,展齿微微含笑。 这本是弹指一刹那间之事,其余四邪欲出手解救已是不及,红发天魔面色大变,忙道:“傅老师,你感觉如何?” 傅应冰暗中运功搜宫过穴,只觉毫无异状,答道:“并无异状?” 红发天魔闻言目中暴射凶光,大喝道:“何老儿,你竟敢故弄玄虚。” 何昆仑高笑入云道:“老朽向不作危言。”回面望了奚凤啸一眼。 奚凤啸立即朗笑道:“傅老师,你全力搏杀红发天魔。” 傅应冰应了一声,手腕一扬,金黄寒虹脱手飞出望红发天魔攻去,疾厉异常。 红发天魔见状心神大惊,道:“傅老师你疯了不成?” 傅应冰面寒如冰道:“老朽奉命施为,不得不尔。”振腕七式疾出,辛辣精奥绝伦。” 天寒真人及夺魂杖雪禅凶僧见状大感震骇,双双出手制止,大喝道:“老大,你怎与自家人为敌?” 傅应冰狞笑一声,剑式愈更辛辣迅诡,寒虹惊天,剑花朵朵漫空涌袭而出。 宫装老妪暗道:“何昆仑谅非虚言。”当下亦身形抢出,与红发天魔并肩抢攻。 何昆仑在旁冷冷说道:“华老师,别认为傅应冰在平时艺逊一筹,可是在逆转经脉手法之下,暗中却将他体内潜激发,以四对一,只怕非片刻时分可制伏他。” 红发天魔闻言心内暗惊,一身绝学均尽展露,视傅应冰无异强仇大敌。 这时,何昆仑低声与奚凤啸道:“多蒙契指点相助与素梅找回灵药服下得以痊愈,老朽立即赶往灵枢石府,发觉洞口内三道石门紧紧闭着,无法开启,老朽守候二日二夜,还无动静,老朽预感其中大有蹊跷。” 奚凤啸闻言心神不禁一震,忖测不出是何缘故。 何昆仑接道:“风闻贤契最先进入灵枢石府,但未获宝钥竟能窥见白阳图解?” 奚凤啸也觉大有蹊跷,道:“待晚辈细心思索当日进入灵枢石府经过。” 两人均以蚁语传声交谈,目光仍凝注在场中凶烈猛搏,吴澄碧虽心细如发,却未能瞧出。 忽闻红发天魔一声大喝,右掌一式“分光蹈影”封开傅应冰剑势,趁水推舟一帘击实在傅应冰“乳中”穴上。 “叭”的一声,傅应冰身形跟跄倒撞出三步,双腿一软跌坐于地,面色惨变,目露凶光,在待跃身再起,宫装老妪左手已过疾若闪电抓在傅应冰的左肩上,施出分筋错骨手法。 傅应冰闷哼一声,长剑当郎坠地,冷汗如雨沁出。 何昆仑大笑道:“睽隔多年,华老师武功精进甚多,可喜可贺,谅华老师可解‘逆转经脉’手法,老朽无比企盼。” 红发天魔鼻中轻哼一声,右手疾伸,抓起傅应冰腕脉,默察其真气流转情形。 只见红发天魔面色渐变,察觉傅应冰体内气血竟不循正轨而行,阴阳之气逆转倒流,血行岔窜,忙施展手法助傅应冰血行正窍。 那知他这一心念几乎铸成大错,傅应冰突双目怒瞪,面现不胜痛苦之色,张嘴喷出一股黑血,冲起一尺来高。 奚凤啸大喝一声:“使不得!”身形如风掠至傅应冰身前,右手两指飞落在傅应冰“藏血”穴上,只见傅应冰血喷遽止,双眼缓缓闭上。 何昆仑道:“贤梁孟最好将傅老师带回流沙谷,潜悟解穴之法,并防变起非常,恕老朽无能为力。”当下拱了拱手一望奚凤啸道:“贤契,你我尚有要事待办,走。” 红发天魔目光发楞,遥送何昆仑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由长叹了声……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幽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岑寂似水,虽银针坠地,均致嗡然大鸣,袅袅历久不绝。 石府中仅有庞镇寰何湘君二人,何湘君在避匿隐秘处,极力不让庞镇寰发现其藏身之外。 两人均存着同一心念,潜心参悟白阳图解绝学,他们都是禀赋奇厚,资质聪颖,欲将自己所记忆的图文卸连参悟融汇贯通致对方死命。 彼此都不敢身形移动,防衣袂带着起破风之声,予对方可趁之机。 时刻一分一分过去,洞中无日月,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两人心情并不如所想像的宁静,紊乱如麻,前尘往事,未来艰难,一一涌塞心头。 虽然潜悟图解获益不少,但恃以慑服武林,雪仇解恨甚少把握。 庞镇寰阴沉持稳,机智狠毒,却在此时此地难以抑制,不禁出口咳了一声道:“何姑娘,你我枯守在这灵枢石府内,谁也无法习成白阳图解,唉!姑娘才华容貌在下久已钦慕,愿作裙下不二之臣,终身不渝……” 何湘君暗中粉面一红,咬牙切齿骂道:“恶贼,你存心妄念,我恨不得食尔之肉,剥尔之皮。” 只听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与令尊无怨无仇,奈师命难违,不得已囚禁秘处,现恩师物化,前怨已释……” 何湘君冷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见释放。”她说话时身形巳移至另外。 果然庞镇寰存心歹毒,已自右掌暗凝真气,力透指端,五指舒张,循声辨立一击出手。 但见庞镇寰身形一动,右手如风闪电般伸出,但伸至半途,倏又缩回,暗道:“打蛇不死反成仇,卤莽不得。” 他深知何湘君才智不在自己之下,定猜出自己心意,既然自己欲图霸武林,必须雍容大度,使何湘君心折,何况他确确实实爱着何湘君,须运用机智诱何湘君白投罗网。 但爱与恨乃是极端的矛盾,南辕北辙,决不能拉在一处,庞镇寰是个极为聪明之人,深知何湘君心理,叹息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令尊为在下先师所擒,被点了廿三处残穴,先师亡故后,在下耗量甚多心血才恢复令尊九处穴道,目前令尊神智巳清醒如常,但四肢仍不能伸缩自如,假以时日,在下定能助令尊恢复。” 何湘君冷笑道:“我不信我爹尚活在人世。” 庞镇寰闻言不禁面泛得意笑容,敢情何湘君不知其父被救之事,朗声道:“在下之言句句是实,如有虚言,日后必遭雷火殛毙。” 何湘君心中一动,道:“那么请说出我父亲现在何处,我立即赶往一探以证你说话并非虚诳,倘存心诡诈,莫怨姑娘手辣心狠。” 庞镇寰毫不迟疑,道:“好,令尊现在……” 言尚未了,蓦闻遥遥传来一串轰轰移石声,接着洞穴内静如止水气流顿起一片激荡,似汹涌浪潮,不可遏止,两人几乎沉椿不止。 庞镇寰惊道:“不好。”身形疾掠扑而去,只觉这股激荡的气流有增无已,滞阻前扑之势,然而却挡止不了他,因为他深知这巨大变化必非寻常。 他发现出洞第三重石门已然封闭,门上嵌着九颗星形宝石,泛出蓝色光彩,烛照十丈远近。石门上现出三行字迹:“门一经自行重封,气流立生逆荡,必引发禁制,七日后灵枢石府化为劫灰,来人必须以宝钥启开石门速速离去,不得流连,以免禁制催发。” 庞镇寰不禁心神大震,洞内那股逆荡气流仍未有遏止情形,竟是生生不已,使衣袂瑟瑟飘舞着。 他沉椿如山,双掌运劲,大喝一声:“开!” 双掌猛然推出,这一式是他蓄聚十二成功发出,足能裂石开碑。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石门安然无恙,庞镇寰却被反震之力沉椿不住,蹬,蹬,蹬,撞出三步,几乎摔跌在地。 那逆荡气流顿受影响,呼啸澎湃,狂飚如潮。 庞镇寰禁不住面色惨变,高呼道:“何姑娘!” 遥遥传来若断若续何湘君语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急什么?尚有七日之期,徐思出洞之策,暴燥狂妄,焉可图霸武林。” 庞镇寰心中一动,朗声道:“莫非姑娘身怀宝钥?” 何湘君冷笑道:“我若有宝钥,岂能容你进入灵枢石府。” 庞镇寰脑中忽闪一个念头,诧道:“照姑娘如此说来,这灵枢石府内还有第三人在。” “也许。”何湘君答声冰冷。 庞镇寰暗道:“自己若不与何湘君寻觅出洞之策,定然丧生在此,倘有第三人在,宝钥必在此人身上,我何不紧守洞门,等此人现身再作汁议。” 一念方生,又为一念作祟,凛然忖道:“倘或此人已惨悟全部‘白阳图解’,先我等离洞而去,岂非束手待毙么?”不禁胆寒战怵。 他眼珠疾溜溜一转,挺身沉椿,缓缓转身步履如山向洞内走去,发出一声长叹道:“在下虽死不足惜,但姑娘亦葬身在此,令尊知道将是何等痛苦。” 何湘君了无回声。 庞镇寰目中闪出一抹怨毒光芒,扬声大笑道:“在下虽与姑娘生不能衾,却死葬一穴,在下死又何憾?” “叭”的清脆声响,一支玉掌疾如闪电石火扫中庞镇寰右颊,掌力甚沉,庞镇寰眼中直冒金星。 只闻庞镇寰闷哼一声,右手迅疾一式“捕风捉影”抓出。 庞镇寰目光锐厉,瞧出何湘君施展招式正是白阳图解中天罡廿八摺中最精奥七招之一,不禁心头大凛,忙塌身滑步,避过指风,右臂疾扬,连续攻出九招,无一不是精奥奇诡的武学。 两人对拼了廿余回合后,庞镇寰疾然飘后三丈开外,大叫道:“住手!” 何湘君冷笑道:“你是认输了?” 庞镇寰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在下纵然死在姑娘之手,也于事无补,姑娘永难与令尊相晤。” “我怎知你所说的是实话。” “在下已对天盟誓,姑娘不信也是枉然。” 何湘君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不能出得灵枢石府,相信与否无足轻重。” 庞镇寰闻言不禁一怔,黯然叹息道:“这样说来,宝钥不在姑娘身旁的了。” 何湘君冷笑道:“你这是多此一问。” 庞镇寰似若未闻,凝思须臾,剑眉一剔,宠声道:“姑娘,灵枢石府必有第三人在,你我须在七日之内寻出此人,不然定无活人命在。” 何湘君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也怕死。” 庞镇寰摇首轻笑一声道:“在下欲图霸武林,并非自今日始,身入这灵枢石府之前,即已安排诡计,我森罗宫门下已奉命四出向武林各大门派中下手,在下葬身于此不足惜,只怕武林精英从此丧失殆尽。”说罢身形疾掠入洞而去。 何湘君见状知庞镇寰之言井非恫吓之词,暗道:“我道此贼先发现灵枢石府,岂知在他之前尚有人捷足先登,此人是谁?……” 但除了奚凤啸还有谁可进入灵枢石府,何湘君由不得芳心一颤,疾随庞镇寰而去,她担心奚凤啸正在练功吃紧时无法避过庞镇寰的毒手,但又疑云满腹道:“宝钥若在啸弟之手,他为何不交与自己。” 何湘君委实难解,不由高声呼唤道:“庞镇寰!” 庞镇寰闻声停住身形,转面微笑道:“姑娘唤住在下何故?” 何湘君秀眉微笑道:“请问是何人先发现这灵枢石府?” 庞镇寰经此一问不禁大叫道:“奇怪!”继而将他掘开峭壁进入灵枢石府经过说出。 何湘君冷冷说道:“这样说来是阁下首先进入灵枢石府,毫无疑宝钥定在身旁,为何诿之于我及第三人?” 庞镇寰面现尴尬笑容道:“这就是在下所说奇怪处,在下进入灵枢石府,并无宝钥安然通过风火险阻。” 何湘君冷笑道:“你别心存诡计,姑娘可不上这个当。” 庞镇寰苦笑了笑道:“区区此心,人神共鉴,信与不信,那就在所不计了。”身形一动,疾向洞门内掠去。 这时,洞中激荡气流已引发禁制,轰地一声烈焰狂泻疾:卷,炙热难禁,将庞镇寰何湘君隔了开来。 两人只在洞径内窜掠,谋取出洞之策,庞镇寰更急于找出第三人……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外晨光熹微,远山隐约,徐徐清风拂翠送吟,岫云飘忽不定,平添了朦胧幽美感觉。 半月来,石府外武林人物频频现迹,似急寻出灵枢石府确址,但暗中尚有江南同盟及森罗宫双方人物潜伏按兵不动,严密戒备着。 蓦地,一条人影现出于“灵枢石府”遥遥相对之灵屏插天,耸峭如堑峰崖上,朝阳一线映着此人,正是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眼神凝向云天,久久不语,半晌徐徐长叹一声,似不胜忧虑。 由他身后突冒上一双面目阴冷背剑皂袍老叟,左立老叟额上突生一颗紫红肉瘤,宛如虬角,獠牙外露,森森如雪,一撮眯薄黄发,更显狞恶。 此人望了玉箫真人一眼,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玉箫真人叹息道:“自从总瓢把子进入灵枢石府后,迄无动静,森罗宫也毫无惊扰,但苏坛主奉命出外,未有丝毫消息回报,令人不胜疑虑之极。”说着略略一顿,又道:“眼前武林人物频频现踪灵枢石府附近,显然有所异图,他们亟欲总瓢把于功亏一篑,使森罗宫化为齑粉。” 额生肉瘤老叟冷笑道:“道长何惧他们之深。” 玉箫真人闻言目中神光暴射,低哼一声道:“哈老师有所不知,来人均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在总瓢把子未出之前,贫道不愿多生是非,免误大局。” 老叟阴阴一笑道:“恕老朽不赞同道长之见,怎可令武林群雄坐大。” 玉箫真人哈哈朗笑道:“久闻玉山双侠武功盖世,是以贫道诚邀来此助拳,愿闻双侠的高见。” 额生肉瘤老叟道:“老朽意欲驱使刘文杰等与武林群雄为敌,并安排伏网,将来此武林人物悉数歼戮。” 玉箫真人大笑道:“此计不妨一试?” 三人身形倏地隐去。 口口口口口口 晴空如洗,万里一碧。 山道上突现出纷纷人影,身影如飞,为首者却是玉虎帮主展天行,身后紧随着神态翩翩的玉面张良茅焕。 展天行深以武林正派不敢放手攻入森罗宫为忧,如非正派高手心有顾忌,焉能如此,他有自知之明,若容森罗宫主者习成白阳图解,五虎帮将是俎上之肉,只有任人宰割,是以与茅焕密议之下,联合黑道高手大举前来先发制人。 山道下是一片斜而狭长的草坡,翠绿茸茸,悦目清新,但草坡内茁生九株粗如儿臂的杂树,繁柯密叶,宛如伞盖,这九株杂树植处竟是相距甚远。 只见茅焕眼神惊诧地扫了草坡景物一瞥。 展天行讶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茅焕道:“帮主可曾察觉这九株杂树有异。”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对群树望了一眼,摇摇首道:“愚兄瞧不出。” 茅焕道:“树叶虽绿,却带萎色,显由他处移植,最重要的种植之处巧合九宫方位。” 蓦地一声杰杰怪笑腾起道:“好俊的眼力,可惜究竟迟了一步!” 九株杂树后同时闪出身着绿衣氏衫人,说话者是一虬髯老者。 展天行沉声道:“朋友是那一条线上的。” “森罗宫!” 展天行大笑道:“朋友欲待何如?” “束手归降梦罗宫。” “凭你们九人岂非大言不惭。” “展帮主何妨一试能否闯出这九宫阵式之下。” 一条身影疾掠而出,大喝道:“俺胡大奎偏不信邪。”身法似箭,呼地一招铁烟杆疾点而去。 身形尚在中途.只听胡大奎一声惨叫,叭啦坠地,一支铁蝙蝠深嵌在胡大奎胸坎上,血流中注,已然当场殒命。 茅焕大惊,瞧出这九宫阵式前后彼此呼应,奇奥不测,立命九人分扑而去。 森罗宫匪邪突又隐去,九条人影疾如奔弩射去,身未落下,那九株杂树轰地冒出一蓬浓烟,刹那间弥漫开来,烟中喷溅出无数蓝色星芒,电漩飞舞。 浓烟中相继传出惨嗥声,展天行大喝一声,腾身奔空,身化“云龙在天”,全身一个转折,扬手一掌劈去。 掌力一发,排空如潮,洞穿浓烟直向一株杂树撞去。 “咔喳”大响声中,树干齐中折断,一条人影往后遁去,怎奈展天行暴萌杀机,苍鹰攫兔扑下,猿臂疾探,五指抓向肋下。 凄厉惨嗥声中,肋下抓裂,脏腑鲜血直流,昏死过去。 片刻,浓烟散去,九匪悉数就戮,但展天行率来群雄三停中竟折了一停。 展天行向茅焕道:“看来我等似不能全身而退。” 忽听遥遥传来一声冷笑道:“正是!” 展天行闻语稔熟,不由一怔,凝目望去,只见狭谷内走出五条身影,他目光锐厉,看真来人形象,神色一变惊呼道:“上官相!” 茅焕等亦看清来者,不是上官相是谁?相顾愕然。 老龙神上官相等五人步履迅快,转瞬而至,含笑抱拳略一施礼道:“展帮主别来无恙。” 展天行目光惊疑,道:“上官令主莫非要与小弟为敌。” 上官相冷然一笑道:“请问帮主来意?” 展天行想不以上官相有此一问,不禁大感置答为难,茅焕却微微一笑道:“此处又非黄河水道,上官令主似多此一问,风闻上官令主陷身森罗宫……” 上官相目光凶光进吐,大喝道:“住口,兄弟之事不劳茅老师动问。” 茅焕大笑道:“展帮主何齐上宵令主挂怀,” 上官相沉声道:“茅老师,你最好不要在老朽面前卖弄口舌。”说时一掌如风闪电飞攫而出。 虽是一招“绩龙探珠”,却包涵无数神奇的变化,而已出手奇快,茅焕纵有一身武功,却措手不及,被上官相-把扣住了腕脉要穴。 展天行见状大惊,纵身欲加抢救,上官相巳一常紧抵在茅焕后胸“命门”穴上,沉声道:“帮主不要他性命了么?” 只见茅焕面色惨白,冷汗如雨,似是痛苦难奈。 展天行退了一步,目中吐出慑人心神寒芒,冷笑道:“上官兄你也为森罗宫作伥。”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兄弟不过看在多年旧交情份上,不愿见展兄基业废于一旦,兄弟决非危言耸听,不信就请放眼仔细一望。”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放眼一望,隐隐发现林荫丛中人影纷纷,刀光闪烁,看来已然被围困核心,不禁眉头浓皱,淡淡-笑道:“小弟料不到上官令主与森罗宫沆瀣一气,无疑森罗宫人物名望较上官兄为高,不然岂能俯首听命。” 上官相面色冷漠如冰,道:“展帮主无须讥嘲讽刺,俗云:不见黄河不死心,兄弟愿为展兄引见。”振吭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未歇,三条人影遥遥疾奔而来,展天行一见来人不由神色微变。 上官相哈哈大笑,松开了扣在茅焕腕脉上的五指,道:“兄弟为展帮主引见一下。”说着手指在额生肉瘤老叟,扬眉一笑,道:“这位是五十年前扬威天南野人山主独角虬龙哈秀前辈。立即又手指在另一位老叟面上接道:“这位是与哈秀前辈齐名的逍遥居士辛永前辈,并称南荒二奇。” 展天行不由愕然变色,瞪着两目注视在南荒二奇面上似诧异不胜。 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哈哈大笑道:“老朽两人二十余年前静极思动,结伴一游天方古国,自此萍踪所奇,遍历西域十七国,总觉他乡不及故里深情,去年岁尾始返野人山,不料山河依旧,人物已异,令人不胜慨叹。”说声一顿,目中神光凝注展天行接道:“展帮主只道老朽二人已归道山吗?” 展天行摇首答道:“南荒三奇昔年威望神州,领袖一方,展某无法理解二位为何投效森罗宫,岂不知宁为鸡头毋为牛后之理。” 哈秀沉声道:“老朽为森罗宫主者昔年旧交,他与何昆仑恩怨详情只有老朽知悉,如今知友墓木已拱,恩怨不但未见消释,反愈演愈炽,老朽行事岂是你能所知?” 蓦地遥遥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未必你能管得了!” 哈秀面目一变,只见一条道者身影由林中闪出如飞掠至,正是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见哈秀欲闻声扑去,忙道:“哈山主且慢!”接道:“今日情势大有蹊跷,对方一个未见,显然森罗宫混入奸细,使机密外泄,方才刘文杰发现一蒙面人与之力拼,此人武学甚高安然遁去。” 哈秀道:“如今计将何出?”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对方必潜迹在森罗宫附近,贫道决寻出他们巢穴何在,才能一网打尽。” 忽闻一个森冷语声随风传来道:“牛鼻子大言不惭!” 玉箫真人面色瞬息数变,身形未曾稍动,以内功传音之术与南荒二奇密语了一阵,接着大笑道:“展帮主,贫道欢迎你与诸位老师作为森罗宫座上嘉宾,贫道决无害人之意,只要贵帮不与森罗宫为敌,去留自便,贫道话语真诚,上官令主堪为证明。”说时手掌一引,恳邀展天行等人去森罗宫。 展天行不禁面色微变,眼光向茅焕望去。 茅焕暗暗叹息一声,心知推却不易,若反颜为敌,势所必败,眼珠转了几转,道:“帮主,森罗宫又非天罗地网,我等正欲瞻仰,岂能负此一行。” 展天行不愧一帮之主,纵声豪迈大笑,一个箭步跨至上官相面前,道:“上官兄,咱们走!” 口口口口口口 夕阳残照,垂柳映波,一条清溪傍着如黛青山汨汨而流,溪水碧绿,上游处缓缓驶来一艘渔舟,渔翁枕着舱门假寐着,任令小舟顺流飘浮。 如屏青山绿障中忽吹起一缕箫声,韵律曼妙,令人沉迷,神往欲醉。 夜暮渐垂,箫音突变,渔翁似遇蛇噬,双眼倏地睁开,目中神光骇极恐怖,面色惨变,挺身立起,猛地一踹舟身,身如脱弦之弩般射向岸上。 这艘渔舟经渔翁猛力一踹,不住地在水面急旋,半晌才定,又缓缓向下飘去。 夜空闪耀繁星万点,数条黑影迅疾如飞往一片大宅院中掠去。 一近巨宅,即闻宅内响起一个清脆语声道:“是谁回来啦!” “小的洪泽,有事须向陆姑娘察报。” “姑娘正与岛主静室谈心,你要当心了。” 一条黑影似飞鸟般飞过墙头,往一幢灯光明亮的楼阁疾奔而去。 海天钓叟陆骥似大病方愈,拥着一袭薄被端坐床上与陆曼玲诉衷谈往。 陆曼玲虽在谈笑中却抹不了眼角眉梢隐泛的淡淡哀愁,海天钓叟望了陆曼玲一眼,微笑道:“玲儿,你是否担心你那啸弟去后信息全无么?” 陆曼玲玉靥陡地涌霞,娇嗔道:“爹,女儿才不关心他咧!他向来行事从不愿有人在旁干碍,行踪飘忽,心机莫测!女儿怎管得了他。” 海天钓叟哈哈大笑道:“玲儿无须口是心非,待他回来为父向他说知,看你有何话说。” 陆曼玲大发娇嗔道:“爹……你……” 忽闻窗外生出一个极轻落足微音,陆曼玲柳眉一扬,喝道:“什么人?”娇躯从椅上飞起,迅快如电,人已落在窗前,右手按着剑把,左掌虚扬。 “小的洪泽。” 陆曼玲闻言飘身外出,只见洪泽垂手卓立在院中,低喝道:“何事?” 洪泽抱拳禀道:“绿江渔隐老前辈离奇失踪,小的发现渔舟在清溪中飘浮,并无格斗可疑迹象,岸畔仅留下卜老前辈足迹,力竭所遗,小的四外寻访无着,匆匆赶回禀报姑娘定夺。” 海天钓叟闻言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森罗宫匪邪无孔不入,卜二无疑遇险被擒,你等多率人手四出侦寻,一有可疑迹象,速报老朽知道。” 洪泽应诺转身疾奔而去。 陆曼玲知其父陷身庞镇寰府内多年,虽说神智被控,但耳濡目染,当知悉个中蕴秘,不禁惊诧道:“庞镇寰未出灵枢石府之前,森罗宫手下竟敢自作主张么?” 海天钓叟道:“森罗宫内不乏高瞻远见之士,网罗的均是海内卓著威名武林好手,极一时之选,权宜作主有何不可,为父所以断定卜老师被擒并非信口开河之词,如不出为父所料,此宅即将成为是非之地,玲儿,随为父与梅老前辈相商退兵之策。” 父女并肩走向东面一列精舍而去。 四更将残,残星明灭,夜风忽送来一声怪啸,宛如幽墓鬼哭,令人毛发耸立。 怪啸似断若续,忽远忽近,环着巨宅四周。 院中屹立着梅六、海天钓叟陆骥、陆曼玲、鲁丽嫦等群雄,面色惊疑不止。 陆曼玲向海天钓叟道:“女儿前往一探如何?” 海天钓叟沉声道:“不可造次,奚贤侄临行之前已在此宅四周布下先天奇门,凶邪甚难侵雷池一步,天色将明,洪泽未见返转,恐凶多古少,为森罗宫手下挟制引来宅外,所幸你倒转奇门,凶邪无法恃武强闯,故弄玄虚欲诱我等一探,正好中了他们诡计。” 梅六接道:“陆岛主所见不差,但老朽意欲只身前往。”一闪往庄外掠去。 奇门中布有甚多伏椿,见梅六出宅,不敢拦阻,现身引梅六出阵。 梅六一出先天奇门之外,只听鬼哭怪啸声渐近,隐匿身形草丛中,炯炯目光往外注视着。 但见一条瘦长黑影掠来,目光如电,鼓腮发出鸣鸣怪啸,身法迅疾如飞在身前不远掠过。 梅六自恃艺高,闪身而出,遥遥暗蹑那瘦长黑影。 瘦长黑影绕宅七匝,猛然刹注身形,目凝巨宅发出阴森刺耳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你们装聋做哑多久。”语声冰冷澈骨,不类生人。 语音一落,即转身疾奔而去,梅六急尾随,只觉瘦长黑影身法奇快,如非是他无法赶上,不禁暗暗心惊。 只见瘦长黑影向一片崎岖,乳石嶙峋山谷奔去,榛奔密林,蛇豕频现,梅六相距只半箭之遥,绝不止瘦长怪人在眼前消失。 第十六章 丽人入得宝洞来 约莫奔行了一顿饭光景,瘦长怪人掠入一座荒寺中,身落大殿前石阶上,躬身抱拳道:“梁立回转覆命!” 忽见殿内飞出一条娇俏人影,梁立语声甫一出口,人影已脚落实地立在梁立面前。 梅六已潜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心神震骇道:“好卓绝的轻功。” 微弱星光下,瞧出是一明眸皓齿绝色丽人,目中神光却阴冷如霜,如挟利刃。 只见这丽人望也不望梁立一眼,目光却凝向寺外冷冷说道:“他们也该到了。” 寺外忽冒起一条箭似的黑影,宛若飞鸟般飘风闪落实地,现出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望了丽人一眼,沉声道:“姑娘为何潜入森罗宫内劫来绿江渔隐卜二?” 丽人冷冷一笑道:“姑娘决定伸手过问此事。” 玉箫真人怒道:“森罗宫之事决不容旁人过问。” 丽人两道柳眉气扬了扬,冷笑道:“森罗宫主者可曾与你提起姑娘来历姓名。” 玉箫真人闻盲大感困惑,道:“姑娘是问上一代森罗宫主者,还是指目前而言?” 丽人道:“当然是指现在白阳洞府中之森罗宫主者。” 玉箫真人不禁大愕,道:“贫道未曾听说过,姑娘来历可否赐告?” 丽人不答,星眸中吐出两道霜刃寒芒凝向夜空久之,似抑制不住内心怨忿。 半晌,丽人面色渐趋平静,轻抬皓腕,伸出纤纤玉指梳理夜风吹乱的云发,喉中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道:“难道他竟忘怀了我么?” 梅六藏在树上大急,暗道:“这少女不提正事,言语闪烁,唉!半途又生枝节,未来隐忧何时可了。” 只见丽人冷笑道:“不管他心意如何,森罗宫之事姑娘还是要伸手过问。” 玉箫真人道:“恐怕姑娘管不了,请姑娘交还卜二容贫道带回。” 丽人道:“谁说的?我命人去森罗宫通知职司较高之人一律来此寺内听候差遣,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声色俱厉,玉箫真人也是当今有数的武林名宿,怎能忍受女流之辈奚落叱责,大喝道:“姑娘说话无礼,贫道受森罗宫主者重托,岂可任姑娘扰误大事,速将卜二交出,免讨无趣。” 丽人淡淡一笑道:“久闻你武功出神入化,另有一宗箫音摄魂奇学,甚受森罗宫主者器重,姑娘有意与你伸手较量一下,你若胜了,卜二立即交你带回。” 玉箫真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掏出玉箫一抡,道:“恕贫道得罪了。” 这时,庙墙外忽如风闪电掠来七个黑衣劲装森罗宫高手,内中一人厉声道:“杀鸡焉用牛刀,道长容在下伸手。”喝时一晃手中长剑,夜空中闪出一抹寒星,点点金花袭向丽人,上至头顶百汇,下至气海丹田,招式异常辛辣歹毒。 丽人黛眉微扬,视辛辣剑招于无睹,但他身旁瘦长怪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大喝,双掌疾扬虚空拂出。 夜空中涌袭一抹寒星,竟然逆向倒飞。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那名森罗宫高手仰面倒地,从首至小腹刺穿了十数米粒小孔,鲜血如泉般喷出,但一柄长剑仍然紧握在手巾。 