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撞上身》 第一章 月华如水流泄一地,风起叶摇,寂静安详的山谷顿时响起一阵树叶呜咽沙沙声。 风的呼啸,叶的附和,让这一片茂密的山林突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蓦地一缕清音乍起,漫山遍谷回荡着清幽的箫声,犹如一股甘泉注入荒芜的沙漠,深谷月色转而变得迷离动人。 秦忆风稳住自己蹒跚的身影,凝神细听,然后朝着箫声来源处走去,有人便会有一线生机。此时他只能冀望于上苍不会抛弃他,毕竟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使偶尔…… 思绪突然迷惘了一下,他急忙振作精神,这毒远比他想象的更凶狠,即使勉强压抑,依旧一点一滴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疼痛与麻木像把大锯硬生生把他的身体劈成两半,思绪几乎完全中断,只余难以忍受的痛楚蔓延。 犹如注铅的腿越走越慢,终于那箫声近在耳侧,他咬牙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 在走出那片像永无止境的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上孤立着一间草庐,庐前有几张石凳,还有一副秋千架,一抹身影就站在草庐的右前方。 银色的月光照在溪畔那执箫而立的人身上,一袭紫色衫裙在月光朦胧中犹似九天仙女的霓裳羽衣,平添几分炫目光彩。 披肩长发在山风中轻扬,裙裾于风中款摆生姿,如果她的身形再修长些,此时的无限风华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心动,可惜,她的身高仅比他手中的长剑高上那么一点点,尤其让人泄气的是她的容貌──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心头倏然间闪过的是让他自己为之心惊的失落。 她望着突然出现的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出现异样的神采,缓缓抬脚朝他移动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是剧痛的关系吧,否则为什么他会感觉她像是故意走那么慢,就像在欣赏他痛苦的表情般。 终于,她站到了他的面前,仰望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他,晶亮的眸子带着讶异与好奇,打量的时间长得让他感觉她是打算目送他归西。 “哦──”尾音好长的一声感叹。 秦忆风集中目力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惜涣散的焦距已无法让他达成目的。 “伤上加毒,大半条命已经没有了啊。” 她竟然还在感叹,上天有好生之德,助人为快乐之本,这样的人生信条她一定听都没听过。 “救我……”他极其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 “我为什么要救你?”她惊讶的语气,让人咬牙切齿。 “救我……”他快不行了……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小女孩?那一刻秦忆风十分想用仅余的力气拔剑杀死这个可能是他唯一的救星。 “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啊。”在昏厥前他听到她这样说。 ***bb***bb***bb*** 难耐的燥热让秦忆风悠悠醒转,迷蒙的双眼慢慢看清所处的地方。 干净整洁的房间,四壁都悬有山水之作,临窗的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束插在瓶中的山茶花,幽静清雅,极像世外隐士的居所。而他正坐在一只散发着浓浓药香的木桶中,他想自己应该是被隐世高人救了吧。 “呀,醒了啊。” 他霍然扭头,惊恐的瞪着笑意盈盈从内室走出来的少女,就算他当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但那声音已然深刻在他的心头,他想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个小女孩向一个快要死的人要好处。 “你救了我?”他不相信。 她摇头。 果然,想也知道不会是她。“那恩公在……” “我还没决定救你。” 他一脸不解,难道她有随便用药桶泡人的爱好? 她右手摩挲着秀气的下巴,一副思索的表情,语气带了一点点的不确定,“或许我只是想看看这个药会不会让人死得更快。” 他果然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对眼前这个少女的善心他还是趁早死心得好。 她突然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声音也染上几许兴味,“喂,快死的──” “秦忆风。”他赶紧报上姓名,不想听她口无遮拦的乱喊。 “快死的秦忆风。”她从善如流的改正用语。 他怒视着她。 她无辜回视,“你确实快死了。” 他快被她气死了。 “如果我救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老调重弹,也再一次成功的刺激秦忆风的心脏承受力,他嘴角隐隐抽搐,用尽全身的力量克制自己吼人的冲动,毕竟她现在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救他的人,杀千刀的唯一啊。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跟一个老谋深算、颇有阅历的老江湖讲话,怎么有人可以顶着一张孩童般无辜的面容,却如此现实到近乎龌龊的索讨好处。 “你多大了?”忍了忍,他终于破功问了出来,如果不问清楚,他大概会死不瞑目。 她伸出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十岁。” 很好,不是他多心,而是她确实幼齿。 “你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歪着头,表情带了几许俏皮。 秦忆风瞠目的望着她手上把玩的东西,那是一双通体碧绿,绿中又微微透着淡紫的玉麒麟。 “你……”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手中的玉麒麟,微笑,“我搜遍你身上,好像只有这个东西有点价值,所以我就想应该救醒你问一下。” “问什么?”他僵硬的问。 “问你要不要用它做为报酬让我救你啊。” “你可以在我死后直接拿走。”他讽刺她的冷血无情与做作。 “不问自取视为贼哦。”她振振有词。 他无言,难道她以为自己现在就不算贼吗?难道她拿的时候有问过他吗? “要不要,你倒是说话啊。” “这个东西你要不起。” “为什么?” 看她一脸的好奇,一点儿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他想她大概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尴尬吧。 “这个东西是属于我跟我妻子的。”这回他也是为交换信物而走。 “信物?”她小心求证。 他点头。 “你还没成亲对吧。”虽是问话,但语气很肯定。 他再点头。 “那就改信物交换好了嘛。”她不以为然的挥手。 秦忆风用眼神谋杀她,这对玉麒麟是秦家数百年来代代相传的信物,是她说换就能换的吗? 她直接将玉麒麟搋进袖袋,笑咪咪地看着他说:“本来是想你若是大方的送我呢,我就免费救你,不过,你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么我只好不客气的收下当诊金了。” 急怒攻心的结果就是他再次毫无预警的昏了过去。 看着慢慢滑入水中的人,她的嘴角泄气的下垂,“秦忆风,这名字真好听啊,不像我……” ***bb***bb***bb*** 她有病,病得很重,虽然她是救人的那一个,但秦忆风坚持的这样认为。 他在草庐住了六天,而她却已经用八张完全不同的脸跟他打过照面,他开始怀疑其实她真的是一个高龄隐士,之所以一直不停变化面貌,就是想减少自己侏儒外型带来的自卑感。 “姑娘贵姓?” 正在捣药的她好奇的转过头来看他。 “姑娘贵姓?”他再问一遍。 “尚。” 是错觉吗?他似乎看到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尚姑娘,不知在下的毒几时可以清除?”他决定尊老,不戳破她的真实年龄,就以小姑娘看之吧,人老了,脾气怪点是可以理解的。 “今天。” “今天?”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想赖着不走吗?”她放下药杵,一副兴师问罪站到了他面前。 他的头马上摇得像波浪鼓。 “不不不……”他简直恨不得背生双翅,早点逃离这个怪女人的身边,这些天服用她的药之后,他严重质疑她其实是个庸医。 “你走吧。”她随手甩过一颗朱色的药丸,负手走了出去。要走的人,晚走不如早走,她早该习惯的。 她真是怪到不能再怪了,这是秦忆风此时的心声。他一边吞下药,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草庐。 离去前,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却意外让他的心为之轻颤── 溪畔有一株高大的柏树,而此时倚树独立的她竟让他觉得无比的寂寞与凄凉,他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这个怪脾气的女人会寂寞?会凄凉吗? 用力甩了甩头,他毅然转身飞纵而去。 草庐又恢复以往的宁静安详,而她倚树的姿势许久都不曾变过,彷佛生来就与树是一体,静静眺望着未知的远方。 风拂过,带来几许凉意与轻爽,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的双眸充满无边的寂寥。 自腰间抽出洞箫,手指轻按,淡淡轻愁随风飘散四方。 ***bb***bb***bb*** 湛蓝的天空偶尔飘过几朵白云,一身紫衫的她立于葱绿大树下,就像深谷绽放的兰花,优雅而迷人。 侏儒是说那种个子永远保持在同一个高度的人,而时间告诉秦忆风一个事实──尚香不是一个侏儒,也间接告诉他,她并不是什么避世的高龄隐士,她是个逐年成长、亭亭玉立的少女。 光阴已匆匆滑过五年── 秦忆风的目光定在树下倚树远眺的身影上,这五年来,除了初遇时,他竟然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朝她接近,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或许这次他可以看到她的脸…… 一声雀鸣从空中划过,尚香微微侧首仰望,光洁一如婴孩般的细致皮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把,感觉是否如想象中那样柔嫩滑腻。 雪白的汗巾……等等,她居然拿出汗巾蒙面?他愕然的停下脚步闻到一股淡香。 “秦忆风,你又想干什么?” 低沉沙哑的音质,他确定这并不是她原本的声音,她似乎总是刻意将真实的自己掩藏起来,为什么? “尚姑娘。” “又是来索讨玉麒麟的吗?”声音中透出一抹难掩的揶揄。 他唇角微撇,“你肯还给我吗?” “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她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早知道会是这种回答,但他的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几下。 知易行难,心头默念数遍,然后心平气和的开口,“只是途经此地,顺道过来探望一下。”就算称不上知己,至少也是朋友,路过朋友居所,问候一声是做人的道理。 “哦,顺道──”尚香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晶亮如星的眸子含着浅浅笑意望着他,“这五年来,你顺道得很习惯嘛。” 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半点尴尬,神色自如的说:“是呀,坏习惯一向改起来比较难。” 她叹气,“说得也是呀,越不想见的人就越喜欢到你面前晃,晃得你真想象拍苍蝇一样一掌拍死他。” 每次来都会受一肚子鸟气,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动跑来找她。 “不过,既然来了,就帮我修葺一下屋顶好了。” 真勉强的口气啊,就像施了多大的恩典一样,最令人懊恼的是,他已经很习惯被她用这样的口气要求做好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不行,他不能再任她予取予求,好歹他也是天剑盟的少盟主,江湖白道一等一的大侠,岂能由着一名小姑娘搓圆捏扁? “我为什么要?” 她惊讶的看着他,沉默须臾后,逸出口的是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那笑声让他的心忍不住轻颤,差一点失控的伸手扯下遮住她容貌的汗巾。 “你为什么要?”她一边笑,一边绕着他打转,“好吧,我就提醒一下年纪太大记性不佳的你好了。” 黑线自秦忆风的额际降下,年纪太大?记性不佳?他年方弱冠,加之仪表非凡,即使不敢夸口帅过潘安、气死宋玉,但是也绝对有迷倒万千少女的魅力,她若敢到谷外对人发表这样的言论,肯定死得奇惨无比。 “五年前,我第一次救你──” 他想他还是改日再来探望她好了,脚忍不住向后缩去。 “事隔半年后,你再次不请自到,且摸走了我桌上的一瓶药。”他还真会摸,那可是她花费不少心思才弄到手的生肌活肤创伤药,至今想起来犹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是你先摸掉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加银两!不过知道说出来她不会承认,所以他这几年已经忍到内伤加重再加重。 清了清喉咙,尚香无视他的窘然,继续说:“而后一年你竟趁我外出不在时,在草庐白住三月有余,见我归来不但不带愧离开,甚至更加厚颜无耻的赖住下来……” 那是因为你耍计拿走了我天剑盟少盟主的贴身令符,我不得不留下来索讨!最恼人的是,令符也像玉麒麟一般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风拂过树梢,树叶响起沙沙声,鸟儿欢叫着振翅高飞,留下悦耳的鸣声让人回味──如果那道沙哑的声音停止揭露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的话,一切就太完美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折磨死英雄好汉,他怀疑说这句话的人根本就是女人! “尚香,尚姑娘……”尚姑奶奶求求你放弃演讲吧,他已经听得头晕脑胀、虚软无力了。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修葺屋顶?”话题终于扯回原点。 “要要要……”他差一点儿就要感激涕零地拜谢南无观世音菩萨了,早知道爽快一点答应就好,也不至于让耳膜承受这样惨无人道的恐怖摧残。 “那还不快去!”用眼白的部分瞟他,口气十足欠扁。 望着他的背影,在屋顶修好之前,有人陪她斗嘴了。 ***bb***bb***bb*** 八卦茶寮,名副其实。 是江湖各种版本消息集散地,在这里可以买到各种消息,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八特八,就算当事人在场再气愤也不能动手。 但是离开八卦茶寮的话,那么就生死各听天命了。 茶寮是何人所开无人知晓,这里的消息你可以当真,当然上当的话也没人负责,世上的东西原就真真假假,聪明人自然可以收集到对自己有用的讯息。 总之,八卦茶寮大门朝八方敞开,欢迎大家随时进来八卦。 时已近午,茶寮的厨房开始升起袅袅炊烟,前面大厅里一如往常的人声喧闹。 一名壮硕男子站在木桌上,一手执箸,一手端着海碗,又是饭粒又是口水不时喷溅,却丝毫没能让围在桌前的一干人等有后退的举动,由此可见,他正在八卦的事情一定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一匹马在茶寮前停下,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漫步走了进来。 蓝衫与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辉,那人彷佛不沾世俗,俊美得超凡脱俗,那眉,那眼,那唇,无一不是出众之色。 只可惜,即便他再酷帅十万倍,也比不过此时高高站于桌上的那名大汉来得吸引人。 “你们知道柳姑娘最后怎么样了吗?” 桌畔的几十颗脑袋一起摇动,兴奋的眼睛盯着壮汉,等待答案揭晓。 “上衣被划破了,春光也泄露了大半,就在罗裙快报销的时候,有个神仙一样的男人出现了。” “谁?”一阵口径一致的问语。 “纵观整个武林之中,还有谁称得上神仙一样清俊?”壮汉不答反问。 “天剑盟的秦忆风?”有人直觉地说出这个人名。 “就是他!”壮汉洋洋得意,彷佛自己就是那个名唤秦忆风的男人,“江湖第一美人遇到像秦忆风这样出色的男人,当然是春心荡漾难自抑──” “以身相许。”有人哄叫。 “满洞春意燃不尽啊。”有人嫉妒得口气发酸。 “都错了。”壮汉否定了这些答案,“秦大侠救了她之后就飘然而去,果然是施恩不望报的江湖大侠,人品武功均是上上之选,连在这种时候都有如此高风亮节的情操。” “说得是呀,谁不知道他曾经暗恋过柳絮,更狂追她半年有余,能如此坐怀不乱,实在令人佩服佩服。”有人爆出陈年旧闻。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俊美无俦的蓝衫男子脸上微微抽搐。 “他很笨哪,如果我是柳美人的恩人的话──”这个刻意拖长的尾音果然成功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蓝衫男子也不由得循声望去,鼻尖闻到一股淡香,下一瞬整个心神都陷入那双晶亮灿灿的眸中,往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那出声的人气质优雅,风度翩翩,瞧他一袭锦衣,一柄折扇,不说话时十足十是个风雅倜傥的江南才子。 不过很可惜,此时他趴在桌边,双眸晶亮,笑容邪肆的样子根本与才子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我要是她的恩人,哼哼,”他加重语气,“一定要让她到秦淮河畔最红的青楼去挂牌接客,那何止日进斗金,一定赚得钵满盆满,金银满仓。” “兄台的见解果然与众不同。”有人讽道。 “这倒不失为生财的好方法。”竟也有人附和起来。 八卦热烈的进行着,而坐在角落的蓝衫男子则直盯着那个嘻皮笑脸挤在一大堆大男人中间,参与散布江湖谣言的年轻书生。如果哪一日这人被柳絮追杀而亡的话,他是一点儿都不会感到奇怪,这种冲动,他了解。 不晓得是不是他注视的时间过长,那个书生蓦地朝他投来一瞥。 四目相对的瞬间,书生的眼睛眨了下,然后一脸惊喜的叫道:“那个男人会不会比秦忆风更帅呢?”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蓝衫男子身上。 短暂的静默之后,有人笑着寒暄,“秦大侠,原来你在这里啊。” 秦忆风微笑点头,没有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继续瞅着那名书生。 在八卦茶寮内不八卦不如拿把刀自裁得好,所以刚才聊得欲罢不能的一群人转头继续之前的话题,完全当男主角不存在。 眸光变了又变,秦忆风下定决心起身朝那书生走去。 拍第一下,书生头也不回的抬手甩开,兴致高昂的发表想法。 拍第二下,不耐烦的给了句,“走开。” 但秦忆风不放弃,终于,书生火大的转过头,见到一张俊美得惹火的脸近在咫尺,完全是下意识的,唇畔漾开一抹微笑,“秦大侠,有什么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秦忆风彬彬有礼的说。 摸摸鼻子,环顾周遭,收到无数不满他们打断八卦的目光,书生只好不太情愿的离开桌边,跟着秦忆风回到茶寮的角落。 “什么事?”他坦然的接受秦忆风递过来的清茶,一边喝一边问,眼睛不住的溜向热闹的那一桌。 “尚香。” 书生回过头来,好生惊讶的望着他,“咦,秦大侠打算去哪座庙进香?” 秦忆风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沉着气问:“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尚一当。” 秦忆风嘴里的一口茶不幸喷出。 第二章 尚一当?上一当? “尚兄的名字真别致。”秦忆风勉强稳住音调。 女扮男装的尚香一脸这没什么,挥了挥手说:“这得感谢我那天才的老爹啊,这样与众不同的名字怎么可能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呢。” 秦忆风决定不在名字上头打转,“尚兄不认为刚刚的言论太过随意吗?” “反正不说白不说,怎么热闹怎么说,怎么痛快怎么说,既然这样,我当然要大说特说啊。” 好无辜的表情,好理直气壮的语气,好晶亮灿然的眸! 瞧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尚香好心情的问:“难道秦大侠认为我说得不对?八卦茶寮不就是胡说八道的地方吗?” 秦忆风想叹气了,突然觉得她如果自称尚找死的话一定会更贴切。 “尚兄的胆量让人钦佩。”秦忆风含蓄的笑道,没敢挑明她实在不怕死。 “反正在茶寮又不会有事。” “出了茶寮呢?”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没凭没据谁敢诬赖我?”她甚是胆壮的大声说。 “有人证。”他再进一步提醒。 “人证谁不会找啊。”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有道理啊,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暂停的喧闹马上重新热烈响起来,并且越说越离谱。很快已有人说到秦柳二人早已暗通款曲,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地说已诞下幼子…… 秦忆风死命地瞪着泰然自若啃着肥美鸡腿的尚香,很好!他人还在现场,那群大喇叭就已经这样颠倒黑白、罔顾事实的胡说八道,照这样发展下去,哪天他要是变成人人可诛的采花大盗也不用太奇怪。 “秦大侠,你不饿吗?” 看着眼前的人一边嚼着鸡肉,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话,秦忆风实在很受不了,就算变了装束,也别忽略了自己本来的性别,不顾形象的吃得像饿死鬼投胎。 “我可饿坏了。”尚香继续咬着香喷喷的鸡腿。 “你几天没吃饭了?” 三根白皙的手指伸出来,含糊的声音跟着响起,“三天。” 他傻眼,三天没吃饭?她到底又去干了什么坏事了?这绝对不是诋毁,而是这人前科累累,不良纪录已经比她的个子还高。 “为了吃这里大厨的美味,我每次来之前都会尽量饿着肚子。” “你是这里的常客?”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 微微停顿了一下啃肉的动作,她轻轻地笑了笑。“如果可能的话,在这里久住也是不错的主意哦,当然前提是大厨不会换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沾了油光的唇上,原本就唇形优美的粉唇,因进食动作而更显润泽,一张一阖间隐隐散发着诱惑,让他的心一点一滴的烧起来…… “非非?”啃鸡腿的动作停止,尚香疑惑的朝外望去。 她未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伴随着一道震耳的叫嚷,一条人影从茶寮里冲了出去。 “非非,非非,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系着围裙的中年秀士紧抱着才要进门的红衣女子。 