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瘟神》 第一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著,云层很低,天气闷热得让人烦躁。 青石板路上一辆马车悠悠荡荡的驰来,在雨中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走到近前,就会发现马车并没有人驾驶,而是任由马儿自主择路,这让路人不由得目露惊异。 马车最终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一只手掀开车帘,另一只手撑开一柄油伞,车里的人这才钻出马车。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他仍是撑伞才走过来,这说明他是很小心谨慎的人。 “客官,您是用膳还是住店?小店有美酒佳肴,上等客房,任您选择。”小二热心的上前招呼。 “一间上房,再准备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一壶清茶。”随著话音一锭白银落到柜台之上。 “客官是要在大堂吃还是回房吃?” “就在这儿吃吧。” “好的,您等等,饭菜马上送上。”小二转身离开。 他的声音很温润,但却浑身隐隐散发著一种疏离冷淡,即使眉眼俊秀也让人不敢太过留恋,这也是掌柜只匆匆看了眼便专心埋首帐册的原因。 雨天,行人稀少,客栈大堂内也只有几个散客各自坐著。 风霁云坐在临街的窗边,一边欣赏著雨景,一边等著自己的饭菜。 连日阴雨绵绵,让这江南的小镇益发的烟水蒙眬。 突然远远的行来一人,确切的说是行来一头驮著人的毛驴。 那女子侧坐在驴背上,撑著把绘有青竹图案的江南油伞,裙摆在风中微扬,虽看不清其面目,却让人觉得此时她必定心情愉悦。 能于雨中执伞乘驴优游而行,必不是寻常女子。风霁云眼底划过一抹光亮。 毛驴没有意外的在客栈外停下,女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 当她收起油伞时,风霁云终于看清她的长相,普普通通的一个少女,说她普通,不只是指她的穿著,更指她的相貌,完完全全毫无特色,走入人群就会像水流入海,无影无踪。 “一壶茶水,一盘馒头,一碗红烧肉,再来一间上房。”平淡如水的音质,如同她的人。 风霁云微微的扬起嘴角。一个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少女,如果不是这个雨天,如果不是他此刻无所事事,必定不会看她半眼。 然而,他却看了,所以他被这难得的闲情取悦了。 从踏入客栈的那一瞬间,许吟秋就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所以她藉著落坐若无其事的扫过大堂,然后她知道是那个靠坐在窗边的书生。 单薄瘦削的身材,一袭青衣,面如冠玉,目似寒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她朝他微微一笑,他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许吟秋不以为意,提过小二送上的茶壶给自己斟茶。像她这样的平凡人,注定是要被人忽视的,她早就习惯了。 感觉到脚上的湿气,她不禁皱了皱眉。不该在雨天撑伞骑驴的,到底还是湿了鞋子。想了想,她走到柜台前,对掌柜吩咐,“请差人帮我烧桶热水,一会饭后抬到我房里去。” 盼著等会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许吟秋开开心心的吃完饭,拎著包袱跟小二回房,在转弯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正在喝茶,饭已吃完,却似乎没有回房的打算。 这是个气质特别的男人,有些冷又不会太冷。 抿抿唇,她轻轻的笑了。人家说江南最美的,是烟雨之中执伞迤逦而行的窈窕淑女,可她觉得烟雨之中的临窗美男也赏心悦目得很。 “客官,这间房就是您的。” 跟著小二进了房间,她随手将包袱扔上床,然后在桌边坐下。 “把洗澡水送进来吧。” “客官稍等,马上就替您送来。” “行,你快著点。”她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不久,热水被送了进来。 许吟秋关紧门窗,转到屏风后开始脱衣服,刚将外裙脱去,再要脱中衣时,眼神蓦地一变,眉微挑,目光射向屋顶—有人! 采花贼? 她马上自行否定。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来采她这朵花啊,应该只是路过的江湖人吧。又侧耳听了一会,确定已经离去,她这才继续脱衣服。 刚将身子完全浸进热水,就又听到房上有动静,她的眼睛立时眯了起来。 又来一个,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大雨天的,怎么都不待在屋里,尽往别人的屋顶上跑呢? 她闭著眼睛数了数,一会工夫,这屋顶上至少已经窜过去八个人了,而且有两个还留了下来。 他们想干什么?她可正在泡澡呢。 头靠在浴桶边上,她状似假寐,实则打量著屋瓦是否有被揭开的迹象。 来的肯定不是采花贼,没这么成群结队集体犯案的,那么就是这家客栈里住了他们要找的人,会是谁呢? 好奇心人皆有之,许吟秋虽不想无辜卷入江湖纷争,但是在自己心里琢磨一下还是可以的。 水渐渐有些凉,她不得不起身,可想到房顶上还有两个“餐风露宿”的家伙在,她就忍不住皱紧眉头。 最后,实在不想泡出风寒来,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拽了件外衣裹身窜到床上。 直到隐身在床帐内,她才松了口气。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不晓得黄历上是不是写著忌沐浴? 盘腿坐在床上,她双手托腮,思索著这些高手的目的。 春天的江南,是否也是多事的江湖呢? 凝神听著屋外的动静,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讶异。 他们的目标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她有点想瞧瞧这个人了。 当房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撞开,许吟秋端坐在床上,文风未动,只是隔著床帐瞧著那个一身青衣倒卧在血泊中的男子。 杀手! 青衣楼的黄羽,能动用到黄羽这个级别的绝对不容人小觑。 许吟秋盯著青衣人的黄色腰带深思著。这是一淌浑水,她还是晕了吧。 于是,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吓晕了。 雨下了一夜,雨水也冲刷了一切。 早晨推开窗子朝外看去时,清新怡然,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幅画,就连昨儿夜里的动静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站在窗前默默的沉思一会,许吟秋转身拿起包袱拉开房门。 两个人同时踏出房门,不约而同抬头看去,都怔了下。 原来她住在自己对面。 他竟然还没有离开客栈! 青裳已换做白衣,益发衬得人如美玉,丰采翩然。 昨晚,他掀开床帐看到她吓昏在床,今晨却不见她有丝毫异色。风霁云的目光闪了闪。看来,是他小看她了。 她是真没料到有人会在跟人火并后还选择继续留下来。他就不怕青衣楼的杀手去而复返?或许,他是艺高人胆大吧。这样一想,许吟秋也就觉得顺理成章了。 然后她惊异的看到他冲著她笑了笑,眼睛不由得眨了几眨。美男子冲著自己笑啊!她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姑娘,早。” “早。”她有些呆呆的回应。 他朝她点个头,迳自转身走人。 许吟秋略带迷惑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伸手按按鼓噪不休的胸口,定了定神,对自己说,镇定、镇定,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张长得过分好看的脸皮罢了,她能适应的。 吸口气再慢慢吐出,她脚步轻快的走下楼。 咦?他怎么还在店里? 许吟秋看著倚在柜台前像是准备结帐,又像已经给了银子等掌柜找钱的男人。 “姑娘要结帐?” 这不是废话吗?她都背著包袱下来了,不走还会留下啊。 “掌柜,结帐。”她没理他,掏出银子递给掌柜。 “这是找您的钱,客官请收好。”掌柜递给她些碎银。 她将钱放进腰间的钱袋,又拉紧束口。她从来都不会像那些财大气粗的江湖豪客一样,朝著店家大手一挥说一句“不用找了”,虽然那很过瘾,但是太浪费。 抬脚出了客栈,毛驴已经被小二牵到门口,她直接走过去牵了。 当看到风霁云跳上那辆马车的驾驶座时,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的是有钱就是爷,人家一个男人驾著一辆马车,能遮风能挡雨;她一个弱女子却只能骑著一头瘦弱的毛驴,遇到刮风下雨就凄惨无比。 无数次想违背誓言去发财致富,可事到临头又总是强压下去。 她还是太有良心了。许吟秋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著毛驴,毛驴不耐烦的拿蹄子刨地,似乎还用眼白对著她,这让她更哀伤。 连一头毛驴都在鄙视她了…… 风霁云又看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这个姑娘有点意思!手中马鞭一扬,马儿撒开四蹄朝前路奔去。 果然,她还是长得太过不起眼了,如果换成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恐怕就不会是这样分道扬镳的下场。至少,以前她看了无数才子佳人的结识戏码,每次她都只能是一个看戏的路人。 算了算了,伤春悲秋真是太不适合她了。许吟秋在心里安慰著自己,收拾起心情跳上驴背,继续自己的旅途。 出了小镇,有两条路,她犹豫了下便选了右边的,因为她想到男左女右。 她似乎被麻烦缠上了。 看著面前这个有些肥胖的男人,许吟秋无奈极了。 她真的不认识什么月杀,可为什么最近找上她的人都拜托她替月杀接生意呢? 月杀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杀手之一,据说跟青衣楼似乎不太对盘,常常明目张胆的挑战青衣楼的威信,抢了不只一门生意。最可恨的是,他抢的那几门生意都是用极低的价钱成交的,让青衣楼面子里子都受损。 而青衣楼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楼内杀手按赤、橙、黄、绿、青、蓝、紫分为七级,最低阶为紫衣杀手,江湖称之为紫羽。上次,她在客栈见到的就是名列前三的黄羽杀手。 据说,以往想委托月杀都只能透过飞莺阁名下的武林万事通万先生接洽,但接与不接还要看月杀当下的心情。 但,近来万事通放话江湖,月杀的接头人换了,而且月杀说了,只要是这个人接的委托,他照单全收。所以,许吟秋开始莫名其妙的被人捧著大把的金银找上门来。 除了知道月杀是个杀手,她根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怎么替他接下委托,再找到他本人? “您一定是找错人了。”她极其诚恳的向人解释。 “姑娘骑驴。” “嗯……”她要不要一会就把驴卖了,似乎月杀的那个接头人喜欢骑著驴到处晃,这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坐骑还是换了的好。 “姑娘很平凡。” “……”她要不要去易个容?一想到要在自己的脸上作文章,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姑娘姓许。” 看来改名换姓也是誓在必行,为什么她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要这样委曲求全?尤其,为什么月杀会知道她姓许?许吟秋的背上莫名的出了层冷汗。她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来没有显露武功,除了住店打尖,也从未向人通报过姓名,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我家老爷为官清廉,可惜却遭奸人所害,小人受夫人所托,变卖家产就是为了替老爷报仇。” “申雪冤屈似乎该是官府的责任。”她忍不住指出。 “若非官官相护,我家夫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是,这跟我实在没有关系啊。”许吟秋苦著脸说。 “只要姑娘接了这门生意,我家老爷的血海深仇就得报。” “我根本不认识月杀。”她无奈极了。 “许姑娘……”肥胖男子咚地跪倒在地。 头一下大了起来。 “你快起来。” “姑娘不答应,小人就不起来。” “我根本不可能答应呀。”他要她如何去找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啊,这分明是强她所难嘛。 “那小人就跪死在这里。” 许吟秋很头疼。这个固执的胖子已经缠了她半个月,每次她甩掉他不久,他就很快的又找来,让她很好奇他究竟怎么办到的。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就是月杀的接头人?”她决定问个明白。 “姑娘所有的特征都跟那个人很像。” “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只千百。” “姑娘知道为什么小人每次都能这么快又找到姑娘吗?”咬咬牙,他决定说出那件事。 “为什么?” “因为每次失了姑娘行踪后,很快就有人指示小人可以在哪里再找到您。” 她终于明白了,看来那个暗中指示他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月杀。只是,既然他人就在暗处,为什么不肯自己接了这门生意呢? “其实,我是真的不认识月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那个月杀了,这样玩她。“不过,我倒觉得那个三番五次指示你的人,可能就是你要找的正主儿,所以下次你直接向他委托就好了。” “姑娘就当可怜可怜陈氏一门孤寡,接了这门生意吧。”他开始磕头,每一下都重重有声。 许吟秋闪到左,他就磕到左,她闪到右,他就磕到右,直到他磕得满面鲜血,她无计可施了。“我、我答应你。”她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总有几缕劲风拦阻了她,她再笨也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躲不掉了。 “多谢姑娘。” 接过那一大袋金银,许吟秋的心情跟手上的金银一样的沉重。那个人不出面,她又要如何将这东西给他? “我虽然接了你的生意,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人,所以我不确定你家老爷的仇几时才能报。” “只要姑娘接下生意,我家老爷的仇便得报,我们并不会介意时间快慢。” “那好吧。” “小人告退。” “哦。” 目送这个缠了自己半个月的忠仆离开,许吟秋心思千回百转。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先卖驴,再易容,然后换名字?如果那个暗中阻止她离开的人真是月杀,她做那些还有意义吗?没有意义的事她还需要做吗? 答案就是,没必要。 所以,许吟秋还是骑著那头毛驴,继续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今年的江南,果然是个多事的江湖啊。 找人是件很辛苦的差事,尤其是找个素未谋面,仅有江湖传言的人。 许吟秋已经奔波了一个月,她甚至有种错觉,那个叫月杀的人似乎在跟她捉迷藏。 往往她刚找到蛛丝马迹,他又消失个无影无踪。 她的心火已经积压到一定程度,她暗暗发誓,再没结果,她就自己去了结了那个什么狗屁国舅,将那笔酬金收入囊中,反正她也一向不富裕。 突然天上响起一记闷雷,吓了她一跳,急忙抬头看天,不知何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此时雷声远远而来,眼看就是一场疾雨。 真倒楣! 环顾四周,她看到前方不远有一座小庙,急忙拍驴奔去。 雨来得太快,她来不及奔到小庙,便被倾盆大雨浇成落汤鸡,天地也在刹那间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好疾的一场暴雨! 这是座破旧的山神庙,好在尚可遮风挡雨,许吟秋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二人,这才拿出干净衣服,放心的开始换上。 一道闪电划过,将昏暗的大殿照亮,她看到门口的人,而那个人也看到她。 全身已然湿透,几绺湿发贴在他的脸侧,即使狼狈不堪,仍旧不减美色,更甚者,比他衣冠楚楚之时多了点性感的魅惑。 她站在供桌旁,里裤已穿妥,上身只有抹胸,露出大片的肌肤,中衣尚拿在手中来不及穿上。似乎被他这个突然闯进的人吓到,震惊的望著他。 顺著他的目光,她如梦初醒的发现自己的状况,急忙将中衣穿妥。 “我与姑娘真是有缘。”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默。 “这种缘分不要也罢。”两次与他有关时她都碰上窘境,上次客栈沐浴被他招来的杀手吓到,这次却在衣裳不整时被他撞见,这是怎样的一种孽缘啊。 风霁云没说什么,抬脚走进大殿,看著她手忙脚乱的穿外裳、系罗裙。 他不是君子,这种时候,但凡是君子都会背过身去非视勿视,他却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穿衣。害她的心怦怦乱跳,手也有些不听使唤。心中自我厌弃不已,为什么她对美色的抵抗力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换好衣服后,许吟秋找来一些干草和掉落的破旧窗棂门扇,在大殿中央拢起一堆火。 此时,风霁云也已脱掉湿衣,神色自若的拿到火前烘烤。 许吟秋忍不住偷偷看他。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就这样仅著一件贴身短裤在她面前烘烤湿衣,是不是很过分呢?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很好,肌理匀称有力,骨架不显魁梧,恰到好处的宽窄合宜…… 真要命!这是赤裸裸的诱惑啊。许吟秋有些懊丧的轻咬著拇指,试图用疼痛唤回理智。 风霁云在心中轻轻的笑著。她果然是个特别的女人,通常女人碰到这种情形,不是羞得不敢抬头就是看直了眼,而她只是有些懊恼的神情闪过,然后就专心地咬著手指瞪著火堆发呆。 木头在火中发出哔剥声,火光映红两个人的脸。 殿外大雨仍在不停的从空中倒下,远外甚至传来山石磙落的巨响。 这场暴雨使得这座位于半山腰的小庙在风中飘摇起来,让人非常担心它能否在这场暴雨下幸存。 许吟秋从包袱中摸出一个馒头,想了想,又摸出一个,“给你。” 风霁云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这个男人实在很过分,她送他吃的,他竟然连声“谢谢”也懒得说,哼! 难道美女跟非美女的差别就这样大吗?如果她是一个美女的话,刚刚找柴生火的事说什么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这个男人更不会没品到不把她当女人看,就这样坦荡荡的几近赤裸的面对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啊……她越想就越火大。 他的衣服终于烘干了。看著他穿衣,许吟秋有种荒谬的错觉,这个男人是在挑逗她! 他穿衣的动作慢而优雅,蓝色的长袍缠绵的覆上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的肌肤遮起,就连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勾人起来,唇角似乎微微的向上扬起,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难道穿衣是这样一件让他心情愉悦的事吗? 风霁云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撩人,所以当他看到她愤愤不平中带著迷恋的眼神时,又送了她一记勾魂的微笑。 他看上去真的好可口,让她好想扑上去咬一口。当下她狠狠的将手中剩下的馒头全部塞进嘴里,使劲的嚼著。 她的反应彻底取悦了他,他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缓缓绽放,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许吟秋伸手抚上心口,阻止它太过激动而跳出胸腔。美男子的笑太过诱人,她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啊…… 山神庙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狂风暴雨很快就将一切掩盖。 第二章 看着左食指被包扎成一根直直的木棍,许吟秋的眼眶中蓄满泪水。为了阻止自己沉迷美色之中,她咬了自己的手指,却一时用力过猛,竟然就咬破皮了。 血当场就冒了出来,在她还在发呆时,美男子已经快速的反应过来,帮她上药止血,然后又小心的包扎伤口。 她没脸见人了啊,她怎么可以这样丢脸? 许吟秋万分沮丧的将头埋在双膝中,拒绝抬头去面对那个男人。 “不会留下疤痕的。” “哦。”她才不担心这个,她只是觉得好丢脸。 “在下风霁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为什么他一定要在这种尴尬的时候表示友好呢? 她不情不愿的抬起头,轻飘飘的报上名字,“许吟秋。”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多少有点对不起这个名字。风霁云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啊?”看着外面密实的雨帘,许吟秋忍不住叹气。 风霁云没说话,只是拾了两块木头扔进火中,火焰顿时大了起来。 这人的话少得很,也是啦,两人说起来也只是萍水相逢,话自然也不可能多。许吟秋摸摸肚皮,决定还是再吃个馒头。要不,两人这么默默无言的对坐,感觉真古怪。 啃了两口,她又想起包袱里还有一包卤牛肉,于是,又摸了出来。 殿外是瓢泼大雨,殿内飘散着淡淡的牛肉香。 风霁云觉得自己的肚子快要咕噜叫了。一个馒头他本来就吃不饱,她现在还拿着食物在他面前勾引他,实在过分。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跟她讨点东西吃时,她已经将吃剩的卤牛肉重新包起来塞进包袱,顺手又拿出一件大氅。 “你做什么?” “睡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火堆边清理出一块地方,并拿一旁的干草铺了一层,然后往上一躺,大氅一盖,闭眼睡觉。 这也太快了吧……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只是借着睡觉避开两人之间的尴尬,却不料没多久就传来她规律均匀的呼息。她还真是放心,就在他这样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面前也敢睡着。 看了她一会,风霁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朝殿外看了一眼。 雨仍在下,风从敞开的殿门吹了进来,他担忧的看了已经睡熟的人,嘴角又勾了起来。看样子,她是个习惯了飘泊的人,准备得很充分,那件大氅是秋冬季节才会用的,在这初夏时分盖在身上会显得很厚重,但在这种天气里却正合适。 又抬头看了眼进风的门口,他起身坐到她身边盘腿打坐,恰恰替她挡住不断袭来的夜风。 一夜好眠的许吟秋一觉醒来,下意识的先朝门外看去。 雨依旧下着,但已是缠缠绵绵的阴雨,不再是昨日那种吓人的暴雨,天也依旧阴沉沉的。 很糟糕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远行,可继续待在这座山神庙中也不是个好主意。 “你有事要办?”他状似无意的问。 她转头就看到他优雅的坐在对面,“没有。” “你在皱眉。” “这样的天气你高兴得起来吗?”她没好气的说。出门在外的人只怕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了。 风霁云笑了笑,没回答。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我身上可没带多少干粮。”她有些担心道。 “你是要继续上路?” 许吟秋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翻过前面的山应该会有城镇。” “外面在下雨。”他提醒她,“而你没有伞。” 这确实是个问题,即使用轻功,等她赶到下个城镇也一定会全身淋透透。许吟秋苦恼的看着外面,“真是见鬼的天气,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在前一个小镇多买些干粮备着。” “你至少比我要好。” 她看了看他,不得不承认,“是呀,比你要好。”比起他什么都没带,她的情况确实好太多了。 “我到外面打点猎物。” “你确定?” “我是男人,总不好让姑娘做这种事情吧。” 他总算肯正视两人的先天差异了。想到这个,许吟秋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 “暂时还不用,我包裹里还有些干粮。” “麻烦姑娘了。”他顺着她的梯子下,老实说,这种天气他并不想出去沐雨。 “公子行走江湖听说过月杀吗?”她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很多余,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很难有不知道月杀的,可她还是得这么问。 “你要找他?” “对。” “杀人?”他微微挑眉,表情带了几许兴味。 “我没钱买凶杀人。”有钱她也不用这么做,她还没有仇家。 “那为什么找他?” “受人所托。” “哦?” “这事说起来话长。”