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定状元夫》 楔子 三个朱漆木盘上放着三个由七彩丝线绣成的彩球。 三个御史大夫跪在三个彩球前,每个都是苦瓜脸。 金案后的皇帝脸色同样不太好,口气异常强硬地说:"一个月内把你们的女儿嫁出去,这是圣旨。" "皇上!"三个一向公正廉洁、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一起发出哀嚎声。 "没得商量。"身着龙袍的皇帝眼角抽了抽。 "可是——"三人再次异口同声。 "没有可是,都是你们女儿给朕的公主们做出了最坏的榜样,让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怎样就是不肯嫁人。只要把你们的女儿都嫁出去,公主们就再也没有借口说不嫁。" 这三个大臣什么都好,唯独一样不好,就是教女无方!本来这算是家事,可由于他们教女无方导致他这个皇帝的女儿们纷纷起而效之,搞得事情已晋升到国事的层级,他这个一国之君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但是很难啊。"葛御史首先开口。 "太难。"明御史跟进。 "非常难。"文御史紧跟着加强语气。 难啊!简直难于上青天,否则他们的女儿何至于已一十九岁了,还在家中当老姑娘,且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到不可一世。 "再难也要把她们嫁出去。"皇帝话里的"她们"其实指的是后宫中令他头痛的公主。 "皇上……" "朕这次让她们抛绣球,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砸到一个吧。" 可是,那样很容易砸到阿猫阿狗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女儿再不好,可也是他们捧在手心的宝啊!这是下跪三人一致的心声。 "君无戏言,回去给我搭彩楼。" 话落,皇上立刻转身离去。实在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心软,毕竟那三个大臣的表情真的很可怜哪! 第一章 一道鬼祟的人影贴着墙角摸进文府,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花厅经过。 "小翠,我爹在做什么?"很是狐疑的声音出自文府千金文雪莹之口,她正斜眼睨着父亲诡异的行为,很小声地问着贴身丫鬟。 被唤作小翠的俏丽丫鬟,面无表情,却十分肯定地道:"八成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这几乎已经是惯例了。 "什么?"文雪莹凤目一眯,一抹精光闪过。"他又给我去找媒婆了?" 小翠无言的点头。 "爹——"她中气十足的吼过去。 文御史正打算爬过回廊的动作顿时僵住,缓缓地回头,陪笑,"雪莹,你在花厅品茗啊?" "爹从哪来?"文雪莹语气不善地质问。 "刚……刚下朝。"完了,冷汗又滴下来了,皇上,您下这道圣旨简直有谋杀的嫌疑啊。 "刚下朝?"她怀疑地蹙眉。时间不对呀,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还多。 "今天皇上有特别的事召见,所以……"皇上,如果老臣因此丧命,算不算因公殉职? "特别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父亲不会怕成这样。 "对呀。" "什么事?" 文御史不由自主拢紧袖口,生怕那澄黄圣旨露出惹祸上身。 文雪莹眼明察觉到,马上走过去。 "雪莹……"完了完了,女儿肯定是看到了。 "我要看。"不容置疑的口气。 看她那一脸的誓在必得,文御史颤抖着手将圣旨掏出,奉上,然后趁着女儿展开阅读时飞奔而去。 这次事件绝对大条,女儿这些年一直在等那个人,如今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只怕会让整座御史府乌烟瘴气的,他还是先躲为妙。 展开黄卷一看,文雪莹当下难以置信地瞪圆眼。 "奉旨飘彩——"余音悠长,绕梁三日而不绝。 京郊云来寺香火向来鼎盛,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人潮如织,檀香袅袅。 心情烦闷的文雪莹下轿后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皱得更紧,心头越见烦躁。她怎么会忘记今天是适逢十五,正是香客云集之时呢? "小姐,既然都来了,还是上炷香再走吧。" 瞥了眼贴身丫鬟,她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呀,都来了,就这样转身离去未免对佛祖大不敬。 接过丫鬟递来的檀香,文雪莹在佛前跪下,默默许下心愿。 "咦,这不是文府小姐吗?"身侧突然传来窃窃私语。 "文府的彩楼马上就要搭好了。" "这文府小姐倒也生得标致,娶回家暖床也无不可。"有人见色起意。 "你不要命了。"一位本地的举子热心的出声警告。 "此话何意?" "你想必是外地来应试的举子吧,才不知道文雪莹暴戾成性,在家中时常殴打老父,欺凌奴仆,曾经硬生生地将一根巨木打断。而且贪吃无厌,娶回去不但要小心自个儿小命,还得考虑家底是否殷实,否则小心吃垮你。" "真的?"那位外地举子发出质疑声。这文小姐看起来明明就是纤纤弱质,不像暴戾之人啊,再者,就凭她这副弱柳拂风一样的身材,说她贪吃无厌,谁信? "当然是真的,奉劝你不要对葛、文、明这奉旨飘彩的三家千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比较好。" 接下来就把三家御史千金的丰功伟迹全部免费奉送。 文雪莹抿紧唇,按捺下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要自己充耳不闻。每当这时,她就会痛恨自己因习武而较一般人敏锐的听力,这种流言蜚语她宁可一辈子都听不到。 见主子有起身之意,随侍在侧的小翠急忙伸手搀扶。 "小姐,这些男人没事最爱嚼舌根,你别放在心上。" "我晓得。"众口铄金,她们这三家千金皆深受其害,日子久了,也懒得再去澄清什么。 "今天要到后院稍做休息吗?" 她微微迟疑了下,才颔首,"也好。"暂时她不想回府去,彩楼马上就要搭建完成,到时她跟另外两人都得上台飘彩,每每想到就会浑身不快。 主仆两人在后院寻了处僻静所在,坐下休息,享受今日难得的清凉。 "小姐,你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讨碗茶来。" "也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缝筛落在地,斑驳的光影落在文雪莹的脸上让她的表情看来有些明暗不清。 右臂支在石桌上,以手托腮,看着脚下青石地板的交错光影,她的心神有些恍惚。 直到一道带着忧郁的男子嗓音传入耳中,她才倏然回神,抬头张目望去—— 周围草木葱郁,倒是不见人影,她柳眉微蹙地看着那一片茂盛的灌木丛,沉凝片刻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好奇心。 "青鸟无力可传音,春日骄阳却秋凉……" 青衫素袍,长身玉立在微风中,头半仰,脸微侧,透过灌木缝隙,她看到半张清俊的脸,心却被他周身散发的浓浓哀伤所拨动。 是怎样的女子让他如此的念念不忘,黯然神伤?有那么一瞬,她的心上划过一抹酸涩,脑中闪过一道稚嫩的身影。 一声长长的幽叹之后,他保持着那半仰着头的动作站立了良久。 原来一个人的身影竟可以如此的让人心痛。在羡慕那个被他这样惦念的女子同时,文雪莹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便得奉旨抛绣球,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与他本是天涯沦落人。 就在她以为他打算就此久站下去时,那位书生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叹息,缓缓回身—— 好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美书生,尤其在他双眉之间有一枚鲜艳欲滴的美人痣! 如玉的面庞,一枚宛若神祇才能拥有的眉间朱砂痣,在阳光的映射下仿佛发出炫目的光芒,眩晕了文雪莹的眼。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掌下的心怦怦乱跳,眼前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成熟迷人的男子,而是一个眉间同样有一枚朱砂痣的少年—— "莹妹妹,长大之后做我的新娘好不好?"沐浴在春日煦阳下的美少年一脸认真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小女孩。 "好。"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羞涩的点头。 "说好了,不许反悔。" "好。" 文雪莹的目光转向空中高高悬挂的太阳。是她眼花了吧,儿时的情景怎会如此清晰地浮现眼前? "紫阳兄,我听说你借宿在这里还不信,过来一看,你还真在寺院借宿啊。"一道陌生男声响起。 "紫阳"两字重重地击进她的心头。 不多见的眉间美人痣、一样的名字,难道…… "听说你为故人作法事?" "嗯。"他的应声显得有些飘忽,目光在瞬间忧郁起来。 "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或许她已是我的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友人恍然,"难怪你一直不论婚嫁,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紫阳兄,成亲之事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没有她,纵使无后又何妨?" 一刹那间,文雪莹胸腔涌上一股滔光怒火。亏她一直记挂着幼时的承诺,他却在这里为别的女子黯然神伤?真是枉做了多情人。 恨恨的握紧拳头,咬紧了牙,她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小翠略显慌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小姐,小姐……" "小翠。"她从灌木丛前现身。 "小姐……"小翠拍拍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顺,这才往下讲,"我刚才替小姐讨茶去遇到了件晦气的事。" "晦气?" "嗯。"小翠用力点头以昭示自己的感受,"有人在庙里作法事。" "寺庙庵堂作些法事原是寻常,真是大惊小怪。"她不由得为之哂笑。 "小姐,不是这样的……"小翠原本冷静下来的情绪又见激动。 "慢慢讲。" "用讲的也讲不清楚,小姐还是你跟我来吧。"她说着一把拽住主子的手就开始跑。 被她硬扯着奔跑的文雪莹哭笑不得,目光下意识地向那处灌木丛看了眼,心中划过一抹怅然。 "小姐,就在前面而已。" 偏僻清静的小院落,香烟袅袅,纸钱飞舞,并伴有诵经之声,让人一踏入便不由自主地收敛心神。 "小姐,你看。"小翠扯扯主子的袖子,伸手指向桌案。 不用小翠说,她也看到了,灵牌上那九个黑字极其刺眼——文氏雪莹小姐之灵位 "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心绪虽波动大,她表面上依旧淡然无波。 "生辰八字也一样。" "嗯?"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丫鬟。 "奴婢只是好奇,所以打探了下。"小翠腼地搔了搔头。 像想通什么,文雪莹的身子突然僵住。他出现在这里跟这个牌位是否有所关联?如果这牌位是他所立的,那么他为什么会认定她已经亡故了呢?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变得好古怪? 陡地回神,文雪莹笑了笑,"没事,就像你说的,这事果然晦气。" 小翠忙不迭的点头,"是呀是呀,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嗯。"她口中答应,身体却未能行动,目光在那块牌位上流连,心里头百味杂陈。等了这许多年,就在她以为那个承诺无法兑现时,上天似乎又给了她一线的希望。 "小姐——"小翠狐疑地看着主子。 "喔,走吧。"最后看了眼牌位,她心中轻叹,缓缓转身,却在当下定住—— 落日余晖带着春末特有的柔情洒在来人的身上,让他俊美尔雅的身形披上一层圣光。 这样脱俗雅致的一个人竟然是男人,会是全天下男人心中的痛! 与她打照面的这一瞬间,赵紫阳微微闪了下神。这位小姐眉目之间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太不可思议了,那样一双如水般洁净的眸子痴痴地看着他,让他的心绪无端紊乱起来。 "这位相公,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位姑娘看,未免有失礼数吧。"从"美色"中回过神的小翠眼见主子被他人死死盯住,就算对方是位美男子,她也决定鄙视他。 赵紫阳身旁的友人伸手拉了拉他,面带揶揄地看着他,"紫阳兄,这般失魂落魄,莫非是病了?" "啊……对不起,是在下失礼了。"如梦初醒的赵紫阳急忙作揖道歉。 "小翠,走了。"以手中团扇掩面,文雪莹匆匆走开。 看她如避瘟疫般地走开,赵紫阳心头划过失落,目光随着她们主仆急急避走的方向移动,迟迟无法收回。 "紫阳兄,春心动矣。"友人取笑。 赵紫阳若有所思地垂下头。为什么他记忆中的莹儿会跟这位初识的小姐重迭? 一样是杏黄色衣裙,依稀相仿的眉目,仿佛那个在明媚草地上的可爱女孩一瞬间成长为一名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就连那鬓角上的银色钿饰都如此的相似…… 她若未死,应该也是这般美丽动人吧。 想到此处,一股深沉的哀伤紧紧攫住他。红颜薄命,纵然情深却只余遗憾。 "对嘛,紫阳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让死去的人安心,你就得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 "张兄,取笑了。" "我说真的。" "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有些面善罢了,你多想了。"嘴上如此解释,心底却不由得泛起迟疑。真的只是这样吗? 疾步而走,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文雪莹这才放缓步伐。 "小姐——"小翠犹疑地看着主子。 团扇将文雪莹的脸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灵秀水眸。"今天我们借住在寺里好了。" "小姐——" "你回府告诉我爹一声,就说我在寺里祈福斋戒。" "只是祈福斋戒,小姐,你脸红什么?"小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说我脸红了。"她嘴硬。 "婢子八岁就跟着小姐了。"小翠忍不住提醒主子一个事实。 是喽,贴身丫鬟,就是主子所有的秘密都瞒不住的那个人。 文雪莹撇了撇嘴,"总之,你这样回去告诉我爹就行了。" "奴婢现在就回去吗?" "嗯。" "那小姐呢?" "我在寺里转转,这个季节寺院后山的景色很是迷人。" 景色迷人?她看是"美色"迷人才对,那个书生实在是阴柔俊美到了极致,尤其是眉间的那颗美人痣真让人惊艳。 心念一转,小翠目光吊诡地打量了眼主子。莫非小姐对人家动了心?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形,这可能性相当的高。 "你的目光不需要这么尖锐。"团扇将整张脸给遮了起来,文雪莹的语气明显的气不足。 "小姐,如果他能去接绣球也是美事一桩。"虽说用绣球招亲是碍于君命不得不从,但如果对像是小姐喜欢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还不赶紧回去把事情告诉我爹,免得他老人家担心。"语气因羞赧而不耐烦起来。 小翠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马上一本正经地道:"是,奴婢这就去。" 目送丫鬟离开,文雪莹的目光落向竹林,眼前不自觉地浮现一张俊美过火的脸,红唇下意识的抿紧。不管这之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平白无故的让人提前诵念往生咒心中总是不快。 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原本如水般柔情的眸光染上几丝火光,就在她的纤足才抬起之际,一道清越的嗓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这让她收敛了心神,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方向。 "没有美人赏心悦目,人生是如此的枯燥乏味。" "少爷——" 听到这道嬉皮透着玩世不恭的声音,再听到后面那一声颇含怨念的低唤,文雪莹蹙紧的眉头打开,一抹笑靥泛上脸颊。飞花又换装出来迷惑女子芳心了啊。 文雪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果然,不多时两条人影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前面一人,白衣胜雪,貌若潘安,风流倜傥,一派洒脱,正是不知多少闺中少女心中期望的情郎形象。 她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可惜,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公子哥,偏偏是易钗而弁的真女人。 紧跟在后的毫不意外的是葛飞花两名贴身丫鬟之一,看小叶一脸对自家主子放荡不羁形象的不敢苟同,文雪莹嘴角的笑意加深。飞花人特别,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大叶小叶也不遑多让,大多时候主不主仆不仆,活像亲姊妹般毫无嫌隙。 "啧,看看,老天果然待我不薄,我才怨念无美可赏,马上就送一位国色天香来让我大饱眼福。" 眼看葛飞花一副色迷迷的表情,再配上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女子的口吻,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不良纨子弟,文雪莹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能得美人一笑,纵使倾城又何妨?"手中折扇一挥,十足痞少本色。 "少爷——"小叶在一旁翻起白眼。大家这么熟了,小姐次次调戏也不厌烦。 "多谢公子谬赞。"她敛裙一福,礼数周到。 "客气客气。"收起折扇,一揖到地,一派斯文。 看着两位小姐在作戏,小叶不禁眼角抽筋。啊,这是什么世道…… "彩楼马上要搭好了。"两人找了座凉亭坐下后,文雪莹终于说到正题。 葛飞花不以为然地轻笑,"那又如何?"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应该要担心吗?" "圣命难违。"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必担忧?" 看她一脸的镇定从容,文雪莹柳眉微挑,"你该是已有对策吧?"早该想到这个鬼丫头一定有主意的,只是一时被圣旨惊到,没思虑到这点。 葛飞花扬起一抹不正经的笑容,以扇柄轻挑起文雪莹的下颔,极轻佻地道:"哎呀呀,美人,我可是个奸商啊,你拿什么来换?" 一把推开折扇,文雪莹啐了口,"跟你说正经的呢。" "在下哪里不正经了?" "从头到脚都不正经。"她很严肃的说。 小叶扭过头去,双肩不住抖动。 看到好友严肃了容颜,葛飞花收起玩笑,认真无比地道:"有楼就要去登,有戏就得唱啊。" 小叶终于破功笑出声。主子真有胆,这种时候还逗着文小姐玩。 "再闹,以后都别想我陪你出门了。"她出声威胁。 "雪莹妹妹,别啊,我不逗你了还不成吗,我说正经的。"开什么玩笑,出门远行没有她这位武功高强的侠女陪同,多危险。 "快说。" "圣命是难违啊,所以彩楼是一定要上的。" 看到有人变脸,葛飞花忙不迭的摆手,"听完听完啊,你奉旨上楼,遵从圣命,没人接球那与你何干?" 听完她的话,文雪莹眼神顿时为之一亮。是呀,没人接球,关她什么事?到时候即使是皇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来上香果然是对的。" "当然了,一得知妹妹你来上香,我这尊活佛可不就赶紧临凡了嘛。" "呵呵,你呀。"再不好的心情遇到这个活宝也会烟消云散,"多谢你有心。" "跟我客气什么啊,啧,善缘结完,在下告辞了。" "去吧去吧,我就不耽误你这位金童发财的时间了。" 葛飞花眼球转了转,眸底闪过一抹不怀好意,忽地凑近文雪莹的颊畔,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下,而后哈哈一笑,刷地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刻意提高了音量道:"雪莹妹妹,咱们改日再会了。" 伸手捂住被偷袭的脸颊,文雪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葛飞花,敢情是扮男人扮久了,行为竟然这样怪诞起来。 直到她瞟到不远处廊下那抹孤独身影,身体蓦地一僵。难道他都看到了?该死!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过来,更想不明白在看到两个人打情骂俏的画面时泛酸苦涩的心情从何而来,赵紫阳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个名唤雪莹的小姐已然名花有主。 她们不只容貌相像,竟连名字都一样,如果他当年未得知她的死讯,必定认为她们是同一人。 远远相望,默默无言,仿佛这一方天地只余他们两人。 枝叶轻摇,一声清脆的鸟儿鸣叫,伴随着翅膀拍击声直冲霄汉,同时也打破两人之间的魔咒。 眼见回神的他转身欲走,文雪莹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公子请留步。" 赵紫阳停下脚步却未转身。 "不知那位文雪莹是公子的什么人?" "小姐何来此问?" "同宗同名又巧遇,我不免对这位姊姊有些好奇,还望公子不吝相告。" "同宗同名"四字如一记闷雷击中赵紫阳的脑门,脚步一个踉跄,急伸手扶住身侧的一株树干方才稳住身形,"小姐如何称呼?" "文氏雪莹,淮南人氏,辛丑年五月初九酉时一刻出生。" 清脆声音灌入他的耳中,击散他的神志,赵紫阳顿感眼前一片虚幻。 天下间同名同姓者众,但若连生辰八字生长地都一模一样,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信念产生动摇,他试图按压住左胸那一颗急促跳动的心。难道是消息有误?不,不会的,那可是舅舅当年亲口所说,断不会有错的,更何况这位文小姐已有情郎,她不可能是他的莹儿。 "无可奉告。" 嗄? 他竟然留下这四个字就离开?文雪莹愠恼地瞪着那抹踉跄离开的身影,恨恨地握紧拳头。她话讲这么白,他却这般的响应她,好,很好! 第二章 如水月光映出一地银华,湿热的夜风让无心睡眠的人略感烦躁。 抬头看着天际一弯新月,文雪莹的心情很复杂。 从没想过分离,却一别十年;不敢奢望重逢,却在猝不及防时相遇,上天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 寂静的夜中,风徐徐的吹过,月色下的云来寺显得益发的庄严肃穆。 这样清静的寺中小院,她的心境本该一如这夜色般平静无波,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与他一墙之隔,这要感谢爹与云来寺住持素有交情,自己才能恳求住持将自己安排在他隔壁住下。前半夜她甚至有听到他偶尔的低声自语,现在他应该是睡下了吧,而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很想不顾一切去当面追问,可她的脚步却似灌了铅,无法移动分毫。 目光落在那不算高的院墙上许久,她迟迟没有动作。 这堵院墙对她而言完全起不到阻隔的作用,可是,他的态度让她迟疑,不敢贸然行事,他似乎有些无法面对她还活着的事实。 同一时间,院墙的另一边,赵紫阳在窗前静立了很久。 他知道她就借住在隔壁,曾经以为只有梦中才可相见的人儿突然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欣喜过后却是满心的慌乱与酸涩。如果她未死,舅舅当年为何会捎回那样的讯息? 是的,就算他曾经试图劝说自己要相信舅舅。相信莹儿确实已经香消玉殒,她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可内心深处那渴望的种子却在不停地茁壮,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没死又如何?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如今的她已非儿时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她已有了意中人,那男子翩翩尔雅,是个仪表堂堂的公子。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即使她真是莹儿,他又能认吗?认了又会有什么不同吗? 既然结局是这般的让人黯然,他宁愿相信他的莹儿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莹儿,既然如此,上天为何还要你我重逢?"他梦呓般地低语。 他的低语落入文雪莹耳中又是别样的感受,拳头握得死紧。他什么意思?难道只有她死了才能突显他痴情不悔的形象吗? 重重一拳击在院墙上,无数浮尘纷坠如雨。 是他看错了吗?那堵阻隔两个院落的墙面似乎微微震动了下…… 赵紫阳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不,不是他眼花,那堵墙虽然屹立依旧却仍在抖动,就如同风中枝头那一片簌簌而抖的枯叶。 为了证明的确不是自己眼花,他走出房门,来到那堵院墙前。 然而就在他刚站定的刹那,院墙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砖石颓倒在地。 或许,这院墙不像看起来那么结实吧。这是瞬间滑过心中的念头。 倒成成一雄的砖石瓦砾两侧,是一对尚未自震惊中回神的男女。 月华如练,披落在两人身上,让他们的表情比在银色月光中变得朦胧神秘。 目光缓缓自砖石瓦砾中移到右脚,文雪莹慢慢抿紧唇瓣,迅速在自己心中做了个决定——打死不承认墙是她用脚踹塌的,这天生的神力从小到大便让她惶恐不安,幼时更是时时谨慎小心,就怕暴露这一天赋异禀,被人视为怪物。 