尚香一脸习以为常的望着热情拥抱的两个人。 蓦地眼前一暗,她下意识的后仰,看见秦忆风的脸向她靠近。 她当机立断将啃了大半的鸡腿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毫不客气的对着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左右开弓。 八卦茶寮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被清脆巴掌声吸引过去,就看到锦衣书生像在报仇似的卖力掴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尘剑”秦忆风。 “我醒了醒了。”秦忆风终于按住她的双手,顶着一张跟猪头有得比的脸瞪着她,“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就算他刚刚想占她便宜,可是没有成功啊! 她语调激动的嚷着,“想我寒窗苦读十载,只求一朝跃过龙门飞黄腾达,要是被一个男人轻薄了去,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使后世子孙蒙羞……” 秦忆风一脸黑线。 “怎样,无话可说了吧,知道何谓读书人的气节了吧。”她颇洋洋得意。 “尚、兄──”他一字一顿轻唤。 尚香装无辜,“怎么了,秦大侠?” “一当,想不到你也在这里啊。”话落,一个妖冶的红衣女人冲进来紧紧抱住她。 “哦哦……非非姊姊,你太热情了,放手……咳……”杀人啊,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一当,我好想你。” “咳咳……姊姊,你要是真想我早点投胎转世的话,就说你爱我吧。”她眼神偷瞄着一脸铁青从门外走进来的中年秀士,大叔您别投眼刀啊。 “我好爱你啊。”非非立即从善如流。 “别闹了!救命啊……”人屠的厨技好得没话说,可是他杀人的手段更是万里挑一的好,她正值芳华,还不想死于非命。 秦忆风忍下大笑的冲动,原来,谷外的她是这样的搞笑。 “林哥,一当嫌弃人家。”非非悲戚的转投入爱人怀抱。 人屠眼一眯,锐利的目光落在拚命想缩到桌子底下的人,冷冷问:“真的?” 尚香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大叔,我哪敢嫌弃非非姊姊啊!” “哼,谅你也不敢。” “对呀对呀,大叔的鸡腿真好吃。”最后她忙不迭的拍个马屁。 “吃完快滚蛋!”吃白食的家伙惹人嫌,而这个常常来白吃的家伙他还不能剁了做成人肉包子,这才最可恼。 “收到收到,我努力早点吃完早点滚蛋。”爱怎么念她,没关系,只要供应美食就行了。 秦忆风无语的将目光转向门外宽阔的景物,而茶寮内其它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的转向门外,读书人的气节吗?他们真的是不懂啊。 ***bb***bb***bb*** 耳中听着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尚香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向前走。 秦忆风好笑地看着她游魂似的在大道上晃着,在她即将被地上的一截砖头绊倒时飞身上前扶起她。 清亮若水的眸子牢牢地定在他脸上,居然比女人更细腻光滑、更精致美丽,这是什么世道?一个男人长了一张祸水脸,存心让像她这样的女人捶胸顿足、抓狂发疯。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何以认定我是跟着你?” “说得也是。能保持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十步远距离的连跟我六十里夜路,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三千里也跟。”他坦言。 “三千里?”她瞪圆眼,“这就是你说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依旧微笑,“偶尔走的路相同也很正常,你又怎么知道我去的地方与你不同呢?” “想从我这里证实什么?”她明白了,开门见山地问。 他依旧波澜不兴地道:“你说我想证实什么?” “好问题。”她微笑摩挲着自己尖削的下巴,“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秦大侠的学问果然非比寻常。”不错哦,多时不见,耐性长了,城府也深了,相信再假以时日,她就很难把他气得蹦蹦跳了。 “彼此彼此。”他淡笑。 尚香偏头思考了一下,突然右拳击左掌,笑咪咪地嚷着,“难道秦大侠想证实自己真的是龙阳之癖才跟着我?”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此时已有许多人因她的话停下脚步,用怪异鄙视的目光瞅着他。 秦忆风毫无预兆地探手搂住她的腰,掌下柔软的触觉引发一股酥麻直击心口,让他的眸色为之一黯。 “君子动口不动手,秦大侠既是侠者,总不至于恃强凌弱才是。”她依旧笑嘻嘻的。 “你是弱者?”他挑眉。 “当然。”她很认真的回视。 秦忆风脸上却泛起莫测高深的笑,她警觉地要后退,但扣住腰上的手一紧,两人之间反而再无一丝缝隙。 驻足者一下增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姿势暧昧的男人。 “秦大侠……”两人太靠近了,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几拍。 “嗯?”秦忆风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脸,阳光落在她细致的肌肤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如涂了一层玫瑰红的胭脂一般娇艳动人。 “两个大男人这样拉拉扯扯不太象话哦。”心跳过快不利于身体健康,不行,要赶紧分开。心动手动,她伸手去推他,奈何某人不动如山。 看她懊恼的样子,他的心情大好,相识多年总是屈于下风,今日扳回一城的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怎么办呢?”他露出苦恼的神情,几乎贴着她的耳侧说,“我竟然觉得抱着像尚兄这样的男人,也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倏地瞪大眼,这男人越发得寸近尺,竟然敢这样轻薄她? “再不放手,我生气了喔。”不自觉地她嗔怪出声。 他笑着松手后退,能逼得她露出女儿娇态,是件值得开怀畅饮的人生乐事。 她偏头睨他,神情很是诡异,“秦大侠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不安的感觉蓦地扩散他的心头。 果然,她故意大声嚷着,“可怜天剑盟少盟主竟然有着令人不齿的龙阳之好,唉,世上果无完人啊。” 他疾伸手,但她早有提防,轻灵的闪了开去。 “小生告辞了。”此时再不脚底抹油就等着被人砍了,她掉头狂奔。 秦忆风毫不犹豫直接追了上去,这次要是再让她溜掉,岂不是又要天涯海角地去找人? ***bb***bb***bb*** 用阴魂不散来形容一个犹如玉树临风的年少侠士,会不会太恶毒了些? 可是,此时此刻,尚香能想得到的词汇就只有这四个字。 水亮的眸子望向身后保持着十步距离的男人,“秦大侠。” “尚兄何事?”秦忆风温文有礼的点头回应。 “承蒙秦大侠厚爱,可惜小弟性向正常,只对窈窕淑女有感觉,你这样苦苦相逼,又有何意义?” 他的眼角抽搐再抽搐,论演戏的功力,她已然是骨灰级的,简直是唱作俱佳。 “尚兄误会了。” “是吗?”她讶异的扬眉,“难不成对我有非礼行为的是另一个秦忆风?” 他神色自如的扬眉而笑,“那是在下一时不察中了幻药﹃想入非非﹄所致,想来尚兄这样大度的人,应该是不会计较才是。” 她暗自磨牙,她说的是官道上的公然调戏,这家伙居然敢给她偷梁换柱,够无耻。 “那秦大侠现在对小弟穷追不舍,难不成是要郑重其事的道歉?” “如果尚兄坚持如此的话,在下倒也不介意道歉。”他笑着走近两步。 “这多不好意思,不过秦大侠坚持的话,那最好是实质性的,比如赔个黄金万两。” 她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他好笑的瞅着她,看得她没好气的调开视线。 “瞧这天色,恐怕会有一场大雨。” 他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天空,“是呀,所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 要不是他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她犯得着跟他耗在这荒郊野外连打尖的宿头都错过吗?想到此,她不由得瞪了某人一眼。 他仍是一脸笑容。 懒得理他,她从青石岩上跳下,继续赶路,而他继续跟着。 她的头开始疼了,现在是怎样?轻功比她好就可以藉以武力欺负人吗? “轰隆”一声,一记闷雷在头顶乍响,差点吓掉她半条命。 “没事吧。”整个人被搂进一具温暖的宽大胸膛,让她险些跳出胸腔的心慢慢回到原位,但下一刻又一把推开他。 “当然没事,鸡婆!”老天爷,要劈也是劈这个臭男人,怎拿她这个弱女子开刀呢? 他笑而不语,继续跟着她,不过,这次却是与她并肩而行。 举目望去,荒山野岭,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条人烟罕至的路上来的? 斜睨了身边的人一眼,祸根啊,要不是为了躲他,她会迷路走到这种连鬼都看不到半只的地方吗? 真是越想越恼火,她忍不住要爆发了…… “找到山洞了。”他轻快的声音突然响起,及时拯救自己免于暴力。 他们一走入山洞,立刻下起倾盆大雨。 雨越下越大,一阵阵冷风从洞口灌入,他们不得不向洞内深处走去。 秦忆风在洞内找了一些枯枝生火。 尚香则找了一个离火堆较远的地方席地而坐,托着腮望着火苗寻思下一步该怎么走。 坐在火旁的人一点儿都不避讳的直盯着她,表情饶富兴味。 洞外的狂风暴雨与洞内的异样沉默形成鲜明对比,只有燃烧的柴火偶尔爆出哔剥声。 幽幽地叹了一声,她闭目打坐。 他微微扬眉,有时看她挺毛躁的,有时却又感觉她极为老谋深算,即使与她相识多年,他仍旧不是很了解她,又或者她并不想被人了解,总是虚虚实实、变来变去。 “尚兄。” 她闭目不言,犹如老僧入定。 “尚兄,不饿吗?” “……” “这雨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可能连下几日,尚兄有何打算?” “……”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沉默以对。 到最后,唱了许久独脚戏的人干脆坐到她身边。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一道闪电划过洞口,远处的闷雷声随即而至,让闭目打坐的她微微一颤。 “尚兄怕雷吗?”他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双眼紧盯着她。 “雷不是只劈坏人,我为什么要怕?” 瞧她一脸镇定自若,他差一点喷笑,雷如果真的只劈坏人,她恐怕长不到现在这么大吧。 “说得是,天打五雷轰的人一定是恶贯满盈。”他忍笑附和,如果她此时睁开眼,一定会发现他的表情极其扭曲。 “所以毒誓是不可以乱发的。”她微微撇嘴。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恬静的侧脸,而后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尚兄今年贵庚?” “如果秦大侠家里尚有待字闺中的姊妹,请免开尊口。” 他为之失笑,即使有也不能给她这个假男人说媒拉线啊。不过,他不介意跟她闲扯下去,“难道尚兄已有婚配?”话一出口,才蓦地想到一件至关要紧的事,她会不会已经名花有主? “关你何事?” “尚兄一表人才,在下见才心喜,确是想跟尚兄攀上一丁点的亲缘。” 她睁眼看他,嘴角微微扯动,“哦,小弟以为听到的是你见色心喜呢。” 秦忆风的额头掉下无数条黑线。 “碍于秦大侠的情感归向,小弟对于秦氏姊妹的品行多有疑窦,故无论小弟是否已有婚约,都不会跟秦家有半点的关系。” 厉害,一竿子就把秦氏一门男女老幼全部打翻落水。 深吸口气,他努力平息激动的心绪,与她交锋动怒便会自乱阵脚,年少时的教训足够他受用到入土的那一天。 第三章 显然某人很有当乌鸦的潜能,大雨果然如他所说连下三日都没有停的迹象,而他们的肚子也唱了三天的空城计,再唱下去,恐怕就只能唱五子哭墓了。 “乌鸦,你会唱戏吗?” “乌鸦?”秦忆风微皱眉。 “你呀。” “我?”他愕然的指着自己,“乌鸦?”世上有像他这样貌赛潘安、才过宋玉的乌鸦吗? 她马上指着洞外的滂沱大雨,“就是你这只超级大乌鸦,说什么要是这雨下起来不停怎么办?好了,雨真的如你所说下个不停,请问秦大侠,我不叫你乌鸦难道要叫神仙吗?” “这我不反对。”他忍不住咕哝一句。 “秦乌鸦,你到底会唱不会?” “不会。”他又不是戏子,怎么可能会唱。 “没办法五子哭墓,想不到一子哭丧也不可得,真是晦气。” 秦忆风忍不住瞪她。 她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再不吃东西,就算有人哭我也没命听了。”饿死她了,肚子一直咕噜叫,丢人啊。 他嘴角不禁上扬。“你要真想听,日后不妨儿女成群时,让他们提前演练给你看。”估计她十成十会这么做。 “要是你这只乌鸦能烤来吃就好了。”眼巴巴看着洞外,彷佛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美味佳肴,口水顿时旺盛了起来。 “我去找吃的。”她死撑着不肯冒雨出去大半是为掩饰自己的性别,再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万一真惹恼了她,天晓得她会使出什么鬼主意来。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她撇了撇嘴,“这种鬼天气,你以为野兽会跟你一样在外面瞎晃啊,真是笨!”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靥。 ***bb***bb***bb*** 香气四溢是秦忆风返回山洞时的第一感想。 当看到某人快乐翻烤手中的蛇肉时,他不禁张大嘴巴,出去找食物的是他,怎么她手里的猎物反而比他多? 尚香笑咪咪的望着他,“聪明人跟笨人的区别就在于此,秦大侠可明白了?” 他现在只明白一件事,就是某人的无良行径再添一桩。 忍住受的鸟气,将猎到的山鸡放到火旁,他开始脱身上的湿衣。 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的翻烤手上的食物。 若不是非常肯定她的身分,他会相信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尚兄──” 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继续盯着火上的蛇肉,好香、好香…… 秦忆风不动声色的在她身边坐下,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举止,从眉到眼,一路以降来到被衣领遮掩的脖颈…… “秦大侠真的爱上小弟了?” 冷不防她爆出这样一句话,害他被口水呛到,咳得双眼泛红,痛苦异常。 她不想就此放过他,转头跟他脸对脸、眼对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算命先生说我今年会有桃花劫,可是若是这样的烂桃花,不要也罢。” 她摆明就是要玩他,很好,他咬牙咽下一口血。 “尚兄真是爱说笑。” “是吗?”她扬眉逼近他,“可我刚刚以为你打算对我伸出狼爪呢。” “是吗?”他深吸一口气,鼻翼间缭绕的都是自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异香。 “难不成你坐这么近是想驱寒?小弟不知道自己还具有火炉的功效。” 他如玉的俊颜顿时泛起异样的红晕,他得承认自己的厚颜程度远远不及某人。 “噢噢,脸红了哦。”偏偏尚香还很不给面子的说出来,让他越发困窘,逃难般的移坐到火堆的另一边。 “对嘛,距离产生美,离得太近,美感就会消失。” 秦忆风突然有种两人相隔很远很远的错觉,她的身上充满了谜,而他很想将迷雾一层一层的掀开来,接近那个最真实的她。 ***bb***bb***bb*** 那场雨竟然下了半个月之久,当雨势停顿,他们走入城镇时,相较秦忆风衣裳发皱、长发凌乱的脏污形象,尚香就显得格外的神采飞扬,简直像刚刚由家里出来一般。 同样在山洞落难半个月,她就是有办法让自己周身散发淡雅清香,而他不用凑近闻也知道自己衣服上有股怪味道。突然一道灵光劈进脑中,原来她坚持不肯出洞觅食,是不想衣物淋雨,并不是担心泄露性别。 真相往往就是这样残酷。 落魄的江湖客与一眼看去是江南才子型的儒雅书生,通常店家较欢迎后者,所以某位江湖大帮派的少主明显不如翩翩少年书生吃香。 秦忆风原本可以很豪气地掷出一锭金子嘲笑店家的有眼无珠,奈何老天决定让他当回彻底落魄的江湖客──他的钱袋不见了! “来来来,秦大侠,今天小弟做东,咱们乐和乐和。” 望着她脸上异常灿烂的笑容,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模糊却又大胆的猜想。 “小二哥,好酒好菜只管往上摆,越贵越好。本公子今天要请客,莫要让我丢了脸面才好。”她大剌剌地将一只钱袋扔到桌上,几锭金子滚出袋外,小二马上回厨房报菜。 秦忆风死盯住那只钱袋,袋身由天蓝色的丝绸缝制,上面绣着一朵白色的玉兰花,绣工极精湛,让人看到便依稀嗅到了花的清香──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钱袋明明是他的! “秦大侠喜欢小弟的这只钱袋?”她嘴角飞扬,一脸调侃。 他不置可否,只是由盯钱袋改盯着她看,有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尚香脸不红、气不喘地接着说:“这是小弟的表妹特地绣给小弟的,包含着表妹的一番心意,上面的绣图还暗藏了她的芳名,故即便与秦大侠共患难,小弟也不能因你喜爱便将钱袋给你。” 明知她在信口雌黄,秦忆风的脸却有些挂不住,这是他表妹托他母亲转送的,碍于母面他才不得不收下。然而,此刻由她嘴里说出来,他竟然无端地心虚起来。 值!真值! 她低头状似饮茶,实则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能看到一代大侠不知所措,就算再跑到秦家当半年奴仆也是值得。 小二适时上桌的凉菜拼盘,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尴尬的沉默气氛。 “来,秦大侠,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尚香先示好。 秦忆风举起杯,抿了抿唇,“我们两人也算共经患难,尚兄一直以大侠称呼在下显得生分了些,不如以兄弟相称如何?” “兄弟?” “在下今年二十有三,不知尚兄贵庚?” 她秀眉微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兄弟并不是人人可做。”哦,懂得用迂回方式套问底细了,好,跟你玩。 “在下不曾怀疑过尚兄的人品。”他微笑。 她抿抿唇,有你的,居然指桑骂槐。“不瞒秦大侠,小弟为人确实难如松骨梅品,秦大侠要三思啊!”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秦大侠当真执意要兄弟相称?” “自然。” “好吧。”她的表情甚是勉强,让某人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动几下,“那便兄弟相称好了。”多一个天剑盟的少盟主当兄弟,百利而无一害,她就随意吧。 “那好,我们对天盟誓就此结拜。”秦忆风拉起她就往地上跪去。 “什么?结拜?”她难掩惊讶。 “对,有酒楼的众人为证,我们在此义结金兰。” 结拜责任过重,她要慎重考虑。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秦忆风在此起誓,愿与这位尚兄弟结为异‘性’兄弟,从此甘苦与共,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等一下!”她不顾形象的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怎么了?”秦忆风好心情的问。 “你比我年长,同年同月死的话我也太吃亏了,不能这样发誓。”赔本的买卖她绝不做。 “那你觉得该如何起誓?” “你应该这样说,”她一本正经,“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在下秦忆风在此立誓,愿与这位公子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他的一切灾祸俱由在下承担,所有喜福由他承受,他日若有违背誓言,甘受天谴。” 客栈内旁观众人心里嘀咕,老天若有眼,此时就该劈道雷下来给你。 看着她,秦忆风脸上漾起欢愉的笑,“我如果这样说,你就答应结拜?” 她犹豫了一下,“你肯这样说,我就结拜。”为了不犯众怒,她还是识相点答应得好。 于是,秦忆风照本宣科的把她刚刚的话讲了一遍,然后望着她。 “做什么?”她装傻。 “该你了。”秦忆风提醒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与秦忆风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之后祸由他背,福由我享,他若英年早逝,我定会年年祭扫,绝不吝啬,若有违背,神人共诛。” 他呆望着她。 一旁众人也被尚香的誓言吓到了。 这是起誓吗?简直是诅咒,秦忆风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满布荆棘。 “如果不行,结拜之事就作罢好了。”她从不勉强人的。 他好想掐死她,可他下不了手,转头对小二吼了句,“再拿几枝香来。” 原来被她这么一搅和,他刚点的香都快烧完了。 “何必勉强呢。”她咕哝。 旁人亦感叹,跟这种人结拜不是自讨苦吃,这位落魄帅哥你何必呢? “既是结拜,总要有个凭证才好。”两人重新坐定之后,秦忆风如是说。 “什么?”她瞪大眼。 “不知二弟有什么传家之物可做互换的?” 她的嘴唇发颤,一脸的难以置信。 “二弟?”秦忆风一脸关切的靠近。 尚香反应极快地将一物塞进他怀中,“就这个好了。” 秦忆风低头一看,深吸了一口气──钱袋!好,够狠! “大哥,”她装出一脸不舍,“小弟原本是打算日后将这钱袋当作传家宝代代相传,以此来纪念我与表妹的恩爱情义,现在小弟把它送予大哥。” “传家宝?” “是呀是呀,传家宝不都是祖辈的定情信物吗?”她急忙附和。 他微怔,而后一抹无法忍俊的笑意自眸底泛起,“定情信物吗?” 他以为她是笨蛋听不懂弦外之音,竟敢堂而皇之地以言语调戏她? 她强装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呀,这是小弟跟表妹的定情信物,想当初小弟出门时表妹依依不舍的拉扯着我的衣带,一再嘱咐我钱袋一定要贴身带着,要做到人在袋在、袋亡人还在……” 邻桌有人喷饭,有人呛酒,一下咳声四起。 无视众人的失态,她镇定自若的继续说:“最后因为表妹拉腰带的手劲过大,还差点害小弟当场掉裤子。” 秦忆风也阵亡在这最后一句,一口茶如数喷到她的脸上。 “秦忆风──”她尖叫。 “咳咳……”努力平稳气息的他无暇说话。 尚香一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水渍,一边恼怒地瞪着他。 “对不起。”他诚心道歉,虽然始作俑者是她而不是自己。 “我有讲什么笑话吗?”她磨着牙。 他强忍住笑,但显然难度太高,以至于面部有些扭曲,“没有,二弟说得如此严肃,怎么会是在说笑。” “那你的脸怎么会像拍烂的柿子一样难看?”她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谎言。 “怎么会,有我这么漂亮的烂柿子吗?” “你就算是极品柿子也不能吃,所以结论是你不如烂柿子。”她比他更嚣张。 