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霁云突然仔细的打量她,然后一脸若有所悟的表情,“难道姑娘就是近来江湖传言中月杀的接头人?” “最近我果然很有名。”她苦笑着自我调侃。 “出名不好吗?” “这种名还是不出的好。”人生在世,平凡才是福,尤其是像她这样毫无雄心壮志的人。“不知道江湖上有谁见过月杀的真面目。”她似在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不从青衣楼下手?” “一个已经让我这么头疼了。”许吟秋忍不住叹了口气,“青衣楼可是有一大群呢。”跑到一大群杀手中?光想就觉得很恐怖。 “你不知道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是他的仇家吗?”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她苦恼的挠了挠头,“可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就跑到杀手窝里去吧?而且,我一点都不认为他的仇人会好心的替我解惑。” “这是最快的办法。” “最快的办法并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娘说过,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你看什么?”他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我突然发现,你今天跟我讲了好多话喔。” “我并不是哑巴。” 许吟秋托腮沉吟。他的确不是哑巴,可是他给她的印象一直主是寡言少语的酷样。一个寡言少语的人突然变得活多起来,实在不是件正常的事。而爹说过,违反常理的事,往往都是有问题的。 也许,违反常理的事并非只有这一件……微垂眼睑,她开始推敲。她遇到过的人事中,这几个月只有他跟杀手有过关联,并且是跟青衣楼的杀手。后来出现的月杀接头人事件,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呢? 可是,这样翩翩如玉的俊美书生有可能是杀手吗? 许吟秋脑中心思电转,脸上却没有一丝表露,她朝他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事实。” 她非常的牙尖嘴利,这个认知让风霁云忍不住想笑。 “很高兴我们两个有共同的认识。” 他跟她说话的口气会不会太过亲昵了?许吟秋带了点困惑的看他,“我们并不是很熟,对吧?”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一见如故的,而朋友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他四两拨千斤的说。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她总是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让她很不踏实。 “我觉得姑娘会是个很好的朋友,难道——”他故意拖长了音,“姑娘觉得在下不是个能结交的朋友?” 看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受伤,许吟秋忙说:“不是,当然不是,公子一看就是一个好人。”虽然她现在心里很怀疑了。 “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他理所当然的接下去。 嘎?还可以这样的哦?许吟秋觉得自己又受了一次教育。 于是,她诚恳的点头,“嗯,我想,现在我们真的是朋友了。”好吧,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路好走,为了以后,她就认了这个朋友。 他朝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下,然后不太确定的慢慢伸出右手。 风霁云毫不犹豫的用力握住,笑得颠倒众生地道:“合作愉快。” 突然之间,许吟秋明白自己被人设计了。她的改名每次住店时均会登记,而他一定是上次她在柜台结账时,看到她的名字,所有的事情前后一连贯,马上厘得清了。 他竟然就是那个怂恿别人前来找她的月杀! 果然,坏人的脸上永远不会写着字!如果被爹知道她在明知眼前人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没防备的被人骗了去,大概会有好一顿排骨吃了。 马车外艳阳高照,人声鼎沸,应该已经到市集了。 可是,许吟秋并没有下车的打算,她的心情很不好。 虽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不过,她的心情似乎还停留在那一个雨势缠绵的阴天。 雨停之后,他们在一个小镇分手,他很霸道地要走她的毛驴,然后自作主张的替她雇了辆马车。 那笔让她烦恼了一段时日的酬金,她终于交给正主儿——风霁云,却也被他设计成了合作伙伴,她一点也不想当个杀手的接头人,真的! 爹知道会剥了她皮的,娘的话,估计也不会太高兴,他们是退出江湖的人,并不希望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的。 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至今她还是想不明白风霁云为什么会找她当伙伴,难道她长得很适合做这一行吗? 许吟秋伸手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去,街道两旁小贩高声叫卖着,吸引着行人驻足。看上去一些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停车。” 车夫应声拉住缰绳。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许吟秋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对车夫吩咐,“我就到这里,这是车钱。” “谢谢姑娘。”车夫欢喜的收下钱,“那小的离开了。” “嗯。”她笑着目送车夫离开,然后定定心,收回目光,转身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酒楼并不是她的目的地,那样奢华的地方不适合她。 街角的尽头是家小面馆,她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一碗阳春面。”简单又能填饱肚子,很实惠。 “好的,一碗阳春面。”小二朝里面高喊一声。 点好面食,许吟秋拖腮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路行来,听说姑苏慕容世家的三小姐要比武招亲,有不少的江湖才俊都被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慕容小姐吸引了去。 名门少侠、翩翩佳公子齐众一堂,传言是这样说的。她过去凑个热闹也好,或许老天保佑,就让她捡个乘龙佳婿拐回家。 说起来着实可耻,她行走江湖的目的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不是为了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而是为了找丈夫。 爹娘是很开明的,他们不会以父母之命约束她,只希望她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像他们一样恩恩爱爱的生活,所以就在她十五及笄那年,迫不及待的把她给踢出家门。美其名让她闯荡江湖,实则是嫌她妨碍了他们过两人世界。 切,真以为她不知道吗? 出门时,爹再三耳提面命,美男子是不可靠的,一定要找个忠厚老实的,例如像他一样。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做。 然后,娘将她拉到一边,要她千万记住一句俗话“咬人的狗不会叫”,依旧是拿爹做了例证。她还是点头,说自己会小心。 例证的下面反而都是同一个人,这让她无语了很久。 “姑娘,你的面。” “谢谢。” 面上桌之后,她开始专心的吃面,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一边去。 “一碗阳春面。” 当这道湿润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她嘴里正吸着一条面,瞬间便岔了气,呛咳起来。 她绝对听错了,梦魇啊! 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下,湿润干净的声音近在咫尺,“小心点。” 许吟秋绝望的扭头,没有意外的看到那张清俊的脸,她捂着胸口几乎都想呻吟了。为什么她才刚赶走那个他雇来的车夫,他本人便出现了? “别来无恙?”他冲着她露出一抹浅笑,故意忽视她难看的脸色。他是那么容易让人甩掉的吗?她还真是天真。 “咳……”她咳得满面通红,眼眶含泪,欲罢不能。 “你太激动了。”他轻叹一声伸手拍上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怎么可能不激动? 无礼她眼神的控诉,他云淡风轻地道:“我在城外碰到那个车夫,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便寻了来。” 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打死她都不信,那个车夫一定是他的眼线,她怎么会笨得没想到。 读懂她眼中的讯息,他状似感慨的表示,“就是这么巧。” 许吟秋终于平复了咳嗽,瞪着眉眼带笑的男人。 “找我什么事?”她又没再替他接生意,他不应该来找她啊。再说了,他上次的买卖完成了,这么快就找来?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也不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自从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合作伙伴后,她就像被猫盯上的耗子,成天疑神疑鬼的。 “那就没问题了。” 可是,她有问题,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所以只能闷在心里。 “客官,您的面。”小二将热腾腾的面端上。 风霁云又看了她一眼,微微扬了扬唇线,好心地替她解了疑惑,“我有事情办完了。”然后抽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面。 许吟秋低头看看自己的碗,只剩下几根菜叶,几口汤,而且她的胃口也被他的再现破坏殆尽,所以她将面碗向前一推,转过头招呼小二,“伙计,结账。”惹不起,她躲起来总成吧。 “连我的一起结。” 她有些僵硬的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说得理所当然,正泰然自若埋头吃面的男人。 “客官,一共两文钱。” 许吟秋无奈的又多掏出一文钱,交给小二。 “等我吃完。” 她起身动作为之一滞,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我们一起好吗?”他是杀手啊,不是应该保持着高度神秘,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吗?何况,她现在还是他杀人生意的接头人!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这真是一句好有歧义的话。 “有什么不好?”他云淡风轻的反问。 偏偏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许吟秋恨恨的银牙暗咬。 很快风霁云吃完了面,很自然的朝她伸手,“帕子。” 她将手帕递过去时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然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擦完嘴,顺手将帕子揣进袖中。 “走吧。”说完,他率先起身走出面馆。 许吟秋呆了呆,这才如梦初醒的跟了出去。 姑苏城最近很热闹,江湖第一美人比武招亲何等大事,前来共襄盛举者犹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同时,这也让姑苏城内的客栈一夕爆满,到处都是武林人士的踪影,除却大多数的青年老俊,名门子弟外,还有为数不少的中老年侠客,他们之中大都是以长辈的身份前来,也有纯粹前来看戏,更有甚者准备亲身上阵。 许吟秋伸手抹了抹额际的虚汗。她实在无法想像当慕容三小姐看到那些中老年侠客在比武擂台上时的心情,至少她自己浑身冒冷汗。 “你在想什么?”表情真是有够丰富的。 “没什么。”她换只手支撑下颔,看着不远处的茶博士唾沫横飞的说着野史秘闻。 “晚上住哪儿?” “问我干么,你也有长脑。”她又不是他的随身管家兼丫环,为什么要管他的三餐加住宿?尤其花的钱全是她的。 “地方是有,怕你不肯去。” “你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不肯去?” “你确定?” 张口就要回答“确定”,但是她及时闭上嘴巴,有些防备地打量着那张俊美的脸皮。 “你瞧,你不确定是吧?”他马上用事实来证实自己的观点。 这让许吟秋十分的郁闷,却又无法反驳他。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自己会找地方。”最后,她决定还是采取最保险的法子——隔离。 “身为朋友,我岂能只顾自己。” “我不介意,一点都不。”她以最真挚的表情面对他,语气诚恳的声明。她是多么的想干脆告诉他,最好两人从此不相忘于江湖,就当从来不认识彼此。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越是想离他远远的,他就越想抓她在身边。像她这样有趣的女子,可不多见,他就当奇货可居先收着了。 况且,他看得出,她并不怕他所承认的杀手身份,却又似有所顾忌,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 “朋友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真的不用。”她继续婉拒,实在不想跟他纠缠在一起。 “那我还是跟着你吧。” 嘎?不是吧,那她岂不是还要负担他的开销。 “客栈都满了,你还能有什么地方?” “不用露宿街头,而且不花银子。” 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从小就不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有也多半是有问题的。 “你不信?”她的眼神还真坦白。 “不是。”她说得很心虚。 “眼见为凭,跟我去就知道了。” “哦。”他摆明不让她跑,她跑不掉就认了,他总不能吃了她。 “那我们走吧。” 许吟秋无奈地跟着他离开茶楼。 一路上她想过无数的地方,就是没想到他说的可以免费食宿的地方,竟会是这里——慕容山庄! “你认识慕容家的人?”看着匾额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她迅速收起自己的惊讶,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 “嗯。”他气定神闲。 江湖果然处处有黑幕,一个杀手竟然跟名闻江湖的武林世家有关联。难怪娘总对她说,不要相信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下一记得也许就被人给卖了。 “你在胡想什么呢?” “哪有。” “你的眼睛早出卖你了。” 八成在诈她。 “风公子,您总算来了,我家大少爷一直惦着您呢。” 两人站在慕容山庄前交谈,早有眼尖的人认出相貌出尖的风霁云,而进庄禀报总管出来迎客。 “不好意思,前来叨扰了。” 看着风霁云像变脸一样恢复成最初认识时的那副冷淡表情,许吟秋撇了撇嘴,心下颇不以为然。 “这位是?”总管有些迟疑的看着她。 “在下表妹。” 许吟秋身形一个趔趄差一点儿跌倒。表妹!她几时多了一个表哥的? 风霁云忽地伸手牵起她的手,这个动作让总管和她都瞬间一怔。 “走吧。”他冲着她挑了下眉,手上有了点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手废掉,所以她十分合作的露出一抹笑靥,“好啊,表哥。”只有她知道那声“表哥”是咬着牙喊出来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手上握得更紧。 她都这么合作了,他还下这么重的手,太过分了。“我手疼。”她小声抱怨。 他马上收敛了力道,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许吟秋只能在慕容山庄上下种种复杂的目光下,万般无奈的被人拉了进来。 谁来把她的清白还给她,她本来还想在这里钓个夫婿的啊!欲哭无泪。 “风兄,可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从正厅快步迎出的紫衣男子,在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时楞住了。 “慕容兄,好久不见了。”风霁云冷淡而有礼的回应。 许吟秋马上趁着他松手时,将自己的手缩进袖中,并且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跟某人隔开距离。 风霁云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风兄,这位姑娘是?” “我表妹,许吟秋。” 完了,连名字都被报出来了,以后想否认就难了。她在心中哀嚎。 “许姑娘,好。” “慕容公子,好。”她一点都不好,简直糟透了。 眼前这个慕容公子,眉眼风雅,俊秀湿润,透出一股世家子弟的良好修养与气质。跟风霁云那种隐隐透出来的疏离冷淡有很大的不同,这样男子才是最佳的丈夫人选。 可是,这样好的人选出现了,她却成了别人身份暧昧的表妹…… “风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慕容剑飞不无怀疑的问。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表妹!许吟秋在心里恨恨的回答。 “私事罢了。” 一看他冷淡的表情,慕容剑飞就知道他并不想多谈,尽管满腹疑问,也只得暂时按捺下来。 “表哥,我饿了。” 他回眸看她,眼中闪过浓浓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道:“哦,饿了?” “是呀。”她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慕容剑飞连忙开口,“这个好办,来人,送些点心上来。” 这人真没眼色,都不晓得让她下去吃吗? 风霁云暗笑在心,什么也不表示,冷眼旁观。 “不能吃点饭吗?”她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慕容剑飞右手虚握在嘴边,轻声咳了下,将胸中的笑意压下去,用力点头。 “可以,当然可以。”顿了下,他续道:“可是,马上就到晚膳的时间,在下想跟风兄与姑娘一道吃个便饭。还是姑娘不肯赏这个脸?” “表哥。”她扑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袖子,用眼神警告他最好配合一点,“人家好饿。” “一起吃吧。”他这么说。 很好!他果然很够胆,这样挑衅她的忍耐力。 眼睑微垂,她轻轻的说了声,“好。”这笔账她记在心里了。 第三章 晚膳的时候,许吟秋看到传言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慕容三小姐——慕容嫣蓉。 那是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女子,如果说她是花,那百花尽失颜色;如果说她似月,那月华绝代。简直增一分则肥,减一分显瘦,纤细合度,婉约优雅。 即使同样身为女人,她也忍不住看直了眼。 手突然被人握住,她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用目光无声的询问。 “表妹,这是慕容三小姐。慕容姑娘,这是在下表妹,许吟秋。”风霁云简洁的为两人做介绍。 “慕容姑娘好。”她礼貌的问候,同时想不着痕迹的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未果。 “风大哥,你好久不曾来慕容家了,嫣蓉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风大哥不高兴了呢。” 她知道自己长得普通平凡,可是这样被人忽视……许吟秋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慕容三小姐真的没有看到她对着言笑晏晏的人手里,紧紧的抓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吗?而且这手的主人还很礼貌的向她问好。 “许姑娘,请坐。”慕容剑飞在一旁打圆场。 “咦,风大哥,我以前一直没听说你有表妹啊?” 看吧,大家都怀疑你话的真实性。许吟秋有些幸灾乐祸的扫过去一眼。 “没人问。”风霁云冷淡的回答。 许吟秋心头涌上一股笑意。哈,可怜的慕容小姐。 慕容嫣蓉微怔,脸上的笑意不减,仿佛此时此刻才看到她一般,亲亲热热地对她说道:“吟秋妹妹,咱们一块坐。”说着便要挽着她的手臂到另一边坐下。 风霁云拉住许吟秋的手臂,淡淡地朝主位的慕容家主点了个头,“我与表妹坐一起就好。”然后不容拒绝的将试图借机脱身的人,用力的按坐到身边的位子上。 慕容剑飞眸光闪了闪,最终什么也没说。 许吟秋心中苦笑不已。她再笨也看出来,这位慕容三小姐很不喜欢她,至于原因,自然与身边的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果然! 一行人刚在饭桌前坐定,慕容嫣蓉就笑吟吟地夹了一筷菜到风霁云的碟中。 “风大哥,你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多谢慕容姑娘。”他淡漠的说,然后泰然自若的将自己的碟子与许吟秋的交换。 许吟秋朝他睐去一眼,在收到他眼中的情绪后,明智的保持沉默。 爹说过,男女之事最难解,遇到的时候,最好就是保持沉默。 “风大哥——”慕容嫣蓉的表情浮上委屈,眼眶中迅速聚集一层水雾。本就美丽的她,此时看起来益发的楚楚动人。 只可惜,偏偏最该动心的那个不为所动。 “蓉儿,风兄素来不喜吃笋,你莫要为难人。”慕容剑飞适时的插话。 “那风大哥尝尝这个……”慕容嫣蓉殷勤的又夹了几样菜。 这次,风霁云慢慢的吃了下去。 慕容嫣蓉脸上的笑还来不及完全展开,就再次黯淡下去,因为,他将同样的菜色夹进假表妹的碗里,并用难得一见的轻柔语气说:“你尝尝,味道不错。” 许吟秋硬着头皮吃下去。 那真是一顿食不知味的晚膳,虽然十分的丰盛,可是她却吃得很辛苦。 今夜无月,但繁星满天。有风,但不大,徐徐清风拂面,让人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愉悦起来。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是脱身的好时候。 许吟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跃上屋顶,她知道有一点冒险,现下山庄不乏顶尖高手,她很有可能被人发现。可是她不得不冒险,一顿饭吃下来,她闹明白一件事,风霁云是抓她来当挡箭牌的,要挡的就是要比武招亲的慕容嫣蓉。 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举手投足风情无限,简直就是生来毁灭男人的理智的。 两人坐在一起,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佛家说,坏人姻缘,三世不得超生!她没有入地狱的打算。况且帮某人当挡箭牌,对她也没啥好处,万一她将来的丈夫误会了,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所以权衡得失,她决定割舍这江湖青年才俊齐聚一堂的难得机会,逃之夭夭。 身若轻烟掠过屋宇无数,眼看就要出了慕容山庄。 夜色迷蒙之中,一人白衣如雪临风立于慕容山庄正门屋顶上,宛如谪落凡尘的仙人。 “今夜不适合赏月。”他湿润的音质随夜风轻轻飘来。 许吟秋抬头看看头上的繁星,无声的叹了口气,就在屋顶上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是呀,不知表哥是在些赏什么呢?”话中不乏嘲讽之意。 “我与人有约。”他发出一声轻笑,“没想到却遇到同好之人。” 到底是哪个缺德鬼没事约他半夜出游?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背,被逮个正着! “谁啊?”她要抽他一顿解恨。 他一晃身来到她的身边,学她一样坐了下来。 “慕容剑飞。” “啊……”她完全无法理解。 “看看我们两个谁能以最短的时间从寒山寺回到慕容山庄。” 真无聊!她打从心里鄙夷他们这种无聊之举,比出高低又如何,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啊。 “不问我结果吗?” “我没看到慕容大少爷。”话音未落,已见一条人影眨眼间来到近前,她继续道:“现在看到了。” “咦,风兄,许姑娘也在啊。” “慕容公子。”她点头为礼,实在很难做出欢喜的表情,因为差一点她就能走掉了。 “你输了。” “风兄的轻功小弟甘拜下风。”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到许吟秋的身上,“许姑娘这时间还不睡吗?” 凤霁云微微蹙了下眉。他不喜欢有别人关注她,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东西遭到他人的觊觎。 她真想说“关你何事”,但是她不能,只好咕哝了声,“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原来如此,夜已深了,姑娘还是早点歇息吧。” 凤霁云的心里更不舒服了。慕容剑飞是不是太热心了点? “回去吧。”他抓住她的手起身。 许吟秋被迫跟他一起站起。 “姑娘还拿着包袱?”慕容剑飞眼尖的看到她手上提着包袱,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凤霁云心中暗叫着“糟”,面上不动声色,“这是她的习惯。” “你才有这种鬼习惯。”她忍无可忍了。 “表妹。”无奈的轻唤。 许吟秋觉得背脊一阵发寒,情不自禁想退开,可惜手被他拽得紧紧的。 “我说过了,不用介意慕容姑娘的。” 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竟然会隔空点穴,失策啊!这下误会大了。 慕容剑飞悄然。原来是小女儿心思,在吃醋闹脾气啊!看风兄以从未见过的柔软表情对她讲话,他想小妹是没什么机会了。 许吟秋心急之下,随手将包袱进风霁云砸过去。 他轻而易举地接下,表情淡淡的道:“不要气了。” 她能不气吗?她还想找个如意郎君呢,今天这事要是被多嘴的人传出去,她还找个屁。而她相信慕容大少爷出于对某人的朋友情义,一定会广为宣传的。 眼下不是藏招的时候,她决定豁出去了。脚下微拧,身子右侧的同时,手肘向上撞。整个人看似倚进风霁云的怀中,实则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顺势往后移,却也让她脱出自己的掌握。 许吟秋快速解开自己受制的容颜,鬼魅般的往旁飘移一丈有余,一脸严肃道:“风霁云,做人不可以太过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哦。”他不为所动。 她直接转向慕容剑飞,“慕容公子,我不是他表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令妹与他的事大有可为,而我今夜本来是要不辞而别的,只不过,不巧碰到你们深夜比试轻巧,以致脱不了身。”口气无不扼腕。 慕容剑飞一脸兴味的看向风霁云,等着他解释。 “你想要什么样的关系?”他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口吻甚是轻松写意,仿佛只要她说得出,他便办得到。 不祥的感觉更浓了,许吟秋全神戒备。她还没有嗖绝顶高手过过招,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否撑得过,但事到临头,没得选择,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们没有关系最好。”她真心实意的说。 “慕容。”他朝旁观的人做了个手势。 慕容剑飞马上心领神会做出反应,与他配合一左一右朝她攻了过去。 许吟秋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所以她一时不察陷入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中,很快便重新落入同一个人的怀里,又被点了穴,不得动弹。 “卑鄙。”这是她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词。 慕容剑飞摸摸鼻子,装做仰望星空的样子,不看她。 “什么样的关系能留下你?” 这种表情、语气……见鬼了,要不是太有自知之明,她都要以为他真的对她有意思了。“慕容姑娘是个大美人,你们真的满配的。”不喜欢人家就明说啊,干么非拉她进来淌浑水! 只不过,她的话听在慕容剑飞的耳中却有了另一番解读。果然还是在跟风兄闹脾气,女人一旦任性起来,还真是可以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他就说嘛,以风兄这样冷傲清高的性子,怎么可能只为了拒绝参加三妹的舞台比武就随便拿个姑娘当挡箭牌。经过今晚,他仅有的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这个姑娘确实有趣,连他都忍不住感兴趣了。 “嗯?”轻轻浅浅的一记鼻音,却传达了极其危险的讯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表哥,我不该耍性子的。”不是她没骨气,从小她就被教导不能力敌时,一定要懂得智取;该识时务的时候,骨气就一定要抛到九霄云外去,就当从来没有那东西。 “乖。”风霁云满意的拍拍她的肩。 她好想哭,可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吗?” 他没理她,抬头看向好友,“我送她回房。” “早些安歇,我们明天见。” “好。” 两个男人互相道别,然后其中一个抱着一个姑娘离开,顺手也带走那只包袱。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一定就是她现在的情形。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房后,既没解开她的穴道,也没离开。 可想而知,慕容山庄的下人在她的房里看到他时是何种情形的表情了!许吟秋一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就忍不住抱头呻吟。 “许姑娘,风兄呢?” “我又没在他脖子上拴了链子,怎么会知道!” 慕容剑飞没想到她会这么呛,怔了下,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怕不用拴,风兄的心都在你身上。” 许吟秋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慕容公子——” “如何?”他笑得一脸促狭。 “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哪里是实话了?” “你们不是都同房了?”他故做惊讶的问。 他根本就是故意取笑她的!“那又如何?我们行得正、坐得直,无事不可对人言。” “那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呢?”他轻松的反击回去。 “喂,你……”也太没风度了吧,有这么对一个姑娘家赶尽杀绝的吗? “慕容。”湿润的音质中透出淡淡的威胁。 “风兄,我正找你呢,有人送来上等的茶叶,等会来花园一起品茗吧。”又低下头,笑嘻嘻地对许吟秋道:“护花使者来了,在下这惹人嫌的就先告辞了。”说完,干脆的转身离开。 她看都不向身后看一眼,起身迳自朝回廊的另一头走去。 “秋儿。” 许吟秋顿时石化,然后慢慢僵硬的转身,一脸惊恐的瞪着他,手指向他,指尖发颤语不成句。 “谁……谁……谁准你这么喊的?”她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从小到大,除了臭丫头、笨丫头、傻丫头,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且正常的名字唤过她。 风霁云双手环胸,状极悠然的靠在回廊柱上,“想喊就喊了。”她这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看在眼里,竟让他想笑。 “不准喊。” “为什么?” “光听你喊这么一声,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冒出来了,这要喊多了,我准得脱毛症。” “习惯就好了。” “鬼才要习惯。” “你父母喊你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就慢慢习惯好了。”这样看来“秋儿”倒是他一个人的称呼了,这感觉不赖。 “我呸,我凭什么要我习惯啊?” “你认为凭什么就凭什么吧。”风霁云一副“随你便”的口气,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这算什么? 许吟秋站在回廊上干瞪眼。就算她人是笨了点,也长得不漂亮,可是,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他怎么能这样对她这个待嫁的黄花大闺女…… 等等,待嫁? 这几天被风霁云给气的,差点都忘了她还有件正经事要忙,她可是为了这个最终极目的才冒着生命危险出来闯江湖的。不行,她得四处逛一逛,说不定真能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想到这里,她也朝慕容剑飞与风霁云先后离开的方向走去。 江湖少侠们,等着她喂。 只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美梦就是用来幻灭的。 很快,许吟秋就尝到美梦幻灭的滋味。 所谓众星拱月,说的可不就是慕容三小姐此时的境遇吗?就见一群世家公子、名门少爷、江湖游侠如同蜜蜂一般,围在慕容嫣蓉这朵倾国牡丹的身边。 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上上下下滴溜溜打转,像是恨不能用眼睛剥光佳人。 抖了抖身上竖起的寒毛,蹲在一棵大树上偷觑的许吟秋,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没跟亲娘长成一样。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否则,要是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她一个冲动,搞不好就朝江湖魔女的黑道上走去了。 眼睛突然瞥到一道身影,不由得眨了眨。他好像朝这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难道他知道她在这里? 从她一进花园,风霁云就一直在注意她,当然知道她就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看热闹,胸臆间涌上淡淡的笑意。她呀……仿佛总是能自得其乐。 “凤兄,看到她了?”慕容剑飞半侧过身,压低声音打趣着。 “……”慕容是不是太过注意她了? “风兄。” “嗯。”风霁云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声。 “许姑娘又跟你闹脾气啦?”他太好奇了,但刚才没胆留下来偷听。 “慕容。”他微微敛了下神情。 “明白、明白,我喝茶。”慕容剑飞马上识趣的拿起来茶盏做掩饰。 风霁云的目光不知不觉又瞥向那棵树,在绿叶掩映中,一戴粉色的裙带随风飘扬。正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又看到一双绣花鞋从绿叶中露出来。 许吟秋在树权上蹲了一会,然后干脆的坐了下去,往后靠在树干上,两只脚一前一后的摇晃。其实,如果不是被人当成挡箭牌使,住在慕容山庄还是挺舒服的。 闭上眼睛,嗅着树叶的清香,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温柔,她慢慢勾起嘴角,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挡箭牌是吧,也就是说,等慕容嫣蓉的擂台招亲有了结果,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了。所以这些天她只要尽量不在众人面前露脸,等事情结束后,找个地方避几个月风头,然后就可以继续自己的江湖行。 那好,她就勉为其难再忍耐几天…… “秋儿。” 她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更懒得应声。 “下来吧。” “做什么?” “下来。” “我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微风吹着,树荫罩着,多惬意啊。 “下来。” 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才不情不愿的拨开树枝朝下看了眼,果然底下的人一脸冷淡,眼中却带着笑。 “到底干么了?” 风霁云抬头看她,一句不说。 好了,她知道了,就会威胁她。 许吟秋往下一跳,却跳进他怀里。四目相对,一怔忡,一含笑。 “你做什么?” “接你。” “我不会摔到的。”她有些呆呆的。 “我知道。” “那你还伸手?” “你说呢?”他朝她眨了下眼。 众目睽睽之下,她跳进他的怀里,怎么看都暧昧至极,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曝光了! 许吟秋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她千小心、万提防,却一次又一次被这奸人给设计。 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从他的怀中退开,默默转身就走。 看她这样,风霁云微微一怔。 “江湖险恶啊。” 他听到她小声咕哝,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 “为什么我要换这身衣服?”许吟秋指着床上那套锦绣丝织罗裙问。 “挺好看。”他就事论事。 “又不是我摆擂台,穿这么漂亮做什么?” 风霁云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不喜欢漂亮衣服?” “不是,”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就是感觉很奇怪。” “想太多。” “做人还是多想点好。”她就是对他想太少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是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然。”她非常肯定。 “真的不试试看?” “我最近不打算出房门,不用穿这么漂亮。”她要修身养性,远离是非。 “不出去看热闹了?”他不死心的再问。 “不去。”她总算看明白了,这姑苏慕容家就是个是非之地。 “慕容小姐可是很想请你到时候跟她坐在一起看比武的。”他似笑非笑地睇着她,神情很是高深莫测。 “用我这片绿叶衬托她那朵红花吗?”她嗤之以鼻,“真是多此一举。” “鲜花太多,绿叶反而更突出。”他笑得意味深长。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免费给人看猴戏吗?我又不傻。” 他笑起来,整个人都柔软温暖起来,勾魂摄魄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完了,又来了。 许吟秋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不停地对自己说,这是美男计,一定要提防,否则就万劫不复。不都说习惯成自然吗?为什么她都跟他在一起久了,还是不能习惯他的笑容,每遇必慌,而且时间越久就越慌,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在看什么?”他带笑的声音近在咫尺。 “这纱帐真漂亮。”她一本正经的说。 “看得真仔细。”声音满溢笑意。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我可以转过身去。” 她终于看向他,“喂,你真的这样不把我当女人吗?”她忍不住气恼。 “这话怎么说?” “就算我不漂亮,也不能否认我是女人的事实,对不对?”她捺着性子跟他讲道理。 “对。”这一点他绝对赞同。 “那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时,从来也不避讳男女之防,这不是忽视我的性别是什么?” 风霁云深深望了她一眼,用食指点了点额际,口气含了一咪咪的叹气说:“果然是我的忽视。”向来对女人敬而远之的他,主动再三招惹她,这本来就是违反常理的事,而他竟然忽视了。 “现在知道还不晚,”她吁了口气,“那就请你出去吧。” “这跟我出不出去有什么关系?”他不耻下问。 “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要换衣服,你当然应该回避。”她理所当然的说。 她是如此的想赶他出去,他如果一直不肯赏脸走出去,说不定她真的会恼羞成怒踹他出去。嗯,这种可能性非常之高。这么一想,风霁云决定识时务的出去站一站。 一见他出去,许吟秋马上关门落栓。 呼呼,总算是走了,他一直赖在这儿,害她想午睡都不能。 躺在床上眼睛还没完全闭上,就听到他在外面说:“衣服换好了吗?” 许吟秋恨得暗自咬牙,用力闭上眼,没好气地朝外面道:“我要睡午觉。”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 她不想管他是不是已经离开,直接翻身面朝墙壁睡觉。 “风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大的男声插入。 “看景听风。” “这里的风景很好?”慕容剑飞的声音难掩笑意与调侃。 “嗯。” “许姑娘呢?” “睡觉。” “所以你被赶出来了?”这次慕容剑飞的口气带了点幸灾乐祸。 “……” “这几日不见许姑娘出门,是不是病了?” “没有。” “那就好。” “你来找她?” 慕容剑飞微微停顿了下,旋即她听到他毫不掩饰的笑声,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她有种被人揶揄了的感觉。 事实上,有这种感觉的还有风霁云。 “慕容。” “明白、明白,我这就离开。”伴随慕容剑飞离开的还有克制的笑声。 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风霁云勾了勾唇线,然后继续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看天际风云变化。 夏日的午后难得的宁静悠闲。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他始料不及,原本只是因她有趣想拽在身边打发闲暇、消除无聊,可是时间一久,心思却渐渐变了,等到他越来越讨厌慕容对她的关切时,他已经无法再欺瞒自己——心已动,情暗生。 星眸半掩,感受着带着热气的夏风拂面而过,风霁云的心情很好。 第四章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常。 姑苏城因为慕容嫣蓉的比武招亲而多了很多的江湖人,放眼望去持刀佩剑的身影络绎不绝。 许吟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坐在茶楼的屋檐下,边吃边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明天就是比武擂台正式开始的日子,今天还有人风尘仆仆的从远方赶来,美人的号召力果然不同凡响。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粗布衣裙,许吟秋眉眼俱弯。这样的衣着才配她平凡的相貌,若真穿了那织罗裙才真是惹眼,哪里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不引人侧目。 在慕容山庄待得越久,她就越觉得平凡就是福。 今天,她是趁着风霁云被慕容剑飞拉去商量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来,跑到城里看庙会。 江湖人群取,自然也带着各方消息,而她听到一个让她十分诧异的事,那个什么狗屁国鼻被杀死了,死亡时间却是在风霁云说事情办完后的第二天。 事情明显透露着诡异,她对他月杀的身份开始质疑。 可是,如果他不是月杀,没有收到订金的月杀又为什么会出手? 最后,她确定一件事,风霁云必定跟月杀有关系,至于是何种关系,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决定不追究。 江湖有太多的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一记得她有些后悔没把包袱带出来,也想咬咬牙就这样跑掉算了,思前后想,终究觉得没把握,只能放弃。 等到她在市集上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付诸行动。 赶紧把最后一颗山楂咬掉,将竹签一扔,起身就走。 一条人影与她擦肩而过,她右手疾伸将人抓住。 “姑娘你做什么?” “你说呢?”她笑咪咪地看着他。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快放手。” “钱还我。” “什么?”那人脸色大变。 “还我。”许吟秋很在耐心的重复一遍。 “姑娘说笑了。”那人强自镇定。 “别跟我打哈哈,姑娘我眼睛没瞎。”她依旧淡淡的说。 “光天化日之下,姑娘这般不庄重,岂不惹人笑话?” “说得是,许姑娘,你还是快快放手吧。” 熟悉的调笑声传入耳中,许吟秋先在心里叹息一声。 “钱袋还来,我就放手。”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 “我不知道姑娘说什么?” 众人眼前寒光忽闪,直到一道长剑鞘声传来,眼前一幕让路人惊呼。 那人身上的衣服被剑气划得千疮百孔,原本藏在身上的东西也落于尘埃。 一只骨节均称的大手捡起那只绣着枫叶的钱袋,递到许吟秋的面前。 “原本你只要还我银钱两下相安,如今说不得你就要去衙门走一趟了。”她看着那个人微笑。 那人面色惨白地看着疾步走来的捕头。 如今武林人士云集姑苏地界,官府也加派了人手四下巡逻,一见有大的动静便会过来查问。 将钱袋重新系于腰间,她这才转头笑道:“谢谢了,表哥。” “风兄这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慕容剑飞一点都不认为能在第一时间就抓住贼的人没有办法自己解决,而好友的出手多少有那么一点掩护的意思,至于掩护什么,他想那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了。 “她是应该谢我。”这是凤霁云的答案。 许吟秋撇撇嘴,没有反驳。她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她不能出手,而他必然是看出她的心思才当机立断出手帮她。 “走吧。”风霁云当先负手而行。 “去哪儿?”她一边问,一边迈步跟上。 “你原本要去哪儿?” “干什么?”她马上一脸防备的看他。 “你该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他不无打趣的说,神情却仍是淡漠的。 “胡说八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她做什么都不会对不起他。 “就是、就是,许姑娘能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慕容剑飞在一旁帮腔。 “能做的很多。”将来更多!后半句他在心里补齐。 “这话听起来真令人遐想。”慕容剑飞一脸向往的说。 “真邪恶。”许吟秋咬牙。 “明明是风兄的话惹人想入非非。”他撇清。 “所谓物以类聚。”她嗤之以鼻。 “你现在跟我们一起。”风霁云云淡风轻的做总结。 “你……” “哈哈。”慕容剑飞笑得格外大声。 三条人影随着笑声渐行渐远。 一觉醒来会发生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许吟秋一样不知道,但她还是被慕容山庄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氛给吓了一跳。她不过是起晚了而已,到底错过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她凑到风霁云身边小声问。 他侧目扫了她一眼,亦小声道:“你要帮忙吗?” “不要。”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那何必知道。” 于是,许吟秋被他气到了,只能恨恨地踩着他在阳光下的影子泄愤。 慕容剑飞风状从一旁蹭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什么事。”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她闷闷的说。 “不要这么厚此薄彼,其实我跟风兄谁说都一样。” “你越这么想告诉我,我就越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听。” 风霁云倚在廊柱上状似闭目养神,实则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 慕容剑飞不死心,再接再厉地道:“这件事你不听真的会后悔哦。” “我听了才会后悔。”他这么不遗余力的想让她听,其中一定有古怪。 “这可是近二十年江湖中最有看头的事哦。”慕容剑飞继续引诱。 许吟秋忍不住双手环胸,蹙眉抿唇看他。 “你不要这么看我,以本公子的人品,还会骗你不成。” “居心叵测。”她轻轻地吐出四字真言。 “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罢了,你却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好人难为啊。”慕容剑飞做感慨状。 许吟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江湖近二十年中最有看头的事,又能让慕容山庄如此戒备,只怕这件事比洪水猛兽还要吓人吧。” 慕容剑飞目光一闪,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目光瞥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好友,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姑娘果真冰雪聪明,一语道破真相。”他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心绪起伏。已经迟了,朋友妻不可戏。 “原来你一直把我当傻子啊。”她小有抱怨。 “在下不敢。” “秋儿。”风霁云缓缓睁开了眼。 “你改变主意,也想对我讲了?”她讶异。 “你要帮忙吗?” “不要。”答案一如方才。 “那我何必。” 许吟秋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她? 慕容剑飞忍不住在一旁窃笑,难得看见好友调侃人。 “慕容。”风霁云募地收敛了神情,“这事我不想让秋儿涉险。” “哦。”见好友神色转变,一时拿不准他的用意,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 “激将法对我没用。”许吟秋在一边凉凉的说。 