玉箫真人见状大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其余六名森罗宫高手不禁慑住,相顾失色。 丽人发出一声幽幽叹息,道:“这等庸手,竟敢恃势欺人,你无须命他们送死,免得森罗宫主者回来,反说我不留-点情面。” 玉箫真人目睹瘦长怪人露出一手奇绝武功,心知丽人武学更要诡异辣毒,如今势成骑虎,硬着头皮手指着瘦长怪人,道:“此位是谁?” 丽人答道:“是我的手下。” “姑娘此次带了几人?” “共是九人,暗含九曜星宫之敌,这九人武功是姑娘亲手调教出来,还不错吧!”眼波流露出得意之色。 玉箫真人道:“贫道有个不情之求,愿请一见。” 丽人嘴角隐泛笑意,道:“你是想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这个贫道怎敢。” 丽人冷笑道:“谅你也无此道行。”目光向瘦长怪人一望。 瘦长怪人立即会意,振吭发出怪啸,啸声如鬼哭狼嗥,随着夜风播送开去,令人毛骨悚然。 一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八条瘦长黑影,距丽人身前丈外立住。 王箫真人一见来人均是瘦长如竹,面目狞恶阴冷,迎着夜风而立,宛如山魈木客,不由使人猛生寒意。 丽人冷冷笑道:“姑娘知你心意,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箫音摄魂’之学姑娘亟愿见识。” 五箫真人也不答话,一竖玉箫,猛吸一缕丹田真气印吹出柔和箫音,箫声吹来平和,与常人韵律无异,但六名森罗宫高手却面目大变,似遇猛兽洪水,掉头疾奔而去。 丽人面色毫无惧意,伸手纤纤玉指,好整以暇地理着发边紊乱秀发,嘴角含着一丝阴森的微笑。 九名瘦长怪人僵立不动,眼中吐出森森寒芒,注视着玉箫真人。 箫音由慢转疾,似天兵天甲下降,杀伐之声盈耳,转而低沉悲鸣,令人恐怖,惶惶不能作主心神恍惚。 天色朦朦放曙,大殿前矗耸入云的古柏,竟被箫音震得柏叶簌簌飞落如雨,本已荒凉的古寺,更显得寒意森森。 丽人屹立在殿阶上凝视远处,眸中神光更见冰冷浓煞,在朦朦曙光之下,可瞧得极为清晰,云髻斜弯,秀发似漆,瓜子脸庞,瑶鼻樱唇,芙蓉双靥,肤白如雪,骨肉停匀。貌美如花,却有一种冶媚蚀骨的气质,年岁当在花信上下,穿着一袭淡紫微红的罗衣,迎风微飓着。 她似在回忆前法往事,沉醉其中,根本就未有玉箫真人之存在。 九名瘦长怪人突然身形飞动,绕着玉箫真人,交错穿插,使人此花缭乱。 在这情形之下,却苦了藏在树上浓密柏叶中的梅六,强自抑制心神,不使箫音侵入,却不能把眼神放开。 只见九名怪人越来越快,竟似身不落地飞转着,手中却多了两面黄澄澄的金色铙钹。 蓦地,九名瘦长怪人猛地敲击手中铙钹,其声嘈杂刺耳,箫声尽被掩住。 玉箫真人突觉沉不妙,神色立变,但箫音欲振乏力。 突然玉箫真人发出一声狂叫,身形猛地弹起七尺,如断线之鸢般坠立在地,张嘴喷出一口箭似地鲜血。 九名瘦长怪人不但不稍止疾转的身形,手中铙钹仍然狂敲不停,敢情是存心令玉箫真人废命当场。 此正千钧一发之际,天际遥处忽送来一声异啸,接着一个语声不大,却字字入耳清晰喝道:“申屠姑娘手下留情!” 紫衣丽人闻声一怔,目中神光望着语声传来之处,娇声喝道:“停住!” 九名瘦长怪人立时刹住身形,屹立不动。 天色泛呈鱼肚青白,紫衣丽人站在殿阶上可望见山门外,只见十数条迅疾如流星身影掠入山门。 为首两人正是南荒二奇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身后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神龙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黑白两道卓著盛名的武林高手。 独角虬龙哈秀抢前两步,抱拳微笑道:“申屠姑娘别来无恙?” 紫衣衣嫣然一笑道:“难得哈老师还记得我:”笑容如花,狐媚蚀骨,森罗宫群豪禁不住心神一荡。 哈秀大笑道:“怎么不记得,老朽偕同诸位老师前往北雁荡一行,回至森罗宫后,才闻讯姑娘驾临森罗宫,获知姑娘形象,是以……” 紫衣丽人娇笑道:“不用说啦!哈老师前往北雁荡有何收获。” 哈秀微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已无争雄好胜之念,岂会凯觎白阳图?姑娘当然明知老朽因何而去。” 紫衣丽人盈盈一笑道:“哈老师找到了他么?” 哈秀答道:“洞府紧闭,无法开启。” 紫衣丽人幽幽一声叹息,道:“穷尽毕生之精力,也不能参破图解神髓,聪明还被聪明误,他恐不能生出此洞了。” 群邪闻言不禁色变。 玉箫真人此时已将逆窜真气调顺归元,望了紫衣丽人一眼,向哈秀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哈秀面色凝肃,答道:“这位是当今森罗宫主人同门师姐申屠珍姑娘。” 玉箫真人愕然瞪目道:“怎么贫道从未耳闻主者提起过有一位同门师姐。” 南荒二奇怎知玉箫真人如此冒失,急送眼色制止。但口出如风,那里来得及,不禁面色大变。 申屠珍玉靥陡地罩上一层浓霜,格格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我早知他已把我这师姐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样也好,恩断义绝,谁也不能阻止我放手施为,自今日起,森罗宫概由我申屠珍发号施令。”笑声中充满无限忿怨。 哈秀忙道:“姑娘不可误会,森罗宫主者迄至如今尚是童身未娶,只是他个性含蓄,这等儿女私情仅能埋存心底,岂可宣扬,当年姑娘因小事反目,一怒离去,这多年来毫无讯息,老朽是过来人,谅森罗宫主者几心痛苦必然不堪。” 申屠珍冷笑道:“哈老师何必自欺欺人,我申屠珍虽未露面武林,但对武林大事莫不知悉,尤其森罗宫一举一动更了如指掌,他钟情的是何湘君、陆曼玲。申屠珍蒲柳之势怎可获他垂爱。” 哈秀心神一震,忙堆下满面笑容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申屠姑娘,你与森罗宫主者同门多年,当深知他胸怀大志,为继承师恩未成之愿,苦心孤诣,撇却儿女私情……” “好啦!好啦!”申屠珍不耐烦道:“现在多言无益,如他能生出白阳洞府,事实当可证明。” 逍遥居士个性阴沉,从始至终未尝再出一言,如今鼻中冷哼一声道:“申屠姑娘,请问你的来意究竟为何?” 申屠珍道:“风闻目前与森罗宫正面为敌者就是何湘君、陆曼玲两贱婢,我倒要瞧瞧两贱婢有何绝色,使他神昏颠倒,不敢放手施为,致森罗宫陷于一蹶不振窘境。” 玉箫真人道:“传言失实,与森罗宫为敌者是江南武林同盟,首领为摘星手。” 申层珍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摘星手不过假其名而行。”说时,右手忽揣入怀中取出一柄鬼头令符。 群邪一瞥见鬼头令符,不禁大惊失色。 鬼头令符乃号令森罗宫信符,仅庞镇寰本人身怀一支,见符如见人,生死予夺,不得违逆,岂料申屠珍另有一支信符。 只见群牙中跃出一个黑衣老者道:“申屠姑娘如想号令森罗宫内人手听命驱微,请让老朽辨明真伪!” 申屠珍右手一扬,鬼头令符如脱弦之弩般向黑衣老者射去,力道极沉,带起一溜锐啸破空风声。 黑衣老者神色-凛,脚踏子午,右臂疾探而出,五指迅快如电光石火攫向鬼头信符。 只听黑衣老者鼻中闷哼出声,鬼头信符虽被他抓住.身形却震撼摇摇欲倾,足下沉入土内五寸,指缝进裂,鲜血涔涔溢出。 黑衣老者面不改色,将这面鬼头令符反覆察视,竟与森罗宫主者那支毫无异样,即使极微的线纹亦是一般无二,无疑地并非膺品。 申屠珍如花双靥忽升起娇媚荡笑道:“如何?” 银铃笑声中荡人心神,群邪不由血脉贲张,几乎把持不住,幸亏群邪无-不是修为功深内家高争,忙敛束住心神,听而不闻。 黑衣老者急趋两步,趋至申屠珍身前,双手捧还鬼头令符,躬身垂手道:“愿听驱使。” 申屠珍又发出一串荡神铝魄银铃娇笑,水汪汪双眸睨了群邪一眼道:“有谁不愿听我之命行事?” 独角虬龙哈秀冷冷说道:“老朽身居客宾之位,恕不能受鬼头令符约束。” 申屠珍闻言也不动,只盈盈娇笑,星目注转,螓首微侧,柳眉稍剔道:“真的么?”说时罗袖向独角虬龙哈秀拂出。 罗袖一扬,五缕阴寒澈骨劲风如箭射出。 哈秀并无稳操胜算之把握,不愿与申屠珍为敌,何况胜之不武,嘿嘿冷笑出口,身形已横挪开去。 申屠珍武功委实迅奥凌厉,五缕阴风鬼箭如附骨之蛆般追杀而去。 辛立大喝出口道:“且慢!” 申屠珍突然收袖,身躯曼妙的一转,日注辛立笑道:“辛叔叔有何话说?” 辛立面色森冷道:“姑娘自问胜得了摘星手吗?” 申屠珍闻言面色一寒道:“辛叔叔,此话何意。” 辛立道:“老朽不信你有胜摘星手之能。”话声略顿,冷冷一笑,接道:“何况摘星手形踪飘忽,居无定所,依老朽看来,姑娘不如随老朽前往北雁荡白阳洞府内请出森罗宫主者,共商大计为定。” 申屠珍冷笑道:“辛叔叔想得好,欲把我申屠珍葬身白阳洞府。” 辛立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与森罗宫主者武功成就何人较高?” 申屠珍冷笑道:“十五年前我不如他,今日他不如我。” 辛立道:“这就是了,森罗宫主者武功虽然不如姑娘,然豪气干云,甘冒万险身入白阳洞府,看来姑娘不过是偷机取巧之辈。” 申屠珍闻大怒,厉叱道:“你无须激将,我终必往白阳洞府一行,他与我有同门之谊,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他不移情别恋……” 辛立接道:“但愿姑娘口能应心。” 申屠珍冷哼一声,回面低叱道:“提卜二前来。” 一双瘦长怪人身形转往殿后疾逾闪电掠去。 藏身树上的梅六本尾随这一双瘦长怪人而去,救出卜二,但前场中立着无一不是武功顶尖好手,耳目敏锐,惟恐弄巧成拙,暂且按忍不动,俟机再予出手。 玉箫真人始终有点心怀不忿,认为申屠珍练有魔法邪术,以心灵控制九瘦怪人,仅视九长怪人以铙钹压制自己箫音便知一斑。 如今二人已离去,九去其二,无疑的这宗魔功威力大减,他认定这九瘦长怪人与申屠珍相生又相辅,不可或缺,而这九瘦长怪人面目形象不类中国人种…… 他正在思忖之际,申屠珍神目如电,似洞察玉箫真人的心意,发出悦耳娇笑道:“道长莫非有不忿之意?” 玉箫真人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朗声笑道:“姑娘似存心与贫道过不去,倘欲杀鸡吓猴,只管向贫道出手就是。 申屠珍柳眉一扬,星眸泛出森厉杀机,玉掌疾伸,遥遥虚拍一掌。 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大惊,忙向玉箫真人送出一掌,掌风竟超越申屠珍,将玉箫真人撞出三尺。 在此一刹那同,申屠珍掌风已送至,幸亏玉箫真人被哈秀撞出,阴寒潜劲击实在一株古柳上。 只见柳干微微一晃,枝叶立现软萎下垂,叶片簌簌飞落如雨,转瞬这株古柳变成一截枯杆。 群邪见状不禁色变,均不知申屠珍施展的是何种武功。 申屠珍望了哈秀一眼,英蓉双靥上挂着淡淡笑意道:“哈叔叔,不要以为我心黑手辣。” 哈秀沉声道:“这个老朽深知。” 此刻,二名瘦长怪人已挟着长白怪杰绿东渔隐卜二前来,卜二面色苍白,目中泛出怒光,似激忿无比。 梅六暗道:“卜二想是受尽折磨,我怎能见危不救。”脑中思念电转,急欲付出解救之策。 绿江渔隐卜二在舟上顺流飘浮,微醺假寐,全无戒备之际,为玉箫摄魂之音所惑,心神不觉为之所慑,待他惊觉有异已来不及,神智迷惑向声扑去被擒往森罗宫内。 他紧不吐露陆曼玲居处及一切蕴秘,备尝酷刑,这时双目一睁,怒焰进吐,大声喝道:“要杀要剐,任听尊便,若妄想在老夫口中套出一字,除非日从西起。” 申屠珍妩媚一笑,娇声道:“卜老英雄,我已知石梁庄是你们潜踪之处,你无须守口如瓶,我只问你摘星手现在何处,还有何湘君行踪?” 卜二暗暗惊骇道:“老朽无可奉告,姑娘既知石梁庄,何不前往一探。” 申屠珍道:“还要你说。”说时星眸流荡,暗向九瘦长怪人示一眼色。 九瘦长怪人迅疾扬手,各掷邮一柄暗绿色柳叶飞刀,快逾奔空投向卜二而去。 此乃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向卜二猝然出手,令梅六措手不及,不禁暗自悔恨,只道卜二当场废命,那么九柄柳叶飞刀纷纷钉入卜二胸腹九处穴道上,卜二竟不倒下,更毫无痛楚感觉,令梅六大为惊愕咄咄怪事。 只听申屠珍娇笑出口,但见钉在卜二穴道上九柄柳叶飞刀突冒起一蓬熊熊绿焰,卜二发出声极为痛苦的闷嗥,牙关暗咬,目中怒焰暴射。 申层珍嫣然笑道:“卜老英雄,说与不说,端凭于你,姑娘岂能强人所难。”笑容如花,风情万千,可无半点怒容。 梅六暗骂道:“好毒辣的丫头。”他至此时已难以袖手,纵身一跃疾泻落地。 上官相一见梅六,不由变色惊叫道:“是你!” 梅六沉声道:“不错,正是老朽,出于你意料之外吧?” 申屠珍叱道:“你是何人?” 梅六答道:“老朽梅六。”说着手掌一舒,掌心中托着一颗鹅卵大小,乌芒流转的“玄阴雷珠。” 群邪一见,不禁骇然色变,纷纷疾退,哈秀大叫道:“姑娘当心,这是‘玄阴雷珠’。” 但听梅六宏声大笑道:“老朽免得你们为害武林,与你等同归于尽。”右臂疾扬。 群邪胆寒魂落,向形倒窜开去,申屠珍亦知“玄阴雷珠”厉害,与九瘦长怪人飘身退后 那知梅六并未掷出“玄阴雷珠”,反身挟起卜二曳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消失在寺墙外。 申屠珍叱道:“老鬼施诈,快追!” 口口口口口口 申屠珍率领群邪赶至石梁庄外停住,流目四盼,不禁娇笑道:“这奇门阵式虽变幻不测,可难不倒我!” 庄外密林传出朗朗语声道:“既然难不住姑娘,姑娘可有胆量支身入阵么?” 申屠珍银铃娇笑道:“有何不敢?” 一个瘦长怪人道:“姑娘不可造次,待小的前驱一试。” 申屠珍道:“认明乾宫,左行八步,右行九步,倒入良宫,九九处旋转。” 林内又传来朗朗大笑道:“姑娘才华过人,可惜身入邪道。” 瘦长怪人已自闪身入林,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亦抢身窜入林中。 申层珍四面望着哈秀等群邪嫣然媚笑道:“有劳诸位在此相候,待我破了此阵后再命手下延请入庄。”说时身形飘射入林。 只见九瘦长怪人被一青衣蒙面人挡住,双方默然凝神蓄势,不发一言。 申屠珍一现身,青衣蒙面人哈哈朗笑道:“在下与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苦苦与在下为对却是何故?” 申屠珍道:“阁下是何人?” 青衣蒙面人答道:“在下就是姑娘要找的摘星手。” 申屠珍道:“阁下与森罗宫作对,姑娘焉能不找你。” 青衣蒙面人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在下已知你与庞镇寰同门习艺,本是青梅竹马,芳心独许,无奈庞镇寰袅狡阴险,见异思迁,姑娘为此心碎,一怒绝裾离去,怎么事隔多年,姑娘还要相助庞镇寰,令在下狐疑莫解。” 申屠珍粉面一热,怒道:“阁下知道什么,当年庞镇寰为习一宗武功,不能亲近女色,声言终身不娶,是以我才离去,多年来守身如玉莫不是为了他,但他却心口不一,自废诺言,我当然不能目睹恩师所创基业危倾于不顾。” 青衣蒙面人道:“这与在下何干?” 申屠珍冷笑道:“我来石梁庄须与何湘君而去。” “何湘君又与姑娘何干?” “庞镇寰心心念念就是要与何湘君结成连理,我要瞧瞧何湘君是否姿容绝世,风华盖代。” 青衣蒙面人大笑道:“姑娘你错了,这是庞镇寰片面相思,怎能怨恨何湘君。” “我知道。”申屠珍厉声道:“世无何湘君,庞镇寰也死了这条心。” 青衣蒙面人叹息道:“强词夺理,闻所未闻,可惜何姑娘未在石梁庄。” 申屠珍闻言一怔,道:“何湘君她在何处?” “何湘君在北雁荡灵枢石府中潜习白阳图解。” “胡说!”申屠珍叱道:“庞镇寰亦在洞内,她何能进入。” “这就不是在下所知了,但在下之言句句是实。” 申屠珍闻言略一沉吟,道:“信与不信,姑娘心中自有主见,久闻摘星手名动大江南北,武学出神入化,我意欲求教。” 青衣蒙面人微笑道:“姑娘还是以真实武功赐教?” 申屠珍冷笑道:“阁下认为我是旁门邪术么?”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确队如此。”右掌拂空而出,一股潜劲袭向一名瘦长怪人。 瘦长怪人突身形疾溜溜一个旋转,却不能让开,被无形潜劲封闭住周身穴道,气滞血凝,仰面直挺挺翻倒在地。 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不禁大骇.迅疾拔出铙钹,只闻申屠珍道:“且慢!”星目中射出两道异幻神光注视在青衣蒙面人脸上久久不移。 青衣蒙面人只觉申屠珍两道眼神勾魂摄魄,使人意马心猿,不能自主,但他在申屠珍说话时,已忖出应敌之策,收敛心神,不受迷惑,遂微微一笑道:“姑娘这宗‘摄心’之术委实高明之极,用来向庞镇寰施为,何愁不偕连理。” 申屠珍道:“两情相悦,端在知心。”暗惊摘星手定力如此高绝。 青衣蒙面人道:“姑娘是明白人,世事不如意者凡八九,岂可强求。” 申屠珍忽面色一寒,如罩浓霜,冷冷说道:“阁下当我是容易受骗的么?何湘君分明在石梁庄内。”说着素手一挥,迅疾攻出九招,回环如燕,宛若一气呵成,而且手法奇奥绝伦,掌风若刃,砭肤如割,夹着一片阴冽气劲。 青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双掌疾迎。 两人愈打愈快,手法精妙无比,奇招层出不穷,只见掌影漫空,逼起劲风溢漩,尘飞砂扬,枝叶飞落,八瘦长怪人几乎立椿不住。 突然八瘦长怪人手中铙钹同时敲响,“嘭”的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金鼓齐鸣。 青衣蒙面人身形如电,右腕一翻,五指一把扣住一个瘦长怪人腕脉要穴上。 瘦长怪人只觉一麻,不觉闷-出声,面色倏变,冷汗如雨冒出。 申屠珍见摘星手百忙中竟能趁隙搏击自己属下,不禁微惊,道:“阁下武功委实不愧誉满大江南北,但阁下凭藉一身武学,欲挽救石梁庄免于屠戮未免不智。” 青衣蒙面人冷笑道:“申屠姑娘,在下看你心理似乎失常。因妒生恨,多年郁积,只觉世人皆为仇人,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庞镇寰人品卑下,姑娘何必非他莫属。” 申屠珍忽嫣然一笑道:“举世滔滔,我就找不出一个心性光明磊落的如意郎君,庞镇寰虽然心口不一,却比那些谄媚胁笑之徒为强。” 青衣蒙面人摇首道:“姑娘说话似乎太武断,不能一概而论。” 申屠珍粉靥泛起如花笑容,道:“就拿阁下而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故示隐秘,心术可知。” 青衣蒙面人陡地松开扣着瘦长怪人的五指,朗声大笑,缓缓揭下蒙面纱巾,显露出神仪奕秀的面庞,口角含笑,潇洒倜傥之极。 申屠珍芳心一颤,久已迟暮的心情顿生无边涟漪,星眸睨注,暗道:“好俊的人品。”盈盈一福,笑靥如花道:“我一时失言,望勿见怪。”忽转面向瘦长怪人叱道:“随我离去!” 瘦长怪人立时抬起两负伤倒地同伴,只见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容再相见。”率着属下掠出林外而去。 奚凤啸见申屠珍离去,不但未露出愉悦笑容,反而目含忧郁之色,徐徐出声长叹。 林内一条人影悄然掠出,道:“这位罗刹离去了,老弟为何出声长叹。” 奚凤啸见是梅六,道:“申屠珍今晚必来,她武学精诡博杂,更擅旁门邪术,又深谙奇门遁甲,因此在下不能离开石梁庄赶往灵枢石府,能不忧虑。” 忽传来陆曼玲格格娇笑道:“啸弟,申屠珍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你未察觉么?”陆曼玲翩若驾鸿般闪出。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胡说,你不知申屠珍对庞镇寰一往情深。” 陆曼玲抿嘴笑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女人久埋心底的感情,一经引发,便似洪流-瀑不可遏止。 奚凤啸聪明绝世,申屠珍临去一瞥秋波的深情脉脉,怎能不察觉,但此乃不可告人隐秘,苦于无法宣之于口,佯装未闻,仰面凝望云天似作沉思。 陆曼玲诧道:“啸弟,你在想什么?” 奚凤啸默然不答,良久才黯然一笑道:“今晚将有一场生死拼搏,申屠珍武功虽未必惧,但她那旁门邪术却防不胜防。”一声长叹中身形飘然走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三更人静,夜凉如水,石梁庄上灯光金星,月色如银,浓荫匝地,幽静恬美如画。 蓦地,一声刺耳怪啸划破天际,接着遥遥随风送来箫笙之声,夹着密集如雨金鼓铙钹,摄人心神。 毫无疑问申屠珍与森罗宫群邪卷土重来,此事为奚凤啸言中,但谁又能知申屠珍珍安着什么用心。 足足有半个更次,箫笙鼓钹之音才戛然停止,一幢高楼上却燃起一盏明灯,半身人影映着窗帘上未曾移动分毫。 只见一条娇俏黑影,宛若淡烟般迅疾掠来,顿身在高楼之下,娇声呼唤道:“奚少侠。” “啪”的一声,两扇窗门一开,奚凤啸穿窗外出,施展“天龙九旋”身法盘旋沾落在地,朗声道:“申屠姑娘,深夜三更,扰人好梦则甚。” 申屠珍似是惊愕已极道:“刘文杰说得不错,他言少侠根骨奇佳,天生异禀,难以制胜,我还不信,如今果然不差。” 奚凤啸道:“在下不敢谬承姑娘赞誉,但只觉姑娘那习自‘巫南天魔梵偈’似未竟全力。” 申屠珍骇然一惊,道:“少侠怎知‘巫南天魔梵偈’?” 奚凤啸微笑道:“武功源流,正邪异途,无非是由一而歧,在下腹笥虽隘,但颇有耳闻。” 申屠珍妩媚巧笑道:“少侠才华盖世,我也有耳闻,但少侠可知我未竟全力之故么?” “这个在下不知。” “少侠故作痴态。”申屠珍白了奚凤啸一眼道:“须知‘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发挥七成威力,恐这石梁庄内生灵无一幸免,虽然如此,少侠属下也足须昏迷一个对时。” 奚凤啸朗笑道:“盛情心感,但石梁庄内仅在下一人。” 申屠珍大感惊愕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道:“姑娘如不信,尽可亲身查明。以证实在下之言不虚。” 申层珍妙目一转,嫣然一笑道:“何湘君、陆曼玲也不在么?” 奚凤啸正色道:“何湘君现在灵枢石府,陆曼玲已偕其父同返东海去了。” “那么你的属下何去?” “派赴中原搜剿森罗宫潜伏在各处爪牙。” 申屠珍闻言更是一震,道:“至少梅六与卜二还在庄内。”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已知姑娘今晚必来,梅老英雄等人事先悉皆撤往他处。” 申屠珍闻言忽绽出如花笑容,道:“看来少侠当知我的来意了。” 奚凤啸颔首道:“姑娘莫非劝在下不要与森罗宫为敌,使姑娘与庞镇寰破镜重圆言归于好。” 申屠珍闻言,不由两靥绯红,嗔道:“少侠误会了,我与他虽是同门,却无嫁娶,你说此话似嫌罪过。 奚凤啸故作惊愕道:“这就奇了,在下绝非捕风听影,信口开河,话是庞镇寰亲口说的,怎能虚诳。” “什么?”申屠珍尖声叫道:“庞镇寰亲口与少侠说的,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说来话长,倘姑娘容在下细叙根原,当一一奉告。” 女儿家最恨旁人诬蔑自身清白,当然申屠珍急于听闻,而奚凤啸认为斗力不如弄智,情势愈早解决愈妙,若容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将永无乎静之日,申屠珍无疑是目下的女魔头,既无制胜把握,何不以毒攻毒,免却甚多掣肘,可收臂指之效。 申屠珍毫不迟疑道:“愿洗耳恭听,不过少侠如有半点言之不实之处,可别怨我申屠珍出手辣毒。”她说话神情虽笑靥如花,星眸中却蕴含杀机。 奚凤啸不禁朗笑道:“姑娘试想在下既敢留在庄内恭候玉趾光临,就未必惧怕姑娘,如各凭真实武功印证,在下似稍胜一筹。” 申屠珍笑道:“这话倒也未必,我武功博杂异常,兼各派之长,并广蓄海外奇学,想胜我不易,但我并非恃强好胜之辈,何况有违我此来本意。”眉目之间,春情媚荡,引入邪思绮念。 奚凤啸收敛心神,两眼仰望夜空,道:“姑娘虽然与庞镇寰多年未见,但对庞镇寰一举一动均了如指掌……” 申屠珍道:“一点不错。” “他在府外置有金屋,广收姬妾,姑娘一定知道了。” 申屠珍道:“似他年少英俊,易获女人欢心,置一两房姬妾,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神色平淡,毫无激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庞镇寰有一贴身伺奉书僮名唤‘九荫’,姑娘定然知道。” 申屠珍道:“‘九荫’于成都望江楼离奇失踪,生死末卜……” 奚凤啸紧接着说道:“那九荫已为在下收为琴僮,庞镇寰一切蕴秘均为在下获知。”话声回略顿,又道:“庞镇寰说姑娘好胜骄妄,易使小性,更妒心奇重,视他犹如禁脔,他心性阴毒,不容姑娘干碍他的行动,心生毒计,-日趁着令师外出,与姑娘甜言密语,非姑娘不娶,姑娘一时察其伪,便委身相许……” 申屠珍究竟是黄花闺女之身,闻言满面通红,嗔道:“胡说……” 奚凤啸不容申屠珍接口,淡淡一笑道:“这等污秽之话,在下不便出口,便又不能不说,庞镇寰言与姑娘肌肤相接,只觉味同嚼腊,索然无趣,厌恶之心随之而生,便直言无法与姑娘结成连理,姑娘伤心欲绝,羞愤离山而去,自此以后音讯全无。” 申屠珍闻言不禁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冷笑道:“这话是庞镇寰自己说的?” 奚凤啸叹息道:“庞镇寰酒醉与九荫谈起昔年往事,依在下看来,九荫决不致信口雌黄,但庞镇寰与姑娘当时事实详情,恕在下不能妄作臆度。”说时望了申屠珍一眼,又道:“姑娘倘不见信,九荫现在在下家中,尽可与庞镇寰当面对质。” 申屠珍来时一腔热望,此刻已是冰冷,她本为奚凤啸潇洒倜傥气质所吸引,有委身相许之意,但为庞镇寰诬蔑清白,又怎能启齿,不禁羞愤怒急,星眸中泪光莹然,半晌,一顿莲足道:“恶贼,我不杀他誓不干休,奚少侠,你我同赶往灵枢石府一行如何?” 奚凤啸闻言摇首微笑道:“灵枢石府白阳真人在蜕化之前已布下水火风雷诸般禁制,强行人洞必死无疑,在下若能获有宝钥及克灭禁制异宝,岂会等到现在。” 