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棲梧》 第001章:顽劣太子 正德十七年国运恒昌,政治清明武力雄厚,四方来朝乃盛世之象。 然当朝之上,上至正德皇帝下至满朝文武皆为一事困苦不堪。 当今圣上正德皇帝乃是千古明君,武能安邦文能兴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全,世人称颂的一代明君偏偏膝下无子。 倒不是说正德皇帝某些方面不行,后宫之中年年皆有嫔妃产子,可偏偏各个皆是女婴。 如今正德皇帝已年近四十,膝下公主已有十八位之多,却无一皇子。 正德皇帝愁,满朝文武也愁,后宫的美人进了一批又一批,可却无一人能生出皇子来。 如今皇后生产在即,可正德皇帝脸上却无一丝喜色,因为这一胎早被太医诊断为女婴。 皇后今年三十有五,按理是不该再冒险生产,可她却对正德皇帝道:“本宫曾梦见观音娘娘,她怜本宫膝下无子特赐皇儿与本宫,即便这一胎再多风险,本宫也定要产下麟儿。” 萧皇后与正德皇帝乃是结发夫妻,正德皇帝虽知这一胎乃是女婴,却也不忍打破萧皇后的美梦,只得点了点头允她高龄产子。 萧皇后九死一生产下婴儿,许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上苍,这一胎还真就生出了一个皇子来! 正德皇帝听闻之后,差点当朝落泪,他急急丢下满朝文武直奔坤宁宫而去。 顾不得看上一眼经历九死一生的结发妻子,正德皇帝进了坤宁宫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那婴儿的下体,直到确定这婴儿下体之处确实多了一样东西,这才喜极而泣。 正德皇帝抱着男婴当场立旨,此男婴赐名为奕,封为太子,待他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当今圣上喜得太子,尤其这太子还是由皇后所生,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齐国沸腾了,下至沿街乞讨的落魄乞丐,上至当朝一品大员无不欢欣鼓舞。 终于啊,终于这百年基业后继有人了啊! 何况如今有了太子,那定然后面也会有皇子不是? 然而七年过去了,后宫之中再无一男婴出世。 于是满朝文武皆认命了,即便这太子骄纵了些,顽劣了些,也总比没有强! 其实最头疼乃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共有两人,皆是当世大儒,然而面对着七岁的顽劣太子,他们却是束手无策,可怜他们都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还要受这个顽劣太子的捉弄。 太子骄纵顽劣正德皇帝自然也知,可他如今四十有四,这一辈子应该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骂狠了他舍不得,打就更不要提了,那鞭子还未举起,他的心就先痛了几分。 人说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身为一国储君如此骄纵顽劣,自然不是办法。 萧皇后思虑良久进言道:“后宫之中仅有皇儿一个男童,他无同龄相较者自然顽劣不堪,陛下不如下旨将当朝三品以上嫡子嫡女请入宫中伴读。” 正德皇帝闻言皱眉:“皇后言之有理,但若要伴读只需选些大员之子便可,又何必让嫡子嫡女皆入宫中?” 萧皇后闻言轻笑,她俯首在正德皇帝耳边一阵私语,正德皇帝听闻之后立刻抚掌叫好,唤来太监总管黄吉明拟旨,传当朝正三品以上大员下至五岁,上至九岁的嫡子嫡女进宫伴读。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皆喜,要知晓随太子伴读可不仅仅是伴读,这可是难得大好机会,太子将来必定会是九五之尊,有什么感情比发小更好呢? 若是自家嫡子能够得了太子欢心,待太子登基之后那官职还能少的去? 若是自家嫡女能够入了太子的眼,将来…… 咳咳……想多了,太子如今年仅七岁。 就在三品以上大员都雀跃不已的时候,有一个人正苦恼不堪,他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少傅陆一航。 陆一航看着自家五岁的女儿,头有点疼,他看着眼前这个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儿,用一种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头更疼了。 倒不是说他的女儿有多顽劣,亦或是有多蠢顿,相反他的女儿十分乖巧懂事,只是…… 乖巧的有些过了,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常的五岁娃娃。 