风霁云回眸看她,“多想了。” “是吗?”她忍不住轻轻的哼了声。 “你能帮什么?”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否帮上忙。” “那你是要听吗?”风霁云兴味的扬眉。 “不要。”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得摇了摇头,竟然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拒绝得有够干脆有力。 “许姑娘。”慕容剑飞清了清喉咙。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你怎么肯定我们找你帮忙?”他实在不解,尤其他确定他们一直没有露出这种企图。 “很简单,从我到这里,就没有看到一个丫环及仆从。”一路行来,整个慕容山庄气氛又那么的怪异,她多少得要留点心。“这件事想来你们并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 “慕容,你回避一下,由我来跟她谈吧。” 照两人这种谈话方式,恐怕到天黑也谈不出个结果,而且他也实在不喜欢看他们这样斗嘴下去。 慕容剑飞狐疑的看了好友一眼,点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脚跟一旋走人。 “你有什么话非得私下对我说?”她的感觉很不好,有慕容大少在,他也许还有所顾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不大好说了。 “听说过撷花帖吗?” 许吟秋心中一惊,面上不露声色,耸耸肩,摇头,“没有。” “三十年前这撷花帖搞得整个江湖谈帖变色,后来在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但昨晚撷花帖却突然出现在慕容山庄。” “哦。”她兴致缺缺。 “你不好奇谁接了这帖子吗?” “好奇有好处吗?”她反问。 他闻言轻笑,“没有。” “那我何必好奇。” 他从廊柱上直起身子,举目远眺,语气轻悠,“撷花帖的对象只有美人。” “还好,还好。”那就表示绝对不会有她的份。 “果然还好。”他也忍不住笑弯眉眼,至少她是永远不会被列入其中的,单就外貌而言。 “慕容山庄的美人不少,而美人之中的美人非三小姐莫属,看来是三小姐雀屏中选了。” “这跟你们找我帮忙有什么关系?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尚未开口,你怎知帮不上忙?” “等你说出来,我再拒绝岂不是已太晚?”她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对我的怨念真重。”她越是防他,他越是爱逗她,看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娇嗔模样,他就忍不住笑意盈胸。“不过,这个忙你真的不能推辞。” “为什么?” “撷花帖的主人是三十年前武林中出了名的采花大盗景兰成,此人不但武功奇高,且精易容,善使毒,令人防不胜防。” “哦。”那也不关她的事。 “现在要保证慕容嫣蓉的安全,只能让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虽然有不少人抢着做这件事……” “当然要抢了,这么一个亲近美女的机会,不抢才是傻子,”顿了下,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应该是三小姐心中的不二人选吧。” 美女英雄终究会兜到一起,只是多少让她有点不爽。难道长得平凡一点就连被人注意的权利也没有吗? “我话又还没说完。”风霁云为之失笑,“虽然他们都抢着做,可是毕竟男女有别,我们考虑还是找个女子比较妥当。” 许吟秋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个女子的武功不能太弱,人也要足够机灵。” 她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仿佛已经看到阴谋的大网向她张开。 风霁云一伸手就拉住她,口气极为轻描淡写地道:“而将所有人筛选一遍后,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用这样抬举我,其实小女子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该谦卑的时候,她从来不骄傲。 “这也是三小姐的意思。” 许吟秋眉头皱紧,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怎么了?” “我跟她不熟。”而且她又那么不喜欢她,却偏偏要她去保护她,这是件十分诡异且不合理的事。 “嗯。”慕容嫣蓉的这个决定他也是很吃惊,心里也有疑惑,但他选择静观其变。 “她如何确定我的武功就足堪此任?”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有问题。 “她是慕容的妹妹。”慕容知道的,她就一定会知道。 “我想也是如此。”可是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安仍在。 看她秀眉深锁,满面忧心的模样,风霁云心中一软,拍拍她的肩说:“你若真不想插手,那就算了。” 他本意也不想她牵扯进来,只是顾忌慕容的另一个提议才向她说明。他实在不想成为慕容嫣蓉的护花使者,那会让他不太容易脱离她的纠缠。 沉吟片刻,许吟秋试探地说:“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那人精通易容之术,你们何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也将一个人易容成三小姐的样子就好了。” “鱼目混珠?” “不可以吗?” “你懂易容吗?” “不懂。”说这话时,她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撷花帖既已送到,那就表示景兰成必定就在姑苏,这时找人帮着易容,万一来的是他如何是好?” “果然是麻烦事,英雄向来喜欢救美人,现在姑苏的少年英雄一大群,想来也轮不到我这种不具物操心吧?”她摊开两手,做无力状。 风霁云在心里轻叹。说到底,她就是不想淌进这淌浑水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她的心性,不求扬名立万,但求平安无事。 不过……他微微剑眉。既然不想引人注意,她为什么还要赶到已成为江湖瞩目之地的姑苏城? “没事了吧?”一看他沉默不语,许吟秋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暂时没了。” “啊……”什么叫暂时? 风霁云看着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扉犹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风霁云不温不火地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本姑娘不奉陪了,马上就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在那之前先把门替我关上。” “做什么?” “我正在洗澡。”声音很无奈。 砰砰两声门关了又开,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懊恼的嘟囔声,“你要多久?” “很快,在房里等我。” “好吧。”有气无力的应声。 听到屏风后传来擦水声,许吟秋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泛疼。他竟然还悠闲的继续洗…… “我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原因。” “你别装蒜,你敢说这件事没有你的份吗?”她忍不住怒气上涌。 “说来听听。” “我今天在外边听说,慕容山庄除了慕容嫣蓉,还有一个绝世大美人。” “是吗?” “听说这个美人是个叫风霁云的表妹。” 许吟秋只闻哗啦一声响,一道身影从屏风后一闪而出,她下意识的闭眼。 “你出来干什么啊?”她会长针眼,一定会的,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她肯定自己有看到某人大片裸露的胸肌。 “怕什么?” 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她感觉他人近在咫尺,这下更是不敢睁眼,手足无措地道:“你先把衣服穿好了。” 他慢条斯理的拉好衣襟,系好衣带,伸手握住她的。 “你做什么?”她的心一抽,脸上的温度急速上升。 “我们坐着说。” “不要。”她不知道他穿好衣服没有,说什么都不敢睁眼。一个没穿衣服的美男子是很容易让人冲动的! 风霁云不理她,只管牵着她的手往床榻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被按坐在床榻上,许吟秋惶惶不安,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 “好了,睁开眼吧。” 她缓缓睁眼,看到他衣裳整齐的站在面前,只是一头长发仍旧淌着水珠。 以前只道出水芙蓉是用来形容女子的,现在她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个雅致脱俗的男人也是挺适合的。未束发的他少了平日的冷漠疏离,多了几分撩人的性感,让她的一颗心再次不受控制的狂跳。 跟这个男人相处得再久些,她距离对人的修为也就为期不远了。许吟秋有些不舍的移开目光,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朝他扑过去。 因为她移开目光,也就错过风霁云别有深意的笑容。他很满意自己对她的影响力,她似乎越来越容易被他所诱惑,这是个好现象。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比武擂台已经开始,他要帮着慕容看护慕容嫣蓉不能时常盯着她,倒是给了她不少机会。好在,慕容有派人跟着她,不至于让她突然就跑了。 “今天。” “哪里听来的消息?” “酒肆茶楼,消息满天飞。”这谣言摆明会害死她。 “我倒没听闻。” “除了慕容山庄,外面都传遍了。”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她讨厌被人这样利用。 “谣言毕竟是谣言。” “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还有什么?”他面色微沉。 “听说风大少怕表妹容貌太过令人惊艳,引来不必要的纷争,便让她易容成一个平凡女子。” “难不成真的易了容?”他似笑非笑的看她。 “如假包换,保证原貌。”她最讨厌在脸上作文章了,胭脂水粉她向来敬而远之,更遑论那些易容的东西。 “那你怕什么?” “我怕万一那个什么景兰成的信以为真掳了我去,最后恼羞成怒给我一刀,我岂不是冤死?” “你会乖乖地让他砍?”他一脸怀疑的睨着她。 “前提是我能打得过人家。”她从来不自大,事关小命时会更加谨慎,绝不冒险。 “看来,我不必再费神保护慕容嫣蓉了。” “什么意思?” “我若不护着你,岂不是告诉别人那是谣言。” “呃?”他什么意思? “从现在开始,我们便食同桌,寝同榻吧。”风霁云笑着说出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她尖叫。 “保护表妹你呀。”他无比惬意的说。 “你保护慕容三小姐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她又不是你。”只有你才是我必须保护的人。 她宁愿不要这种差别待遇,感觉好恐怖。 “你老实说,这谣言到底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这只是把她暴露在危险中,他断不会如此做。 “可为什么我感觉你对事情的发展乐观其成?”她的直觉不会错。 “这我不否认。”远离慕容嫣蓉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他一点都不想让她有机会缠上他。 “我真笨,直接走人就可以,还傻得来找你理伦。”好像自从认识他之后,她就一直吃瘪,真让她不爽到极点。 因为你在意我!不过小妮子还尚未想透,他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他轻笑一声,道:“因为我是你表哥嘛。”就让这傻丫头慢慢发掘她自己真正的情感吧,这个过程想必也很有意思。 许吟秋觉得再容忍下去只会让某人越来越猖狂,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货真价实的送了他腹部三拳。 风霁云老老实实地受了她三拳,最后一把搂住她,两人一不小心就滚到身后的床榻上—— 正在两人拉扯不清时,向来出现不合时宜的慕容剑飞不负众望的又出现了,当场便石化在门口。 第五章 粉红色,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上面有水印花纹,帖上无字,帖内也只有片桃花瓣,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撷花帖! 含着江南般的诗情画意,带着风流浪子的猎艳温存,若只是看帖,怕也会让收的人暗生春情。 可惜,这是如假包换,让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撷花帖。 这已是慕容山庄收到的第二张撷花帖,这回出现在许吟秋的床上。 “不是吧,来真的!”许吟秋用手里的长竹竿挑起那张帖子一脸郁闷的自语。 “当时,你在哪儿?”慕容剑飞十分好奇。上次小妹的帖子夜半时分出现在她的枕畔,至今想来犹让人不寒而栗。 许吟秋充耳不闻,专心的拨弄着帖子皱自己的眉。她来姑苏只是想混水摸鱼捡个丈夫回去,为什么会卷入这样一场风波当中呢? “她在翻墙。”风霁云代为回答。 慕容剑飞扶了扶下巴,努力镇定,“翻墙?”是他听错了吧。 “这样危险的地方,留下来的才是笨蛋吧。”她不再装聋作哑。 “风兄?”慕容剑飞转而询问好友。 风霁云神情极为正经严肃,淡淡地道:“我看着她翻墙。” 慕容剑飞身形晃了下,觉得自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所以你们跟景兰成错开了?”这是怎样的一种阴错阳差啊,恐怕就连来下帖的景兰成都无语问苍天。 “这是老天的恶作剧!”如果正主儿看到她一定不会留下这什么撷花帖的。 “他竟然能在慕容山庄来去自如。”慕容剑飞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蹲在墙头时,有看到一条人影飞过,”顿了下,许吟秋接着说:“表哥拉我回来时,我又瞧见一条人影从房顶上掠过。” “没错。”他证实她的说法。 “也就是说,你们看到他了?”慕容剑飞有些激动。 “可惜今晚月暗无光,身影很快很模糊,毫无帮助。”许吟秋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希冀。“慕容山庄看来已经不安全了。”她感慨地道。 所有慕容家在场的人都感觉面上无光。 “秋儿。”风霁云提醒她适可而止。 “许姑娘,他当时是从哪里过来?又往哪里而去?”慕容剑飞重新收拾心情,不轻言放弃。 被她一问,许吟秋蹙紧眉头,看了风霁云一眼,撇了撇嘴,“不知道,我没注意。”她当时又不知道那人是景兰成,要是知道,她肯定二话不说,死活拽了风霁云都要离开。 “风兄?”慕容剑飞把最后的希望放到好友身上。 “我只关心她的行踪。”差一点就让她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他哪还有心去注意闲杂人等。 慕容剑飞对好友这般的坦承不讳无言极了。 “夜很深了,我也困了,有话明天再说吧。”她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 “慕容,明天吧。”风霁云如是说。 “好吧,你们小心。”慕容剑飞无奈的点头。 “安啦,今晚下过帖子,绝对一夜好卢。”反倒是众人担心的许吟秋一脸的无所谓。 “睡哪儿?” “屋顶。”反正天气也热,不会着凉。 风霁云眼中闪过激赏。这倒真是个好办法。 慕容剑飞豁然开朗,双掌一拍,“妙哉。”把自己完全暴露,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吹一口气,轻纱轻扬,回落到脸上有些痒痒的。 一袭淡紫色织锦轻帛纱裙,面上蒙着一层白纱,坐在窗前托腮侧坐的许吟秋有些郁郁寡欢。 她没办法快乐,自从收到那撷花帖她就被迫蒙了面纱,穿起轻薄飘逸的锦绣罗裙,头上更是挽了时下流行的髻,插了不少的珠宝银钗,手上也戴了对缀满小小银铃鎏金镯,腰间甚至还挂了串铃铛作响的银铃。 “唉。”长长叹了口气,她现在就像一个活动的人形铃铛,走哪儿都响,毫无隐私可言。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有此待遇的非她一人,还有慕容三小姐作陪。 到底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的? 如果只是成为一个活动铃铛,她还不会这么郁闷,自从她接到撷花帖后,某个风姓男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到她身上,撕到撕不下来。她好歹也是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这下算没什么可让人打听了了。 赖上他,要他负责? 许吟秋马上摇头否定。他可是一个美男子,通常男人长得太漂亮,桃花就会开得非常旺盛,难不成要她扛把斧头天天去砍桃花玩?光只是想像,她就先手软了。 好郁闷啊……为什么他不能是像爹一样的平凡长相呢? 目光从窗外转到房内,看到那个倚在床栏上闭目养神的人。许吟秋忍不住抚额呻吟。就算牢头长得再帅,坐牢也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怎么了?”风霁云闭着眼没有睁开。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越是紧张她,景兰成越会将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就连慕容山庄也有意无意的替她加派了高手守卫,明显是想转嫁危机。 没错,他是故意的,与其去保护慕容嫣蓉,他宁可守在她的身边。况且这件事透着古怪,他虽有疑心但缺少证据,索性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一个沉寂快二十年的人突然之间冒了出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且是在武林人士云集的姑苏城。就算景兰成是出了名的张狂,但这般不智的行为,实在不该是一个老江湖该有的。 许吟秋不想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她只是讨厌这样被人利用。尤其是禁锢了她的自由!这让她越来越烦躁。 风霁云看出她的烦躁,却不露声色。太过淡定从容的她,总让他有种无法捉摸的不安。 “为什么我一定要蒙上这块纱巾?” “好看。” “假象。” “对。”要的就是那种雾里看花,花更美的假象,而她着锦衣,蒙轻纱,身段窈窕,只露一双剪水秋眸在外,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一绝代佳人亭亭玉立在窗前。 这几日他每每看多了,就忍不住心猿意马,有些把持不住,只好闭目养神,四大皆空。 “我真的不能出去吗?”她不死心的问。 “还不能。”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啊?”许吟秋烦躁的走来走去。跟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整日绑在一起,她又不是柳下惠。 “不知道。” “慕容小姐的招亲擂台还没有结果吗?” “嗯。”如今众人的心神都被撷花帖扰乱,对擂台比武反倒没有先前那么热中。毕竟无论谁夺魁,都不敢保证能凭一己之力护得美人周全。 “万一有人胜出,而景兰成又来抓到,其他人还会留下帮忙吗?”她真的很好奇。 风霁云唇线上扬,笑道:“一语中的,值得玩味啊。”这也正是目前许多人的心结。 她看他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摆明隔岸观火,事不关己。慕容大少真是误交损友,大不幸也。 “你下来。” “嗯?”他微微挑眉。 “我要睡一会。” “床很大。”他一迳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天气很好一样”。 “下来。”咬牙。 “一起睡。”声音带了点笑意。 “风霁云。”咬牙切齿。 “我不介意。”他声明。 “我介意。”拳头握紧。 “你没洗澡?”他跑下床时多嘴问了句。 “滚!” “姑娘家,要斯文些。” 一只枕头飞了过去。 他伸手接住,跳上窗台,将枕头往身后一塞,继续闭目养神。 许吟秋气呼呼的上床躺下。 房里又恢复了宁静。 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景兰成无疑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在众人把注意力都转移到许吟秋身上时,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趁黑掳走慕容嫣蓉,这对慕容山庄无疑是件奇耻大辱。 许吟秋听到这个消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去一身华服,放下高挽的发髻,将那些珍珠翡翠珠宝首饰全都拿了下来——当然铃铛更是不会忘记的,虽然声音很悦耳,但实在是敬谢不敏。 “你真的不过去看看?”她换好衣服从庆帐内钻出来。没办法,风霁云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半步,她只能躲到床上去换了。 “我这时过去于事无补。” “做为慕容大少的朋友,这个时候你至少应该跟他站在一起。”她认真的说。 “慕容嫣蓉已经被人掳了去,若我这时去跟慕容站在一起,那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许吟秋沉默了。的确,眼下慕容山庄群情激动,一片混乱,人如同撒网一般派了出去,没有人在意她这个小人物,若是景兰成去而复返,她的安全确实堪虑。即使不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落入恶名昭彰的淫贼手中,身为女子总是不幸。 “我不会让你出差错。”他保证。 “你说景兰成会不会易容成你的样子来骗我?”她突发奇想。 “没机会。”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万事无绝对,老虎也有打盹时,万一呢?”她执意要一个答案。 “你会不会认不出?”她反问。 “不知道。”事情没有发生,她不敢肯定。 “那就不要想。”如果真有那一天,认得出、认不出,都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在乎他。如果景兰成骗过她,说明她对自己没有防备;如果骗不过,那说明她已经对自己的了解容不下一点瑕庇。 “不想不表示事情不会发生啊。”许吟秋有些沮丧。重重保护之下,来人仍将慕容嫣蓉掳走,这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别胡思乱想。” 她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那个人是景兰成啊,她爹的遗憾,她娘的头号敌人,一个叮嘱如果遇到想方设法除掉,一个警告遇到有多远闪多远。 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做那件事,为什么她会是那样一对始终站在对立立场的夫妻的女儿啊……可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送上门来,若不替爹了结这个遗憾,多少有失孝道。 而娘那般的憎恶那人,要她远避,无非是为了她的安全,那如果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她插手的话应该就没关系吧。 “你到底在烦恼什么?”他的手抚上她的眉间,替她抚平打结的眉头。他不喜欢看到她忧愁的样子,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抓下他的手,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想啊。”她讨厌麻烦,可是景兰成这个麻烦却恰恰跟爹娘都有所牵扯。 “如果困的话就睡吧,我守着你。”风霁云不由自主放柔声音,试图消减她的忧虑。 她是得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精神绷得紧紧的,今天慕容嫣蓉出了事,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虽然她名不副实,但她收到撷花帖是事实,江湖人舍命不舍名,即使景兰成知道她是无盐女也肯定会向她出手。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爬上床,风霁云不禁摇头。她心里一定有事。 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有点甜甜的,让人彷佛看到明媚的春天,漫天飘的都是粉红色的花雨。 桃花?撷花帖!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用力吸了下,果然是桃花香,脑中蓦地一惊。桃花已飘香,撷花郎自是随香就到。她的手心不自觉的攥出了汗,伸手摸到腰间的香囊,掏出一个小纸包,指间轻碾,一股梨花香扩散开来。 桌畔突然有重特倒地的声音,许吟秋脸色一变。看来他中了桃花酥。 中了桃花酥全身无力,口不能言,是当年景兰成行走江湖的成名迷药,令人防不胜防。 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这迷药是如何下的?有人接近房间三丈之内,风霁云必定有所察觉,不可能被人从门外施放迷药。那么,她的目光落到闪烁着灯花的蜡烛上,一定是在它上面做了手脚。 