才走近的女声爆开,“秦大哥,你何必对这个泼皮无赖一忍再忍?” 尚香忍不住好奇的回头去看,却冷不防瞥到一点寒光── 一只手从身侧探来适时化解了她的危机,“柳姑娘,这是在下兄弟二人的事,不劳插手。” 柳姑娘?!尚香急忙自他的怀里探头看去。 美!此时此刻所有人只能用“美艳”二字来形容自己见到的那张脸。 柳絮的眼睛盯在秦忆风半揽于尚香腰侧的手,目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嫉妒。 尚香忍不住来回打量他们两人,心头莫名的有些烦躁,哼!只不过生得两副好皮囊而已嘛。 “大哥,这是那个想对你以身相许的柳絮姑娘吗?” 微怔之后,秦忆风眼底泛上浓浓笑意,“第一次见到柳姑娘的人都难免会为之惊艳。” “是呀,若不是亲眼所见,愚弟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他但笑不语,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了些。 “你这贼子,为什么要在八卦茶寮胡说八道?”冰寒的宝剑再次对准尚香,柳絮美丽的脸庞上净是难掩的恼怒。 “柳姑娘,你这样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可不太好,万一误伤到善良的百姓怎么办?就算我不是善良的人,如果不是那造谣的人岂不是成为冤大头?” 嘴角微抽,柳絮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已经找你很久了。” “很久?”她眨眼。 “刷”的一声,一张画轴在她面前展开,纸上的人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好画工!”她赞叹,眯眯眼看了下落款的印记。 “若非丐帮的朋友肯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快找上你,先前顾着秦大哥跟你的交情……”她无意中泄露出早找来的讯息。 “姑娘怎么没一直顾下去,反而沉不住气跳出来了呢?”她毫不给人面子的笑嘻嘻问,颇有看好戏的架式。 “像秦大哥这样玉树临风、丰神俊秀的人物,你竟然说他不如一颗烂柿子,你这样一个无赖鄙陋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他!” 尚香故意揽上秦忆风的肩,做出一副哥俩好的亲昵状,“现在这玉树临风、丰神俊秀的男人是我的结拜大哥,我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大哥不生气,姑娘一个外人似乎没什么立场斥责我。” 柳絮的脸色忽青忽白,最后羞怯的看了无言的秦忆风一眼,然后掉头狂奔而去。 走了?尚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很失望?” 她侧目,“何以见得?” “你的脸上明明写着‘失望’二字。” 她撇了下嘴,“大哥一定是眼花了。” 他嘴角轻扬。 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好暧昧的情形啊,俊男的嘴都快贴上书生的脸颊。 “我想到拿什么做交换了。” “什么?”她面不改色,相信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做出失格的事。 “玉麒麟还我一只好了。”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她瞪着他。 他微笑着回视。 第四章 月光下的湖水泛着银色光芒,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溪水流动声显得异常清晰。 一条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湖畔,在蒙胧的月光下除去身上的衣物,跃入水中。 长发随着她的甩头动作在水面飘散开来,双手掬起湖水洗去身上的风尘。 遥望着水中那抹精灵般美丽的身影,秦忆风勾起一抹微笑。 不知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该心喜她的信任,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告诉他自己要沐浴,拜托他帮忙把风。 今晚的月色很美,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总溜向那抹在水中嬉戏的身影。 把风,他一定会。但是,远远的欣赏月下嬉戏的美人鱼也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美事,他也同样不会拒绝。 明月虽好,却总是太过冷清,所以她不喜欢夜晚,尤其讨厌月圆,圆月只会突显她的形单影只。 望着天上的皓月,尚香的眼底闪过一丝寂寞,戏水的双手停了下来。或许是太寂寞了吧,所以才没有急于甩掉他,而任由他心怀叵测地缠在身边,甚至今夜让他帮忙把风。 不经意的回首,脸色蓦地一沉,他竟然是面朝这里?人品高洁到可以竖立牌坊的大侠,竟然是这样帮自己的结拜妹子把风的吗? 她开始回想自己刚刚到底泄露了多少春光供人免费欣赏。 今夜月光虽亮,两人的距离却始终隔得有些遥远,她相信即使某人的视力再好也无法看清,所以坦然地继续洗涤。 不过,当她准备上岸时,放声大喊,“大哥!是君子就该背过身去才是。” 他果然依言转身。 听到窸窣声再回头,秦忆风看着她慢慢自远处走来,眼露惊艳的光芒,此时银色月光落在她杏白的锦衣上,晕出一历淡淡的光圈,那么圣洁又孤清。 “洗好了?”努力压下心头悸动,他力持镇定地问。 瞥了他一眼,尚香淡然的道:“好了。” “怪愚兄刚刚唐突了吗?” 她神色从容,“大哥做了什么?” 他不由得微笑,“此时此景你若易容成柳姑娘的样子效果更好。” “是吗?”她兴致缺缺。 “月下美人出浴一定会让人销魂蚀骨。”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轻哼一声,她负手去看天上的明月,“大哥早就得享艳福,何须我再画蛇添足。” “艳福岂是随便能享的。”他也抬头望月,语气有些微的遗憾。 “不是听说侄子都可以走路了吗?”她依旧保持着正经的语调。 他的眼角开始抽搐,“八卦茶寮的话可信吗?” “为什么不信?”她理直气壮的反问。 他气结,是他傻,明明这谣言也有她一份功劳在内,若不是当年曾看到她易容为柳絮,他也不会追踪柳絮的行踪,更不会被人误会痴恋柳絮,而始作俑者此时却如此理所当然地来质问他,这是什么世道? “大哥,”尚香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为人要惜福,像柳姑娘这样的倾国佳人错过就太可惜了,何必执着于她曾经被人轻薄这件小事呢,何况那人不是没成功吗?” 剑眉挑了又桃,额际的青筋跳了又跳,他用力压下自己的恼怒,轻笑道:“愚兄不是那样不明是非的人,只不过愚兄心里的人不是她罢了。” “大哥有意中人了?”她无视心中莫名的紧张。 “有。”他很肯定。 “是哪位名门世家的姑娘有此殊荣?” “恕为兄尚不能相告。” “哦。”她轻吐了口气。 “那二妹是否已有意中人呢?” “我说过了,对秦家的姊妹没兴趣。”她直接回绝。 他再次气结。 “趁着今天良辰美景,你我兄妹二人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吧。”她突然如此提议。 他扬了扬眉,没说话。 “大哥答应了?”她当他默许了。 “没有。”他明确回复,不让她有机可乘。 “唉,这一路行来,你手段用尽,就为了确定小妹如今的样貌是否为本尊,如今已然确定,何苦再执着下去?”连千金难求的洗容丹都拿来化到她的洗脸水中,血本下得够重。 “二妹的易容术神乎其技,愚兄怎能相信眼见是真。”他不想一错再错地去追寻别人的身影。 “那大哥想怎样?”她干脆挑明了讲。 “你现在的容貌真的是本尊?” “你想怎样确定?” “你肯让我确定?” 她好笑地看着他,“男人太多疑可不太好。” 他沉默地望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摸向她的脸,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而后定住,任由他在自己的脸上摸索,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 皮肤光滑细腻,并无丝毫异样,指下诱人的触感让他贪恋起来,冲动的想自颈项向下继续延伸,如果她没有适时伸手格开他的话。 不自在地将目光投向小湖,她暗骂自己笨,就算义结金兰,始终男女有别,怎么会蠢到让他这样放肆地抚摸亲近,最后她归咎于今天月色太过迷离,让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就此分手也无不可。” 她狐疑的看着他。 他慢吞吞地说出但书,“不如约定七月初七为再见之日如何?” 虽然他的语调是商量的,神色是温和的,但是她很确定他在威胁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想甩掉他恐怕很难,可偏偏她有事要办,一定要赶紧甩掉他……一阵沉吟之后,她微微颔首,“好,七月初七再见。” 他伸出手掌。 她歪首,撇嘴,终也伸手——两只手掌相击,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七月初七?”他抓住她欲缩回的手,再次确定。 “对。” “不会爽约?”他扬眉。 她笑了,“大哥如果这样质疑我的诚信,那我们还是一起上路好了。”大不了多费些手脚好了,就不信甩不掉他。 他也笑了,“看来我除了相信你,别无选择。” ***bb***bb***bb*** “让开、让开……” 喧闹的市集闯入一条火红的身影,疾走狂奔之际不免撞翻几处摊位、数个路人,而紧随其后的是一条黑影,一红一黑、一前一后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是同样的破坏力惊人,不多时市集已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 百姓见状纷纷避让,闪出足够的空间供他们二人去打杀。 黑衣人踢飞一只盛着鸡鸭的竹笼,红影闪躲之间狼狈地滚落于地。 “看你再往哪里跑?”一把寒光耀耀的宝剑指在红影的身前。 大家也终于看清红夹人的样貌,红火衣裳,雪白皮肤,即使被人用剑抵在咽喉前,她依旧笑得讨喜娇俏,“老大,何必这么生气嘛。” “这次不会轻易饶了你!”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声音异常冰冷,就如同他手上的那一柄剑。 “男子汉大丈夫跟我一介小女子这样死缠烂打,实在有损你高大威猛的形象啊。” 她一脸谄媚,彷佛做了错事向父母撒娇的小女儿。 “收起你的废话,跟我走。”剑尖再向前递了一寸,再近就要见血了。 “老大,念在小妹年幼无知的份上,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我吧。”她偷偷向后退,无奈剑尖紧跟着她,避无可避。 “跟我走!”毫无转圜余地。 少女眨巴着长长的睫毛,顿时可怜兮兮了起来,“老大——” “走!”他仍然不为所动。 “我走不动了。”她的眼眶中开始泛上水光,楚楚可怜的神情让许多人忍不住想伸手扶她。 黑衣人继续用剑指着她,“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好嘛,起来就起来。”她小声咕哝着,一边慢吞吞地自地上起身。 突然一阵灰尘弥漫之后,眼前的红衣少女竟没了身影。 黑衣人气急狂吼,“臭丫头,你就不要让我再逮到你,下次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你说难看就难看吗?躲在一处角落的红衣少女冲着黑衣人愤愤离去的身影扮着鬼脸,才想直起身子伸个懒腰,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灌了好大一口水。 “咳咳……这见鬼的是怎么回事啊……”真倒霉,这户人家的房顶太差,连她这样一个纤弱女子都撑不住。 “我也很想知道。”一个带笑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 眨眼,再眨眼,而后是来不及掩饰的惊诧,“秦忆风!” 他望着她的装束,“二妹,你有偷窥的嗜好吗?” “你才有这种鬼嗜好。”她从房顶掉下来已经很呕了,他还这样栽赃她,过分! “可是事实俱在啊。” “什么事实——”尚香这才看清楚,澡盆!他正在沐浴!“恶……”她开始狂呕。 他一脸黑线。 “我竟然喝了你的洗澡水,天哪,好背……恶……” 发黑的脸色慢慢转变,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热。湿透的衣料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副香艳至极的画面,红衣雪肤,色彩鲜明得让人血脉愤张、无法自抑。 “大白天的、你洗哪门子的澡啊,害我从屋顶上掉进你的洗澡水里,真是——”看他突然贴近,吓得她杏眸大睁,“干什么?” “为什么会从屋顶上掉下来?”他的声音压抑得有些深沉。 她对他的异样毫无所觉,迳自从澡盆中跨出去,到屏风那边找衣服,嘴里恨恨地说:“这家屋顶太烂了,竟然连我这样身轻如燕的人都承受不起。” 他不由莞尔,但看清她动作的下一瞬就再也笑不出来,“你在干什么?” “换衣服啊!” “那是我的衣服。” “我知道。” “你穿了我的衣服,我穿什么?” 沉默了一下,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那就是你的事了。” 好——不负责的说法啊,这种说法却又最符合她的行事风格,所以他并没有太吃惊。 换好衣服的尚香从屏风后转出来,双眼不怀好意地在他的身上转了转,然后飞快地朝门口跑去。 他带着几许迷茫看着她跑出去,猜不到她想做什么,却坚信她不会离开,不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果然,很快她就又回到屋里,只不过手上多了几样东西而已。 文房四宝! 他诧异的看着她将东西摆放好。 “你要做什么?” 她笑咪咪的望着他,那笑让他浑身发冷,有种立刻拔足狂奔的冲动。 “大哥,小妹近来手头颇不宽裕,不如你牺牲一下,允我出售美男春色图大发利市好不好?” 不好!他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说了就做,真的开始伏案画了起来!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女人啊? “其实大哥你很吃香的,有多少江湖女侠、大家闺秀把你当梦中情郎暗自钟情于你,如果我出去兜售你的春色图的话,包准赚得荷包满满……” “哗啦”一声,他从水中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的低头继续画。 一阵水花四溅,她整个人被丢进木桶中。 “秦忆风……”她吐出嘴里的水,抓狂地喊道,但下一瞬便惊骇得瞪大了眼,“你——” 他泰然自若,“我在洗澡。” “可是我不洗。”她咬牙。 “七月初七还早。”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还早。”她愣愣地回答。 “那二妹怎么会这么早就找来?” “我们好像并没有约定相见的地点吧。” “你也知道。”显然当初她只是在呼拢他。 她回了一个带着调皮又含着几丝无赖的笑容。 他的目光一紧,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往她颈部之下看。他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湿透,并且面对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大哥,你脸红了哦。”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瞅着他。 他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脸红,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此时此景竟然还能谈笑风生? “大哥,对不起了。”她将头上拔下的簪子一划。 秦忆风来不及问,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你做了什么?”他在光亮消失的刹那,伸手攫住她的手。 “你抓疼我了。”她发出惨叫。 “尚香——”他直接将她拉入怀中,双手牢牢的圈住她。 “放手……”被一个光溜溜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脸整张爆红。 “你做了什么?”他继续逼问。 她困难的闪躲他的气息,声音带了几丝慌乱,“没什么。” “说!”他凭气息贴近她的唇,只要再近一点,四片嘴唇就会贴到一起。 “下毒。”空气好稀薄,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下毒?”他扬眉。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义妹起绮念?”最后她细若蚊纳的道出他的罪状。 秦忆风顿时尴尬异常,身体上的异样他完全无法控制,尽管困窘,此时却断然不能松手,否则再想捉住她难如登天,尤其他又中了她的毒,更不能放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被人当街追杀不算惨,至少她逃掉了;从屋顶摔下来掉进男人的洗澡盆也不算惨,至少不是她在洗,也没有被人免费看光光。最惨的是,当你被一个光溜溜的男人抱住不放时,他的手下又突然天降神兵似的出现,形成一个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画面…… 尚香几乎绝望地看着像四大金刚一样守着四个方位的青衣武士。 “明明是我吃亏。”她忍不住替自己抱不平,被人吃了嫩豆腐是她不是秦忆风好不好,他们这样得理不让人,未免太过分了。 “你对少主下了毒。”武士甲这样说。 “难不成对待登徙子还需要客气?”她很不客气的反问。 “你穿了少主的衣服。”武士乙如是说。 她翻白眼以示无声的蔑视。 “屋顶的洞是你弄出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武士丙,这样的混帐话他怎么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要不是这屋顶太不结实,难道她一个姑娘家喜欢掉进男人的洗澡盆吗? “因为少王不许你走。”武士丁实话实说。 她咬牙转瞪武士丁,“这时候说实话就有落井下石之嫌。” 于是,四个武士再次化身成木雕石刻,把寂静留给气愤的尚香。 “秦忆风——”她拍桌怒吼。 “怎么了,二妹?”坐在她对面,他整个人显得异常得心平气和。 “你不能这样软禁我!” “解药拿来。” “我没有解药。”她沮丧地坐回位子。 “你有毒药,怎么会没有解药。”他不信。 “既然是要用来害人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准备解药?”她振振有词的说。 他摇头叹气,是呀,她说得真是对极了,也让人佩服极了。 “二妹。”他低声唤她。 她从鼻孔哼了一声,表示有事可以讲了。 “陪我回天剑盟可好?” 她不冷不热地反问,“现在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微笑,“只要你想,我相信就有。” “大哥真看得起我啊。” “二妹何必妄自菲薄呢?” “你嘴边的调笑可以更明显一点。”她开始磨牙了。 愉悦的笑声自他的喉间逸出,爽朗的笑容为他原本俊美的外貌平添几许致命的吸引力,也让坐在他对面的尚香呼吸为之一窒。 妖孽啊! 明明是个男人,偏偏有万年狐狸精一样迷人的容貌,这要不是上天的恶作剧,就是上天过于偏心。 “二妹。” 她神情一凛,迟疑不定地看着他过于温和的表情,危险、危险,熟悉的警示闪过脑海,让她不由得跳离桌前。 “怎么了?” “没事。” “你怎么突然跳起来?”他虽然目不视物,听力却变得非常敏锐,自是不可能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我看到了一只狐狸。”她很严肃的说。 四个武士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狐狸?这屋里除了他们六个人哪来的狐狸?可他们聪明的没问出口。 “狐狸?”秦忆风果然也一样吃惊,“在哪儿?” “我对面。” 他怔住,武士们也面面相觑,五双眼晴十只眼球都望着她。 “二妹。”他薄唇微抿,声音也微微低沉,无形中透出几许威严。 她委屈地咕哝着,“你明明就笑得像只狐狸嘛。” 四武士有志一同的转过头去,继续当自己尽职的护卫,只不过耳朵都同时竖得直直的。 “狐狸?”他的神情耐人寻味了起来。 “嗯。” “我不会害你。”他再次笑得如花朵绽放般绚烂,也让她再次为之闪神。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不会害到我?” 他闻言微微一怔,星目半眯,剑眉轻锁,“二妹。” “干么?”那么严肃干什么,她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过来。” “凭什么?”她叉腰瞪他。 “凭你打不过他们四个。” “……” 这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她真的打不过他们,他这样说太刺激她脆弱的自尊心了。 “过来。”他的眉头皱紧,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尽管她愤怒,尽管她不甘,但是她只能走过去。技不如人,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时,识时务就是必要的。 “什么事?” “你与人可有婚约?” 她瞪圆了眼。 四武士也忍不住扭头看他们的少主。 “关你什么事?”这种私事她凭什么要告诉他。 “如果你已有婚约,你我二人今日的情形便不能流传出去,这会害到你。”他坦言。 尚香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难道你原打算将这件事公诸天下吗?” “你说呢?” “我们好歹也有八拜之交,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啊,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八拜之交……”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心倏地下沉,难道在她心里,他们就只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妹而已? “我就说嘛,结拜这码子事是不能太过随便的,瞧瞧老天给我的这个教训,果然越是亲近之人越会背后下手啊。”她感慨良多。 “是吗?你终于也有这层体悟了吗?”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啊!”她跳起来,一脸惊惶。 “尊驾好俊的身手,不知到此有何贵干?”秦忆风将她护在身后,对来人给她造成的惊恐极是不满。 “我跟天剑盟素无瓜葛,我来只是为了你身边的那个丫头。” “秦忆风,结拜当天你讲过的,有祸你会帮我担的。”她紧抓住他的手。 “当然。”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伤她。 “小于,就凭你,只怕没这个本事。”窗外的人冷哼。 “虽然尊驾的武功不弱,在下却也不是纸扎的风筝。”秦忆风嘴上虽这样讲,可是心中暗暗惊骇对方的功力,来人出现得无声无息,绝非泛泛之辈。 “香儿,还不给我滚出来!”窗外的人耐性全无。 秦忆风反手抓紧她的手,低声逼问。“他是谁?”这般亲昵的称呼,表示他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 “我傻了才会出去。” “真的不出来?”窗外的声音冷了八度有余。 “偏不。”这次的事他绝不会轻饶自己的,除非她傻了,才会乖乖跟他走。 “那这小子的一双眼睛就别想要了。” “解药拿来。”