陆一航叹了口气,犹豫良久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芷儿,明日便是伴读的第一日,你切不可如在家中一般,定要表现的活泼些知道么?” 陆一航说完这话之后,便见自家女儿眨了眨眼,这是表示她听明白了的意思。 陆一航一见她这个模样,当下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府中仅有你一个嫡女,故而无人能与你作伴,若是你不知晓该如何表现,不妨瞧瞧那些与你同龄的孩子,她们如何你便如何,可好?” 陆芷又眨了眨眼。 说完这几句话,似乎也耗了陆一航的不少力气,他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无奈的让她退下了。 陆芷退出了书房,一出书房之后她便将双手负于身后,微微蹙眉似有苦恼之事,那模样不似一个五岁的孩童,竟似一个老太太一般。 她行走两步,朝身旁的奶娘问道:“一般五岁孩童与我有何差别?” 奶娘脚下微微一顿,她看着这个少年老成,不,是幼年老成的小姐,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奴婢那五岁的混小子,此刻大概还在玩泥巴。” “无趣。”陆芷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而后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蜗牛拖步一般朝后院走去。 留下风中凌乱的奶娘胡乱的想着,无趣么?谁家五岁的娃娃不是这般过来的? 便是宫中的那位太子殿下,据说五岁之时还以尿太傅一身为乐呢。 第002章:少年老成 陆芷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她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主院,一进主院便听得自家娘亲哽咽的哭声。 她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她一边朝主院走去,一边开口道:“娘亲,芷儿来了。” “我的儿啊……”一个少妇匆匆从主屋走了出来,一见陆芷顿时一把将她抱住,她的泪潸然而下,抱着陆芷就是一顿大哭:“我的儿啊,明日你便要去那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去了,你让为娘如何是好?” 感觉到脖间的湿意,陆芷心中又是一声长叹,昨儿才做好的新衣又脏了…… 她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家娘亲的背,淡淡开口道:“若是让旁人知晓娘亲如此形容宫中,只怕要治娘亲大不敬之罪了。” 软软的童声十分悦耳,可听见的人却是心头一凛,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各个急忙低了头,她们什么也没听见。 正在哭泣的妇人听得这话顿时止了哭,她抬起头来,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显着一丝慌乱,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哽咽道:“那怎么办?为娘话已经说了……” 陆芷在心中又长长叹了口气,是了,就是因为她娘这个性子,所以她才会五岁稚龄就觉得自己是如此苍老,她抬手继续拍了拍她娘亲的背安慰道:“无妨,这院子里的皆是亲信,娘亲这话还传不出去。” 说到此处她一眼扫过院中,见丫鬟婆子各个低头,这才又接着道:“再者,即便是传出去她们也讨不得好的,她们是您的丫鬟婆子,你若得了大不敬的罪,她们也是要跟着一同治罪的。” 吴夫人听得她的话,脸上的惊慌之色这才淡去不少,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是么?” “是的。”陆芷不再言语,她扶起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幼小的身子根本谈不上一个扶字,但母女间的默契早已养成,她伸手的那一刻吴夫人便缓缓起了身。 陆芷朝她伸了手,吴夫人自然而然的牵过,与她一同朝主屋走去。 身后的丫鬟婆子见这对母女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会觉得自家小姐还是个孩童。 陆芷寻了个小凳坐下,她看着坐在一旁脸上仍有泪痕吴夫人道:“娘亲,从明儿个开始,芸儿便要进宫伴读,虽说是辰时去酉时回,但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芸儿都是不在府中的,若是大姨娘二姨娘她们来,无论她们说什么要什么,你通通当做未曾听见便好。” 