接着,很快就会有人来掳她走,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吟秋在刹那间做了决定,心反而平静下来,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静候那人的到来。 很快,她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两个人,她眸光微变。 床账掀开的同时,一片黑布蒙了下来,她被人包进黑布中,扛在肩头出了房。 听着耳畔呼呼风声,她知道自己正被带离慕容山庄,还好他们只是掳人,并没有对无法反抗的风霁云下手。有那么一瞬间她决定,万一他们对他下手,她宁可失了这次机会也要出手一搏。 窗缝吹进的夜风熄灭了烛火,风霁云静静的倒在地上。 天快亮的时候,慕容山庄热闹起来,因为慕容嫣蓉被找到了。然后兴匆匆来跟好友报告的慕容剑飞,就发现了倒地在上昏迷不醒的他。 “你是说令妹找到了?”风霁云的神情很平静。 “是,我们当时急着找人,没能发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小绿一直在朝我们使眼色。”见好友如此,慕容剑飞反而担忧的蹙紧眉。越是平静,代表他越是压抑着滔天的愤怒。 “噢。”风霁云仍然是淡淡的,没有人能看出他平静的表相埋藏着怎样的滔天巨浪。 “三妹自幼便跟人学过易容之术,这次她私下跟贴身丫鬟对调了身份,我们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在昨天失了方寸让人有机可趁,掳走了许姑娘。”慕容剑飞一脸愧疚。 即使如此,一晚上慕容山庄连丢两人依旧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很是面上无光。 “她中的桃花酥刚刚失了药效?”桃花酥据说无解,药效维持四、五个时辰,慕容嫣蓉按时间算来刚刚够。 风霁云一脸深思地走到床边,刚刚在迷迷糊糊之际他有闻到一股香味。掀开床帐,一股淡淡的梨花香粉味弥漫。这味道应该是她的,可是,她向来不用香粉…… “风兄——”慕容剑飞有些不解的看着好友的将桌上的蜡烛揣入袖中。 “我去找人。”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未明的天色里。 不久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姑苏城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小店前,他买了一盒梨花味的香粉,然后转身出店,找了家客栈投宿。 将客栈的房间门窗紧闭,他拿出袖内的蜡烛点燃,桃花香很快逸出,在他感觉到体力流失之际,勉力打开香粉盒,洒了一桌的梨花香粉。 梨花香味与桃花香在空气中交融,而他原本有些脱力的身子竟奇迹的恢复。 风霁云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秋儿,我竟又被你骗过去了。你何止早就听闻景兰成之名,连他独门迷药你都知晓解方,你的来历真是让我好奇了。 将关闭的窗户打开,散尽一室香气。 看着远方,他吐出一口气,开始有些替掳走许吟秋的人担心了。 慕容山庄他是不会回去了,昨晚的事情已经让他肯定庄里有内鬼,他要看看,接下来的戏对方打算怎么唱下去。 当黑布打开的时候,许吟秋只看到一个慕容的普通仆役。她记得当时掳她的明明是两个人。 “姑娘,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委屈你一些日子罢了。” 是吗?落到一个恶名昭彰的淫贼手中,怕不是委屈这么简单,连名节都会赔上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委屈。 “安全起见,在下要点姑娘的穴道,请勿见怪。” 淫贼做到如此程度也是种风度了。许吟秋忍不住勾了勾唇线。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嘴角的浅笑,却在下一刻发现形势逆转。 看着软软倒地的人,许吟秋笑得如春风拂面,“不好意思啊,本姑娘从小就特别庞大迷香这类的东西,不巧得很,阁下偏偏犯了这个忌讳。” “你——” “还不巧得很,虽然我很讨厌迷香,但我很喜欢用迷香。”她一本正经的补充说明,“尤其是对向我用迷香的人,更不会手下留情。” “你人明明中了桃花酥。” “如果你真是景兰成的话,不应该如此健忘的。”她仍旧淡淡的笑着。 蓦地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眼神陡变,“千面神仙手是你什么人?” 许吟秋十分含蓄的笑了笑,“家母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嘱咐小女若他日行走江湖偶遇前辈,一定要替她讨回颜面。”感谢当年那一树梨花,否则有没有今日的她都是未知数,这也是后来母亲发觉梨花香是桃花酥解药的关键所在。 景兰成的目光黯淡下来。当年唯一一次的失手,让那美如芝兰的少女如精灵一般逃脱,给他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记忆。 “我并不想理会慕容家的事,可你们脑筋动到我的头上,我便不能容忍了。” “你想怎么做?” “前辈说呢?”她眉眼俱弯,一副可爱的模样。 景兰成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当年的千面神仙手来无影去无踪,偷遍天下如入无人之地。他一时被她美色所惑朝她下手,她逃脱后几番戏耍于他,让他丢尽颜面,几次险些让名满天下的第一神捕缉拿归案。 如果眼前的少女真是她的女儿,再不济也会继承她三分手段,依他看来,何只三分,她几乎算是青出于篮而胜于篮。 “听家母说,前辈也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晚辈真的很好奇呢。” 她一边说,一边俐落的动手,很快就去除他脸上的易容。 “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秀不减当年,皮相看起来顶多三十岁左右,驻颜有术。看完他的真面目,她甜甜一笑,“不知道我是易容成前辈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景兰成脸色大变,神情闪过慌乱,“不可以。” “这样看来,前辈与慕容山庄关系实在可疑喔。”她的脸在笑,眼神却冰冷异常。名门世家暗地里的龌龊事从来都不会少,果然! “让我想想啊,据说现今的慕容夫人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她笑得一脸暧昧,“而前辈又藏身在姑苏,莫非与此有关?”她不喜招惹麻烦,却不表示她惧怕麻烦,更不表示她是一个良善可欺之人。 景兰成的脸瞬间苍白。这少女如此的敏锐,言词又如此的尖刻,如果被她知道自己与慕容家的关系,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没有查清她的背景来历贸然下手,果然是失策。 “你究竟想怎样?” “那要看前辈是否合作了。” “你说。”他只稍微犹豫便做出决定,他无法预测她成他去探知幕后真相的后果,只好把危害降到最低。 “前辈真是配合。” “好说。” “那便先从你与慕容嫣蓉的关系说起吧。”她云淡风轻的投下一颗炸弹。前两日她看到的慕容嫣蓉,分明是别人易容过的。 “即使易容术可以将一个人的外貌改变,但是像慕容嫣蓉那般清澈中含着妖娆的眼神却是别人学不来的。而当时陪在慕容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看着风霁云流露出的神彩,分明是属于正牌三小姐的。 她不点破是不想节外生枝,可是,现在她想问个明白了。 景兰成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从何得知? “家母可是千面神仙手。”许吟秋淡定而从容,“常年把玩易容药物之人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窍门。”而他藏身在慕容山庄多年,慕容嫣蓉意外的习有易容术,现在又巧合的发生撷花帖的事,这就不能不说明某些事。 景兰成一声长叹。这次翻船,他冤,却也不冤。 第六章 慕容三小姐一场惊魂,白玉不曾染瑕疵。 风霁云表妹被劫,怒离慕容山庄。 姑苏慕容家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非不断。 但这两件事很快变被淹没在更为引人注目的事件中。 现在姑苏,不,整个江湖都在流传着慕容夫人与景兰成二十年来的感情纠葛,还有关于慕容庄主是否被人戴绿帽的种种揣测。 慕容嫣蓉精易容,师父是景兰成,撷花帖一事乃是这对师徒联手策划。 据说慕容三小姐因为不满其父为她举办的比武招亲,故而心生反叛之意,又因爱慕之人不肯参与比武,威胁利诱均不得之后,遂心一横拿撷花帖作文章,更一不作、二不休,掳了名作客慕容家的无辜少女增加谈判筹码,该女子至今下落不明。 自家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让慕容家名声扫地,比武招亲不得不狼狈收场,慕容家主亲自登台向天下英雄道歉,才勉强压下沸腾的人群。 最近,姑苏茶楼生意炎热得一塌糊涂。 慕容山庄却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气氛中,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唯恐一个不好招来祸事。 他们三小姐似乎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近来,只要有人想要关于慕容家的消息,就能从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消息来源地——飞莺阁得到,且价钱便宜得令人咋舌。 一拳下去砰的一声,桌上的茶壶、茶杯均为之颤抖,桌子也有分崩离析的危机。 “风霁云!”慕容剑飞失去一贯的温文潇洒,一脸的阴鸷,又目喷火。 捧着一杯茶慢慢啜饮的风霁云波澜不惊,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这到底见鬼的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轻描淡写的一句。 “你会不知道?你身为飞莺阁少主,你会不知道?” “买卖买卖,有买自然就有卖。”风霁云心平气和得很。 “飞莺阁的消息向来千金难买。” “有人拿消息换。” “谁?”他追问。 “规矩。” 慕容剑飞为之一怔。是的,为交易人保密身份是飞莺阁的规矩。 “换的消息很值钱吗?” “嗯。” “这里面真的没有你自己的私心作祟?”慕容剑飞很怀疑。他很清楚三妹这次做得太过分,她千不该万不该动许吟秋的主意,并导致对方至今下落不明。 风霁云一笑置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果然有。”慕容剑飞死心了。如果连卖消息的人都有心放纵,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不能停止吗?” “人呢。”他不动声色的反问。 慕容剑飞脸色一黯。是了,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他们慕容山庄把许吟秋给弄丢了。最后,他不怕死地说:“你也找不到吗?” 果然,一见好友的目光瞬间幻化成凌厉的刀剑,他就知道自己戳中死穴了。 “这就是我寸不离守着她的原因。”字字咬牙切齿。 “噢。”虎须捋不得,捋了就要倒大楣,慕容家此时真的不能再招惹是非了。 “我要见景兰成。” “啊……” “一定。”他强调。 “他被关在慕容家禁地,除了我爹,谁也进不去。” “人是怎么失踪的?” “他不肯说。”慕容剑飞无力极了。他们比他更想知道,如果他们能从景兰成嘴里知道答案,就不会让情形变成今天的样子。 “不肯说?”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慕容剑飞不是很确定的说。 “什么?” “或许许姑娘也是个易容高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也许这正是被他忽视的地方。 易容!那她能轻易探出景兰成与慕容家的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再坏心一点,易容潜入慕容山庄,是能上演多幕好戏。 说不定这就是最近慕容山庄有太多是非的原因。 一想通这点,风霁云就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心情飞扬起来。 “老朋友,别这么幸灾乐祸。”慕容剑飞满腹的怨愤。就算慕容家有错在先,但是把他们搅得鸡犬不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要借住贵府,有问题吗?” “有。”慕容剑飞毫不犹豫的拒绝,“她应该已经离开了。”他这尊瘟神在此时住到自己家里,三妹如果不是为了他,也不会惹出这许多是非来。 当初,以为只要拐他来姑苏,让他上擂台比武就成,谁料到他会找来个“表妹”同行,并让所有事情都脱离轨道发展。 “哦?”他实在不希望这是事实,她如果真的离开了,他又要到哪里去找她? “我爹昨天从禁地回来脸色难得轻松,而且对我们说,接下来只要解决前面的麻烦就好了。”意思是再也不会有山庄的秘密外泄,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的去收拾残局。麻烦要停止了,至于父亲为何有此信心,他没敢问。 风霁云优美的眉形蹙起,刻薄的唇瓣轻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沉吟不语。 “风兄。”其实他一直很想换个称呼,可是好友只接受这个称呼,真是无力。“你为什么不借飞莺阁力量找找呢?” 风霁云扫了他一眼,继续把玩手中茶杯。不是不曾想过,只是怕她逃得更远。她似乎讨厌一切麻烦,她所追求的只是平凡幸福的生活。 “风兄——”给他个反应好不好?这个朋友没什么不好,就是大部分时候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我也该离开姑苏了。” “也许她还在。” “不会。”只要做完要做的事,她一定会走。 “你和许姑娘……”真的相爱吗?慕容剑飞不由得暗自生疑。任他怎么看都只像是好友一头热。 风霁云星目寒光一闪,周身立时释放出令人却步的无形威压,“怎样?” 还不想死,慕容剑飞马上一脸诚恳的说:“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哼。”算你识相。 闲看云起云落,兼欣赏城门口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 以一个代写书信的落魄书生身分而言,许吟秋无疑是悠闲的。 她面前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壶清茶、一只茶杯,一碟花生米,就算说她在赏景看人也不过分。 可其实她心中正郁闷不已。 姑苏的事闹得太大,她不得已只能离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实在是阴错阳差下的结果,一意孤行的慕容嫣蓉应该为这件事负上大半的责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是,短期之内,她是不用妄想回家见爹了,被训斥一顿是在所难免,只怕连皮都得绷紧让人修理才是最可怕的。 姑苏不能待,她便转道来了扬州,碰上盘缠所剩不多,只好重操旧业,在城门边摆了摊子代人写信。 突然,许吟秋的目光一闪,下意识的低下头。 他怎么会来扬州? 但来不及想更多,就被一片惊呼声引得侧目。 一匹失控的马正朝她这边狂奔而来,所经之处人人闪避,乱作一团。 老天实在非常喜欢恶作剧! 原本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现在因为这匹发狂乱奔的马,他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被吸引过来,所以在对上他惊喜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她抿了抿唇,不太甘愿的打了声招呼,“真巧。” “是呀,真巧。” “谢谢。” 风霁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马缰,微微一笑,“现在看来倒像是我多此一举了。”没有他,她一样可以避开的。 虽然她可以避开,但为了不引人注目,必定会避得狼狈万分,说到底他仍是帮了她。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他饶有兴味的扬眉。 “我应该高兴吗?”她反问。他代表的就是麻烦,慕容山庄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天晓得再跟他扯上关系还会惹出什么天灾人祸。 “对不起,对不起,这马不知道怎么受了惊,幸好没惹出大乱子来。”惊马的主人也赶了过来,直冲着穷酸书生打扮的许吟秋赔礼。 “不碍事,您的马还您。”她从风霁云的手中牵过马还给他。 “多谢这位大侠。”惊马主人不忘朝出手消灾的人道谢。 风霁云淡淡地道:“不必。” “给两位添麻烦了。”惊马主人一边道歉一边赶紧牵了马走掉。 目送那一人一马离开,许吟秋坐回桌后,不太想跟风霁云讲话。一想到慕容嫣蓉,她就莫名的很火大。 “这么不想看到我?”他无视她的冷面跟过去,继续刚才被人打断的话题。 “你说呢?”她去淡风轻的反问。 “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早就说过,人总有力所不及的事。”她的口气益发的淡然。 他立刻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她的话可以理解为“我从来不认为你能保护我”。 “咳……你脱险后,怎么不来找我?”赶紧转移话题。 “找你做什么?”好再被你拉入下一个麻烦里吗?她才不要。 风霁云又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怔愣之后,他再接再厉的转移话题,“慕容嫣蓉的比武招亲最后无疾而终。” “听说了。”她低头研墨,继续冷场。 “她似乎在找你。”看样子她应该是做了什么让慕容嫣蓉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向人说明的事。也许慕容说得对,她也擅长易容,说不定曾易容成幕容嫣蓉在山庄里做了什么。 “意料中事。” “你看来似乎没有要躲她意思。”他对此不无疑惑。 “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躲?”她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她拿易容惹事,她回以易容,公平得很,只是……许吟秋眼中闪过懊恼,听到那件秘密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有道理。”他欣然点头。 “你要光顾我的生意吗?”她很随意问。 风霁云不由得又怔了下,“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帮人代写书信?” “赚钱。” “赚钱?”他忍不住微微提高音量。 “盘缠不多了,所以要想法子赚钱。”她不厌其烦的解释清楚。 他无语片刻,实在是他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没遇过她这样的人。 “你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啊。”她微微勾起唇线,眼神带了点笑意。 “江湖人不拘小节。”偶尔“劫富济贫”一下是也很平常的,像她这样自食其力的已经不多了。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做人是很有原则的。”说这话句时,许吟秋心中亦十分的无奈。要不是为了家训,她真的很希望能像寻常江湖客一样快意江湖。 “你一天能写几封?”桌旁的招牌上写着“一封十文”,就不知她一天能赚多少。 “看老天的意思了。”她一迳的轻松惬意,任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落魄之人该有的神情。“今天我还没开张,不如你照顾一下?”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 “好啊。”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许吟秋反而有些不安,“你要写给谁?”她杏眸半阖,将自己的心思遮掩起来。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我表妹。” 她手中的笑一颤,墨汁滴落铺好的信笺上晕成一摊黑渍。扬起的杏眸上泛着恼意,盈润的唇瓣下意识的轻抿。 “你——”不要太过分! “我和表妹分离许久甚是想念,趁着今日借你之手一诉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你——”在玩火。 完全无视面前人眼中喷出的滔滔怒焰,他迳自往下说:“表妹生愚兄之气已多时,未知此时可释怀。如若仍胸中愤然,兄自当负荆请罪于妹面前,打骂由卿,处罚随意……” “风—霁—云—”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迸出来。 “落款不用写全名,只写一字‘云’即可。”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而她忍够了。 “我不做你生意了。” “原谅我这么难吗?”他轻叹。 许吟秋不解的看着他。 “没能保护好你……” “那是意外。”所以她不怪他,况且她也有万全准备,也不必怪他。 “可你在生气。”他指出事实。 呃……她是生气,她气那个慕容嫣蓉,看到他就想到她,她如何不生气?他就是罪魁祸首,标准的“男颜祸水”。爹说的没错,美男子是可靠的! “怎样才肯原谅我?”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不是生他的气,严格说来也不能算不生他的气,她只是因为慕容嫣蓉而生他的气,但又好像不只是这样,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秋儿……” “我穿男装。”她本能的提醒他,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心情。那她到底是在生他的气,还是没生他的气呢? 风霁云仔细打量她。她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是在生他的气,更像是透过他在生另一个人的气。心思一转,他明白了,唇线不自觉的上扬。原来如此! 她在吃醋! “快到中午了,收起摊子,我们吃饭去。” “饭钱你出吗?”她随口一问。 “食宿全包,如何?”他笑言。 “敬谢不敏。”既然不想跟他太牵扯不清,还是远离为妙。况且,有他在身边,对她择婿是很大的挑战,她会忍不住将别人跟他做比较。 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改善,否则她极有可能嫁不出去。 “你在躲我。” “对。”她直接承认。 “……”他以为她至少会掩饰一下的,只可惜她有时坦率得让人尴尬。 “你已经确定我没事了,所以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就好。”他会找她,应该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安全而已。这么说服着自己,心却因为这个想法而有些失落。在那一瞬间,她对自己过于平凡的外貌感到有些遗憾。 “真绝情。” “你可以说得更过分一点。” “我明明说的是事实。”明明对他有意,甚至默许他的亲昵称呼,也很少避讳他的亲昵举止,却总是立场坚定的要跟他保持距离,她都不会觉得自相矛盾吗? 许吟秋心里很纠结。理智一直提醒她这人是个麻烦,情感上在再次看到他时却又是开心的,感觉就像有两个小人在她的脑中互相拉扯,让她在中间摇摆不定。 “烦!” “你在伤我的心。” “花心的男人也会伤心?”她很顺嘴的说了句,然后一脸错愕,有些不解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风霁云心中好笑,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戏谵之色。恼羞成怒的女人有时是很可怕的。于是,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我自认品格操守是值得人信服的。” “那一定不包括我。”对他的人品完全没信心,当初是谁骗她成为合伙人的? “你真的确定不去吃饭?” “我很确定自己不想跟你一道去吃饭。” “那好吧。” 什么意思?她困惑的看着他。 “我叫酒楼把饭菜送过来好了。” 那像什么话?她现在可是落魄帮人代写书信的穷秀才,他叫来一桌子酒菜摆上桌,她还怎么做生意? “其实,我也不介意偶尔让人请个一、两顿。” “那我们走吧。”他笑如春花绽放,让人眼前一亮。 许吟秋的心不由自主的怦怦乱跳。她的自制力似乎越来越差了呢,真不是个好现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黑风高,投宿客栈还要小心飞来横祸。 又见黄羽杀手!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冲着她而来。 坐在桌上,轻啃着指甲,许吟秋一脸思索状,完全无视面前打得一片激烈的场面。 做人真的可以这么过分喔! 打斗中的风霁云几乎都后悔帮她出头了,现在他跟人在她面前打得如火如荼,她却像无事人一样在旁边看风景。 仿佛理清所有的思绪,她放下轻啃的手指,在桌上盘膝坐正,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你们。” “他们是杀手。”风霁云忍不住提醒她,他们才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如果我要请你们杀人,该找谁联系?”她置若罔闻,继续说。 刀光剑影在刹那间停滞了下,在这种严肃时候说这话实在让人错愕。 “秋儿。”风霁云无奈又好笑。 “回答不了也没关系,”她非常的大度,“你们继续,我作壁上观。” 