申屠珍道:“我那‘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全力施为,灵枢石府当石裂地陷,诸般禁制立时化作无形。”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同行有所不便,在下随后就到。”说时,忽面色微变道:“姑娘属下来啦!”双肩微振,潜龙升天而起,迅疾如电掠入庄内。 申屠珍别面一望,只见十数条黑影势如奔矢掠来,转瞬即至,为首者正是南荒二奇率领森罗宫好手赶到。 哈秀问道:“老朽等在庄外相候甚久未见姑娘返回,恐姑娘遇险,是以赶来探望,姑娘有何发现。” 申屠珍肃容道:“我走遍庄内,竟未发现一人,谅早避去,但此楼窗外烛光明亮,似有人居住,喝问数声.又无回音,这情形大有可疑,是以我拿不定主意。” 哈秀大笑道:“此楼若有人在,也早神智昏迷过去了。” 申屠珍摇首不大以为然道:“为何庄内不曾发现半个神智昏迷之人,此乃故作疑兵之计,令人奠测高深,哼哼,申屠珍亦非易与之辈,岂可坠入他鬼蜮暗算中。” 哈秀冷冷说道:“以姑娘之能,还有什么惧怕。” 中层珍反唇相讥冷笑道:“南荒双奇,名震天下,哈叔又何不登楼一探。” 哈秀经她一激,鼻中冷哼——声,玄鹤冲天拔起,双掌护胸向窗口扑去。 身形堪距窗口两尺,突然窗内烛光熄灭,哈秀猛感一股排空如潮劲风撞来。 他那扑势迅急,而上身又在半空,急猝之间不及变换身法,忙两足一沉千斤坠,身形急泻而下。 哈秀只感有股强风中尚夹着-片砂尘,扑面微痛,心尚不以为异,待他双足沾落着实,顿觉自身前胸袍幅燃起一片怪火,燃着了胡须,不禁厉声怪叫一声,就地疾滚,怪叫声刺耳已极,声播夜空,飘传开去,鸣应不绝,使人不寒而栗。 独角虬龙哈秀就地翻滚,算是扑灭了一身怪火,花白胡须却烧掉了一大半,众目睽睽之下,只觉无地自容,怒极伸臂往高楼推出一掌。 掌力山涌,呼啸奔空,听一声惊天大响,高楼震塌一角,“哗啦”大作,砖土崩下,尘扬弥漫。 逍遥居士辛立冷冷说道:“人早走远了,耗费真力则甚,这笔帐记在摘星手的身上,日后连本带利清结就是。”说着,人却往哈秀身前走去,仔细向哈秀一件焦孔破碎的黑袍上一望,不禁神色微变道:“这是离火神燕独门暗器‘乾元内丁砂’怎会在石梁庄内出现,其中大有蹊跷。” 申屠珍冷冷说道:“有什么离奇,南天三燕俱已失踪,安知不被摘星手所擒?”突出声叱道:“我们速离此宅。”人已离地飞起,身如乳燕离巢,眨眼间巳远在十余丈外。 南荒双奇相视了一眼,率领群邪疾赶而去。 石梁庄外一片青峦秀谷中散穴着群邪,久候申眉珍不至,心生烦急,刘文杰不禁出声道:“魔法不灵,身为所擒,为之奈何?” 一个马脸瘦长怪人冷笑道:“刘老师,无需幸灾乐祸,姑娘如能返回,你还有命在,否则……” 声犹未了,刘文杰已自横腕一击,“流星赶月”“五爪擒龙”“飞丝钩鳖”三式出手。 这三式奇奥绝伦,太极双环刘文杰轻不一露.竟用对付瘦长怪人,可见其心底积怨之深。 他自陷身森罗宫后性情大变,不似往昔柔和,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今晚将一腔郁积尽泄之瘦长怪人身上。 瘦长怪人一身武学虽非寻常,却被刘文杰先发制人,刘文杰手法方出,身形即疾旋开去,但无法避开,右臂“曲池”穴一紧,只觉真气逆窜,不禁脸色大变。 刘文杰忽听脑后厉叱道:“放手!”只觉一线破空如刃锐风划向腕脉,忙松手横挪身形,只见香风一闪,眼前现出面带秋霜,娇丽无情的申屠珍。 申屠珍冷笑道:“我知你是武林卓著盛名的耆宿,心怀不忿,趁我不在,竟向我属下报复。” 刘文杰沉声道;“申屠姑娘,你属下对老朽无礼,才略施惩戒。” 申屠珍柳眉一挑道:“真的吗?” 上官相接道:“这个老朽可作证,姑娘属下委实无礼之极。” 申屠珍闻言怔得一怔,发出长声娇媚荡魄娇笑道:“有上官老师作证,那就不会错了,但我深知属下一向沉默寡言,不苟盲笑,如不经挑逗激怒,绝不致对刘老师无礼。”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刘文杰一眼,接道:“我愿以公平机会印证武功来判明是非,刘老师可愿与我九名属下印证么?” 刘文杰一代名宿,怎能示弱,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无不接着!” 这时南荒双奇已率森罗宫高手赶至,哈秀忙道:“强敌逼伺,自家人岂可伤了和气。” 刘文杰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告辞了!” 玉箫真人道;“刘老师不要意气用事,请三思而行。” 刘文杰冷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岂能受制于女流之辈。” 申屠珍娇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刘文杰闻言面色惨白,嗒然若丧。 蓦地,一声刺耳惨嗥腾起,一名森罗宫高手倒地翻滚,哀嗥不绝。 申屠珍身形一动,疾掠至那森罗宫匪徒身前,检视一下伤处,不禁失声诧道:“龙须针”,疾转娇躯,怒向上官相叱道:“好啊!你们密谋对姑娘不利。”不由分说,罗袖拂向上官相而去。 上官相厉声道:“姑娘铲除异己手段委实毒辣。”身形一仰,贴地倒窜出三丈开外。 玉箫真人忙道:“不可中了摘星手借刀杀人之计。” 申屠珍道:“真的是摘星手么?” 玉箫真人道:“贫道料定如此,除了他还有谁?” 申屠珍道:“他尽可向我暗算猝袭,何必向无名之辈下手,其故安在?” 玉箫真人不禁语塞,干咳了两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但其中不无可疑。” 申屠珍低首沉思,半晌,娇笑道:“我暂不追究此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现在随我赶往北雁荡。” 玉箫真人诧道:“去北雁荡为何?” 申屠珍嫣然媚笑道:“震裂灵柩石府,与森罗宫主者晤面。”话未落音,已率领九瘦长怪人穿空飞起,瞬息而杳。 群邪面面相觑。 茅焕道:“玉箫道长,我等要听命于她么?”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不出灵柩石府,各位身上所罹禁制将无法解开,目前虚与委蛇,未必就是坏处,诸位请三思。” 正说之间,忽听一缕箫声送来,玉箫真人只觉与自己所吹韵律相同,不禁大惊骇然变色,喝令森罗宫高手随他循声寻去。 仅留下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二十余人。 他们去留之念犹疑难决,玉箫真人说得不错,加诸他们身上的禁制委实毒辣,七日必发作一次,那种痛苦之惨,想来犹有余悸。 月落星沉,大地苍茫,山风劲疾,拂体生寒。 忽闻风送入耳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道:“诸们别来无恙?” 这语声送入上官相耳中无异晴天霹雳,暗道:“梅六老鬼!”身形冲天而起,斜望顺风方向落去。 群邪闻声大震.纷纷穿空遁去。 梅六武功在群邪眼中不过是伯仲之间,但“玄阴雷珠”足以使群邪魂飞胆寒,闻声而逃。 骊山鬼母最后起步,身形才拔起两丈多高,忽见迎面一条黑影迅疾撞来,不禁冷哼一声,两足一沉,身形电泻落地。 黑影身法更快,却比骊山鬼母沾落实地,低声道:“欧阳大嫂!” 骊山鬼母心神微颤,凝目望去,只见是海天钓叟陆骥。 陆骥不待骊山鬼母出言,含笑道:“两位令媛每日以泪洗面,亟于与大嫂晤面,大嫂身罹禁制无妨,何苦与森罗宫凶邪玉石同焚。”说时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扣着骊山鬼母冲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朦朦霏雾,黛青拥碧,朝阳床上,天际泛起一片紫霞,绚丽悦目。 灵枢石府崖下现出紫衣艳丽少女申屠珍,身后屹立着九瘦长面目阴冷的黑衣人。 申屠珍星眸四顾,不见奚凤啸影踪,满腹疑云顿生,忖道:“我在此等候约莫半个时辰,他怎还未来,莫非方才猝袭暗算就是他?” 忖思之际,忽闻对峰绝顶送来一缕箫声,韵律曼妙,缠绵绯恻,令人春情奔放,不能自主。 申屠珍目注对峰绝顶须臾,芙蓉娇靥绽放百合般笑容,忙道:“我去去就来,不可泄露我行踪。”身法疾如闪电扑向对峰绝顶。 绝顶上正是丰神如玉,倜傥潇洒的奚凤啸,竖箫吹弄,衣袂飘飞,一付怡然自得神情。 他已知申屠珍扑上崖来,箫声倏然而止,徐徐长叹一声低声吟道—— “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思乱, 更南陌飞絮朦朦, 只听身后娇笑声道:“少侠是否触景伤感么?” 奚凤啸佯装惕然一惊,迅疾回面笑道:“姑娘怎么这时才来,在下已到得甚久了。”说着面露赧色接道:“在下不过伤感江湖生涯原是梦,英雄末路最堪悲,只待恩仇了,立即归隐湖山,躬耕自娱。” 申屠珍道:“少侠与庞镇寰真个怨如山积,仇深似海么?”说着一双妙目上下打量奚凤啸不住,只觉他英俊潇洒外,另有一种过人气质,使人一望即生出亲近之感,但在少女眼中,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奚凤啸道:“在下自幼孤苦,依寡母为生,朝夕不能温饱,幸为一武林名宿收养,不幸被庞镇寰所害,这位武林名宿对在下兼有父师之恩,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报。”言下不胜感慨唏嘘,目蕴怒光。 申屠珍叹息道:“他杀人多矣,理应遭报,但如果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少侠恐无法制伏。”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习成白阳图解非朝夕之功,破穴残凶全仗姑娘,倘姑娘前情不忘,在下则不敢勉强。” 申屠珍不由霞生两靥,嗔道:“我与他有什么情,污人清白,如不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奚凤啸道:“花前月下蝶双飞,此情此景最难忘。” 申屠珍更是娇羞不胜,冶荡媚态神情一扫无遗,嗔道:“少爷家中除了令堂还有什么人?” 奚凤啸心神一怔,笑道:“没有。”手指着灵枢石府前道:“森罗宫人手已到齐,在下急于目睹姑娘施展‘巫南天魔梵法’,须知时机稍纵即逝。” 申屠珍娇媚回眸一笑,妩媚荡人,低声道:“好,少侠在此等我就是。”缓缓转动娇躯,莲步姗姗走去,只听奚凤啸又低声吟道: “蕊嫩花房无限好, 东风一样香, 百年欢乐酒樽同, 笙歌雏凤语。 裙染石榴红, 且向五云深处住, 锦衾绣幌从容, 如何即是出樊笼, 蓬人少到, 云雨事难露。” 词意香艳旖旎,忍不住又红绯双靥,暗道:“这位少侠人如其词,风流倜傥,佻达不羁。”心中早对奚凤啸情愫暗生,不以为忤,回面偷觑了奚凤啸一眼,只见奚凤啸仰面凝视云天,衣袂迎风飘然,朝阳之下愈显得丰标如玉。 申屠珍心中忽生一念,暗道:“他这首词莫非是讽刺我与庞镇寰已是鹣鹣鸳鸳,白璧有玷,庞镇寰呀庞镇寰,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其实奚凤啸正是此项用意,以讽词坚定申屠珍杀心,他深知无论如何“巫南天魔梵偈”无法震开灵枢石府,趁此一段时机,参悟进入灵枢石府之策,并恢复连日疲乏。 他从中州星夜不停赶回石梁庄,甫一赶达即遇上申屠珍之事,为不想另生枝节,耽误失时,不惜设计离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申屠珍疾掠回灵枢石府前,望了群邪一眼,盈盈娇笑一声道:“我这套天魔大法一经发动,非但这灵枢石府震毁,而且这五里方圆人畜立毙,各位能否禁受得住么?” 哈秀神色一怔,道:“姑娘是否需老朽等撤出五里外。” 申屠珍道:“不必,天魔大法尚须二十八人,哈叔叔,劳驾挑选二十八位武功卓绝高手。” 哈秀一怔,迟疑须臾,道:“老朽遵命!” 申屠珍由腰中取出一支翠绿玉瓶,嫣然一笑道:“服下瓶内之药丸便可不受天魔大法之害,不然必无幸理。” 群邪闻言神色大变,他们均是黑道巨擘,心智过人,知服下此药,神智立为所控,终身沉沦永无超脱之日。 皖山巨寇九指鹏蒲杰冷笑道:“申屠姑娘,你手段委实毒辣,我等岂是束手就戮之辈。” “叭”的一声,蒲杰右颊挨了一下重的,牙齿进裂,内腑血逆,不禁狂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申屠珍仍是笑靥如花,浑如无事人一般,莺声如簧道:“我最恨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之徒,诸位老师如信不过我,为何随我前来灵枢石府。 蒲杰此刻怨毒申屠珍已极,趁着申屠珍说话不防时,两臂蓄聚全身真力,猛的矮身“飞鹰攫兔”射去,九指箕张,挟起一片锐啸指风向申屠珍两肋抓去。 申屠珍望也不望蒲杰一眼,面上却绽放妩媚笑容。 蒲杰身形快如奔弩,堪近申屠珍身前一尺之处,猛感两臂一软一震,胸前为一片绵软潜劲击中,不禁惨嗥出口,身形反飞丈外,心脉断绝,口喷紫黑血雨。 群邪不禁大骇,均未见申屠珍出手,蒲杰之死实是祸由自取,只见蒲杰两臂断折骨出、九指根根折裂,鲜血如注,死状甚惨。 申屠珍宛如无事般,嫣然一笑道:“诸位老师既心疑我不怀好意,那么这瓶药只好收有了,但不要后悔就是。” 只见申屠珍日光一闪示意九瘦长怪人,九人立时分腾而出,似伞形疾射开去,依九曜方位立着,各取出一付金色铙钹“嘭嘭”,敲击,嘴中高唱梵咒,钩轮格烁,音韵怪异,继之身形转舞,竟是愈转愈疾。 天色却变得渐渐阴暗如晦,山风更变得呼啸强劲,生似一场暴风雨前兆,恐怖骇人。 群邪先是目睹九瘦长怪人举动,大感惊愕,继之耳闻梵骂钹音,渐感头晕目眩,心笙惶惶不能不能自主,饶是南荒双奇、太极双环、老龙神武林高手均无法自制。 此刻只见风云变色,不禁大骇,展天行、茅焕、上官相等十数人身形纷纷穿空飞起,欲逃出天魔大法之外,却不料有一种无形禁制阻滞身形,如冻蝇穿窗,无法遁出。 第十七章 白阳异宝 哈秀辛立面色大变,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苍白,足下沉椿数寸,目光森厉一瞬不瞬的望着申屠珍。 辛立不禁大喝道:“申屠姑娘,前说需二十八相助究竟为何?” 中屠珍淡淡一笑道:“自然需要,但诸位老师心疑我有加害之意,惟有独任其难,诸位能否禁受天魔附体之苦,我也在所不顾了。” 辛立道:“姑娘为何非要震开灵枢石府不可,以姑娘之能何愁不睥睨武林,纵横江湖。” 申屠珍格格笑道:“我若有意问鼎武林,还能等到现在,面执负心是我心愿,眼前如此做是救他并非恶意。” 玉箫真人高声道:“姑娘这话是真的么?” 申屠珍道:“此去灵枢石府并无禁制,那位不信尽可前往察视,证实我言之不虚。” 南荒双奇、太极双环、玉箫真人互望了一眼,身形扑往灵枢石府崖下而去。 果然,井无阻滞,如顺水游鱼般到达崖下,纷纷腾空而起,先后沾实灵枢石府穴径之前。 刘文杰注视“灵枢石府”一眼,长叹一声道;“老朽半生寻觅这‘白阳图解’藏处,想不到今日得见,能令人感慨系之。” 玉箫真人微笑道:“刘老师尚欲一窥洞中蕴秘么?” 刘文杰目露黯然之色,道:“道长无须取笑,眼前当务之急道长应如何措置?”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不语。 南荒双奇凝视洞门上目露骇然之容。 哈秀道:“二位速察门上显露字迹。” 原来石门上显露出数行半体楷书,字迹由淡渐深,大意谓:“灵枢石府禁制互克,唯有缘进入者希持宝钥将洞门关闭,否则必将引发禁制,七七之期全洞化为灰烬,后来者见洞门字迹显露赤红,应立即离去,免遭波及。” 刘文杰骇然色道:“速离!” 四邪疾泻下崖,返回原处,只见九瘦长怪人仍是旋转不休,天色晦暗如暮,风雷怒吼,心神震摇不止。 申屠珍道:“如何?” 哈秀忙将洞门字迹说出。 申层珍嫣然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天魔大法可克制灵枢石府禁制,在森罗宫主者未出之前,绝不致震毁,但须各位老师相助,使天魔大法发挥其威力。” 这无形的箍套牢牢钳制在群邪的头上,明知其狠诈而不敢斥言其非,头一个刘文杰便暗暗叫苦,暗道:“这申屠珍也太厉害了,不想八十岁老娘今日倒绷孩儿。”正欲设词套出申屠珍用心何在,但闻申屠珍娇笑道:“我仅须二十八人相助,不愿者绝不勉强。” 口口口口口口? 对峰绝顶上奚凤啸注视着申屠珍展“天魔大法”,顿见“灵枢石府”周近上空五里方圆风云变色,雷声轰轰,阴霾云层内可见金蛇乱闪,九瘦长怪人身形疾旋如飞,钹音梵唱不止,暗感骇然道:“魔法竟有如此威力,真要能震毁,灵柩石府,庞镇寰死不足惜,湘姐岂不要埋身在内,我何能见死不救。” 他心中一急,正待纵身掠下峰去,突听身后娇笑道:“且慢!” 回头一看,见是雪肤花貌,艳光照人的鲁丽嫦,不知何时巳来到了他身后,嫣然笑道:“吴陆二位姐姐不放心你涉险,令贱妾前来暗护。”话声略顿,目注“灵枢石府”崖下,接道:“相公不要轻视‘巫南天魔梵偈’巫南在逻罗号称第一高乎后,皈依佛门,这宗天魔梵偈就是其皈依后精研独创。” 奚凤啸讶异道:“如此说来这是佛法,并非旁门外道。” 鲁丽嫦颔首微笑道:“世人若认其邪魔就大错特错,贱妾知道不为天魔梵偈所惑唯一解法,蒙先师见告就是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奚凤啸闻言一怔,道:“姐姐必然熟知小乘菩提禅功?” 鲁丽嫦摇首道:“贱妾有何能为,但相公曾去灵枢石府,白阳真人身兼三家之长,图解中必有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语尚未了,奚凤啸若有所悟,忙道:“待小弟仔细默忖思白阳图解内有否小乘不动菩提禅功。”说着身形跌坐于地,缓缓闭上双目。 半个时辰过去,灵枢石府崖下群魔乱舞,风雷震天,山形地面起了微微摇晃,奚凤啸却像老僧入定,浑然忘我,鲁丽嫦紧立在奚凤啸身后嫣然含笑。 突然,一条翩若惊鸿人影疾如流星般掠上绝顶,正是申屠珍。 只见申屠珍粉面凝霜,怒向鲁丽嫦叱道:“你是谁?” 鲁丽嫦微笑道:“姑娘说话无道理,我与你陌不相识?为什么如此疾言厉色。” 申屠珍怒道:“你是他何人?”手往奚凤啸一指。 鲁丽嫦若有所悟,长长哦了一声道:“问的是这个么?……”继而嫣然一笑道:“申屠姑娘莫非有爱他之意?” 申屠珍闻言不禁粉靥绯红,怒道:“你还未回答我间话。”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竟如此心狭奇妒……”叹息一声道:“小妹曾听他说起姑娘才华绝世,绮年玉貌,只惜……” 底下之语似碍难出口,欲言又止。 申屠珍心中大意,忙道:“他说什么?” 鲁丽嫦道:“他说姑娘与森罗宫一双两好,后为事反目,遂成仇怨。” 申屠珍啐了一声道:“胡说,我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与森罗宫主睽隔十六年,试想十龄之年何能为人妻?” 鲁丽嫦道:“这话是森罗宫主者亲口说出,使人不能不信,但事实真象却有待姑娘澄清,小妹这位义弟,虽心慕姑娘,但君子不能夺人所爱。”说时妩媚一笑道:“画里爱宠,心目情郎,都是一般无穷相思,其实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若得侍奉巾栉,心愿已足,申屠珍姑娘若非器量狭隘,何能芳华虚度。” 申屠珍面色一红道:“你别扯得离题太远。”纤纤玉指往奚凤啸一指,接道:“他现在做什么?” 鲁丽嫦道:“他巳几天不眠不休,疲累异常,藉此调息归元,一面寻思进入‘灵枢石计’之法。 申屠珍不禁一怔道:“何湘君真的在灵枢石府内么?” 鲁丽嫦道:“千真万确,一点不差,何湘君是义弟救命恩人,他何能见死不救,申屠姑娘天魔大法恐不能压制灵枢石府自毁威势,是以……” 申屠珍冷笑道:“天魔梵偈,威力无匹,我还未听说过有强过天魔大法的奇学。”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就好,义弟遇事谨慎,却不能不防万一。” 申屠珍无言可对,望鲁丽嫦一眼,道:“姑娘可是陆曼玲?” 鲁丽嫦摇首笑道:“小妹姓鲁。”忽面色微变道:“姑娘请瞧崖下情势有变。” 申屠珍闻言心中一惊,转面凝眸注视崖下,鼻中怒哼一声,穿空飞起离去。 原来申屠珍另挑二十八人相助,刘文杰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机智奸诈无比,自然不甘受申屠珍挟制,暗道:“先剪除九名瘦长怪人,使她势孤难支,天魔大法不行,老朽报一箭之仇,羞辱你这丫头一番,哼哼,叫你尝试老朽厉害。”恶念一生,遂假装与申屠珍齐心,将药丸藏在腮囊内不吞下。 其他二十七人均将药丸咽下腹中,本性迷失,受申屠珍符咒驱使按着二十八宿方位旋舞,刘文杰模仿二十七人动作,将申屠珍骗过。 忽见申屠珍突然离去,心中大喜,暗道:“良机不再,岂能错失。”身形仍然旋转不休,慢慢挨近一个瘦长怪人胸后,倏的暗输内力,一招“移山倒海”按向瘦长怪人“命门”穴。 这一掌之力,乃是刘文杰全力施为,瘦长怪人虽有魔功护体,但亦被震散,胸口气血狂腾逆翻,身形往前冲去。 刘文杰身形逾电随着掠去,疾探双臂,抢过铙钹。 其他瘦长怪人乃天魔阵枢钮,如此一来,无形中阵法顿乱,风雷渐灭,天空阴霾彤云由浓转稀,向四外散去。 这二十八宿方位,上官相,南荒双奇哈秀辛立、玉箫真人等都是武林怪杰,江湖枭雄,亦心存刘文杰同一恶念,但不料刘文杰发难如此之快,不禁心头亦喜亦忧,同持观望之念,暂不出手。 八瘦长怪人猛儿的发现同伴倒地昏死过去,目露怨毒寒芒,竟绕着刘文杰身周旋转,铙钹猛敲。 先前,天魔大法是对灵枢石府施为,如今转向刘文杰而发,刘文杰掌力发出半途,瘦长怪人已自飘身后疾退,不作正面硬接,但又将刘文杰圈住,刘文杰恼怒已极,但感身形被一层无形潜劲困束,竟是愈来愈沉,不禁心神大凛,暗道:“老夫弄巧成拙,眼前势成骑虎,不能不旋到底。”默察那片无形压力有无隙缝可寻,俟机破斧沉舟一击出手。 忽瞥见申屠珍飞身来,心中更是一震,只见申屠珍目光如霜刀,怒视了自己一眼,跃向昏死在地瘦长怪人而去,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伸手一按瘦长怪人“命门穴”上。 须臾瘦长怪人一跃而起,口内吐出刺耳厉啸,身形微挫,两臂前攫伸爪,神似巨猿,张口狺狺,作势欲扑向刘文杰。 只见申屠珍伸手一掠云髯,面上非但了无怒容,反而升起荡媚笑容,柔声向刘文杰道:“刘老师,你这是自速其死,姑念用人之际,我也不怪你,你将饶钹送了过来。” 刘文杰这时一面暗运护体罡气与体外无形压力对抗,一面蓄势俟隙出手一击,不能开口出声,闻言不答。 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久闻刘老师乃中原武林名宿,志行高洁,岂能自甘卑下听命女流,但我这无形压力一合立即身化肉泥,刘老师须衡量轻重,再思而行。” 那付铙钹虽被刘文杰夺去,但八瘦长怪人扑来之际迅忙弃置足下,刘文杰闻言右足疾伸,一钩一蹴,两面铙钹离地而起,疾如电闪飞向申屠珍而去。 申屠珍盈盈一笑,伸臂接在手中回面投向瘦长怪人。 就在此际,刘文杰突大喝一声,两臂分扬拂出无形罡气,身如闪电向灵枢石府崖上掠去。申屠珍微微一笑,笑意冷冰。 森罗宫高手立即有十数人向崖上追去。 申屠珍命九瘦长怪人继续施为“巫南天魔梵偈”,一面高声向上官相等人道:“我深知你们之中不乏有人与刘文杰心意一般,但这无异送死,望不要蹈刘文杰覆辙。” 其时,这几名未曾服药丸的盖世凶邪,虽仗着如山定力,未昏迷倒地,却耗费极巨的真元,将申屠珍恨入骨髓,闻言默不作声。 申屠珍发出一声格格长笑,阴森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却说刘文杰掠入“灵枢石府”门前,避匿一块突出岩壁之后。 他究竟不失为聪明颖悟武林奇人,深知邪不胜正,天魔大法虽然厉害,却无能震毁“灵枢石府”除非白阳禁制本身发动,遂目注那方碑石上字迹,只见仍是暗红色,并未变为殷红,心中略宽。 但刘文杰为何不趁机遁去,真个如申屠珍所言自投死路么? 正是! 他知森罗宫主者亦是非常人物,叱咤江湖,卑阉武林,自然不甘束手待毙,在灵枢石府自毁之前,森罗宫主者必能出险,两人联臂合手可无往而不利。 忽见一条黑影跟踪掠至,刘文杰疾伸两指虚点而去。 那森罗宫高足未沾地,猛感一缕暗劲如刃刺入胸前“七坎”死穴,声都未出即横尸在地。 第二条黑影跟踪掠至,刘文杰鼻中暗哼一声,手臂亦未回撤,横掌作刃,一式“顺水推膛”削出。 刘文杰果然不愧为武林名宿,出手迅如电奔,而且奇奥绝伦。 森罗宫高手一见前面同党倒地,不禁一怔,一股冷风拂顶而过,六阳魁首倏的离肩而起,而起,不见半点鲜血溢出。 第三条黑影接踵而出,目睹此状不禁骇极怪叫出声。 弹指之间,相继而至森罗宫高手一一为刘文杰戮毙。 刘文杰突感山体震摇,几乎立足不住,尘砂石粒簌簌飞落,不禁进退失据,傍徨四顾。 正在取舍不定之际,忽见一条黑影疾掠落在洞沿,他此次却未出手,凝目望去,见是摘星手奚凤啸,不禁心神一震。 迩来,摘星手威名远播,如日中天,令刘文杰有后生可畏之感,暗道:“他在此险恶危覆中来‘灵枢石府’必有深意。”决定留下注视奚凤啸举动。 奚凤啸似乎未发现刘文杰匿藏之处,全神贯注那紧紧封固的石门,忖道:“灵枢石府”为庞镇寰首先发现,自己潜入时石门已然开启,无疑的宝钥为庞镇寰获有,然而照秘图中入门往左第二重石门为禁制枢钮,他不禁忆起入得灵枢石府之情景。 那日,第二重石门赫然闭阻在面前,情急无奈,双掌猛推,石门却轰轰出声,缓缓移了开去,这又是何故。 这其中道理,他思忖了甚久,而不得其解,决意亲身前来索骥。 山形撼摇甚烈,石屑尘砂弥漫穴径,“灵枢石府”却不见损分毫,刘文杰身形立椿不住,两手拾指抓入石壁内,却瞥见奚凤啸立椿如山,屹立不移,不禁大骇,暗道:“此人不除,武林之内岂有我立足之地。”恶念顿生,徐徐松开右手五指,暗输内力,意欲向奚凤啸身后虚空途去。 奚凤啸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沉声道:“刘大侠,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敢心存恶念么?” 