自家女儿发话,吴夫人第一反应便是点头应下,可应下之后却又犹豫起来:“她们身份尊贵,我……” 陆芷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娘亲,你虽是小户出身,可毕竟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们虽是官家小姐,但也不过是妾,论起身份你才是当家主母,比起妾室要高贵许多,这话芸儿已经同你说过许多遍了。” “话虽这么说。”吴夫人小心的觑了自家女儿一眼:“可若不是当年……” “娘亲莫不可再提当年之事,尤其当着爹爹的面。”陆芷板着一张小脸道:“当年爹爹进京赶考遇上匪患得你相救是不假,可当年爹爹不过是个穷秀才,你以身相许自然可得一段佳话,如今爹爹乃是堂堂当朝正二品大员,世人只会说娘亲挟恩以报,再加上这么些年您无所出,年近三十才有了我这个一个女儿,七出之条你已犯了其一。” 听到这里吴夫人揪了揪手中的帕子又要哭。 陆芷小身子一抖,急忙开口道:“爹爹重情重义,这么多年虽然娘亲身份低微,也无所出,可爹爹对你仍是敬爱有佳,当家主母的权利更是未曾剥夺,女儿说这番话的意思,不管您是因为什么成了爹爹的原配发妻,只要您在这个位置上,便不能让那些姨娘欺辱了去。” 听的自家女儿的话,吴夫人低了头,她绞着手中的帕低声道:“她们也未曾欺辱我。” 未曾么? 陆芷心里嗤笑一声,若是未曾,怎的不见她们日日来请安?若是未曾,怎的不见那些兄长姐姐们换娘亲一声母亲? 想到此处,陆芷的小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娘亲不记得,她却记得清楚,当年她发了热,几乎去了一条命,娘亲派了人去请大夫,可派出去的人却被堵在了府门口。 堵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两个姨娘的贴身丫鬟! 得了谁的命令,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若不是爹爹及时回来,只怕自己这条小命便去了,即便是最后活了下来,只怕也成了个痴傻模样。 她看了看一旁绞着帕子低头怯怯模样的母亲,实在忍不住心中又叹了口气,若不是娘亲如此软弱可欺,她又会五岁稚龄便成了这副老成模样? 老成到让她爹居然说出,表现活泼些的话来。 陆芷松了手,从小凳上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衣裙的褶子,而后才抬起头来道:“娘亲不必担忧,芸儿只是去上学罢了,明日一早您就不必送了,待芸儿回来向您请安。”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若是大姨娘二姨娘来,您就按芷儿说的,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便是。” 对于这个女儿的话,吴氏一直是言听计从的,当下连连点头:“娘亲记住了。” 见她应下,陆芷才点点头表示满意:“时候不早了,芸儿便先回去歇下了。” 她看了看天色,又扭过头来对吴氏道:“天色已暗,今日爹爹是不会来母亲这里了,母亲也早些歇下吧。” 说完这话,她不再停留转身出了主屋。 果不其然,刚出主屋又听得一阵啜泣声。 她揉了揉眉间有些头疼,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曾习惯么? 她回首看了一眼主屋,而后不再停留,转身朝自己院中走去。 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直跟在身旁的奶娘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不让夫人明日送您,奴婢瞧着夫人似乎挺伤心呢。” 陆芷看了奶娘一眼,淡淡道:“明日若是娘亲送我,定会又哭上许久,若是耽误了上学的时辰便是藐视皇家,这等罪名芷儿承担不起。” 奶娘被她这话一噎,想了想自家夫人的性子,最终乖乖的闭了嘴巴。 第003章:对她不喜 翌日一早,陆芷便坐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马车在街道吱呀吱呀的行驶,陆芷在马车之内端坐着,今早出门之时除了管家无人相送。 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她的母亲本是江南小户之女,因缘巧合救下了进京赶考却遭遇劫匪的爹爹,本是一桩才子佳人的美谈,却因为爹爹的高中,以及母亲的多年不孕,而变成了挟恩以报的丑事。 陆芷微微垂了眸,她对爹爹是感激的,若不是爹爹的一直相护,她与母亲不会平安活到现在。 爹爹有爹爹的难处,她知晓也体谅,所以她早早便学着独立,学着不动声色的避开大姨娘二姨娘,以及兄长姐姐们的挑衅,尽量让爹爹少出面,让娘亲少哭泣。 她是府中唯一的嫡女,可却不如那些庶出的姐姐哥哥们过的好,原因无它,因为没银子。 