哪有这样的事,明明她才是人家的目标好不好,他只是英雄救美罢了,虽然这个美人并不太感激他。 “反正,他也算是青衣楼的目标嘛,你们就先解决他好了,我不急,可以慢慢等。”她记得他跟青衣楼的纠葛似乎尚未结束,即使他不是月杀。 云淡风轻的口吻有时却非常有挑衅的效果,而青衣楼的人确定自己被挑衅了。 风霁云非常自觉的跳出战圈,他认为既然敢挑战就要有应战的打算。 不过,许吟秋跑得更快,几乎眨眼就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临去来了句,“好像有过路的夜行人,我去打个招呼。” 房里的人尽皆无语。 刺杀的主角跑掉了,杀手自然不可能留下来陪风霁云吃宵夜。 如果不是房内损毁的桌椅与门窗证明,连他都要认为刚才应该什么也没发生。 夏日的夜风带着闷热的气息从敞开的窗口灌入,桌上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而房间原本的住客却犹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风霁云真实性就在她的床上躺下,被衾上仍残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自从发生慕容山庄事件后,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想来她是有所警觉的。 杀手? 他眼睛微眯。以她与世无争的性子,真要让人有除之而后快的动机,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便是慕容嫣蓉的事,她应该也想到了,否则就不会有请杀手的戏谵之言。 “你还在这里?”带些讶异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风霁云微微一笑,“你还回来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今晚他们应该不会再来这家客栈,所以我有什么理由付了钱不住店呢?” “哦。” “这是我的房间。”她站到床前,打量着丝毫没有起身打算的男人。 “我知道。” “可你现在躺在我的床上。” “我替你看门。” 许吟秋下意识的吐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他计较,计较就上了他的当,“现在我回来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万一他们去而复返呢?我不介意留下来帮你护卫。” 她扯了扯嘴角,“但我介意有男人深夜留宿我的房间。” “秋儿。”他低声唤她。 愣了下,他柔软清雅的嗓音在昏暗的房内透出几丝诱惑,让她的心在瞬间漏跳了数拍。 “什么事?”不自觉的,她的声音也柔软起来。 “你不需要提防我的。”他梦呓般的轻语,伸手将她拉倒在床上,压在自己的身上。 不需要?许吟秋嘴角抽了抽。她一个恍神人就被他拉到床上,谁敢不提防啊。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抱你。”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且正大光明,仿佛她问了个多么滑稽的问题般。 “你是我什么人?”被他搂得紧紧的无法挣脱,她索性放弃挣扎,心平气和地问。 “说朋友太过生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许吟秋挑了挑眉,抿抿唇“难道我们有比朋友还要好吗?”话一出唇,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忐忑不安的期望。 “你不是我表妹吗?”他笑。 “这种假话用来骗外人吧。”她跟他绝对没有十八等亲以内的关系。虽然这样想,可心却在刹那间跌至谷底。 “哦。”外人啊。他暗笑。她分明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嘛。 “放我起来。” 风霁云明白几事该适可而止,万一惹得某人翻脸就麻烦了,所以他乖乖放手。 “请吧。”许吟秋拉开房门,对他做出请的手势。 “真的不用我留下来?”临出门前,他不死心的又问一遍。 她的回答是用力关上门。 真绝情,也真迟钝!站在门外,他无声摇头。这丫头为什么就是不开窍呢?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还是他当初那个表亲的烂借口让不移的相信……没错,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感觉还真是糟透了! 许吟秋背靠在门上,伸用按在胸口,望天翻个白眼。她到底是怎么了啊?最近心跳失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真要去看大夫了。 第七章 被人追杀是什么感觉? 许吟秋现在深切的体会到这种紧张、刺激、穷途末路的感觉。 只不过,她身边的某人似乎对这个游戏非常的乐在其中,整个人都带了种神采飞扬的兴奋。 “你是不是不正常?”她实在忍不住质疑。 风霁云斜倚在一棵大树上,听到她没头没脑的问话,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哦?” “哪有人像你这样,被追杀还很快乐的?”正常人都不会是这种反应好不好。 “不是杀你的吗?”他一脸的无辜。 “好像顺带也有针对你。”这门生意青衣楼十分的划算,一石二鸟,他又说什么都不肯跟她分道扬镳各自避祸,搞得两人目标有些明显。“稍加化妆如何?” “不要。” “这样子实在太过招摇了。”根本就像是对青衣楼的挑衅。 “我们又没做错事。”他借用她的说词。 呃……她对此保留看法,她自己是没有,但他就不敢保证了。 “你的表情真伤人。” “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青衣楼追杀?”她很好奇。 “你师承何人?”她总是小心谨慎,显露出来的武功路数让人无迹可循,也让他颇伤脑筋。现在他只知道她擅长易容,可是江湖上擅长易容的人不少,要想知道她师出何门并不容易。 “你问这个做什么?”许吟秋马上一脸防备。 “好奇。” “无可奉告。” “我的回答也是一样。”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风霁云笑开了嘴。 “你不要太过分哦。”许吟秋这下更加火大。 “我哪有。”他笑说。 “你还在笑。”她控诉。 他无奈的摊开双手,“我也不想笑啊,可是你的表情这么好玩……”不要太为难人嘛。 “再笑我就生气了哦。”她杏目圆瞪,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充满警告意味。 不料,风霁云回以她更加响亮的笑声。 “喂—”是可忍,孰不可忍,许吟秋直接用行动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情,挥手就是一掌。 他轻巧的闪身避过,跳到一旁的大树上,连连摆手,“我不笑了,不笑了。”这丫头出手还真狠,这一掌不及余各能文分也肛分劲道。 “我们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她站在树下看他。 “我以为你有目的地。”她一脸无辜的说。 “我没有目的地。”她之所以出来行走江湖,为的就是找丈夫,完全是漫无目的的到处走,如果遇到良人,那她的江湖之行也便随之结束。 闻言,风霁云微微挑眉。没企图、没野心,连目的地也没有,她到底为什么行走江湖?这让他更加怀疑她当初会到姑苏居心。 她不是爱热闹的人,那么她到姑苏一定有目的。他有种直觉,自己十分不喜欢她的那个目的,这也让他更想搞清楚她当时的上的是什么? 许吟秋目光闪了闪。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大部份的时候都透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让人很难从他的脸上找到丝毫端倪。 “既然你没有目的地,那就跟着我走好了。” “你要到哪里去?” “佛曰不可说。”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跟你走?” “难道一直以来,你不是都这样跟我走的吗?” 她真的很想用暴力打掉他自信满满的笑容,但最后她还是忍了下去。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退隐江湖时,一口气回报他就好。 “表情真耐人寻味。”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她身边。 “彼此彼此。”她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快中午了,我去打些猎物烤来吃。” “嗯。” 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一片树林之中,许吟秋的表情很是挣扎。现在是个落跑的好机会,也是她一直鼓吹要走深山老林的最终用意。 “我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的啊?”她喃喃自语,一脸的挫败。 最终,她捡够生火的柴禾后,走到一棵大树下抱膝坐下,等他猎食回来。 不久,风霁云就拎着两只兔子回来了,看到她,他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她心里一惊,淡定自惹的问:“我为什么要走?” “难道你建议走山路不是为了借机摆脱我吗?”他好不讶异的说。 许吟秋掀了掀嘴角:心中恨恨不已。他果然早有防备,幸好自己没冲动行事!嘴上却反问:“我为什么要摆脱你?” 风霁云睨她一眼,拎着手中的兔子到溪边清理。 他什么意思嘛,用那种眼神看她? “说得也是,可你也不是第一次想摆脱我了,我时至今日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从溪边传来。 不明白才有鬼!她不屑的撇嘴,暗自腹诽。像他这样没有麻烦就努力制造麻烦的人,跟他一起就代表无尽的麻烦,正常人都会避而远之的好不好。 “你真的不过来帮忙啊?” “你不是可以搞定的吗?”她绝对不要再送上门去被人吃豆腐。 “我只是不喜欢看你这样隔岸观火的神情。”他一本正经的说。 她哪有? “我生火。”她打定主意不靠近溪边,上次被他阴到,整个人扑进小潭里,身上的夏衫被水浸透……忆起当日情景,她整个人像被火烧到,恨不得徒手挖个坑钻进去。 风霁云垂首了然地一笑。自从上次之后,她非常忌讳跟他同时待在水边。若不是她总是对他提防再三,他也不想使出小人手段,她越是防备,他就越想动手脚。 青衣楼厉害! 谁说飞莺阁的消息最灵通?明明是青衣楼才对。 他们已经在深山老林逃亡多日,行踪无人得见,可他们还是找上门来。 “这真是阴魂不散呢。”许吟秋看着围上来的一群青衣杀手由衷感慨。 “你很值钱。”风霁云非常肯定。 “这种时候打击同伴是很不道德的。”她睨他一眼,不是十分认真的说。 “每次都把敌人留给同伴的人又道德到哪里去?”他云淡风轻的问。 “所谓能者多劳,表哥武功盖世,身手敏捷,只好凡事担待些了。”她从容自若的应对。 牙尖嘴利!风霁云暗自哂笑。 许吟秋像往常一样,杀手一逼近,身形便如鬼魅般飘移开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观战。这次来的全是青羽,他一人绝对没问题。 不过……秀眉微微蹙起。这几次青衣楼所派出的杀手甚是诡异,从紫羽到黄羽等,却又从未有超出黄羽的级别出现……感觉有点车轮战的意味,用人海战术来不断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长时间疲于奔命应付,最后再给予致命一击——真毒! 当她察觉不对劲为时已晚,一道鲜血从风霁云的左肩喷出,他忍不住发出一记闷哼,她的心也为之一紧。 不是青羽!绝对不是!那个被风霁云一剑挑开衣袖的人,手臂上露出的明明是黄羽的标声。难怪她觉得今天的青衣杀手战斗力很强悍,原来如此! 没想到青衣楼也会做挂羊头卖狗肉的事,让黄羽级别的杀手穿着青羽衣裳混淆视听。 一道银光瞬间从她的指间射了出去,只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杀手攻击受阻。 被击落的暗器落地,却是寻常的绣花针。 风霁云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得大为叹气。就连暗器都没有明显标志,她的师门隐藏得真是太好了。 左肩的伤处微微发麻,他立时明白对方刀上抹了毒,一边闪躲众人的进玫,一边运指如飞封了左肩几处穴道以阻止毒血攻心。 三柄长剑迎面飞刺,两柄短刀由下盘攻来,前后左右俱是刀枪剑戟,风霁云今日尝到双拳难抵四手之滋味…… 那些人是完全当她死人哦。一个飞身直扑,两条软索子半空中自她袖中飞出,只闻哗啦啦、砰砰一阵乱响,长的短的直的弯的诸般兵器统统受阻,甚至有不少被卷上了天。 “刀上有毒。” “什么?”她脸色一变,翻指间已多了一粒赤色药丸,“吞下去。” 众杀手再次围过来。 许吟秋有些恼怒的蹙眉,“真是逼圣人抓狂。”她原本打定主意绝不沾染江湖血腥的,可是就像娘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看到他受伤的刹那间,她杀心骤起。 “秋儿——”他感到她身上透出的杀意,目光落在她手中两条几近透明的软索上,蓦然一惊。 他想到记载《奇兵谱》中有关玄天如意索的描述,那是一代神匠司徒意凡晚年呕心沥血打铸而成的最后一件作品。最显着的标志就是几近透明,随心如意。困熔了剑师的魂魄,会自己认主,若是无缘,得之亦无用。 在风霁云心思飞转之际,许吟秋的身形已如穿花蝶影,两条软索在她手中飞舞盘旋,煞是好看。 当空气中飘散桃花香时,他眼神微变,众杀手身形跟脍、招式迟缓,他恍然,连他自己都软倒在地,只好苦笑,“慕容姑娘,你的易容术真的很厉害。”没想到她竟然把景兰成的桃花酥也弄到手。 能使出桃花酥的人,除了景兰成本人,就只有他的传人慕容嫣蓉了。 众杀手眼神齐变。 “好说。”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杀手误会她是慕容嫣蓉,但许吟秋仍然选择笑着应承下来。 “秋儿呢?” “那你得问她自己。” “唉……” 她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提起,冲着瘫倒在地的杀手们嫣然一笑,“恕不奉陪了。”然后飞身而去。 风拂过树梢,带起一片沙沙声,人已行踪杳然。 整条手臂已经变成紫黑,就连他的脸色都有些青暗,看来这毒即使封穴也无法阻止扩散。 看着她越皱越紧的眉头,风霁云反而一脸的云淡风轻,“你还有五天时间帮我找大夫。”让他们误以为她是慕容嫣蓉应该可以迷惑一下青衣楼,但时间长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你以为是大夫就能解这个毒吗?” “那你就想办法延长我毒发的时间。”他还是淡淡的口吻。 “喂,中毒的人是你耶,为什么你这么事不关己,我却要在这里急得跳脚?” “问得好。”她垂首低语,嘴角的笑益发欢畅。 咬咬唇,她在他身后盘腿坐下,“我帮你运功逼毒。” “要不白浪费力气,现在我以内力暂时压制毒性,再加上你手中的丹药,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他们还在被追杀中,如果她消耗内力助他,再遇上青衣楼的人只怕就吉凶难料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顾虑,可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她就心乱如麻,她好怕会失去他,这种恐惧紧紧的攫住她的心,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原来,一直想避开这个男人,是怕会爱上他,可是已经爱上了怎么办? “我撑得住,不要哭。” 她哪里有哭……伸手往脸上一抹。湿漉一片,果然是哭了! 真是后知后觉的人。风霁云心中暗笑。 脸悄悄泛上一层红晕,她略显尴尬的背过身去,“刚刚有沙子吹进眼里了。” 他厚道的没有指明这山洞里根本不可能有沙子吹进眼里,已经确定她的心意就没必要再让她恼羞成怒了。 “要我帮你吹一下吗?” “已经随眼泪流出来了,不用。”她用手拍着自己滚烫的双颊,命令自己马上冷静下来,否则要怎么转身面对他。 “是玄天如意索吗?”他轻问。 许吟秋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认得出,“你见过?”师父明明说过,这世上见过如意索的人很少啊。 “听人描述过。”他这么回答她。 “哦。” “你怎么会有桃花酥?”明白她不想针对如意索多说什么,他适时转开话题。 “跟慕容三小姐借的。”她终于压制了燥热的面皮,转身面对他。 “她这么大方?”他笑:心知只怕是顺手牵羊,多半是她易容在慕容山庄捣乱时趁机弄来的。 “情势比人强时,就只好低头了。”她倒也不多加掩饰。 “你总是让我惊讶。” 你却总是让我无措。她心里暗自咬牙。 “呕……”猩红中带黑的血洒落尘埃,风霁云的脸色越加青灰,嘴角那抹残留的暗黑更让人触目惊心。 “风霁云!”她惊惶的扶住他:心脏为之一紧,几乎无法呼吸。 “呕……”他一张嘴又是一口血。 “风霁云——”她越加心惊,声音无法遏制的带着颤抖。 这毒,比他想像的更厉害,更歹毒!竟然越压抑,越反扑得厉害…… “看来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明明就是你的……”她本能的反驳,眼泪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 “咳……现在能救我的……咳……就只有你了……” “你不要说话,先护住心脉要紧,否则就算我能找到救你的名师良药,你也没命活下去。” “嘴巴……真毒……” “再毒也没你身上中的毒毒。” “……” “把这些全部吃下去。”许吟秋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十几颗赤色药丸递给他。 “都给我,你怎么办?” “现在快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却咬牙切齿,仿佛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她还真是个矛盾的女人。 “吞掉。”她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风霁云决定还是别激怒眼前这头母老虎为好,现在他明显处于“弱势”,只好示弱。 “一口气吃这么多颗肯定很补,万一我流鼻血,你可千万别误会。”最后他忍不住提前声明一下。 许吟秋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让他五体投地冷静一下。 “我是伤患。” “欠扁的伤患。” “流鼻血了。”他难掩讶异,“原来你真的给我吃大补丸。” 许吟秋顿时羞愤交加,这个男人——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睫嚏的清脆声响,一辆马车在夜雾之中缓缓驶进,最后停在小镇唯一尚未打烊的小店前。 昏黄的灯光下,值夜的小二倚在柜台边昏昏欲睡。 “店家,一间上房。” “啊……哦,一间上房。”小二蓦地从半梦半醒间转醒,就看到面前多了一个浅笑淡然的青衫少妇。 “帮我扶一下我家相公好吗?” 和颜悦色让人有种沐春风感觉的女子这么问,任谁都会说声“好”。 掀开车帘的瞬间,小二不禁朝少妇扫去一眼。车内男子脸色腊黄,双眸无神,一看便是久病在床之人。这样一个和善的女子,丈夫却是个痨病鬼,世事多无奈!“ “相公,慢点。” “咳……” 这是帮忙扶持,但小二明显感到那男子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加到自己妻子身上,让人不禁替那柔弱的女子担忧。 “小二哥,麻烦你替我打盆热水来,再弄些清淡的饭共送进房里。”将丈夫扶着在床上躺好,她转身向小二吩咐。 “好的。”小二转身离开,出门时顺手替他们带上房门。 房内只剩下夫妻两人,丈夫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妻子走到窗前推开窗子,遥望天际晦暗不明的星子。 “娘子,为夫渴了。”声音清润如泉水,丝毫不见病弱气短。 “哼。”恬淡如菊的少妇冷哼一声,文风不动,任由夜风拂面。 “秋儿,我是病人。”他再次端出伤患的身分。 许吟秋的手悄悄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转身走到桌前替他倒了杯茶水。 “水。” 他接过手,犹豫了下,这才开口道:“夫妻同房外人才不会疑心。” “我没想跟你同房。” “咳……你要照顾我啊……” 她沉默不言,心里恨恨地想,就不要让她碰到慕容嫣蓉,否则她一定打到她连慕容夫人都认不出来。 “又在想什么?” “想揍人。”她咬牙瞪他。 “我的命可是你好不容易保下的……”你不会想做白工吧?他用眼神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她当然不想,可是这路行来,她忍到快内伤。 正当房内气氛趋于紧绷的时候,小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客官,您要的热水小的拿来了。” “进来吧。” “饭菜一会就好,劳烦夫人稍等。” “不急。” “那有事再叫小的。” “好。” 看着房门重新关上,风霁云感慨良多,“你在人前,永远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可是门一关,你就原形毕露,变脸如同翻书,这是不是你们女人的专利?” “听起来你阅尽千帆。” 他被她微眯的杏眸中射出的冷光取悦了,“吃亏上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并不值得宣扬。” “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理当爱惜,牡丹再美总美不过自己的生命。”他顿了一顿,发出一声轻笑,“况且你又算不上牡丹。”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你怎么不让牡丹延你的命?” “所以我才说美丽其实作用不大,你刚刚好。” 许吟秋将布浸入热水中,然后快速捞出,直接盖到他脸上,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连日奔波,奴家帮相公净面。” 被热巾敷面的人只是闷笑在心,他当然也听到小二的脚步声,况且这一路行来被她这样“关怀”也不是头一遭,他习惯了。 “客官,你们的饭菜好了。” “端进来吧。” 小二进门将饭菜摆上桌。 “麻烦小二哥了。” “夫人客气了。” 等小二离开,许吟秋端起汤碗闻了闻,然后将一粒药丸溶于汤中。 “大补汤。”风霁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失踪一段时间,而他服食的各类汤药中不乏解毒延命的圣品,有些甚至是名门名派的独门疗伤保命圣药。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是他知道她费尽心机,也饱经风险,而她的来历他也隐约猜到一点,只需最后的确认。 “补你个头。”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要不是用这些解毒圣品拖着,现在她已经可以给他办奠祭了。 “如果不是补汤,怎么我最近总是气血翻腾;心绪不稳,常有冲动的欲望?” 许吟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一定要这样隐晦地挑逗她吗? “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她硬邦邦的说。 “其实,”他刻意地顿了顿,“我不介意。” 许吟秋的脸瞬间爆红,慌乱的低头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 “唉,你补什么啊!”他叹气。 她气结,羞愤交加,双手握拳,恶狠狠的说:“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用手把你的嘴撕烂?” “我比较喜欢另一种惩罚的方式。”他一本正经的建议。 “什么?”她呆呆的问。 “用你的嘴咬我。”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羞到极便是面色铁青,她几个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攫住他的下巴,拿出一只小瓷瓶就往他嘴里倒。 他笑着任她灌,手悄悄搂上她的腰。“给我喝什么?” “毒药。”她恨恨的咬牙。 “谋杀亲夫。”他恍然。 “为民除害。”她反唇相讥。 “能不能把我脸上的皮揭下去?”他很不喜欢现在这个痨病鬼的形象,每每旁人看到时,都对她流露出同情的神情,这让他很受伤。 她冲着他嫣然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能。” “长得太帅真的不是我的错。”他诚恳的说。 “可是能引来杀手就是你的错。”她比他更诚恳。 “他们也在追杀你。”他坚决不要背这个黑锅。 “可是你的脸明显太过招摇。”她理由充足。 “那你就确定自己的脸不会出问题?” 许吟秋笑,“平凡有时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虽然想反驳,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像她这样毫无特色的外貌,即使是飞莺阁的人要查,也是头疼的一件事。尤其她又精通易容术,艰难度可想而知。 “你最近招惹了不少人。” “我不是个喜欢打麻烦的人。” “却也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风霁云接口道。必要的时候她不惜以身犯险,这也让他隐隐不安。 “我饿了,先吃饭。”她岔开了话题,并拉开她环绕在她腰际的魔爪。 他苦笑,也借机整理自己的思绪。事情始终是要解决的,这次青衣楼害他差点小命不保,若不回敬,当真要让人看扁了。 第八章 月光从窗隙射入房中,风霁云静静的躺在床上。 她又出去“借”东西了……想到许吟秋,他的眼神不自觉温柔起来。 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丫头!为了救他,她已经不在乎是否会暴露师门而招来麻烦,即使不说出口,他又怎会不明白她一番心意,明明是最怕麻烦的人呐…… 耳际一声轻响,一只手拉开窗户,一条黑影跳进来,双脚一落地便单膝跪地,垂首行礼,“属下参见少主。” “传消息给青衣楼主,让他适可而止。” “是。” “慕容嫣蓉现在在哪里?” “凤城箫家。” “继续盯着她。” “是。”