太极双环刘文杰更是心神大震,但他乃是机智狡诈绝伦之人,假装讶异道:“原来是奚老弟,尘砂蔽眼,竟误认为森罗宫鼠党,差点失手……” 奚凤啸徐徐出声接道:“刘大侠残毙森罗宫十数名高手,申屠珍怎肯干休,如不出在下臆料,申屠珍转瞬即至,她虽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手段辣毒已极,依在下相劝趁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以免盛名毁于一旦。” 刘文杰老脸一热,目中精芒电射,冷笑道:“老弟你太小看老朽了,老朽一时失慎,被陷森罗宫,乃老朽生平奇耻大辱,今朝若不湔雪,恐永无此良机。” 奚凤啸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也不再回首一望。 这声叹息不知怎地令刘文杰心中一寒,道:“奚老弟,你怎来此处,怎不惧申屠珍。”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刘大侠无须为在下忧。” 刘文杰面色一变。 蓦地,山形剧烈撼震,洞径漆黑,伸手难见五指,狂风呼吼,生似即将地裂天崩。 一条长蛇似的电光闪入洞径,霹雳巨响,四条身影疾掠入来,刘文杰定睛看去,只见是南荒双奇、玉箫真人及老龙神上官相。 刘文杰从岩壁后闪出,道:“四位何来?” 上官相道:“奉令诛戮刘老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与四位均是同病相怜,只怕难杀却老朽。” 各人都抓紧石壁摇摆不定,即是要动手相拼也在所不能。 上官相道:“奉命是一回事,施行又是一回事,刘老师请放心,天魔大法转眼即将发作,刘大侠避入灵枢石府门前有何深意。” 长蛇吐信的电光连续不断侵入洞径,耀眼欲眩,上官相忽瞥见奚凤啸直立在门前,大惊道:“这是何人?” 声犹未了,一道电光掣击枢石府洞门,两扇石门为强风怒电击了开来,只见奚凤啸疾掠而入。 忽地电光一灭,洞径中恢复了暗黑如漆,强风怒吼,山势撼摇更见猛烈,风送入耳一片梵咒金钹之声,令人神荡魂摇…… 刘文杰高声喝道:“时机不可或失,我等速入灵枢石府寻觅森罗宫主者,在白阳禁制未发动之前.务必引森罗宫主者出来……”忽听送来一声妩媚格格笑道:“不用了,你们功力再高,也无法闯越白阳水火风雷禁制。” 语声传来之际,忽见一团碧绿光焰导入申屠珍。 碧绿光焰却是申屠珍云髻上风头簪上一粒宝珠发出,申屠珍一入洞径后,撼摇山势立即缓了下来,但隐隐可闻山腹内轰轰密骤出声,宛如沸水流腾,只见申屠珍嫣然微笑道:“五位如非目睹,永难相信这天魔大法有法克制白阳禁制。” 五邪不知申屠珍是何居心,武林凶邪,均能在言笑中杀人于无形,愈是这般神色愈是可怕,暗中蓄势戒备,防避申屠珍猝然施袭。 申屠珍似察知五邪心意,撩发荡声娇笑道:“幸亏我性不嗜杀,五位请安心,不过这崖下遍处都是死域,不能随意走动,五位可否随我进入灵枢石府?”说着不待五邪回答,迳自莲步姗姗向门内走去。 五邪互望了一眼,心意相通,既不随申屠珍入去,亦不犯险图逃,停留在此洞径内静待其变。 口口口口口口 奚凤啸入得灵枢石府重择故径,赫然第二重石门相阻,与他初来时境遇一般,回想那日情景乃右掌推开,伸臂一试,只觉蜻蜒撼石柱般不能动弹分毫,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忽想起鲁丽嫦拜兄之言,大龙湫飞瀑之内另有一处秘径,既然自己有度厄宝衣护身,水火不入,万邪不侵,何不一试,情急乱投医,心念之一萌,迅疾转身往外掠去。 只见申屠珍立在他身后,诧道:“少侠离去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想起一件要事未办,急于赶回石梁庄。” 中屠珍娇笑道:“少侠这是言不由衷,难道你就不管你的救命恩人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 申屠珍噘嘴微嗔道:“何湘君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 奚凤啸道:“不错,但无法进入也是枉然,端凭他们两人福缘,恕在下无能为力。”说罢迳自往外走去。 只听申屠珍厉叱道:“且慢,少侠不要命了么?灵枢石府附近已布下天魔奇门,如同死域,可否容我设法震开这重石门。” 奚凤啸微笑道:“谅‘天魔梵偈’困不了在下,在下去去就来。”身如脱弦之弩般疾射了出了。 男女情爱最是微妙不过,申屠珍与奚凤啸初相遇时,便已深深地倾心于奚凤啸,但奚凤啸与她之间,生似筑了一片无形藩篱,只觉庞镇寰是她极大的障碍,不由恨极,粉面凝霜,掉面向外走去。 只见哈秀等五邪阻着奚凤啸去路,十掌同推攻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让也不让,十掌登时击实,轰地一声闷响,如中败革,只听奚凤啸轻笑一声瞬即无踪。 五邪只觉气血翻腾,双臂酸麻抬起乏力,渐渐紫肿淤滞,脏腑受伤沉重。 申屠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五位这是自不量力,摘星手名重武林一身武学旷绝神化,五位已为真罡反震之力将脏腑离位,如不及时救治,将成残废,速吞服我赠与五位药丸可保无虞。”说着急急追出。 两人前后相距不过二十余丈,但申屠珍展开身法仍是不能追及,心内暗生凛骇,忖道:“为何‘巫南天魔梵偈’困不住他,方才震伤五人的是什么怪异武功。” 她感觉万一不能与奚凤啸偕为连理,只有杀却免为他日之患。 大龙湫,万古空朦,烟雨霏霏,白练狂泻,虺夺雷鸣,声闻十里。 奚凤啸奔至潭沿,注视万丈飞瀑须臾,双望一振,离地穿空飞起,势如激弩离弦扑往万丈飞瀑内,隐隐只听传来申屠珍惊呼道;“奚少侠这使不得!” 她以为奚凤啸无法解开灵枢石府白阳禁制,愧对救命恩人,一时想不开跳水自尽,禁不住星眸中泪光莹转,顺颊流下。 申屠珍立了片刻,不见尸体浮出,幽怨凄然长叹了一声,回身向灵枢石府奔去。 黛绿浓荫之后隐匿着玉罗刹鲁丽嫦及梅六两人,目送申屠珍远去后,梅六叹息道:“但望这女魔头‘天魔梵偈’可压制灵枢石府自毁一个对时,让少侠救出何姑娘。” 鲁丽嫦面带忧虑之色道:“少侠此去未有险阻么?” 梅六微笑道:“鲁姑娘,奚少侠福泽深厚,定可化险为夷,但他命犯桃花,申屠珍深情一往,日后姑娘不要燃酸吃醋就是。” 鲁丽嫦,闻言娇羞不胜,诸女就数她与奚凤啸情感深厚,苗女不喜研揉做作,一路追随奚凤啸,日则同食,晚则同眠,投怀送抱,但不及于乱,如今目睹心爱郎君犯险跃入飞瀑,怎不令她忧心如焚,望眼欲穿。 口口口口口口 奚凤啸深忆玉罗刹鲁丽嫦拜兄卡南泰之言,岩窟生有一枝开有白花的老藤是洞径唯一标志,穿透入瀑时须提高三尺。 他跃身穿瀑时拿捏分寸极准,穿透瀑流两手拾指正抓着数株老藤,身形荡穿入一钟乳森戟,径不盈丈的洞穴内。 奚凤啸目力锐利,可昏夜见物,凝目探视穴径,果然如卡南泰所言,洞径深邃逼入,钟乳如森戟乱刃,交错横阻,他来时鲁丽嫦赠他一柄苗疆锋利匕首,正好取用。 一道夺目寒光疾闪,匕首连挥,如砍瓜切菜般钟乳石迎刃而断,奚凤啸身形快如奔电闯入。 洞径迂回九转,愈是深入,罡风愈是强厉,罡风初弄时似悠悠阴风,拂体生寒,继之宛如奔涛狂澜,若非他功力深厚,又得寒蛛度厄宝衣之助,否则无法妄入一步。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奚凤啸手足并用,转角时渐见远处一丝光亮现出,不禁心头狂喜,罡风渐弱。 他此刻已是筋疲力竭,经提了一口真气,奋力爬行至光亮尽端。 仰面一望,只见是一洞穴,上镌:“白阳秘径”四个字。 洞口左右分立着两支石制怪兽,眼嵌夜明珠,非龙非雕,尖喙翕口,伸出两支獠牙,口中吐出阴阴寒风,不禁恍悟这洞径罡风实是一双怪兽口中吐出,惊骇莫名道:“白阳真人果然不愧武圣,才华绝世,胸罗博学,夺天地造化之神奇。” 一踏入门内,两足疲软,禁不住跌坐在地运气调息归元,目光望去,只见石壁光滑满镌图形,其中不乏曾在灵枢石府中见过,图首有白阳真人勒石题文,他瞧完后,慨叹道:“白阳真人一生浸淫武学,所得神髓仅八百九十一式,灵枢石府内所镌亦是真传,但此八百九十一式乃除芜存精遗下,想来若须参透灵枢石府内所镌,毕生之年也难有成就。” 突然,奚凤啸面色一变,原来壁上文字忽然隐去无踪,渐现出十八字梵咒。 奚凤啸不禁诵读出声,至最后一宇音落时,咒文又突隐去,重现出数行瘦金体宋字,大意谓来人有缘进入,可习成白阳绝学,十八梵咒显迹时,来路自动封闭,不得复出,须习成后,觅至另一秘门可通灵枢石府,以星形宝钥移动枢钮,或以白阳大衍神功移开秘门。” 他心中一惊,四面一望,只见石门已无声无息地封死,暗道:“这白阳大衍神功谅在此八百九十一式之内,若不习成想必无法开启通往灵枢石府秘门,唉!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但愿湘姐吉人天相。” 他气运周天,体力尽复,遂立起逐步凝神贯注白阳图解,凭藉过目不忘记忆力及无比的智慧,参悟融汇自比常人事半功倍。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已将全部白阳图解习成,猛一抬面,只见一道狭窄石门显在面前,石门中心有着一个星形钥孔。 他凝视这星形钥孔,宛如在何处见过,沉思须臾,猛然心神一震,暗道:“我怎么如此糊涂。”伸出右掌,中指正戴着一支星形扳指,与钥孔恰好吻合。 这扳指本是成都郊外黄河二霸尸体旁草丛中偶然拾取,只当普通饰物,竟疏忽这星形扳指却是白阳图解宝钥。 星形扳指始终在奚凤啸中指上,星面藏向掌心,外人无法察觉,也毫无以为异。 他省悟出那日进入灵枢石府猛推第二重石门时,无巧不巧星形扳指与钥孔苟合,不由暗暗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各有因缘莫羡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知丝毫也勉强不得。” 他此刻不能多事犹疑,将星形扳指插入钥孔,只觉一股强猛无比的吸力使他身形往前一冲,眼前只觉一花,已入灵枢石府内。 忽感灵枢石府撼震猛摇,强风怒吼,耳闻一连串闷雷音响,知道禁制已发动,不禁大惊失色,高呼道:“湘姐……湘姐……”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内何湘君镇静如山,庞镇寰却忧心惶惶,两人虽在岔径分开,但一心从图文中寻找出洞之策。 他们均知白阳图解中一定有镇压禁制之奇学,五天过去,何湘君在密如蛛网蝮径中徘徊惆怅,幽幽发出一声叹息,只见甬道中黑影一闪,朗声道:“何姑娘,你可曾寻出解开禁制之法么?” 何湘君冷冷答道:“白阳真人,胸罗奇学,浩瀚如海,千百年来绝无仅有,岂是我等可望其项背,葬生在此,亦无可憾。” 庞镇寰道:“然则姑娘为何出声叹息?” 何湘君默默不答。 庞镇寰叹息道:“在下深知姑娘将在下恨入骨髓,其实,在下每当午夜梦回,扪心自问,觉无愧方寸,所杀者无不是黑道凶邪,恶贯满盈之徒……” 何湘君冷笑道:“说得好听。”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姑娘你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无可厚非,在下师命难违亦无不是处,唉!上代恩怨竟牵涉到我辈身上,上苍未免有欠公允,若有幸可出此灵枢石府,姑娘面询令尊,在下含冤当能大白。” 何湘君闻言心中一动,道:“你三番两次言说家父未曾受害,可是真的么?” 庞镇寰正色道:“在下已矢日重誓,如有丝毫不实,日后不得好死,姑娘为何尚信不过,令尊罹受先师神奇手法点伤气脉,在下仅能助令尊恢复-半,姑娘相见时,以姑娘才智,不难使令尊全愈。” 何湘君默然须臾,才冷冷出声道:“这些活不是说得嫌太迟了一点么?” 黑暗中庞镇寰虽未能察觉何湘君面色,但察言知情已知何湘君为他言词说动,嘴角竟噙着一丝诡秘笑容,故作长叹一声道:“不迟,愚者千虑,必有-得,在下倘忖料不错,图文上必有克制禁制奇学,若姑娘将毁去之图文复念一遍,在下或可悟出。” 何湘君冷笑道:“你倒聪明得很,如此才可习成白阳绝学是么?”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要如何姑娘才能信得过在下?” 何湘君沉吟一下,终予首允道:“白阳绝学,似你我的有限才智,决不能在短短时日内有所成就,我就不信你能悟解其中神髓,好吧!你要听真一点。”遂朗诵一幅图文。 不觉一日夜过去,两人还是不得其解。 何湘君冷笑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庞镇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有三寸气在,绝不轻易死心。” 这时,满洞罡风愈强,鼓荡流窜,洞径远处忽传来;声霹雳巨响,火光疾闪,只见一支怪兽距身七丈开外慢慢爬行过来,不禁惊呼一声:“姑娘小心!” 他忙将夜明珠又悬在胸前,目中神光炯炯凝视在怪兽身上。 何湘君四面瞥视,玉容变色,湛庐剑倏地出鞘,青虹暴射注转。 庞镇寰低声道:“此兽载之于山海经,名三眼神狳,喷烟绝毒,在下来时几乎身死。” 何湘君打量三眼神徐形象,头生四角,其首如狮,并生三目,吐出碧绿神光,寒气逼人,张口如皿,棱牙外伸,遍体绿鳞,暗道:“此贼博通典籍,果然是山海经所载之三眼神狳。” 只听庞镇寰道:“三眼神狳似畏惧姑娘手中湛庐剑,速挥剑驱退。” 何湘君闻言发现三眼神徐目中碧光有畏惧之意,不假思索,手出一式“天河星移”,飞洒万朵金星。 三眼神狳低吼了声,回身缓缓远去。 庞镇寰道:“姑娘剑出神入化,在下不胜钦佩。” 何湘君鼻中冷哼一声道:“谁要你夸赞。” 神狳离去后,狂飚大作,洞径摇撼不止,庞镇寰却发觉令人吃惊之处,罡风竟未能荡飘,不禁出声道:“罡风不侵莫非姑娘怀中藏有定风珠?” 何湘君冷笑道:“一点不错。”不禁忆起芜湖城客栈内险失清白一幕,暗中咬牙痛恨。 庞镇寰目睹何湘君眸中射出怨毒之色,不禁心神一凛,忙赧颜笑道:“姑娘才智委实比在下强过太多。”说着忙转言道:“在下解出白阳图解中‘破山七式’定可脱困,时机急迫,你我速奔至洞门处。” 何湘君道:“破山七式真能了困么?” “破山七式威力绝伦,当可出困。” 何湘君道:“出困后你将如何?” 庞镇寰微笑道:“当偕同姑娘拜见令尊,以全信守。” “你倒一诺千金。”何湘君冷冷说道:“倘幸能出得‘灵柩石府’,天下群雄在外阻截于你,你又将如何?” 庞镇寰闻言剑眉耸动,哈哈大笑道:“当今之世,请问姑娘有何人能胜得了在下。” “这也未必见得,你以为习成白阳图解就无人能制了。” 庞镇寰不禁一怔,道:“姑娘是说你自身本人么?” “那倒不是!” “恕在下未能忖出。” 何湘君冷冷说道:“自大狂妄,招致覆灭。”说落身形疾转往洞门走去。 庞镇寰猛然心神一震,暗道:“何湘君委实心如铁石,倘不先下手为强,将是心腹大害。”一念至此,联想到何湘君必未将毁去白阳图解全部说出,星目中闪出一抹阴毒异光,紧随着何湘君身后而去。 洞中风雷险恶,禁制已然引发,摇晃不定,生似即将爆裂,何湘君虽有异宝防身,亦胆骇神摇。 仅至半途,情势又变,洞径忽冒出火焰,熊熊流张,酷热烤炙,庞镇寰如非疾闪近何湘君身后,几乎衣发被延及,苦笑道:“好险!” 何湘君仅回面以冷漠的目光望了庞镇寰一眼,道:“此乃三昧真火,功力再高,也要焚成一截焦炭。” 她本可闪身远距庞镇寰,使庞镇寰葬身火海,无奈投鼠忌器,一则自身出险无必成的把握,再则急于与其父相晤,是以暂且按忍住。 须知庞镇寰心机卓绝,才智非常,由何湘君目光中已察知何湘君心意,更坚定了先下手之念,探手入怀,扣着三支“子午闭穴”针,俟机出手。 “子午闭穴”针乃庞镇寰秘制独门暗器,从未一露,其妙用能轻重由心,对方伤死或暂时失去功力悉操在他手法之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出洞石门,突发现三眼神狳蹲在门首阻止去路,见了两人喉中发出低沉怪吼,三道碧绿目光暴炽如电。 庞镇寰一见神狳,计上心来喝道:“姑娘小心!”喝声方出口,左手一扬,三支铁翅蝙蝠电飞而出,打向神狳三支怪目。 手法沉劲,神狳三目立为打中,叮叮叮,如击钢铁,神狳似为激怒,张嘴吐出一蓬毒烟,一个虎跃前扑,带起一片疾风,一根长尾扫中洞壁,“叭”的一声大响。 何湘君庞镇寰两人各怀有“避毒珠”,“千年雄黄精”不畏毒烟,但洞径撼摇,神狳又扑势迅疾,毒烟弥漫,双双挫身闪避。 何湘君只觉肩头三处微麻,蓦听庞镇寰痛极“哎哟”出口,本能地挥出“湛庐剑”,寒虹电奔。 神狳似畏怯湛庐剑芒,庞大身躯掠越两人头顶往内疾奔杳失, 何湘君忽瞥见庞镇寰手抚左肩,目露痛苦之容,冷冷说道:“你这是怎么样了?” 庞镇寰摇首苦笑道:“怎料三眼神狳尾甩之势击中洞壁,壁上忽射出一蓬芒丝,在下虽闪身得快,左肩未能避开,但不妨事,出洞后以七日期用本身三昧真火炼化,目前暂行对住肩上穴道,勿让其窜入心眼气穴。”说着忽目露诧容道:“姑娘有无被芒针打中?” 何湘君冷笑道:“如非你激怒三眼神狳……” 庞镇寰忙道:“姑娘不必埋怨,在下亦是情势所逼,姑娘如为飞芒所中,应立即封闭穴道。” 何湘君道:“这还要你说!” 庞镇寰摇着苦笑一声,立即面对石门,徐徐伸出左臂施展破天七式,忽地心中一动,回首说道:“姑娘方才言说出险以后,天下群雄已在这灵枢石府之外相候在下,誓欲制在下死命不可,风闻武林新近崛起一位摘星手,武功高绝,姑娘言外之意可是指他可制胜在下么?” “你既然明知何须故间?”何湘君语音冷漠如冰。 庞镇寰暗中咬牙痛恨道:“我不将你摆布得够,你不知庞镇寰手段厉害。”口中却微笑道:“在下难信摘星手武功较自阳绝学犹强。” 何湘君冷笑道:“才几天功夫,你不就彻悟白阳绝学神髓了么?须知一分火候一分功力,矣妄燥进,练武人大忌,你也狂妄得可以了。” 庞镇寰抱拳一拱,笑道:“箴言教诲,在下心感,日后如有寸进,皆姑娘之赐,就此先道谢了。”说着立时回面依口诀行功徐徐伸臂……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外,雾云笼罩天空,晦瞑如暮,梵唱金拔之声飘回山谷,地土微微撼动,狂飚如潮,卷起漫天匝地尘砂,仅隐约见九瘦长怪人的群邪身形。 一条翩者惊鸿般人影由风砂凌空外飞掠而入,落在一个瘦长怪人身前,显露出星眸微潮的申屠珍。 樱唇方自启展,突闻一声佛号随风传送入耳,声虽不大,却令申屠珍面色微变,娇躯一晃,循佛号传来方向掠去。 越过一重山头,只见一个清癯老僧立在一株巨松之下,申屠珍深深地打量了老僧一眼道:“方才高唱佛号谅系大师?” 老僧稽首道:“正是老僧!”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衲九如,出身少林。”九如上人道:“途中相遇一名森罗宫施主,说女檀樾在此施展‘巫南天魔梵偈’欲震毁灵枢石府……” 语尚未了,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九如大师,武林高憎,莫非意欲梗阻么?” 九如大师合掌道:“老衲并无此意,但须生擒森罗宫主者以执其罪,若洞毁人亡,武林内甚多疑案无法澄清。” “说得好听。”申屠珍冷笑道:“大师不知我和森罗宫主者是同门手足么?” 九如上人微笑道:“还望女檀樾三思而行。” 申屠珍娇笑道:“我知大师之意,无非欲保全何湘君性命,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恕我不能应命。”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姑娘此举无异与天下武林英雄为敌。” 申屠珍闻言星眸中泛出杀机,冷笑道:“大师好大的口气,何不立即伸手,倘我不胜,一切唯命是从。” 九如上人道:“老衲佛门中人,深戒贪嗔好胜,老衲与天下群雄是应江南盟主摘星手邀约来此,女檀樾若一意孤行,摘星手必出手阻止,势将掀起一场武林杀劫,老衲不愿见武林血腥载途,是以奉劝。” 申屠珍目中立转哀怨之色道:“可惜大师来迟一步,摘星手巳跃下大龙漱寒潭自尽了。” 九如上人闻言一呆,摇首说道:“女檀樾之言未免无稽,摘星手年青有为,前途无量,为了何事自沉大龙湫寒潭之内,老衲恕难置信。”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外白阳真人预留遗言石府应在今晚自毁,摘星手无法启开封闭石门,愧对救命恩人,心底爱宠何湘君姑娘,一时想不开,跃下瀑潭自沉,我一步之差无法援救,当场目击,还能有假。” 九如上人不禁愕然道:“这话老衲更难置信,摘星手是个非常人物,浩荡胸怀,才华盖世,一身担负武林重任,怎可为了儿女私情如此。” 申屠珍道:“大师不信,再说也是徒然。” 九如上人道:“老衲确难见信!” 申屠珍心中一动,诧道:“那么摘星手为何跃入大龙湫。” 九如上人让申屠珍问住,沉吟答道:“这个……这个……” 此刻林荫茂密中纷纷现出天下武林群雄,不下四五十人,除各派掌门之外,几乎包括三山五岳,八荒四渎顶尖好手。 申屠珍媚荡一笑道:“这是对付我的么?” 九如上人道;“老衲等与姑娘无怨无仇,天下群雄志在森罗宫主者,为此应约而来。”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震毁在即,不过森罗宫主者与我既是同门手足,势难袖手不顾。” 九如上人道:“那么姑娘不惜与天下为敌。” 申屠珍沉吟一下,答道:“纵然我不出参与是非,大师等亦无能制胜森罗宫主者,他习成白阳图解后,当可啤睨武林,纵横江湖。” 一旁闪出青城高手纯阳子,道:“那也不见得!” 申屠珍笑道:“我只知道摘星手武功堪与森罗宫主者不相伯仲,可惜摘星手在大龙湫自沉殉情,群雄无首下不难被森罗宫主者逐个击破。” 武林群雄不禁神色一变,纯阳子向九如上人道:“老禅师,我等不如前往大龙湫探视究竟,贫道忖料摘星手此举必有隐情。” 九如上人略一沉吟,颔首应允。 瞬息之间,武林群雄转身纷纷隐去。 申屠珍低垂螓首,忖道:“纯阳子说话似为有理,摘星手跃下大龙湫必有隐情。”她希冀奚凤啸依然活在人世,但又为何湘君、鲁丽嫦等女困扰芳心,总觉摘星手神色冷淡,何湘君是她莫大阻碍,心念一动,急急往灵枢石府掠去。 她一回至灵枢石府穴径内,发现太极双环刘文杰、王箫真人及南荒双奇联手施展本身真力攻向二重石门,轰轰如怒潮澎湃,洞径撼摇剧烈。 四邪显然已服下申屠珍秘制药丸,本性迷失,受天魔梵偈驱使。 申屠珍似乎神色倏变,星眸中寒芒变的为碧绿,面色惨白如纸,缓缓转面嘬唇送出长声怪啸。 啸音寒冰尖锐,令人战怵。 接着梵音铙钹大作,送入灵枢石府。 蓦地,二重石门渐现一线裂缝。 四邪不禁精神一振,八掌同推,一齐大喝道:“开!” 这八掌力足以裂石开碑,四邪均是盖世凶邪,功力高绝,换在另处,这重石门早被毁成四分五裂,但隙缝内却有一股汹猛无形潜力抵制,肩臂酸楚,气血翻腾。 这情形不但四邪为之惊异,中屠珍亦为之大诧,殊不知那股无形潜力就是庞镇寰施展之“破山七式”。 申屠珍忙命四邪并肩而立,身躯联成一体。 但四邪身形摇晃,八掌震颤,显然内力不济。 申屠珍立在四邪身后。双掌按向南荒双奇胸后“命门”穴上,两缕暗劲立即涌输四邪体内,真力大增。 须臾,一声惊天巨响,石门震成粉碎,整个山势撼甚响,申屠珍大叫道:“速退!” 率着四邪疾如电射穿出灵枢石府外,迅疾跃下崖去,掠离数十丈远。 只见整座山崖炸裂,石块冲起云霄,硝烟弥漫中,霹雳之声不绝于耳,声势骇人之极。 申屠珍突发现烟尘漫空中疾闪来两条迅捷如飞的身影,不禁迎了前去,高呼道:“寰弟!” 前面一条人影正是庞镇寰,闻声不禁一怔,凝目望去,不由骇然变色道:“原来是师姐,为何来到此处?” 申屠珍冷笑道:“亏你还记得我,如非施展巫南天魔梵偈,你如何可安然脱困?”两道目光却望着庞镇寰身后的何湘君。 果然何湘君风华绝代,貌美无俦,相形之下,自惭形秽。 庞镇寰微笑道:“小弟如何会忘了师姐,自师姐负气决别后,小弟为之废寝忘餐……” 申屠珍怒道:“说得好听,你依然积习不改,表面上花言巧语,其实笑里藏刀。” 庞镇寰苦笑道:“想不到师姐迄今尚不见谅。” 申屠珍冷冷笑道:“你如今习成白阳图解后意欲何为?” 庞镇寰道:“先师遗命怎敢有违。” 申屠珍面罩秋霜道:“我欲与你较量一下。” 庞镇寰愕然道:“同室操戈,小弟天大胆子也不敢。” 山崩落石之势渐减,庞镇寰忽地面色一变,手指四外,道:“小弟手下死于何人毒手?” 六七丈外尸体狼藉,均是森罗宫匪徒。 申屠珍回首望去,不禁微微色变。 只听庞镇寰咬牙狞声道:“此必摘星手所为!” 申屠珍道:“摘星手已死干大龙湫瀑潭内。” 庞镇寰闻言,顿现惊喜之色道:“师姐此活当真?” 申屠珍道:“我亲眼自击,怎么错的了。” 何湘君闻言心神-震,忖道:“啸弟并非天薄之相,他们虽是师姐妹,面和心违,彼此勾心斗角,看来其中必有蹊跷。”暂且按忍住,佯装无动于衷。 申屠珍说话时,暗暗注视庞镇寰身后之何湘君,只见何湘君面色冷漠异常。 这时南荒双奇、太极双环刘文杰、玉箫真人等四邪疾掠而来.四邪均是衣履残破,皮青肉肿。 哈秀道:“申屠姑娘,你带来九名高手均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庞镇寰惊诧道:“什么?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申屠珍神色大变道:“他们死在何处?哈叔叔领我前往!” 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立即领着申屠珍转身掠入烟尘迷漫中。 庞镇寰注视了刘文杰一眼,回面向何湘君笑道:“拜见令尊要紧,武林恩怨暂且搁下,姑娘随在下走吧!”双肩振处,人已离地窜起。 何湘君紧接而出,去势如电,眨眼已远去十余丈。 玉箫真人及刘文杰相顾一怔,急急追去。 庞镇寰地形极熟,奔入一处幽邃山谷,四面层峦叠嶂,群峰插天,山谷为苍翠树海隐蔽,如非深知路径,绝难追踪。 何湘君只见庞镇寰停身在千仞峭壁之下,紧傍在一块黑色巨石,两手平推,高喝了一声:“开!” 这巨石少说也有千斤,经庞镇寰神力推动,缓缓移开,地面露出一通往地底穴道。 庞镇寰向何湘君微微一笑,迳自拾级而下。 何湘君深知庞镇寰狡诈歹毒,蓄意提防庞镇寰弄鬼,右手紧提着湛庐剑,右手两指骈戟,慢慢走下地穴。 这地穴甬道光滑平整,壁上嵌有蚌珠,泛出暗淡青白光华。 庞镇寰行至甬道转角处,突回面微笑道:“此处乃森罗宫地底,令尊就在此地穴养伤,晤面在即,姑娘请随在下来。” 何湘君将信将疑,默不作答,一步一步行左。 蓦地,何湘君只觉两腿一软,身形疾沉,虚空跌下,不由大惊,真气猛提,虚飘飘落实在一间石室内。 这间石室陈设着罗帐绣榻,锦屏瓷镦,宛如闺阁,华丽无比,壁顶挂着两盏流苏宫灯,己然点亮,光明如画。 石壁一面开着一小圆窗,可见窗外景物,何湘君知已受骗,将庞镇寰恨入骨髓,趋往窗前一望。 窗外是一片幽谷,天空星斗闪烁,时巳暮夜。 何湘君忖思了困之策,忖道:“手中湛庐剑无紧不摧,何不一试。” 