像那次不过是力道一时没控制好,将一根巨木折断了,便被人传成她拿它来殴打家仆和老父残忍过度打断了,真是让她无奈又无辜。 同时回过神的赵紫阳难掩一脸的讶异之色。她也是看到墙的异样走过来查看的吗?如此深夜她为何尚未安寝?莫非也与他一般的心思?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句:怎可如此唐突佳人?她可能只是因天气闷热才会失眠,岂会像自己这般心思辗转无法入睡? "好巧。"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文雪莹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寺中院墙好不结实。"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接了这样一句。 文雪莹不禁面上一红。好在是晚上,加上守礼的他断不会仔细看她的面容,万幸! "是呀是呀,好好的突然就塌了,幸好没砸到人。"多亏这些年跟着飞花历练,如今信口开河,她也可以做到从容不迫。 不过,当目光看到他的脚步离那堆瓦砾只有几步之遥时,她的心不由得一紧。 如果上天让他们重逢的用意是让他死于她手中,她发誓从此一定不再参禅礼佛。 "小姐安然无恙就好。"他万分庆幸她无恙。 "谢谢公子。"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客套!太客套了! 客套得他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是旧识,却要装新交。 客套得她快抓狂,他真是榆木脑袋不知变通,认定她已死,如今的她只是同名同姓的陌路人而已。 怎么办?两个人同时在心里问自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无恙吧?" 突来的佛号打破两人之间再次的沉默。 真是杀风景。文雪莹不着痕迹的白了那几位巡夜的僧人一眼,以手中团扇掩面,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小翠惊惶的声音。 "啊,这是怎么回事?小姐,你没事吧?这寺院的墙怎么会塌?这墙也太不结实了,要是伤到小姐的千金之躯可如何是好?" 文雪莹的嘴角微微抽搐,脑后隐隐滑下三条黑线。小翠,你这种官府势利小婢的嘴脸真是越来越精进了,此时此刻,连她都忍不住有想打人的冲动了。 "让女施主受惊,是敞寺的错。"出家人果然沉稳,表情淡然无波,没有丝毫不悦的表现。 "我还好。"为了配合丫鬟的说辞,她伸手抚上心口做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只是这院墙怎会无缘无故的倒塌?" 一群巡夜僧人不禁为之语塞。是呀,这也正是他们疑惑不解的地方。 "更深露重,女施主还是先歇息吧。"未了,僧人直接将话题蒙混过去。 "是呀,小姐,天晚了,还是回房歇着吧,睡不着也不能来院里待着的,你说这墙要是砸到你,我回去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小翠再次发功。 "小翠。"文雪莹适时端出主子的姿态。 "奴婢扶小姐回房。"小举马上收敛,恭眉顺目。 目送主仆两人进屋之后,僧人转向一旁的赵紫阳,"赵施主也早些安歇了吧。" "谢谢大师关心,我这便要去睡了。" "让施主受惊了。" "无妨,大师巡视他处去吧。" 几个巡夜僧人告辞而去。 赵紫阳目光眷恋地望了眼已然合上的房门,缓缓转身走向自己的厢房。 星隐月移,唯余窗前那盏灯照出一室明亮。 透窗而入的夜风吹得床帐飘飞,在灯下摇曳出明暗不同的光影。 铺好床褥的小翠从床边退开,转身看向主子,"小姐,还在生奴婢的气?" "没有。"因为刚刚若不是小翠出声打破僵局,她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讲些什么。 "可是,小姐看起来很不开心。" 是呀,她要如何开心? 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接续这段老天恩赐的缘份,是分离太久所以生疏了?不,不是,是他无意应接这段缘。 想到这里,文雪莹的眉头益发皱得紧了。真是令人烦恼啊…… "小姐,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她也不想想那么多,可却又忍不住要想,毕竟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彩楼马上就要搭好,而她的终身要由一颗绣球来决定。 虽说飞花特地来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她依旧感到不安,即使她们三人的名声狼籍不堪,可是她们的父亲毕竟都是当朝大官,这时上总免不了会有些人为了富贵权势而不择手段。 小翠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主子,心里莫名有些感慨。原本知书达礼的小姐,自从结识了那个叛逆的葛小姐后,竟耳濡日染渐渐抛弃以往良好的淑女形象,一步步的走上不归路,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会觉得这样的小姐才更光彩照人。 "小翠。" 小翠被主子这一声低呼给吓到。这个语气、这个表情,老天!小姐又想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了? "小姐。"她小心翼翼的应声。佛祖保佑,不会太离经叛道,葛小姐啊葛小姐,你到底趁我不在时又怎么煽动我家小姐了? "我们去劫个色怎么样?" 小翠的身体马上晃了下,虽然力持镇定,但是依旧没能把惶恐掩饰住。 "什么?"一定是她听错了。 文雪莹微微一笑。如玉的面颊在灯下泛起一片嫣红,"劫个色。" 深受打击的小翠伸手扶墙稳住身子,声音难掩颤抖地道:"什么?" "我确信你听清了。"文雪莹拒绝再三重复。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主子的手,小翠紧张万分,"小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劫个色而己。" 来道雷劈晕她吧,什么叫而己?小翠崩溃的想要大吼。 "难道你不觉得总是我们女子被人调戏太过不公平了吗?" 这个不是她们可以去调戏男人的理由!小翠在心底尖叫。 "只是调戏一下,难道你不认为他真的银美吗?调戏一下又不吃亏。" 话虽如此,但是……不对,她不能赞同小姐,这次绝对不能,一定要坚定立场。于是,小翠深吸一口气,神情沉痛地看着主子道:"小姐,你要是实在睡不着觉,我们找本佛经来念吧。" "佛经?"她微微讶异。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小翠的脑袋里迅速浮现这句话。 "哈哈……"文雪莹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取悦到了。 听到隔壁传来的清悦笑声,赵紫阳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似乎心情不错。 就不晓得,当他知道有人想劫他的色时,是不是还能这般的开心? 晴朗的天空湛蓝如海,没有一丝云彩,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爽,甚至让人感觉有了些微的凉意。 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裙,长发在风中飘扬,执卷而读的身影优雅娴静。 这样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子怎么会是传言中暴戾无双的人? 因为塌毁的院墙尚未修缮,站在自己院中的赵紫阳得以很清楚地看到文雪莹在院中的一切行为,所以他感到很困惑。 每日上午她总会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旁看书,而她的丫鬟总是伺候好茶水点心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刺绣。 午后她会习惯性小睡片刻,再带着丫鬟出去闲游,傍晚时分才回来,而他每日的这段时间便会感觉时光漫长,心思恍然,完全无心于书本上。 功名利禄他原不放在心上。此次进京也未抱着登科进仕之心,只是想到儿时生长之地寻找属于与她的回忆。 回忆是甜蜜的,心却是酸楚无比。天人永隔,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伴,在他想作完法事便弃考回乡时她出现了。 让他即惊艳也为她而动心,很轻易的便将她与儿时的她重叠,仿佛他们从未分离,却又熟悉的陌生。 "赵公子,奴婢刚沏好一壶花茶,要过来喝一杯吗?" "这不好吧。"他迟疑怕坏了文雪莹的名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留心她的神情变化。 小翠几不可察地掀了掀嘴角。明明对她家小姐有意还这么客套。还有小姐,明明不喜欢读书,为了让他每日呆呆地注视,不惜自找罪受地捧书做才女状,真有些受不了他们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形。 "无妨,一杯茶而已,不会沾惹无谓的流言。"文雪莹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得主动表示。 看她神情自如,丝毫没有忸怩之态,他不禁心中一松。果然是他想太多了,自古名士相约品茗,几时在意过男女之别。 "那在下就叨扰了。" "公子请。"她放下手中书卷,做出请的手势。 小翠马上机灵的斟好花茶,然后退至一旁。 "好香的茶。"轻呷一口茶,他不禁面露惊喜。 "这是清香白莲茶,是小翠采集莲办烹制而成的。""姑娘好巧的心思。" "公子过奖了,其实这主意是我家小姐想出来的,奴婢也只是动动手而已。" 他讶异地看着淡然自若的人,"原来小姐才是茶中高手。" "我只是嘴巴刁钻了些而已。"文雪莹神色自如地回答。 小翠在一旁暗暗点头。没错没错,她家小姐嘴巴很刁钻,专门想些食谱茶谱来考验她心灵手巧到了何种程度,然后一饱口腹之欲。 赵紫阳一时有些无法接口,她如此坦白,倒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只能慢慢啜饮杯中茶,不做回应。 "尝尝这点心,小翠拿月季花为主料做成的。" "谢谢小姐。" "还有这个,小翠用石榴做的。" 小翠在一旁越看眼睛睁得越大,脸上表情越是古怪。如果不是深知小姐的心思,她真要以为小姐是打算向这位赵公子推销她这个贴身丫鬟了。 其实,有这个想法不只小翠,赵紫阳已经开始额角微微泌汗,美味的茶点吃到嘴里竟也苦涩起来。 "呀,出汗了,今天的天气确实有些热呢。"一方丝帕随着话音递过去,大方自然的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于是,小翠瞠目,赵紫阳石化。 小姐竟然真的调戏人家! 她的行为实在太过亲昵了! 反观文雪莹神色自如,拿刚替人拭过汗的丝帕揩去自己嘴角的糕点屑。 赤裸裸的调情啊!小翠觉得这一定是主子常年被葛小姐调戏的后遗症。近墨者黑,小姐黑得也真彻底! 赵紫阳不禁微微臊红了面皮,让一旁的一簇月季花羞惭不已,竟然比不过一介男色,花之耻也! 真当美得惊人,秀色可餐,难怪小姐会想劫色,就连她现在也觉得眼前一片春光浪漫呢。 "小翠,注意你的口水不要流出来。" 小翠马上愤恨地朝主子瞪过去。到底是谁流口水了?何况就算有。也是小姐先流,她跟随而已。 赵紫阳面皮更加热辣。眼前这位文小姐真是他记忆中的莹儿吗?那个害羞怯然的小女孩到哪去了? "窃窕淑男,女子好逑,小翠这没什么可耻的。"她的语气格外的云淡风轻。 "小姐——"小翠努力克制自己不抓狂,拼命提醒自己扑过去的后果会很严重。 "怎么了?" 赵紫阳突然就想笑了。看她只手支腮,粉面微侧,柳眉微挑,唇线轻扬,声音透着一丝丝的挑衅与霸道的反问自己的小丫鬟,竟让他觉得好可爱。 "我去厨房帮你端来莲子羹。"小翠找了个借口离去,坚决不留下来继续当小姐的靶子。害羞就害羞,非得拿她这个丫鬟转移目标,真气人! "我又不饿……"看到她的身影一溜烟消失,文雪莹终于合上嘴巴。真是不贴心的丫头,攸关她主子的终身幸福牺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 忍不住了,赵紫阳微垂下头,掩饰自己一脸的笑意。虽然跟他记忆中的莹儿有些不同,但害羞别扭的模样仍让他心动。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文雪莹有些局促了。没有了小翠这个第三者在场,她突然觉得清晨的温度竟比午时还要灼热,让她的面皮也跟着有升温的趋势。 "考期临近,公子可有把握金榜题名?"她只能找话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心头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破功,她一点几不想顶个关公脸出糗。 "随缘吧。" "公子真是豁达。" "大概是近来居住在寺中有所禅悟吧。"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小想多加解释,说着举目朝着远处的殿堂望去。 她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到远远的一大队仆役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进入大殿,瞧这排场不像一般富豪官宦,应该是王公贵族之流。 "这寺中的香火极盛。" "世人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他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小姐这话似有感而发。" "我看公子也有体悟才是,公子来此不是为求心安吗?"她不答反问。 赵紫阳沉默了许久,久到文雪莹都要以为他们今日的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是的,我也是来求个心安。以为心安了便可以孝为先,听从母亲的话娶妻生子,汲汲于功名。" 换文雪莹沉默。一原来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替她作法事吗?难怪当时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忧郁。 "是在下失言,让小姐心情转坏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世事无常,老天爷有时真的很爱开入玩笑。" "不说这些令人不开心的事了,你猜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文雪莹笑了笑,呷了口茶才道:"公子若真要汲汲于功名的话,她会是个捷径。" 赵紫阳微微变色。他听懂了她的暗示,正因听懂,心才会这么受伤,她在讽刺他吗?要他借裙带关系走上仕途吗? "小姐说笑了。" "如果公子无心便当笑话听过就算。"她云淡风轻地一笑,朝门外看了眼。 "小翠这丫头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早就躲不远处的小翠听出主子话中的警告之意,急忙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做出一副刚回来的样子。 "小姐、公子,让你们久等了。" "无妨,回来刚刚好。"否则她与他之间会愈来愈沉闷,唉,太过沉重的话题实在不适合久别重逢,心有嫌隙的两个人。 "外面那么热闹知道是什么人吗?"文雪莹状似无心的问。 "喔,小姐问刚刚进来的人啊,听说是宣华公主。" "宣华公主?" "嗯,等你和其他两个御史小姐择婿后,接下来皇上一定是要出清自己的女儿,所以有公主来进香许愿很正常啊。" 文雪莹被小翠的说辞给逗笑了。 看着展露笑餍,宛若空谷幽兰的文雪莹,赵紫阳心跳加快,暗自收敛眸色,极力做到情绪不露。如今她是心有所属的人,他要学着放下,就当她真的已死了吧。 第三章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太阳被乌云遮掩,天地一片阴暗。 虽是白曰,但身处屋内却不得不点灯照明。 风从窗口吹入,驱散室内的闷热之气,也让文雪莹不由得朝窗口走近几步,如此闷热的天气又不能外出,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一切要从前天说起,那位前来进香的宣华公主,进香完毕要离去时无意间一瞥,看到赵紫阳那张俊美过火的脸,立时断了离去之念,说要在寺中斋戎数日。 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其可恶的是,第二天就有大批工匠过来将她跟赵紫阳之间那堵院墙砌了起来,这位公主倒是跟她的父皇一样鸡婆。 "小姐,冰镇酸梅汤,我帮你取来了。"小翠一边将手中的油伞放至门边,一边提着竹篮走到桌前。 "先放着吧。" 偷看一眼主子,小翠抿抿唇,终是什么也没说。不要说小姐不高兴,她这个奴婢也看不过去。先是皇帝无缘无故作主,让小姐抛绣球择婿,接着是公主殿下半路杀出来要抢小姐钟意的人。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文雪莹转头看她,微微一笑,"有没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小姐,亏你还笑得出来。" "别一脸不满的瞪我了,我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如今的情形,咱们就得自动抽身。" "小姐都不会不甘心吗?" 文雪莹从桌上拿了本书,坐靠在床上翻开,漫不经心地道:"这就好比我奉旨抛绣球,就算我不甘心又如何?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再不甘愿,我还是得如期登上彩楼。" "喔。"说到底,这叫认命,不过,在被葛小姐耳濡目染这些年后小姐还会认命,倒真叫她惊讶。 "你这声"喔"很值得研究喔。" "小姐多心了。" "但愿是。"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丫鬟,她继续看书。 "小姐,先喝汤吧。" 文雪莹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丫鬟递来的瓷碗,正打算喝一口。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得扬了扬眉,"去开门,有客人。"这种天气会是谁来访? 是吗?小翠凝神听了听。风雨之中确实是叩门声,她急忙拿了伞去开门迎客。 等小翠将人迎进屋内,文雪莹忍不住目露讶然之色。 "叨扰小姐了。" 收起讶异,她微微一笑,起身让座,"赵公子,请坐。" "谢谢。" "但不知公子这时来访,有什么事吗?"瞧他衣襟下摆的湿度怕是在雨里站了好半天了,就连上半身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让她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撑伞。 机灵的小翠看到主子的眼神,马上伶俐地拿来干毛巾。 "先擦下雨水,喝杯热茶。"她接过毛巾递给他,"你全身都湿了,最好是换一下衣服。" 赵紫阳马上脸色微变,有些懊丧地垂头,"是呀,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换衣服。" "为什么?"小翠忍不住问。 赵紫阳面上闪过尴尬,声音低了不只八度,"因为公主在我的院子……" 幸好文雪莹因为习武耳力异于常人,否则还真是听不清楚他的话。 柳眉向上斜挑。这宣华公主真是主动啊,她是不是也应该向人家学习一下,否则依照他这种温吞的性子,加上上次飞花故意造成的误会,他们之间要有所进展还真挺难。 "你脱下外衣,我让小翠帮你烘干一下。"话就这么出了唇,想要收回为时已晚。 赵紫阳一怔。 小翠目光诡异地瞄了眼主子。 "穿着湿衣对身子不好,也不知她几时才离去,还是让小翠帮你烘干一下的好。"反正说都说了,文雪莹决定豁出去了。 "对呀,公子,你把外袍脱下,奴婢这就帮你去厨房烘干。" "可是……"在两个姑娘家面前宽衣解带总是于礼不合。 "我都不介意,公子何必如此拘束呢。"她大方的一笑。 是呀,他们行得端,坐得正,何须计较太多的虚礼呢。想通这点,赵紫阳点头,"麻烦小翠姑娘了。"动手脱下外衫,递给小翠。 "公子陪我家小姐坐坐,奴婢去去就来。"小翠拿了湿衣一溜烟小跑离开了,心想,小姐接下来看你自己了。 屋里就剩下文雪莹和赵紫阳两个人,屋外淅沥的小雨渐渐变大,终至成为瓢泼大雨,而风婆似乎嫌这样还不足够,助纣为虐地加大了风势,一时之间狂风大作,暴雨盖天,天地之间一片惨淡。 文雪莹不得不关上敞着的窗户,饶是如此,桌上仍被浇了不少雨水。 赵紫阳则是本能的将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门扇关上,顺手还拉上门栓。 就在门栓"哗"的一下卡实时,两个人不约而同怔了下。 紧闭门窗的房间,孤男寡女,屋内气氛顿时异样起来。 "咳,你的袖子刚被雨水淋湿了。" 文雪莹低头看自己的胳膊,刚关窗户时被雨水打湿了。 "你要不要换件衣服——"他的声音倏地停下。孤男寡女,他劝人家云英未嫁的姑娘换衣服,自己又仅着中衣……这简直就像想占人家便宜的登徒子。 一股燥热迅速涌上文雪莹的身体。 "我……在下没别的意思。"他突然觉得自己口拙起来。 她知道他只是善意的建议,但却无法抑制自己的羞赧,定定心神稳住声音,"我知道……只湿了点不碍事……" 沉默,又是沉默。 文雪莹讨厌这样,讨厌彼此必须小心翼翼应对,步步为营对话,似乎都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两人此时平静的假象。 他知道她有疑问,她清楚他有困惑、有心结,但最要命的是,他们都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平静的假象打碎后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她忐忑不安。 他踌躇不前。 "你……" "我……" 同时出声又同时止声,当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屋里闷热,喝碗冰镇酸梅汤吧。"她从锅中舀出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又端起先前小翠帮她盛好的,慢慢啜饮。 "谢谢。" 看着他埋头喝汤,再想到他为了躲公主避到她这里来,她心头的郁闷之气顿时消散不少。 自己对他而言,多少是特别的吧。 放下碗的时候,文雪莹也做好了决定。他不主动,换她主动总成了吧,如今被逼抛绣球,等于是背水一战,她也只能把女子的矜持先扔一边。 "还有三天我就要登彩楼抛绣球了。" "是吗?"他握紧手中的碗,没有抬头。 "以前我曾经答应一个人要当他的新娘,我等了许多年,却始终不见他抬着花轿前来,我想他可能已经不记得那个约定了。" 她幽幽的叹息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头,抬头看她,只见她面窗而立,背影透出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刻落寞。 "空等着一个没有结局的约定,我是不是太傻了?"微微顿了下,她接着道:"或许连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吧,竟让皇上下了抛绣球择夫的旨意,让我结束这场没意义的空等。" 她一直在等他来吗?可是那日的那名公子又是她的什么人? 文雪莹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赵公子,你说,他究竟是忘了约定,还是另有苦衷?" 赵紫阳心头一震,目光不自觉地躲闪开去。"应该是另有原因吧,他……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文雪莹转过身重新面对窗户,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时间会不会太久了点? 文雪莹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瞟向门的方向,外面风雨正盛,屋内气氛压抑。 小翠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她现在已经从漫无边际的闲扯到无话可扯了,他实在是太太太让人无力了。 "公子会描图吗?" 赵紫阳为她天外飞来的问题怔了下,"描图?" 略带腼腆的微垂螓首,声音放低,"我想绣一副夏日石榴红,可惜画不出图样,你能帮我吗?" "只怕画得不好。"也好,总好过两个人相对无语气氛尴尬来得好。 "一定很好。我帮你磨墨。"她笑了起来。 那轻柔欢喜的笑靥,犹如雨后初晴的彩虹,照亮了屋子,也照进赵紫阳阴郁的心头,很多年没有这种温馨快乐的感觉了。 看着灯下张罗笔墨纸砚的倩影,他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时两道小小的身影也像现在这样…… 雪白宣纸上一树榴红渐渐成形,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凑近他的身边看着他毫不迟疑的挥毫落笔。 淡淡馨香飘入鼻翼,一如儿时萦绕心头的清雅梨花味,手中的笔微顿,心起了骚动。 他的目光从画纸移到身畔专心看画的人身上,灯下柔和的侧脸,如水的眸光,唇角一抹轻浅到若有似无的笑。艳红的衣裳映衬得她益发的肤白胜雪,貌比花娇。 "再两笔就画好了。"她似毫无所觉他的注视,迳自浅笑轻浯,目光不曾离开画纸。 他无声地笑了笑,落笔,勾勒最后的枝蔓。 "好了,小姐看看可还中意。" 她伸手拿起画纸,眸色如一汪碧波缓缓荡漾开来,笑意盈然,"画功不错,果然比小时候长进不少。"话在不知不觉中逸出唇。 看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情眷念,突然间赵紫阳不想再自欺欺人。 "莹儿——"一声低唤含着万语千言。 文雪莹手中的画纸飘飘落地,整个人似呆住。 这一刻赵紫阳情难自己伸手抱住她,呢喃着吻上她的鬓角、眉眼—— 痴了!醉了! 窗外风狂雨骤,窗内却已一片春情涌动。 "咚咚……"突如其来的叩门声,即使风雨肆虐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着身下面色潮红、娇柔妩媚的她,她望着身上情欲满面、俊美诱人的他,同时在心里诅咒了声。到底是谁这么杀风景啊…… "莹儿——"他真的很想继续下去。 叩门声急促而有力,文雪莹使明白来人非入不可的决心,而这证明来人绝不可能是她贴心的丫鬟小翠。 "阳哥哥,让我去开门吧。"她何尝不想继续下去,可惜天不予人愿。 阖了下眼,将沸腾的热血强制压下,赵紫阳贪恋不已的从娇躯上起身,看她用最快的速度整束衣裙,最后伸手将一头高绾的青丝全数放下。 