他的话提醒了她,于是马上伸手讨东西。 “你出来。” 她开始犹豫,如果出去,后果很难估计,可是不出去,秦忆风的眼睛可能真的会废了啊…… “不要出去。”如果一双眼睛能换得她,秦忆风宁可不要这双眼。 “香儿,你真的打算让你这位结拜大哥变成瞎子吗?”窗外的人不疾不徐地说。 “我——” “我的小香儿几时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你一向是明哲保身的不是吗?”窗外的人有了调笑的闲情。 “可是,我原没想害他的。” “占了你便宜的男人不死已经是造化,只要了他一双眼睛,处罚算轻的。” 原来她早被发现,“他也是无意的。”她为什么要帮他说好话,明明这家伙刚才还说打算毁了她的清誉。 “所以你出来,解药我给他;如果你执意不出来的话,下次他废掉的就不知是哪里了。” 她的脸色蓦地苍白,挣脱秦忆风的手扑到窗前,喊道:“不可以!” “哼!” “对上天剑盟是不智之举。”她的脸上掠过惊悚,彷佛又看到那一片血红…… 秦忆风的脸色一沉再沉,原来她更加担心窗外的那个男人。 “那就听话。” “我出去,你不准和天剑盟为敌。”她开始讨价还价。 窗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可以。” 秦忆风的手伸到半空中,听着她越窗而出、保证拿到解药的声音,神情迅速黯淡。 “少主——” 摆了摆手,没有焦距的双眼望着窗户的方向,声音中透出难以忽略的失落,“让她去吧,这里不是她会停留的地方。” 他的心却很痛,很痛。 第五章 天剑盟少盟主双目失明! 暂时瞎了的秦忆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段时间外面不知有多少的流言与八卦,可是这一切都到不了天剑盟总部。 看到湖心凉亭那抹天蓝色身影,经过湖畔的人都忍不住要摇头叹气。 打双目失明之后,他们原本神采飞扬的少主便突然变得消沉,整日坐在湖心凉亭内一言不发。从日出坐到日落,一日度过一日,也让关心他的人日渐焦躁。 没有光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捱,因为看不见,所以他可以长久的凝望着记忆中的那一张娇颜。 思念的味道,甜中带涩,他很想知道那个让她担心的男人是谁。 轻盈的脚步声自石桥传来,而后走入凉亭,他微微侧首。 “少主,请用茶。”甜甜嗓音是贴身小婢小莫特有的,随着声落一杯茶放到他的手上。 “小莫,”他的手按压在茶碗盖上,“今天的天气如何?” “风和日丽,湖里的花都开了,很美丽。” 他莞尔,“是吗?” “是呀,风一吹,荷叶摇动、莲花轻摆,好看得紧。” 小莫的声音透着喜悦,也透着天真无邪,他压着碗盖的手紧了紧,逸出一声轻叹,“可惜我现在看不到了。” “少主——” “帮我摘一朵莲花可好?” “好啊。” 他听着她的脚步走远,须臾又走近,一缕熟悉的淡香窜进鼻翼,他放下茶,手中马上被塞进一枝花。 “你闻闻,很香哦。”声音带了点讨好。 “你在吃莲子吗?”他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是呀,少主,你虽然目不能视,听力倒益发厉害了哦。” 他状似专心地嗅着莲香,嘴角却抑制不住的轻扬。 “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却发现有时用心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 “那少主最近看清什么了?” 他笑而不语。 “少主的心情似乎很好。” “小莫的心情也似乎一直都很好。” “心情为什么要不好呢?” 他怔了一下,轻笑道:“是呀,为什么要不好呢。” “所以,少主也应该常常有好心情才对。” “小莫,能问你一件事吗?” “那要看少主问的是什么了,小莫不一定都能回答得了的。” “这个问题小莫一定回答得了。”他笑得笃定。 “那少主就问吧。” “如果你喜欢一件东西,可是这件东西即是别人的,你会怎么办?” “把它变成自己的不就好了。”小莫的口吻十分理所当然。 他唇畔的笑意加深,“但如果这件东西的主人也很喜欢呢?” “让他喜欢另一件就好了嘛。” “如果他无法喜欢另一件呢?” “那就要看我能不能打得过他了。”小莫一本正经的说。 他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让经过湖畔的人不由得侧目,少主今天好像很开心。 “小莫说的不对吗?” “不,你说的对极了。” “哦,少主还有别的吩咐吗?如果没有,小莫就先告退了。” “要走了啊。”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是。” “还会来吗?” “少主需要的时候,奴婢自然就会来。” “是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当然。” “那扶我回去吧。” “回去?”小莫的声音透出一抹明显的诧异,“你今天不在凉亭听景了?” 他闻言失笑,“是呀,不听景了,我想以后这种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你还想有这种机会?” “不想。”他回答得既快又肯定。 “哦。” “听起来你似乎有些遗憾?”他微微侧首。 “怎么可能,少主一定是听错了。”声音无辜极了。 他无声的扬了扬唇。 “少主,是表小姐来了哦。” 他绝对没有听错,小莫的声音突然透着异样的兴奋。 ***bb***bb***bb*** 雨后赏荷,清新雅致,如果身边再有一位粉黛俏佳人相陪的话,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他们天剑盟的少主似乎没有此等自觉,反而似有意的闪躲着表小姐的亲近。 “表哥,我扶你。” 温柔似水、体贴多情的白玉兰一脸羞怯地伸手欲扶秦忆风,却被他有技巧的闪开了。 “表妹,这等粗活还是由小莫来做就好。” 被点到名的青衣小婢有一张讨喜的满月脸,弯弯的双眉下嵌着一对透着灵气的大眼,唇色一如涂抹朱色胭脂般红润。 被表小组愠怒的眸子扫了一眼,原本没打算移动过来的小莫突然快手快脚的走进亭子,状似亲密地扶住少主,很不知死活地用甜腻的声音说:“少主,要不要奴婢喂您吃哈密瓜?” 闻言,秦忆风剑眉微扬,“也好。” “也好”两个字打击到了凉亭内外的所有人,他们全有志一同地望着向来品行高洁一如天上皓月的少主。难道失明之后,人的性情也会发生巨大变化吗? “小莫——”白玉兰的声音有些压抑的颤抖。 小莫眨着一双如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什么事,表小姐?” “须知尊卑有别。” “哦。”小莫受教的点头,很明智的立刻跟少主拉开距离,但又非常故意的补问了一句,“男女就不有别吗?” 温柔如水的目光霎时火光迸发,白玉兰抿了抿唇才勉强发出声音,“当然有别。” “噢——” “但我们是表兄妹。”白玉兰略显僵硬地说,看着小莫的目光很恼怒,这个丫头竟然这样放肆。 小莫没趣的搔了搔头,嘴里咕哝了一声,而后恢复成低声下气的婢女姿态,“是奴婢逾矩了。” “你去帮表哥拿杯参茶来。”直觉地白玉兰想支开这个甚不起眼的丫头。 “是。”她转身欲离开。 “不要走。”秦忆风倏地伸手抓住她。 小莫无辜地朝白玉兰看去,表示不是自己的错,是某人死抓着她不放。 “表哥,小莫只是一个下人,你这样跟她拉扯不清,似乎不太好看。”白玉兰委婉的说。 “她不是下人。” 所有人都吃惊的瞪着秦忆风,小莫明明就是下人啊。 “她是我的结拜二妹。”他微笑。 众人更是吃惊,只有被他抓住的“小莫”依旧神色不变。 白玉兰困惑地看着她,迟疑地开口,“表哥跟小莫结拜了?” “她不是小莫。” “她明明就是小莫呀。” 一旁的人都赞同表小姐的话,眼前这个有着满月脸庞,明亮大眼的丫头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小莫啊。 “二妹,除去易容吧。”他叹口气。 “反正大哥现在也看不到,我就这样不好吗?”自始至终都一脸从容的尚香嘻笑着回答。 “你这样会造成大家困扰的。”他再次叹气。 “怎么会,小莫在天剑盟很讨人喜欢哦。” “你在这里一样会讨人喜欢。”他语带双关的说。 “小妹可没大哥这样的自信呢,”她笑咪咪的瞅着白玉兰,完全忽略她眼中的嫉妒之色,“白姊姊似乎就很不喜欢小妹哦。” 这回他笑而不语,表妹当她是情敌,要说喜欢只怕很难。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白玉兰客气的微微欠身施了一礼。 “姊姊就叫我小莫好了。” “这样的话,真的小莫出现的话,大家会困扰的。”秦忆风不允的插话。 “真的不能叫小莫啊。”她的声音突然透出几许委屈。 他忍不住有些好笑,“明明你自己的名字也很好听啊,怎么偏偏喜欢去羡慕别人?” 尚香的眼角忍不住抖了一下,嘴角的笑微僵,“是呀,是好听。”再敢拿她的名字取笑,她就跟他绝交。 “你干什么?”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旁边的人也吓到目瞪口呆。 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在她脸上摸索,“帮你把面具撕掉。” “大哥好意小妹心领,还是让我自己来比较好。”这样光明正大的吃她的豆腐,当她死了啊。 她螓首微垂,双手小心翼翼地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重新抬起头,不爽地撇嘴道:“我还是觉得小莫的样子讨喜些。”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清丽秀雅的瓜子脸,不语时宛如画上走下的优雅仕女,可是眼波流转,朱唇轻敕之后,整个人显得生气勃勃了起来,就像一株高雅的牡丹花突然变作怒放的山茶花一般神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银辉洒满人间,让今夜的夜色变得迷离动人。 双手托腮,眺望着那只大银盘,尚香脸上的神情实在称不上喜悦,微垂的嘴角泄露出主人目前不爽的心境。 长长的睫毛扇了又扇,水眸突地闪过一抹光亮,诱人的唇瓣向上扬起一个透着邪气的浅笑。 入宝山空手而回非常不智哦,她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既然再次来到了号称白道第一盟的天剑盟,摸近该盟金库的她如果不进去瞧上一两眼,日后到江湖上怎么跟朋友讲自己到过天剑盟做客呢? 想到就做,尚香兴致勃勃的从窗户跳出去,双脚刚刚沾到青石地板,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笑声。 “谁?” 背光的大榕树后缓缓走出一条人影,俊逸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靥。 “大哥,才恢复视力不好好休息,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过来看看二妹是否安好。” “我没事啊,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 “现在打算去哪里?” 她眨了眨眼,歪着头,“大哥怎么知道我要出去?” “我只是猜想你要出去。”相处越久,他越懂得如何跟她说话。 沉吟了一下,她认真的盯着他,“你似乎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笑了,“二妹的聪慧,愚兄从不否认。” “到底是什么事?” “本来我一直想不通你故意让我认出你的用意,不过,今天我收到了一个消息——”他故意停了下来,笑望着她。 “什么消息?”她依旧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听说有人将丹青圣手的画像挂在八卦茶寮三天三夜。”他努力克制自己泛滥的笑意。 她困惑的眨着眼。 “妙就妙在那幅画上的人没有穿衣服。”他盯着她的眼睛,不打算漏过她任何的情绪反应。 她撇嘴,叹气,甚是婉惜地道:“早知道我就该守在茶寮的。” 他的嘴角开始抽搐,“你很想看?” “听说丹青圣手也是名美男子,更何况天天画人的他被别人画,那种盛况无论怎么想都是值得期待啊。”她一脸向往的说。 或许他猜错了吧,秦忆风开始怀疑自己。 她抬头看头上的那轮圆月,嘴里带点困扰的咕哝着,“不过,我明明有画一个花环围在他腰上的嘛,不能算全裸,怎么会传成裸画呢?真是奇怪……” 他瞪着她的侧脸,良久没能说出话来。 他错了,简直错得离谱!无论月下的尚香看起来多么的圣洁、优雅,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小魔女;而期待一个魔女能正常的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画是你画的?”一旦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些僵硬的问了这个问题。 他头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出现类似腼腆的神情,继而听到她用一种快乐的音调说:“是呀,画美男春睡图耶,不自己亲手画太可惜了……” 秦忆风一脸黑线。 她终于发现他神色有异,带了几许纳闷的问:“大哥,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耶。” 他要好得起来才真是活见鬼。 “如果不是为了给大哥送解药,我一定会守在茶寮的。” 干了这种事你不逃命才不正常,他看着她没说话。 “大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不相信小妹对大哥的一片关爱之情?” 他的脸皮微微发烫,她说话一定要这样没遮没拦的吗?一想到她对别的男人也这样说话的时候,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心头扩散再扩散…… “当然,如果他不肯放过我的话,我想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管才是,毕竟我们结拜的时候说好了,祸事全由你担的嘛。”她笑眯了眼。 他只能叹气,“这才是你会来天剑盟的真正原因吧。” “当然不是。”她直截了当否认。 一种叫做喜悦的泡泡立即从他的心底升起。 “我也顺便把你眼睛的解药送来。”她补充说明。 喜悦的泡泡破灭。 早知道就不要弄清楚她来见自己的原因,徙惹伤心罢了,心下黯然之际,他旧话重提,“你要去哪里,我陪你。”虽然天剑盟的守备不容小觑,但是他不敢保证被惹毛的丹青圣手不会冲进来杀人,还是时刻守着她比较妥当。 “真的吗?” 他会不会又问错了?看着她在瞬间璀璨的眼神,秦忆风突然后悔了。 “听说天剑盟的金库收藏惊人,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眼睛一眨一眨,宛如天上小星星。 ***bb***bb***bb*** 有的美人像火,有的美人如冰,也有的美人似花,更有的美人如梦似幻、如仙如画…… 白玉兰看起来就像水做的美人,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得出水来的佳人,这样的女人是天下男人的最爱。 尚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并列的两幅画。 一个水当当,一个美如仙,春花秋月各有特色,可无论怎么看,她的感觉都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嫉妒! 人美,名字也动听,白玉兰,洁白如雪玉兰花;柳絮,随风柳絮舞婆娑,而她自己……忍不住开始磨牙,她当年投胎的时候一定睡着了。 秦忆风好笑地望着窗前咬牙切齿的小女人,真不知道画上的人哪里惹到她了,居然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二妹。” 她抬头朝窗外望去,看到他微笑的脸,撇嘴问:“干什么?” “为什么不开心?”看起来有几分郁闷哦,他兴味的扬眉,负手从门口走进。 “明知道金库就在附近却不能进去看一眼,我能开心得起来吗?”她反问。 他失笑,“你这样堂而皇之的讲,就不怕别人以为你居心叵测?” 她眨了下眼,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神秘地道:“难道我看起来不像贪财的小人吗?” 微微怔愣,逸出口的却是一串震耳的朗笑。 “二妹喜欢美人?”扯开话题,他看着画上的人,神情不免有些古怪。 她轻叹一声,捏起柳絮的画像,感慨地道:“美人如仙,何曾入梦乡。” 他瞪着她。 “美丽的东西总是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小妹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无语的继续瞪住她。 “瞪我干什么,难道大哥不认为她们美得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吗?”她一本正经的问。 他眼角开始抽搐。 美人让人想入非非原是无可厚非,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好不好,而且是称得上风华绝代的佳人,可她却这样明日张胆的表现出对美女的垂涎,这今他不得不怀疑,她小时候究竟受过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成今天这般的与众不同。 “二妹。”他神情凝重起来。 “干……干什么?”这么严肃做什么?她又没做坏事。 “你是女人。” “如假包换。”这点她绝对同意。 “所以,你不能也不应该对着女人露出垂涎的表情。” “这是什么逻辑?”她困惑地望着他,“男人可以垂涎女人,也可以垂涎美丽的男人,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垂涎女人?” 他顿时语塞。 “为什么?” 秦忆风词穷,这让他怎么讲得清。 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尚香最终捧腹大笑,真好玩,他被吓到了。 他先是愕然而后慢慢露出苦笑,又被她耍了。 “二妹。” “嗯。”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分,某人的脸色已经有些铁青了。 “何师我找来了。” “嗯。”她先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后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画师追来了?” 他好整以暇的点头。 “大哥。”尚香朝他谄媚地笑。 “嗯?”他等着她的下文。 “一切拜托了,记得我们结拜时的誓言哦。” 那誓言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可他不后悔,他喜欢看她有恃无恐赖上自己的神情。 ***bb***bb***bb*** “尚——香!”一声暴喝破空传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望过去。 好一个文弱秀气的书生,刚刚那暴烈的声音真的出自他的口?可他的模样明明像是那种动静大一点儿就会被吓到的人。 “画师。”尚香陪着笑脸。 “嗯哼。”等不及的何师我自行问路寻来。 “千山万水的追赶我,不会真的是要娶我吧。”她眨巴着眼睛装傻。 只见何师我的脸发黑,手发颤,那压抑的神情让一旁的众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心大起。 “下辈子也别想!”娶她会折寿三十年,更甚者会立时毙命,他绝对不会跟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过不去。 她撇嘴,“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 见何师我喷火,她急忙又笑着打哈哈,“画师,坐呀,难为你千里追来,要不要喝杯茶解解渴?” “你认为我喝得下去吗?”他冷笑。 “难道你来之前就已经喝饱水了?”她咋舌地瞪圆了眼。 “不要给我打哈哈,你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好事。” 她困惑的眨眼,“嗯,基本上我这人很少做好事,你真的确定那好事是我做的?” 画师暗自深呼吸数次,“八卦茶寮的画像是你送去的?” 她状似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我好像是有送一幅画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画上是什么?” “人。”她实话实说。 “什么人?” “男人。”她坦白。 收到他咬牙切齿的瞪视,她非常自觉地再进行一下补充,“一个几乎没穿衣服的男人。” 看他似乎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她继续说:“那个男人好像跟你长得很像。” “尚香——”他要杀了她,他不过是帮她画了幅画给柳絮,她就弄晕他,并且画了他的裸像送到八卦茶寮去展览。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画师,这足见我对你的重视。”她表情十足认真。 “我杀了你!”忍无可忍便毋需再忍。 “和为贵,和为贵,”一边转头逃命,一边兀自为自己辩解着,“何况我不是在重点部位有画花环吗?”不算全裸,甚至不能算没穿衣服好不好,花环至少也起到遮羞布的作用了啊。 “你!”他快崩溃了。 可惜某人还不打算放过他,“有多少怀春少女对着你的画像芳心暗许,又有多少有识之士对你情有独钟,我为你笼了这许多的爱慕之心,你何必还要杀我,明明是你赚到了……” 原来,找死是她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一旁被当成隐形人的秦忆风无力极了。 “你不要逃……”他今天一定要把她毁尸灭迹,留她这样的人在世上,天晓得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可怜人会遭殃。 看何师我气恼到快抓狂的样子,秦忆风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手阻止他继续追杀眼前欠打的丫头!片刻之后,他挺身介入。算了,他根本没办法看她在自己眼前受一丁点儿委屈。 “大哥,交给你了,我去找水果吃。”尚香明白后台稳当,快乐的闪远。 身后的两个男人同时脸上一黑,这个女人…… 第六章 天剑盟,静楼地下石室。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这是天剑盟近三十年来发生的最大一件事——被称为天下第一毒的千年冰雪蟾遭盗了! 在天剑盟武功最高的四个长老看守,并遍布机关的情况下,来人竟成功夺走了雪蟾。 “天下第一毒遭盗?”尚香难掩讶异。 秦忆风点头。“让人担心的是抢走雪蟾的人打算用它干什么。” “救人或者害人。”她给出答案。 “是呀,总不会有人养着它作观赏之用。”他叹气。 “雪蟾长得漂亮吗?” 他看着她晶亮的眸子,突然有些想笑,换了是她可能真会拿来观赏吧,“像雪一样白,像玉一样晶透。” 她睁圆了眼,“这么漂亮?” “最毒的东西往往都披着美丽的外衣。” 她恍然大悟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这丫头,竟然拿他的外貌做例证! “何师我今天找上门,雪蟾就失窃,这一切真是巧合吗?”他忍住气,正事要紧。 她不以为然地撇嘴,“画师又没有分身术,稍早他不正跟你打得热火,再说四大长老是中了毒,画师的千金笔虽然厉害,但是好像没毒的吧。” “声东击西。”他低喃。 “画师有同党?”她兴奋起来,“我一定要去问他。” 他一把拉住转身就跑的她,摇头,“不能去问。” “为什么?” “这件事不能宣扬,否则必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为什么我可以知道?”她也是外人,这种时候一定要当外人。 “你是我二妹,也算天剑盟的一份子。”他神色不变的说。 “一份子?”她狐疑地看着他,“接下来你该不会说,既然是一份子,这件事我也有义务帮忙追查吧?” 他微笑起来,“二妹果然是冰雪聪明。” “小妹哪有这个本事,大哥真爱说笑。” “愚兄相信,以二妹的人脉之广绝对可以找到线索。” “我?”