小户出身的娘亲,所有的嫁妆都用来资助爹爹赶考,疏通关系,等爹爹仕途稳定之后,她娘的嫁妆也用尽了,爹爹也是念情之人,将府中中馈交于娘亲打理。 可爹爹是个两袖清风的太子少傅,那点俸禄也仅够维持府中开销,所以她的衣衫永远不如那些哥哥姐姐们新,样式也用远是旧的。 陆芷并没有多大的期望,自她记事起娘亲总是低低啜泣,她唯一的愿望便是让娘亲不受大姨娘与二姨娘的欺辱,不再整日以泪洗面。 可越是年长,她越是发觉,这样的期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 她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小丫鬟,八岁左右的年纪,因为要进宫而特意换上的一身新衣,两个圆髻顶在头上显得十分喜庆。 这是因为自己要进宫伴读,爹爹特意从大姐那借的,她的身边除了奶娘便是两个大丫鬟,那也是外祖父特意挑选出来,从江南送到京城来的。 似乎该跟娘亲说说,为她挑两个年龄相当的丫鬟了。 总归是要一同进宫的人,到了宫中自己也只与她相识,陆芷想了想开口道:“冬儿,你在大姐身边当的什么职?” 似乎没有想到陆芷会同她说话,名为冬儿的小丫鬟身子一抖,急急回道:“回四小姐,奴婢只是个下等丫鬟,归到大小姐房中,并不曾在大小姐身边当职。” 陆芷闻言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看来这人应当是徐管家挑的了,选的刚刚好,无论年龄还是其它。 冬儿说完之后便一直静静的等着陆芷发话,可等了许久也未曾听见第二句话来,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果真如府中下人私下说的一般,四小姐真的很不擅多言呢…… 冬儿吐了吐舌头,却不曾想这一幕已落在了陆芷的眼里。 陆芷微微皱了皱眉,活泼,便是这般模样的么? 她努力想学着也吐出个舌头来,可试了几次舌头到了唇间,却怎么也无法伸出,她想了想还是作罢,自己永远也学不会那活泼模样,还是不要为难了。 马车到了皇宫城门之前便停了下来,陆芷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车夫躬身道:“四小姐,小的酉时再来接您。” 陆芷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有劳。”而后便径直朝宫门走去。 宫门之外已经陆陆续续有马车驶来,多是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略略扫过一眼,而后便不再看,一群娇滴滴的公子小姐,显然与她这个身份高却地位低的嫡女不是一路人。 来到宫门之前,递上早间徐管家交给她的名牌,那些禁卫接过看了一眼便又还给了她,立身收枪放行。 穿过厚厚的宫门,立刻便有太监迎了上来,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意道:“这便是陆少傅的嫡女陆姑娘了吧,奴才小全子,已经等候姑娘多时,陛下特意为小姐少爷们设立了课室,请随小的来。” 陆芷没有问这小全子如何识得自己,她只是规规矩矩福身行了一礼道:“有劳公公。” 小全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行礼,当下微微一愣,而后便笑着道:“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时辰不早姑娘请随奴才来。” 皇宫比陆芷想象中的要大许多也气派许多,但她只是环顾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跟着小全子朝里走,总归她在这里呆不了许久,此次进宫乃是为太子殿下伴读,待太子大了些,她们这些外臣之女便会离去了。 不是久留之地,便不值得她费心打量。 小全子在前面引路,每到拐弯亦或是岔路之处,都会停下来提醒一番,看见陆芷淡淡道谢,小全子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仿似在他面前同他说话的,不是一个五岁的官家小姐,而是一个已然成熟世故之人。 难道现在的官家小姐,都是这般模样了么? 小全子一边引路,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前后被领着同行的其它幼童,见他们均是一副好奇模样东瞧西看,心中有些了然。 并非如今的官家小姐都变了性子,而是恰巧他身后的这个陆小姐性子特例罢了。 “前面便是课室。”小全子指着前方一栋屋子道:“奴才也只能领姑娘到此处。” 陆芷看了那屋子一眼,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粒银子递了过去:“有劳公公了。” 