就在手摸上门栓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走回来,推着赵紫阳往床上去,"上床藏好。" 他怔了下,马上明白过来。他此时衣裳不整,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否则莹儿的清白便毁于一旦。 用被子将他掩好,拍拍兀自滚烫的脸颊,文雪莹定定神转身去开门。 门外,是个身着暗黄色衣服的宦官。 文雪莹忍不住眨了下眼。宦官?难道是宣华公主来抓奸? "请问公公有什么事?" "咱家奉公主之命,来问小姐一事。" "公公请讲。" "不知小姐可曾见过住在隔壁的那位公子?"内侍一边说,一边朝屋内看去。 文雪莹索性大方让开身子,一脸从容,"我今日身子不适没出门,方才公公叩门我正在休息,所以才会耽搁开门的时间。" 内侍见她青丝未理,想必是匆忙之间只着了衣物便来开门,但还是加问了声,"小姐身子不适,为何不见丫鬟随侍在侧?" "她自是有事不在,公公问这个做什么?"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来打采情况的内侍。 他不亏是混迹深宫日久之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从容的应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打扰小姐休息了,咱家告退。" "公公慢走。" 目送他离开,文雪莹不禁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关上房门。 "在想什么?" 抬头看到他担忧的眼神,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公主竟然知道要到我这儿来找你,让人觉得有趣。"都怀疑到她身上,只怕她在这寺中也待不久了。 赵紫阳可不觉得有趣,"莹儿,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截断他的话,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可是,皇族向来便不是我等小民能拒绝得了的。"这种感觉真是很不舒服。 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声,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我是不会负你的。"经过刚才的事,他已无法再放手,今生今世她只能属于他。 "你心中是不是还有疑问?" "嗯?"。 "那日你看到的事。" 他沉默了,想问却又怕问。 "日后你会明白的,她不是你要担心的人。" 他下意识搂紧她,听她这样说,他一颗高悬的心终是放下,选择了相信她。 "为什么会认为我已经死了呢?"明明她活得好好的,究竟是准这么咒她? "离开京城第二年后,我曾经拜托舅舅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当时带回的消息是你已经患病过世。" "第二年……"她微微蹙眉,"那年爹不知道为什么被连降五级,到任所接任时还碰上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前任死了女儿,害好多人一见他就请他节哀顺变。" 想到当年父亲无比郁闷的表情,她不禁笑了。 赵紫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原来让他误信她身亡的原因竟是如此,只能说是老天开了他们一个玩笑。 总之,她还活着,真好!"我等你去接绣球。"文雪莹将头埋入他怀中,不想他看到自己羞红的脸。 "我一定去。" "屋内好闷热。"片刻沉默之后,她抱怨地开口,推开他。 "我帮你宽衣。"他笑得异常温和。 她挑眉瞪他,面上似娇还嗔,三分羞怯之中犹带七分妩媚。 他迳自伸手去解她的衣带,"脱了衣服就不那么热了。"面上虽是强自镇定,心中却是翻腾如海。 "小翠快回来了。"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他如是说,将她的中衣扔到一旁。 当她被他放到床上时,红着脸轻轻说了句,"亏我还以为你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他温柔地压上去,面上也是一片火热,声音却含着一抹无法忽略的笑意,"多年欠下的相思债,今日终偿。" "阳哥哥……" 看着身下玉人娇羞无限地轻声唤他,长长睫毛轻轻覆上眼皮,无言地邀请他为所欲为,赵紫阳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由着本能牵引很快找到入口,锐不可当地冲破一切阻碍,在她隐忍的痛呼声中与她结为一体。 顿时春情殒落,落红无数。 今日了却相思债,鸳鸯交颈赴巫山。 小翠回来的时候是赵紫阳去开的门。 看到他发丝凌乱,面色潮红,身上的衣物更是匆忙间穿套上的样子,她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你的衣服烘干了,奴婢帮你更衣。"她从容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不禁佩服小姐手脚够伶俐,这么快就把人给吃了。 反倒是赵紫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刚刚做的事虽是情难自禁却是于礼不合,就怕小翠已经把他当成登徒子看待。 服侍他将衣物穿戴整齐,帮他梳理好头发,小翠这才走向床边。 "小姐,奴婢去帮你烧些热水沐浴一下好了。" "好。"娇弱无力的声音从床帐内传出。 小翠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了句,"小姐,你就不能慢着点啊。"这么有气无力的声音,刚才怎么压榨准姑爷的就不用说了。 床帐蓦地被一只玉手掀开,一张艳丽妩媚的玉颜含着薄怒瞪着小翠。"死丫头,你说什么?" 小翠面不改色,淡淡地道:"小姐,你身上怎么起红斑了?" 文雪莹马上缩回床帐内,赵紫阳顿时涨红一张俊脸。 "还不快去烧水。"声音带了点恼羞成怒。 "奴婢这就去。"小翠强忍笑意,快速开溜。 "死丫头。"床上的人忍不住啐了声。竟然敢光明正大的调侃主子,真是跟大叶小叶混太熟,越来越没样了。 看着她们主仆俩没大没小的相处模式,赵紫阳笑了,走到床前掀起床帐。 "都是你,害我被丫鬟笑。"她秋波一横,将满腹的不甘送他。 他怔怔地看着她,初承雨露的她看起来益发的娇艳妩媚,眉目之间多了抹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撩人气质,如雨后山峦,烟雨迷蒙间透着怡人清爽。 "看什么?"被他越看越不自在的文雪莹下意识地拉高被子,脸也悄悄泛红。 刚才两人缠绵时她没顾得上害羞,现在她才觉得无比羞赧,她竞一时冲动就将自己交给了他。 赵紫阳的脸也烧起来。自幼熟读圣贤书,懂礼有节的自己怎么会一时昏头就要了她,难道他骨子里竟是如此禽兽之人? 看着他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文雪莹的心忍不住一揪,低了头不敢看他。 "你后悔了?" "莹儿,"他抓住她的手,"你别乱想,我怎么会后侮,我是怕你认为我是个放浪的人,其实,我……"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我明白,何况是我心甘情愿的啊。"抬头看到他一脸焦急,她急忙表示。 "我绝不会负你,莹儿。"他握紧她的手,"我发誓。" 她伸手掩住他的口,缓缓摇头,"此时此刻你我都不后悔就好,无需诅咒起誓,纵有一日你负了我,我也不指着老天惩罚于你。" "我不会……"他急切地想让她相信自己。 "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所以就算有朝一日你另有所爱,我也只会祝福你。" "你真傻。"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世上女子本来便是如此,否则何来痴情女子薄情郎之叹呢。" "你这是不相信吗?"他正色道:"要不我现在就去向伯父提亲,也好安你的心。" "说什么梦话呢?"她掩唇笑了,伸指戳了他一下,"我马上要奉旨抛绣球了,你这时去提亲,我爹也不敢答应你啊。" 说得也是,想到她要抛绣球择婿,他开始有点担心了,"可是,莹儿,到时台下接球的人只怕很多,你如何能将球精准的抛给我啊?" "这我倒是不怕,我只怕你到时不见人影。"她半真半假地说。 "死了我也会爬过去。" "诈尸啊,你想吓死我啊。"她笑着捶他。 赵紫阳目光忽地一热,急忙将头扭向一边。莹儿完全忘了她锦被之下未着一缕,跟他这么闹来闹去的,大半酥胸已是春光外泄,让他全身血液都往一点集中了,真是…… "你转过去做什么啊?"等文雪莹低头看到自己裸露的半身时,声音戛然而止,急忙钻入被中。 "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他红着脸去找她的衣服,回想自己狂浪地在她身上留下许多印记的画面,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见他比自己还要羞臊,文雪莹忍不住趴在枕上笑起来。真是个可旁的男人。 等到她穿好衣物下床,外面天色己放亮,虽然仍旧下着淅沥小雨,但狂风已歇,她便走过去推开窗户,让外面凉爽的空气吹进来,冲淡一室的闷热。 "天放亮了。"他也走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是呀,很清爽的空气。"微微阖了眼享受润着雨水的空气袭上面颊的湿凉感。 看着从天而落的雨帘,赵紫阳心有所感,伸手搂住她的纤腰,轻叹,"刚刚的大雨真像上天的恩赐。"狂风暴雨掩盖了他们纵情缠绵的放浪,也阻断了旁人探索的机会。 文雪莹顿时红云上脸,急忙转移话题,"小翠怎么还没烧好水咧。" "她刚走没多长时间。"他忍不住提醒她。 "喔,那是我太心急了,身上黏糊糊的,想赶快清洗一下。" "……"在她身后红着脸没接腔,他想起了两人在床上挥汗如雨的缠绵。 "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文雪莹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我磨墨,你作画好不好?" "什么?" "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好。" 于是,她磨墨,他铀开画纸,开始作画。 那天,他画了幅山水烟雨图。 只是许多年以后,赵紫阳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第三个孩子,在自家客厅对着那幅山水烟雨图悄悄说:"其实我想画鸳鸯戏水图的,只是怕被人骂才……" 第四章 雨过天晴,太阳终于冲破乌云的阻碍露出笑脸,重新普照大地。 小翠停下手中的绣活,偷偷瞄了眼主子。做了那么胆大包天的一件事,小姐看起来依旧是吃得下、睡得香,倒是不再到院里去装淑女了,只不过隔壁的准姑爷可是时常过来串门子。 就像现在,小姐斜倚在床上拿着本坊问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准姑爷坐在靠窗的桌边温习书本。 拿针在发间顺了顺,小翠微微思考了下。小姐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摆在身边,赵公子真能专心看书吗?真的不会抽空想些有的没的吗? "小翠,倒茶。" "喔。" 小翠马上放下绣棚,倒了杯温茶送到主子手上,再顺便问一句,"小姐,要不要再拿点心过来。" "好啊,我要桂花糕。"看小说的人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翠的额上划过黑线。就这么会工夫小姐已经吃了两盘点心了,她随便问了句,她竟然老实不客气地就说还要。想了想,她忍不住凑到主子跟前,小声提醒,"小姐,克制一下,你小心把未来姑爷吓跑了。" 看小说的人没反应,那边考前温书的人倒是转过了身,好学地问了声,"我为什么要跑?" 小翠顿时满脸黑线。他不是在专心看书吗? "嗯,这个……"她斟酌着用词,最后决定直白一点,"你不觉得我家小姐吃很多吗?" "能吃代表健康。" "公子不介意就好。"悄悄抹抹汗,小翠决定忽略这个问题。目前准姑爷还没觉悟,她也不必非把他的觉悟激发出来不可,否则到时候小姐嫁不出去,她就遭殃了。 "圣旨到。" 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从院外传来,让屋里的三个人同时一怔。圣旨? 文雪莹马上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着,然后出门。 "文御史之女接旨。" "臣女接旨。"文雪莹不是很爽快地跪了下去,对刚刚下过雨泛着潮气的青石地面很不满意。 "皇上有旨,彩楼已然搭建完成,命文氏雪莹即日回转府第登楼飘彩。" "臣女接旨。"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大明白。 彩楼搭好她就得去扔绣球,这个她早知道。但不是应该爹派人来通知她吗? "文小姐,接了圣旨马上回府去吧。" "臣女知道。"她恭顺地回答,"臣女送公公。" "不用了,咱家这就回宫覆旨了,你赶快回府吧。" "是,臣女马上让丫鬟收拾,这便回府去。"这是在赶她离开寺庙啊。文雪莹心里有谱了。 目送那个传旨太监离开,她马上回身,"小翠,收拾东西,咱们回家了。" "真的要走啊,小姐?"小翠忍不住朝屋里看了眼,就见赵紫阳站在门口望着她家小姐一脸的欲言又止。 "圣旨都接了,不走就是抗旨,当然得回去了。"她狠狠瞪了手上的圣旨一眼,非常想将这黄澄澄的圣旨扔到角落的泥坑里帮它染染色。 "莹儿——"是因为他吧。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唇线轻扬,笑得甚是没心没肺,"没事,我琢磨着也就这两天的事,是该走了,既然我要走了,你就住这个院子,把隔壁借公主殿下住吧。" 他拉住她的手,剑眉微蹙。 "就隔着一堵墙,做什么都方便得很。" 小翠在后面捂着腮帮子。小姐这话真酸。 "不许乱说话。"他握紧她的手。 文雪莹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被人蹂躏的手,"这是我的手。" "等我,不许乱想。"他要她一个承诺。长大后的雪莹不再是儿时那个羞怯的小女孩,她有主见,甚至有时会有些惊世骇俗的想法,这是这几天他观察的心得。 "知道了。"声音变得闷闷的,表示主人的心情确实不是很快乐。 其实她们主仆两个没什么好收拾的,顶多几件换洗衣服,外加两只食篮。 赵紫阳送她们走出小院,然后三个人一起停步。 高贵美丽的宣华公主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满头的珠翠晕化出一层珠光宝气,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不真实。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宣华公主完全是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文雪莹。 反观文雪莹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长长的睫毛像扬子一样扬了几扬,一汪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贵气这人的公主殿下。 然后,右手拇指放到唇边,轻轻啃咬着,伸脚踢踢身边的小翠,很小声地说:"像不像大雄宝殿上金光闪闪的佛祖?" 小翠也很小声地回道:"像。"不傀是皇帝的女儿,瞧这一身金光灿灿,这太阳真的很给皇帝面子啊。 听到她们主仆对话的赵紫阳不得不背过身去,努力压制自己泛滥的笑意。 "文小姐,"宣华公主的声音很好听,"不是你的东西千万不要妄想拥有。" 文雪莹困惑地朝一旁的赵紫阳看了眼,再求证般地看向宣华公主,"他是东西吗?" "他当然不是东西……"发现口误的宣华公主怒了,"赵公子这样的绝色人品怎么能用东西来衡量。" "绝——色——人——品——"一字一顿,尾音蓄含了意味深长的味道,最后肯定地点点头,"孔老夫子曾言,食色性也,果然果然啊。"不胜感慨状。 "噗!"赵紫阳忍不住笑喷了。 "文雪莹——"宣华公主斥喝一声,马上有侍卫从一旁跳出来,手握刀柄随时准备听命行事。 文雪莹一拉丫鬟的手,笑吟吟地道:"小翠,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府吧,这个世道太乱。安全第一啊。" "嗯,小姐,奴婢扶你。"小翠马上配合地搀扶住她,走人。 于是,来不及发作的公主殿下,只好眼睁睁看着挑衅完自己的文雪莹如弱柳拂风一般从身边走过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人。 文、明两家的彩楼搭好了,但因为葛家的彩楼进度缓慢了点,所以文、明两家都乐呵呵地等着葛家彩楼的完工,一点儿都不着急,简直巴不得它永远完不了工。 半躺在软榻上的文雪莹被两道锲而不舍的目光给弄得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小说,一脸无奈的看着贴身丫鬟。"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翠眨了眨眼,一脸八卦的凑过来。"小姐,你今天晚上不出门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小翠给了一记非常诡异的飞眼,在被主子动手奉送一记响头之后,乖乖开口,"这几天你不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踏月采花,啊,采草的吗?怎么今天不睡了?" 还这么有兴致看起小说来。 文雪莹"哼哼"两声,捧起书继续看,摆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主子拒绝回应自己的八卦心情,小翠窝回门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忙自己的绣活。未来准姑爷很可怜的啊,这几天小姐夜夜踏月色而去,踩朝露而返,回来时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娇弱神情,她想准姑爷更疲惫。 她曾经听府里年长的女人们私下说过,男人在床上太过用功,身体会吃不消的。 目光偷偷瞟了眼貌似专心看小说的主子。小姐这招够毒的,她先把准姑爷给榨干了,让那公主守着也没得吃。 悄悄甩把冷汗,小翠又想,准姑爷也真是的,考试在即还这么的不知节制,由着她家小姐这么任性妄为,还真是把功名视如粪土了。 想了半天后,小翠突然觉得不大对。小姐今天似乎怪怪的,看起,来有些闷,而这通常表示她的心情不太好,按理说,如果昨晚她跟准姑爷一夜风流,应该容光焕发才对呀。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懒洋洋的语气。 "可你的表情明明就在说有事。" "有事也不是你能解决的,所以对你来说便是没事。" 果然还是有事了。小翠停下手上的针线活,走到主子身边,"小姐,奴婢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烦恼说出来就没那么烦恼了,奴婢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不是吗?" "明天他要考试了。"叹气。 "嗯。"继续听。 "宣华公主回宫时派了一群侍卫保护他,不让他与外人见面。" "咦?"小姐不是每天晚上都去跟准姑爷幽会的吗? "总要避开那些人也是很麻烦的啊。"文雪莹手中的小说盖到了脸上,声音更显郁闷,"而葛家的彩楼最迟明天就搭好了,他能来彩楼前的机会很渺茫。" 小翠突然很愤慨。皇家什么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抢小姐的幸福呢? "所以你主子我就有烦恼了啊。" "啊……"小翠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破坏名声的功力明显是赶不上飞花,再冲着我这张脸,只怕到时候彩楼前还是会有些人要来攀附我文氏这门权贵的。" 小翠看着美丽的主子也开始担心了。 文雪莹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拍着盖在脸上的小说,轻轻的,一个字一个字极缓慢地说:"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狠下心杀他,怎么办才好呢?" 小翠僵住了。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颤抖着声音道:"小姐,也许事情尚不至此。"小姐曾说过负心之人留下来何用,她已经有一旦被人负了便下杀手的打算吗? 软榻上的文雪莹似乎是睡着了,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一下了,呼吸平稳而绵长。 就在小翠认为主子睡着了,打算悄悄退下时,文雪莹开口了,"许多事情做了便没有后悔的理由,何况我也并不后悔,所以我只是有些烦恼罢了,唉,好烦……" 主子烦恼,身为下人的小翠便也烦恼起来。 同时烦恼的还有身在云来寺的赵紫阳。 自从宣华公主离开之后,他便失去部份自由,尤其是考试后,他的行动范围完全被限制在云来寺之内。 考得如何,他不在意,能否殿试,他更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登上彩楼已经多日,如今情况如何…… 初离寺那几日,她每晚必会前来,拉着他陪她对弈品茗,直到清晨才肯离去。 与心爱女子花前月下整夜厮守,却又恪守礼教,虽是煎熬,但他甘之如饴,更遑论她的棋艺之烂,让他每每绞尽脑汁却不得其法输她一盘,真有感自己智慧之不足。 三天前她离开时那犹豫又决绝的注视令他忧心又慌乱。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他却从中读到千言万语,读懂她未出唇的话——若是天意难违,便从此相绝。她不怪他,甚至不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哪怕是虚妄的承诺。 "不,莹儿,纵使最后不得不抗旨,我也绝不会负你。"握紧手中的绢帕,他的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推开窗户,天际的明月依旧发散着银色光芒,夜风虽凉,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闷。究竟要怎样才能去接绣球? 明日殿试后就决定三甲之列……他眼睛蓦地一亮。对,明天就是个机会,只要名列魁首,便可跨马游街,而她的彩楼似乎就在闹市之中。 月下的男子微绽笑颜,犹如静夜徐徐开放的昙花,让暗处的侍卫晃花了眼。这男人是妖孽啊,尤其他笑起来时简直能让神仙思凡。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公主态度坚决地要留住这个男人了…… 奉旨抛绣球的三家御史千金的彩楼各有特色,在彩楼上消磨时间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最近京城的话题完全围绕着她们三位打转,几乎没有人去关心今年哪家公子能高中状元。 不提葛明两家,单说这位文家千金,她的彩楼离一家酒楼不远,连日来跟酒楼的关系更是十分的亲密。 为什么? 因为每天文小姐一登上彩楼,酒楼就开始全天候的往楼上给她送吃的喝的,流水席一样的不停往返,而众目睽睽之下,文家那位纤细婀娜的小姐就这么来者不拒的统统吃了下去。 寒! 恶寒! 吃相还好,毕竟是美人嘛,而且贵为千金。 只是,这胃口也未免好得太离谱了,她知不知道她一天吃掉多少银子啊? 有人私下帮文家算过,文小姐在彩楼上一天的吃喝算下来,共计百两纹银,普通人家根本就不敢挨近彩楼,家穷会被吃垮的。 而且她挑嘴的程度也让人抓狂,每天光扔掉的饭菜钱,也够小户人家生活上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翠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主子细嚼慢咽地吃着刚刚送上来的一桌菜肴,心里忍不住的哀嚎。 这是折磨,是视觉上的强烈折磨啊,她已经连续看了十天了,整整十天看小姐糟蹋银子、糟蹋饭菜,践踏她那个被香味勾引得直泛酸液的胃。 咽口水,她忍,可是一想到时间才过去三分之一,她就有种快崩溃的感觉,这种折磨几时结束啊,她真的很想也扑上去大快朵颐。 正在文家主仆,一个专注面前的美食,一个心思纠结,不断吞咽口水时,大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隐隐的锣鼓之声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咦,什么事啊?"文雪莹停下筷子,好奇的朝街那头看去。 "好像……"小翠突然灵光一闪,目光熠熠地看向主子。"小姐,好像是状元游街。" 文雪莹顿时精神一振。 "不知道今年的探花会不会很俊呢。"小翠难得花痴的说。 "一定很俊,今年可是意义特殊的一年。"文雪莹异常肯定的说。皇帝老头还等着把公主下嫁呢,肯定都是才貌双全的生员冒出头。 "会有赵公子吗?" 文雪莹沉默了。她不太清楚,他本身对功名利禄并不热衷,但是如果公主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话便很难说,以他的相貌即使不是状元也该是个采花郎,如果真是那样,今年的采花郎只怕会抢尽状元的风头,风靡万千少女的芳心,皇帝最后再来一道赐婚圣旨,京城遍地都是少女碎裂的芳心。 忍不住心里寒了下,再按按心口,把那泛上的酸意压下去。 听不到主子的回答,小翠下意识地看向她,然后终于想到自己说到主子的痛处了,于是急忙装作很投入地去张望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但愿小姐不会在台上抓狂,后果很严重呐。 那是什么情况? 小翠握紧了拳头。 光芒四射的状元十字披红被阻挡在离彩楼很远的地方,随行的御林军死活不让他接近彩楼,这是作弊。赤裸裸的。 "小姐,公主好讨厌。" 文雪莹笑了笑,坐回去继续吃。 小翠的下巴差点掉地,"小姐,你还吃得下啊?" "距离太远。"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道尽了无能为力的无奈人生。 小翠握紧了拳头。可恶的皇家御林军。 远远的看着那个让围观之人不断抽气的男子,文雪莹嘴边的笑越来越大。是他,真的是他! 突然一阵马儿嘶鸣声传来,无数惊惶的声音响起。 "马受惊了,状元爷的马受惊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马儿朝彩楼奔来。 "小姐——"小翠惊呼。 文雪莹一把抓过身边的绣球,原本有些迟疑想等马奔近,可是当看到御林军中有人飞身而上准备抢救状元下马,顿时没有了思考的时间,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绣球甩了出去。 