黑衣蒙面人犹豫了下,“少主,您中的毒真的没事吗?” “这是某个人要担心的事,你不必操心。” “是。” “没事就退下吧。” “属下告退。” 黑衣人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去。 不久,窗棂又是一声轻响,一身玄衣的许吟秋跳了进来,落地的瞬间,身子有些踉跄,旋即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 “秋儿!”风霁云大惊失色,立即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怎么会受伤了?根据消息,这个地方并没有太过棘手的武林人士啊。 “没、事……”她就势坐倒在地,双掌在胸前交错,闭目打坐。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翻滚的内息已经平息,抬袖将嘴角的血痕擦掉,慢慢站起。 “碰到什么人了?” “没事。”她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 “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我能给的就只有这个答案。” “我们之间真的需要如此生分吗?” “你又何尝没有对我隐瞒。”她不问不代表她没怀疑,更不代表她对这些日子或隐或现在他们周围的人毫无察觉,只不过因为那些人毫无杀气,她便权当不知罢了。 “……”果然是没瞒过她。 许吟秋不再理他,迳自到一旁的软榻上打坐休息。 风霁云看着她,心念转动。彼此都太过保留,是否就是他们的关系始终没办法再进一步的原因?要是这样的话,他真的不在意对她全部坦白的,先前也是顾忌她会害怕麻烦,他才闭口不说的嘛。 “有伤在身,就不要胡思乱想。” 他看着她笑了。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秋儿,我……”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今晚的冲击有点大,她不想让自己更加的混乱。 “这话让我很伤心。” 她懒得理他,她知道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但她不太喜欢他对自己这样无赖加无耻。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与外人不同的待遇是这个的话,她还比较喜欢那个对人冷淡有礼的风霁云,至少她不会在头疼之余又不忍下手扁他。 他受伤中毒之后,她终于厘清自己的心思,可是却越加烦躁。爱上这样一个天生带麻烦的男人,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大大违背了她十八年来的处世信条。难怪她本能的抗拒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事实终究是事实。 在她因他受伤而揪心不已,恨不能以身代替时,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她让爹娘同时失望了,风霁云相貌俊美,与爹所说的美男子皆不可靠相悖。初遇时,他冷漠孤清,结果却像娘说的那样,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许吟秋难得的对自己的未来忧虑了下。 老实说,跟爹娘一比,青衣楼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正恐怖是那对夫妻啊。 “你真的不想跟我说一下今天碰到的人吗?”他打断她的沉思,不喜欢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遗忘了周遭的一切。 “说了你也帮不了我。” “你看不起我。” “你现在的情形,我很难看得起你。”她实话实说,半点也不顾忌当事人的心情。 “我很受伤。” “嗯,你确实有伤在身。” “秋儿。”他抗议。她这是往伤患的伤口插刀,他不过就是不小心中了招罢了。 “事实胜于雄辩。” 于是,风霁云噤声了。她对他渐渐撤下防备很好,但是这样毒舌很不好!非常不好! “你知道青衣楼在什么地方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月光很柔和,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于是在气氛很好的情况下,他非常老实的点头,“知道啊。” “那我们就去青衣楼吧。” 他没有以为她开玩笑,事实上,秋儿很少会开玩笑。 “为什么要去青衣楼?” “他们应该有解药。”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呢?”他对此十分好奇。 “因为当时我认为比起自己找解药,去青衣楼要解药更麻烦。” “现在呢?”与那天她受伤有关吗? “现在我发现去青衣楼也不是那么麻烦了。”相对的。 “你那天到底遇到谁?”他锲而不舍的再次追问。 她一如既往,再次忽视。 这个江湖有太多秘密! “其实,我是飞莺阁的少主。”他还是选择主动交代。 许吟秋楞了下,眨了眨眼,然后冲着他慢慢露出一抹浅笑,他顿时有种怪异的预感。 “嗯,这个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我平时没事时也客串一下青鸟。” 飞莺阁之所以消息来源迅速且准确,是因为旗下有数之不尽的青鸟,除了阁中自身培养的青鸟外,还有些零散的江湖青鸟,他们大都贩卖一些秘闻换取银两。 “你们付给青鸟的酬金很令人心动的。” “那也要你的消息有价值。” “太有价值的消息往往都不容易弄到手,所以我也只偶尔客串,通常我还是喜欢老老实实的摆摊写信。”这么说的时候她笑得很满足。 她始终还是坚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做人信条,只不过,最近为了他拆了东墙补西墙,到底还是把六扇门的那个人惊动了。唉,那个人真是的,明明她都用他们需要的东西跟他们换了嘛,怎么还是去报官了呢? “慕容山庄的内幕消息是你卖的。”他终于弄清了一件事。 “是呀。”她笑得无辜而淡然。 “难怪那么便宜。”当时他就很想结交一下这位盟友,没想到却会是她。 “消息的价值在于它能为我带来多大的效果,虽然钱不太多,但我报复的目的达到就好。”她一脸的无所谓。她很少被人激怒的,至少行走江湖这几年是第一次被人激怒到爆发。 “慕容夫人真的与景兰成有染?”这应该是她被人追杀最有可能的原因。 她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慕容大少是你朋友。”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只是好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 “无可奉告。”那是江湖隐秘啊隐秘,她还想活到寿终正寝。 “我不会说出去的。”他保证的举手做发誓状。 许吟秋斜眼看他,神秘兮兮的凑近,“可惜你是飞莺阁的少主。”江湖最大情报组织的接班人,可信度太低。 他发现她越来越恶劣,有恃无恐的对他做尽一切挑衅之事,然后若无其事的拍拍屁股闪人。 他一伸手就抓回又要溜掉的人,她不及提防就被拉倒,不小心压在他的伤处,然后他就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看,疼了吧。”她说话的口气着实刺激到他。 “是你撞的啊。”太没良心了。 “谁叫你拽我。”她理直气壮。 “你真的很想气到我毒发身亡吗?”他咬牙切齿的问。 “那我也不用这么烦恼了。”她一副不胜惋惜的口吻。 “今天晚上你就跟我一起睡吧。”他发狠。 “你太阴险了,”她大叫,“竟然想过毒给我。” 风霁云顿时失声,觉得自己似乎上了一艘贼船,并且现在想退票已经太晚了。 “你这些想法都哪里来的?”他有些头痛。 “做什么?” “我想拜见一下灌输你这些想法的高人。”如果有可能就把对方扁成猪头,简直是在给他制造无形的灾难嘛。 “师父不会想见你的。” “为什么?” “她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尤其是你这样不纯良的。” 很好!说他不纯良,他一定会不纯良给她看的。 “你最近找来的这些灵丹妙药很好用啊。” “还好吧。”她戒备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来了。 “你什么时候调查好这些的?”她总不至于神机妙算到他有一天会中毒,就提前查清别人家里有啥灵丹妙药吧。 “我喜欢到处找宝贝,就算不能拿,看看也是好的。”这算是遗传吧,所以处处留心的人想找东西时,就特别容易。 “不愧是千面神仙手的徒弟。”他笑,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她是我娘喔。”这次她没再瞒他。 风霁云脸上的笑僵了下。猜错了,有点丢脸。 “前辈是个美人。”最后,他只好这样说。 许吟秋马上赏给他两记冷光。 “我的意思是你长得不像前辈。” 冷光强度加大。 “我喜欢你跟长相没关系的。” “哼。”算他勉强过关。 “真的要去青衣楼?”赶紧转移到安全话题。 “嗯,我要去换解药。” “换?”他狐疑。 “拿什么换?” “你。” 风霁云再一次失声,瞪着某个表情无辜的人。 “你认为这样不好吗?” “我中了毒,而你拿我去换解药?”他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我是很想拿自己去换,可惜我不是美人。” 这就是报复啊,赤裸裸的。 “天色不早了,我们睡吧,明天还要赶路。”他决定认输,男人遇到女人,为虎添翼像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青衣楼主有什么重要的宝贝吗?” 风霁云目光灼灼的望向她。他终于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不愧是千面神仙手的女儿,居然能想到偷青衣楼主的东西再跟他交换解药。 “或者他最想要什么东西?”她换个说法。 “你可以选择打败他,逼他交出解药。”他似真还假的建议。 “其实我不喜欢跟人打架,能和平解决的话,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明明就是打死都不想显露师门的托词。 “睡吧。” “我要睡地铺。”她想跑。 “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娘说过,男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满腹心计的男人。”当时的例证毫无意外的,还是她的爹亲大人。 “……”他回头要调出阁中千面神仙手的所有卷宗,好好研究一下这未来的岳母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脾性。 午后的阳光炎炎,炽热的洒落在大地上。 此时官道上行人稀少,他们的马车停在离官道不远的一处树林前,独享这一方的宁静。尤其,身边有佳人相伴,纵是苦寒之地,也会变得春暖花开。 不久前,一只灰色信鸽落到风霁云的手上,现在他手上拿的便是从鸽子脚上取下的一小卷纸。 许吟秋靠坐在车门上,微微的眯着眼,仿佛已经睡着。 风霁去知道她没睡,嘴角轻扬,凑到门边,与她比肩靠坐在一起。 “你真的不好奇吗?” 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清爽,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转过头,她的脸近在咫尺,隐有梨花香沁入鼻翼,心中不禁一荡,情不自禁凑过去在她颊畔一吻。 许吟秋身子一僵,却没有闪避,只是悄悄酡红了双颊。 风霁云惬意的望着天空飘浮的白云说:“信上说,前几日六扇门总捕头曾秘密在夏江镇出现。” 她抿了抿唇办,没有睁眼。“你想说什么?” “是他打伤你的吧。”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果然不愧是飞莺阁的少主。” 他从她轻描淡写的口气中听出不快,不由得轻笑一声,“在生气?” “哼。” “据说令慈跟现任六扇门总捕头的师兄失踪有关,所以他才会找上你吧。” “你想说什么?” “你如此忌惮于他,是否有某些原因?”总捕头一出现,她就马上停止“借”物行动,其中绝对大有文章。 “风霁云,”她蓦地睁眼,双手握紧,“再私下调查我,我真的会翻脸。”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伤了你。”他一脸无辜。 “很好的理由。”声音似乎还带了一点笑。 “你要告诉我了吗?” “青衣楼主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许吟秋目光灼灼的瞪着他。好啊,要摊牌,大家一起摊,她一直忍着不问是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现在她决定光明正大的出来。 “有点复杂。”风霁云伸手揉着太阳穴。她竟然会反将一军。 看样子确实是挺复杂。她无声的表示赞同。 等了半天,他看到她仍旧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他,知道没办法搪塞过去,只好说道:“非敌非友,可敌可友。” 说了等于没说。 许吟秋撇撇嘴,转头继续闭目养神,当他不存在。 “你真的打不过那位六扇门的总捕头,还是有别的原因?”他不死心的问。 “他是个经验老道的捕头,而我是个欠缺经验的贼。”想了想,她这么回答。 “了解。” “偏偏不巧的是,这位大捕头跟我家的关系有一点点的复杂,所以我只好避而远之。” 他跟青衣楼主关系复杂。所以,她跟箫大捕头的关系也复杂。 好,很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答案。 “你真的很想知道我跟青衣楼的纠葛?” 许吟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的就要拒绝,“不用……” 他的食指轻轻的点在她的唇上,笑着摇头,“我既然决定说了,你又怎么能不听呢?”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红唇,他整个人朝她缓缓靠过去,以唇代替了粗砺的指腹。 许吟秋的脸顿时绯红一片,一时忘了反应,任他一点一点的加深这个吻,更嚣张的撬开她的贝齿钻进去与她的舌嬉戏纠缠。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移进车厢内,垂落的车帘遮挡一部分的光线,车厢内半明半暗,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的手滑过她的丰盈,一路向下蜿蜒,最终停在那处迷人的幽谷前,像蛇一般滑了进去。 她的手猛地一紧,狠狠地掐进他光裸的肩头,人也在瞬间回神,本能的夹紧双腿,“停、停下……” “秋儿……”他充满情欲的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中透着诱惑,“我要你。”这种时候喊停,会要他的命。 “不行!”她察觉到他的手指竟然开始抽插,陌生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敏感,带给她求知的恐惧,本能的开始推拒他。 看出她的恐惧,风霁云万般无奈的抽离手指,满脸的失落,“秋儿……”她可知他那里疼得都要爆炸了,这样让他强行压制太残忍了。 “你起来。” “再等一会。”他将头埋在她肩颈处,努力平息着体内躁动的气血。 女性的直觉让她乖乖地任他压着没反抗,等着他恢复平稳的呼吸。 当他一离开自己的身子,许吟秋就以最快的速度缩到车厢一角,手指发颤的整理自己被剥得七零八落的衣物。 他们明明是在说些挺严肃的事,怎么会突然间就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呢?这男人太无耻了,怎么能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想到这里,许吟秋恨恨的瞪过去。 不料,正撞上风霁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整个人歪倚在车厢上,完全没有整理自己。 束起的长发因为刚才的情动而散落几缯在颊畔,敞开的衣襟露出他平滑而又结实的胸肌,平日总是斯文俊雅的人,此时却有了几分颓废性感,更加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妖孽啊! 许吟秋红着脸别开眼,恨不得就地挖个坑钻进去。他那赤裸裸的目光让她有种已经被人剥光的感觉。 车厢内太过暧昧的气氛让她很无措,下意识的咬住下唇,挣扎着厘清楚思路。 “你跟青衣楼到底有什么纠葛?”说话吧,无论说什么都比这种无声的暧昧好。 风霁云发出一声轻笑,“这个我可是只打算告诉我娘子的喔。” “让你说就说,废话那么多。”他刚才差一点就跟她把所有夫妻该做的事做全了,现在才来事后告知太恶劣了。 “你过来让我抱,我就告诉你。” 她羞恼的瞪他。这个太得寸进尺了。 风霁云举起双手,一脸的笑意,“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许吟秋内心挣扎着。便宜都被占尽了,她却还没能知道应该知道的内幕,这也亏太大了。咬咬牙,她慢吞吞地朝他移过去。 瞧她那慢动作,看不过去的风霁云索性一伸手将她抓进怀里,搂紧她,将下颔抵在她有肩窝处,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低垂的眼睑敛去他眸底的一道精光。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快说。”她不安的催促他。 “这就告诉你。” 宁静的午后,在无人经过的军道树林前,他用一种平淡的语调讲述了飞莺阁与青衣楼恩怨的纠葛。 话说,二十多年前飞莺阁的阁主娶了上一代青衣楼主爱慕的女子为妻,而导致三人半生的纠葛。 最后夺爱不成的青衣楼主便执着的将心愿寄予后辈身上,可惜双方生的都是儿子,于是风霁云与这一代的青衣楼主便开始他们颇富戏剧性的恩怨。 许吟秋虽然想过风霁云跟月杀的关系很密切,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青衣楼主竟然就是传闻中的月杀,那个屡屡跟青衣楼过不去的神秘杀手。 黑幕!这样看来,那个传言的产生根本就跟风霁云存心整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唉!谁叫上一代的青衣楼主哪来的失心疯,竟指定他当月杀的接头人,所接的生意不可不从…… 互为因果,又互相掣肘。 就如风霁云向她说的那样,他们的关系很复杂。 听完这段故事,许吟秋很不厚道的笑倒在某人怀里。 看着笑得毫不掩饰的人儿,风霁云的眼里只有满溢的宠爱。秋儿抛却了淡定的外衣,其实是个很调皮的女子。 “秋儿,做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把自己的家人介绍一下呢?”他低头轻咬在她粉嫩的耳垂上。 她瑟缩了下,“你不是有在查?” “我更希望能听你亲口讲。” “我爹跟我娘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她这样说。 风霁云面露讶异,“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天下第一神捕!”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首。 “嗯。”她轻轻的点头承认。 第九章 官贼是对立的,许吟秋的爹娘也是对立的,即使他们成了亲。 而做为这对官与贼共同的女儿,她从小接受的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好在她承受力较之一般人强韧许多。 因为父亲曾是天下第一神捕,是六扇门中至今为止最为传奇的人物,所以她的追踪术尽得其亲传,且擅长验尸侦破。 同样的,母亲曾是天下有名的神偷,所以,练就她的轻功独步天下,取人钱物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只是也由于这对官与贼的夫妻观念的不同,在她出师后为官为贼的问题上僵持不下,甚至一次又一次吵架到上演全武行。 “最后结果呢?”风霁云对这个话题非常的感兴趣。 许吟秋吐出一口气,抿抿唇,带着几许无奈与挫败,“最后,我师父说,实在不行,不如就让我随她回山修行去吧。” 他的表情为之一僵。几乎都忘了她言谈之间,曾经一再表露是有师父的。 “修行?”她的师父是出家人? 想到师父,许吟秋的脸上掠过一线淡淡的忧郁。 风霁云伸手接紧她,无声的给她抚慰。 随着她的心念转动,盘在她手臂上的玄天如意索轻轻的落到她的手心,“你认得它的。” “司徒意凡最后打造的神器。”他的神情不由得流露敬畏。 “兵者,凶器也。所以以打造神兵利器闻名的司徒家,其实世世代代遭受着诅咒,每一代皆有一人需舍身出家修行以减轻家庭罪孽,而我师父就是这一代的修行者。” 风霁云为之震动。原来辉煌的身后是如此的悲伤。 振作了下精神,许吟秋笑了笑,清脆的笑声驱散那隐隐飘浮的沉闷忧伤,“不说这个了,说说你身上的毒吧,你说青衣楼会不会给你解药?” “你说呢?” 她笑道:“你与他自幼便纠缠不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不会希望你这般轻易的死去吧。”然后脸色蓦地一冷,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不已,“你心里其实一直有底的吧,却仍然看着我为你急得团团转。”这人太恶劣了! 风霁云淡定的笑着,丝毫不以为意,“若非如此,秋儿,”他温柔的轻喃,“你的真心要藏到何时?” 许吟秋一楞。是呀,藏到何时?她一直在找丈夫,可却从来不考虑一直围着她转的这只妖孽,因为她明白这样的男子桃花太多,她本能的抗拒。 “怎么不说话了?” 她笑了笑,自语般地道:“你说得对,大概会一直藏下去。”真心可以藏,却骗不过自己,一遇他出事便再也无法自欺。 “为什么要藏呢?”他叹气,实在有些不明白她的心思。 许吟秋定定地看着他,表情带了些迟疑,最后咬了下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样,开口说:“其实,我从家里出来,没想过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这个他倒看出来了,她避麻烦如瘟疫,整个人韬光养晦得很。 “我就想着找个称心的丈夫,然后退隐。” 风霁云无语的看着她,嘴角直抽搐。她没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就敢嚷着退隐?这还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只不过……神情蓦地一敛,他盯着她,“你说,你是出来找丈夫的?” 这个眼神有点危险,许吟秋本能的想退到安全地带。 他邪邪地勾起嘴角,牢牢将她困在怀中,“这便想跑了?”难怪他一直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原来她的动机真的很不单纯。 “我为什么要跑?”她嘴硬。 风霁云拥着她,用一种悄然的口气说:“难怪你这样一个对麻烦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会去姑苏,原来你是去看男人。” 许吟秋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的道:“看人者人恒看之,他们跑去看美人,顺便让我看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真是个好答案。 “我不够俊杰吗?” 她抬头看他,一脸茫然。 “为什么你就没考虑一下我?” “我爹和师父都说过,太过漂亮的男人很危险,我娘讲阴险的男人更危险,而你两者兼具,实在不是丈夫的最佳选择。”即使到现在,她仍是这样认为。 “我阴险?”有人愀然色变。 “你明明不是月杀,却害人误会我是月杀的接头人,难道还不够阴险?” 他微微一笑,“当时你可是深信不疑。” “因为我想不到你有需要骗我的理由。”顿了下,她长叹一声,“可是,爹说得对,有时候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许你只是心血来潮。” “令尊果然高见。” “我们还要继续往青衣楼去吗?” “嗯,我已经让人约了他。” “噢。”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约的吗?” “你身为飞莺阁的少主,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飞莺阁也就不用再江湖上混下去了。” “除了解药,还有你被人追杀一事——” “据说,青衣楼接下任务便是不死不休,让他们自动放弃很难。”她截断他的话,微微蹙起眉头。 “我不会让人伤你的。” “人生在世,每天都有意外。”她实际的说。 他大受打击,“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相信我?” 许吟秋无奈的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感慨地说:“第一次,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景兰成动走了。” 风霁云的脸色一黑。 可是,她尚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说:“第二次,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中了毒,还得我出手助你。” 有人的脸色由黑转青。 “在这样的前提下,要我继续相信你真的很难。”她总结。 她就是专门生来打击他的吧? 他行走江湖以来出的几次糗都被她看到了,且牢记在心,不时就拿出来加深他的印象,仿佛生怕他会忘记一样。 “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她格外的云淡风轻。 风霁云闭了下眼,把一肚子的郁闷压下去,信誓旦旦的宣告,“不会再有下次。” 她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下,“那我就拭目以待。” 