那知一剑挥去,叮的一声火花进冒,石壁丝毫无损,不由花容失色。 她认为庞镇寰不久即至,岂知两个时辰过去,庞镇寰依然未见其来,可又找不出这启开石室枢钮所在,不禁忧心如焚。 忽闻窗外起了一男一女对话语声,由远渐近,察知那是庞镇寰及申屠珍二人。 只听申屠珍冷笑道:“你一向口是心非,不然,我俩何致反目,哼!你对我横加诬蔑,居心狠毒,用意何在?” 庞镇寰急忙申辩道:“此乃空穴来风之言,武林群雄有意离间,聪明如师姐也受愚至此,师姐你是听何人所言,小弟决定手擒此人对证。” 第十八章 人心隔肚皮 申屠珍冷笑道:“不必了,此人已死,无可对证。” “谁!” “就是你贴身书僮九荫。” 庞镇寰诧道:“他死了么?”继而摇首苦笑道:“九荫决不会说出此话,自师姐一怒离山,小弟即四出探访,风闻师姐巳泛舟飘海赴异域,小弟每日徘徊海滨,注目远视,唉!望见千帆皆不是,天涯犹有未归人。” 申屠珍似为庞镇寰美妙言词打动芳心,嫣然一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你安着什么心?” 庞镇寰道:“自师姐负气出走后,小弟迄今犹是童身未娶,当年海誓山盟,岂敢有忘……” “好啦!别灌迷汤了,我来问你,你将何湘君作何处置?” 庞镇寰道:“师姐明知,森罗宫处于今日困境,莫不是因何湘君而起……唉!千言万语,总抵不了事实证明。” 忽地,山谷远处送来一声长啸,声如龙吟,飘回山谷,接着衣袂破空声起,显然山外有警,庞镇寰申屠珍急急离去。 口口口口口口 石室中寂如死水,何湘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盘坐床上静心潜悟白阳绝学。 天色已是三更,窗外山风送涛,吟啸悦耳。 何湘君只觉肩头有麻痒之感,真气蠢蠢欲窜,心中一惊,忙运气封住穴道。 突听窗外飘送庞镇寰语声道:“何姑娘你无恙么?” 何湘君星目中泛出森冷杀机,冷笑道:“别惺惺作态,我如若不死,必使你死无葬身之地。” 庞镇寰叹息道:“姑娘你误会在下好意了,这间密室仅在下知道,在下师姐心如蛇蝎,方才在下与她说话时,发现她对姑娘神色不善,所以在下将姑娘暂藏身此处,果然申屠珍转回时即迫问姑娘下落。” 何湘君冷冷说道:“她找我做什么?” 庞镇寰道:“姑娘身为女人,当知女人善妒的天性,自然姑娘一身武学卓绝,未必惧怕申屠珍。 但姑娘与在下于灵枢石府罹受飞针内伤,动起手来须防伤势转恶。 此刻在下肩头麻痒逆气,姑娘当不例外,不如趁七日之期以奉命三昧真火炼化,至于令尊在下已密遣干员护送至此。” 衣袂破空,急风飒然,只听申屠珍嗔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庞镇寰道:“遇有重大之事慎思密虑,小弟一向如此,独自一入在谷中沉思半天一日。”继又问道:“珍姐寻找小弟为了何故?” 申屠珍目露幽怨之色道:“你是森罗宫主人,卿云谷外发生怪事怎能不请求于你。” 庞镇寰道:“什么怪事?” 申屠珍道:“半个时辰前卿云谷外起了一片啾啾鬼声,令人心神震颤,我曾派人前往查视,岂料竟一去不回,其后南荒双奇自告击勇出外查明个中蹊跷,然而又是不见其返回。” 庞镇寰道:“这不过是敌人虚声恫吓诡计,走,小弟与珍姐出谷外-探。” 两人一前一后如飞离去。 口口口口口口 灵枢石府整座山崖化为灰烬,苍茫暮色中尘砂漫空飞涌,疮痍满目,山风狂疾,呈现出无比肃杀凄凉。 漫漫飞砂中隐现出一条迅疾如飞的人影,来回无定,似寻找什么物事一般。 突闻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是老弟么?”一堆乱石后冒出一个飞鸟般人影,身形沾地走出武林名宿梅六。 那来回无定人影闻声定住,只见奚凤啸目光焦急,问道:“梅老英堆,在下幸能在大龙漱飞瀑内寻出灵枢石府后洞秘径,却为不得已之难阻耽误,-步之差,灵枢石府禁制已然发动,在下未能及时救得何姑娘,如非逃去,则丧命殒石之下,故尔在下寻找有无尸体,判断其存亡与否?” 梅六叹息道:“何姑娘福泽甚厚,谅不致横死,唉!武林群雄已应约而来,但惧申屠珍天魔大法。 又为申屠珍言词所惑,纷纷向龙湫赶去,经老朽力斥其伪,又纷纷返回。 但山形爆裂威势骇人,武功再好,亦是血肉之躯,不敢犯险来探。 后经老朽与卜老二鼓勇来探,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施展铁翅蝙蝠将申屠珍手下九名爪牙及森罗宫高手歼毙,但迄未发现庞镇寰及何姑娘两人。” 奚凤啸忧形于色道:“如此说来,何姑娘未回石梁庄了?” 梅六道:“在此山外,江南同盟布椿如天罗地网,如何他们未发现……” 奚凤啸立即沉声道:“庞镇寰地形稔熟,也许择秘径而行,不过何姑娘无论如何不致与庞镇寰同行,令人惊异的是两人同时失去踪迹。” 梅六略一沉-道:“洞中情形显有蹊跷,人在危难中往往会捐弃私怨共拒艰险,庞镇寰狡诈狠毒,恐何姑娘出险后失慎为庞镇寰暗算挟持而去。” 奚凤啸面色微变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老英雄最好不要将在下形踪透露,让庞镇寰认为在下已经死去,以坚其心,或可自露阴谋.一面在下潜入森罗宫探觅何姑娘下落。” 梅六颔首道:“目前只得如此,但最好须探明庞镇寰是否转回森罗宫,倘庞镇寰挟持何姑娘他去,武林前途将不堪设想了。” 风砂漫漫中突传来一声娇呼道:“相公!”明媚大眼,短裳雪肤的鲁丽嫦掠身扑出,笑靥如花。 鲁丽嫦自奚凤啸跃身大龙湫飞瀑中,一直就未见笑容,黛眉深锁,面寒如水,如今目睹心上人无恙,怎不惊喜欢愉,但发觉奚凤啸忧形于色,不禁询问其故。 梅六即告知鲁丽嫦为何,鲁丽嫦娇笑道:“何不由贱妾施展苗疆役鬼之法,使森罗宫疑神疑鬼,令庞镇寰自动现身,相公再潜蹑其后,定可找出湘君姐姐下落。” 梅六击掌大笑道:“老朽活了-大把年纪,尚未见识过苗疆役鬼奇术,今晚总算不负此生,不过老朽风闻役鬼之法只能施展新死之人身上。” 鲁丽嫦水汪汪大眼向四外一转,笑道:“足够了,还有比老前辈方才歼毙的森罗宫爪牙更新鲜吗?” 梅六不禁捧腹大笑。 奚凤啸也不由莞尔展齿。 口巳口口口口 月涌朗空,繁星满天,森罗宫谷外景珠凄迷清丽。 夜风忽送来一片啾啾鬼声,疏林密草中,显出魅影幢幢,御空飘忽,来往不定。 谷口上空腾起一声暴喝道:“什么人竟敢在此装神扮鬼。”接着十数条黑影疾如鹰隼飕飕坠地,立即挫腰窜身向幢幢魅影扑去。 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挥刀出手往一具魅影挥去。 匹练如虹在魅影腰间卷体而过,霍地一声,刀似劈空,如中无物。 魅影分成两截,但倏又复合,虚飘飘的迎风摇晃。 大汉毛发皆竖,惊极狂叫一声,昏厥倒地。 群匪见状魂不附体,转身欲遁,那知眼前呈现一片啾啾魅影,缓缓飘浮围聚而来,不禁纷纷出声大喝,挥刀乱劈。 无形之物,任你有盖世功力,也无济于事,魅影散而复凝,啾啾吐气寒冽澈骨,袭身血闭气滞,纷纷倒地昏死不起。 森罗宫外鬼哭之声有增无减,子夜三更,漏深入静,尤其在此幽谷荒野,更平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谷内窜出一双人影,目睹谷野中游魂魅影,眼中顿露惊悸之色,只听独角虬龙哈秀语声道:“辛老二,想不到江南竟遇上这般异事,究竟是人是鬼?” 逍遥居士辛立沉声道:“是鬼,但小弟从不信真个有鬼,有道是人有三分怕鬼,鬼却七分怕人,你我两人足迹遍天下,经过无数惊涛骇浪,小弟要查个究竟。” 正说之间,忽见——具魅影冉冉飘浮来至近前。 哈秀不禁毛发悚然,大喝-声,扬袖拂出一片如潮劲风,那魅影竟随着劲风退出六七丈外,散而复来,发出阴沉袅鸣低笑。 辛立目中逼露寒芒,身形大步迈向那具魅影而去。 哈秀心悬辛立遇险,紧蹑而去。 那知辛立迈前一步,那魅影亦飘前一步,始终保持距离,辛立发出一声刺耳怪啸,惊怒交集,猛往前扑。 不觉追出数十丈外,南荒双奇非但追不上,身后却啾啾鬼声遥遥追来。 哈秀疾奔出数步,与辛立附耳密语道:“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妙,你我两人辛苦挣来武林声誉恐要断送在此森罗宫外,不如及早退身……” 话尚未了,忽听身后阴侧侧冷笑传来道:“来不及了。” 南荒双奇大惊失色,疾转回身,只见一群魅影冉冉飘浮而来,其中一具身形较浓黑,似为真人所扮。 哈秀不由大喝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居心?” 那人冷冷答道:“宫名森罗,岂能禁上孤魂野鬼索命,南荒双奇,兄弟久闻两位卓著盛名,为何前来助纣为虐?” 辛立趁着那人说话时,锐厉目光深探打量之下,察觉那人身形似为一袭黑衣从首至脚蒙住,腰间紧系丝绦,乍睹之下,神似鬼魅,闻言厉声道:“此乃老朽自己之事,与朋友无干,朋友何不露出本来面目,否则别怨老朽辣子无情。” 那人发出阴沉低笑道:“二位身在危中,尚敢大言不惭,二位胆量兄弟不胜钦佩,奉劝二位束手就缚,兔自取覆亡。” 哈秀性烈如火,既判明当前黑影是生人装扮,胆气立壮,成名以来从无人在他们面前无礼,目中怒焰火炽,倏地“潜龙升天”。 拔起两丈来高,两臂蓄凝全身功力,十指飞攫扑向那人,指端射出十股嘶嘶如刃劲风,威力绝伦,奇奥已极。 岂料那具魅影不闪不避,十股指力顿时戮在胸肋要害重穴,哈秀猛感指端一软-震,两臂剧痛欲折,胸口一冷,颓然倒地。 辛立亦与哈秀同一心意,接踵扑出,待警觉不妙,已扑至半途,百忙中两臂一沉,身化“风卷落花”硬生生转了回来。 那魅影冷笑道:“身法委实奇妙。”一声虚拍而出。 辛立已翻落在地,闻风知警,双掌回扫而出。 两股掌力一接,一声哑闷轻震,辛立只觉两缕热流侵入掌心穴,循臂攻入内腑,欲封闭穴道但感势所不能,不禁大骇色变。 两股热流侵入辛立内腑,突变奇寒,只见辛立机伶伶打一寒颤,额上冒出黄豆般大汗珠顺腮淌了下来,目光黯然,废然长叹道:“老朽一生闯荡江湖,败在一招之下从未曾有,可见武林之人,人才辈出,坐井观天,老朽错矣,但阁下与森罗宫主者动手相拼,未知鹿死谁手?” “尊驾以为如何?” “不知,三月前辈森罗宫主者必败在阁下之手,森罗宫主者如今习成白阳图解,恕老夫不能妄肆猜测。” 魅影哈哈冷笑道:“兄弟正欲找他,他如今尚在?” “森罗宫内!” 话才落音,一股寒风点在他的期门穴上,人事不省倒下。 魅影游魂,随风飘浮谷外,枭鸣悲啼,使这山谷如同鬼域,更添了几许阴森恐怖。 谷内缓缓走出一双情侣,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如傅粉,剑眉飞鬓,口角擒笑,气度不凡,另一为紫衣少女,云髻斜坠,明眸皓齿,冶眉秀丽。 不言而知,正是庞镇寰与申屠珍两人,庞镇寰目睹谷外情景,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小弟从来不信邪,偏生今晚遇上如此怪事,如小弟臆测不差,定是敌人故弄玄虚。” 申屠珍嫣然笑道:“你已学成旷代绝学,何惧旁门左道,尤其摘星手已死,更可高枕无忧。” 庞镇寰胆气本豪,经申屠珍一说,不禁哈哈朗笑。 忽听申屠珍惊噫了一声,身形疾飘了出去,原来疏林中飘浮游荡的魅影冉冉相聚,凝结成九具人形。 申屠珍眼中已看清是自己属下九瘦长怪人,心中一动,疾忙掠向前去。 庞镇寰疾随身后,那九具魅影乃有形无质之物,申屠珍一掠至近前,不由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九具瘦长怪人除了面目模糊不清,迎风微微摇晃外,宛如生人一样。 申屠珍与九瘦长怪人多年主仆,虽说鬼魂无凭,如今亲眼目睹,能不骇然震凛,柳眉一剔,心欲说话。 庞镇寰忽由身后疾掠而出,曲指一弹,弹出一股指风夹着一点细如砂砾火星向九个魅影打去。 “波”的一声,一具魅影洞穿一孔,立即烧开来,转瞬间将九具魅影烧了个干干净净。 申屠珍不禁暗惊,诧道:“你这神奇武学是在灵枢石府内习成么?叫何名称?” 庞镇寰点点头道:“名为‘太阳神指’,可见白阳绝学委实神奇莫测,天下无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 申屠珍不由冷笑道:“这也未必见得。” 庞镇寰施展“太阳神指”后,信心大增,闻言剑眉上剔,面露彪悍神色,忽闻鬼啸之声大盛,只见眼前又现出九具瘦长怪人魅影,四外游魂渐聚围来,顿时色变,疾伸右手,正待曲指施展“太阳神指”。 申屠珍右臂迅如电光伸出,抓住庞镇寰腕脉,叱道:“且慢!”继目注九具魅影道:“你们是否认为死得太冤,须我代报此仇,引我前往大仇藏身之处么?” 九具魅影立即转身冉冉而去,申屠珍身形随着魅影走出,但发现庞镇寰竟悄无声息的离去不知何往。 申屠珍暗中冷笑道:“哼!庞镇寰,你如认为习成自阳绝学便要纵横天下,目中无人,那就大错特错。” 他们两人久为怨侣,目前相聚乃为极复杂因素所促成,虽表面上笑语如珠,其实暗中互相猜嫉。 申屠珍认为庞镇寰试出白阳绝学威力后,对她既无所畏惧,是以悄然离去,心底怨毒又更加深了几分。 口口口口口口 月华如水,谷野朦胧。 九具魅影愈行愈快,朝一座绝峰绝顶上而去。 申屠珍一登上峰顶,却不见魅影,不禁一怔,暗道:“怎么遇见这等奇异之事。”只觉茫然不解。 忽看见相距不远的邻峰绝顶上,立着一条娟秀人影,她毫不思忖犹豫,即向邻峰掠去。 申屠珍轻功高绝,身形挨近这条娟秀人影毫未察觉,只见是鲁丽嫦。 今晚的鲁丽嫦并非苗装短裙,藕臂玉腿裸露,身着一袭白色罗衣,云发飘飘,凝目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申屠珍发出一声银铃娇笑道:“姑娘,你在等人么?” 鲁丽嫦似乎一惊,疾转身形,见是申屠珍,不由面色一沉,语声冷漠如冰道:“申屠姑娘不在森罗宫陪伴庞镇寰,来此则甚。” 申屠珍闻言勃然大怒,冷笑道:“你竟敢出言讽刺。”目中逼吐杀机。 鲁丽嫦明眸中闪动着谜样的光辉,摇首笑道:“我怎取讽刺申屠姑娘,据我所知,庞镇寰久已迷恋何湘君,将她藏于秘处,不让你申屠姑娘知道,你如不紧守着庞镇寰,日后定遭毒手所害。” 申屠珍闻言不禁花容微变,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申屠姑娘怎么健忘如此?”鲁丽嫦笑靥似盛放海棠,接道:“我义弟从庞镇寰书僮九荫处闻知,故对庞镇寰习性为人,往事种种均熟知能详。”语声一顿,望了申屠珍一眼,又道:“灵枢石府震毁之际,姑娘定见庞镇寰冲出石雨爆飞中,身后紧随着何湘君是么?” 申屠珍点点头,但面上却泛起疑诧之色,道:“那么姑娘也发现了……” 语尚未完,鲁丽嫦已启接口笑道:“不但我比申屠姑娘更早发现,而且亲眼目睹庞镇寰以奇异神奇指法杀害申屠姑娘九名手下,更补以铁翅蝙蝠!这等布置委实天衣无缝,神鬼难测。” “铁翅蝙蝠是庞镇寰独门暗器,他如此做岂非欲盖弥影。”虽然申屠珍口中这么说,心内却相信了七分。 鲁丽嫦发出爽朗悦耳妖笑道:“申屠姑娘有所不知,庞镇寰逃出灵枢石府时,不知那九人是你手下,神指戮杀后,堪遇南荒双奇说明,急补每人一支铁翅蝙蝠,故作仓惶逃窜疾奔,如我记性不差,姑娘一听九人遭害,立即赶往察视,然而庞镇寰与何湘君却未随去,迳自赶回森罗宫中……” 申屠珍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真是他么?” 鲁丽嫦见申屠珍神色,不禁暗笑道:“撒下金丝饵,还怕你不上钩?”即正色接道:“申屠姑娘,我决非挑拨离间,危言惑听,依我料测,你回森罗宫后,并未再见到何湘君,庞镇寰却向你编好一套谎言,使姑娘相信是实。” 申屠珍心里虽痛恨庞镇寰,但淡淡一笑道:“姑娘请说说看,庞镇寰如何将谎话编得天衣无缝。” 鲁丽嫦道:“姑娘回到森罗宫内一定斥责庞镇寰为何迳自离去?他回答幽居灵枢石府日久,真元耗损甚多,白阳图解尚未融汇贯通,武林群雄必在灵枢石府附近虎视眈眈,不能轻身涉险。”说着嫣然一笑道:“姑娘定问他何湘君何去?” 申屠珍道:“庞镇寰如何回答?” 鲁丽嫦略一沉吟,答道:“森罗宫今日处于四面楚歌中,无非因何昆仑父女而起,杀之定生剧变,暂囚禁秘处,俟他悟澈白阳图解,肋之以制伏武林群雄。”说着又是嫣然一笑道:“猜测之言虽有出入,但我坚信大致无异。” 申屠珍似抑制心内激动愤怒,神色变幻闪烁,轻喟了一声道:“姑娘智慧过人,猜得一点不错,但姑娘既发现庞镇寰,为何不先发制人?” 鲁丽嫦摇首笑道:“我如有制服庞镇寰卓绝武功,怎可眼睁睁让他离去,何况投鼠忌器,怕误伤何湘君姐姐,唉!迄今我尚理解不通,何姐姐为何随着庞镇寰同入森罗宫,自蹈罗网?” 申屠珍冷冷笑道:“庞镇寰另有一种花言巧语本领,能使人甘心贴跟……”说着忽目中逼射寒芒,猛然双掌互击,高声道:“是了,他必是向何湘君谎言其父何昆伦仍健在人世,何湘君心切与父晤面,不禁坠入术中。” 鲁丽嫦神色黯然,长叹一声道:“这必须等我义弟赶返,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申屠珍道:“你义弟何去?”她是明知故问。 鲁丽嫦道:“就在申屠姑娘离去后,他突然跃起,须去取一件紧要之物,尽速赶返,立即掠身下峰,但迄今未见其赶回,误了大事如何是好。” 申屠珍神色淡漠道:“可惜你义弟已死!” “什么?”鲁丽嫦面色大变道:“申屠姑娘不要无的放矢,这话我不相信!” 申屠珍道:“我亲眼目击他跃下大龙湫,怎会是假!” 鲁丽嫦立时绽露如花笑容道:“我放心啦!死有泰山鸿毛之别,一身系武林安危,他怎能自没而死,必是大龙湫潭中藏有武林奇珍,此刻他当已转回石梁庄,申屠姑娘请速回森罗宫,暗中窥探庞镇寰狠毒用心何在,切勿陷身虎穴自误。”说着身形凌空飞起,疾往峰下电泻,瞬息人踪已杳。 申屠珍呆立在峰顶,思忖鲁丽嫦方才之言,越想越是,不禁面泛杀机,身形疾展飞扑下峰去。 口口口口口口 庞镇寰目睹魅影怪异,心生暗骇,见申屠珍竟随着九具魅影而去,暗道:“怎么有此怪事,哼!我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正要起步紧随申层珍身后,忽闻一密语传声道:“总瓢把子,请随小的来。”不禁心神一震,循声望去,只见远距十数丈外一条黑影向他招手,四外鬼影都消失得无踪,喝道:“你是谁?” 黑影道:“时机不再,稍纵即逝,速随小的来。”说时晃身疾奔而去。 庞镇寰犹豫了一下,疾随黑影而去。 月华皓洁,映在谷野上如同积水空明,只见那点黑影似一蓬淡烟,身法快极,向一矮松林内掠去。 庞镇寰进入松林后,目光四望,发现两株盘虬铁鳞矮松横柯上悬着两具虚晃人影。 他目力奇佳,看真那是两具尸体,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近,不禁面色大变,原来两尸却是南荒双奇。 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两人死状至惨,两双手掌齐腕切下弃置在地,断处血凝成紫,眼如铜铃,伸舌盈尺,面上仍留着惊悸恐怖之色。 这两人乃当今武林中顶尖高手,一身武学造诣已臻神化境,此乃分明遇上极强劲敌,这劲敌是谁? 庞镇寰不禁自问?脑中遍索搜查觅,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何昆仑这个老鬼?” 自何昆仑逃出府外,庞镇寰多了一块心病,无日不在探听何昆仑的下落,却又苦于无法宣扬开去。 更令他震骇的就是救出何昆仑的对手极为狠辣沉稳,比他本人强过三分,漫长时日过去,江湖并无一丝风声传出,因此之故,决心提前发动图霸武林,先发制人。 唯一可以自慰是何昆仑经他施以乱经错脉手法,神智已然丧失大半,绝无能在半年一载调冶还元。 显然不是何昆仑这个老鬼?但又是谁?梅六、九如上人、铁面钟馗杜长龄…… 举世闻名,负誉四海的武林名宿,江湖怪杰,被庞镇寰一一判断非是,最后在他脑中闪过摘星手。 他认为摘星手能崛于武林并非偶然,是一极强劲敌,但据申屠珍亲眼目睹摘星手自沉于大龙湫飞瀑潭中…… 瞬息间,庞镇寰面上浮起得意的冷笑,他认为申屠珍之言非虚,摘星手所以跃入瀑中乃为了寻觅灵枢石府后洞秘径,水力万钧,生愈山岳,即使自己也不敢涉险一试,摘星手显然已死定了。 然而,这杀害南荒双奇之人又是谁?谷野中鬼哭之声又起,游魂飞巡,饶是庞镇寰功力盖世,他禁不住战怵震颤,胸中疑结,势非何湘君不可解答,双肩一振,刷的潜龙升天而起,身如流星电奔往森罗宫方面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此刻,游魂魅影,尾随庞镇寰身后。 天色朦胧,微现曙光。 庞镇寰踏入谷口,首先映入眼帘者,森罗宫防守谷口之高手,均面现疲累惶恐之色,衣履不整,似经过激烈的拼搏,心中一惊,询问其故。 原来他与申屠珍出谷后,即频频传来警讯,森罗宫高手四面迎击,因来敌影踪飘忽,使森罗宫高手疲于奔命。 天将黎明,才纷纷散去,此时,方发觉来敌却是有形无质的鬼物。 庞镇寰心中大惑震凛,只觉情势异常辣手,沉沉的冷哼一声道:“旁门邪术,用不着大惊小怪,紧守原处,一发觉有异立即传音。”说罢疾往森罗宫掠去, 忽闻中内传出申屠珍冷笑道:“庞弟!你往何处去了!” 庞镇寰眉头一皱,答道:“若非情势极危堪忧,小弟怎会离去。”说着身形一闪,在申屠珍身侧掠过,迳向宫内议事厅奔去。 申屠珍认定庞镇寰在她面前故意耍花枪,对他如此回答深感不满,鼻中冷哼一声,抢步随入。 只见议事厅内聚着甚多群豪,彼此纷纷窃语,一见庞镇衰申屠珍进入,不禁悄然无声,岑寂如水。 庞镇寰目中威棱扫视了群豪一眼,大步迈向太汲双环刘文杰,微笑道:“刘大侠当代名宿,见闻广博,可知如今武林中有什么役鬼驱魂之人么?倘蒙见告,在下不胜锦感。” 刘文杰沉吟半晌,答道:“据老朽所知,华夏武林中并无役鬼驱魂之人。” 庞镇寰不禁一怔,道:“如此说来,此人是出自异域化外了?唉!南荒双奇已遭此人毒手残害,如不找出此人来历,森罗宫前景忧难了。” 群豪闻言不禁相顾失色,申屠珍亦面色大变道:“他们真被毒手杀害了么?” 庞镇寰沉声道:“不错,小弟身为当今瓢把子,怎可无的放矢。” 申屠珍先入为主,深信鲁丽嫦之言,庞镇寰狠辣残毒,双奇之死,无非为排除异己手段,而且已习成白阳图解,足以凭恃纵横天下,更狂妄不可一世,闻言响起一串娇笑道:“我知道一人深知此人来历?” “谁?”庞镇寰情不自禁脱口追问:“师姐既然早知何不早说!” 申层珍冷笑道:“告诉你,你也不敢去问。” 庞镇寰闻言,眉目间陡泛-片杀机,沉声道:“小弟自接掌森罗宫,几曾怕过谁?” 申屠珍淡淡一笑道:“当真!何湘君必然知情,不妨一问就知。” 庞镇寰聪明绝顶,已知其用意,当下亦不说破,微微一笑道:“何湘君距此数百里,远水难济近火,而且无此必要。” 申屠珍亦非庸智,知庞镇寰必暗暗前往访问何湘君,心笑道:“何湘君就居在森罗宫秘处,我要看你如何私自前往?” 庞镇寰陡地朗笑道:“师姐,小弟在灵枢石府期间,蒙师姐代掌森罗宫,有条不紊,法令森严,就此拜谢。现在小弟返回森罗宫,请师姐交出森罗宫鬼令。” 申屠珍丝毫不动气,反吟吟一笑,取出森罗宫令符,道:“我对森罗宫并无兴趣,亦不想搅权,来意谅早知,用不着细叙。”说着伸臂欠身,又道:“我倦极欲眠,暂回房休息。”言罢回眸媚笑,莲步姗姗走去。 在庞镇寰心想,申屠珍个性娇横,必大怒喝骂,自己亦趁此树法立威,翦除眼中之钉,岂知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愕然目送申屠珍后影,神色阴晴闪烁。 玉箫真人长叹了一声。 庞镇寰诧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一名森罗宫高手躬身禀道:“总瓢把子有所不知,森罗宫内半数高于已服下申屠姑娘独制丹药,神智悉被申屠姑娘所控制,总瓢把子此举似嫌草率从事。” “什么?”庞镇寰狞声切齿道:“这丫头如此歹毒,我怎能饶她。”洒开大步向申屠珍所居走去。 口口口口口口 森罗宫占地甚广,绵连十数里,广袤北崖五岭,层灿峭翠之下松竹围绕,风动竹移,隐隐可见一幢雪白精舍。 庞镇寰走入竹林,即见一横剑美婢,剪水寒眸注视着自己,微笑道:“红莲,姑娘在么?” 美婢嫣然一笑道:“姑娘已就寝,婢子奉命不得放人惊扰于她?” 庞镇寰微一踌躇,道:“谅尚未熟睡,我有急事商量,你胆敢阻止我么?”目中突射威棱。 红莲面现畏惧之色,道:“婢子不敢,姑娘法令谨严,违者残去一肢,但愿庞少爷见怜。” 庞镇寰霭然一笑道:“我岂忍害你受责,如果姑娘已熟睡,我即离去不惊动于她。” 红莲闻言笑靥迎人,如绽红杏,妩媚无比,盈盈一福,道:“婢子谢谢少爷盛情。” 庞镇寰笑道:“自己人不必谢了。”身形飘然往精舍走去。 申屠珍居室两扇窗扉敞开.从外注目可了然室门情景,庞镇寰悄立窗外,只见轻纱罗帐中申屠珍面向内曲肱而睡,云发垂背,藕臂裸露,拥着一袭薄被香息隐隐可闻。 蓦感身后起了一股飒然衣袂破风之声,回面一望,只见红莲笑靥未饮,落在七尺开外,暗中眉头二皱,低声问道:“申屠师姐已熟睡,只你一人在此守护,其余诸婢呢?” 红莲答道:“除了三位姐姐守护崖上外,其余都在厨下准备酒食,一俟姑娘醒来即可食用,庞少爷不妨先在客室稍候,婢子取一碗莲子清心羹,一晚疲累,点点心也好。 庞镇寰犹豫一下,微笑摇首道:“不用了,我尚有要事待办,姑娘醒来,代我致意。”话音一落,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穿空如电而去。 第十九章 身不由己江湖路 庞镇寰身法迅疾,片刻已近何湘君所囚石室之外崖下,忽心中-惕,暗道:“莫非申屠珍算准我必前来探望何湘君,佯装倦汲睡熟,暗暗蹑随身后,那床上睡的显然并非申屠珍本人。” 他心智高绝,果为他所料中,黛叶翳林内疾内疾闪蹑来一条纤秀人影,眼中两道霜刃寒芒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 庞镇寰伪装不觉,掠身浇在一块光洁整齐黝黑巨石上,盘膝端坐,他眼望蓝天白云似在沉思。 这纤秀人影正是申层珍,窥见庞镇寰情状,不由呆住,暗道:“难道他不是探望何湘君么?他通过来此幽壑是为了沉思解开重大疑难之处,瞧他神情并非装假。”她自忖料事如神,却不料此番竟他所想截然相反,不禁大感困惑。 申屠珍那知庞镇寰已识破她诡计,弄巧成拙。 距中屠珍不远林后亦藏着奚凤啸,他晚来种种安排,均是迫使庞镇寰非向何湘君询问不可,果然庞镇寰坠入他的计算中,每一步骤均踏实毫不落空。 要知庞镇寰中途已忖破申屠珍的用心,猝然变卦,不禁大为焦急。 奚凤啸心计才华,经过时日洗练,益趋沉稳,他暗暗忖道:“庞镇寰来在此处,幽壑天然,极为隐蔽,莫非何湘君就囚禁在附近?”奚风啸极目四望,搜索有无可疑之处。 何湘君石室上圆窗外却为藤蔓疏叶遮住,再好的目力亦察觉不出。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庞镇寰猛地仰面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窥探。”