于是,京城的百姓看到了这样一幕—— 状元被文家小姐的绣球打中了,从受惊的马上翻滚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当场昏迷不醒。 "小姐,你把赵公子打死了?"小翠捂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文雪莹也傻眼了。刚刚情急之下她没有控制力道,仿佛是用了全力…… 他不会有事吧?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天生神力,就算跟着师父学了武功,一着急起来,力道上的拿捏还是会失控。 失魂落魄的看着侍卫将他抱走,她茫然下了彩楼,回到家中,直到父亲回府带来消息。 断了两根肋骨,还好,生命无忧,只是卧床是无法避免了。 状元跨马游街,被一颗绣球砸断两根肋骨,绝对是本朝今年的大事件。 文家小姐的这一壮举远远超过砸中王爷和将军的另外两位御史千金,毫无疑问地在三花中脱颖而出。 那天晚上,无数的蔬菜瓜果被扔进文御史府中,造成后来很长一段御史府都以菜为饭,不知米为何味。 早晨一开窗就看到满院的蔬菜瓜果,文雪莹忍不住揉了揉眼,回过头问:"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小翠黑着一张脸,很冷静的回答,"小姐没作梦。" "那什么时候我楼下种了这么多蔬菜瓜果?" "那是京城百姓对小姐伤害状元爷的情绪表达。" 于是,文雪莹不再吭声了。 小翠又咬着牙将手里正端着的洗脸水放下,"小姐,我们府里的人可以出去摆摊卖菜了,东西实在太多,已经没地方堆,只好把一部份移到绣楼这边来。" "美色惑人啊。" 小翠被主子不胜感慨的口气逗笑了,拧干了毛巾递过去,"洗脸吧,小姐。" "世事无常啊。"一边擦脸,她一边叹气。 "小姐是说抛绣球吗?" "是呀,谁能想到我们三人竟是同一天之内将绣球给抛出去。"就算约好也没这么巧啊。 小翠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皇帝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晓得公主殿下们会不会一怒之下宫变。" "好问题啊。"文雪莹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十分期待宫廷上演父女反目的戏码,没道理只有皇帝折腾别的人份吧。公主殿下们,请尽情的去烦你们的父皇吧。 "小姐、小姐……"突然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快出去……有人来了。" "是谁?"小翠问。 "老爷说是姑爷来了。" 然后两个丫鬟就有幸目睹了她们小姐健步如飞的英姿,眨眼之间便从她们眼前消失了。 他来了!文雪莹脑中满满都是这三个字,担忧着他的伤势,无措着见面后的情况,可却无法阻止自己飞奔的脚步。 她跑到前厅时他正被人抬着进来。 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脸色越加的苍白,整个人半倚在铺了软垫的大椅中,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在看到她飞奔而来的身影时亮起来。 飞奔的脚步在厅前倏地停止,一双翦水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唇抖了又抖,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怎么来了?" 赵紫阳虽是脸色苍白,但再病弱依旧无法掩盖他美男子的光芒,尤其他在病弱之际勾唇浅笑,犹如一池清莲徐徐绽放,刹那光华无限。 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他用一种很温柔,当然也极其虚弱的声音对飞奔而来的文雪莹说:"找你照料我啊,毕竟如今你我名份已定。" 文雪莹的脑后隐隐滑落一道黑线。大哥,别这么不懂得客气,我知道宣华公主逼得是紧了点,可你这么急不可耐的送上门来也太过明显了啊。 "女儿啊,还不赶紧把状元爷扶回房小心照料。"文御史在一旁笑呵呵地开口了。 如果看到拜帖上"赵紫阳"三个字时,他还没回想起来,那么刚刚看到他第一眼,自己心中已经有谱。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故人之子,虽然因为当年误会好友而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心中有愧,但看到两家能结为亲家,更多的却是欣慰,这样的结局他很满意。 赵贤弟,想必你在天之灵也是如此吧! 文雪莹满头黑线地瞪了亲爹一眼,对他这种调侃自己女儿的行为给予无声的谴责。 "呕……"看到赵紫阳一口血吐出来染红那袭月白锦袍,她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要不要紧?伤得这么重就不要乱跑,你逞什么能啊……"她心慌意乱说到最后已经不由自由的吼了起来。 他就非得让她这么内疚不行吗? 赵紫阳朝她露个虚弱的笑,就朝她怀中倒了过去。 当下文雪莹再也顾不得众目睽睽,直接抱起他往后院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人,去请大夫。" 后面一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同一个事实——文小姐好大的力气啊。 只有文御史伸手捂住眼,心中狂嚎。女儿啊,你这样也太剽悍了吧,现场还有这么多壮年家丁耶。 于是,不到一炷香时间,街上就有了状元爷登门问罪,文小姐抢人入房的最新八卦。 第五章 "咳咳……"苍白的赵紫阳一手抚胸,一手握拳掩在唇上,透过窗户的阳光落仕他的身上,竟有种惑世的味道。 "要紧吗?"一只白里透红的柔荑抚上他的背。 "还好。" 拿过搁在一边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她将药递到他手中,暖暖地一笑,"快喝吧。" 他接过药碗,也笑了笑,然后一口气喝完这碗苦得让人反胃的药汁。 "今天的黄连加倍了。"他这么对她说。 她微微勾起唇角,温柔地轻语,"嗯,因为我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说着她贤慧的用丝帕擦去他嘴角残留的药汁,美丽娟秀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恬静娴淑。 赵紫阳的脸上泛起如黄连一般的苦涩,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带了丝若有似无的哀怨,"莹儿,如此株连不好吧。" "小姐,公主已经到大门口了。"门外传来小翠略带喘气的声音,想来是奔得太急的缘故。 于是,文雪莹俏脸上扬起越加温柔甜美的笑容,右手状似无意地从榻上之人的右胸扫过。 俊美的脸上泛起痛苦之色,冷汗泌出额角,抽着冷气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佳人,"莹儿——"他没有招蜂引蝶,她不可以这样折磨他。 文雪莹快速地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顿时让赵紫阳苍白的脸色泛起潮红,整个人显得健康许多。 小翠抽搐了下眼角。这种时候小姐都不忘吃姑爷的豆腐。 "请公主稍候,我马上就出去。"抬手理了下云鬓,从梳妆台上拿了支风头珠钗斜插头上,她转头朝榻上的人一笑,"阳哥哥,帮我个忙好吗?" 赵紫阳的心被她的笑容撩拨得怦怦乱跳。她这分明是十分不怀好意的表情啊。 等她娇娆地走出闺房时,榻上的病美男眸色深黯,呼吸急促,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半天才恨恨不已地吐出一句话来,"莹儿,你这个妖精。" 且说文雪莹离了绣楼,施施然地穿廊过院,终于在客厅看到被宫女侍卫环绕的宣华公主。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罢了。"宣华公主皱着眉头看她起身站立一旁。 "不知公主今日过府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宣华公主一见她这副恭敬顺从的模样就很恼火,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两眼,"状元的伤势如何了?" "尚未见起色,这也才三五日光景,公主切莫心急,臣女定会小心照料自己的相公。" 宣华公主抿唇。她言外之意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吗?要不是父皇说什么君无戏言,而赵紫阳又在第二天就抢着进了御史府,她何至于要来这小小的御史府看人脸色? 哼!说到底都怪父皇,下什么圣旨抛绣球嘛,要抛,也是她们这些待嫁的公主先抛才对,好端端的让乘龙佳婿被人抢了去。 小心打量公主的神情变化,文雪莹嘴角悄悄扬了起来。看来近日皇帝老头过得十分不舒服,活该! "本宫要去探望状元。"宣华公主直接说明来意,懒得再跟眼前这个阳奉阴违的文雪莹周旋。 "这个,"文雪莹面露迟疑。"我家相公有伤在身,起卧不便,若公主执意要去探望,臣女也只能让他忍痛穿戴整齐迎接公主殿下千金之躯。" 宣华公主的脸色一变,抓着茶几的手收紧,雪白的肌肤上青筋若隐若现。她竟然这么折腾他,该死! "啪"的一声脆响,宣华公主拍案而起,喷火地瞪过去,"你跟他尚未拜堂,不要左一声相公右一声相公的喊,听到没有?本宫听着很刺耳。" "回公主,臣女听到了。" "听到就好。"华宣公主的脸色一缓,"领本宫去看看他。" "容臣女先行帮他着装,免得对公主不敬。" "文——雪——莹——" "臣女在。"俯首贴耳状,十分温顺。 "听本宫说,"宣华公主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往外吐,"他不需要整装,本宫也不会治他不敬之罪。" 文雪莹终于抬头,正面迎上宣华公主的目光,勾唇浅笑轻语,"虽然公主不介意,可是须知人言可畏,状元爷又向来注重气节礼仪,到时他若一口气没提上来,怕是要惊吓到公主殿下,那便不好了。" "啪"的又一声,玉掌再次拍向桌案,身后宫女侍卫俱皆垂首。 "文雪莹——"声音转沉,皇家威仪尽现。 "臣女在,公主有话请讲。"偏偏她针对的人神情自若,毫无惧色。 "不要以为本宫不敢将你如何。" 文雪莹摇头,"臣女不敢,触怒公主千岁的后果岂是臣女担当得起的。" "你敢讽刺我?" "岂敢。"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宣华公主大怒,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她。"来人呐!" "公主。"马上有侍卫单膝跪地听候吩咐。 "小翠,带公主去见状元爷。"与此同时文雪莹的声音也响起。 四目相对,一淡然含笑,一怒颜绽放。 僵持片刻,宣华公主罗袖用力一挥,冷哼一声,"带路。" 看着公主一行人跟在小翠身后朝内宅走去,文雪莹撇撇嘴。她当然知道不可能一直挡着公主不让她去看阳哥哥,但是如果不挣扎一下,她实在难以让自己坦然接受。 她实在不想跟上去,可是不跟上去瞧瞧,她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思,所以恨恨地跺了跺脚,终于也朝内宅走去。 其实,她也只是迟疑了一下而已,但是等她回到绣楼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是不悦。 美丽的宣华公主正一脸心疼地抓着榻上病美男的手不住的关切询问着,丝毫不给他开口推拒的机会。 赵紫阳则是碍于身份不敢太过挣扎,神情颇是尴尬。 "你还是随我回宫吧,宫里的太医会好好帮你治伤的。" "公主,"他暗松口气,终于插上话了,"臣在这里便好,莹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身上的伤又是拜她所赐,于情于理我都该留在这里将养身子。" "赵——紫——阳——"有人忍不住磨牙了。 "啊,莹儿,"他迅速抽回被宣华公主握住的右手,一脸惊惶地看向门口,"你千万别误会。" "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他顿时回神,原来她介意的不是公主的亲近而是他刚才说的话,他刚才说了什么?心思一转,他眸光一闪,然后笑了,"我身上的伤本来就是被你砸出来的啊。" 文雪莹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这人就是要时刻提醒她做的错事就对了,以此要胁她对他唯命是从——他作梦去吧。 "呀,你的嘴怎么了?"宣华公主突然忍不住惊呼出声,指着他嘴上的血痕瞪大了眼。 "这个啊,"赵紫阳神情怪异的看了门口的人一眼,抬手掩住嘴,不自在地咳了声,"被一只野猫咬了一口罢了。" 门口的"野猫"抓紧门框,差点忍不住用力挠几下。 "脸上也有。"宣华公主再惊,"这只野猫太可恶了,怎么能在你脸上乱咬,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赶紧再用另一只手捂住脸颊,赵紫阳一张脸已经臊红,声音显得很没底气,"不碍事。" "来人呐,快传太医。"宣华公主高声下令,见不得眼前这张俊脸有一丁点的损伤。 着急的赵紫阳想起身阻止,却不料牵动了右胸的伤口,登时面现痛色,无法出声。 不多久,随着宣华公主一起到御史府的太医就应召来到。 "快帮状元爷看看,究竟要不要紧。"宣华公主一脸的焦急。 号脉问诊之后,太医解开赵紫阳的衣物查看伤口是否裂开,却在这时脸上浮上可疑的神色。 "要紧吗?" 太医看着赵紫阳自脖颈而下的那一片红痕,目光有些游栘,一边解着浸染血迹的绷带,一边力持镇定地回答,"伤口有些裂开,只要重新包扎即可,不妨事。" "那这些红痕是怎么回事?"偏偏宣华公主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 "公主,臣……"太医低了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咧。再这么支支吾吾信不信我砍了你。"宣华公主怒了。 赵紫阳伸手捂住脸,这下子算是没脸见人了。 "太医说话啊,那些红痕到底是什么?要不要紧?" 赶在公主发怒前,太医低着头转向赵紫阳,宇正腔圆,字字清晰的说:"状元爷,你有伤在身,近期还是不行房较好。" 于是公主石化了,同时一张粉面爆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爆出一声怒吼。 "文雪莹——" 宣华公主回头望去,原本一直站在门口的文雪莹不知何时离开了。"她人呢?" "文小姐刚刚离开了。" "我看到了,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禀公主,就在太医回答你问题的时候。" 宣华公主的目光只能落在两个当事人之一的赵紫阳身上,他面色尴尬,眼睛更是左顾右盼不肯与她直视,"你们……你们……"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实在羞于问出口。 "公主,这是臣的家务事。" 宣华公主脸色一僵。她不是傻子,人家话里的生疏她听得懂。 "你们尚未成亲。" "这是臣的家务事。"他仍旧是这句话,收回乱飞的眼神,双眼直视着她回答。 看着面前这张脸,眉形长而微弯,使他看起来天生带着几分亲切和善,长长的睫毛比女人还要浓密,无形中让他多了几分阴柔之美,鼻梁挺拔,唇瓣比女人的还要色泽红润,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被人咬的……想到这里,宣华公主心火骤起。这样一个宛如谪仙一样的男子,为什么不能属于她? "你们还没有拜堂。"她固执的强调。 赵紫阳坐直身子,右手捂住伤处,微蹙着眉头看她,"公主,如果你很想尽快参加臣的婚礼的话,臣一定会满足公主的愿望。" 宣华公主的脸顿时好像蒙上一层薄薄的霜,目光也一点一点变得寒冷起来。 炉灶里的柴火劈哩啪啦的燃烧着,文雪莹的脸也跟灶里的柴火一样温度高得吓人。 怎么办、怎么办……本来只是把对宣华公主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负责点火不负责灭火,谁知道公主殿下会把太医找来帮他查看伤势,尤其是那个太医还那么说,她不要活了啊…… "小姐,你蹲在灶前很久了,没事吧?"头上传来厨娘担心的声音。 "谢谢,再给我一碗面。"声音依旧有点闷闷的。 "已经五碗了,小姐……" "可是面好少,全是菜。"抱怨。 "最近厨房蔬菜比较多,小姐你知道原因的啊。" 文雪莹沉默了。她当然知道,不就是因为她把某人的两根肋骨砸断了,被人用蔬菜瓜果热烈回敬嘛。 "为什么不让他一天三顿喝菜粥过瘾呢?" "姑爷现在身子虚,我们得帮他好好进补才是。" "自从他来了之后,你们都不疼我了。"语气很酸,筷子很快的伸到一旁的砂锅中夹了块肉送进嘴里。 "因为疼你才会对姑爷好啊,我们把姑爷养得壮壮的,小姐的幸福才会更牢靠。" 文雪莹差点被嘴里的肉噎到。是这样的吗?她们难道不是因为被那个人的外貌给迷惑才倒戈的吗? "小姐、小姐,"小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撑在膝盖上看着正猛拍自己胸脯顺气的主子,"姑爷吐血了。" "公主刺激他了?"终于顺过气的人红着脸问。 "是姑爷硬撑着坐起身,压到伤口,然后又撑着一口气跟公主耗,等公主一走他就吐血了。" "活该。"她恨恨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满嘴的菜香。 "小姐,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小翠叫出声,旁边的厨娘也纷纷把不赞同的目光投给她。 "他既然被砸断两根肋骨都没事,现在吐几口血应该死不了,而且,小翠,你们几个随侍丫鬟是摆设吗?" "我们又不是小姐。" "我现在不想见他。"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她的声音闷闷的。 "小姐,该做不该做的事你都做了,还害什么臊啊。"小翠忍不住发飙了。 文雪莹用力将碗放到炉灶上,瞪着她道:"做跟害臊是两回事。" 小翠彻底无语了。 "你先回去照看他,我一会儿收拾好心情就回去。"最后文雪莹出声打破厨房胶着的气氛。 "奴婢帮小姐把吃的东西端回绣楼,小姐还是回去吃好了,顺便收拾一下心情。" "我的心情为什么要顺便收拾?" "因为吃东西才是小姐首要的任务。" 好吧,她承认跟贴身丫鬟斗嘴是她无聊。 "我再吃一碗就回去了。" "那奴婢先去照料姑爷。"小翠见好就收。 晕黄的烛光为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一层淡淡的微红,他的呼吸平稳,只有双层仍旧微微轻拢,即使在睡梦之中,伤痛仍旧伴随着他。 白天吐血之后,他一度陷入了昏迷,傍晚时分清醒喝过药后便沉沉睡去。 甩手抵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文雪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疼惜。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男人,竟然有胆子跟当朝公主呛声,在他的身上,骨气与志气似乎得到最好的诠释。 赶在皇帝下旨前搬进御史府,面对满心爱慕找上门的公主不假辞色,该拒人千里之时,绝不心存怜惜与畏惧。 轻抿的唇线轻轻漾开笑纹。这样一个男人她若不抓紧就真的太傻了。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然后那双仿佛囊括满天星辰光华的眼睛缓缓睁开。 在经过初醒时的混沌迷茫之后,那双眼睛终于将目光落在灯下那张美丽娇俏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诱惑的笑容,"看着我就不困了吗?" "哼。"收回目光,她重新打开手中的小说,埋头看书。 "我渴了。" 吐出一口气,她放下书,倒了杯带着余温的参茶给他端过去,"参茶。" "我想喝水。" 于是,她又重新倒了杯茶水给他。 喝完水,把空的茶杯递给她,他笑了。"刚才看着我在想什么?" 文雪莹的脸上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声线柔软而蛊惑,"在想海棠春睡图究竟怎么画才能出神入化。" "喔,海棠春睡?"他笑得甚是温柔。 "对呀。"她也笑得一脸无害。 "等我伤好之后帮你画吧。"他如是说。 文雪莹怔了下,然后红云迅速袭上白皙的面颊,羞恼地啐了口,"不正经。" "不正经——"他拖长了音,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谁在我身上留下欢爱的痕迹,让公主殿下大发雷霆,也让太医大人尴尬莫名。" 直直地瞪着他,文雪莹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当初留给自己温文儒雅又多愁善感印象的赵紫阳吗?闺房内外简直判若两人。 "你的目光真诡异。" "那是因为你的人很诡异。"她一本正经的说。 "在看什么书?"说实话他有些吃味,大概也只有她在他在身边时还能看得进书了,并且时常一专心起来忘了他的存在。 "坊问小说。" "什么名字?" "双飞燕。" "讲什么的?" "讲一个穷书生跟一个官家小姐的爱情……"她突然停下来,瞪了他一眼,低头看书。 "莹儿。" 她没理他。 "莹儿,我睡不着了,陪我说说话吧。" 她还是不理他。 "噢……"他发出一声痛呼。 "怎么了吗?"她马上扔下手里的书跑到床前。 原本捂着伤处的手马上一把抓住她的手拽到自己的心口处。 因为离他的伤处不远,所以文雪莹没敢挣扎。 "你不困吗?总这么晚还不睡我会心疼的。" "你忘了你睡在谁的床上吗?" "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她嫣然一笑,声音甜得可以腻死人。"我是怕自己睡癖不好半夜踢到你的伤口,万一力道没控制好加重状元爷的伤势,我怕公主会砍了我的头。" 他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以为现在公主就不想砍你的头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谁说红颜祸水,我看男人才是祸害。" "早点睡吧。明天也许公主还会来,你要是没精打采的,可就称了她的心。" 文雪莹诡异的笑了。 "你的笑容看起来很邪恶。"他实话实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扬起。 "让人没精打采的原因会有很多喔。" "真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邪恶想法的一句话啊。" "要坐起来吗?" "好啊。" 帮他在身后垫了被褥软枕,让他可以很舒服靠坐起来,然后到外间的书架上帮他拿了本书塞进他手里。 "天晚了,我也有些困了,不陪你熬夜了,自己慢慢看。" 他看了看手中的书册,挑了挑眉,"我不想看这个。" "那你想看什么?" "把你刚才在看的书拿给我看吧。" "那些你不会喜欢看的。" "你看得那么入迷,我相信一定很好看。" "还是不要了。" "我就是想看那个。" "不许看。" "为什么?"她越不让他看,他越好奇,更是拿定了主意非看不可。 "说了不许看就不许看。"到最后她干脆沉下脸。 赵紫阳笑了,煞有其事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你这么不想我看,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不想被我看到?" 文雪莹的脸腾地就红了。是了,她的确是怕他看到一些的内容,这本小说……怎么说呢,有些情节描写过于火热了,她一个人看的时候直看得面红耳赤,要是让他看到一定会笑她的。 "莹儿——"尾音拖长,一脸的暧昧。 她夺过刚刚塞进他手里的书,卷成筒敲上他的头,"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怎么应付公主后面的纠缠。"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笑道:"别的先不用管,当务之急是我们两个必须要先拜堂。" "拜堂?" "公主今天不是说了吗?我们两个如今尚未拜堂成亲,名份上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他正色提醒她。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拜了堂成了亲,她就会放弃吧?"她用一种"你头壳坏掉"的眼神瞅他。 "至少她不能再拿这个借口来堵我们。"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赵紫阳不厚道的笑了,"我当然也知道她不可能就此放弃,肯定还会找别的借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失去所有借口。" 直直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叹了口气,自语般地道:"我越来越觉得我似乎自己主动跳进一个深坑中。" 他眉眼微弯,笑得风情无限又魅惑无比,朝她勾勾手指。小声说道:"你听过一句俗话没有?" "洗耳恭听。"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漂亮的杏眸眯起,红润的唇办轻抿,从鼻孔里不轻不重地哼一声,她怪腔怪调地重复了一遍。"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亲吻,"就算我挖了坑,那也是一个温柔的陷阱,娘子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刚刚升腾而起的怒火,被他这般亲昵的动作给击得七零八落,反恻害她羞红了脸。 "好了,不生气了,上来陪我躺一会吧。"他拍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她上来。 用力抽回手,她朝他老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慢慢看书打发时间吧,我去睡了。" "不是这么狠心吧?" "哼。" "可是,我还有话跟你说啊。" "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我觉得还是现在说的好。" 她无奈的转过身,叹气,"什么事,你说吧。"不听他说完,只怕他不会让她去睡,就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我们明天成亲吧。"一双桃花眼一闪一闪的放射出浓浓的情意,勾引着无知少女芳心沦陷。 文雪莹愣了下,"明天?" "对,就明天。"斩钉截铁的肯定。 "说完了?"她最后确定。 他眨眨眼。摇头,"还有最后一句。" "什么?" "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去死。"她随手拿起软榻上的枕头砸过去。 "噢……"不幸再次被砸到伤口的人痛得纠紧了眉头。 