她不由自主地扬高音量,“人脉广?” 他凑近她耳畔低语,“八卦茶寮专门负责收集整理各种消息的小黄莺,你的人脉不广谁还能称广?” “画师!”竟然再次出卖她,太过分了。 秦忆风笑起来。 四大长老及八大护卫都惊异地看着他,难得看到少主在人前笑得这么开怀,这位“二妹”对他的意义果然不同。 “用毒功夫出神入化、武功又深不可测的人,江湖上并没有几个,这人其实好找得很。”被泄底的她不隐藏实力了。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 “毒阎罗。” “他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 “那并不表示就不是他。” “传闻此人从来不研制解药,据他的说法,既是要害人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研制解药。” 听三长老这么说,秦忆风马上看向身边的尚香,这种说法她也很认同。 “来人年纪跟少主差不多,相貌阴柔邪魅,给人一种妖冶冰寒的感觉。” “比大哥还好看吗?” 所有人都看着尚香,她依旧面不改色地追问下去,“是不是呀?” 一个护卫面露难色的回答,“那人的俊美是一种极邪极阴的妖美,和少主不同。” “那当然,”她唇线诡谲地扬起,“大哥是那种浑身都写着正义的美男子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夜深人静,密室内只剩两个人。 桌上摇曳的烛光,在墙壁上映出两条交叠的身影。 “二妹。”秦忆风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双手托腮,尚香专心盯着跳跃的火苗,不理他。大半夜拉她到这里,她生气了。 他捉过她一只手,盯着她的眼,不让她闪躲,“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实话实说。” “好。” “盗走雪蟾的人是谁?” “毒阎罗。” 泰忆风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的给出答案,没有一丁半点儿的犹豫。 “何以如此肯定?” 她突然面带愧疚地看着他,“因为雪蟾在天剑盟的消息是我告诉他的,密室的位置也是我事先画给他的。” “你怎么会知道?”秦忆风惊惧。 “因为我在这里当过半年的奴婢。”她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当他说出她亦是天剑盟的一份子,她明白,这是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半年?” “对。” “易容。” “对。” “为什么?” 她长长的睫毛挡住眸底的神色,淡淡地道:“如果不能阻止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那只有帮他把危险度降到最低。” 秦忆风心痛地看着她,她这是在让他死心吗?在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 “况且,像千年冰雪蟾这样天下第一至毒的生物,放在天剑盟除了浪费人力看守,并没有多大实质性的用处,还是——”她斜眼看他,“大哥懂得治病用毒之道?” 他默然,这是实情。 “而现在雪蟾被盗,天剑盟隐藏的安全危机除去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难道大哥不这样认为?” 他目中闪过一道光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难道她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 “大哥为什么这样看我?” 他展颜而笑,“二妹做事似乎一直都这么思虑周全。” “也不能这么说,总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比如这次被画师追杀。”她颇有几分自嘲的努努嘴说。 他大笑。 她微带嗔恼的瞪着他,“做大哥的这样嘲笑自己的妹子,不太好吧?” 见他还在笑,她恼怒的起身,向门口走去,“夜深了,我去睡了。”笑,笑死你算了,真是恶劣的男人。 长臂一伸就拉住了她,微一用力,她整个人向后跌进他的怀中。 看着他瞬间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脸,以及那俊颜之上的绚烂笑意,尚香恍神了一下,这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会变得像诱人犯罪的万年妖孽吗?离这么近,分明在考验她的操守。 “干……干什么?”要命,她的舌头竟然开始打结。 他颇感兴味的扬眉,“你脸红了。” “我当然会脸红。”她用手阻隔他的接近,“你……你别一直靠过来啊。”心都快跳出喉咙口了,放过她吧。 “允我放纵一次可好?” 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低沉魅惑,眼神这么勾人心魂——她所有的思绪中断于他突然贴上的双唇。 风拂过烛火熄灭,暗室之中只剩压抑的粗喘与呻吟。 ***bb***bb***bb*** “尚丫头,出来。” 一大清早就有人在尚香的门外敲个不停,“砰砰”声响就连隔了好几重院落的人都被惊醒了,可是屋里的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尚丫头……”门外的声音锲而不舍,大有海可枯石可烂,门不开绝不走人的意思。 就在来人决定破门而入时,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尚香一脸意兴阑珊的看着门外的人,撇嘴叹道:“画师,这么早就找我叙旧吗?” “我以为你睡死了。”他用力瞪着她,然后吃惊地发现她竟然顶着两个黑难眼圈,“你一晚没睡?” 她横他一眼,“你诅咒我吗?” “最近我一直在诅咒,你难道都没觉得?” 她冷哼,双手环胸气质全无,以眼白的部分对着他,“现在我晓得了。”难怪她会那么衰,这笔帐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 “我要走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何师我迳自往下说:“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你这次荒唐行为,但是绝不会有下次,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我们后会有期。”有秦忆风这个男人罩着她,他的裸画之仇要报很难,好在他也不吃亏的将了她一军,得到天剑盟有事相助的承诺,两人算暂时扯平了。 这真的需要麻烦他老人家亲自来说一声吗?他一声不吭的就走她会更高兴,也免得辗转难眠大半夜好不容易睡下的她这会头重脚轻想咬人。 “等一下。”赶在他飘然远去时伸手扯住他的一角蓝衫,咬牙切齿的开口留人。 “什么事?”何师我讶异的扬眉,不敢相信她竟然还开口留自己。 “这个——”她突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靥,纤足飞踢,赏他一个离别礼物,“送你。” 一条人影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狼狈摔在地上,这便是秦忆风走进院落看到的情形。 “尚、香!”字与字之间的停顿昭示着骇人的杀气,何师我慢吞吞地自地上爬起,又慢吞吞地走回来。 就在他接近房门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而后天剑盟响起一道崩溃的怒吼,“尚——香——” 知道不应该笑的,可是等他发现,笑声已经先理智一步逸出了唇。 何师我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字字含悲带愤,“秦少主——” 秦忆风马上绷紧脸,一本正经的问:“何兄有事请讲。” “这就是你秦家的家教吗?” “家教?” “难道她不是你的义妹?既然是义抹,不就是你的家人,而我现在站的地方不是天剑盟吗?这样还算她的家教好吗?”何师我气愤难当的炮轰他。 秦忆风顿时无言以对,家教可以这样算的吗? “吱呀”一声,门再次拉开,两个男人同时望过去。 纤尘不染的雪白书生袍,头扎方巾,手持折扇,眼前活脱脱是个倜傥风流的江南才子。 “香儿——” “尚香——”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然后目光再落到她身上。 像换了个人的尚香蹦跳到脸色依旧铁青的何师我身边,笑嘻嘻地问:“画师,不介意我跟你作伴吧?” “在你刚刚踢了我一脚之后?”他难以置信地扬眉。 她认真的点头。 “你脑子没坏吧?” “你脑子才坏了。” “你不怕我杀你?” “你不是找不到机会报仇吗?” 站在一边的秦忆风的心情酸涩,她到底还是要离开,在昨夜他以行动表白后。 “我脑壳坏掉才会让你跟。”最后何师我很强硬的挤出这句话。 “腿长在我身上,由得你说了算吗?”她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何师我的脸色开始发绿。 望着自己手臂上突然多出一只手,她用力抿紧了唇,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秦忆风的脸色。 “你认为现在我还会让你走吗?” 原来脸色很臭的何师我在听到这句话后,两只眼睛倏地发出诡异的亮光,犹如饥饿的狼看到了猎物一般。 不愧是八卦茶寮出来的,血液里邪恶的因子马上发挥到极致,目光在两个暗潮汹涌的男女身上晃来晃去。 “大哥,小妹又不是走了就不会再来,你不用强留我下来。”她试图用最轻松的表情面对他。 “那就用眼睛看着我说话。”他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头。 眼神闪啊闪的就是不敢对上那双会勾人魂魄的星眸,可是看到他红润的唇,昨夜的一切又在她脑中炸开,桃花迅速开遍她的身体,蔓延至她的脸庞。 “脸红了!”何师我像瞧见了天降红雨,要不是有人不客气的挡开他,他已经趴到她的跟前去证实。 “画——师——”现在轮到她尖叫了。 “真的红了哦。”他继续火上加油,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他敢肯定错过一定终生遗憾。 “秦忆风,你松手,我今天要不撕了他那张嘴,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倒过来也不会更好听。”偏偏有人决定让今天这把火烧个过瘾。 “何师我,你死定了!” 见她难得露出抓狂的神情,秦忆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手,如果她真的很生气,由别人承担她的怒火要比自己承担好得多,所以他很抱歉的看了何师我一眼,这次就偏劳他了。 ***bb***bb***bb*** 尚香的武功并不很高,但是兔子急了咬一口也是很疼的,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温驯一类,偶尔耍点小手段,打败一流高手甚至顶尖高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何师我最后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点都不奇怪。 真狠!所有看到何师我惨样的人都只想到这两个字。 江湖上长耳朵的都知道丹青圣手何师我除了他那双手,最珍惜他那张名列江湖十大美男之一的脸。 “秦忆风,你这样的行径就不怕江湖人耻笑吗?” 被人指名道姓的秦忆风神色从容地呷了口茶,“在下有做过什么吗?” 何师我双眼喷火,两手发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他在后面屡施黑手,尚香怎么可能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死道友好过死贫道也不是这种死法吧? “好痛……” 世界上最无耻的是什么人?就是那个正在呼呼自己一双纤细柔荑的行凶者。 “来,把这药膏抹了会好一些。”秦忆风很关切地递上良药。 “画师,来,我帮你抹药膏。”尚香高高兴兴的拿着药朝受害者走去,完全不理会身后那张逐渐变得一团黑的脸。 “站住,”何师我紧张地退后,“你再靠近我,我就咬舌自尽。” 鸦雀无声! 突然屋子里静得连一片树叶掉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尚香因愕然而微张的嘴终于慢慢掩阖,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忍俊不住,“哦,咬舌自尽——那就咬吧。” 秦忆风已经忍笑忍到浑身状似抽筋,原来跟她相处不抓狂的人真的很少啊,瞧瞧江湖上以好脾气闻名的何师我现在的模样,全身颤抖一如风中的枯叶,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反制于人。 “啪”的一声,何师我拍烂了身边的桌子。 “继续。”她不痛不痒的鼓励。 一张椅子继而碎裂。 “很好。”她微笑。 在何师我毁掉客厅第十张桌椅的时候,主人终于变了脸。 “何兄,还请手下留情。” 这些全是上好的紫檀木,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再任人这样一件一件地毁下去,纵使天剑盟富可敌国也会有破产的一天,更何况天剑盟只剩…… “大哥何必这样小气,区区几张桌椅而已。” “对,秦少主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手起话落间,两张桌同时报废。 他们两个连成一气,这倒让秦忆风始料不及,顿时愕然不已。 “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起走?”何师我一边把别人家的东西当柴劈,一边很悠闲地发问。 “我有问过你几时偷看柳大美人洗澡了吗?”她反问回去。 秦忆风托住自己的下巴看好戏。 何师我俊脸乍青乍白,极度扭曲。 “你怎么知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摸了摸耳边的长发,她淡笑道:“我难道没说过自己曾经扮过柳絮吗?” 何师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其灰败的程度。 “以后不要老是追着不相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辩白自己所犯的过错,平白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多不好意思。” 她会不好意思?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透露出这样的怀疑。 “不过,这种消息我倒是不介意多知道一些,这样上茶寮八卦的时候还可以更尽兴一些。”她笑眯了眼。 秦忆风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能当上八卦茶寮收集消息的小黄莺了,那根本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何师我走了,挥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却在身后留下一室的残破桌椅。 “为什么?”尚香失去形象的揪住某人的前襟,将他强行拽到自己眼前。 被迫低头跟她眼对眼,秦忆风的表情随性自在,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他是你朋友。” “谁说的?”她翻脸不认人。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扩大,她就连赖皮起来的表情也令人发噱,好想伸手指掐她鼓起的腮帮子,亲吻她透露着倔强与狡赖的双眼。 “也对,他是为追杀你才来天剑盟的。”秦忆风非常合作的顺着她。 “所以他损坏的东西凭什么要我替他赔?”她的声音忍不住拔高。 笑意从眼底溢出,秦忆风不着痕迹的贴近她,“他因为追你而来,又因为目的没有达到恼怒而去,离去之前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顿了一下,目光瞟向一室的狼藉,“这些东西中古玩字画为数不少,天剑盟损失如此惨重,总不能一声不吭地吃下这个哑巴亏吧?” “吃了又不会怎么样。”她一副事不关己。 他眼角为之一抽。 “况且,你既然敢把这些古玩字画摆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那这种意外也应该算计得到才是,所以凭什么让我赔?”她越说越理直气壮。 秦忆风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咦,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近到她都可以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他呼出的热气扑到她脸上,让她没来由地红了脸,莫名的有些脚软。 深夜,暗室,那纠缠着自己的火热唇瓣…… “表哥——”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击破屋内所有的旖旎风情。 尚香迅速推开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男人,转头看向门口。 秦忆风则是饶富兴味的看着在瞬间神色恢复自如的人,她变脸的速度真是惊人,快到他几乎以为刚刚那个满面娇羞、眼神迷离语人的她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觉罢了。 “姊姊找大哥有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白玉兰努力将目光定在一室的狼藉上,刚刚那一幕好刺眼。 尚香弯腰拾起地上的半幅残画,悠然一声轻叹,“有人嫉妒天剑盟太过富足,所以千山万水地跑来搞破坏。” 白玉兰愕然,“嫉妒?” 秦忆风无语,看她如何为自己脱身。 “姊姊,”前一刻还悠闲调侃的人,下一刻换上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你来评评理,明明是别人毁掉这里的东西,大哥却赖上我,让我来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表哥让你赔东西?” 尚香用力点头。 你们两个刚刚的样子实在不像在讨债呀。白玉兰心头恨恨地想着,脸上却是一副贤良的表情,“表哥,既然不是香儿妹妹的错,何必吓她。” 秦忆风哼了一声,“那人就是追着她来才会把这些东西毁损的,不让她赔,难不成天剑盟自认倒霉?” “这些东西原是身外之物。” 白玉兰的话马上得到了尚香的热烈追捧,“姊姊说得真是太好了,姊姊不但人长得似神仙,就连秉性修养也如此超凡脱俗,哪里像有些世俗之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世俗之人状似失聪的看着门外盛开的花丛。 “表哥留下香儿妹妹就为了让她赔东西?”白玉兰小心的确认。 某人继续失聪中。 “姊姊,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尚香像小女孩一样不依地摇晃着白玉兰的手臂。 “是表哥不让妹妹走吗?” 她用力点头,委屈的扁嘴,“我打不过大哥,所以没能跑掉。”那个死画师,没义气,竟自己一个人落跑。 听她这样说,白玉兰的额上出现黑线,跑掉? “妹妹还有事情要去办?” “嗯。”她用力点头。 白玉兰目光扫过那个状似赏景的男人,唇畔绽开一抹艳丽的笑靥,“那姊姊做主,这些东西不用妹妹赔了。” “真的?”世上还是有好人。 “假的。”某人不再失聪,干脆利落的浇熄她的喜悦,“赔不出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东西,你就别想走!” 尚香的眼睛倏地冒出火光,“我去哪里给你弄一模一样的东西来?”那些都是古玩字画啊,膺品没问题,可真的她去哪里挖啊? 表哥根本就不想她离开,这个认知让白玉兰袖中的拳头下意识的握紧,垂下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意。 “那就留下来。”这是他的答案。 “秦忆风——”尚香急得跳脚。 第七章 金库应该是什么样? 就算不是满地黄金白银外加珍珠玛瑙,也该有几只红漆大木箱来充数,以显示主人够资格拥有这样一个掏空的山洞当金库——但是,什么都没有! 山壁上的松油火把将山洞照得如同白昼,也尽显寒碜,这里简直称得上是一马平川,放眼望去一目了然的干净。 玄衣如墨的夜行人,呆望着这偌大而空荡的洞穴,眼中渐渐涌上愤怒。 没错,就是愤怒,这是欺骗,欺骗全天下可怜的神偷大盗或像她这样单为欣赏金库而来的被害人。 她不甘心,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进到这里,却发现是个大骗局,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甘心。 所以,在经历了漫长的呆愕之后,尚香开始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搜索山洞,哪怕只发现一两块碎银都好,至少证明这个山洞确实有当过金库,否则只有说明所谓的金库根本就是天剑盟对江湖众人撤的弥天大谎。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她手指摸山壁摸到快麻木的时候,终于听到一种类似机关转动的声音,这让她感动到快要热泪盈眶。 相较于外面的灯火通明,这条刚刚出现的长道就显得异常幽暗,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感。 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她便迈步走进那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山道。 越往里走光线渐强,也让她开始小心起来,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布好的陷阱等待猎物落网,但——尚香秀眉蹙起,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危险气息? 既是陷阱却无警讯,着实让她困惑。 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步不前,盘膝坐在甬道中间,托腮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低沉醇厚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她双眼没有睁开的迹象,只是恬静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大哥笑什么?” “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让你不再向前走?” 他在她跟前蹲下,低笑道:“进都进来了,怎么走到这里就不走了呢?”他在里面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下去,只好自己走过来。 感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稳住心神,只要不看他那张万年妖孽的脸,她就能保持神智清明,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看到陷阱,大哥还会走进去吗?”她反问。 “美人计的话就会。”他越发贴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 “那……”她霍然睁开眼,一双明眸火光四溢,却不知反而丽色遽增,明艳不可方物。 “怎样?”他微笑依旧。 