小全子看了那银子一眼,笑着接过藏于袖中:“奴才是九卿房的小太监,今儿个早朝之前陆少傅特意托了奴才来接姑娘,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可使人去九卿房唤奴才。” 原来是父亲托的人,陆芷福了福身:“谢过公公。” 小全子连忙道不敢,与陆芷告了辞,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走了小全子,陆芷便朝那课室门前走去。 课室门前有一个约莫六岁左右的女童,一身淡绿色的襦裙,竖直的领子对襟的背子,整个人显得水灵精致,那女童瞧见陆芷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整了整襦裙在门前站定。 陆芷瞧见她皱眉,微有不解,不过初次相见,为何她对自己不喜?不过这样的神色她也瞧的多了,当下便不再在意,脚下不停朝课室门前走去。 刚行走几步,突然听得一个略带张狂的男童声在另一处响起:“站住!” 第004章:十大板子 陆芷停了脚步寻声望去,只见一男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正朝此处走来。 他双眸清澈鼻梁高挺,虽是幼年但不难瞧出今后定是个俊美的男子,只是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带着一丝傲然与不屑,双唇也是微微挑起,带着慵懒与讥讽。 再一瞧他身上玄色的衣袍,和衣袍之上绣着的五爪金龙,陆芷立刻低下了头去。 原来当今太子段奕,便是这般模样。 门前的女童听闻那声站住,反倒做了一个迈脚的动作,只是她迈了脚却又收了回来,看了段奕一眼,而后便低头站立。 段奕上了前,来到那女童身边,挑着眉露出几分鄙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低着头轻声回禀:“回太子,臣女乃是内阁大臣邱文靖之女邱诗谊。” 段奕闻言没有理她,偏头看向一旁的陆芷道:“你呢?” 陆芷依着那邱诗怡的话回道:“回太子,臣女是太子少傅陆一航之女。” “本太子问你叫什么!”段奕对陆芷的回答显然不满,他瞪眼道:“莫不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蠢人?!” 他这话一出,陆芷顿时察觉有几道视线朝自己而来,其中一道便是站在门前的邱诗怡。 陆芷的头更低了些,并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当下回道:“陆芷。” “岂有此理!本太子问话竟不用敬语!”段奕语声带着恼怒,可那模样却是十足十的得意:“身为本太子的伴读,居然来的比本太子还晚,如今又对本太子不敬!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五,不,重打十大板子!” 陆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不讲理之人,即便是在府中,她那些姨娘兄长姐姐,想要整治她也要寻些正当借口,可这太子竟然连借口的寻的如此无理! 先不谈这十大板子自己受不受得住,若是自己第一天进宫便挨了板子,那她爹爹的颜面何存? 陆芷压下心头恼怒,猛然抬起头来,一抬头便迎上了一个黑白分明,却带着一丝得色的双眸。 她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敢问太子,臣女何罪之有?” 段奕闻言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肩头的小身板,按理这个时候她不是该大哭着求饶么?不是该痛哭流涕的抱着自己的靴子说太子饶命么?自己等看够了她求饶的丑样,心情愉悦了,然后大发慈悲的饶了她么? 怎么这个小家伙,不但不求饶,居然还反问起自己来? 真真的反了天了! 段奕当下怒道:“本太子说的不够明白?你身为本太子的伴读,竟然来的比本太子还晚,不但如此,本太子问话居然不用敬语,这样对本太子不敬,打你十板子难道有错?!” “自然有错。”陆芷丝毫不惧他的怒气,挺了挺腰杆直视着他道:“其一,臣女并没有对太子不敬,回太子话前就已用了敬语,其二,臣女并没有比太子来的晚,太子出声之前,臣女已在课堂门前,若不是太子出声,臣女已进课堂。” “你,你,你!”段奕活到现在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于他,当下气的快要跳脚,他的手指都要戳到了陆芷的脸上,可偏偏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来,身后的小太监已经跪了一地,连声喊着:“殿下息怒。” “息怒个屁!”段奕回头就是一声怒骂,骂完之后他的理智稍稍回来了些,上上下下将面前这个敢顶撞自己的小矮子打量一遍,而后指着课室的大门道:“你说你来的比本太子早,可如今你瞧瞧是你离课室近,还是本太子离课室近?!” 