第六章 一大清早,御史府便忙碌起来。 虽说府里自从开始搭彩楼就一直在准备小姐出嫁的一切事宜,但还是被一大早老爷的吩咐给搞得手慌脚乱、人仰马翻。 在一大群忙乱的人中,最闲的,就是那对准新人了。 俊美得一场糊涂的状元爷老老实实的半躺在床上养伤,至于待嫁新娘则捧着一本坊间小说半躺在窗前软榻上津津有味的看书。 看书吗? 看着拿书盖在脸上,睡得昏天暗地的人,赵紫阳只想叹气。 "莹儿。" "……" "我渴了。" 盖书睡觉的人伸展手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拿下挡眼的小说,朝他看了过去。 "你是水桶啊。"她小声不满的咕哝着,一边下榻帮他倒水。 看她海棠初醒,美丽的眼中迷迷蒙蒙,一脸的娇憨可爱,他就忍不住心痒难耐,伸手接过茶杯的同时,另一手将毫无防备的她拉倒在床上。 然后惨剧发生,尚未完全自睡梦中醒转的人一下子就压在他的伤处上,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痛得渗出一头的冷汗。 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鬼啊! "啊,血!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完全清醒的文雪莹被手上的血吓到了。 赵紫阳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惊惶失措的翻找绷带和药。 等到重新帮他包扎妥当,清洗过双手上的血污,文雪莹才吐出一口气,有些腿软地在床边坐下。 当日她砸断他两根肋骨本是内伤,可惜他从马上摔落时被地上一截断木刺入腹内,变成内伤加外伤,一不小心伤口就破裂,牵引内伤发作而吐血,即使用上大内上等药材,伤势也没有太大的起色。 "没事。"只这两个字就仿佛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刚才她那一下实在撞得不轻。 来不及多想,文雪莹伸手抵在他后背将一股柔和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帮他缓解因伤势带来的剧痛。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赵紫阳过于苍白的脸色终于和缓,纠紧的眉峰也展开。 "好些了吗?" "你坐下歇会儿吧。" "你不要乱动,好好静养便是,总是这样牵动伤处,要到何时才能痊愈啊。" "我会小心,你不要太担心。" 看他一脸的认真,她点了点头,"你最好还是躺着不动。" "你在床边陪我,我就不乱动。" 文雪莹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到软榻拿过昨天未看完的小说坐到床边靠在床栏继续看。 赵紫阳则是伸手勾了她的一缕长发在手里把玩,时不时的瞄两眼小说。 不管外面如何嘈杂,这一方天地是如此的宁静祥和。 只可惜,这片安静祥和很快就被人破坏了。 小翠领着喜娘和一群丫鬟捧着吉服等进房帮两人上妆穿衣。 想当然了,当她们一进屋看到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时,表情变化之丰富非笔墨可以形容。 在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共同努力下,两位新人穿戴整齐,被搀扶着到了喜堂。 喜气洋洋、人声鼎沸的大厅,文御史笑容可掬地坐在主位上捋着胡须。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之时,新郎宫吐了一口血,司仪来不及喊完"送入洞房"四个字,就被一声尖细的嗓音打断—— "公主驾到。" 她终于还是来了。赵文两人心头不约而同浮上这句话。 "你们不许拜堂。" 蒙着红盖头的文雪莹看不到宣华公主的表情,但是她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气急败坏,于是她微微弯了唇角,这次的砸绣球实在是让皇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知公主因何阻止?"赵紫阳面沉如水,恭敬又疏离地看着美丽高贵的宣华公主。 "你不可以娶她。" "为什么?她的绣球砸中了臣,臣便该娶她。" 宣华公主握紧了拳头,抿紧了唇,心里再一次诅咒父皇,可是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哪怕落得仗势欺人的恶名,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娶别的女人而不阻止。 "那也不能娶。" 赵紫阳笑了,但笑意却未到达眼中。 "臣若不娶她岂不是抗旨不遵?何况臣与文家小姐数日以来朝夕相处,于她闺名有损,若是不娶,岂不是有失德行?" 宣华公主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与犀利的言词给迫得后退数步,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道:"那又如何?她本来就声名狼借,父皇就是看她迟迟嫁不出去才下旨让她抛绣球择夫的。" "既然公主也明白抛绣球是皇上旨意,那么臣被砸中自然就要遵旨娶妻,公主为何还要阻止?" 宣华公主被问得哑口无言。 "公主如果是来观礼的,那么臣不胜欢迎,但若公主只是来无理取闹,那恕臣不接待。"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掷地有声。 "你现在伤重未愈,这个时候怎么能成亲?"情急之下宣华公主找到这个借口。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臣此时娶妻对臣的伤势应大有助益才是。"他轻轻松松就堵了回去。 看他神情淡定从容,宣华公主不禁恼羞成怒,"本宫说了不许便不许。" 这真是无理取闹了,所有观礼者暗自摇头叹气。 "那就恕臣不奉陪了。"他冷了脸。 "你敢?" "司仪。"赵紫阳迳自转向神情愕然的司仪。 司仪马上回神,扯着嗓子喊完最后四个字,"送入洞房。"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上被公主赏了清晰的五指印。 "好大的胆子,来人,拖下去给本宫狠狠的打。" 于是,可怜的司仪就无辜遭受池鱼之殃,被人用板子打得哭爹喊娘。 听着廊下司仪的惊天惨叫,看看一脸盛怒的宣华公主,再看看脸若寒霜的新郎官,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看搀扶自己的丫鬟不敢动弹,赵紫阳索性推开她们,扯了扯手中红绸,"莹儿,过来扶我。" 文雪莹摸着那条红绸走过去,刚刚站定,眼前豁然一亮,盖头已被人揭了去,还她一个艳阳天。 "我们回房去。"他多情的眸子看着她,温柔的说。 她朝他嫣然一笑,搀扶住他就要回新房。 "你们站住。"公主怒了。他们竟敢这么无视她! "公主还有何吩咐?" "我不准你们入洞房。" 赵紫阳微微挑了下眉,冷冷地看着抓狂的宣华公主,"公主似乎没有任何立场。" 看着面前这对新人,尤其是因盛妆而益发美丽动人的新娘,宣华公主心头的怒火就无法控制,手一挥,她冷冷的说:"来人,把文雪莹给我拿下。" 马上就有侍卫应声而出,伸手朝新娘抓去。 不及思索,赵紫阳下意识将身边的人拉向身后护住,却不料牵动伤处,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滴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分外触目惊心。 "相公——"文雪莹神情一慌,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都说了你不要胡乱动气,你看又吐血了,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血可以吐?" 一张嘴,又一口血喷出,溅落地面,鲜红刺目。 "公主,就算你贵为千金之躯,但这般蛮不讲理岂是皇室风范?"赵紫阳拼一口气,怒声谴责。 宣华公主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 眼看情况越演越烈。文御史急忙跳出来打圆场,"公主,请息怒,尚请您看在老臣薄面上让伤重未愈的状元爷先回房休息吧!"他对女儿砸来的这个女婿很满意,不畏强权,该坚持的一定坚持。 宣华公主如何能答应?点头无异是同意两人洞房,不点头难道等着闹出人命? "来人,把姑爷抬回新房去。"趁宣华公主踌躇之际,文御史连忙转头对府中下人喊。 很快就有两名家丁抬着一把垫了软垫的大椅进来将赵紫阳抬走。 "爹,您招待公主殿下吧,我回去照看相公。"扔完这句话,文雪莹看也不看杵在一边的宣华公主,转身朝后宅走去。 看着女儿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文御史暗自叹口气,认命的转身,准备向公主赔罪。 不料,宣华公主赶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来人,回宫。" 两边不讨好,文御史不禁要感慨。为人父,为人臣,真是痛苦啊。 眼看主子帮姑爷脱掉外衣扶着他在床上躺下,小翠忍不住开口了,"小姐,你们还没喝合卺酒。" 文雪莹回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他身上有伤,能喝酒吗?" 也是,姑爷刚吐了血,这会儿正气虚体弱,内伤加上外伤,再喝酒是有点不妥。 "我虽不能饮酒,但这合卺酒无论如何也不可省啊。" "你要喝?" "扶我起来。" 文雪莹眉头微皱,"你还是不要喝了。" "我只抿一口,也算全了礼数。" 看他一脸坚持,文雪莹叹了口气,转身拿过小翠递来的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拿了。 赵紫阳看着新婚妻子,笑了笑,笑中透出淡淡的邪气来,"莹儿,咱们喝口交杯酒吧。" 小翠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偷偷朝主子瞧去,果然见她被姑爷给弄个大红脸。 文雪莹咬了咬下唇,一口喝尽自己杯中之酒,"懒得理你。" "小翠,你出去吧。" 小翠怔了下,而后心领神会,暧昧的看一眼他们才笑着退下了,顺便帮他们把门拉严实。 门拉上的瞬间,小翠眉头微皱。不对呀,依现在姑爷的身体状况要洞房根本不可能啊,那姑爷赶她出来是要做什么?有心竖着耳朵听壁脚,但是一想到主子的功夫,她还是摸摸鼻子退下了。 "你想做什么?"被他过于晶亮的目光一盯。真文雪莹莫名的心里开始打鼓。 赵紫阳闻言笑了。"你看我现在能对你做什么吗?" 说得也是,不过,他的目光实在不怎么安份就是了。 "我的酒喝完了,你抿一下就好。" "娘子帮我个忙吧。"他一副商量的口吻。 "只是抿一下,如果由我替你抿,这合卺酒有喝没喝有什么区别?"她撇嘴,忍不住赏了他一记白眼。 他将酒杯递向她,笑得好不温柔,"你先抿一口。" 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一遍,将信将疑的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只是抿一口?"她最后再确定一下。 "我骗你做什么。" "好吧。"她放到唇边抿了口,然后将杯子递还给他,"好了。" 他却没有接过杯子,"我不喝,你放回去吧。" "你要我不是?"文雪莹火了。 "你过来。"他朝她招手。 "你别太过份。"不能仗着自己是伤患就这么挑衅她的耐性,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过来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行动不便,如果非要我自己过去,恐怕又得吐上几口血才行了。" 她就知道他肯定拿这个当理由,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好了,我过来了,你有话就说吧。" "你刚抿过酒了。" "我相信你看到了。" "那低下头来。" 迟疑了下,她依言低下头,却不料被他伸手揽住脖颈吻上红唇。 结束了这个缠绵悱恻的热吻,他松开手,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如此喝合卺之酒味道才刚刚好。" "啐,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我伤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你记仇啊。"她很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那倒不是,你当时若不把球砸过来我才会记你的仇。"他很认真的说。 "娶个公主不好吗?" "你的语气不这么酸的话也没什么不好。"他半是调侃半是戏谑的睨她一眼。 "那你刚刚在喜堂还非跟我拜堂做什么,直接跟公主走就好了。"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大有"你敢这样就走着瞧"的架式。 而这成功的取悦了赵紫阳…… "还好总算是成亲了。"他煞有其事的吁了口气,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表情。’ 文雪莹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地道:"别放心得太早,说不定明天一道圣旨下来,你就得多娶一个妻子。" "是吗?"他挑眉,"以我现在的身子骨,皇上想要我的命才是真的。" 她被他自嘲的语气逗笑了,眉眼弯弯,又娇又嗔的白了他一眼,"是呀是呀,你再这么一激动就吐血,很快就可以去娶阎王的女儿了。" "陪我躺会儿吧。"他拍拍身边的空位。 "我先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说着坐到铜镜前,将头饰全部取下,又将长发披散下来,"头发绑得好紧,扯得我头皮都疼,幸好一辈子只嫁一次。" 她将脱下的喜服挂到衣架上,随手拿过一件素服穿上,一边系衣带,一边走回床边。 "还穿什么衣服。"他颇有微词。 "一会儿小翠会拿你的药进来。"脱鞋上床在他身边半躺下,她拿过床头的一本诗集翻看起来。 闻着她身上幽幽的体香,赵紫阳慢慢闭上双眼。她实在是很有趣,未成亲便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却也只有那么一次,拜堂之前她始终谨守礼法,死活不肯与他同榻而眠。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禁扬了起来。究竟该说她守礼还是视礼教如粪土,还真是让人无从选择。 翻看了几页书,感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她分神看了眼,然后微微一笑。竟是睡着了。 看着他因伤痛而失去健康的脸色,她明亮带笑的眼神黯淡下去。这伤到底是自己害的啊! 赵紫阳捏着信笺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为什么会是这样? 突然,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姐,小心柱子。" "差点撞上。" "谁叫你要边走边看书啊。" "罗唆。" "小姐,帮我开门。" "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奴婢手上端着姑爷的药啊。"小翠理直气壮的回答。 听着门外主仆两人由远而近的谈话声,他的眼神温柔起来,然后突然想到手上的信,急忙收起塞入枕下,而文雪莹已经推门而入。 "姑爷,您的药好了。"小翠端着药碗走向前。 "麻烦你了,小翠。"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文雪莹淡淡地瞥了枕头一眼,什么也没说,迳自走到软榻边拿了本书看起来。他刚刚藏了什么? "莹儿,听说今天公主又过来了?"一边喝药一边向妻子随性的问了句。 "嗯。" "这次是拿什么理由挡住她的?" "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看她回避的意味明显,赵紫阳马上看向小翠。 小翠忍着笑出卖主子。"小姐说姑爷你昨晚太过劳累,所以正在补充体力。" 错愕! 他有些僵硬地扭头看用小说挡住脸的那个人,几乎没勇气问出口,"你当真这么说?" 文雪莹清脆的声音理直气壮的响起,"今则些日子太医还让你节制呢,如今你的身体劳累一点很正常。" "你啊。"他无奈的摇头。 想到当时公主反问"为什么太过劳累",小姐淡定自若的回了那句"夫妻在床上能有什么事",小翠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有什么好笑的话吗?"他问。 小翠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将刚刚在客厅里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姑爷听。 听完她的转述,赵紫阳先是沉默接着笑出声。莹儿与小时候相比,真可谓女大十八变,有时惊世骇俗的言论连他听了都为之咋舌。 他们不知道的是文雪莹躲在书后面的脸早就红透了。当时只顾着什么话能刺激到公主她就拣什么话说,现在想想真是没脸了。 哎哎哎,都是跟飞花做朋友太久的缘故,再练几年,她的脸皮应该就能刀枪不入了。 "莹儿,你的书拿倒了。" "啊……"正出神的文雪莹吓了一跳,急忙把手中的书调个方向,然后发现自己被骗了。 "原来你果然是在害羞啊。"他捂着胸口伤处哈哈大笑。 "笑,笑,你还……" 看着主子手足无措,又羞又怒却又无法发作的样子,小翠低头闷笑。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 "奴婢先退下了。"看看情形;她很有眼色的开口,把战场留给新婚不久的小姐姑爷。 当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文雪莹面朝墙壁躺在软榻上,仍旧把书盖在脸上假寐。 收起泛滥的笑意,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开口。"吏部下公文了。" "我听爹说了。" "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们就上路吧。" "你的伤禁不住颠簸的。" "皇命难违,而且也可以借机摆脱公主的纠缠。" 文雪莹哼了两声,咕哝道:"分明是皇上自己没法子管住公主,不得已只能用这个法子驱逐你离京罢了。" "外面又有什么风言风语了吗?"她今天好像有出府,应该足在外面听到什么了吧。 "听说公主因为某些原因被皇上禁了几天足,"顿丁顿,她有些恍然,"我说怎么有些日子没来闹呢。" "只有这样吗?" "当然不只,据说公主在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皇上下旨将她指给你为妻,把我贬为妾,然后我爹一把眼泪一把汗的上书哀求,皇上抹不开面子只好拿出权威镇压公主。" "外头是这么传的?"他好看的眉毛挑起,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用力点头,认真地道:"当然,把我爹说得跟市井泼妇一般,不知道他老人家知道了做何感想?" "最好还是不知道。" "很难。"她实话实说。 眼脸垂下,他犹豫了下,手指在枕上轻轻的叩着,沉吟半晌,抬头看过去,她似乎已经睡着了,"莹儿。"轻轻的低唤一声。 "嗯。" "我娘来信了。" "……"他藏起来的那封信? "你要看吗?" "说重点。"她有不好的预感。 "你还是自己看吧。" 她从软榻上一跃而起。直直地对上他的眼,"我只要知道她说了什么。"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从枕下拿出那封信,"娘不同意我娶你。" "原因。"她记得小时候赵夫人是很喜欢自己的。 赵紫阳的目光落到窗外那丛绽放的月季花上,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还记得当年我们家为什么会离京吗?" 她摇头,一股不安忽地浮上心头。似乎当年爹被贬离京跟赵家有些关系,可为什么她倒是记不得了? "因为我爹被弹劾而罢官,所以我们离开京城回了老家。" 文雪莹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弹劾,会是谁? "岳父。" 是爹?嘴角撇了撇,她苦笑了下。现在是怎样?成亲后还没见到婆婆就先被拒之门外了。 "我爹是被人冤枉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宁王觊觎我娘的美色设了圈套让我爹跳,而岳父大人恐怕是被人利用了。" 文雪莹嘴角的笑益发的苦涩起来,有气无力的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爹会得罪宁王而被贬离京,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难怪当爹知道他的身份时,表情会那么怪,甚至还有意无意的躲了他几天。 "家父在回乡途中染上风寒,抑郁而亡,所以我娘不肯原谅岳父。" "老天果然爱开人玩笑啊。"她益发无力了。 "莹儿——" "我没事,"她笑了笑,"我奉旨抛绣球砸中你,就算婆婆再不情愿也得认了我这个仇人之女当儿媳,不是吗?" "你——" "难怪爹前两天古里古怪的对我说到了夫家就算委屈也一定要忍,是他对不起赵家。"父债女偿天经地义,没什么大不了。 "你别担心。" 她被他关切的眼神逗笑了,摆摆手,道:"我真的没事,我爹常说人这辈子总会犯错的,关键在于犯错之后要懂得去补救,如果没办法补救就赎罪好了。"回头就去找爹诉苦去,他的宝贝女儿要为他的无心之过赎罪去了。 "岳父其实也很无辜。" "哼,谁叫他当年脑袋缺根筋,事后还跟人家硬碰硬,让皇上连降他五级。" 果然关心则乱,爹平时是很理智的一个人,总是谋定而后动。当年一定是怒极才会那么冲动。 "岳父一直是嫉恶如仇的人,更何况在得知自己误会好友之后,难免会在激愤下做出不当之举。" "是呀,后来爹也说当年他确实太过贸然行事,否则不会让宁王逍遥那些年的。" "我想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定早已原谅了岳父当年的无心之过。" 文雪莹笑了笑,偎入他怀中,轻轻地道:"我们一定要幸福。"至于婆婆对她的不谅解,她一定会努力化解的。 "嗯。" 第七章 天气晴朗,微风习习。 西城文御史府前,围观者众。 今天文家女婿今年的状元爷要携眷离京到徐州赴任了,为了见这个绝世美男一面,许多人都起了个大早,但现在辰时已过,却还不见状元爷的身影,真是急煞众人。 看着府外那顶大轿,就知道状元爷身体仍在康复中,而且情形并不乐观,否则也不会弃马车而就软轿,这文家小姐真是惹得天怒人怨啊,好好一个美男子竟下那么重的毒手。 眼看仆役一趟又一趟的往那辆马车上塞行李。 终于,在大家望穿秋水之际,俊美得让人尖叫的状元爷被人搀扶着走出御史府,顿时大街上一片抽气声此起彼落。 文御吏拉住女儿的手,眼眶微红,语带激动,"女儿啊,我太……太高兴了。" 文雪莹扬了扬眉,等着父亲的下文。 "你们这一走,再也不会有人半夜往家里扔蔬菜瓜果,我就不用再担心走在院里时被飞来的不明物体砸中了。" 文雪莹一脸黑线地看着父亲。 "咳咳……"一旁的赵紫阳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岳父请回吧,小婿和娘子这就告辞了。" "一路小心,"犹豫了下,文御史还是转向女儿语重心长地叮咛,"不要对紫阳太粗暴,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爹——"警告意味极其浓厚的一声低唤。 文御史马上明智的收音,换上一脸慈祥的笑,"你们一路顺风,不要生气,要相互扶持才能百头到老。" "岳父放心,我会照顾莹儿的。" "我放心,一百个、一万个放心。"他只对自己女儿不放心。 "小翠,以后好好伺候小姐和姑爷,别让我担心。" "奴婢知道。" "爹,那我们走了。"离别在际,文雪莹突然有些伤感,虽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这次却跟以前不同,她嫁人了,从此她的夫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赵紫阳朝她坚定的点点头,笑着用目光告诉她,不要难过。 她释然的笑了,有他在身边,哪里都可以是家。 "岳父保重,小婿就此拜别了。" "好好……"女儿终究成了别人家的人,到了离别时才感觉是如此的难以割舍。 "好了,爹,你就别哀怨了,只要有时间我会回来看您的。"实在有些不忍看老父那副遭到遗弃的表情,文雪莹做出保证。 "赵紫阳,你不能走——" 这个声音——赵文两人对视一眼。她怎么又来了? 人群被大内侍卫分开一条通道,哭得双眼变成核桃的宣华公主朝御吏府门口奔来。 "啊,公主小心。"文雪莹眼明手快的抢上前扶住准备投怀送抱的宣华公主,一脸的惶恐。 赵紫阳眼中闪过笑意,恭敬地请安道:"臣参见公主。"说着就要下跪。 "别跪,你身上有伤。"宣华公主急忙阻止他下跪。 赵紫阳顺势止了动作。说实话他真不想跪,如今借着受伤能免就免吧。 "谢谢公主前来为我们送行,雪莹代相公谢过公主。"文雪莹十分大体的给公主搭好梯子让她下。 宣华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次看向赵紫阳的目光充满眷恋与不舍,"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臣职责在身,不能不走。" "我去求父皇让你留在京城任职。" "不敢劳烦公主,臣这便动身了。" "那本宫跟你一起离京。" 赵紫阳眼神冷了下,严正提醒,"请公主自重。"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走。" "公主,皇上有旨,命公主即刻回宫。"一名太监飞马而来,气喘吁吁地传达圣上口谕。 赵文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笑意,皇帝这是赶来遮家丑了。 "本宫不回去……"宣华公主在反抗声中被几名侍卫强行押走了。 "你们赶紧上路吧。"偷偷抹了把汗,文御史催促他们上路。 "岳父保重。" "爹,我走了。" "走吧走吧。"女婿太过俊美也是件麻烦事啊。 在无数迷恋目光中轿子终于起动,新科状元带着砸断他两根肋骨的新婚妻子离京赴任去了。 渐往南走,天气渐趋炎热,而赵紫阳的伤势也在一天一天的好转。 这一天,文雪莹帮他拆掉绷带,看着他右胸上那条变得浅淡的伤痕欣慰的笑了,"总算结疤了,现在只要仔细将内伤养好就成了。" "辛苦你了。" "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这伤说起来也是因为我。"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拉她在身边坐下,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似乎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瞧她一路上安排食宿驾轻就熟得很。