扬掌虚空拂击一株巨干参天柏树而去。 一股暗劲,击中柏树,只见柏树似坍上般倒了下来,木屑如灰,为山风卷起漫空飞涌。 庞镇寰掌出人起,身形激射如同离弦之箭,迅疾无比,木尘漫空中隐隐只见一条极为热稔的人影,身形尚水沾地,已看清此人面目,不由面色大变,忙反身踹足硬生生的拔起三四丈高下,另朝一方遁去。 申屠珍先是震凛庞镇寰奇绝的武功,继而诧惊庞镇寰反身遁逃,只见两条迅快的人影一先一后追逐,迅快无比,忙暗追下去一探究竟遇何强敌。 口口口口口口 庞镇寰远离幽壑,猝然沉椿反身,面色一沉,冷冷一笑道:“何大侠别来无恙,想不到你神智恢复得如此之快……” 赤手屠龙何昆仑哼了一声,道:“这大出你意料之外是么?” “不然。”庞镇寰答道:“一切都如在下所料,不过在下极愿知道相救何大侠是何人物呢?” 何昆仑笑道:“不用知道啦!他现在森罗宫外相候,以你名震武林,又习成白阳图解,此正是你图霸武林之良机,谅不能示弱。” 庞镇寰忽面目一变,右手两指迅如电光焰火,朝何昆仑“期门”大穴虚空点去。 何昆仑武林名宿,一身武学臻化境,掌指更是精奥绝伦,两指疾迎而出。 庞镇寰面现得意笑容,忖道:“是你老贼自取死路,我这太阳神指指刀无坚不摧,怎怨我心辣手黑。” 两股指力堪堪相接,忽从何昆仑身旁斜刺里射出一股暗劲,渗合在何昆仑指力中,双方却朦然无觉。 只见庞镇寰身形一阵摇晃,面色微变,心神骇道:“怎么老贼功力精湛如此?”眼珠一转,呵呵大笑道:“何大侠,在下并无害你之意,只是师命难违……唉!这些话徒费唇舌而已,知我罪我在所不计,武林多年公案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不过……” 何昆仑亦觉有异,蓦闻奚凤啸密语传音道:“老前辈不可操乎过急,明日森罗宫潜伏在诸大门派中党羽均相继抵达,不如当众揭破他的恶行方予诛杀。” 赤手屠龙何昆仑在老一辈人物中机智超绝,闻言已知奚凤啸另有深意,当下微笑道:“不过什么?” 庞镇寰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道:“其实,在下并非当日之庞镇寰,你我各展所学尽力一拼,何大侠未必胜得了在下。” 何昆仑目寒如水,沉声道:“你为何不出手!” 庞镇寰道:“在下不忍有负令嫒重托,何况令媛在灵柩石府震毁时身负重伤,极须凋治。” 何昆仑闻言眉头一皱,道:“她现在何处?” 庞镇寰微微-笑道:“三天之后自可相见,在下决无加害令媛之意。” 何昆仑冷笑道:“老朽爱女若有三长两短,定将你寸砾分尸。” 庞镇寰笑道:“这个请何大侠放心,在下言出如山,三日后朝阳初升,谷外与天下英雄相会……”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一条紫色人影惊鸿疾掠而至,现出倩丽治艳的申屠珍,道:“何昆仑,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别想生离此谷。”纤手一挥,四周草木涌出无数森罗宫高手,四个佩剑美婢俏生生落在申屠珍身侧。 何昆仑面寒如冰,道:“你就是申屠珍么?” “不错!” “老朽并不反对申屠姑娘为师复仇,只须请问谁是森罗宫主者?” 庞镇寰剑眉一皱,笑道:“师姐,你不是睡了么?” 申屠珍道:“我方才醒来,红莲禀明你来过说是有急事相商,匆匆离去,我惊觉情势险恶才率众相寻。”说此目光转注何昆仑脸上,泛出一抹杀帆道:“师门授艺,尊长卑幼,你挑拨离间枉费心机。” 庞镇寰暗道:“这丫头的心肠歹毒,率来宫内人手,谅系听命于她,我何不借刀杀人,除却眼中之钉。” 此刻,何昆仑哈哈大笑道:“那么姑娘请动手,老朽接着就是。” 申屠珍一笑目光向森罗宫匪众一瞥,立时窜出四人,挟着一片疾厉刃风凌头劈下。 何昆仑微一挫腰,双掌虚空疾拍出四招。 只见四匪“啪啦”之声浇地,双手按着胸膛,翻滚哀嗥,须臾吐出一股黑血,气绝身死。 庞镇寰心神一凛,道:“师姐,何大侠武功旷绝,何必多死无辜。” 申屠珍面色一变,叱命四婢道:“四绝阵!” 四婢身形飞起,如同织柳巧燕般落在何昆仑四周,各伸着一柄利剑,当胸平指,剑尖微震,寒星飞晒,眩目耀眼。 何昆仑目光锐厉,心中暗惊道:“四婢剑学造诣不俗,劲贯剑梢,分明武功已臻上乘。”遂不敢大意,身形转动眼神注视四婢举动。 只听申屠珍樱唇微启,曼吟梵咒,娇躯翩翩起舞,眉梢眼角泛出无限春情冶意,云发飘扬,姿态曼妙无比。 似见四婢目中冲光渐变碧绿,惨厉森森,手中利剑虽是含劲不吐,却寒星飞涌,芒信吞吐,生似欲脱手飞出,嗤嗤锐啸悸耳。 空气中突变寒冽肃杀,何昆仑如山定力也不禁感觉头晕,忽闻奚凤啸密语传声道:“老前辈,快定住身形,无视于邪,有晚辈暗助无妨,老前辈准备狮子吼佛门禅功,俟晚辈通知立即施展。” 何昆仑立即停止移转的身形,仰面凝向云天。 庞镇寰不禁心中大诧,忖道:“看来何昆仑胸有成竹,这老儿委实难惹难缠。”他不禁生出首鼠两端之念,既不愿何昆仑死去,又恐何昆仑重树威名,天下归心。 忽地,申屠珍口梵音转疾,四婢纤手一扬,利剑脱手飞出,神龙天矫,电奔啸空袭向何昆仑而去。 本来,何昆仑无论避向何方却不易避让开去,四支利剑已遭受申屠珍天魔大法所控,不见血不能自动返回四婢手中。 那知,何昆仑仍渊停岳峙,凝视上空,似无觉四剑奔电袭来,四外森罗宫群邪却看得神悸胆寒,只感剑势雷霆万钧,不禁为何昆仑危急。 四支长虹堪近何昆仑身前尺许,似遇极强的阻力,震得反向往森罗宫群邪卷去。 申屠珍仍曼妙转舞,姿态娇美,四婢目光森绿惨暗,面如金纸。 庞镇寰见状暗暗震惊,知四支飞虹是四婢具力所贯注,而四婢更为申屠珍所控,这种“天魔传心”的武功虽然厉害绝伦,但遇上能反克天魔的能手,受伤则更重。 那四支飞剑虹飞电卷之势森罗宫高手竞无法震开闪避,转眼之间,八人被卷体而过,惨嗥声中,血雨喷洒。 庞镇寰大喝出口,人才离地扑向剑虹之际,何昆仑亦同时发出狮子吼,宛如晴天霹雳,山谷动摇。 只见四支飞剑突然坠地,插入土中,四婢惨叫一声,震得离地跃起上许,却又如断线之鸢摔落下来,嘴中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申屠珍面如金纸,目中神光呆滞,颓然倒地。 庞镇寰也震得坠下,见状大惊失色,道:“何大侠,三日后之约究算不算?” 何昆仑道:“老朽说话算数,但三日后我女儿如有损伤,森罗宫难脱血洗之罹,你也免不了砾身分尸之苦。” 庞镇寰朗声大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三日后自有定论。” 何昆仑发出一声清啸,身形离地穿空飞起,去势如电,啸声尚是余音袅袅回空,人已影踪迹杳。 庞镇寰暗叹一声,始感形只影独,满腹心事共谁言,指挥未受伤的森罗宫手下抬去死尸,将四婢抬回,自己挟着申屠珍如飞而去。 一条轻如淡烟般人影暗暗蹑踪庞镇寰身后,正是奚凤啸。 只见庞镇寰奔向申屠珍所居静室,将申屠珍放在床上,装作悲天悯人长叹道:“师姐,须知何昆仑名震天下,武学旷绝,即是小弟也不敢造次轻敌,师姐何苦逞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碧绿药丸。 申屠珍为天魔反噬,内腑受伤沉重,不能说话,神智却未昏迷,闻言目露感激之色,忽地警觉庞镇寰残狠阴险,未必有此善意,药丸还是不服为妙。 庞镇寰从申屠珍目光中已知她心怀警戒之心,面上不由泛出一丝狠毒笑容。 室后忽奔出一双持剑女婢,目睹申屠珍面如金纸,花容失色道:“庞公子,我家姑娘怎么样了?” 庞镇寰神色忧虑道:“你们姑娘遇上强敌,施展天魔大法,不想为天魔反噬,受伤极重,神智已错乱.如不服药丸,恐无法全命。”说着飞指朝申屠珍睡穴点下。 申屠珍立即双睫闭合,面色安详! 庞镇寰将手中药丸交与两婢道:“此药用无根水撬开始牙关喂下,不可再受惊扰,目下强敌逼临,我分身乏术,你等小心照护姑娘。” 其实庞镇寰在点申屠珍睡穴时,暗中巳弄了手脚,一双女婢朦然无觉。 只奚凤啸在暗中窥得一清二楚,忖道:“庞镇寰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此人不除,终是江湖上巨孽大害。” 庞镇寰说完立即纵身出外,往何湘君囚居之处奔去,所择途径均是幽秘难行,安知黄雀在后。 口口口口口口 庞镇寰抵达何湘君石室之外高呼道:“何姑娘!” 何湘君此刻突感觉体内不通,真气微微浮逆,肩部亦隐隐酸痛,她本聪颖灵慧,闻声只觉庞镇寰真元充沛,并无自己一般情景,知已受愚,不由将庞镇寰恨入骨体,冷冷说道:“你来此做什么?” 庞镇寰面现得意的谲笑,口中发出一声叹息道:“姑娘必是运用本命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暗器有误,在下已愈七成,只待残余全部炼化后,功力即可全复,提聚丹田真气须上冲‘神道’,右行……” 隐在暗处的奚凤啸得知何湘君囚处,衷心欢愉不可言宣,忙从怀中取出一物,扬腕冲霄送出。 只见半空现出一翠鸟,掠翅迅快如电,转瞬无踪。 庞镇寰话声未了,天际遥处忽送来数声清越长啸,面色猛变,忙道:“姑娘,令尊已由在下暗中命人护送前来,三日后伤体复元,在下当陪同令尊前来。”话落穿空离地掠去。 何湘君突闻窗外起了稔熟语声:“湘姐,切莫听信庞镇寰的话。” 她闻知是奚凤啸到来,不由惊喜过望,娇呼道:“啸弟!是你么?” 奚凤啸答道:“小弟在此,湘姐侦知出入之法么?” 何湘君嗔道:“我知出入之法怎会留在此处?” 奚凤啸不禁哑然失笑,找出这石室圆窗辟在峭壁凹槽内,外有藤蔓疏叶隐蔽,高叮七丈余,再好的目力亦难发现。 他仰面注视了窗口一眼,独鹤冲天拔起,右掌五指攀住窗缘,施展“缩骨功”,滑入窗内露下,唤道:“湘姐。”一双晶澈如星的眼神凝视立在床前俏生生的何湘君的脸上。” 何湘君发现奚凤啸丰神潇洒,飒爽英姿更胜如往昔,但觉啸弟一双眼神似欲贯穿自己肺腑似,带有神秘色彩。 她顿忆起芜湖客栈内一幕情景,不禁靥泛红霞,低鬟一笑,道:“你是怎么进入的?” 奚凤啸目睹何湘君玉容清瘦,只觉无限歉疚,答道:“小弟施展‘缩骨功’侥幸进入,湘姐,别后经过无暇叙明,不过小弟急于问明湘姐因何受伤。” 何湘君概略道出。 奚凤啸不禁变色跌叹息道:“湘姐受愚了,必是这恶贼卑劣辣毒手段,时机紧迫,湘姐请容小弟察视伤处!” 何湘君不禁红云上靥,低声道:“伤在左肩!” 奚凤啸右手伸向何湘君肋前,欲解开何湘君上衣。 何湘君忽闪出两步,娇哼道:“你要怎的?” 奚凤啸叹息道:“湘姐,小弟并无非分之想,只望能答报救命授艺宠恩于万一。”说时疾伸指,虚空朝何湘君软麻穴点去。 何湘君猝不及防,只觉一阵飞麻袭体,惊极娇呼道:“啸弟,你……” 奚凤啸独臂一探,将何湘君娇躯抱上锦榻…… 口口口口口口 星月满天,凉风四溢。 距石梁庄不远,一道蜿蜒碧绿小溪畔青林幽径内并肩漫步一双武林佳侣。 男的猿臂蜂腰,玉面星目,女的双十年华,媚丽清秀,喁喁低语,女的不时发出一声娇笑,依偎心上人肩头。 这一对男女正在热恋期中,少年温顺体贴,博取芳心,少女则蜜意欲传,娇羞未敢,那知人间真有愁滋味。 蓦地,林中传来一声阴恻侧冷笑,两人猛的一惊,急掣剑出鞘,夜空中顿划出两道青芒。 只听一个冰冷语声道:“两位最好不要逞强。”话声中林中疾闪出六个面目阴沉,黑衣老者,各抡着一柄罕见的外门奇形兵刃。 一个凹鼻突眼老者目露凶芒,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两位请随老朽去森罗宫一趟。” 少年只感心头一震,冷笑道:“我等与森罗宫无怨无仇,六位不要认错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认得尊驾是岷山姜老师衣钵传人周锦涛,怎能有错,老朽奉命行事,少侠与陶女侠最好随老朽前往一行,以免老朽得罪了。” 双方正弓拔弩张之际,一株参天古杆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一个面色清癯老叟。 六名森罗宫高手一见此人不禁同声惊道:“刘大侠!” 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森寒,沉声道:“老朽一时轻敌不慎,误中暗算,致被擒在森罗宫,如今老朽幸脱樊笼,显然森罗宫日暮穷途不远,尔等还敢为非作恶。”说时忽欺身如电,右掌迅疾无伦一扬,一声轻震,掌心已印在对方胸口。 森罗宫来人登时心脉震断,气绝而死。 其余五人大怒喝骂出声,五股兵刃洒下漫空寒星,袭向刘文杰而去,招式辛辣玄诡.刘文杰全身要穴无不在刃芒之下。 刘文杰不愧当代武林名宿,一招得手,立即潜龙升天拔起,五股兵刃悉数扑空。 只听半空中刘文杰一声哈哈大笑,双掌发出一片罡气,势如天河下泻,五匪声都未出,身躯被压成一团肉泥。 刘文杰身形如落叶般飘旋落地,目注六邪尸体,发出一声叹息道:“老朽一生清誉,不想几乎为森罗宫恶贼断送。”说着忽转目望着周锦涛微笑道:“西陵一别,老弟与陶女侠已成佳侣,可喜可贺,令师一向可好。” 周锦涛见刘文杰举动竟是扑朔迷离,不禁大为困惑,躬身答道:“家师已被害,现葬玄武湖畔。” 刘文杰自以为行事人不知鬼不觉,故作惊容道:“令师竟作古了么?不知何人所害!” 周锦涛暗中冷笑道:“据鸡鸣寺一位老僧说,先师就是前辈毒手所害,推弃施胭脂井中,老僧昔年亦是武林人物,亲眼目睹,谅不是虚,不知先师与老前辈何仇何怨,请道其详。” 刘文杰闻言心头一震,面色平静异常,只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但不知令师遭害之日是何时。” 周锦涛说出日期。 刘文杰长叹一声道:“老朽自西陵一别后,只去鹿角堡一道,便来森罗宫窥探失陷在宫内,此必为森罗宫主者另将一人易容打扮老朽模样,惑人视听,老弟无须愤怒,只待森罗宫主者束手被擒之日,也就是真像大白之时。” 周锦涛诧道:“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一生光明磊落,若是老朽所为,怎能不承认。”话声略顿,又道:“老弟至交奚少侠已成武林盟主,烦为指引,愿求一见,老朽有要事与其相商。” 周锦涛道:“奚少侠外出未归,现由何昆仑老前辈代为筹划。” 刘文杰顿现喜容道:“何大侠尚在人世么?昔日至友,更当一见。” 周锦涛笑道:“老前辈请随在下而行。” 周锦涛与陶璇珠两人并肩沿着小溪前行,默默无言,胸中感慨万千,不知刘文杰之言是真是假。 太极双环刘文杰熟记周锦涛所走的路径,只觉并非走向石梁庄,不禁问道:“何兄现在何处?” 周锦涛答道:“前辈到时就知,何必忙于询问。” 刘文杰知周锦涛胸中尚未释疑,又佯装长叹一声。 浙南山水,险秘幽奇,尤其雁荡南北两支,绵亘数百里,处处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堑峭插云,危壑深渊,不逊于黄山阳朔。 只见周锦涛陶璇珠由崖上向一万松如海的幽壑掠了下去,万松丛中隐现出一点灯光,身形临近,才发现幽壑中藏着一座寺院,红墙绿瓦,飞檐黄甍,规模宏伟。 山门前负手屹立着一人,青衫儒服,衣袂飘飞。 刘文杰一眼看真此人是谁,只觉心头一震,高呼道:“何兄别来无恙?” 赤手屠龙何昆仑缓缓别面来,冷冷一笑道:“刘兄,你不在森罗宫则甚?”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何兄不明真象,是以误会良深。” 何昆仑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兄,你对岷山姜兆南老师之事有何解释。” 刘文杰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何兄,昔年各大门派对何兄怨人骨髓系因何而起?还不是江湖邪恶冒何兄之名,何独不见谅于小弟。” 何昆仑不禁微笑道:“刘兄与何某遭遇一般,同病相怜,但不知刘兄查出是何人所为。” “森罗宫主者!” 何昆仑见他推得干干净净,暗道:“此人果然是诡诈无比。”当下爽朗一笑,抱拳一拱道:“刘兄请入寺畅叙,来此必有高明指教,何某洗耳恭听。” 刘文杰道:“这就不敢,刘某一时不慎,身陷匪窟,武林不明真象,自知难蒙见谅于江湖,故此前来就教于何兄共灭此獠。” 一双武林名宿把臂同行,走入寺中,月色清朗下,映着寺宇金碧辉煌,树木葱笼,但不见寺僧及武林同道。 刘文杰心中暗暗惊诧。 何昆仑察觉,微笑道:“此为少林寺别宗下院,数月前住持奉嵩山掌门之招,偕同八名弟子赶奔少林,仅留下香火僧,何某喜此间清净,故借居此院。” 刘文杰:“何兄天际神龙,难见首尾,行踪定居委实难测。” 两人偕同走入一间窗明几净的静室中,分宾主坐下后,何昆仑道:“刘兄来此有何指教呢?” 刘文杰长叹一声,神色愤慨道:“小弟失陷森罗宫已久,对森罗宫布置隐蔽了若指掌,本欲先发制人,只是孤掌难鸣,故恳请相助,如蒙允诺,小弟愿为前驱。” 何昆仑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兄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文杰不禁作色,霍地立起,沉声道:“小弟如有假意,日后当死在万剑分身之下。” 何昆仑道:“言重了,何某愿闻森罗宫主者诡谋毒计,以便对症下药。” 刘文杰道:“何兄已知森罗宫主者是何人了?” “庞镇寰!” “令嫒已隐身于森罗宫内何兄必已知情。” 何昆仑道:“这个何某业已知情,庞镇寰与何某订下三日后之约,届时他不敢不将何某女儿交出。” 刘文杰道:“何兄如要赴三日后之约,那就迟了。“ 何昆仑闻言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刘文杰道:“庞镇寰已习成白阳图解,何兄虽有卓绝武功,也难有制胜把握,何况他挟肋令嫒迫使何兄就范。” 何昆仑神色才微微一变,忽闻室外起了一连串重物坠地之声,夹着低微的嗥嘶,立即迅若奔电掠出室外。 刘文杰如影随形而出,瞥见旷地上黑衣尸体狼藉,不下十数具。 殿角飞檐上一条黑影疾如飞鸟般飘泻落地,道:“刘老师,昔年故旧,谅不复识了。” 太极双环刘文杰察见尸体均是森罗宫高手,心中暗惊,一见此人更是心头一震,故作微笑道:“原来是梅兄,难怪有此功力击毙如许森罗宫高手。” 梅六道:“他们蹑随刘老师前来,刘老师恐有预谋。” 刘文杰闻言大怒道:“梅兄,刘某一生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不屑做此卑鄙之行。” 梅六笑道:“死无对证,老朽无可奈何,刘老师虽一生清誉在外,此次恐身不由主,何不直吐无隐,我等焉能坐视,当为刘老师分忧解恨。”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变,目蕴杀机,怒道:“梅兄此话何意?莫非疑心刘某与森罗宫主者沆瀣一气!” 何昆仑右手一摆,道:“两位休生争执,容何某与刘兄引见几位武林同道!” 话声未落,相距十数丈远一座大殿从脊顶飕飕飞落数具人影,衣袂破空身法如飞鸟。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这几位谅与刘兄多年旧识,实无须何某多此一举。” 刘文杰心中大惊,凝神打量来人,先是铁面钟馗杜长龄,鬼见愁严三畏,妙手如来卢迪,海天钓叟陆骥,骥山鬼母欧阳素家及邛蛛六魔。 来者无一不是武林高手,棘手异常,难于应付的人物。 只听何昆仑笑道:“还有一位渴望与刘老师相见的武林朋友。” 一条人影由林间现出,神态安详,慢步行来,如水月华,映着来人面目,正是岷山逸叟姜兆南。 刘文杰一见姜兆南,不由心神猛震,暗道:“他怎么未死?” 姜兆南抚髯微笑道:“方才闻劣徒周锦涛禀报刘大侠驾临,姜某接待来迟,望乞海涵。” 刘文杰强制激动的心情,抱拳微笑道:“不敢,令高足方才谈起姜老师在台城鸡鸣寺胭脂井遭老朽毒手所害。 姜兆南竟朗笑截住刘文杰话头,道:“姜某已明白此中究竟,森罗宫主者诡诈无比,命人扮作刘大侠,迷惑武林视听,事过境迁,这些话不必说了,姜某巳命香厨备下一席盛宴,与刘大侠接风,相商制胜森罗宫之策。”说着接道:“请!”以手相引,向一列云房之端知客大厅走去。 刘文杰为这等做作大感迷惑,只觉何昆仑行事难测,不似敌对又不似善意。 暗道:“何昆仑昔年武林传言是一极难惹人物,今日一见,果是辣手难缠,我倒要多提防一点。” 饶是刘文杰足智多谋,也难忖出何昆仑之意,眼前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大笑道:“多谢姜老师盛意,刘某却之不恭了。” 刘文杰迈开大步,昂然随着姜兆南走去。 何昆仑向群雄微微一笑,鱼贯而行。 知客厅上一席盛宴已自摆下,席面上排列山珍海味,酒香四溢。 群雄相比入席坐定,刘文杰霍地立起,道:“我刘文杰以岁暮就木之年,原以为可啸傲烟霞,倘佯湖山,终其余年。 不料森罗宫主者用心鬼蜮,使我等不觉坠入毒计,互相敌对,逐其各个击破,图霸武林之愿。 幸得苍天庇佑何大侠,武林澄平有期,来,来,来,刘某与各位斟酒同敬何大侠一杯。”说着五指攫起酒壶,一一为群雄杯中斟酒一杯。 群雄也不推让,只相视微微一笑。 这举动刘文杰看在眼中,心头又是一震。 何昆仑叹息一声,目露悯侧之色道:“刘老师请坐下,容何某细叙当年之事。” 刘文杰如言坐下.道:“愿闻其详!” 何昆仑目中神光扫视了群雄一瞥,道:“何某为人耿直方正,嫉恶如仇,当年江湖宵小,武林败类死在何某手下不计其数,更因铁面无私,虽是故旧友好,名门正派门下犯了恶行,何某亦是辣手无情,代为清理门户,遂不知竟遭一位武林同道之嫉……” 铁面钟馗杜长龄道:“那位武林同道是谁,何兄讳莫如深何故?” 何昆仑黯然一笑道:“此人也是誉满四海,威震八方的武林名宿,此人早有领袖武林之雄心,他见我名望超驾其上,遂起除去何某之意。 又适逢他戚晚做下令人发指恶行,被何某戮毙,更加速他的恶念。 一面扮作何某本人,做一几椿黑心手辣,不明事理之事,引起武林同道仇视何某,一面挑动是非,煽惑森罗宫主者寻衅,另又危言耸动各大门派兴师问罪,这双管齐下妙计,委实辣毒高明。 可惜事机不密,为何某闻知,但究竟迟了一步,落得个妻死女逃,何某亦身陷魔窟多年,此人却未料到森罗宫主者亦为何某重手法所伤不治身死,当今森罗宫主者竟以此挟制。使此人朝夕忧虑,亟亟图谋于白阳图解,可惜十多年来一事无成,却被森罗宫主者捷足先登。” 梅六笑道:“各大门派掌门都是德高望重,沉稳持重,如何便轻率听信谗言。” 何昆仑道:“此人厉害就在此处,一面布下骗局,种种痕迹均是何某所为,一面诡词巧辩决非何某做下,越是如此越是无法洗刷。” 严三畏道:“依严某之见,他必有同谋之人。” 何昆仑点点头:“不错,白衣秀士潘宾同谋。” 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面色苍白,怒道:“何大侠为何不明白指出此人是谁?” 海天钓叟陆骥微笑道:“当今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刘文杰不禁勃然色变,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证何在?” 何昆仑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束纸卷,掷向刘文杰。 刘文杰疾伸猿臂,探腕抓下纸卷,舒卷一瞧,不禁脸色惨变,原来是自己在韦弥庄中与蒙面人所书盟约,这一惊非同小可,额角上沁出豆大汗珠。 何昆仑微笑道:“何某还要为刘兄引见一人……” 言还未了,邻室中人影一闪,走出一身穿白衣中年人,面形瘦削,三绺长须,高颧耸鼻,浓眉朗目,气度肃穆,见了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刘兄,可还记得我不才白衣潘宾么?” 刘文杰一见白衣秀士潘宾不由骇得魂不附体,大喝一声,掌缘一捺桌面,身形倒翻疾射快如奔弩掠出了室外。 刘文杰身形才一沾地,欲待腾空拔起之际,忽见一道青虹卷袭而来,锐啸破空,寒劲如割,挟着一股绵软罡气,传来娇脆叱声:“你走不了!” 逼得刘文杰身形待下一沉,室内群雄巳纷纷窜出室外,各自立好方位。这样一来,刘文杰已是插翅难飞。 白衣秀士潘宾淡淡一笑道:“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刘兄想溜之大吉有失武林高人气度。” 妙手如来卢迪哈哈大笑道:“当年他把潘教师一掌劈下万丈深渊,杀人灭口,又万万没料到鬼门关坚拒,无可奈何,潘老师转返尘世,那时刘老师气焰旺盛,英雄不可一世,可见气度二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刘文杰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双掌一拍腰间,哗郎郎亮开一对太极双环,震起环影纵横,大喝道:“挡我者死!”身形疾掠了出去。 何昆仑身形疾横,右手五指虚空向乾环抓去。 梅六哈哈大笑,长剑出鞘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电掣雷击,涌出漫天寒星,剑虹生似脱手飞出,风雷之声不绝于耳。 另一方海天钓叟陆骥手中一道剑芒电奔脱手刺出,驭剑虚引之式,已臻化境。 群雄同时出手,招式玄诡精奥无俦。 刘文杰面临均是当代武林顶尖高手,照理他无法抗拒群雄全力一击,然而,他临来之际似受庞镇寰指点,太极双环威力大增,右腕轻震,何昆仑五指堪堪触及乾环,那乾环突然转向何昆仑“期门”穴袭去。 何昆仑鼻中冷哼一声道:“好招式。”身形虚空一提,化为神龙在天,避开刘文杰玄诡一击。 刹那间,刘文杰那支坤环式化“洒雨飞花”环影朵朵迎向梅六天飚三式中“天河星移”。响起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并溅。 刘文杰身法奇幻,挫腰一个旋转,错开海天钓曳长虹电奔袭至,两臂交错疾扬,太极双环展开一路精妙招法,呼呼雷动,劲风四溢。 群雄攻击配合无间,奇正相生,尤其梅六陆骥两支长剑虹飞电掣,势如万钧,夜空中呈现异观,眩目夺神。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刘文杰身形渐见呆滞,招式呈露败象。 梅六道:“刘文杰,还不束手就缚!” 太极双环刘文杰自知无法逃出,与其被擒身辱,不如自绝来得轰轰烈烈。 大抵武林人物宁折不弯,刘文杰死念方萌,突感半空中两缕奇寒劲风点中双手腕脉要穴,只觉一阵酸麻飞涌双臂,手中太极双环呛郎坠地,不禁心神猛凛,面色如槁木死灰。 眼前人影一闪,显出一个皓质凝脂,风姿绰约的黑衣少女,露齿嫣然一笑道:“威望海内的太极双环也不过尔尔。”说时两指疾伸如电,向刘文杰肋下点去。 