羞恼于心的她却又不能直言,这家伙竟然离她近得让她一转头就亲到他的脸! “嗯?” 她满面飞霞,慌张后仰,“你别一直靠过来……”拜托不要笑得这样媚态横生、妖魅惑人好不好?她怕她会管不住蠢动的心。 “你原想说什么?” 他使出的一定是美男计,而她正在体验美男计的甘苦滋味。 尚香一边挣扎要不要对眼前这张俊美过度的脸伸出狼爪,一边暗自唾弃自己,好歹也是在俊男美女中打滚多年,虽不致刀枪不入,但实在没道理会被这家伙的美色所惑,明明她面对这张脸也有些年份了啊…… 没道理! 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极多,她只能安慰自己说那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某人也晋级妖魔化了。 “香儿……” 这声音实在太诱惑人了,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虚软无力,“什么?” “今天你算自投罗网吧。”眸底闪过奸计得逞的诡诈光芒。 “你根本早就算计好了。”她努力收摄心神。 “要算计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是吗?”这次不就被你算计到了,她心里颇不是滋味的想着。 “那是因为你对我少了防备之心。” 她不爽的瞪着他,气他的胡说八道。 他伸手环住她的纤腰,愉悦地笑起来,“或许你不自觉,但是自从你跟我结拜之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样生份,而亲人之间是非常容易互相了解的。” 是这样吗?她的眼睛透露出这样的疑问。 “当然是,否则我何需等到今天。” 她蹙紧了眉头,等到今天? 他的笑容显得无奈起来,抵着她光滑的额头,恍若呓语般地道:“难道我的心你到现在还不了解吗?还是你想装傻?” 她知道啊,他一直在想办法吃她豆腐,想到这个,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他搂抱在怀里,马上反射性地用手推他,企图隔开两人的距离。 “你放手啊……”她有些挫败的低吼。 “不放。”他很坚定的拒绝。 “男女有别。”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她难以置信的瞠大眼,这话真的是眼前这个江湖大侠说的吗? “你是我结拜大哥。”她叫嚷。 他直直盯着她。 “我们是兄妹……”声音渐渐中断于他持续冰冷的瞪视中,明明是他提议结拜的啊! “你真的只当我是兄长?” 原本是很确定的答案,可是在话即将出口时她反而犹豫起来,只当他是兄长吗?似乎好像…… 见她面露迷茫之色,他心中了然,这傻丫头只怕到现在也没弄清自己的心。 “为什么金库没有金银珠宝?” 他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避重就轻的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一座空库为什么外面的机关还设计得那么繁琐?”害她兴致勃勃地闯过一道又一道,结果什么都没有。 “因为能进到金库里的人并不多,能活着走出去的人更少。”好吧,既然她这么想知道,他可以先回答她。 “为什么?” “这里是天剑盟的禁地。” “一座空荡荡的大山洞,请我来我都不会来。”她哼声表示不屑,早知道这里空空如也,她还不如收拾包袱先跑了再说。 “所以我没请你。”他从善如流。 “可是,你让我赔古玩。”想到他的可恶之处,她忍不住张口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他笑着任她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这样,你怎么会因为不满而打金库的主意。” “我原本也很好奇天剑盟的金库有什么。”要不是某人死都不肯领她一窥其貌,或许她早就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你并没有非一探究竟不可的心思。”他一针见血的道破。 那是当然,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她至少也算君子行列里的人。 “所以,得想办法让你自己走进来。” 此时看他又像一只狐狸了,危险啊危险。 “你千辛万苦的设计我进到这,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这里要出去很难。”他剑眉轻扬,心情极好的回答她。 “又怎样?”她进来要是有金银可拿的话,也不会那么快想出去。 “至少我很肯定,在这里你若想脱身要比密室难上很多很多……” 脑中警钟响起却为时已晚,某只总变身为狐狸的男人再次像蛇一样缠了上来。 当她被撩拨得有些意乱情迷时,突然一张阴柔邪气的脸闪过脑海,让她瞬间打了一个寒颤,手脚并用的将身上的八爪鱼给弄开。 “香儿……”这种时候拒绝大不人道了。 她很严肃的看着他,“你不能碰我。”否则性命堪忧。 “为什么?”她明明心里有他,为什么一直抗拒他的亲近? 她伸手搔了搔头,努力营造出来的严肃感顿时荡然无存,有些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什么原因?”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烦恼该怎么解释,有些事她不能告诉他。 “尚香。”声音明显出现警告的意味。 “我不是正在想嘛,催什么催。”她不爽哦,再吵毒哑他。 黑线挂满秦忆风的额头,她的口吻…… “因为毒阎罗不允许我跟白道的人来往。”好吧,这么讲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不许?”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他不许,并且撂话说,如果我敢嫁给白道中人,他就要给我好看。”好看?她也很想再漂亮一点呢。 “你们是什么关系?”秦忆风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愿不会是他想的那种。 “关系啊,”她将指甲送到嘴边啃着,“就是那种很亲密的关系。” 很亲密的关系?他身躯一震,神情大受打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悬崖峭壁下的迷人幽谷,草木繁茂,山花烂漫。 晴朗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云,飞鸟自在的飞翔在蓝天里。 紫衣男子在一大片向阳的岩石上晾晒药草,随着他的动作,岩石上的药草越来越多。 在离这岩石不远的小溪畔,一个粉衣少女埋首摔打着手里的泥巴,嘴里不时的嘟嘟囔囔。 “哥,我这么讲有错吗?” 那个站在一堆药草中间忙碌的紫衣男子头也不回的哼了声,“当然没错,我本来就是你最亲近的人。” “那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那么怪?不但对我中规中矩了起来,就连我在天剑盟多住两日都不肯。” “你很失望?”紫衣男子终于自药草中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极其阴柔美丽的脸,眉梢眼角天生带着一抹勾人心魂的邪气。 “我只是奇怪,一个习惯对我动手动脚的人突然变得比正人君子还君子,我不习惯啊。”她噘着嘴,继续用力摔打着手中的泥块。 紫衣男子看着她用力摔打泥巴的背影无声的摇了摇头,这个傻丫头,从小到大,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跑去摔泥巴。 “那个千年冰雪蟾能借我玩两天吗?”尚香漆黑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拿着泥巴跑到自己大哥身边撒娇。 “哼。”他给她来个相应不理。 “它好漂亮,玩两天而已嘛,不要那么小气。”她继续死缠烂打。 “从小到大,凡是你接近的毒物都没好下场,不借。”异常斩钉截铁。 “哥——”她拖长了音,不满的瞪大眼。 “瞪眼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你是比毒物更毒的人。”再毒的活物,遇到她只有认栽。 她的嘴角抖了又抖,哇咧,这是身为胞兄应该说的话吗? “一天好了,好歹这雪蟾我也出了力,就一天。”她竖起一根手指表示绝不食言。 他用力拍掉她的手,继续翻晒药草,“是谁把我的万毒洞搞得一团糟然后跑掉的?”他肯放过她已经是大人大量了,还敢邀功。 “那你也追杀过了啊。”她在后面小声嘀咕。 “你属蟑螂的,从小被人追杀到大,依旧活蹦乱跳的为祸人间。”他笑着伸手拍拍她垂下的小脑袋,这丫头天生第六感敏锐,所以她再疯再爱玩,他也不用太担心她会把自己的命玩掉。 “哥,我想娘。” “想就回去看看。” “爹不喜欢我回去。”她闷闷不乐的说。 “那个死老头根本不喜欢任何可能打扰他跟娘亲热的人。”阴柔的俊脸上闪过愤恨。 “娘好可怜。” “所以我们一定要救娘脱离那个死老头的魔掌。”一定要炼出能制住那老家伙的毒药才行。 “嗯。”她用力点头,伸手握拳,一脸的坚毅。 “你们这两个死小孩。”一个暴怒的声音插入。 “哇!”尚香吓得躲到大哥身后,然后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个彷佛平空冒出来的蓝衫人,“爹,你几时来的?” 莫承言刚毅豪迈的脸上是满满的愤怒,瞪着眼前两个逆子,“足够听到你们两个的不孝言论。”枉费他千辛万苦的跑来看他们两个,简直浪费感情。 “哼,比起你把我们两个相继抛弃的举动,我们这样做根本就不算什么。” “哥说得没错。”她大声支持胞兄。 “莫祭酒、莫尚香——” “哼。”这回两兄妹同时从鼻孔里哼出声,转身继续摆弄手中的药草与泥巴,根本当老父不存在。 “香儿,过来。”目光在子女身上转了几圈,莫承言决定从小女儿下手。 用力摔了几下泥巴,难得听到自己全名的尚香不是很甘愿的走到父亲身边。 “什么事?” “你今年也十八岁了,所以我给你定了门亲事。”他等着看女儿欣喜的表情。 结果—— 女儿蹲下身继续埋头玩自己的泥巴。 一阵微风拂过,将岩石上晾晒的一根药草吹起,缓缓在他面前飘落,犹如他此刻阴暗心情的写照。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养不教父之过,他错了。 “有。”异口同声的回答,并且很响亮。 莫承言为之气结。 “你又把香儿许给谁了?”无论怎么看,莫祭酒的脸色只能用阴狠来形容。 说到这个,莫承言就得意起来,“那孩子无论人品、气质、武功、家世都是上上之选,多少人枪都抢不到的乘龙快婿。” 尚香皱了皱眉头,狐疑的望着父亲。 “真有那么好,还轮得到你去抢。”莫祭酒不屑的冷哼,死老头整天腻着娘亲,哪有时间去帮小妹找夫家,还不是为了断绝后患,才决定把小妹给处理出去。 莫承言的脸皮颤了颤,最后以父亲独有的宽广胸怀原谅儿子的出言不逊,对着女儿露出慈父的微笑,“香儿啊,爹怎么会害你呢,是不是?那小子真的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哦。”乖囡,你就赶紧嫁了吧,也省得你老是易容回去打扰我跟你娘的独处。 “难得一见的才俊?”尚香螓首微歪,用一种调侃的眼神看着父亲,“爹,您什么时候有机会遇到这种人才?” 这回刚毅的脸皮忍不住微微泛红,最后不得不端起父亲的架子,沉声道:“丫头,正所谓在家从父,你的婚事爹说了就算。” “哼!” “祭酒,这次你不可以再从中作梗。”他很严肃的望着儿子不驯的脸。 “再?”她挑眉,目光在父兄之间来回移动。 莫祭酒看着妹妹坦然的道:“八年前他就试图把你许人了。”不过,那小子被他打发了。 “八年前?”她讶然的张大嘴,那时她才十岁好不好,“是谁?” 阴柔的俊脸散发出一种邪恶的气息,“不知道。” “啊!” “他进到谷口的时候就中了我的招。”停顿了下,他妩媚的笑起来,“伤重加上毒发,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没有为其收尸的必要,动手后他便离去。 尚香忍不住伸手挠头,怎么越听越耳熟咧。 “所以这次我决定当面告诉香儿,安排好一切,免得再让你有机可乘。”莫承言不忘狠瞪儿子两眼,他的眼光一等一,那小子就该是他莫承言的女婿,哪会真让逆子解决。 那又怎样,只要知道是谁他一样动手,哼!莫祭酒挑衅地睨了父亲一眼。 “我莫承言的女儿一定要嫁白道中人。”他声明立场。 “我毒阎罗的妹妹只能嫁给邪道中人,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也是有原则的。 她继续搔头,一正一邪两路人马,此刻自己面前就有一对,她真的很苦恼耶。 ***bb***bb***bb*** 唉! 望着水光山色风景无限的洞庭湖,尚香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喜悦,原本灵动的眸子呆呆的凝望着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嫁人? 螓首微仰,眯眼看着头顶灿烂的太阳,一声轻叹逸出朱唇。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清风徐来,在这炎炎夏日里分外难得,可是烦恼的她却没心情游山玩水。 望着与君山遥遥相望的岳阳楼,她连叹三声。 去?还是不去? 不去,爹那里不好交代;去的话,大哥会不爽,她自己也不情愿。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俊秀出尘的脸,那双如星般灿烂,如海般深邃的眼睛似乎透着隐隐的忧郁…… 停!她用力晃了一下头,将那张缠了她好些日子的脸从脑中晃走,掬水用力泼自己的脸,清醒,一定要清醒。 “哼,他都已经赶我走了,我为什么还要想他,才不要……”她喃喃自语,努力说服自己。 定了定神,她擦干脸上发上的水渍,眼睛遥望着岳阳楼,对自己说,就去看看吧,或许真的是个人杰呢,就算不嫁,拗来当朋友也是可以的。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她跳上岸边停靠的一叶扁舟,向岳阳楼而去。 常言说得好,人生何处不相逢。 可是——这也太恶劣了吧! 才上岸,尚香还未来得及找人就想原路回返。 “二妹——” 来不及了,他已经发现她了,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秦忆风狐疑的打量她,一身白衣似雪,越发衬得她明眸皓齿、玉面朱唇。 目光下移,在看到她腰间带着的那管青翠洞箫时,眼神倏地一紧——雪衣,翠萧,发如双环,耳坠莲花,衣着打扮无一不与今日他要见的人一致。 相识八年来,从未见她穿过白衣,今日才发现白色很配她,把那种绝代风华的气韵发挥到极致。 “你来洞庭赏景吗?”他兴味的扬眉。 抿了抿唇,她走到窗前,眺望着碧波浩渺的太湖,微笑道:“对呀,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能让人写出这么美诗句的地方一定很漂亮,而站在岳阳楼看君山,就更有诗意,不是吗?” “今天我包下了这里。”他慢条斯理的说。 “大哥,何必这么见外,让小妹借借光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她扭头对他扮个鬼脸。 “这么多年没见你穿过白衣。”他不着痕迹的探问。 她挑眉,“大哥没见过不表示我就没穿过,是不是?” 话虽这样讲,但是天下断没有如此巧合之事,今天他与人有约,白衣翠箫相见于岳阳楼,她便适时翩然而至。 “你真的姓尚?” “大哥何出此言?” 将心一横,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再让她这样扯下去,永远套不出他想知道的事。 “我会包下这里,乃是因为与一位莫姑娘有约,而她赴约时就该如你这般白衣翠箫……”剩下的话他明智的含在嘴里,仔细看她的神色变化。 嘴角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尚香没来由地朝他怒视一眼,让他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香儿?” “请称呼我为二妹。”她纠正他,他都跑来跟人家相亲了,还敢叫她“香儿”? 显然她忘了自己其实也是来相亲的。 “二妹。”他突然有些想笑,她这样如嗔似娇的表情真的很可爱。 “既然大哥与人有约,那小妹便不好多做打扰,我先告辞了。”她面不改色的向他辞行。 “哦。”他剑眉微挑,意味深长的瞧着她。 “我要走了。”她提高音量。 他点头,“我听到了。” 她瞄瞄他,再低头看看被人扯住的衣袖,不耻下问地道:“那你的手在干什么?” “莫尚香。”他很肯定地轻唤。 她左顾右盼,“谁?” “你呀。”他惬意的笑。 “大哥真是爱说笑。”我不承认你能怎么样? “难怪你那么喜欢小莫的名字。”他终于可以理解她每每叨念小莫名字时那股艳羡从何而来了,她自己明明就姓莫,却不肯大大方方地将姓与名字连在一起。 莫尚香,莫上香,哈哈,果然是有意思! “秦忆风——”她开始抓狂,谁敢拿她的名字取笑,她就对谁不客气。 “哈哈……”他放声大笑,每每她抓狂无措的样子都会让他心情大好,从无例外。 “我要跟你绝交!”气死她了,都是爹,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什么莫尚香,莫祭酒的,爹难道想让她跟哥忘祖弃根吗? 秦忆风强忍住泛滥的笑意。 “放手,我要走了。”她现在很生气,他再不放手她就不客气了。 “缘分既然是上天注定的,我便没道理再放手。” “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认真的道:“八年前你误打误撞的收了原本就是送你的玉麒麟,今日你我二人又因父母之命而重聚,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难怪那日听哥讲得很耳熟,原来他便是当年那个倒霉的少年,她恍然大悟。 “不管你跟毒阎罗究竟有什么纠葛,这次我都不会再放手!”心灰意冷的他原想认命,听从父母安排来见见再找上门的莫家小姐。却不料,老天垂怜,让他失而复得。 “纠葛?”她眨眼,除了她常常弄死哥哥的毒虫外,他们兄妹实在没别的恩怨。 “你肯来,证明他在你心目中也无多少分量。”同样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也是一般,否则她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认知让他很不是滋味。 “不是呀,我如果不来,他们会闹得很凶,所以我一定要来走一遭。”她实话实说。 秦忆风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 第八章 她有说错吗? 她明明就没说错啊,所以对他的勃然大怒,她真的无法理解。 虽然无法理解,但有一点尚香是肯定的,就是对于盛怒中的人最好是不要跟他唱反调,所以当秦忆风硬拉着她回天剑盟时她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并不表示她就赞同他这样鸭霸的做法。 望着窗外大树的眼睛突然掠过一抹慧黠。 好吧,上次她没能找到真正的金库——那座空荡荡的山洞不可能是天剑盟的金库,那么这次既然有幸再次做客,当然得去摸几锭金子以安慰她之前失落的心情。 脚才刚刚踏出房门,就听到一道甜柔的嗓音叫自己。 “香儿妹妹。” 心里暗叹一声,她慢慢转过身去,笑着同来人打招呼,“白姊姊。” 清题脱俗的白玉兰站在莲花池畔犹如下凡的仙子般衣袂飘飘,让尚香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妹妹要去哪里?” “待在屋子久了会闷,随便走走,姊姊呢?” “妹妹远来是客,我陪妹妹到处转转好了。” 那个“客”字异常尖锐的刺入尚香的心口,让她呼吸为之一窒。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姊姊,我自己走走就好。” 白玉兰温婉地笑着摇头,“妹妹是外人,自是不知天剑盟有许多地方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还是由我带妹妹转转好。” 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适,尚香也笑着摇头,“这是不要了,姊姊打理天剑盟的内务己经很辛苦,妹妹不能再让姊姊多费辛劳。” 她们真是客气,客气得有些虚伪,秦忆风远远看着,却没有上前介入的意思。 他很气尚香,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她明明心里有他,却又对毒阎罗心存顾计,他真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他看到她认输地跟着表妹离去,不由讶异的扬了扬眉,然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只不过跟着她们越久,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支秋千架,小时候我和表哥常常一起坐在上面荡。”白玉兰一脸甜蜜的回忆着。 身边的尚香很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淡笑,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在听别人青梅竹马的成长史,听得她原本只想拿几块金子的念头逐渐转变为把金库整座搬走! “姊姊跟大哥的感情真好。” “是呀,”白玉兰一脸憧憬地望着远处的青山微笑,“小时候一起玩耍,表哥当新郎我当新娘……” 尚香嘴角一直挂着的浅笑已经凋零,原本景色如画的天剑盟,在她眼中突然之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明明是想走走散心的,怎么跟白玉兰一起时间越久,她就越郁闷,简直郁闷得想大吼,并且一脚把兀自说个不停的白玉兰给踢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秦忆风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不停的重复着,想来她此刻内心天人交战得极是惨烈,而他那陷入回忆的表妹丝毫没有察觉身侧人的情绪转变。 “姊姊。” 尚香突然变得凝重的口吻让白玉兰讶然侧目。 “其实姊姊应该陪大哥出来散步的。”至少郎情妾意春满园,光想那个画面她就有种杀人的冲动。 白玉兰的神情黯淡了一下,幽幽地道:“他现在不会有时间陪我的。” 明白了,所以她就成了那个倒霉人。 “妹妹可有心爱的人?” 尚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震住了。 “妹妹?” 毫无征兆的警讯闪过脑海,她不动声色的微笑,“这样说来,姊姊是有心上人了?” 白玉兰默认。 “能被貌如天仙的姊姊喜欢的男子一定很幸福。”那只烂蝴蝶,整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美女都钟情于他。 “妹妹才是幸福。” 她眨眼,不解。 白玉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因为表哥喜欢的是你。” 这种语调真像拿刀一刀一刀的切她的肉,眼前明艳如花的美人为什么突然有点像夜叉? “姊姊真爱说笑。”她不以为然的笑,老练的装傻。 她的态度让白玉兰有些摸不着头绪,狐疑地看着她,“难道你感觉不出来?” “姊姊莫要忘了,我跟大哥有结拜之谊,他待我如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了几分。” “你认为你俩只是兄妹之谊?”白玉兰不敢相信有人会如此迟钝。 她当然不这么认为,可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最好这样表态,从小到大这不知多少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她不会笨到漠视它的警告。 “难道姊姊认为还有别的意思吗?”她天真的反问。 “啊,不,没有,表哥对家人是比较关心。”就让她以为是亲情好了。 “姊姊,走了这么久,我有些渴了,不如我们到前面的凉亭坐下歇歇喝杯茶?”她笑着指着前方凉亭询问身边的美人。 “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轻叹声在夜风中吹散,尚香有些挫败的捶着自个的脑袋,干么一直叹气,明明不想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叹息声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逸出口。 人家是表兄妹,儿时玩伴,有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不足为奇——可是,为什么她也有哥哥却从没有这样美好的童年? 秀丽的小脸泛起忧伤,望着月亮的眼睛慢慢笼上一层雾气。 似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是一个人,哥哥要好久才会来看她一次,所以她讨厌月圆,讨厌夜晚,讨厌那些在黑夜出没的野兽……依稀中彷佛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孤独而坚强的生活着…… “为什么哭?” 她心中一惊,伸手往脸上摸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泪已垂落,急忙用手抹去,扬起笑脸,“这么晚了,大哥还不睡啊。” “为什么哭?”秦忆风站在窗前盯着她被泪冲洗过的眼,她刚刚明明很悲伤,为什么要强颜欢笑?这如花般的笑靥让他心疼,也让他明白自己对她的了解还不够。 “沙子吹到眼里了。”她调皮的眨了下眼。 “那沙子还真多。” “是呀,真多。”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他从窗口一跃而入,轻松的落到她的身边。 “需要我帮你把沙子吹出来吗?”他体贴的问。 “已经随着眼泪流出来了。” “你不开心。”他很肯定,今夜他听到她无数次的叹气。 转头去看天上的一弯新月,她口气淡淡地,“大哥的童年很幸福。” “你不幸福吗?”似乎白天表妹回忆儿时光阴时她的神情就不对劲。 “园子里的秋千架是大哥跟姊姊搭的吗?” “不是,是盟里的叔叔搭的。” “我小时候为了搭秋千架从树上摔下来两次。” 他看着她,浸淫在月光中的她语气平静而祥和,他却感到一阵心疼,为儿时的她。 “香儿——”他轻声唤她,伸手将她揽入怀。 默默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前,陷入往事的回想,“我不喜欢夜晚,小时候夜里野兽常常出没,慢慢长大了才不再害怕。” “也怕打雷。”他补充。 她抬眼瞪他,然后挣开他的怀抱,坐回窗前。 “草庐似乎一直是你一个人居住。”他不着痕迹的试探。 “嗯。” “毒阎罗不是你很亲近的人吗?那时你们还不认识?”提起情敌,他语气显得不佳。 “我们不能住在一起的。”她眼神闪了闪。 “男女有别。”他明白。 那是因为当时年轻气盛的大哥在外结怨大多,怕连累她,不得不分开住。 “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你不会再寂寞了。”原来以前曾经看到的寂寞是真的。 “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有时也会感到孤寂,好在这些年她一直想办法让自己不寂寞,即使被人追杀也好过孤独一人。 偶尔还有他会找上门,她真的一点都不寂寞…… 他心疼地看着她,今夜的她有些忧伤,跟平日看到的那个古灵精怪、彷佛有无穷活力的尚香很不同。 “我不喜欢月夜,会让人没来由地有些感伤呢。”她露出自嘲的笑,“大哥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好。”他体贴地搭腔。 “夜深了,大哥该回去休息了。”地委婉地下逐客令,有些困,想早点睡了。 “我还以为自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防止你再次夜探金库呢。”他要让她彻底改变心情。 她是有这个打算,只不过今天没心情。 “大哥也说过我不是贪财之人。”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那我就不知道是谁最近老是很随意地在盟里走来走去。”他刻意在随意二字上加重语气。 “难道我散散心也不可以吗?”他越提防她就越有兴趣。 “可以,”他没得反对,只是有但书,“不过有些地方还是不能擅闯。” “小妹一向做事随性惯了呢。”她的笑容微透挑衅。 他看着她摇头,真想告诉她绝对会白忙一场,唉,算了。 ***bb***bb***bb*** 毒阎罗盯上了秦忆风? 秦忆风杠上了毒阎罗? 究竟是谁先挑上谁已无可考证,总之,江湖人人知道的只有一个事实——这两个男人是仇人。 “谁说他们是仇人的,明明就是碍于正邪身分因爱生恨的典型例证啊。” 人潮云集的八卦茶寮,一个站在楼梯口的说书先生语出惊人,让茶寮有片刻无声。 “因爱生恨?”寂静之后,终于有人率先发问。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相貌平平,却每每语出惊人的说书先生脸上。这位先生每三个月定时进行一次江湖八卦大放送,由他口中所道出的消息无一不让世人震惊,也无一不让当事人事后满江湖追杀他…… 可是,迄今他仍旧毫发无损地定时来坐堂,而且变本加厉地继续他所热爱的八卦职志。 “你们想想啊,这毒阎罗与秦忆风论相貌各有所长,放眼江湖却也再难找出与其相匹配之人,真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自此天上人间再无凡花可入眼。” 楼下众人皆瞠目结舌。 “可怜此二美男,相爱而无法见容于世,最后不得不含泪相别于江湖,为了能见彼此一面,不得不煞费苦心,以正邪之分对峙,虽是刀光剑影相逢,却饱含浓情蜜意……” 说书先生呷口茶,“想我辈俗人岂能明白他们这般纯洁真挚的感情。” 这种感情纯洁真挚? 楼下众人的眼中无不浮现如此疑问,但楼上先生的高谈阔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困惑而就此停下。 “说到美色惑人,便不得不讲到名满江湖的丹青圣手与号称江湖第一美人柳絮之间的爱恨纠葛。” 众人张大眼竖直耳朵。 “话说,一日何师我百无聊赖散步到一处水边,正兀自沉吟间,‘哗啦’一声一个美人自水中浮现,顿时让他错以为相遇洛神。” 好香艳的画面啊,众人暇想中。 “为了弥补自己唐突佳人之罪,圣手千里相陪,其意拳拳,其情苍天可鉴……” 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因为有了八卦茶寮这样的地方而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而茶寮若没有这位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便像炒菜没有加盐般失掉了味道,说他是茶寮的灵魂人物一点儿都不过分。 只不过这灵魂般的人物若混迹于市井之间,便如入泥海根本无处可寻,让他自始至终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日落西山,红霞映满天,预示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适宜远游。 夜暮降临的八卦茶寮少了白日的喧闹,多了几许清静祥和。 大家的嘴巴正用来吃饭,但眼睛依旧犀利地四下搜寻着可能的八卦热点。 现在被大家关注的是第十号桌子。 坐在那的男人太过耀眼,就如同暗夜发出瑰丽色泽的夜明珠一般引人侧目。 那是许多人认识的天剑盟的秦忆风。 这会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周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肃气息。 众人心中雪亮,一定是为了茶寮说书先生前几日的惊人言论,只不过想抓住那名神出鬼没的“造谣者”,只怕有些难……瞧他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难道他来八卦茶寮等人? 夜己深,露已重,众人却毫无睡意。 秦忆风仍旧寒着脸望着门口,这说明还有戏,去睡大头觉就太浪费入住八卦茶寮的银两了。 不知道该不该用“千呼万唤始出来”来形容那个子时出现的人,或许用“望眼欲穿”更合适。 红衣如火,肤如玉脂,眉目清丽,身形玲珑。 难道秦忆风盼星星盼月亮,枯等的就是这一个秀雅的少女? “香儿——” 这个声音无论说都听得出压抑着怒意。 站在门口进退维谷的尚香飞快地转着脑筋,怎么会这样,一进门就受到万众瞩目,都子夜了,他们难道都不睡觉的啊? “好巧啊,大哥。”最后,她毅然将门外的另一只脚迈了进来,微笑冲着脸色铁青的男人打招呼。 “巧吗?”他冷哼。 “大哥,不要板着脸,这样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板着太可惜了,笑一下。”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尚香走到秦忆风面前,并又不知死活地伸手试图将他的嘴弯起一个笑弧出来。 她一定不知道“死”宇怎么写,即使秦忆风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侠,却不表示他是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任人搓圆捏扁,这少女真是胆大包天。 “香儿,”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住她不老实的双手,“这便是你留书上说的要紧事?”回到天剑盟才知道,他前脚刚出门,她后脚也跟着闪人,并留言说有要事得办。 她回给他一张甜甜的笑脸,却什么也没说。 第九章 烛光在风中摇曳,晚风中带着远山的花香。 灯下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已经很久没有说一个字。 一声叹息响起,“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一离开天剑盟,她就跟着不见,他总不能把她拴在腰带上。 尚香闷闷地望着跳跃的灯花。 秦忆风对茶寮的说书先生身分完全不作他人想,认定就是她。“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气到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哪有。”她为什么要生气啊。 “明明就是气极了。”否则不会拿他们开刀,他跟毒阎罗互生情愫?让他死了吧。 她咬着下唇,恨恨地吐出一句话,“十次。” “什么?”秦忆风一脸茫然。 “一个月你们打了十次架!”她怒吼,他们很闲是不是,很无聊是不是,在瀑布边打了又打,她想当作没看到都不成。 秦忆风惊愕地看着她暴怒的神情。 “拜托你们下次要拚命约远点儿行不行?”哪有人打架老选同一个地点,而且还选在她喜欢待的地方。 “你都看到了?”明明每次他出去的时候都没人发现的。 “哼!”用鼻子喷气回答他。 “香儿……”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你打不过他的。” 他剑眉紧蹙,怎么她的说法跟毒阎罗一模一样,而这让他的心情很郁闷。 “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你武功胜得了他,他一用毒,你根本防不胜防。”更何况你连武功也胜不了他。 “他是君子。” “你们果然惺惺相惜。”话中不无讽刺的意味。 “香儿——” “怎样?他是不是君子我还会不清楚吗?” 秦忆风瞪着她。 “为了我,他不会在乎使手段赢你。”哥不会让自己输给他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你这么了解他?” “总之比你要了解。”好歹他们也是兄妹,并且玩了那么多年的猫捉老鼠游戏,她有这个自信。 “你决定选他吗?”秦忆风痛苦地看着她。 “……”她有这样说吗? “我这样迁就你,难道还是不能留住你的心?”难道他真的只能放手,一这么想,他的心就难以抑制的抽紧。 “迁就?”她呆呆地重复。 “我允许你心中还有一个人,只要求你人留在我身边,难道这也不行?”他之所以屡屡赴约跟毒阎罗比试,只是想证明其实自己不比他差,可惜始终略逊一筹,这让他十分恼火。 “你在吃他的醋?” 秦忆风很想晕厥给她看,难道一直以来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吃他的醋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真想掐死她算了。 “他对我好是天经地义的,他如果对我不好,你才应该找他去拚命。”厚,他真是笨。 某人显然忘记自己根本从来没说过跟毒阎罗的关系。 秦忆风觉得他们两人在鸡同鸭讲,完全文不对题。 定了定神,他伸手抚额,有气无力地道:“好吧,那你跟我讲清楚,为什么他对你不好我才要找他拚命,” “因为他是我……”她猛地煞住,眼睛向窗外瞟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爹跟娘太恩爱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她跟哥的位置,所以哥就成为这世上跟她最亲的人。 “还是不想对我讲实话?”他泄气了。 “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清楚的。”哥没讲,就代表她也不能讲,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哥不能讲的啊,现在弄得她好郁闷。 “香儿。”他沉重地看着她。 “嗯?” “我决定娶表妹了。”他决定下一帖猛药,如果无效他就认命。 她呆住。 他阖上眼,不去看她的脸,怕自己会心软。 “娶亲?”她无意识地呓语。 “我娘做的主。” “哦,”她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没有焦距的眸子对着他的脸,“要我把玉麒麟还你吗?” 她现在肯还了吗?秦忆风的心头泛上苦涩,就算东西拿回来,他也不可能送给别人。 “很抱歉,那东西我早就送人了,不能还你。”她有些遗憾地说。 他霍地睁开双眼,瞪着她,“送人?”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不肯还他而已,原来…… “是呀。”她老实点头。 “你送给谁了?”他不自觉地用手紧攫住她的肩头。 尚香吃痛的皱紧眉头,“总之送出去的东西要不回来了。”那对夫妇很难缠的,她要敢去索取的话,准要掉一层皮。 他颓废地松开手,他的心,也像那麒麟一样收不回来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八卦茶寮的普通客房住宿一宿便要十两银子,而茶寮内号称最奢华、最享受的“畅音苑”,一宿便能要去二百两纹银,交上万两黄金便可住上一年。 因为消费太高,时至今日只有尚香长住在内,受到茶寮中人屠等人的保护。 和煦的清风徐徐吹过,斑驳的树影立在屋前的空地上,白玉石桌旁有个自斟自饮的青衣书生。 明明是清淡的桂花酒,怎么今天会觉得辛辣得让她想流泪? “一当,喝闷酒会醉的。” 尚香抬头看着袅袅娉婷走来的人,微笑,“你几时见我喝醉过?”小酌怡情,她一向很注意养生。 “因为以前没见过,所以更不想看到。”非非伸手夺过了她的酒。 “非非姊——”她不满地努嘴。 “我们八卦茶寮的当家小姐怎么可以为情所困、不思进取?”非非一边说,一边老实不客气地给自己倒酒。 “乱讲。”她只是想喝酒而已。 “我哪有乱讲?”非非不屑的冷哼,“明明就是跟秦忆风有关,从他宣布离开回去准备自己的亲事,你便开始日日独酌,不理会身边的任何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得逍遥时且逍遥。”她抢过一杯酒,一饮而尽,“美景当前,美人如画,美酒甘醇,为什么不能图一醉?” “你是不是男人扮多了,行为举止真像个浪子。”非非伸指戳了眼前的假男人一下,有时不禁为她太过大剌剌的行为举止而担心,怕她被人占便宜而不自知。 “是呀是呀,非非姊,我垂涎你很久了啊。”她大笑。 “一当——”人屠的斥喝破空传来。 尚香马上缩肩垂首,双手高举做投降状,“大叔,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她是女孩子值得他发这么大火吗?比她爹爹还变态。 非非妩媚的笑起来,她非常高兴见到丈夫有这样的言行,那证明他一直很爱自己。 “肉麻哦。”尚香小声咕哝。 “是嫉妒吧。” “是又怎样。”尚香不服气的呛声。 “那就赶紧找个男人来疼你好了。”非非笑咪咪的建议。 “何师我怎么样?” “人家心有所属。”直接泼冷水降温。 “我看他没戏了,还不如跟我凑合。” 非非笑得花枝乱颤,“一当,这话当心何师我听到会吓破胆。” “哼,人家哪里配不上他,明明是他有赚到。”再抢过一杯酒用力灌下去,她哪里不好了,个个都嫌。爹娘嫌,六岁就扔她出谷;哥哥嫌她扯后腿,一直不肯和她住在一起,现在连秦忆风也嫌…… “胆子小的男人没人敢要你的。”这丫头胆子比天还大,完全无法无天,像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这种人其实是最难缠的。 “我决定了。”终于抢过酒坛,却发现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下一刻她作了决定。 “什么?”非非轻啜着最后一杯桂花酿,心情很好地问。 “我要把天剑盟的金库搬空,”顿了一下,她再次扬高声音,“就在他成亲的前一天晚上!” “这是送礼?”非非似笑非笑地睇着眼前有五分醉意的人。 “这是他欠我的。”她被他非礼过了,拿点遮羞费也好,这样想着,心竟无端地有些凄凉起来。 “好啊,要多少人手?”非非在一旁加柴添薪,务必要让这把火烧得更炽烈些,这些年一直盼着看小丫头的戏,今天终于让她赶上了啊! “做什么?”她泛着迷茫的眸子瞟过去。 “盗金库啊,难不成你一个人可以?”非非忍不住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脑门,让她清醒一点。 “非非姊,你是打算抢金库吧?” “怎么说?” “人太多不就成明抢?”她晃着一根手指,“不行哦,人家好歹是江湖白道第一盟,这样明抢,会把八卦茶寮的中立地位搞得很尴尬。” “那你一个人根本没可能啊。” “如果金库根本没多少东西的话,谁说没可能。”她不服气的回嘴。 “没东西还叫金库?”非非驳斥。 “这就叫弥天大谎嘛。”打了个酒嗝,她继续说,“我有查哦,天剑盟名下并无多少产业,而且赚钱的还很少,就算他们原本坐拥金山银山,照他们那样庞大的开销,也会有用完的时候。”坐吃山空是一种慢性自杀。 非非用一种很吊诡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醉意明显的丫头,“你到人家天剑盟不是去做客的?”哪有做客人的把人家所有的底都摸得透彻,感觉像专门去做卧底的。 “既然去都去了,自然要尽可能的多了解一点。” 非非无声的摇头叹气,这丫头就这一点恐怖,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会研究到成精的程度,比如她精妙的易容术,即使到了现在众人认为已经无可挑剔,她仍然不停地改进。 再回想八卦茶寮里所有人被拢来的原因,也正是基于她过人的偏执,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抱持着一定要查清你祖宗八百代的执着精神跟你耗,你说你服不服? 服—— 既然服了,只好认命。 当然其中也不乏觉得只有自己认命很不爽,顺便拉别人垫背的,这种人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这也之所以成就了今日在江湖中独树一帜的八卦茶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毫无动静! 秦忆风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握紧,隐隐透出几条青筋。 原冀望她会有动静,可是据何师我暗地里传来的消息,她成日待在畅音苑品酒饮茶,对弈赏花,间或混迹于茶寮大厅散布江湖流言,照她爱热闹的性子推测,她应该会来参加他的婚礼,可怎么像是无动于衷。 婚期一天天接近,而得到的消息却足以让他抑郁而死,难道她真的不在乎他? 用力甩头,不,他得更沉住气,两人多年来的僵局就看这一次能否突破,抱得美人归。 门被人推开,轻盈的脚步伴随着淡淡花香走近。 “表哥。”白玉兰轻唤声透着点点温柔。 “何事?” “婚礼事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粉面浮上淡红。 “表妹,”他定睛望着她,“我们说好的。”他不想她抱太大期望。 “我知道,如果香儿妹妹不来,你才会娶我。”低垂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意,她不会让尚香出现的! “我并不喜欢你拿那件事来要胁我。”他剑眉微扬,眼神微冷的瞅着她。 白玉兰抿了抿唇,“表哥可以漠视声名地位,可是,姨娘跟姨丈却不能不在乎。” “那又如何?”名利皆如过眼云烟,正邪之分从来便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难道表哥宁愿天剑盟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毁于一旦?”他讥诮的扬起唇,“如果不是我那样做,恐怕早就没有天剑盟的存在了。” 白玉兰诚恳地看着他,“表哥,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当外人呢?我爹娘死后留给我的产业其实……” 他伸手阻止她再讲下去,“我对那些没兴趣。” “可盟中金钱短缺是事实。”这些年她一直帮忙姨娘打理盟中事务,对这点很清楚。 “那要谢谢我父母的‘理财有道’。”他不无讽刺的说,那一对宝贝父母当年把一个空壳子交给未满十五岁的他便一走了之,让他不得不经而走险。 “以后我会帮你的。” 秦忆风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她跟母亲一样不擅理财,这才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帐房更加举步维艰。 他一直不明白,明明就不擅此道,她们为什么就不肯放手让有能力的人来做? 权力真的那么吸引人? 即使天剑盟坐上了白道第一把交椅又如何?除了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甚至数十倍的人、财、物力外,不过落了个虚名罢了,反而将自己推至风头上,成为有心人士的活靶子。 想到这里,眼前浮上一张娇俏的脸,若人人能像她一样活得自在快乐该有多好。 一直以来,尚香都是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不把礼教世俗放在眼中,在她看来活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为了自己的快乐有时会没顾虑到别人。 她是自私的,可是却自私得让人无法讨厌,就算做坏人也做得理直气壮,不落人口实。 “新郎吉服我拿来了,表哥可要试穿一下?” “不必了。”也许那件衣服根本就不会派上用场。 “还是试一下得好,如有不妥,我也好修改。” “我说不必了。”他断然拒绝,自从她用计要胁母亲,他便不再把她当成表妹,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 “那好吧,我先出去。”白玉兰捧着吉服转身离开,低垂的脸上浮现深浓的恨意,都是那个尚香,原本表哥的新娘会是自己,都是尚香的出现才让表哥疏离她。 书房再次寂静下来,良久之后,一声轻叹响起。 “香儿,你究竟怎么打算?”他真的很想知道。 ***bb***bb***bb*** 八卦茶寮畅音宛有客来访,人脉广布四海的尚香有友人来报,某神秘人点名买她一条命。 “这件生意我们接下,但迟迟未成只怕会有同行接手,你自己还是得多小心。” 他耸肩。 “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托毒阎罗之福,她跨足黑白两道也算小有名气。 她想碍人生意拿不到后谢会倒霉的,上道的开口再问:“对方出价多少?” “一千两。” 