这不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会懂的。 文雪莹笑了笑,将头枕在他肩胛处,轻轻地回道:"还记得你在云来寺中见过的那个公子吗?" 赵紫阳的心紧了下,垂下眼睑将情绪掩藏起,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离开京城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她是葛家小姐。" 他呆住了。三位御史千金中的葛飞花? "是呀,她一直是以男装在外行走的。" 那竟是个女子!瞧她当日的言行举止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谁能想到她是女扮男装呢。 "飞花时常出门办事,所以便拉我作陪,长久下来我也习惯了在外奔波,说起来还要谢谢她呢。" 赵紫阳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梨树下。那人似乎跟了他们有段时日了。 "你在看什么?" 收回目光,他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真不错,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好啊,反正咱们明天才赶路,就出去转转,这些日子你一直坐在轿中,确实会闷。" 帮他换过衣服,喊了小翠一起,三个人走出客栈。 走不到十几步,文雪莹就忍不住叹气了。 赵紫阳关切地看着她,"哪里不舒服吗?" 文雪莹伸手捏捏他的脸皮,不无怨慰地说:"这张脸实在是招摇啊。"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不知引来多少注目,甚至还有男人对他露出赤裸裸的情欲目光,这让她怒气陡生。 抓下她不老实的手,伸指在她挺直的鼻梁上点了点,他戏谑地扬眉,"为夫总不能永远不出门吧,他们只是看一下,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必这么小气呢。" "你真的不介意?"她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变化。 他笑得毫无芥蒂,"当然。"心中却对那些过于露骨的淫邪目光有些动怒,这张过于俊美的脸从小到大不知为他惹了多少麻烦。 抿了抿唇,文雪莹没有再问,即使他掩饰得好,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当下伸手用力握紧他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抚。 眼角余光一抹身影闪过,她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看她停在一个捏面人的摊位前,他眼中闪过笑意,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 "喜欢这个?" "你不认为很好看吗?" "是很好看,不过,"他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道:"再好看也不如我的娘子好看。" 她立时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翠左顾右盼,就是不肯把目光分给两位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卿卿我我,姑爷肯定是被小姐带坏了。 正在文雪莹准备付钱时,突然身边一阵骚动,有两个人朝这边冲撞过来。 "小姐——"小翠惊恐的看到那两人腕间冒出一截刀柄,待要提醒主子已是来不及。 赵紫阳本能的要挡在妻子身前,却眼前一花,被人一把推开。 翠袖翻飞,罗裙飞旋,电光石火间文雪莹已跟偷袭的两人交手不下十招,犹如一只穿花彩蝶,身姿翩然,轻盈灵动。 一击不中,西人并不恋战,虚晃一招,飞身而去。 文雪莹并未追上去,而是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没事吧。" "没事。" "我们回客栈吧。"他扶住她。 "好。"她心不在焉的点头。究竟是谁派来的,她记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仇家,而且看他们的身手也不太像一般的江湖人。 "莹儿。"他担心的看着她。 文雪莹拉过小翠,"去找人帮我查。" "找谁?"小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风雷堡。"她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 小翠明白了,转身离开。 "那是什么人?"他觉得有些不安。 "回去再说。"她拉了他往回走,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还是不要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一回到客栈房间,他就追问风雷堡的来历。 文雪莹有些无奈的叹气,"江湖上有所谓的一堡二宫三家,其中的一堡指的便是风雷堡,势力不可小观,财力富可敌国,堡主是飞花的结义大哥,我们在外遇到事情时都会找他帮忙。" "他人在这里?" "风雷堡耳目遍布天下,他不需要亲自在这里,而我也只是想查对方的来历罢了,应付他们我还绰绰有余。" "他们似乎跟了我们几天了。" "你也发现了?"她难掩讶异之色。 "你的相公并不是草包。"他咬牙瞪她一眼。 她为之失笑,伸手拍拍他美丽得让女人嫉妒的脸,撇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笔包,谁敢说殿试夺魁的状元爷是草包呢。" "你竟然调侃我。"他眼神一热,伸手揽住她的腰,额头抵住她的,"莹儿。" 她被他这沙哑又诱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呆呆地望入他深潭一般的眸底。 湿热的唇瓣缓缓下移,如蝴蝶般啄上她香甜的樱唇,灵活的舌尖探入她香馥的口内攫取其中的甜美,原本揽着她腰身的大手不安份地扯落裙带,钻入衣内。 两人的呼吸渐渐粗重,体温节节攀升。 "噢……" 赵紫阳的痛呼声让陷入意乱情迷的文雪莹顿时回神,一把推开他,柳眉倒竖,"你做什么勾引我?明明身上的伤还没好。" 他忍着痛搂回她,满是愤懑地咕脓,"我们成亲这么久我都没能跟你亲热,好不容易伤口结疤了我当然忍不住。"明明娇妻在怀却得过和尚一般的禁欲生活,简直惨无人道。 "可你是断了肋骨的,现在正是稳固骨头休养生息的时候,根本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她越说声音越小,想到当日在寺中那场狂野的欢爱顿时面若桃花,将头埋入他怀中不肯抬起。 他也想到那日的光景,全身热血都往一处集中,口干舌燥情欲流窜,此时此刻要他怎么再清心寡欲? "莹儿——"救救他吧。 她推开他,低头拉着他往床榻走去。 他马上眉开眼笑。 "你身上有伤,不能……我在上面吧……"声如蚊蚋,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看着衣服一件一件离身而去,她洁白如玉的胴体呈现在面前,赵紫阳的喉头上下滚动,胸膛剧烈起伏,那日昏暗灯光下的情景,远不如今日的视觉冲击。 她踌躇了下,然后跨坐到他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肩头,眼睛死死盯住他的唇,不敢跟他对视,"你不许乱动,一切交给我……"记得小说上有写女子骑马的情节,她照着做应该可以才是。 "好。"他一定配合。 低头看向他胯间,那已然粗大的分身因她的贴近而颤动着,她的脸瞬间爆红,双手颤抖地扶住它,缓缓坐了上去…… 平复了呼吸,她从他身上移开,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累了吧。"他伸手抚着她光滑的背脊,柔声轻问。 "嗯。"她贴着他的身子躺下,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覆盖住明媚杏眼,遮挡住那两泓秋水。 伸手把玩着她柔软的雪峰,眼眸深处波光闪闪,一边亲吻她的耳垂,他一边悄声问道:"你从哪里学会这个的?" "啪"的一记轻响,她拍开他不老实的手,翻给他一个裸背,"要你管。" 赵紫阳脸上泛起坏坏的笑靥,搭着她的香肩贴着她的脸轻笑出声,"是不是你一直不肯让我瞧的小说正写的?"别以为他没发现有时她看书看得面红耳赤一脸娇羞。 "等你伤完全好了再行房吧。"她没好气的说。 "喂,娘子,不要这样恼羞成怒啊,为夫错了还不行吗?" "走开。" "莹儿……" "我很累,不要吵我。" "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啊,我伤好之前,我们就这样亲热好不好?"他继续缠她。 "不要。" "莹儿。" "……" 窗外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床上爱语轻言,一室春情。 遮天蔽日的密林,一条可容四马驾驶的官道从林中蜿蜒穿过。 浓密树冠掩去骄阳,林内光线显得有些昏暗,也让这片葱翠的山林染上几丝诡谲的色彩。 一顶四人抬软轿和一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跟在轿旁的侍从不约而同握上腰侧的刀柄。 这段路时有盗贼出没,无论官民只要经过总免不了提心吊胆。 被轿子晃得昏昏欲睡的文雪莹是被一阵异样的衣袂声惊醒的,伸手轻轻掀起轿帘一角朝外看去。 一群黑衣蒙面入围了上来,手中钢刀即使在这昏暗的林中也折射出慑人的寒芒。 柳眉微挑,微眯杏目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今天这事难以善了,来的都是高手,一个不小心只怕就得把命葬送在这儿了。 一只大手探过来握住她的手,赵紫阳温柔而又淡定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我们生死一起。" 既使外面凶险万分,此时轿内也一样浓情无限,她朝他妩媚的一笑,轻轻点头,"好,生死一起。" 当两柄钢刀直扑软轿而来,文雪莹不及细想,直接拉了丈夫闪出轿外,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交手片刻之后,她心中已有谱,这群人的目标是她,不但无意伤害赵紫阳,甚至是有些忌惮他,有几次他挡在自己身前,他们刺来的刀剑便硬生生地收势,差点误伤到同伴。 心中滋味复杂难言,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场杀身之祸起于丈夫,不需细想,便可揪出幕后主使人——宣华公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心中长叹三声,下手便无所顾忌起来,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她,那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尽可放手与他们一搏,输赢尚是未定之数。 生平头一次赵紫阳后悔自己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眼看妻子在自己面前被人围杀,他却帮不上忙。 "姑爷,怎么办?"护主心切的小翠眼见主子身处险境,脸都吓白了,扯着赵紫阳的袖子焦急的求助。 赵紫阳何尝不急,可他却帮不上忙,双手握拳,双目喷火地瞪着那胶着的战况,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刚刚他们似乎对自己颇为忌惮,难道…… 心念转动之间,他朝一名挥剑直刺妻子的蒙面人扑过去。 蒙面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闪避。 眼见有效,赵紫阳索性拿自己当盾牌,为妻子化解险况,让一群黑衣人顿时绑手绑脚起来。 一掌将近身一人拍飞出去,文雪莹干脆拉了丈夫挡在身前。 "莹儿——"她要做什么? "我们这样打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她朝黑衣人笑笑,"干脆你们回去转告你们的主子,直接请旨赐我一死好了。" 黑衣人全部为之怔愣。 "你们若是不肯就此罢手,我家相公也不会任你们就这么将我置之于死地的,到时我们依旧是僵持不下,所以除非你们也狠得下心连他一块砍了,当然,"她故意停顿一下,狡点的一笑,"你们不怕掉脑袋的话是可以试一下的了,我真的不介意。" 赵紫阳差点就笑出声了,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柔荑,示意她安份一点,然而等他转向黑衣人时脸色为之一冷,"我已经能猜出你们的主子是谁了,诸位就此罢手吧。" 黑衣人彼此互望,最后达成共识,飞身而去。 小翠马上跑过来替主子擦汗,一边擦一边叨念,"瞧把我家小姐累的,这群人是吃饱太闲喔。" 看到妻子鬓发湿透,腰侧长发也在打斗中被剑割去一截,赵紫阳眼中积蓄起滔天怒火。 如果这外貌仅是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就罢了,如今却让妻子也受此灾劫,他就绝对无法容忍。 "没事没事,就当活动筋骨了。" 文雪莹一边应对丫鬟,一边小心打量丈夫的神色。不太妙,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她伸手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他微微侧首。 "怎么了,莹儿?" "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 "你明明就生气了。" "我哪有。"他春风一笑,冰河解冻。 "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她好笑地摇头。他们是儿时玩伴如今结发,他骗谁啊! "小翠,你看姑爷我有生气吗?" 小翠只瞄了眼就将目光移到树木上。姑爷人本就妖孽,如今这样笑法,真是很像诱人犯错的狐狸精。 "不像。"哪有人生气笑得这般春花灿烂的? 文雪莹无言的摇头。 美男计!偏偏使这计的还是个儒雅绝伦的美男子,此计一出,谁与争锋? "好,就算你没生气,杀手也走了,我们上路吧。"不管他打算怎么做,倒楣的都是别人,她也懒得理会。 赵紫阳抬眼看了看身处的树林,心有感感焉,"是呀,这里确实不是久待之地,娘子,我们上轿吧。" "嗯。"走了两步,她停下,回头朝他嫣然一笑,"收起你的笑容吧,真碍眼。"说完转身走向软轿。 赵紫阳先是愣了下,旋即大笑,最后捂着右胸剑眉皱起。又牵动伤处了,这两根肋骨究竟几时才能重新长结实啊。 小翠低头过去扶他,双肩不住抖动。啊,她真佩服小姐,面对美色如此镇定。 "小翠,别偷笑了,小心被口水呛到。"文雪莹淡淡的声音自轿内传出。 小翠马上抬头龇牙。"小姐——" "哈哈……"轿内传出文雪莹开心的笑声。 第八章 抵达徐州的第二天,文雪莹终究还是忽不住将疑惑问了出来。 "你到底打算怎么回敬公主?" 正捧著书翻看的赵紫阳抬头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她一双明眸泛着期待的光芒瞅着他。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副不想深谈的表情。 "左右无事,说说何妨。"她从容以对,浅笑盈盈。 他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是呀。" 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他性感的下巴一扬,唇线微勾,轻轻地吐出,"无可奉告。" 文雪莹气得双手握拳。他……他竟还敢这么回答她,想当初她对他掏心掏肺地主动搭讪,他就可恶的用这四个字来回敬她,现在他又故技重施,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她霍然起身。 他老神在在,重新拿起书翻看。 "你——"真是太可恶了。 "那种黑暗之事你何须知道。" "她是公主啊。" "就因为是公主才更好下手。" 这种说法也太轻描淡写了吧,好歹也是金枝玉叶,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路边的花草一样无足轻重。 文雪莹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对着丈夫上下打量起来。 "在看什么?"他被她盯得有些背脊发凉。 摸着下巴,她故作沉吟的道:"未中状元前你只是个书生,就算现在,也只是个州官罢了,你怎么有能力去设计公主呢?"这真是个疑问啊。 "那便不是你要管的事了。" 闻言,她瞪圆了眼,"喂,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说我不能管?" "你只要照顾好我这个丈夫就成了,其他的事由为夫处理即可。" 文雪莹又睨了睨他,心有所感地自语,"我跳进的这个坑似乎有些深不可测啊。" 他一把将她揽过去,抵着她的额头笑道:"现在想逃,会不会太晚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有人作伴待在坑里,又不会寂寞,为什么要逃呢?" "小姐,你要的点心……"所有的话中止在张大的嘴巴里,小翠当机立断地背过身去,"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推开丈夫,文雪莹睨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摸摸鬓发。"看到了又如何?我也没打算从你眼里拔出来。" 赵紫阳也无所谓的笑道:"我跟你家小姐本是夫妻,言行亲热一点也是正常。" 所他们这么说。小翠干脆大方地转过身端着茶点走进来,"小姐、姑爷,喝茶,吃点心。" "今天是什么点心?" "是小姐最爱吃的杏仁糕。" 文雪莹捏了块糕点送进嘴内,边嚼边道:"听说这里的荷叶饭不错,你没向厨子学一下?" 小翠沉稳如山的回答,"奴婢需要时间。" "那我们休息两天再走好了。" "姑爷要赶着去赴任。" "他身上有伤,行程本来就慢,没关系的。" "莹儿,"当事人出声了。"你至少应该问一下我才对吧。" "要不你先跟侍从上路,我和小翠留下几天,凭你们的脚程,我们一定能赶得上。" 赵紫阳重新将脸埋到书后面,不再理会她。 "哼。"什么意思嘛,不是无可奉告,就是沉默是金,过份! 看到小姐吃瘪,小翠不厚道的笑了。 "你这个死丫头。"恼羞成怒的人一指头戳上丫鬟的脑袋,"看我吃瘪很爽吗?" "不是很爽了,一般爽而已。"小翠实话实说。 "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文雪莹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那张口齿伶俐的小嘴。 主仆俩正笑闹着,一名侍从自外面走入。 "大人,有人送你的家信到驿站。" 文雪莹下意识地停下手。朝丈夫看去, "信呢?" "在这儿。" 赵紫阳拿过信,当即拆开观阅,看完后抬眼,"莹儿,舅舅来信说母亲要到徐州跟我们一起生活,已经上路了。"说完还刻意抖了抖信笺。 文雪莹忍不住眼角抽搐。这人怎么如此恶劣?他这副等着看戏的表情实在让她看了很手痒。 暗自吸了口气,她面露浅笑,仪态万千的朝他翩然施了一礼,无比温柔地道:"侍奉婆婆本是妾身份内之事。" 此话一出,赵紫阳跟小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被鬼附身了。 "莹儿——" "小姐——" 你别这样,让大家怕怕的。 "相公,妾身在,有事请吩咐。"益发的温柔贤淑。 赵紫阳直接拿书当道具躲开了。 "小姐,我去厨房帮你看看包子做好了没?"小翠随口掰个理由也闪了。 文雪莹对着空气哀叹,"真不给面子,我难得决定温柔贤淑一下啊。"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赵紫阳书也就放下来了,神情微微不安的看着妻子,"跟娘一起来的还有舅舅的女儿。" 文雪莹心中顿时打了个突,杏眼微微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表妹?" "娘很喜欢她,一直想让两家亲上加亲。"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赶走公主,等来表妹,文雪莹伸手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有点的头痛,连说话的都有些中气不足了,"你当时说的听从母命娶妻生子,指的不会就是这个表妹吧?" 他被她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但话已说出,没了退路,只有承接后果一途。 看他轻轻的,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的点了下头,文雪莹觉得一股烈焰瞬时冲上头顶,牙齿否自觉的就磨到一块,怒极反笑的她看起来分外娇艳。"也就是说,我不但要面对一个可能刁难的婆婆,还有一个身份未定的表妹要应付?" 他很想摇头,但事实确实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她被他的默认刺激得怒火更炽,一字一字从齿缝里挤出来。"身份未定吗?" "不,她永远只会是表妹,以前是,以后也是。"这时候要是再沉默,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过,他狭长的凤眼眯了眯。以前他没发现呢,当这双翦水明眸荡漾着熊熊烈焰时会这么的神采奕奕,就像午夜天空突然绽放的炫烂烟花。 "最好是这样。"她冲着他握握拳头,"否则我就把你扁成猪头,看你拿什么再去招蜂引蝶。" "是是,娘子教训得是,为夫绝对不敢帮娘子的缸里加满醋,为夫其实不爱吃泡菜的。" "你说谁是醋缸呢?" 赵紫阳笑嘻嘻地用书挡住她挥过来的爪子,"娘子何必与为夫斤斤计较呢?" "我心情很不好,你不要一直惹我。" "你究竟在怕什么?"他无奈放下手中的书,认真的盯着她,不让她借由怒火遮掩慌乱无措的心绪波动。 她呆了下,撇了撇嘴,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扬起嘴角,有些闷闷不乐的说:"娘会不会很难相处?" 他伸手揽过她,无声的安抚她的不安,嫁为人妇,初为人媳,她会忐忑,也是人之常情。 一直以为她不会害怕,想来是她掩饰得太好。如今知道即将与母亲打照面便心慌意乱起来。 她当然会害怕啊,毕竟中间牵上老爹当年犯的无心之过,虽然事后他为公公平反了冤情,可依旧不能改变公公因此逝世的事实,她又答应了爹无论如何都会忍,但她怕自己到时候忍不了怎么办? 啊,好烦呐! 右手无意识的用力捏了捏桌角,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赵紫阳倏地瞠大眼,呆呆地看着她手中捏的一块桌角。她在发什么火? "啊,又把桌子掰下来一块。"她很是苦恼的瞪着手里的桌角。 "没事,只是一小块。" "可是……"她面现慌色,"我……我讨厌自己这天生的神力了……"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慢慢放下抬起的手,摇了摇头。她呀,小时候就觉得她怪怪的,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甚至从来不轻易碰触他人,直到这次重逢他才明白原因为何。 手指摸上下巴,若有所思。他开始有点期待娘跟她的相处了,肯定会很有趣。 将信笺移到烛火上,看着火舌慢慢将它吞没,她的眼神乎和而沉静。 风雷堡查证的结果跟她的猜测无误,是宣华公主派的人,同时他们还告知了她另一个消息——公主最近正跟今年的新科武状元闹得不可开交。 微微沉吟片刻,这个讯息让人感觉怪怪的。公主跟武状元? "在想什么?" "你动手了吗?"她向他求证。 "什么?"他被她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一愣。 "你向公主动手了吗?"她重新问。 他笑了,伸手帮她拆散发髻,拿起梳子帮她梳理,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收到消息说她最近跟人纠缠不清。" "你的消息真灵通。" "风雷堡的消息管道是很广大。" "噢,我只是请在京城的朋友帮了个小忙而已。" "这个忙还真小啊。" "确实不大,对那人来讲举手之劳罢了。" "你的朋友也很强啊。" "彼此彼此。" "婆婆她们还没到吗?" "估汁也就这一两天吧。"他伸手拍拍她的肩,"不用担心,还有我在,娘应该不至于会为难你。" "没事,我有心理准备。"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她会当回孝女帮爹把债还清的。 "听下人说你今天上街被人调戏了?"他若无其事的问了句。 眨眨眼,她勾唇一笑,"我虽然嫁人了,并不表示我就变丑,不是吗?" 他表情一肃,煞是认真的表示,"可是在我的辖区调戏我的妻子,传了出去,本官的面子岂不是丢尽了?" 文雪莹赞同的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说得是,所以麻烦你明天亲自到府衙递状子替我讨回公道吧。" "会不会太郑重了?"他一脸虚心求教。 她很配合地想了下,然后握住他的手,十分肯定地说:"相信我,堂堂长史夫人被人当街调戏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那好吧,我明天一定去府衙递状纸。"他保证。 文雪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妻子,赵紫阳也笑了,揽着她的肩头看向窗外的夜空,一轮新月高悬于天际,几颗星子零落散于四周,今晚的月色让人心情很舒畅。 第二天,当赵紫阳去府衙递状子时,在街上遇到传言中调戏了自己妻子的登徒子,而他正跟个少女在拉扯。 "放开我……"少女一边挣扎,一边呼喊,‘救命啊……" "美人,乖乖跟本少爷走吧。" "走到哪里去?"一道很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人敢管本少爷的事?"怒目望过去,眼神一呆,马上便泛起异样的神色。好美的人! 赵紫阳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弄得皱起眉头。 "表哥——"被人拉住的少女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后,惊喜地叫出来。 "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文雪莹从丈夫身后走了出来,笑着朝昨天调戏过她的登徒子打了个招呼。 "小娘子——"对方眼放精光。他今天艳福不浅啊,三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全叫他给遇上了! 