刘文杰只觉体内一阵巨震,骨节松臼,功力散去宛若常人一般,不禁万念皆灰,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白衣秀士潘宾大步走向刘文杰面前,冷笑道:“刘文杰,你也有今日,想你伪善沽誉,使我潘宾忍辱含垢十数载,这笔帐该怎么算法?” 何昆仑微笑道:“潘老师,刘文杰还有大用,务请看在武林大局,权且饶他苟延一时。”继而面色一沉,接道:“刘兄,是否庞镇寰命你探觅何某隐迹之处,鼓动如簧之舌诱我前去自投罗网,一面暗遣人另蹑随后入寺,安排毒谋。万一何某不中计前往,他亦可赶来将我等一网成擒。” 刘文杰冷冷答道:“不错,但庞镇寰不见刘某返回,恐令嫒不能保全清白,须知庞镇寰阴狠狡毒更胜于其师,防不胜防。” 何昆仑面色一变,霜寒如冰,冷笑道:“想不到刘兄你丧心病狂如此,何某索兴让你遗臭万年,骂名百世。”右腕一探,抓住刘文杰走入静室。 群雄鱼贯入内,刘文杰知生机已绝,不禁冷笑道:“何昆仑,你妄想将刘某当着天下武林之面供认罪行,恐未必如愿,更无法澄清你那十数年前不齿于武林之恶孽。” 何昆仑虎目一瞪,射出两道森森慑人寒芒。 只见妙手如来卢迪哈哈大笑道:“刘文杰,咱们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卢迪手一招,示意白衣秀士潘宾坐下,但见卢迪取出一支小箱,箱内俱是易容之物,替潘宾易容。 这武林神偷易容之术委实高明,不到片刻,白衣秀士潘宾已变成另一个刘文杰。 潘宾笑道:“刘文杰,多年来潘某思忖欲报得此仇,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文杰不禁神色惨变,汗下如雨,原来潘宾语音、神情与刘文杰无不一样,神似之极。 至此刘文杰才知心机歹毒,终有自食恶果之日,不禁心如刀绞,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一轮月魄西挂柳梢,夜风寒劲,万木送涛,山荒景物呈现一片朦胧寒瑟。 森罗宫外东崖绝顶上立着一条人影,衣袂飘舞,仰面沉思。 这人正是森罗宫主者庞镇寰,他那口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如今全然消失,心灵忽然升起不吉的预兆,怔忡不宁。 感觉他有生以来没有比此刻更寂寞,更孤独,这真是:“银汉迢迢寒月夜,夜尽孤衾不成眠。” 忽地,夜风中送来一片低沉的啸音,宛如垂死鸱枭发出,令人胆寒心悸。 庞镇寰不由自主地心底泛起一缕奇寒,四顾徨傍,猛然发现山谷间升起无数魅影,冉冉飘浮而来。 他不禁大惊,蓄聚功力正待施展太阳神指,只见魅影挟着一条黑影疾如流星奔来,面色一变,两指疾点而出。 只听这条人影高叫道:“总瓢把子!” 庞镇寰听出是刘文杰语声,忙将发出指力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刘文杰一现身,啾啾鬼影只在山谷中飘浮游走,并无一具随着刘文杰登上崖巅,庞镇寰不由心中大疑,目露疑诧之色,问道:“刘大侠,可曾见到何昆仑?” 刘文杰道:“他并无确定栖息之处,在距此二十里遥一座山顶见面,无论老朽怎么危词耸动,他只说三日之约决不能改,庞镇寰倘口是心非,森罗宫立成劫灰……” 庞镇寰冷笑道:“何昆仑好大的口气,在下倒要试试,不过刘大侠还见着其他人么?” “均是江湖知名人物。”刘文杰点点头道:“严三畏,梅六、陆骥、骊山鬼母欧阳素素、铁面钟馗杜长龄,均被何昆仑所网罗。” 庞镇寰冷笑道:“狐鼠一丘,难成大局,你可查出他们之中是何人擅驱魂大法。” 刘文杰摇首道:“这个老朽未闻他们吐露口风,依老朽之见,何湘君必然知情,一切策划,似概由何湘君安排,他们迄今未敢妄动,无非是投鼠忌器而已。” 庞镇寰不禁轩眉朗笑道:“打蛇应在七寸上,在下此举显然击中何昆仑的要害。” 刘文杰道:“何昆仑也非弱智,暗中相助于他大有能人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总瓢把子切不可大意。” 庞镇寰闻声不禁心神猛惕,不虞刘文杰之言有诈,更不虑面前并非刘文杰本人。忽闻遥遥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庞镇寰,你活不了三天,还去准备后事。” 啾啾鬼鸣之声大盛,无数魅影向森罗宫内扑去。 刘文杰低声道:“谨防有诈,千万不能妄劝。” 庞镇寰鼻中冷哼一声,崖底忽窜上一个虎背熊腰大汉,目露惶恐之色禀道:“宫中有变,乾字舵十七人无故暴毙,浑身上下并无一点伤痕,又非中毒身亡。” 庞镇寰面目疾变,尚未答话,又是一条黑影从绝崖下冒了上来,身法美妙,飘落在庞镇寰之前,躬身禀道:“少林、青城、峨嵋、武当四大门派由新任掌门率领门下赶来聚会,现距南崖十数里,天明之前可至谷口。” 只见庞镇寰双眉一轩,眼中闪出惊喜之色,道:“刘大侠请代在下出谷相迎。” 刘文杰道:“老朽代劳!” 突然,森罗宫警钟大响,随风飘散开来,庞镇寰面色大变,身形往崖下跃去。 口口口口口口 石室中何湘君莲靥生春,娇羞不胜,斜睨奚凤啸盘膝坐在榻上运气吐纳归元,只觉感触无端,叠如波澜涌上心头。 她经奚凤啸检出伤势,以太阳真火炼化毒针,再经奚风啸传授白阳图解神髓。 奚凤啸报恩心切,以他本命真元输送何湘君体内,助何湘君速成。 何湘君暗叹一声道:“想不到一念之慈,种福报重,可见一饮一喙,莫非前定。”忆起适才治伤情景,自己玉体裸露,不觉面红耳赤,绮念纷生。 蓦地,一阵频敲紧催的钟声随风送入,何湘君不禁一怔。 奚凤啸也自睁眼醒来,凝耳倾听,不禁泛上一丝得意的微笑。 何湘君秀眉-皱,道:“啸弟,你笑什么?” 奚凤啸微笑道:“森罗宫中闹鬼.庞镇寰手忙脚乱,小弟为此好笑。” 何湘君茫然不知就里,娇嗔道:“究竟是什么事嘛!” 奚凤啸道:“天机不可泄露,恕小弟碍难奉告,但庞镇寰不久即将前来,逼问湘姐。” “他问我什么?” “庞镇寰认为森罗宫外强敌,概为湘姐主持,他虽然机诈狠毒,却秉性多疑……” 窗外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打住了奚凤啸的说话,只听庞镇寰语声传来道:“何姑娘,你的伤势复元了么?” 何湘君冷冷答道:“承蒙关注,足感盛情,伤势已愈大半。” 庞镇寰闻得何湘君语声清朗,伤势丝毫未有转恶之象,不禁面色微变,故作笑声道:“姑娘伤愈,可喜可驾。”语声一顿,长长叹息一声道:“在下遇上棘手之事,来此请问姑娘,不知可否见告。” 何湘君道:“你遇上什么棘手问题?”语声寒冷如冰。 庞镇寰道:“如今天下群豪,各大门派均兼程赶来森罗宫,风云聚地,此为武林百年盛事,不过在下暗中命人护送令尊来此之事走漏风声,群豪中不少曾与令尊结有宿怨,纷纷向在下索取令尊。”说着叹息一声道:“山外姑娘所请武林同道亦已闻知,频频来犯索人,使在下进退维谷……” 何湘君冷笑道:“我父生死,权操在你手,问我则甚?” 庞镇寰忙道:“话不是这么说,在下一言九鼎,永无返悔之理,不过令尊之伤尚须在下诊治,明日须耗费一个对时,怎奈在下明日无暇,意欲请姑娘代劳,不过日来有一凶邪,精擅驱魂大法,驱动凶光精魂搜觅令尊藏处,非制令尊于死地不可……” “胡说!”何湘君叱道:“我何湘君又非三岁无知小儿,世上那有驱魂邪术。” “在下之言,句句是实。” 何湘君道:“你说吧!究竟要我如何?” 庞镇寰暗道:“看来,她未必知道那精擅驱魂之人。”于是高声道:“在下送姑娘前往令尊处,免在下心悬两处。” 何湘君道:“最好劳驾将家父送来此处。” 庞镇寰不禁一怔,暗惊道:“好厉害的丫头。”沉吟为难作答。 忽闻何湘君冷笑道:“庞镇寰,你胆敢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以为我不知道么?” 庞镇寰不禁大惊失色,知被何湘君识破.不禁狞笑道:“何姑娘,如今你已成笼中之鸟,纵然识穿在下用心,也是无可奈何。” 何湘君冷笑道:“未必见得,我暂留在此,无非是想与家父相见,此刻铜墙铁壁也难不住我。”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湛卢剑虽犀利无比,欲逃出石室外无异难于登天,用姑娘为饵,不愁令尊不自投罗网。”大笑声中腾空而起。 何湘君不禁气得娇躯颠震,星眸中泪光蒙转。 奚凤啸忙劝慰道:“湘姐,不必气苦,庞镇寰作恶满盈,伏诛不远,小弟必使湘姐手刃此贼就是。”活声略顿,又道:“如小弟意料不差,庞镇寰对湘姐必不死心,稍时定暗暗前来的……” 何湘君冷笑道:“他来了,正好取他性命!” 奚凤啸摇首道:“此人狡诈无比,防不胜防,若一击不中,被他逃逸而去,此后武林将永无宁日。” 何湘君道:“依你之见应如何?” 奚凤啸附耳低语一阵。 何湘君嫣然一笑道:“准没错么?” 奚凤啸颔首道:“小弟在他身旁多年,他为人行事了如指掌,时不宜迟,湘姐试依小弟所传缩骨法穿出窗外。” 口口口口口口 人去室空,岑寂如水。 石室忽起了一阵隆隆之声,只见石壁中裂一缝,缓缓向左右移开,仅容一人间距,隆隆之声静止。 突然剑芒一闪,走入英俊悍鸷的庞镇寰,手执着一柄寒气逼人的利剑,说道:“何姑娘,在下……” 他发觉何湘君已无踪影,只觉大事不妙,面色立变铁青阴森,飞快地室内转了一圈,目光忽望着石壁上小圆窗,忖道:“这窗口仅容人首,无论如何何湘君决不能穿窗逃出,但她又经何处遁走。” 庞镇寰不禁大为困惑.武林中传闻有“缩骨”法,但只是传闻而已,然而何湘君显然已逃去,肩上针伤何由自解,设若何湘君未受针伤,先前何以不逃出石室,莫非白阳图解中有“缩骨”法么? 其中道理他越想越复杂,只觉千头万绪,无法理解。 于是,庞镇寰无法自信可问鼎武林,图霸江湖,因为何湘君是他唯一辣手强敌,他不禁为前途感觉忧虑,暗叹一声,往石室外走去。 口口口口口口 启明星尚悬挂天际,浮云片片,东方微现曙光,一条山道上不绝如缕现出武林群雄,往森罗宫而去。 群雄中僧道俗均有,步履如飞,也有骏骑代步.形形色色,又是一番气象。 谷口屹立着太极双环刘文杰,身后随着八名森罗宫高手,衣袂飘飞,迎宾接客。 武林群雄一拨拨到来,目睹刘文杰,不禁露出惊异之色,因刘文杰誉重一时,名头太大,纷纷寒喧问好。 一头高马上忽飘下一人,哈哈大笑道:“怎么?刘大侠竟在森罗宫中充起迎宾职司来了。” 此人身高八尺,方面大耳,虎背熊腰,三绺长须,目光如炬,气度威严。 刘文杰望了此人一眼,微笑道:“原来是托塔天王李人宇庄主,阳朔山水甲天下,李庄主不在家纳福,千里迢迢,不辞艰辛而来则甚,莫非静极思动?” 李人宇宏声大笑道:“武林百年盛会.人生难得一见,李某何幸目睹,风闻森罗宫主者已获白阳图解绝学……” 刘文杰道:“不错,森罗宫主者际遇非常,一代奇才,李庄主可是意欲见识白阳绝学么?” 李人宇大笑道:“李某江湖未学,刘大侠尚不敢对森罗宫主者不敬,李某何能心存妄念。” 刘文杰面色微愠道:“刘某与上代森罗宫主者系至交好友,李庄主说话似嫌轻率。”说着用手一引,接道:“李庄主请上骑吧,谷口自有人接待。” 托塔天王李人宇冷笑一声,翻身跃上雕鞍,一扬鞭丝,绝尘奔去。 忽闻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森罗宫主者必无法图霸武林。”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只见一双面目黧黑阴冷,身穿绛紫长袍老叟老妪慢步走来,鼻中冷哼出声,道;“两位是何来历?” 老叟道:“老朽夫妇乃都蒙牛鬼蛇神。” 武林之内并无牛鬼蛇神二人,刘文杰神色一呆,道:“二位是否玩笑!” 老叟面色一沉道:“是你见闻浅陋,老朽夫妇系与白阳老鬼同辈人物。” 刘文杰面色更是-惊,武林群雄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忖道:“如他所说不假,他们年岁已不下数百高龄。” 只听老叟冷冷笑道:“当年白阳老叟无法制伏老朽夫妇,森罗宫主人乳臭未干,新近才获有白阳图解,就妄念图霸武林,老朽倒要瞧他有多大的道行。” 这话一出,触怒了刘文杰身后的一名森罗宫高尹,大喝一声,全身虎扑而出,双掌蓄凝摧山掌力,撞向老叟而去。 掌力摧山撼岳,势如排山倒海,若然击实,必然尸横当场。 那知老叟目睹来掌无动于衷,为排山掌力登时击中,蓬的一声巨震,森罗宫高手震得倒退出数步,面色惨变,身形缓缓矮了下去,口吐黑血如泉,立即气绝。 老叟冷冷一笑道:“无名后辈,老朽不屑一顾,这是他自找死路,不能责怪老朽。” 武林群雄不禁相颐失色,森罗宫高于顿为慑住。 刘文杰面色微变,回首示意森罗宫高尹喝道:“速将尸体抬去。”目光中另有深意在内。 森罗宫高手立即会意,两人奔出抬着尸体如飞向谷内疾奔而去通知森罗宫主者。 这时刘文杰微笑道:“森罗宫手下无知,冒犯尊驾,两位请吧!” 老叟道:“森罗宫主人为何不亲身迎宾。” 刘文杰道:“尊驾有所不知,森罗宫主人尚在参悟白阳图解中一项绝学,预定今日已初功行圆满。” 老叟鼻中冷哼一声,道:“老伴,我们走吧!” 老妪一直面色如冰,不声不语,闻言当先走去,看似其慢,其实甚快,转瞬已远在数十丈外。 武当松叶道人道:“久闻刘施主一向行侠仗义,为何不灭灭牛鬼蛇神之威风。” 刘文杰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乃冲着森罗宫而来,老朽也是宾客,犯不着与人结怨,何况森罗宫主者未必放得过他们,道长何不冷眼旁观。” 松叶道人冷冷一笑道:“原来一代人望的太极双环也是怕事之徒。” 刘文杰似为此讽言激动,目吐怒光,鼻中冷哼一声,右掌缓缓向松叶道人虚拍而去。 松叶说此话时,早有戒备,刘文杰掌势方出,青钢剑已自振腕挥出,寒星一点飞向刘文杰掌心。 那知刘文杰掌劲阴柔,五指朝剑尖一把抓住,阴柔潜力循着剑身,攻向松叶道人左臂。 只听松叶道人大叫-声,寒星逆飞,身形仰面倒下。 武林群雄定睛一瞧,一柄青钢剑刺在松叶道人肩胛骨,鲜血涔涔溢出,面如金纸,不禁大惊相顾失色,忖道:“太极双环果然名不虚传。”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曾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位老师请吧!此刻森罗宫主人巳在宫外立候。” 群雄中踏出现任武当掌门,满面怒容道:“刘檀樾恃强欺人,稍时必请赐教。” 刘文杰微微一笑不答。 武当掌门目光怨毒的望了刘文杰一眼,冷笑一声,率着门下向谷口内走去。 只听刘文杰喃喃自语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敢在森罗宫找事生非,自寻死路。” 语声虽低,群雄离去已远却入耳清晰异常,不禁心神一凛。 第二十章 玄阴雷珠诛邪魔 旭日高升,万里无云。 山道上武林群雄不绝如缕涌向森罗宫,此次庞镇寰未发绿林帖,只密谕各大门派篡占掌门起程赶来,一面散布传言。 武林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一传闻不径而走,立即震动天下,纷纷赶来瞻仰一代奇才森罗宫主者。 金碧辉煌,耸帘巍峨的森罗宫崖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竟是万头赞动,等候着金钟三催,森罗宫主者出现,亲身降临崖下临时搭建一座高台上。 武林群雄即就是森罗宫党徒均未曾见过森罗宫主者庐山真面目,都抱着一种期待的神情,不计其数的目光凝视在崖下临时木架悬着的一座金钟。 蓦地,群雄中生出阴沉冷笑道:“老朽从未见过如此臭排场。” 语声具有炸音,群雄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双紫衣面目黧黑阴冷的老叟老妪,立时群雄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窃议纷纷耳语道:“这一双梁孟乃白阳真人同辈人物,都蒙牛鬼蛇神。” 只见老叟冷笑一声,伸出右臂,曲指三弹,送出三缕暗劲,遥向崖上金钟敲去。 突然金钟发出三声响亮钟声,山谷鸣应,播回云空。 立时,森罗宫门大开,并肩走出五个黑衣蒙面老叟,举动、服饰、步履无一不是一般,在崖沿上定住。 崖下高台上忽现出-个锦衣武士高喝道:“森罗宫主者驾临,请问何人妄敲金钟?” 面目黧黑阴冷紫衣老叟扬声道:“老朽等得有点不耐烦,敲动金钟催请,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话声方落,那金钟突然崩散化为铁屑,随风弥漫扬空飞落。 这一手旷绝武学不禁震服群雄,骇然色变。 突闻锦衣武士高声道:“奉主人传音,谓都蒙两位系前辈高人,不可以俗礼相待,特命五大护法接引入宫,两位前辈请随小的前往。”两足一踹,升空拔起,往崖上五蒙面老叟处掠去。 老叟向老妪冷冷一笑道:“老伴儿,我们正要瞧瞧森罗宫内是否龙潭虎穴。”双双凌虚鬼空,疾逾飞鸟,竟比锦衣武士先落实崖上。 五蒙面老叟疾然分开,比开一条通道,躬身肃立。 都蒙二老昂然洒开大步往森罗宫内走去。 只见一个白衣俊美少年,含笑立在门外朗声道:“都蒙二位前辈拨冗驾临,蓬壁生辉,在下不胜幸甚。” 老叟凝视了白衣少年一眼,沉声道:“你就是森罗宫主者么?” 白衣少年答道:“在下正是,两位前辈请入宫内赐教。”伸手让客。 都蒙二老寒着一张面,走入大殿中分宾主落坐。 老叟冷冷一笑道:“风闻森罗宫主人一向隐秘形踪,自讳姓名,如今即将登上武林霸座,来历姓名亦用不隐讳了。” 白衣少年抱拳道:“在下与两位前辈一般,前辈何必责人太甚。” 老叟道:“答得好。”话声一顿,又道:“你以为习成白阳囱解,便可举世无敌,图霸天下么?”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前辈这话差矣,君子以德服人,习武不过是去魔卫道。” 老叟沉声道:“这话老叟决然不信,你有何德服众。”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稍时前辈自然知道,足可证明在下之言不虚。”合掌一拍,宫外立即奔来一个锦衣武士。 锦衣武士道:“主人有何吩咐。” 白衣少年道:“两位前辈在此,在下不可失礼,传下话去,请五大护法替在下接待群雄前来。” 老叟等锦衣武士消失于宫门外时,喉中发出森冷冷笑声,道:“你似胸有成竹,仅此一点使老朽异常佩服,难道就无人反对你的么?” 白衣少年正色道:“有,前辈可曾听说赤手屠龙何昆仑及摘星手二人么?” 老叟答道:“何昆仑江湖怪杰,老朽久已耳闻,只是摘星手其人颇感生疏。” 老妪一直寒着一张面庞,未置一词,此刻却出声道:“你不畏惧他们两人么?”语声寒冷如冰,令人毛骨悚然。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在下顺天应人,不以些微阻挠有所畏惧。” 老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说此,宫门外步履声起,一群灰衣僧人,传报道:“少林掌门戒灭大师到。” 白衣少年霍地起立迎向前去,接着传来朗报道:“武当掌门驾到……峨嵋掌门……青城……” 都蒙二老端坐漠然无动于衷,似一双泥塑木偶,眼皮一瞬不瞬。 这座森罗宫殿宽敞宏伟,可容千人,一会儿群雄济济,最后太极双环刘文杰走入,向白衣少年笑道:“老朽委实不信都蒙二老自称是白阳真人同辈人物。” 白衣少年大笑道:“森罗宫何惧牛鬼蛇神。”说着倏地转身,双手骈指,施展太阳神指疾向都蒙二位老虚空点去。 老叟非但不避,反而向庞镇寰扑来,两缕指力同时点在胸肋两处。 白衣少年只觉指力如中败革,心神大凛,老叟已自落在身前,忙双掌护胸前,那知老叟并未出手,冷冷一笑道:“老朽不屑杀你!” 奚落言词,白衣少年在众目睽睽下情何以堪,顿时面红耳赤,目吐杀机厉声喝道:“前辈虽身负绝学,但也莫奈我何,何况两位别想安然生出森罗宫外。” 老叟宏声怪笑道:“老朽要来,你推不去,否则你也拦阻不了,老朽夫妇长途跋涉来此,就为的是要目击你如何死法。” 白衣少年面色一变道:“在下与前辈无仇无怨,为何出此恶毒之词。” 老叟狂笑道:“老朽来此途中,即耳闻有一武林同道说起,摘星手在三日期内将森罗宫夷为平地,你,也要身罹惨报。” 白衣少年面色大变道:“此话当真?” “老朽众未说过诳言。” “难道摘星手未死。” “摘星手可是你亲眼目击他已死去?” 白衣少年不禁一呆,忽听宫门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嗥- 声刺耳,白衣少年面目大变,身形疾逾奔电往宫门外射去。 只见门外楹梁上悬着一具尸体,四肢支解鲜血淋漓,藕断筋连,死状惨厉骇人,背上显出四个粉字:“何昆仑杀!” 宫外肃立着两行雁翅般锦衣武士,一个个泥塑木雕般,显然被制住穴道,白衣少年不禁心惊色变。 只听传来老叟语声道:“庞镇寰,你大难当头,还不知省悟,老朽看你资质不差,不如拜在老朽面前为徒,老朽必助你登上武林霸主之位。” 白衣少年心中一动,转面抱拳道:“前辈若相助在下事成,在下必在天下群雄之前拜前辈为师。” 老叟略一沉吟,答道:“好吧!老朽也不怕你反悔,但必须当在天下群雄之前说明。” 庞镇寰立即应允,随即身形一跃挨次拍开锦衣武士穴道。 锦衣武士如梦初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庞镇寰问不出个所以!立时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只觉有一种不吉的预兆,惶惶不安。 忽地,晴空中现出一个黑点,急速飞降,坠下一支白鸽,鸽足上紧系着一封书信。 庞镇寰心知有异,解下书信展阅,见何昆仑约在今晚于谷外相见,立即转身进入大厅,与群雄说明此事。 少林掌门戒灭大师合掌施礼道:“令主众望所归,何惧那何昆仑鬼蜮暗算,今晚何昆仑必然伏诛。” 紫衣老叟淡淡一笑道:“谈何容易。” 庞镇寰立即朗声大笑道:“都蒙前辈高人,为爱在下资质禀赋.欲助在下身为武林盟主,但须在下拜两位前辈为师,各位意下如何?” 鄱阳湖玉负洲闹海龙南郭霆大声道:“令主四海归心,白阳绝学威震寰宇,时移景迁,后来居上,何昆仑不过小丑跳梁之辈,举正气之师,何愁不克。”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南老师说得虽是,但除何昆仑外,与森罗宫为对之人无一不是武林顶尖高手,盖世凶邪,是以在下不欲阻碍太多,都蒙两位前辈不过举于之劳,有何不可。” 紫衣老叟冷冷说道:“你等休生争执,今晚就是约斗之期,庞令主率众前往赴会,能一战而定,老朽何必掠人之美,多此一举,不过老朽在此宫后谷布下先天奇门,如果不敌,可诱何昆仑等前来。” 庞镇寰颔首道:“多蒙两位前辈相助,铭感不已,但不知两位前辈何时可布成奇门,是否尚需人手。” 紫衣老叟狂笑道:“我夫妻二人足矣。” 庞镇寰闻言不禁心内一怔,他此刻心情矛盾异常,因他秉心多疑,倘或近日如不连遭挫折,早该踌躇满志,但事实却不如所预料的如意,首先是何湘君离奇逃出,其次是摘星手生死之谜,最后是都蒙二老心意异常难测。 他究竟是机诈绝伦之人,立即首允道好,传下话去摆下盛宴,暗中命人搜索谷内有无形迹可疑之人潜迹,一有发现格杀勿论。 庞镇寰对于今日盛会,处心密虑早有周详安排,无奈重重挫折下,警觉对方委实诡秘难测,坐在席上虽然殷殷劝酒,谈笑风生,但只觉心神不宁。 都蒙二老忽地立起,执着酒杯,老叟语气平和道:“老朽夫妇避居山林,与世隔绝,几近两甲子,今逢盛会,老朽借花献佛,每席敬酒三杯。”说着往邻席走去。 庞镇寰心中一动,暗道:“这一双牛鬼蛇神,举动离奇,心意难测,莫非他们在耍什么花样么?” 他对这一双来历似谜的人物一直怀着戒心,凝目注视牛鬼蛇神举动,并未察觉有丝毫异状.不禁心中大惑。 红日傍西,都蒙二老向庞镇寰言明意欲去宫后相度谷中形势,准备布设先天迷踪奇门。 庞镇寰只觉紫衣老叟语音虽冷,但神情真挚,由不得不信,即率领群雄引着都蒙二老走向谷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送庞镇寰消失后,转身往森罗宫内走去,转入一间密室,扃后门户,室中榻上已端坐一双黑衣蒙面少女,一见刘文杰当即立起,揭下蒙面纱巾,现出陆曼玲吴澄碧俏丽面庞。 陆曼玲娇声笑道:“-切都如人意么?” 刘文杰笑道:“饶他庞镇寰机智绝世,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下,神智已受蒙蔽,此乃天夺其魄,我等已稳操胜券。” 吴澄碧道:“何老爷子谓庞镇寰狡猾无比,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预防他趁隙遁去,贻害无穷。” 刘文杰笑道:“无妨,奚盟主胸有成竹,此刻我等三人速将森罗宫一切消息机关破去,使庞镇寰无可凭藉。” 三人立即飞身而出。 日薄崦嵫,万壑云生。 刘文杰密室外忽生起庞镇寰清朗语声道:“刘大侠在么?”现时庞镇寰已探身而入,只见刘文杰端坐榻上调息行功,鼻中两股白气伸缩如蛇信。 庞镇寰赞道:“刘大侠好精湛的内功。” 太极双环刘文杰忽睁目跃下榻来,笑道:“大敌当前,不得不将真力调匀,稍一慎立致含恨九泉。”语声一顿又道:“都蒙二老已布下先天奇门么?” 庞镇寰点点头道:“奇门变化,神奇幻奥,在下虽知解法,果是武林前辈,在下不禁拜服。” 刘文杰道:“总瓢把子天命攸归,武林霸主垂手可得。”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我们走吧!” 谷口外,风动啸涛,淡月迷朦,林树中隐隐可见无数黑影迅疾飞动,散聚向一片茵草绵密的草坡上。 庞镇寰目光四巡,诧道:“何昆仑怎未准时赴约,莫非……” 语尚未了,忽见十数丈外林中冲起一道旗花,漫空红焰飞星,绚烂天际。 只见林中走出赤手屠龙何昆仑、天涯散人梅六、鬼见愁严三畏、妙手如来卢迪、海天钓叟陆骥、骊山鬼母欧阳素素及一双蒙面黑衣少女八人。 何昆仑面寒如冰,沉声道:“庞镇寰,你知老夫未依三日之约何故么?” 森罗宫主者庞镇寰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然明白,令嫒巳趁隙逃出宫外,你无需投鼠忌器,故而寻仇阻挠在下成为武林霸主,须知在下蒙天下武林椎戴,怎是你能肆意破坏的。” 何昆仑宏声大笑道:“庞镇寰,你是受哪些武林人物推戴,不妨与老夫一一引见,只要是名门正派掌门,或是当代望重武林名宿,出自衷肠推戴于你,老夫立即遁迹海外,与世隔绝,不再向你寻仇。” 笑声震天,惊得林中宿鸟拍翅穿空飞起。 庞镇寰似胸有成竹,只微微一笑转身抱拳道:“请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出来与何老师叙话。” 只见庞镇寰身后群雄中走出少林、武当、青城、峨眉、华山、东岳、长白、衡山九大门派掌门人。 