片刻之后,来人拎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裹离去。 所谓堤内损失堤外补,总不能让她当冤大头。 所以尚香一点儿都不认为这会自己潜入别人家的金库有什么不对。 更重要的一点,这天剑盟的金库简直寒碜得让她落泪。 两只红漆木箱里的全部财物,勉强折合两、三万两白银,还没她自个儿藏银的十分之一。 倒是有件事挺奇怪的,她抖开手上的衣物仔细打量。 纯白的丝质男袍,没有绣任何图案,也没有任何特别标记,只是那银白腰带上的一只血蝙蝠很是让她惊讶。 记得幽冥门的杀手档案中,记载一个名为“玉蝙蝠”的杀手,她清楚地记得那段描写—— 称号:玉蝙蝠。 特征:一身白衣,银白腰带上绣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血蝙蝠。 武功:不详。 来历:不详。 年龄:不详。 性格:不详。 生平:出道十年,接手任务从无失手,成功率百分之百。 微微歪首,眸中浮上几丝狐疑,杀手行里有名的月夜玉蝙蝠,千里杀人不留痕,亦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这一身衣物鞋帽与幽冥门仅有的档案记载完全吻合,是巧合吗? 天剑盟少盟主,江湖白道首屈一指的新一辈领军人物,会与玉蝙蝠有关吗? 头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眼神一凛,迅速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原位,而后躲进一口空箱内。 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目标正是这座不太大的金库。 “表哥,你带我来这里要说什么?” 是白玉兰!那另一个人就是秦忆风了,她的心掠过一股酸酸的滋味。明天就是他们成亲的大日子,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来数银子? “表妹,对不起了。” 箱子里的尚香隐约听到白玉兰发出“啊”的一声便再无声息,心内不由得一寒,难道他杀了她? “表妹,是你逼我这样做的,我虽然不能杀你,却可以就此软禁你。” 是他! 这声音是她所没有听过的冷酷阴沉,同时也表示他的心情糟到极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身败名裂,我也不会娶你的!”秦忆风目光瞥到一旁木箱露出的一角青衣,眼神倏地锐利起来。 但尚香抢先一步破箱而出。 当场三个人一起怔住。 “小莫?!”眼前的少女竟然是天剑盟的婢女小莫,秦忆风难以置信地惊呼,明明自己刚才见她在前厅忙碌。 “香儿。”他知道眼前的“小莫”是谁了。 “大哥。”她自首的话应该比较容易获得原谅吧。 第十章 “姊姊怎么了?”拜托别再瞪她了,她连一两银子部还没拿走好不好。 “我点了她的穴。” 她绝不会笨到去问为什么。 “你居然可以找到这里来。”他佩服她。 尚香摸头干笑,找东西她很在行的。 “想来箱子里的东西你都看到了。”他叹气。 他不会连她也要软禁吧? “你不吃惊?”他看她的表情实在没有太大的起伏。 “吃惊什么?”这世上许多人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早就已经很习惯了,连她自己也是呢。 一抹笑浮上他的嘴角,她果然与众不同。 “我是玉蝙蝠。”他直接点明。 她摸着身前的长发,微笑,“杀手界里神秘的玉蝙蝠,江湖上有名的神秘大盗。” 一旁僵立的白玉兰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难道不震惊、不害怕吗? “你让我惊喜。” “不敢当,倒是大哥让我好生惊讶呢。”她难得谦虚。 “不害怕吗?” “有人向大哥买我的命吗?”她反问。 他摇头。 “那就是了,有人买凶追杀我,小妹都能坦然面对,更何况大哥又不是要我命的人,我又何必害怕。” 白玉兰的眼睑微垂,追杀已经开始了吗?为什么她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幽冥门接的任务号称不曾失手,且不死不休。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有人要杀你?”该死! “还好啦。”她并不是很介意,正所谓习惯成自然,这些年来她已经太习惯了。 “那你还敢到处乱跑!”他吼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是哪路人追杀你?” “幽冥门。”是他们接的活儿,不过他们打算一路追杀她到寿终正寝,毕竟是不死不休嘛。 “该死!”他咒骂一声。 尚香委屈的撇嘴,“难道大哥认为我该死?”她有那么让人厌恶吗? 他无力望天,她故意气他的吗? “就算大哥要娶姊姊了,也不能就背弃誓言啊。”心酸酸,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红了。 “我是说那些杀手。”一见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他慌了手脚。 泪珠终是一滴一滴地掉落,她伸手抹去,强颜欢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只是来找金库?”他希望不只是如此。 “我刚刚被人打劫了,所以就念着大哥这里的金库,跑来试运气。” “被人打劫后,你跑来打劫我?”他扬眉,真想敲她一记。 “堤外损失堤内补嘛。”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其它两个人一起瞪她。 她又红了眼眶,他们好有默契喔…… “唉!香儿——”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两道怨毒的眼神同时落在尚香的身上,她疑惑的抬眼看去——原来是她! 这一刻,她清楚感到熟悉的危险信号。 ***bb***bb***bb*** 秦忆风不懂她执意不能软禁白玉兰的用意,但他还是照她的话做了,只要她不介意自己的双重身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齿,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何师我说你人在茶寮乐逍遥。” 吹着夜风,尚香平躺在屋顶,望着头上的那轮秋月微笑,“记得大哥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问过她的问题又何止一个。 “如果自己很喜欢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是属于别人的,且主人也喜爱有加的话,我会怎么办。” 想到她当时的答案,他笑了。“你说最后要看自己是否能打得过对方。” “是呀,人要量力而为才是明智之举。” “你来是为了证明什么?”他期待她的答案。 她在夜风中闭上眼,侧耳倾听蝉虫嘶鸣,“大哥说是为了什么?” 他该不该自信地说是为他?不,每每对上她,他便自信全无。 “如果有人在成亲前一天发现自家金库被盗,不知会出现什么混乱?” 她的口吻未免过于惬意了吧?但他的心却在瞬间飞扬。 “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就算被盗了,也会如期拜堂。”秦忆风忍不住想打压她一下。 “话虽如此,可是,”她顿了一下,唇畔的笑诡异了起来,“谁说我只打算盗金库就好?” 他噎住。 “金库被盗,新娘失踪,我不知道新郎要跟谁拜堂。”今天的风真清爽,让她舒服得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么有把握让新娘失踪?” “就算新娘不失踪,没了新郎一样拜不了堂。” “哦——”他有意识地拖长了尾音。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是必要的。”她轻松的语调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 她再次让他惊讶了。 “不择手段?” “是呀。” ***bb***bb***bb*** 天剑盟大张旗鼓地张罗少盟主的婚事,却没有看到如期举行的婚礼,那传言中的女主角想必愤怒难当,所以她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和行为大家都能理解。 可是,若说天剑盟谦谦有礼、温文俊秀的秦忆风是江湖神秘杀手玉蝙蝠的话,这就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了。 大侠与杀手,等同于黑暗与光明,一个天,一个地,无论他们怎么想,都觉得毫无可能性。 白玉兰简直愤怒的要疯掉,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明明她说的是实情啊。 “我相信。” 尚香的支持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照她看来,尚香根本就乐得很,似乎表哥的第二种身分让她十分满意。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到八卦茶寮去散布流言?”某人趴在窗棂上,兴奋地眨着眼睛问。 白玉兰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尚香这样的女人? “你以为我真的不能拿你怎么样吗?” 尚香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不,我相信最有可能拿我怎么样的人就是姊姊你了。” 但她却明目张胆的跑到自己面前来挑衅,这分明就是看扁人,白玉兰不禁气得浑身打颤。 “姊姊,你要知道,天下消息传播最快的就是八卦茱寮了,你若想让大哥身败名裂的话,就一定要考虑这个最佳地点。” 白玉兰有种错觉,尚香似乎很希望表哥身败名裂!想到此,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表哥身败名裂对你而言是件好事吗?” 某人毫不犹豫的点头,并扬起大大的笑脸,“天大的好事哦。” 白玉兰惊骇莫名。 “大哥若太过正直、太过侠义的话,我反而会很为难。”现在这样很好,至少哥哥那边不会再有问题,至于父亲,目的不外乎就是将她这盆水给泼出去,自然也不会太在意。如果在意的话,也只能怪他自己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她甚至可以向他哭诉错选良人。 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帮了她的忙?这个认知让白玉兰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姊姊……”她努力招手让某人回魂。 “尚香,”白玉兰咬着牙,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口气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说起来好复杂,她伸手搔头,最后泄气的垂下肩,“许多事是没办法讲清楚的。”她的背景还是继续神秘下去比较好。 白玉兰因为她的回答,差一点儿没口吐鲜血。 要论恶劣指数,眼前的尚香绝对有资格当老大。 “许多事情的确是没办法讲清楚。”有人对尚香的话表示赞同。 白玉兰目露惊惧,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当那个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完全怔住——纯白色的丝质长袍,银白色的腰带上绣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血蝙蝠,这明明就是表哥化身玉蝙蝠时的行头。 可是,她的眼睛朝远处树下的人望去,表哥分明也在场,而反那套衣服她记得明明已经销毁了…… 隔着那层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的银丝面巾,来人的面貌神情犹如雾里花,水中月,蒙胧而诱惑,白玉兰已经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世上竟有两个玉蝙蝠? “玉蝙蝠?”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现身! “姑娘难道不是一直想见区区在下?所以我就不请自到,方便姑娘看个清楚明白。” 白玉兰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恐惧从心底一点点升起。 秦忆风表面虽然波澜不兴,可是内心的惊讶绝对不会比自家表妹少。 “香儿!我白天现身了,你要遵守诺言跟我走吗?” 闻言,秦氏表兄妹皆瞪大眼。 “你是玉蝙蝠?”尚香一脸的不相信。 “如假包换。” “如果你是的话,那我大哥又是什么?”尚香困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为了能娶到你,堂堂天剑盟的少主竟然可以冒充杀手,可见他对你用情至深。” 秦忆风眉峰攒起。 “那又怎么确认你不是假冒的呢?”尚香拧紧眉。 “你为什么认定他是真的呢?”他反问。 她答不出来。 “愿赌服输,跟我走吧。”他伸手去拉呆愣的尚香。 秦忆风闪身劈掌,将他隔开去。 “少盟主,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现在这样做,实在有损你君子的美名。” “小人又如何?”秦忆风冷哼,“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把她带走。” “那便由不了你了。”玉蝙蝠忽地身影一晃,众人眼前一花,他竟已擒住尚香的手腕揽在身边。 “放开她——”秦忆风斥喝怒瞪他。 “好好地做你的白道大侠吧,别来冒充我们杀手,真可笑……”奚落声中,白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挟着尚香而去。 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不久之后,江湖中人皆知,天剑盟少盟主为了心爱女人不惜假冒杀手之名,可怜一腔痴情尽付东流水,佳人被挟离去,无处可寻。 正所谓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又有谁能看得清? 玉蝙蝠之传言,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人遗忘。 ***bb***bb***bb*** 潺潺溪水在低洼处汇聚成一方深潭,潭水碧绿清澈,光可鉴人。 一袭紫衣滑落在潭边的岩石上,一个妙龄少女双手抱膝坐在石上,望着潭水出神,秀眉轻拢,似有无限的忧伤盈满心怀。 “咚”的一声,一块石头投入潭中,激起一圈波纹荡漾开去。 见投石问路没能吸引潭边人的注意,莫祭酒忍不住叹气。 “你到底要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风吹碧潭水,漾漾生波,天地之间只有流水声,石上少女依旧不言不语的凝望着潭水。 一声轻叹在风中散开,一袭白衫出现在少女身边。 “大哥承认错了还不行吗?”邪美妖娆的脸上满是讨好之色。 “你明明就是藉机整他嘛。”尚香抿着唇瞪着自己的大哥,原计画中没有让她在江湖上消失数月不见人影,可是大哥偏偏不许她离开谷中半步。 莫祭酒笑而不答,算是默认。 “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她有些挫败的抚额。 莫祭酒看着妹妹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他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妹妹。” 这个回答让她差一点狂笑出声,这真是她长这么大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怎么了,难道你认为我说的不对?”一瞧妹妹怪异的表情,莫祭酒马上就知道有古怪。 憋了又憋,她终是破功笑出声,“哥,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就她看来,在他的眼里毒虫毒物才是第一要紧。 “臭丫头,敢取笑大哥了!”他伸手去拍她。 “可是,哥,你确定他真的会找到这里来吗?” “他如果笨得没找来的话,这种丈夫不要也罢。”莫祭酒很慎重的表态。 她翻个白眼,跳下岩石,懒得理他。 “喂,香儿,你什么意思?”他是大哥耶。 “意思就是——”她拖长音,“你跟他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男子,不需要嫉妒他到这个地步。”哈哈,说出心里话的感觉真爽! 在她身后,潭边岩石上的邪美男人因她这句话而嘴角颤抖不止。 “莫尚香——”有人抓狂了。 “哈哈……”有人却乐得很。 一入谷那串银铃般的笑声就窜入耳中,让秦忆风不禁露出这两个月来的第一抹微笑,果然就在这里。 像一只紫蝴蝶般穿梭在花丛中,尚香一边跑一连还不忘回头张望,一个不小心撞进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是你!”惊喜。 “这么开心?”秦忆风剑眉微蹙有些不豫,他辛辛苦苦在外面四处奔走找她,而她在这里显然过得很愉快。 “你见到我难道不开心?”她扬眉。 “当然不是。” “莫尚香,你这个臭丫头,给我站住!” 远远一抹白影飞掠而来。 四目相对,一惊愕,一不爽。 “毒阎罗?”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明明记得未来岳丈说这里是舅子的居所,那么他和香儿两个——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莫祭酒很不爽了,眼前的男人虽然无论人品气质各个方面都是上上之选,可是鉴于他就要把自己从小照看到大的宝贝妹妹娶走,心里有种很酸的感觉。 “香儿——”秦忆风决定问怀里的人好了,那人明显不想睬他。 “莫祭酒,我同胞兄长。”她快乐的做介绍。 “同胞兄长……”秦忆风的脸有些扭曲,天可怜见,那他之前那些日子的心酸嫉妒又是为了什么? 尚香嘿嘿干笑,企图蒙混过去。 “我就知道香儿这臭丫头跟我怎么看都不像同母所生,我也一直怀疑爹娘当年抱错了孩子。”但那根本没可能,爹娘住的地方人迹罕至,想抱错都没人让他们抱。 “我对自己的脸很满意。”她嘟嘴。 这下,秦忆风也忍不住笑了,满意?那她干么每次对着画上的美人咬牙切齿? “你找到这里花了不少时间哪。”她有些感叹,一度以为他根本想不起这个曾经害他中毒而与她结缘的地方。 秦忆风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人在着急的时候,常常会忽略一些原本该注意的事情,而他也是在不久前才灵光一闪想到这个地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月圆人圆,人生还有何求? “为什么不可以?”看来人生还是很有所求的,此时无尘剑秦忆风大侠就因所求得不到某人首肯而大感委屈。 “我是不可能去天剑盟的。”她很决绝地说。 “为什么?” “只要到那里,我便会想起你跟白玉兰的青梅竹马史。” 莫祭酒凌厉的目光马上射向秦忆风,后者一脸的冤枉。 “那我要怎么娶你?” “就在这里好了,我哥可以当证婚人。”她笑着望向兄长,莫祭酒却非常适时地转过头去欣赏另一边的夜景,她不由得扁嘴,“哥——” “这里?”秦忆风忍不住拔高声音。 “这里怎么了?难道配不上你秦大侠的身分?”因为自己地盘被人嫌,某个欣赏夜景的人回过头恶狠狠地说。 秦忆风急忙摇头,现在这位大舅子万万不能得罪,他已经认清事实了,想要抱得娇妻归,大舅子比岳父大人更重要。 “在这里太委屈香儿了。” 暂且接受他的解释的莫祭酒继续转过头去欣赏夜景。 “这里风景很好啊,我不觉得委屈。”她喜欢哥哥居住的山谷,清静幽雅,不过住着像哥哥这样的“毒物”,不免让人唏嘘。 秦忆风嘴角微僵,这里风景是很好,可是成亲这么大的事,难道不用通知父母长辈?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笑道:“我爹是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他不来,我娘自然也就不会来。” 那笑中分明闪过一抹受伤,他感到一阵心疼。所以没有问为什么,怕她会忍不住落泪。 “我会把娘接来。”这是莫祭酒的承诺,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他会做到。 “哥——”她不赞同,“不可以对爹下毒。”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哥怎么能把娘请来。 对自己的亲爹下毒?秦忆风在一边呆掉。 “那个死老头,有什么好顾忌的,总之又不会要了他的老命。”莫祭酒不以为然。 “可是,娘会担心啊。”她还是不同意。 “不把老头放倒,他绝不会让娘出来见人的。”莫祭酒直指重点。 一旁的秦忆风已经彻底石化掉。 “但这种手段真的过激了。”成亲是好事,大哥这样真的让人很无语。 “我不像你,”莫祭酒看着妹妹,“你为了见娘,从小便致力于修习易容之术,而我喜欢更直接一点,打败老头就可以见到娘。” 难道她精于易容之术的起因在这里?秦忆风惊讶之余,也有些对岳丈生气。 尚香不再吭声,只是抬头去看天上的那轮圆月,情深有时最无情,爹对娘情深似海,却因为把全部的情都给了娘,而再无半点分给他们兄妹俩,对他们又是何等的无情? ***bb***bb***bb*** 银色的月光落在树下那对相拥而坐的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完美的画面。 “为什么不问我?” 秦忆风没回答,只是用力搂紧她。 “你瞧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迷人?”尚香伸手指着天边的圆月问他。 他没有去看圆月,只是盯着她的眼,那眼中不见往昔的慧黠狡赖,也不见以往的灵动多情,有的只是丝丝幽怨,而他想抹去那幽怨,还她笑容。 “其实,我爹跟娘很相爱。”爱到再也容不下其它人,就算是他们兄妹也不行。 “你无法想象他们有多相爱,所以我算是哥哥照顾到大的。”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可是,年轻气盛的哥哥常常会惹上一些江湖恩怨,于是他将我安排到别的地方,有空时便会去看我一次。”眼中水光渐盛。 “我原本安分的守着那一间茅屋,只想安安静静地等着哥哥远离江湖的那一天,直到有一天……”眼前似乎又浮现那片血海。 “香儿。”秦忆风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哥哥浑身是血的倒在我的茅屋前,我害怕、我惶恐,在帮他养伤的那段日子,我作了决定,”微微顿了一下,她轻轻地说:“我要变强,要变得能成为哥哥的后盾与帮手。” 秦忆风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小女孩瞬间长大的无奈与心酸。 “所以我努力练武功,可是我天生不是习武的料,总是无法达到高手的境界,我不得不另辟他途。 “是人就有弱点,只要能抓住他的弱点便占了上风,于是我开始收集那些大人物的各种消息……” 原来她不是天生就爱八卦。 “江湖上到处是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不得好死,好在我的易容之术帮了我大忙,否则只怕今日我坟上的草就要比我人高很多。”她自我调侃着。 暗处的一条颀长身影慢慢离去,原来,这些年香儿一直在努力照顾他这个大哥,而且做得这么隐密。莫祭酒不是想偷听他们谈情说爱,只是临时想到要向妹妹辞行,不料却听到这段让他窝心感动的话。 就算爹不爱他们又怎么样?至少他有个很爱他的妹妹。 月光照在他邪美无俦的脸上,诱人犯罪的笑靥在月下绽放。 ***bb***bb***bb*** 据八卦茶寮第一则镶金流言,无尘剑秦忆风一直未娶,终年四处找寻那个被人挟走的结拜二妹。 而他最常落脚的地方便是八卦茶寮的畅音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