赵紫阳伸手将妻子拉进怀里,冷冷看着那仍不放开表妹的男子,"兄台到底要抓着在下的表妹到几时?" 几个侍从马上过去将人救下来,而这时赵母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阳儿。" "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赵母平复了下呼吸,"这人胆敢调戏你这个本州长史的表妹,绝不能饶了他。" "是不能饶了他,"赵紫阳微微勾起唇角,慢慢的说:"尤其他昨天还调戏了我的妻子。" 登徒子当场傻眼。长史?妻子?表妹? 接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知府衙门。 鉴于又碰上表妹被调戏一事,赵紫阳理所当然的将一份状纸改成两份,让登徒子的父亲——知府大人大发雷霆,当场就让手下赏了儿子四十大板以兹惩戒。 "表哥,幸亏遇到你,否则……"楚怜大大的眼睛中弥漫着丰沛的水气,泪珠欲掉未掉地在眼眶里打转。 当真是人如其名,楚楚可怜,尤其此时梨花带泪般的娇态更是让人打从心底怜惜,恨不能将惹她落泪的人挫骨扬灰。 "好了,没事了,表哥不是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吗?"他拍拍她的肩,不着痕迹的隔开两人的距离。 "就是啊,妹妹,如果实在不消气,那我们就让知府大人再打他二十板好了。"文雪莹在一旁开口了,她被楚怜依偎到丈夫怀里的画面给狠狠的撞疼了心。 此言一出,知府大人父子脸上双双变色。已经打了四十板,因为长官在场,衙役板板真材实料,再打二十,这不是谋杀吗? "不……不用了……"楚怜似乎被这个新表嫂给吓到了。 "不用客气,又不用妹妹动手。"文雪莹的表情十分的温婉可亲,顺势走上几步握住楚怜的双手,巧妙的将她从丈夫怀里拉出来。 赵紫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很满意妻子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举动。 "长史大人,草民错了,草民真的错了……"地上被打得屁股开花的登徒子呼天抢地告饶起来。 知府大人无声地用目光向赵紫阳哀求,求他高抬贵手饶了自己的儿子。 赵紫阳面容一整,摆出长官的架子,"大人以后还是约束一下公子的行为举止,这次是调戏本官的妻子亲眷,他日若是再犯,只怕就不是如此简单可以了结的。"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会严加管教。" "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知府大人直到将赵紫阳一行人送到衙门外,并目送他们远去,这才撩起袍子往回狂奔。他的宝贝儿子啊! 婆婆对她的态度很平淡,平淡得近乎冷漠。 文雪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叹气。这场婆媳之仗有得打了。 然后,她想到了楚怜,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神韵,很轻易的便能勾起人的保护欲,让即使是同样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会想要怜惜她。 "小姐,你的点心。" 小翠的轻唤让她从思绪中回神,随手从碟里拿了块糕饼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小姐,你有心事?"小翠有些担心的问。 "表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嗯。" "唉。" "小姐。不要担心了,姑爷喜欢的人是小姐啊。" "我知道。" "那小姐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你不懂的。"她挥挥手,"好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奴婢保持安静。"小翠拿过绣棚坐到门口去当门神。 公主她不放在心上,因为一句"君无戏言"至少就灭掉她一半的威风了。但是楚表妹就不同了,她跟紫阳也是青梅竹马,甚至比她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要久得多,何况还是婆婆属意的媳妇人选。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算丈夫对楚表妹一点意思都没有,万一婆婆有心促成,丈夫拒绝得了吗? 想到坊间小说中那些争宠夺爱的桥段,文雪莹的心情更坏了。 "小翠,我要吃包子。" "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 "怎么,想吃包子了?"赵紫阳带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见过姑爷。" "去吧,别让你家小姐饿着了。"这明显就有打趣的意味了。 "是。"小翠笑着离开。 "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呢?"他跨进房门就看到妻子靠坐在窗边,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落寞,目光闪了闪,他走了过去。 "我在检讨。" "检讨什么?" 她将头靠在臂弯处,声音低了下去,"婆婆为什么不肯让我去侍奉她?" 赵紫阳伸手从椅上拉起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柔声道:"来日方长,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可我是儿媳妇啊。一直麻烦楚表妹似乎不大适合,不是吗?"连她的媳妇茶也不肯喝,摆明是不承认她的身份。 捏捏她的鼻子,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磨蹭着,"等我换下衣服,咱们一起过去向娘请安。" "嗯。" 他牵了她的手走进内室。 "衣服就挂在衣架上,你自己换便好了,拉我进来做什么?" "服侍丈夫是你当妻子的本份啊。" "哼。"嘴上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动手帮他脱下官袍,又拿过一旁的常服帮他穿上。 "不要苦着一张脸了,我家娘子笑起来可是一个大美人喔。" "再美也美不过长史大人。" "娘子,你的话刺中为夫的心口。"他似真还假的捧住心,"好痛!" 她被他做作的表情语气逗笑了。娇嗔的在他肩头捶了两下。 一手握住她的粉拳,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他脸上浮上一抹坏笑。 "你想做什么?" "只是突然发现娘子是这般的秀色可餐而已。" "不要闹了,换好衣服我们还要向娘请安。"她想退出他的怀抱,但没成功。 "快到晚饭时间了,我们索性吃饭时一起请安吧。"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起来,明澈的眼神也染上几许让人面红耳赤的邪魅。 "不要闹了,呜……"所有未出口的话语皆被封缄在黏合的唇瓣内。 经过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文雪莹四肢酸软地酸在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骑马是件相当累人的事,他的肪骨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好啊。 "辛苦了,莹儿。"赵紫阳一个翻身压到妻子身上,伸手把玩着她的一只雪峰。 妩媚性感地横了他一眼,她不满地咕哝了句,"身体不行就不要这么贪吃。"每次辛苦的都是她啊。 "你说什么?"狭长的风眼危险的眯起,他魅惑的俊脸倏地贴上她的脸,"身体不行?" "啐,"她臊红了脸,别开眼不看他,"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他故作一脸迷惑,忍着笑逗弄她。 文雪莹的脸益发的红,几乎快要涨爆,声若蚊蚋地道:"我是说你的伤还未完全好,不是说你那个……那个不行了。" "哪个不行?"见她发窘,他更是不罢手,继续逗她。 "讨厌了。"捂住脸,她恨不能立时挖个洞埋了自己。这要她怎么讲得出来? "说嘛,莹儿。"他低低的诱惑她。 "走开。" "莹儿,你就好心帮为夫解惑一下。" "停手。"这人怎么越来越无耻了? "嗯……"他埋首在她胸前…… 又是一场挥汗如雨的鱼水之欢,事毕,她软倒在他身上。 "小姐,老夫人叫你们去用膳。"偏偏这时小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脸埋入丈夫怀中,文雪莹觉得自己再也不要抬头见人了。 赵紫阳却笑了,伸手抚摸着她汗湿的长发,耳语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我们还是得去向娘请安,而且你一定很饿对不对?" "都是你了——" "怪我怪我,那就罚我帮娘子穿衣打扮可好?" "……" "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冤枉啊,娘子。" "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真是冤枉的。"他无比委屈的眨眼撇嘴。 文雪莹心中一阵抓狂。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举动会是如此的风情无限?这还让不让世上的女子活啊! 第九章 "阳儿,为官应该勤于政事,为人应该修身养性,万不可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刚在饭厅落坐,就听到婆婆这番训子言论,文雪莹再笨也知道边是说给自己听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母亲教训得是,孩子记下了。"这是身边人落落大方的回答。 于是,文雪莹的嘴角也跟着抽了下。 "表哥,这是你最爱吃的清炒豆腐。"楚怜夹了块豆腐到赵紫阳的碗内,"吃吃看,我亲自下厨做的。" 文雪莹抓着筷子的手抖了下。豆腐,嗯,他是比较喜欢吃豆腐。 站在她身后服侍的小翠没有错过主子的任何一个表情,低头咬着牙憋笑。不行了,她会得内伤的。 "谢谢表妹。"赵紫阳微微一笑,然后伸出筷子夹了块豆腐放进妻子的碗内,"莹儿,表妹的手艺很不错的,尝尝看。" 她真的好想将这块豆腐砸到他的脸上。在楚怜有些幽怨,婆婆显得犀利的目光中,文雪莹优雅的将豆腐送进嘴内,咀嚼,就像在啃某人的骨头。 "姑姑,这是你爱吃的炒竹笋。" 她忍,楚怜是比自己要清楚婆婆的饮食,她不妒忌,一点都不! "表哥,这是你爱吃的爆炒虾仁。" 她继续忍,暗自对自己说:以后要记得多帮他布菜,这种事老麻烦外人可不太好。 "表哥,这是……" 如此这般十数次后,文雪莹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因为每次楚怜帮赵紫阳夹过哪道菜,他必定紧随其后往她碗里送上一筷子,这实在太过份了。 她一直想去夹桌子中央的那盘红烧猪肘,却由于碗里始终满满而无法动手,眼睁睁看着猪肘的热度在下降,再冷下去味道就不鲜美了。 赵紫阳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光芒,他当然看到妻子的目光不时热切地落在那盘猪肘上,看她馋得口水直流又强自按捺的表情,他就觉得很有食欲,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见到美食就把他这个丈夫抛到脑后。 "表妹,尝尝这肘子,很鲜美的,是府中厨子的拿手菜。" 文雪莹用力咬着筷子,目光无比幽怨的看着一只猪肘离盘落到楚表妹的碗内。 "谢谢表哥。"楚怜表情略微僵硬的道谢。她不爱吃这种油腻之物的啊。 文雪莹郁闷的用力朝嘴里塞饭菜,可是她吃得多,他夹得更多,却该死的不肯夹只猪肘给她。 小翠慢慢地,不引人注目的朝门口退去。她要去花园笑个够,姑爷摆明是在欺侮小姐,做为陪嫁丫鬟,她绝对不能这么眼睁睁看主子受气,所以她要躲开。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小翠的动作停下,一脸愕然的看向主子,小姐不可能这样就饱了的啊! 赵紫阳也忍不住侧目,看着妻子重重的将堆满菜肴的碗放下,霍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顺手拉了已经快退到门口的小翠一道出了饭厅。 她生气了,这个讯息浮上他的脑海。 "阳儿,吃饭。"赵母的脸色僵了下。这丫头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了,再想到丈夫是因为她的父亲而亡,原本只是一分的不满也扩大成了十分。 "是呀,表哥,你都没吃几口。"就一直忙着给表嫂夹菜。 "你们也多吃点。"他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有些担心。莹儿看起来似乎真的生气了,连母亲在场都顾不得,就这样拂袖而去。 而离开饭厅的文雪莹主仆正快步朝厨房走去。 "包子是不是已经蒸好了?" "是的。" "我们去吃包子。" "小姐,你真的生气了?" "哼。" "姑爷只是在逗你。" "我知道。" "那你这样说走就走不是让姑爷很难堪?" 文雪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翠。"可是,你不认为我再待下去,会很难堪吗?"在那里她反而像个外人,像硬插入他们一家三口中的不速之客,这让她的心越来越酸,越来越疼。 小翠伸手握住主子的手。原来小姐心里这么不舒服,此时她倒宁愿小姐是在生气,至少看起来不这么忧伤。 "包子是什么馅做的?" "虾仁茴香。" "走吧,我饿死了。" 眼见小姐已经岔开话题,小翠体贴的什么都不说。 不管如何,这样生气勃勃的小姐才是她所熟悉的。 今晚的风透着怡人的凉爽,是近来难得的清凉之夜。 屋顶上四面通风,抬头可观星,举目可远眺,是个让人发散郁闷之气的好地方。 "小姐,包子好了,篮子放下来。" 文雪莹将手里的包子咬在嘴中,拿起一边还剩两个包子的篮子垂在绳上放了下去。 "好了,可以提上去了。" 提上来,又是满满一篮的包子,小翠很贴心的将刚才剩下的放到最上面。 一边看着天上闪烁的星辰,一边食不知味的啃着包子,文雪莹的心思飘得好远好远。 从她离开饭厅到现在有多久了?她已经吃了好几笼的包子,可是他仍然不见人影,明明不应该胡思乱想的,可却忍不住。 前一刻还肌肤相亲,后一刻便能形同陌路,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凉薄? "啊……"咬到手指了,好痛! 撇了撇嘴,她突然觉得好委屈,眼睛有些湿,然后她看到一把梯子架上了屋,长长的睫毛掮了插。小翠上来做什么? 不,不是小翠,是那个可恨的男人! 满天星光跟他一比便黯淡下去,赵紫阳的美绝对能够羞花闭月。 她恨恨地又从篮里拿起一颗包子,一左一右的吃起来。 "光吃包子怎么行?喝口汤吧。" 文雪莹这才发现他手中提了只篮子,揭开瓷盖,一阵诱人香气便弥漫在夜空中,淡淡的莲花香,尚带着荷叶的清爽味。 杏眸中迅速染上垂涎,放下包子就去端那只很大的瓷碗。 "小心些。"他宠溺地看着她,撩袍在她身边坐下,顺手从篮里拿了颗包子咬了口,"咦,味道不错嘛。" "不陪楚表妹了?"虽然极力掩饰,但那股酸味却仍旧泛了出来。 赵紫阳低低的笑出了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叹道:"如此良辰美景,不来陪我家美丽的娘子,岂不是太不识趣了?" "那你是说,如果不是这般天气,你就绝对不来陪我了?"杏眸眯了起来,她挑着他的语病。 赵紫阳不无惊讶的看着她,戏谵的扬眉,"莹儿,你今天的醋劲实在很大啊。"脾气也很大。 "怎样?"她不驯的反问。 "不怎样,"他识趣的摸摸鼻子。"为夫很高兴。" 文雪莹的心情蓦然大好,津津有味的啃着包子,喝着莲子羹。 枕着双手躺在瓦片上,赵紫阳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似乎只要有她在身边就会觉得很幸福,有种甜甜的味道从心底泛上来。 缓缓合上双眼。他早猜到母亲会带着表妹,只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提出让自己纳表妹进门。 幸亏莹儿当时拂袖而去,若是亲耳听到的话,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势必要想办法断了表妹的念头,否则这个越来越爱吃醋的酸娘子一定会用醋淹了他。 闭着眼的赵紫阳脸上露出迷人的笑靥,连今夜的风都似乎透出一股轻快来。 天空下着细雨,驱散了连日的闷热。 站在廊下赏雨的文雪莹突然觉得悲中从来,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又哭了?"小翠急忙上前帮主子擦泪,心中越来越不安。最近小姐的情绪很不稳定,动不动就伤心落泪,脾气也是说来就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好伤心,你看雨落在花上,那花便好像在垂泪一般。"眼泪越流越多。 "天啦!"小翠无力的抚额。 "我想吃包子。" 小翠身子一僵。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小姐已经连续吃了快一个月的包子了。 "还吃包子?" "刘嫂做的包子很好吃啊。" "那也不能总是吃包子啊。"近来小姐的胃里装的几乎全是包子。 "我还想吃红烧肘子。"文雪莹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小姐,"小翠叫了出来。"除了包子和肘子,你吃点别的东西好不好?" 文雪莹擦着眼泪,很肯定的摇头,"不好,我就想吃这两样。" 小翠觉得自己快疯了。小姐以前没这么爱吃包子啊,再这样下去,吃包子的人不腻,做包子的人都快腻了,今天刘嫂还拉住她,语重心肠的对她说:"小翠啊,能不能让夫人换换口味。" "想吃什么?瞧你可怜的。"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揩去文雪莹脸上的泪痕。 "小姐要吃包子。"小翠咬牙切齿的代为回答。 赵紫阳的脸抽了下。近来他陪妻子吃了不少的包子,现在一见包子就有些反胃,而她竟然还要吃下去! 他的心情不单单是惊讶可以形容的了,已经感觉有点恐怖了。 "我饿了,小翠去帮我拿包子。"文雪莹扯扯贴身丫鬟的袖子,一脸的哀求。 小翠的脸上滑落无数的黑线。最令人无法承受的就是——小姐越来越爱撒娇了,每每让她毛骨悚然。 看吧,姑爷的火龙眼果然又再次朝她喷射了,她是无辜的。 "奴婢去拿包子。"小翠借机遁逃。 "莹儿。"她竟然朝一个丫鬟撒娇,这让他这个丈夫颜面何存? "相公,表妹今天让我看她绣的枕套。" 赵紫阳心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枕套?" "绣着一幅鸳鸯戏水的枕套,"她明亮的眸中渐渐风云聚集,声音变得阴森起来,她一字一字地道:"她说是娘让她绣的,准备出嫁时用。" "是吗?有空我去问问看,舅舅给她找的是哪家佳婿。"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相公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一脸的无辜以对。 文雪莹的手掐上他的脖子,语气轻柔无比,"可表妹说自己要嫁的人姓赵名紫阳。"再装啊,她就不信婆婆没跟他提过。 他笑着抓下她的手,搂她入怀,"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娘子无需为此动怒。" "婆婆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要我同意表妹入门。"她伸手在他的腰侧扭了一个麻花,恶狠狠地道:"这事能赖我吗?" 忍着痛,他保持着面部微笑,"当然不能。"怀孕又不是想有就有,对于莹儿的肚皮一直没消息,娘直觉问题出在她身上,也才会拿这当作让表妹进门的借口。 但能老实说吗?不行!否则娘对莹儿铁定不给好脸色看。 "我好饿,小翠这丫头怎么还没把包子拿来啊。" 赵紫阳一脸的黑线。包子,再这么吃下去,他都怀疑她会不会变成包子。 "表哥,你找我?"一脸欣喜的楚怜走进书房。 背手立在窗前的赵紫阳缓缓回过身来。"你来了。" "表哥。"轻轻的低唤,她娇羞满面。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清楚。" 楚怜满眼爱慕的看着他,"表哥想跟怜儿说什么?" 看她的表情神态,赵紫阳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转向窗口,"娘跟你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为什么,表哥?"楚怜的眼中马上浮上泪花,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已经有妻子了。" "可是,我不介意做小啊。" "我介意。"他掷地有声的回答她。 "是不是表嫂——" "表妹,"赵紫阳声音微沉,"就算莹儿同意,我也不会纳你进门,因为这佯不但是对莹儿不负责,也是对我自己感情的一种侮辱。" "表哥……"楚怜珍珠般的泪珠纷坠如雨,"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那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无关男女之爱,你为什么一直不明白呢?" "我从小就喜欢表哥,表哥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我才会一直避着你。"他无可奈何的叹气。 "可是,爹和姑姑一直是默许的,我也以为你从京城回来就会娶我。" 赵紫阳沉默了片刻。曾经他有过一丝的动摇,可最终决定悼念过莹儿后便四海云游而去,不料于无意中巧遇莹儿,人生的际遇真是充满惊奇。 "那你知道我到京城除了赶考,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吗?" "爹说你去悼念一个故人。" "我很庆幸自己去了京城,否则我永远不会知道莹儿其实根本没死。"现在他知道了,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哀感。 当年舅舅或许没骗他,可是后来常年经商在外的舅舅想来是知道了莹儿未死之事,却因为母亲而选择了隐瞒他。这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在成亲不久后就收到母亲的信。 "表哥……"楚怜哭得泪人儿一样。 "我已经去信让舅舅来接你,这几日应该就到了。" "我不要……" "本来你要住在我这里也无不可,"他顿了下。"可是,娘现在跟莹儿阅脾气,你夹在中间,她们两个根本没办法好好相处。" "我只是喜欢表哥。"她抽抽答答的说,一双眼红得像兔子。 "等过段日子表哥再接你来府中小住,只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表嫂已经吃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包子了,我怕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变成一颗酸包子。"跟他赌气也不是这样的好不好。 "表嫂喜欢吃包子关我什么事。" "她说啃起来方便。"真是个荒诞的理由。 楚怜怔了下,长长的睫毛扬了扬,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 表嫂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她以为她会嫉妒、会生气、会抓狂,可她只是每每在吃了几口饭后就推说饱了,然后回屋吃包子。就算看到自己准备的出嫁女红,也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往嘴里塞包子。 其实,楚怜不知道的是,每次赵紫阳从衙门回来后都被文雪莹掐得腰侧淤青,当然掐的时候,她也仍在啃包子。 "可是,姑姑说表嫂不能生养……"她声音越说越低,终于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 赵紫阳面皮抽了抽,心里是直犯嘀咕:娘亲,您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有时候明明看到莹儿耍小性子时,您的眼里会有笑意闪过,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陷在仇恨之中不肯回头呢? "这是我跟莹儿的事,你不需要担心。"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温度也冷了三分。 楚怜白了脸。表哥生气了,在她的印象中,表哥向来是温和有礼的,直到这回来徐州投靠表哥,她才发现他的很多真实情绪只在表嫂面前或是事关表嫂时才会流露。 "你出去吧,也不要再做任何令人误会的事,我并不想赶你离开徐州。"最后他下了通牒。 "表哥——"她咬紧了下唇,然后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趁着赵紫阳愕然时堵上他的唇。 正在此时,文雪莹一脚踏入书房,眼前的一幕猝不及防进入眼中,手中的参茶"匡郎"一声落地。 "莹儿——"他一把揩开表妹,急切地道:"我什么都没做,相信我。" 文雪莹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跨出门去,顺便体贴帮他们拉上门。 "表哥……"楚怜怯怯的看着他,表哥脸上的神情是从所未见的恐怖铁青。 "我马上派人送你离开。"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楚怜的泪纷纷而落。她似乎做错了…… "莹儿,拜托你不要再吃包子了。"这是近来赵紫阳最常说的一句话。 可惜,直到楚怜离开后的第两个月,文雪莹仍旧对包子情有独钟,甚至超越了对红烧猪肘的喜爱。 左手包子,右手还是包子。 美丽的长史夫人坐在自家客厅快乐而满足的吃着手中之物,一旁的丫鬟不时递上一盅羹汤,让她润喉,服侍得十分周到。 赵家的包子与他处的不同之处在于都用果汁写着赵紫阳、楚怜两个名字,而长史夫人一直是左手咬一口,右手再啃一口,然后用力咀嚼咽下去。 赵府的下人有种错觉,他们少夫人不是在吃包子,是在吃人,尤其她的表情极为享受时,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已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下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月,并且感觉时间还会再延续。 其实,他们觉得少夫人大吼大叫都比眼前这种冷战要好,至少那样的话,只有大人会遭殃,而不是现在大家一起谈包子色变。 "大人,您回来了。"门口的仆役躬身行礼。 "大夫,这边请。" 然后大家看到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被请进客厅。 "莹儿,我请了大夫来帮你把脉。" "你才有病。"文雪莹翻了记白眼,继续吃包子。 "大夫,请你帮我家娘子看看。"赵紫阳直接忽视妻子的反应,迳自向老大夫吩咐。 "夫人,请伸出右手。" 小翠一把抢过主子右手中的包子,再将她的右手牵到老大夫的跟前。 老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上文雪莹的脉,客厅是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就连文雪莹自己也暂时停下吃东西,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看着老大夫。 她明明就没病,她才不相信他能诊出什么来。 老大夫慢慢收回手指,摸摸了颔下长须,然后朝赵紫阳笑着拱了拱手,"恭喜大人了,尊夫人是有喜了。" 赵紫阳一呆。 "有喜!"门口响起赵母讶异的声音。 "是的,照老朽的诊断,夫人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 "不是吧——"文雪莹狐疑的看自己的肚皮。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身材也没变化啊。 "莹儿,你有喜了,听到了没有?"赵紫阳一脸喜色的抓起妻子的手。 文雪莹点点头,仍旧盯着自己的肚皮发呆。 "可是她为什么一直要吃包子?" 老大夫笑了,"女子怀孕反应千奇百怪,尊夫人这种症状并不是最怪的,生产之后,或者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所改变。" "跟怀孕有关吗?"文雪莹好奇的眨眨眼,"我觉得刘嫂做的包子很香啊。" 真的不是包子很香的缘故? "是的,夫人。" "大夫,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赵紫阳紧张的拥着她朝老大夫问。 老大夫摇摇头,"没有,尊夫人的身体状况很好,而且尚未显怀,所以你们才会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听老大夫这么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依旧美丽纤细的文雪莹身上。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大肚婆,柳腰绊纤,身姿翩翩,放下盘起的发髻,说她尚待字闺中,也无人怀疑。 "有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没有,老朽说过了,夫人的身体很好。" "谢谢大夫,来人,拿二十两给大夫。" "大人,不需要这么多。" "多的就当我请您喝酒了。" "那老朽就谢谢大人了。" "不客气,您老慢走。" "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总是爬到屋顶上去吹风。"赵母在一旁淡淡的嘱咐。 听母亲一说,赵紫阳也紧张了起来,搂住妻子道:"听见了没有?莹儿,你不许再爬上屋顶吃包子了。"他要当爹了啊。真好。 "我只是怀孕,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大夫也说了我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的。" "不可以再爬上跳下。"他重申。 文雪莹皱了皱眉头,不是很情愿的说:"我尽量。" "莹儿——" "我会看着她的。" "谢谢娘。" 唉,她的婆婆会不会转变太大了? 文雪莹有些不明白,甚至不免怀疑,如果她早点知道自己怀孕,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一些刻意冷漠和刁难? 第十章 近来,赵紫阳时常面有忧色,这让一些下属忍不住关切。 不管怎么说,美男子蹙眉看起来虽然依旧赏心悦目,但毕竟不如舒展眉头看了舒服。 "真的不会长得像包子吗?"这是长史大人深深的忧虑。 "包子?" "我家娘子已经连续吃了五个月的包子了。"就算包子馅一直在换,可外形还是包子啊,他光看都觉得视觉疲劳了。 "赵夫人这么爱吃包子吗?"下属惊异了。 "大夫说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 "那大人担心什么?" "她肚里的孩子不会因此变得像包子吗?"赵紫阳一脸忧郁的表示。 然后,下属们一时没忍住,全喷笑了。 原来,他们温和正直,人缘极好,官声极佳的长史大人这么可爱啊,谁告诉他孕妇吃包子,怀的孩子会长成包子的? "不会吗?"瞧一群下属笑得前俯后仰的,应该是不会了。赵紫阳有些讪讪的搔了搔头。 所有人有志一同摇头,肯定的给予他答案。 自那以后赵紫阳终于舒展眉头。 只是,今天,他的眉头又皱了,并且几乎可以说拧到一块,因为他一回府抬头就看到一个人,一袭紫衣飘飘然地站在正厅屋顶之上。 "来人。" "大人。" "夫人怎么又上了屋顶?"他们怎么顾人的? "回大人,老夫人让少夫人喝药,少夫人就跑给老夫人追,最后少夫人没地方可躲就干脆跳上屋顶。" "咳咳……"又是喝补药,娘就不能换点新鲜点子"折腾"莹儿吗?把她逼得跳上屋顶实在不是个好主意,这个高度让他看得胆战心惊。 "没有搭梯子上去吗?" "少夫人已经踢坏三把梯子了。" 于是赵紫阳沉默了,缓步走到屋下,抬头看着上方喊道:"下来吧,莹儿,不用喝药了。" "我不下去,被娘逮到一定会被灌药的。"成全他这个大孝子,也达成爹临行前的嘱咐,可就苦了她的嘴,她明明健健康康却得被迫喝那些苦不堪言的药汁。 "我说了不用喝。" "你的话我不会再相信。" 看到厅里坐在桌旁沉着脸的母亲,赵紫阳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娘,不要逼她喝药了,她的身体好得很。" "有本事她就一直待在上头!"赵母恶狠狠的说道。 这个丫头竟敢大着肚子跳上屋顶,若是她的宝贝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又或者她自己有什么差池,她永远都不原谅文家的人,上一代的恩怨未清,还胆敢拿着他们赵家的血脉开玩笑,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紫阳突然感慨万千。早听人说婆媳最难相处,伹母亲跟莹儿这种相处法恐怕也是不多见的。 "娘,何苦非要她喝不可呢?" "我是为了我的孙子着想。"也不想儿媳妇生产时太过痛苦,这才从城中一名老大夫那讨来这副安胎药天天熬给她喝,只是她实在很不配合,让她这个婆婆每每气得血压升高。 "他现在在我肚子里,等他出生以后,你爱怎么灌就怎么灌。"孩子的娘说话了。 看看娘,抬头再望望屋顶上的妻子,赵紫阳忍不住长叹一声。果然婆媳相杀,苦的是夹在中间的人。 忽然紫影一闪,文雪莹自屋顶上一跃而下,裙裾在风中飘扬,宛若一只振翅飞翔的紫蝶。 "相公,我要吃鱼。" "吃鱼!"惊喜莫名。 "嗯,你让刘嫂用鱼肉当馅做成包子好不好?" 上扬的嘴角马上下垂,"还是包子?" "是呀,包子既好吃,又能随时拿了当干粮。"关键是跑的时候也能吃,婆婆太恐怖了,现在在府里已经躲不掉她了,她考虑明天开始要躲到外面去。 赵紫阳一脸的黑线。 "我要吃鱼肉包子。"她重申。 "小翠,让刘嫂去做。"他妥协了。 "我就知道相公最好了。" "不喝了这碗药,你什么也别想吃到。"赵母端着碗从厅里走了出来。 "相公,我先出去躲几天啊。"紫色身影一边叫一边朝门口跑去,眨眼之间已经不见踪影,身形之矫健完全不像身怀六甲的人。 三天了,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文雪莹的消息,这让赵紫阳慌了手脚。 赵母也开始担心了。 "阳儿,赶紧派人找找吧。" "娘,"他看着母亲,"如果找到她,您能不能不要逼她喝药了?" "我也是为她好嘛。" "可是,儿子也认为她实在不需要进补了。" 赵母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点头,"好吧,可是,她得老老实实地给我的孙子准备衣服鞋袜。" 赵紫阳的头又痛了起来,无奈的看着母亲,"这些下人都可以做的。" "能跟母亲做的比吗?" "可是,莹儿的女红实在很差。"事实虽然残酷,但依旧无法改变。 "再差也是她这个当娘的亲手缝的。"赵母坚持。 "好吧,我替她答应,那我出去找人了。" "去吧,"迟疑了下,赵母接着道:"她出去时身上没有带钱,真的没事吗?" "应该没事吧。"他也不是很确定,但看小翠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想应该是不要紧的吧。 出了书房,赵紫阳直接去找小翠。 "小翠。"远远的他就看到小翠坐在回廊下在缝东西,走近一看。是件婴儿的小衣服,不由得笑了,"在给宝宝缝衣服啊。" "是呀姑爷,"小翠抬头朝他笑了下,继续低头忙自己手中的小衣服。"你这是要出去找小姐了吗?" "早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丫头。" "你不过是借机让老夫人住手罢了。" "丫头,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不需要讲出来的。" "奴婢知错了,"她展开手里绣着兰花的小衣服。"姑爷看漂亮吗?" "别跟我打马虎眼了,告诉我你家小姐藏在哪里?" 小翠努了努嘴,"城东的锦绣楼。" "锦绣楼?" "嗯。" "京城似乎也有一家。" "是呀。" "有什么关联吗?" "葛小姐都是半个东家啊。"小翠坦白相告。 赵紫阳眸色一沉。是这样啊,看来关于葛飞花是个败家女的传言有误。 "你放心好了,小姐在那里肯定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说不定比府里伺候得还要好呢。" "是吗?" "当然是了,以前小姐跟葛小姐行商在外时,各地的分铺掌柜都认得小姐的,向来便十分礼遇。" 赵紫阳陷入了沉思。成亲这么久了,他才发现自己对妻子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不过,或娶了葛飞花的好友对他的妻子也不十分了解吧。这样一想,他微蹙的眉头总算舒展了。 "姑爷,你还不走吗?" "要跟我一起去接她吗?" 小翠想了想,才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帮小姐替未出世的孩子准备衣服吧,小姐的针线活很差的。" 赵紫阳眼中闪过苦笑。这下好了,他先替她答应母亲的那件事,她怕是免不了会跟自己闹了。 一直到了锦绣楼的外面,他还在想要怎么说服妻子动手拿针动线。 可是,当他跨进锦绣楼时,脑袋里原本在想的东西统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熊熊。 因为一进门他就看到跷家的爱妻跟俊朗的青衣人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小酌。 那画面相当的刺眼,让赵紫阳双手忍不住握成拳。 "莹儿。" "相公。"看到丈夫找来文雪莹笑逐颜开,"过来坐。"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青衣人笑了笑,朝他举起手中杯,"在下任世清,风雷堡堡主。" 赵紫阳"喔"了一声,"久闻任堡主大名。" "大人客气了,在下对大人之名也是如雷贯耳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紫阳总觉得这人话中有话,而且言外之意也绝不是让人高兴的。 "堡主客气了。" "好说。" "在下今日前来,是要接妻子回家的。" 任世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在下似乎并未拦着尊夫人。" "相公,何必急着回去呢,用过饭后再回去也不迟。"还是先吃了饭再回去吧,谁知道婆婆在家准备了什么欢迎她呢。 "娘这几日很担心你,还是早些回去让她老人家放心。" "真的假的?"她一副不信的神情。 "自然是真的。" 赵紫阳才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任世清,本宫终于找到你了。" 在场的两个男人同时惊了下,任世清是被扑过来的人影给吓到,赵紫阳则是被那声自称给吓到。 本宫?公主? 自从遭遇宣华公主的事件以后,他对公主有种条件反射的退避、 任世清轻轻松松地闪开投怀送抱的宣宁公主,板着脸道:"请公主自重。" "大胆任世清,你轻薄了本宫现在想不认帐了吗?" 任世清顿时面现尴尬。 文雪莹眨了眨眼,目光诡异的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几遍。轻薄?这下子任大堡主怕是没办法甩掉宣宁公主了。 赵紫阳突然深切的同情起任世清。被公主缠上似乎都不是那么的让人高兴,自己是如此,眼前的任世清也是如此。 "咦,好美的男人!"宣宁公主终于发现现场还有个抢眼的美男子,立时停止对任世清的纠缠,转而跳到赵紫阳身前,直直的打量他。 赵紫阳额际青筋隐隐跳动,千万不要又是一株烂桃花。 围着他转了两圈,宣宁公主皱皱鼻子,说了句,"长得比自己还要好看的男人怎么可以嫁?会自卑的。" 文雪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紫阳暗自松了口气。 任世清莫名的也松了口气,然后不由得愣了下。他为什么要松口气?如果宣宁公主喜欢上赵紫阳,他就能解脱了,不是吗? 用力摇了下头,把那莫名其妙的困惑甩到一边,他苦恼地看着再次要扑过来的宣宁公主。 "我们夫妻就不打扰堡主跟公主相聚了,改曰再来叨扰堡主一杯水酒。" "是呀,堡主,我跟相公就先回去了。" "你们——"太不够意思了。 "相公。走了走了,不要打扰堡主跟公主了。" 在任世清满是怨慰的目光中,赵紫阳牵着妻子走出锦绣楼。 "什么?你说什么?" 他就知道。赵紫阳无奈的苦笑了下,"你就亲手做一件吧,这样娘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的女红很差的。"柳眉打结,她满脸不甘,"这分明是要看我出糗嘛。" 就知道婆婆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果然。 "可你也不能一直躲在外面吧。" "为什么不可以?况且我如果一直不回去,你不是正好可以把楚表妹接来,称了婆婆的心。"至今想起那一幕她心口仍是酸酸的,属于自己的唇竟被人轻薄了。 虽说孕妇情绪波动很大,可她也实在太过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她就是可以这么神乎其技的兜在一起,而且还那么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要不要我再发一次誓?" "男人发誓跟喝水一样简单。" "谁说的?" "飞花。" 赵紫阳怔了下。现在他开始同情好友了,他的妻子受葛飞花的影响变成如今这般性情,那她本人的性情岂不更加的怪异,想来好友应付起来也甚为艰辛。 "那天真的是她扑上来的。"只能再一次解释,现在的女人好可怕。 "可是你没躲。" "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扑上来,怎公躲?" "总之,你没有半点危机意识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就是你的错。"文雪莹总结陈词,定了他的罪。 "……"不讲道理果然是女人的专长。 "我不要回去了。" 赵紫阳伸手抚额。看吧,又扯回去了。 "我绝对不会去缝制小衣服的。"她才不要丢人现眼。 "娘毕竟是长辈,你多少给她个面子。" "她满府追着我灌药时有想到我的面子吗?"她没用武功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那倒也是。他没趣的垂下嘴角。 远远望着前方挂着"赵府"两字牌区的大宅,文雪莹咬着下唇,双手握拳。 "莹儿,跟我回去吧。" "我决定了。"深吸一口气,她坚定的吐出后半句。"回娘家。" 赵紫阳为之一愕,呆呆的重复,"回娘家?" "对。"她用力点头。 "路途迢迢,你如今的身子越来越不便,还是不要了。" "这是目前唯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娘是绝对不会跟到京城去的。" 话是没错,可这样做不是很没为人子女的孝心吗? 于是,他很诚恳的提醒妻子,"莹儿,离京时岳父对你的嘱托你都忘了吗?" 她就是没忘才会过得这么辛苦,他还一直来提醒她。"我忘了。" "我记得很清楚,岳父说让你万事……" "停!我想起来了。"她无力的垂下头,"我们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迎接挑战吧。 看着她一脸誓死如归的朝府门走去,赵紫阳一脸的无语问苍天。 "夫人、大人,你们回来了。" "嗯。" 径直地走进大厅,就看到婆婆一脸严肃地坐在主位,文雪莹施福欠了个身,"娘,媳妇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打算回来呢!"看到她精神奕奕的站在面前,赵母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放下,但表面上仍是没给媳妇一丝好脸色。 "如果娘不希望媳妇回来的话,媳妇也不想那么自讨无趣,只要娘一句话,媳妇永远不再踏入这里。"她不要忍了,这样刁难一个孕妇,她凭什么还要忍! "你——"赵母拍案而起,"大胆。" 文雪莹干脆站直身子,不驯地看着她,"娘如果不是讨厌我的活,为什么一直刻意刁难我?" 赵母被堵得无言以对。 "媳妇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如果您要一直拿上一代的恩怨来惩罚媳妇,那么媳妇也不打算吞忍下去。" "你——" "娘说让我喝药是为了我肚里的宝宝好,可是大夫明明说过媳妇身强体壮。" 顿了下,她继续说:"又让相公告诉我不喝药就得亲自动手缝孩子的衣物,可是,是不是我亲手缝差别真有那么大吗?要我说,与其勉强我做些不开心的事。彻不如让我愉悦的生活对胎儿的帮助才大。" "姑爷,你躲在柱子后做什么?"端着茶欲进大厅的小翠看到赵紫阳躲在柱子后向厅内张望,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里面气氛很紧张,暂时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小翠观察了下剑拔弩张的情形,心有同感的道:"姑爷说得对,还是不进去的好。"小姐终于决定反击了啊,她还以为小姐打算容忍到底呢。 "忤逆尊长,这是大不孝。" 听了婆婆好半晌挤出来的话,文雪莹朝天翻了记白眼,站得有些脚酸,她走到一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杯茶喝了两口。 "文雪莹——" "娘,我在,什么事?"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如果没有,我就直接回娘家了。"而不是选择回来面对你。 "……" "我饿了,谁去帮我拿点吃的东西,我腿好酸。" 赵紫阳连忙对身边的小翠吩咐,"快去厨房帮你家小姐拿包子。" 小翠将手里的茶盘塞到他手中,"麻烦姑爷把茶端进去给老夫人吧。" 看着飞快奔走的她,再看看手中的茶盘,赵紫阳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朝厅里又看了下,那对婆媳似乎暂时休战了,两人各自坐在位子上没出声。 他这才将茶盘给端进大厅。唉,这样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啊! 时序进入孟秋,天气渐渐转凉。 文雪莹的肚子是越来越大,现在已经被严厉禁止上窜下跳。而赵母也尽量不再做一些会引起媳妇过量运动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尚未出生的宝贝孙子,赵母一直这么对自己说。 扶着腰走进书房,文雪莹打算拿本野史来看,不料从一本书中掉出一封信。 看着信封上"紫阳弟亲启"五个字,她好奇的睁大眼,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捡起信,朝门口看了眼,然后抽出信—— 所托之事已功德圆满,紫阳弟承诺我的事何时兑现? 看着信最后的落款为"逍遥"两字,文雪莹不由得沉吟起来。 这封信透露的讯息很不寻常,相公背地里跟这人做了什么交易? 赵紫阳回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妻子若有所思的坐在书桌后。面前放着一封信——这封信他一直忘了放哪儿,没能及时销毁,今日倒是被她翻了出来。 "你答应了人家什么事?" "小事罢了。" "这封信是五个月前的,当时适逢宣华公主下嫁武状元为妻。"她明白说出。 "又如何?"他云淡风轻的笑了。 "我很好奇这个写信的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赵紫阳看了妻子一眼,那双明亮的大眼闪着好奇的光芒,"你猜呢?" "逍遥王?" "为什么会猜是他?" "因为落款是逍遥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不认为这样太简单了吗?" "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简单一点不可以吗?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他何必藏头藏尾的。" "说得也是。"措诃这么的小心谨慎,即使落到别人手中又能被查出什么。 "你究竟答应了什么事?"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期待他为自己解惑。 "给他一副自画像。" "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他要你的自画像做什么?" "送人。" "送人?"嘴角有抽搐的迹象。 "嗯,送一个男人。" 她的嘴角真的抽了。 "这样荒谬的事你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值得。"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她站起身,他伸手扶她。 "你这算牺牲色相吧。"她眯着眼问。 "那幅画后来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了。" 微眯的杏眼重新睁开,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肩,她赞许的点头,"很好。" "自然是好。"他笑着抚上她的肚皮,"他今天有没有不乖?" "近来他越来越顽皮了,总是时不时的就在里面翻筋斗。"说着腹内一痛,她皱紧丁眉头,"他又踢我了。" "真的,我听听。"他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听了一会儿,笑出声,"我感觉到他在动,一定是个调皮的小子。" "也许是女儿。"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一样爱。" "万一是女儿,娘不会不又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借口让你纳妾?" 赵紫阳笑着揉揉她的头,"傻莹儿,你既然能生,我们就努力直到你生出儿子为止不就好了?" "你当我是母猪啊。" "就算是,也是最美的猪。" "找打啊你——"她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朝他扔过去。 "哈哈……" 端着一盘刚出笼肉包的小翠走到书房门口听到姑爷愉悦的笑声,不由得也笑了。 当初接到抛绣球的圣旨时,谁能想到会是今大的结局呢,大概最后悔的就是皇自己了吧。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肯定不太好受。 尾 声 从昨天深夜一直到如今日上三竿,渐渐逼近晌午,长史府内一众人等越来越焦躁不安。 原因无他——长史夫人即将临盆,肚子从昨天深夜一直痛到现在,痛得无法忍受时她就会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屋里的家具除了那张床没有一件幸存的。 几乎所有人都问了产婆,"为什么夫人还不生?" 然后产婆在被府里上下搞得烦不胜烦之后,狮吼一声。"时候还不到!"终于震住全府的人。 向来冷静持重的赵母在太阳移到正中央时,终于也坐不住离开了椅子,有些不安地在廊下走动。媳妇的阵痛时间真的有些过长了。 她一直记着莹儿的母亲当年怀孕时也是情况很好,却在生产时难产而亡的情形,当时文父几乎崩溃,若不是看到嗷嗷待哺的婴孩,也许便跟妻子去了。 所以,在得知莹儿怀孕之后,她四处找寻良方,想帮她打好底子,避免当年文母的惨剧。 她是恨文父的,可无论再如何恨,莹儿成了自己媳妇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小俩口的感情深厚不容她忽视,就是莹儿既想忍让,又总是因为孕妇情绪不稳定忍不住的情形她也全看在眼里,常常暗中偷笑不已。 目光朝门扉紧闭的房间望过去,耳中充斥着产婆的鼓励与劝慰的声音,反倒是先前不住嚷痛的人没了动静。 她无疑是聪明的,知道与其把力气浪费在喊叫上不如用力生产,这让赵母心下略定。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焦躁地走来走去。莹儿应该不会跟她母亲当年一样,毕竟她这些日子以来逼她喝了不少补药。 用力揪紧手中的帖子,赵母的眉头皱紧,但愿老天爷不会太过残忍,别让莹儿有任何的意外,否则她实在不敢想像对妻子用情至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忍不住恨恨地加了句,在她还没有完全原谅文父时,就让前来还债的媳妇死于非命的话,她一定会怨恨难平的。 终于在一阵了亮的婴儿啼哭声后,众人放不久悬的心。 "恭喜大老爷,是位千金。"产婆抱着包好的婴孩出门道喜。 "真是没用,竟是个丫头。"赵母故意朝屋里很大声地冷哼,旋即万分小心地抱过孙女。 赵紫阳匆匆看了眼女儿就迫不及待地进房看妻子。 "辛苦你了,莹儿。" "可惜不是个儿子。"文雪莹不无幽怨地说。婆婆真是很会打击人,都不给她时间缓冲一下疼痛就撒了把盐在她的伤口上。 "我喜欢女儿。" "可惜婆婆不喜欢。" "那我们再按再厉好了。" "是呀,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场婆媳和平之路似乎还很漫长,生产真是好辛苦,但这种繁衍子息的重责大任,她是绝对不会让其他女人代劳的,赵家有她这一个媳妇就足够了。 他笑得满足又温柔的握紧她的手。 全书完 想见证葛飞花与逍遥王叶闲卿这对欢喜冤家的爱情故事,请看"砸绣球之"《拒嫁王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