杀手是门很讲信誉的职业。 所以听到青衣楼主拒绝终止对她的追杀时,许吟秋一点都不讶异。她早说过不可能,偏偏有人想试一下。 不过,好在解药是拿到手了,虽然是两个男人打了一架后才拿到的。 风霁云对某人袖手旁观的举动十分的不满,所以事后他质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手?” “倚多为胜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他可是派杀手追杀你的幕后主使者。” “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也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一迳的满不在乎。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身上的毒伤?” 许吟秋看了眼他愤愤的表情,撇了撇嘴,“那个人好像根本没打算要你命。”却也不是准备放他一马,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真复杂啊。 “你也见过他派杀手追杀过我。” 她当然有看到,他们之间的孽缘就是从一次的邂逅开始的。这样一想,当时她真的应该趁机下黑手的。嗯,她开始有点后悔了。 “好像他们追杀你也不是很认真。”看起来很有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意思,甚至杀手的级别都没超过黄羽以上,明显是有人故意放水。 风霁云眼中闪过笑意,他当然知道其中的曲折,大都时候能留手他也不会下杀手,毕竟他们不过是上一代恩怨的受害者。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电,划亮阴暗的天际,雨势骤然加剧,一时水气弥漫无法辨识远处的景物。 此刻此景与他们在小庙相遇的情形很相似,下意识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幸好我们找到这间破庙避雨,否则就成落汤鸡了。”许吟秋无比庆幸。 风霁云笑了笑,“淋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吗?”她不以为然。 “将衣服烤干也就是了。” 她被他过于炽热的目光盯着心跳加速。深山破庙,大雨拦路,孤男寡女……许吟秋不由自主地又忆起那日在车厢内发生的一幕,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我想知道慕容嫣蓉现在在什么地方。” 风霁云走到她身边,像她一样将目光投向绵密的雨帘,“想釜底抽薪?” 雇主取消交易,青衣楼即停止追杀,这个规矩许吟秋自然也是明白的。 “是呀,总不能未来一直东躲西藏的生活啊。”她不喜欢整天易容来易容去,感觉很麻烦,更不喜欢跟人打打杀杀,因为她讨厌血腥。 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感觉她微有挣扎,便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慕容毕竟是我的好友。” “我明白。”漂亮男人果然是麻烦啊,瞧他惹来的这株烂桃花,真是要人命。 “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再说吧。”她的口气有些意兴阑珊,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曾在她的计划中,可是自从遇上他,她所有的计划都变了样。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爹娘?” 她浑身一震,扭着看他,却见他低头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风霁云轻轻一笑,将她揽得更紧,“总该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大人啊。” 许吟秋沉默一会,然后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们是退隐之人,而我现在惹了一身的是非,不想这时打扰他们的平静。” 风霁云也沉默了,她为了他才沾惹这一身的是非,内疚之情油然而生,默默的抱住她。 有时候,话其实是多余的。 不期而至的大雨,在雨中飘摇濒临倒塌的破旧庙宇,两个默默相拥的人,心贴得很近很近…… “慕容山庄”四个耀眼的金字仍旧在阳光下发散着夺目的光辉。 第二次来到这里,心境却截然不同,许吟秋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风见、许姑娘,里面请。”慕容剑飞依然是那般的湿润优雅,跟在他身边的老总管也仍旧是那么的进退得当。 “我想见慕容前辈。”风霁云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 他楞了下,“家父——” “慕容。” 慕容剑飞微微低下头。眼飞莺阁的少主说谎,果然不是明智之举。 许吟秋本来不想开口的,可是,看了眼前这对突然沉默不语的知交好友,她不得不出声,“如果慕容少爷可以作主的话,我们也不是非见庄主不可。” “许姑娘——”他欲言又止。 “慕容三小姐应该已经回庄了吧?” 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们,他索性保持沉默。 许吟秋笑了笑,继续说:“如果庄主真的不想见我的话,那让慕容小姐来见也是一样的。” “舍妹——” 她直接打断他的话,“慕容少爷,我上次既然可以把贵庄搅得鸡犬不宁,这次同样也办得到。” 慕容剑飞神情一敛,脸色微显僵硬。 仿佛没看到他变脸一样,许吟秋再道:“令尊与慕容小姐担心什么,我知他们也知,所以不要挑战我所剩不多的耐心。” 风霁云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头一次见她露出这样冰冷严肃的表情,就连眼神都像刀子一样锐利,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她是真的被惹毛了,他确定。 许吟秋确实很生气,因为她突然成了门扇门通缉的要犯,而那些案子根本不是她犯下的。 如今在江湖上知道她来历的人不多,景兰成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他擅长易容。而他的慕容的嫣蓉的嫌疑最大,再根据飞莺阁的消息证实,几乎可以确定是谁冒充她频频作案。 慕容剑飞被她那目光盯得有些内疚起来。他并不是笨蛋,从他们来意不善的拜访,就明白十之八九跟他们连番被杀手追杀有关,买凶的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你们跟我来。”他转身当先往庄内走去。 两人默默的随后跟上。 三人到客厅坐下,下人奉上热茶。 不多时,总管去而复返,在慕容剑飞的耳边一阵低语。 “风兄,家父只想见你一个人。” 风霁云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秋儿——” “我等你回来。”许吟秋很果决的回答他。 他这才转向好友,“慕容,我们走吧。” 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些仆役都站在厅外廊下听唤。 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茶香,枯坐许吟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回味悠长。 头很快有些晕眩,她心中暗叫一声“糟”,不动声色的将茶一饮而尽,袖中的绢帕湿了大半。 等外面的人走进来时,她已经趴在小茶几上。 “哼,你到底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许吟秋记得这个声音,她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甜美的声音,以及它主人绝色的姝容。 墙上油灯发出昏暗的光线,将屋子照得一片惨淡。 一座精刚制成的笼子静静地置在房中央,里面是一个委顿倒地的身影。 慕容嫣蓉站在笼外,目光阴狠的盯着那个人,她将铁勺伸进脚前冒着热气的红色铁水中舀了一勺,缓缓的倒在笼外的锁孔,接着笼门周围,她要让她永远都待在这座万年寒铁打造的笼里。 “许吟秋,今生你休想跟风大哥在一起。”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慕容嫣蓉将手中的铁勺一扔,转身离开密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笼里的人影动了,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一直没有陷入昏迷,那碗茶她只啜了一小口,其余的都喂给袖里的绢帕。 江湖很险恶,所以趁早退隐才是明智的。 虽然只是喝了一小口,可却有些四肢绵软,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敢轻举妄动。 许吟秋脸上不由得泛上一抹苦笑。以为在慕容山庄他们不会动手,可是她显然高估了某些人的胸襟。 环顾一周,可以确定这里应该是一间密室。靠墙有一张石床,旁边有一张圆桌和两张石凳,再加上关她的这座笼子,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最后,许吟秋的目光落到被铁水浇实的笼门与锁头,忍不住苦笑出声。这个慕容三小姐真的很恨她…… 这座笼子的栅栏触手彻骨冰寒,不是寻常精铁打制,恐怕要破坏也非一般兵器所能够。 也不知道风霁云去见慕容庄主会有怎样的遭遇?想到这个,许吟秋的脸上顿时闪过担忧。 应该不会有事吧,慕容大少是他的朋友,慕容嫣蓉又爱他入骨,怎么想都应该不会有事的。 百年修得同般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风霁云与许吟秋这对璧人在慕容庄主的主婚下,喜结连理。 红烛高烧,洞房之内一片喜庆。 褪去喧闹的外衣,这夜如此的宁静。 一身红蟒袍的风霁云负手立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夜空,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桌上的龙凤喜烛突兀的爆了一个灯花,烛影微微有些打晃。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端坐在床头的新娘有些按捺不住了,“你不帮我掀盖头吗?” 临窗而立的人缓缓转过身来,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把别人都当傻子呢,慕容嫣蓉?” 蒙着盖头的人身子一震,“你、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是许吟秋……” “你不是。”他冷冷的说。 “我怎么不是?”新娘掀开盖头,灯光下映出的脸,即使经过巧手打扮依旧看得出平凡的本质。 “秋儿她人在哪里?” “我就在你眼前。” 风霁云眼微眯,“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我明明……” “我了解她每一寸肌肤。” 慕容嫣蓉怒而揭去易容还原本来面目,“你们竟然已经发生苟且之事?”为什么?那个女人到底哪一点值得男人动心? 他自己不会跟她解释,只是目光益发的冷了,“这与你无关。” “我们刚刚拜过天地。” “我娶的人是许吟秋,天下英雄作证。”他不疾不徐的说。 “既然知道我不是她,为什么还要娶我?”她不死心的追问。 风霁云厌恶的皱了皱眉,“她人在你手里。” “哈哈……”慕容嫣蓉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你既然知道她在我手里,为什么要点破呢?我随时可以毁了她。”说到最后,她的一张脸变得狰狞扭曲,不复美丽。 “你不能!” 回答她的不是风霁云,是另一个人。 当看到大哥推门而入时,嫣蓉惊得坐倒在床上,“大哥——” 慕容剑飞痛心疾首地看着最疼爱的妹妹。从小到大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替她遮掩、替她解决。可是,时至今日他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如此刁蛮任性,为了私欲不计后果的行径,哪里是他慕容家的家教?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可是,你却一再让我失去信心,蓉儿,为什么?” “大哥,我爱他呀。”慕容嫣蓉嘶吼着。从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风霁云,她就爱上他,爱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从来不正眼看她,究竟是为什么? 慕容剑飞铁青着一张脸,硬声道:“可他不爱你。” “不爱又如何?现在他爱的人在我手里,他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她的目光充满怨毒。 “这样强求得来的会幸福吗?”他痛心的看着为爱癫狂的妹妹。 “就算不幸,至少他在我身边。”慕容嫣蓉的脸上是疯狂的执拗。 “风兄,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风霁云淡漠的再次转向窗口,“你的家事你自己解决。” “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不需要你多事。”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这个假的?”慕容嫣蓉不解。 慕容剑飞其实也不是很理解。如果风兄只是要揭穿妹妹,大可不必如此。 背对着他们的风霁云悄悄勾起唇角,“因为我娶的新娘叫许吟秋。”这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传遍江湖,让某人赖都赖不掉。 悄悄淌下几滴冷汗,慕容剑飞始终认为好友跟许吟秋之间的情况很诡异。 “我得不到你,她也不能得到你。” “蓉儿,你闹够了没有?”蓦地大喝一声。 慕容嫣蓉为之一怔。 “风兄不跟你计较,但我们慕容家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先是买凶杀人,现在又冒名顶替,你还想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 “慕容家的人?”她的神情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我也算是慕容家的人吗?爹有当我是慕容家的人吗?为什么娘犯了错,却要我来承担这个错误?为什么她当年被人污辱时不以死明志?为什么!” 慕容剑飞石化当场,脑子里嗡嗡一片。 风霁云心中为之惊讶。原来,这就是慕容嫣蓉非杀秋儿不可的原因。 风从敞开的门窗灌入,在这夏夜之中,却让慕容剑飞觉得如坠冰窖。 难怪爹明知三妹买凶杀人,却不制止;难怪许姑娘被人追杀,却始终淡定…… 许吟秋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但是她知道自己很饿,饿得已经没办法静气宁神的打坐。 风霁云这家伙怎么还没找来?她忍不住开始埋怨了。这次他要是让她再失望,可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伸手捂着肚皮,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笼子栅栏的间距。再等两天吧,也不是那么饿,实在熬不住,再用最后的保命绝招吧。 人饿的时候就会想要睡觉,睡着就没那么难受了,所以许吟秋努力放空脑袋,想尽快进入睡眠。 就在她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脚步声,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她很清楚来的不会是慕容嫣蓉,对方是想活活饿死她的。 “秋儿——”当看到牵挂了几天的人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嗨,风霁云。”她有气无力的说:“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风霁云很快就发现她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形,怒火从心底涌出。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慕容剑飞自然也看到了,他马上转身出去张罗吃的。没想到三妹会把人关到慕容山庄的禁地来,如果不是风兄斩钉截铁的说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许姑娘就一定被毁尸灭迹了,他也不会下决心向父亲恳求。 慕容剑飞的动作很快,不久,就端来吃的。 虽然饿了好几天,可许吟秋秀气的吃着,完全没有狼吞虎咽,以免噎着。 “现在怎么办?”慕容剑飞看着眼前万年寒铁打造的笼子,蹙紧了眉头。锁头被浇实,门也打不开了。 “找能吹断万年寒铁的东西来。”风霁云毫不犹豫的说。 “需要时间。”慕容剑飞很诚实的回答,口气十分无奈。 “要多久?”许吟秋好整以暇的坐在笼里问。 “不确定。”他实话回答。通常拥有绝世神兵的人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再说,就算找到人,人家肯不肯借还是个问题。 “凤霁云,你怎么说?” 闻言他微微挑眉,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太过悠闲了呢?”见到她无恙,他紧张的情绪一放松,自然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过我不相信你。” “不只一次。” 她搔了搔头,抬眼看他,带着点迟疑,“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很相信你。” “什么意思?”他不明所以。 然后,风霁云和慕容剑飞就看到让人吃惊的一幕,她的身骨在瞬间缩小,从容地从栅栏的间隙走出来,之后恢复正常状态。 慕容剑飞微微张大了嘴。 风霁云眼睛一亮,“缩骨术。” “你看,我很相信你,一直等你来救我。”饿得她前胸贴后背。 他的脸色突然有些青黑,“如果我再晚两天来,你是不是就又消失了?” 许吟秋无可奈何的摊平双手,“你瞧,机会我给你了啊,你真的希望人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下一瞬间,慕容剑飞就看到好友紧紧的把人揽进怀中,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意,“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永远不要。”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慕容剑飞突然露出一抹笑。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跟别的情侣不一样,但这是他们独有的相处之道。 “慕容嫣蓉呢?”许吟秋问他。 他的神情瞬间冷冻,低垂了眼睑道:“关起来了。” “麻烦慕容大少将令妹盗取之物都物归原主了吧。”她这么说。 慕容剑飞点头。 “我们走吧。”风霁云揽了她的腰往外就走。 “风兄——” “慕容,我们还是朋友。”他头也不回。 慕容剑飞露出释然的笑。朋友啊! 三个月后,在美丽的漓江边,一座简单的四合院里张灯结彩,筹办喜事。 结果,当晚却有一群青衣杀手涌入,一贯淡漠冷静的新郎气得破口大骂。 “云哥,喝口茶。”新娘在满目疮痍的喜堂里找到一只完好的茶壶,替准夫婿倒了杯茶。 “简直欺人太甚。”不算慕容山庄那次,第八次,这是他第八次成亲了,而那个没天良的青衣楼主竟然连着破坏了八次。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身大红嫁衣的许吟秋坐在喜堂里唯一的椅子上一脸思考状。 “什么?” “为什么每次青衣楼的人都来得这么巧。” 一语惊醒梦中人,“难道阁中有内鬼。” 于是,第八次被人打断婚礼的某人,拉着准妻子风风火火的跑到飞莺阁的分舵找人问话。 “回少主,因为来人出的价码实在很高,所以楼主同意属下们出售消息。” 风霁云的脸色变了又变,两排钢牙几乎咬断。为了银子,爹竟然这样出卖他! “少夫人,再倒一杯吗?” 听到那一问一答,旁边就要烧起来的人蓦地扭头,然后就看到让他额际青筋暴跳的一幕。 他的准新娘浅笑着喝茶,分舵主狗腿的在一边伺候着随时续杯。 他们的婚礼被人强行破坏八次,她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秋儿,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没有啊。”否则她何必嫁八次这么麻烦。 “你都不伤心。” “伤心什么?”她一脸茫然。 “我们的婚礼被人打断八次,八次呐!”他忍不住拔高声音。 “还好啦。” 还好?他开始揉太阳穴。 “至少他们不是来杀人的。” “少夫人言之有理。”分舵主十足狗腿。 “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已经忍无可忍的人吼了出来。 许吟秋难得沉吟了下,“大概等青衣楼主认为可以的时候吧。” “是我成亲又不是他!” “可是,他现在不让你成亲啊。” “是我们!” “我没关系。” 她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惹毛风霁云,他一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就往分舵后院走。 “你干什么?” “洞房。”咬牙切齿。 捧着茶壶的分舵主眼睛倏地发光,然后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不多时,分舵爆出一声大吼,“都给我去死!” 然后,一条红色身影抱着另一个裹在被单中的身影跳上屋脊,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放我下来了。” 两人在一处密林停了下来。 “秋儿。” “嗯?”她头也不抬的整理自己散乱的衣物。 “你看,月明风清。” “蚊虫很多。”她伸手拍死一只叮血的蚊子,将染血的手心展示给他看。 于是,风霁云满腔的情意瞬间就灰飞烟灭了。这个不懂风情的丫头…… 啪的一声又拍死一只,她蹙着眉头打量四周,“我们找家客栈住吧。” “哦。” “一间上房就好。”她漫不经心的补充。 原本无精打采的人瞬间精神焕发。 “真的?” “你睡地板。” “秋儿。”她真是太擅长半人从天堂打下地狱了。 “快走吧,我困了呢。” “那我背你。” 她毫无异议的跳上他的背,在他平稳的飞奔中渐渐睡熟。 次日清晨,在淡淡的晨曦中,风霁云终于盼来让他望眼欲穿的洞房小登科。 青衣楼隔三差五的追杀仍在继续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是个永远无法平静的所在。 有人说,因为飞莺阁的少主拐跑青衣楼主的心上人,所以青衣楼主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追杀他。 也有人说,是因为风霁云诅咒了青衣楼主,害他一直讨不到妻子,所以青衣楼主才会无休无止的追杀他好不容易才娶到手的妻子。 还有人说…… 番外篇 后来,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风霁云终于见到自己的岳父和岳母。 见到昔年第一神铺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为了解决慕容嫣蓉假冒秋儿频频作案去找箫总捕头时,对方会说秋儿像她爹。因为那也是一张平凡到极点的脸,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而他的岳母则有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与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慕容夫人,可谓不分轩轾。 “出门快五年,总算是带个人回来了。”何青青很是感慨的拍拍女儿的头。 “我早就说过了,依这笨丫头事事不经心的性子,短时间是不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就算你赢了又如何?这臭丫头到底还是十年内带人回来了。” 风霁云在一旁悄悄抹汗。十年! “臭丫头,你既然挑上景兰成,为什么不把他给顺便灭了?还让他徒弟买凶追杀得你满江湖乱窜?” “爹说过,不能随便取人性命。” “许平,谁让你这么教育我女儿的!还好她平安回来了,要是出了差错,你拿什么赔我?” 反观,一代神捕大人平静如昔,口气和蔼可亲的说:“笨丫头,不是不让你搅和别人的事吗?怎么就搅和到慕容山庄去了?” “娘说过,被人欺侮一定要讨回颜面,否则如何在江湖立足。”许吟秋还是一脸的平静老实。 “何青青,看,都是你让这笨丫头惹祸上身的。” “……” 风霁云无语的看着吵得热火朝天的岳父、岳母,再看看视若无赌的心上人,他终于明白她那别扭的个性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 “饿吗?” “嗯。” “娘,厨房有吃的吗?” “自己去看。姓许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老是灌输臭丫头那些不实用的律法规矩,你当老娘放屁呢!” “……” 风霁云默默跟着妻子身后往厨房走,当院里吵架的声音是背景。 “他们一直这样吗?” “习惯就好。”许吟秋云淡风轻的回答。 果然,习惯就好! 他决定,如无必要,自己的孩子以后绝对要离岳父、岳母远远的。 “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呃……”他觉得自从见到岳父、兵母后,他就一直处于一种半迷茫状态。 “再不走,等他们吵完,我们想走就容易了。” 于是,他跟着她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