庞镇寰又朗笑道:“还有誉重武林名驰八荒的剑阁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大侠也可为在下作证。” 说时,太极双环刘文杰已自飘然走出。 何昆仑目露诧容道:“你有何德何能,蒙九大门派掌门及刘大侠推戴。” 刘文杰朗声答道:“老朽有句不逊之言,庞令主较你赤手屠龙德行高超,你不过自恃武勇,扬言嫉恶如仇,其实心胸狭隘,动辄杀戮无辜,致双手血腥,武林中视为公敌……” 何昆仑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刘老师,你一生中未曾有过失德之行么?” 刘文杰笑道:“刘某平生深守两句箴言,何某要与你引见一人,瞧你如何对他回话?” 太极双环刘文杰闻言一怔,继而微笑道:“刘某行事无愧无作,只管请出相见。” 何昆仑冷哼一声道:“好个巧言令色之徒,姜老师请出。” 林内扬起一声哈哈大笑,一条人影如玄鹤般冲出树梢,疾逾飞鸟般落在刘文杰身前丈外之处。 刘文杰一见此人,不禁面色惨变,身形一阵撼震,惊慌过甚倒退了两步。 庞镇寰目光锐厉,认出此人就是刘文杰掌下毙命,推尸落在胭脂井底的岷山逸叟姜兆南,暗暗惊疑道:“刘文杰遇事沉着,为何见了姜兆南竟沉不住气,坚不承认就是了,何致惧怕如此。” 正忖念之间,忽见何昆仑一伸右臂,疾如电光石火般扣住刘文杰腕脉,不禁大惊,飞身扑出,喝道:“何昆仑,你竟趁人不防暗算偷袭。”势如猿射虎扑,一式白阳掌向何昆仑攻去。 突声娇叱声中,一个黑衣蒙面少女飞起迎面扑至,两指划空化成一串指影,罡风强劲,向庞镇寰掌心点去,冷笑道:“庞镇寰,你将成武林霸王,遇事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听听刘文杰有何话说。” 话声方出,庞镇寰已惊觉蒙面少女指势精奥奇诡,不在自己功力之下,忙沉身斜闪向后飘了开去。 庞镇寰道:“姑娘是何来历?” 少女娇笑道:“稍时就知,你急什么?” 庞镇寰瞧不出蒙面少女武功来历,竟激怒得满面铁青,怒道:“姑娘,稍时在下定要较量一下。” 蒙面少女冷笑道:“动手不急在一时,你不要认为习成白阳图解,就可纵横无敌,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庞镇寰心有暗鬼,闻言愈发吃惊,暗道:“莫非何湘君藏在暗处,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他认为此女定是何湘君贴身侍婢,暗暗失悔不该大意让何湘君遁去,又痛恨申屠珍制肘,才有此失。” 只见刘文杰被何昆仑点了三处穴道后,缓缓转身,面色惨变,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朽咎在己身,不怨何老师辣手天情,老朽愿在临死之前倾吐心中隐秘……” 刘文杰继而滔滔说出自己当年嫉视何昆仑名高,远房戚侄采花罪行为何昆仑诛戮,一时心窄,怂惑白衣秀士潘宾共谋假扮何昆仑,做下一椿辣手心黑之事,又与上代森罗宫主者密谋血洗何昆仑全家大小…… 庞镇寰大喝道:“刘大侠,你不要胡言乱语。” 刘文杰黯然叹息道:“事实俱在,刘某无可狡辩。”倏的转面向姜兆南道:“刘某情愿以死赎罪。” 刘文杰迈开大步向林中而去,姜兆南紧随身后。 随着庞镇寰同来的群雄,奉半均是看热闹而来的,一听到刘文杰自吐罪行,不由同时嗟叹,顿时腾起一片喧哗嘈杂。 这一回合,庞镇寰败得极惨,他做梦也未曾料到何昆仑有此毒着,更始不及料刘文杰如此没骨气。 林内传来刘文杰临死的嗥叫,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四肢随着掷出。 庞镇寰厉声道:“何昆仑,你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 赤手屠龙何昆仑冷冷一笑道:“为恶不仁者死,有何可悯?”接着目注九大门派掌门人,微微一笑道:“九位是否能够真正代表本门么?” 九大掌门目睹刘文杰死状之惨,不禁胆寒,戒灭大师合掌稽首道:“阿弥陀佛,何施主此言罪过,贫僧接任掌门,武林之内无人不知。” 何昆仑道:“这就奇怪了,何以武林九大门派几乎在同一时日内替换掌门人。” 九大门派掌门不禁色变,戒灭大师沉声道:“何施主此语何意?” 何昆仑冷笑道:“大师无须疾言厉色,老夫不过问你们九大门派之事,自有人过问。” 语音方落,林中疾闪出四条灰鹤般人影,大喝道:“孽障,想不到你丧心病狂如此。” 戒灭大师发觉来人乃是上代掌门人及达摩三老,不禁魂飞魄散,双掌劈了出去。 接着林中人影纷纷疾掠而出,赫然正是原任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 庞镇寰不禁大惊失色,一切都落了败着,不由凶心大发,厉声大喝道:“住手!” 一双蒙面黑衣少女两支长剑卷起排空寒飚惊涛拦截庞镇寰,同声叱道:“你鬼叫什么?各大门派自身清理门户,与你森罗宫无干,与我退回去!” 庞镇寰只觉剑势凌厉,并含有极玄妙精诡的招式在内,由不得硬生生的收势仰退回原处,撤出背后寒芒如电宝剑,目中逼露杀机,冷笑道:“两位姑娘莫非要逼在下造下满天杀孽么?” 一个蒙面少女冷笑道:“庞镇寰,你血腥双手,罪恶滔天,如不放出何姐姐,今日就是你毙命之期。” 庞镇寰闻言不禁怔住,暗诧道:“这就奇怪了,怎么他们前言不对后语,莫非何湘君仍在地穴中并未逃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朗声道:“何姑娘安然无恙,但你必须胜得了在下或听命于我才释放。” 殊不知庞镇寰正中了何昆仑的妙计,庞镇寰秉性多疑,这一箭恰射中庞镇寰的要害,使他疑神疑鬼,举步难定。 何昆仑宏声大笑道:“你恶贯满盈,自有人取你性命,用不着老夫出手。” 庞镇寰不禁一怔,厉声道:“谁?在下想不出除了你何昆仑外还有何人?” 何昆仑冷笑道:“森罗宫不在外患,而在内忧,你若不信,且瞧身后。” 庞镇寰由不住胆怯,转面一望,只见森罗宫数十高手缓缓走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鼠目缺耳五旬老者,手挽七星雁翎刀,面色沉凝,他认出是宫内侍际首领红砂手车弼。 庞镇寰沉声道:“车弼,不奉我命,为何私离森罗宫。” 车弼面色一寒,冷冷说道:“庞镇寰,你杀人父多矣,今晚岂能禁为人子者代父报仇。”刀光一晃,身后十数人疾逾奔电向庞镇寰扑袭而至。 庞镇寰大怒,鹰蹲虎扑,当下两手一分,立时两声惨-扬起,血光影里,双尸震飞半空。 怎奈森罗宫高手悍不畏死,似潮水涌来,围攻庞镇寰,暗含少林罗汉阵,此退彼进,配合严谨,威势犹如雷霆万钧。 此刻,由森罗宫随来武林群雄,目睹种种,均不约而同心底生出森罗宫末日将至之感,自己既是瞧热闹而来,不欲卷入这是非漩涡中,退出了数丈外遥遥旁观。 九大门派清理门户战况惨烈,尤其少林掌门人及达摩三老施展本门不传之秘,掌到命除,血肉横飞,惨嗥之声不绝于耳。 庞镇寰展出白阳图解绝学,初试锋芒,片刻之间,死于他掌指之下三十余人。 他突然瞥见何昆仑等人均已隐去无踪,不由心神一震,他乃聪明绝伦,忖知何昆仑不会无故离去,必设有毒计使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一缕奇寒不住由背脊骨上冒起,只觉心神怔忡不安。 忽地他警觉另一令他骇异之事,他发现离叛自己眼前森罗宫内党羽似神智为人所控制,与自己手法如出一辙。 于是他震骇了,外貌形似疯虎,不择而噬,其实内心怯凛至极。 天将约莫三更,庞镇寰已战至最后一人。 他已浑身浴血,无复英俊秀拔,日露凶光,大喝一声,右手玄奥疾诡地扣住这森罗宫高手,一指点住穴道。 指力甫-点实,这人立即面色惨变,喉中吐出一股黑血,气绝而死。 谷野晚风狂劲生寒,空气弥漫着一股血腥,迷朦冷月映着这片谷野尸骨如丘,血盈成渠,景象凄惨荒凉。 庞镇寰猛地惊觉这谷野只剩下他一人,连观战的武林群雄不知何时退去一空。 他只觉何昆仑用来对付自己手段委实太残忍了,疑身自置乌江渡上,空负英雄盖世,再无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忽地遥遥传来歌声—— “黄沙染月埋枯骨, 英雄无复当年时, 叱咤风云尽是泪, 把酒问天叹何如。” 庞镇寰不胜惊疑,突然一缕箫音送来,韵律激亢悲怆,只见谷野积尸纷纷立了起来,四肢乱舞。 微闻尸体发出语声道:“庞镇寰,还我命来!” 他不由头皮发炸,毛骨悚立,倏的穿空拔出,向森罗官方向奔去。 忽闻传来一个语声道:“庞镇寰,你逃得了么?” 这语音回声万千,竟不辨此人是何方向发出,他这一战真元耗损不轻,何昆仑等人无一不是强敌,即使可立于不败,也必活活累得筋疲力尽,有谁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可从中得利。 庞镇寰深知他仇人太多,防不胜防,于是他急于遁回森罗宫调息,充耳不闻那刺耳语声,身如流星电射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庞镇寰身形才扑近谷口,突闻何昆仑一声大喝道:“站住!” 接着五支长剑挟着惊天长虹卷袭而至,钊气砭骨排空,寒飚如潮内尚有无数暗器,嗤嗤锐啸。庞镇寰不禁惊怒交集,喉中绽出一声春雷大喝,全身如曼陀螺旋转,一袭青衫鼓风暴涨展出白阳神功,漩起满空巨飚尘沙。 五股剑势均震得及飞了开去,只听五声冷哼,何昆仑语声又起道:“白阳神功果是威力绝伦,可惜你已是强弩之末。” 庞镇寰只觉肩背两处微痛,显然中了绝毒暗器,怎有暇听及那热嘲冷讽,身如电射向谷口掠去。 暗中电射而出何昆仑、卢迪、严三畏、潘宾、崔星五等五人。 卢迪咋舌道:“白阳真罡端的威力无匹,如非庞镇寰真力耗损,我等必丧生在谷口外。老偷儿现在胸膈仍在隐隐作痛咧!” 何昆仑冷笑道:“何某就是要他筋疲力竭而死。”说着一声:“走!” 声才出口,身影冲霄而起。 五条身影掠空如电,瞬间无踪。 口口口口口口 夜风飕飕,繁星明灭,冷月昏朦之下,森罗宫外一片死寂,空荡无人,鬼气森森。 庞镇寰身形落在森罗宫殿前檐下,忽见两股匹练交叉电奔袭来,不禁亡魂胆寒,双掌一分,强用逼字诀廖震开,身形穿空向宫内而去。 身形落在一方天井中,赫然发现何昆仑、卢迪、陆骥、严三畏、梅六、潘宾、杜长龄七人屹立在角隅,虎视眈眈凝视着自己。 何昆仑沉声道:“庞镇寰,自古艰难唯一死,不如束手就缚,还可留得活命在。” 庞镇寰狂笑道:“凭你等七人尚难取我性命,倘或不信,且试试我这太阳神指。”右手两指向梅六迅如电光石火飞点而出。 他这“太阳神指”武林奇学.攻坚如腐,破石穿金。 庞镇寰认为天涯散人梅六更为可怕,因为梅六身怀玄阴雷珠,是以首择梅六突击出手。 梅六武林怪杰,指力将及,身形疾挪斜闪,手中长剑洒出寻丈剑雨袭去。 剑式一出,其他六位武林名宿亦石破天惊出手一击。 庞镇寰此刻深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理,施展一身绝学拼力与武林七大高手周旋。 何昆仑等人武功卓绝,均知庞镇寰在疲累之余,白阳图解威力只能发挥三成,不然,凭他们七人尚无法胜得了庞镇寰。 此刻,庞镇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掌指配合攻出,一招一式均是武林罕睹奇学。 武林七太高手亦是招式凌厉精奥,劲风四溢,威势骇人之极。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庞镇寰一招“风雨飘摇”,漫空掌影劲风逼得白衣秀士潘宾身形斜闪一步,庞镇寰如风闪电般占在潘宾原来所立之处。 白衣秀士潘宾一声大喝,双掌一式“推山填海”攻出。 只见庞镇寰冷笑一声,身形疾挫,脚上一块青石突然移开尺许隙缝,竟沉入地底杳失身影。 何昆仑失声跌足懊悔道:“怎么让他遁走了,莫非这森罗宫 内消息机关未曾破坏殆尽?” 屋面上两条黑影惊鸿疾闪落在天井中,现出吴澄碧陆曼玲两女。 吴澄碧目光惊诧道:“这就怪了,我已将总枢钮均已削断,如有差错,将百死莫赎。” 何昆仑微笑道:“吴姑娘不要自怨自艾,庞镇寰狡诈多智,森罗宫或另有秘密消息装置……”说着沉吟一阵,接道:“老朽料他不会立即逃出宫外,因他真力耗损过多,急须调息归元,但我等不可延误,如容他体力恢复,制他死命就不易了。” 陆曼玲道:“此贼怎不逃往都蒙二老所设奇门中。” 何昆仑道:“庞镇寰志比天高,非至走投无路,决不会事急求人,如他投向都蒙二老处,则无庸忧虑,就怕他遁走无踪,三五年内又掀起一场滔天杀劫。” 陆曼玲目注陆骥道:“依女儿之见,不如放一把火,将森罗宫晓为瓦烁,使庞镇寰无处容身,挣命逃出,再合力制他死命。” 何昆仑微笑道:“他深藏地底,岂是火能迫出的,何况或另有通道,我等岂非守株待兔,老朽已想出一计,但须二位姑娘应允。 吴澄碧陆曼玲二女闻言不禁一怔,同声答道:“前辈之命敢不遵从。” 何昆仑正色低声与二女密语须臾。 二女玉靥绯红,娇羞不胜,敛衽一福,螓首策垂道:“谨遵前辈之命。”莲足一踹,穿空疾杳。 口口口口口口 精舍锦榻上申屠珍静静的躺着,粉靥如花,皓臂凝霜,倘不知申屠珍身负内伤,神智昏迷,几疑是一幅美人春睡图。 室中三个女婢忧形于色,惶惶不能自主,一女说道:“森罗宫已生大变,庞少爷不知生死下落,姑娘尚是昏迷不醒,如不及时离开,恐姑娘无法幸免。” 三个女婢议论纷纷,却主意不能拿定,恐搬动申层珍伤势恶化。 正在此际,却闻窗外送来一个清朗语声道:“申屠姑娘在么?” 三婢面色一变,身形疾射出窗外,只见是一个丰神如玉,气度潇洒的美少年,负手立在一株茉莉花旁,展齿含笑,神采迷人之极。 三婢不由心神一颤,粉面微红,道:“公子何人,请赐告来历。” 少年含笑道:“在下姓奚,武林匪号摘星手,与申屠姑娘曾有数面之雅,风闻申屠姑娘罹受庞镇寰暗算,故此前来探视。” 一婢惊诧道:“我家小姐曾受何昆仑……” 奚凤啸已自摇首接道:“姑娘不明所以,庞镇寰狡毒残狠,假祸于人,此事原委不能以片言解释,事不宜迟,先救治申屠姑娘要紧,三位姑娘是否可让在下察视伤势么?” 三婢不禁大喜过望,立引奚凤啸进入室中。 奚凤啸凝目察视了一眼,一掌拍开申屠珍穴道,再飞点了五指。 只见申屠珍呻吟一声,睁目醒来,目睹奚凤啸立在榻旁,几疑置身梦境,靥绽如花笑容,诧道:“奚少侠,你不是跃身龙湫飞瀑下白尽了么?” 奚凤啸展齿笑道:“在下七尺昂藏之躯,怎能自寻短见,惜姑娘不明庞镇寰奸诈,致遭毒手……” 申屠珍睁着大眼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笑道:“在下隐身一旁,亲眼目睹,何能虚假,姑娘暗随庞镇寰不离,深遭他之嫉恨了,故而假手何大侠,再趁机暗算,倘姑娘视在下危言耸听,姑娘不妨默驱真气运行周天,是否为庞镇寰独门手法所伤。” 申屠珍将信将疑,运行周天,只觉真气滞阻,心头气血逆反,分明是森罗宫逆穴乱脉独门手法,不禁气得粉面铁青,咬牙切齿道:“庞镇寰现在何处,我非将他碎尸万段,方消我心头之恨。”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救治伤势要紧,解穴手法姑娘自然深知,三位姐姐可依姑娘传授手法么?” 申屠珍摇首道:“她们功力不够。” 奚凤啸微感焦燥道:“这如何是好?” 申屠珍星眸流露真情,娇靥绯红道:“这端赖少侠援手。”言下羞涩不胜,神情入画。 奚凤啸面现踌躇为难之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嫂溺援之以手,我非世俗女子,少侠深明解法,请动手施治吧!”说着向三婢示以眼色。 三女低鬟一笑,转身退出室外。 室内春色洋溢,窗外竹韵吟咏。 一顿饭光景过去,精舍内人影一闪,翩然走出申屠珍奚凤啸两人。 只听申屠珍道:“少侠推测真个不错么?庞镇寰现在匿藏在森罗宫地底?” 奚凤啸颔首道:“他不可能逃出。” 申屠珍道:“森罗宫共有三处机关布置,各成一局,互不相连,庞镇寰匿藏消息总枢钮深藏地底,可通往翠云谷……” “什么!”奚凤啸道:“通往翠云谷,庞镇寰活该就戮,姑娘不知庞镇寰另筑有一处机关么?” 申屠珍惊诧道:“另有一处?” “正是!”奚凤啸颔首道:“他囚禁何湘君之处,何姑娘虽侥幸为在下救出,但我实不知出入之法………” 申屠珍只觉为奚凤啸之言大惑不解,既然救出何湘君,又不明出入之法,前后矛盾,正待启齿动问,忽见小径中翩然走来一群明眸皓齿,艳光照人少女。 奚凤啸面上一热,与申屠珍笑道:“在下与姑娘引见几位女侠。” 所来诸女正是吴澄碧、陆曼玲、欧阳翠英、欧阳素素、鲁丽嫦、素梅、青兰等人,星眸中隐泛笑意注视奚凤啸。 申屠珍落落大方,往昔的荡容冶态一扫而空,一一寒喧为礼。 诸女在林荫小径中聚议一阵,决定搜觅庞镇寰之法,各自依计分头行事。 庞镇寰侥幸脱出武林七大高手围攻,藏入地底一间石室中,只觉血逆气浮,肩背等处隐隐酸捅,两足瘫软无力,不禁盘坐于地,调息归元。 他只感静下心来,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一着错全盘皆输,追悔不该留下何昆仑性命,以致养疽成患。 然而庞镇寰却不知奚凤啸是他致命伤,天下事虽往往出入意料之外,却因果报应不爽,可见一饮一喙,莫非前定。 庞镇寰胸中感慨万千,他委实不愿投往都蒙二老,急须在最短时间内调息归元并治理毒伤,他认为体力一恢复,白阳真罡威力即可发挥无遗,然而他思绪澎湃,怒火填膺,无法调匀真气。 他想法虽不错,却极难把握时机,殊不知这一耽误,种下了他万劫不复之祸。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庞镇寰紊乱思潮才子静下来,渐渐真气调息归元。 蓦地,室外传来碎步率率,衣袂破风之声,不禁大惊失色,暗道:“这森罗宫地底机关只有自己与申屠珍知道,怎么被老贼探知……” 此刻不容他多思索,倏的立起,猿臂疾探,推动室内机关,引发地底禁制。 那知只闻一阵闷响,但觉室地微微撼震,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惊得魂飞天外,身如离弦之弩掠出密室,迎面人影一闪,叱道:“站住!” 人影一展,现出柳眉倒竖,粉面铁青的申屠珍。 申屠珍身后紧随三女婢,横剑凝势,寒星闪飞,怒形于色。 庞镇寰心中一惊,但他乃机智绝伦之人,假装一脸惊喜过望之色道:“师姐来得正好,小弟须师姐相助。”说时右掌一式“拂云分月”玄妙无比,逼得四女身形一歪,他立即疾电般穿了过去。 身后突传来申屠珍冷笑道:“庞镇寰,你逃不了。” 此刻庞镇寰急急如漏网之鱼,充耳不闻,突闻前路冷笑传来道:“庞令主!” 甬道中人影疾射,显出展天行茅焕两人。 庞镇寰目中怒芒逼射。厉声道:“展帮主,你也要与在下为敌么?” 展天行含笑道;“不敢,展某一向洁身自爱,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庞镇寰怒道:“你我昔日交称莫逆,朋友之交,岂能如是。” 茅焕大笑道:“庞令主将我帮中玉虎信符另制膺品,将各地分坛调换你的亲信爪牙,以期颠覆本帮,朋友道义岂能如是。” 庞镇寰闻言满面通红,扬手七支铁翅蝙蝠打出,左掌一式“金龙抖爪”劈向茅焕而去。 展天行茅焕两般兵刃泼风般舞出,磕飞铁翅蝙蝠,但庞镇寰掌式奇诡无比,斜腕一震,幻出一片掌影。 只听到两声闷哼,展天行茅焕各自肩头被打实一掌,澈骨奇痛,身形被周得踉跄倒退。 时机不能再失,庞镇寰身形枪了过去。 口口口口口口 地底甬道,密如蛛网,他地形熟稔,左转右弯,奔了一刻,只觉身后并无跟踪脚步之声,方把身形放缓,拭去满头汗水,长叹了一声,暗暗把申屠珍恨入骨髓。 如非申屠珍,岂可使他无容身之地,但人之良知,不能全泯,只觉自己委实愧对申屠珍,往事已矣,追悔何用。 忽听阴侧恻一声冷笑传来道:“庞镇寰,别来无恙,想不到你我又在此相见。” 庞镇寰大惊道:“你是谁?” “丰都鬼王滕文星。” 庞镇寰毛发不禁悚然,他不信世间真有鬼魂之说,但近日所见所闻,又由不得不信,伸腕撤出肩后长剑,大喝道:“你究竟是谁?在我面前无须装神弄鬼。”一振长剑,大步冲向前去。 忽闻哈哈大笑道:“庞镇寰,你已穷途末路,还逞什么强?” 只见剑光闪动映现中,距身三丈开外显露出铁面钟馗杜长龄,手持一柄短铁槊,道:“庞镇寰,你还不束手就缚。” 只见庞镇寰一剑平伸,欺身电闪,剑尖吐出寒星一点,疾如流星向仁长龄胸前七坎死穴袭至,锐啸破空,惊人心神。 这一剑是全身功力所聚,力愈万钧。 杜长龄铁槊一式“拨云见日”,横截剑势。 乍一目睹,两人出式均是平淡无比,其实精奥绝伦,化腐朽为神奇。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火花进冒,两股兵刃荡了开来,杜长龄只觉右臂酸麻,错开了一步,忙将右尹铁槊换交左手中。 庞镇寰就在杜长龄换手之际,疾如闪电穿了过去,反手甩出一招“回风舞柳”洒出一片寒星剑雨。 杜长龄疾出三式封挡,暗道:“此人疲累之余尚有如此精湛功力,何兄说的不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只见庞镇寰已在十数丈甬道中,急急赶去。 此正是何昆仑计策,绝不止庞镇寰有丝毫可从容渊息复元之机,因庞镇寰有白阳神功护体,刀剑不入,先前庞镇寰肩背微微作痛,不过是何昆仑采取寒铁之精,冶炼暗器,一划割破眉背表皮,庞镇寰内心作祟,其实无害,最重要的使庞镇寰筋疲力竭,才可力屈。 庞镇寰与杜长龄剑槊相击之后,只觉心头血涌,喉头发甜,一口逆血几乎吐了出来,他此时绝不让对方察知,强自抑制,飞奔出穴。 翠云谷雾迷幽壑,氤氲迷眼,星斗在天,月已西隐,一切均无变异,与往昔一般夜风过处,稷稷树涛,海潮啸吟,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庞镇寰怀着惴惴不安神情,疾跃在一声山石后藏身,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下都蒙二老所传进入先天奇门之法,辨明了方向,飘然向阵中走入。 他发现森罗宫所遣的人手均在阵式方位伏椿不动,用手一招,立有两条黑影疾射掠至,垂手躬身道:“属下迎接令主!” 庞镇寰问道:“有无敌人侵扰。” 一个黑衣大汉道:“迄至如今,毫无动静,都蒙二老现在奇门阵式坎位处相候令主。” 庞镇寰略一颔首道:“知道了。”左手一摆,迅疾行入阵中而去。 那知他才-深入,阵图突然倒转,庞镇寰竟朦若无觉,脚下疾行如飞了一阵,却不见半个伏椿人影.心中暗暗惊疑道:“怎么还未至坎宫方位。” 他对罩云谷中地形熟若指掌,凝日望去,只见眼前景物微感已变,似有若无,不禁暗打了一个守噤。 忽闻晚风送来一缕叮咚琴声,猛感心神大震,琴声入耳极为熟稔,只听得是谱调清严乐,接着一个曼妙悦耳歌声扬起—— “屏山斜展, 帐卷红绡半, 泥浅曲池飞海燕, 风度杨花满院, 云愁雨恨空深, 觉来一枕春阴, 陇丘梅花落尽, 江南消息沉沉。” 这阕词曲正是庞镇寰离杭入川途中所作,七弦琴也是自己日常拂弹旧物,不觉心神凛骇,如中蛇蝎,面色大变,冷汗涔涔如雨落下。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道:“庞公子别来无恙?” 眼前人影疾闪,只见一株树后飘然走出都蒙二老,面色冷漠如冰,目光炯炯慑人。 老叟手捧着一具七弦古琴,老妪两道眼神如挟霜刃凝注着自己。 庞镇寰怎么也想不出这具古琴会落在都蒙二老手上,身形微微倒退了一步,道:“两位前辈,这具古琴……” 二老冷冷一笑,用手摘下一张连发人皮面具,显出奚凤啸何湘君一对璧人。 奚凤啸道:“庞镇寰,你知在下是何人么?” 庞镇寰此时已知处身危境,两目怒焰退射,曲肱凝剑平指,沉声道:“阁下就是摘星手么?” 奚凤啸展齿一笑道:“不错,你可知道在下来历姓名么?” “这个在下知道,阁下姓奚名凤啸。”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名唤九荫。” 庞镇寰骇然变色道:“你就是九荫。”说着一剑“物移星动”,寒星飞洒,左掌跟着拍出。 何湘君急伸两指,一缕劲风点中庞镇寰右手腕脉。 庞镇寰只觉腕脉一麻,手中利剑脱手飞出,接着奚凤啸掌力迎向庞镇寰左掌。 “轰”地一声掌力相接,庞镇寰突然警觉不妙,倏的卸去掌力,身形弹飞半空,口中吐出一丝黑血,翻身凌空疾射而去。 他身形极快,已远去在十数丈外,两足一沉,身未落地,只听冷笑声传来道:“庞镇寰,你逃不了。” 只见何昆仑等七大高手同时推掌出刃,排空如潮,寒芒电卷,冷气森森。 庞镇寰方才受伤极重,怎敢硬拼,急向斜里曳空电射而出。 他这一逃,连受狙击,吴澄碧诸女,少林诸僧,及武林各大门派高手一拨一拨似浪潮般合击出手,庞镇寰伤上加伤,心胆俱寒,如非他功力精湛,早就尸横当场了。 庞镇寰虽连受狙击,却伤了武林群雄多人,拼力逃至一处山石嶙峋如笋处藏身,眼下三颗灵药,运功调息。 只听遥遥送来奚凤啸声音道:“庞镇寰,你弃剑归降,在下当饶汝一死。” 此时庞镇寰不敢出声,引来强敌自觅死路。 阗静半晌,又听得送来奚凤啸的语声道:“可见你至死不悟,庞镇寰,你仔细察视坐处有无异状。” 庞镇寰心中一惊,只觉臀下有-硬物突出,忙斜身一让,星光昏暗下察看方才坐处有一珠形之物,不禁大惊失色,认出是玄阴雷珠,忙欲腾身穿空而起。 却在刹那间,玄阴雷珠紫光进冒,爆炸开来,一声霹雳巨响,火光疾闪,乱石奔空,尘砂漫天,地崩山裂,硝烟暴腾,夹着一声凄厉惨嗥。 盏茶时分过去,尘砂慢慢落定,隐隐现出奚凤啸率着武林群雄走来。 只见庞镇寰四肢已炸断,胸骨裂了二处创口,鲜血涔涔流出,一息尚存,却面目狰狞骇人。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人之不仁有如此之甚者!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有恶报,今喜见武林澄平,各大门派掌门人请回山吧!在下也要回川省视家母。” 突见庞镇寰一睁凶目,口中唢出一股血箭,喷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猝不及防,一身青衫现出无数小孔,但仍屹立不倒,笑道:“庞镇寰,你错了,在下身着寒蛛宝衣,岂是你血气箭可伤得了的。” 庞镇寰叹息半声,真气一竭,立即气绝而死。 少林诸僧梵唱顿起,东方既白.翠云谷中呈现一片祥和气氛。 山道上现出奚凤啸及何湘君女各乘一骑,初阳鞭影,征尘不断,嘶嘶渐远。 武林中竟呈现了从未曾有之澄静,白阳图解已作酒后助淡之资,摘星手之名虽威震八荒四海,江湖道上却再未见摘星手露面,犹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然而其人其事至今传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