陆芷看了课室门口一眼,又看了看终于寻到话来辩解,而面带得色的段奕,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他去,站定道:“如今是臣女近了。” “岂有此理!你竟然耍赖!”段奕怒瞪着陆芷,可对方仍是一脸木然模样,显然是不将他的怒瞪放在眼里的,他一甩衣袖,往前又走几步,而后抬起下巴朝她道:“如今是本太子近了!” 陆芷没有回答,而是又往前走:“如今臣女近些。” 段奕怒了,连走两步转头朝她瞪眼:“本太子近!” 陆芷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课室门坎,毫不犹豫的迈脚跨了进去,而后回身对着等着与她争辩段奕,淡淡宣布:“臣女已到课堂。”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一眼,利索转身往堂内走去。 段奕被那一句已到课堂给弄懵了,待他回过神察觉自己被耍,却发觉陆芷已然寻好位置坐下,课堂之内众多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段奕又气又恼又带了一丝羞,朝内大喊:“看什么看?再看本太子把你们的眼睛通通挖出来,当珠子玩!” 课室内的男童女童闻声纷纷低头,陆芷撇了撇嘴也跟着低下头去。 段奕本就被陆芷弄的恼羞成怒,再一瞧她撇嘴,顿时更加羞恼,一个小矮子也敢瞧不起他?! 他正要发怒,让人把陆芷拖出来,却听得身后一个女童声道:“太子息怒,不过一个臣女罢了,何须动怒。” 段奕皱了眉回头瞧去,原来是先前回话的女童,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听闻这话顿时朝邱诗怡吼道:“本太子高兴怒就怒,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来过问!” 他吼完心情顿时舒畅许多,重重哼了一声,便朝那害得自己丢脸的人走去。 邱诗怡双眼顿时蓄了泪水,自己将来明明是轰动京城的美人,为何他会说自己丑八怪?这一次明明是自己在课室门前,明明她赶在了陆芷的前头,为何他的眼中仍是只有她? 冬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吓出来了,她拍了拍胸口眼露崇拜之色,四小姐果真威武,不但将太子殿下气的跳脚,而且仍旧如此镇定有理有据,小姐不愧是小姐,换了她只怕早就趴在地上发抖了。 小姐如此威武,她也不能太窝囊了,冬儿提了提手中的布袋抬脚往课室内走,穿门而过之时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奇怪的看向门边,这个邱小姐好生奇怪,为何双眼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冬儿嘟了嘟嘴,继续朝室内走去,如此可怕的眼神她还是不要看了,晚间做噩梦可就不好了。 第005章:你故意的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段奕大步迈向陆芷,来到她的桌前,伸手在她的桌面上敲了敲:“小矮子,这位子是本太子的!” 陆芷抬头看他一眼,并不言语,径直从凳上下来,往另一处空位上走去。 她刚刚坐下,却又见段奕来到了面前。 段奕面带挑衅,又在她桌上敲了敲:“小矮子,这位子也是本太子的!” 陆芷这回连眼神都懒的给他,下了凳子又朝另一处空位走去,反正课室很大空位很多,她没必要为了一个位置,而与他置气。 然而她低估了段奕锲而不舍的毅力,她刚刚坐下,又见段奕来到她的桌前。 这一次未等段奕开口,陆芷便主动从凳上下来,往另一处而去。 可她走到哪,段奕便跟到哪,直到这课室的空位都被她走了个遍,可段奕仍是不放过她,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眼看着已无处可去,陆芷也恼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她气恼的瞪了段奕一眼,而后噗通一声往地上一坐:“太子殿下莫不是也要坐在地上不成?!” 段奕完全没有想到陆芷竟然会就这般的坐在了地上,再听得她的挑衅之言,顿时气恼不已,一只手指着她怒声道:“你……你……你身为女子,怎可随意坐在地间?陆少傅平日便是这般教你的?!” 陆芷最为敬重的便是爹爹,听得这话顿时火起,她怒瞪着段奕道:“太子身为储君,竟处处与臣女作对,难道这便是储君之范?且不论你是君,臣女是民,就是你身为男子又年长与我,难道便是这般欺压臣民,欺凌幼小,欺辱女子的么?!” “你……你……你……”段奕被陆芷一通责骂,气的手都抖了,可他你了半天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明明只是想看她求饶模样,明明只是想戏弄与她,怎的最后变成了欺压臣民、欺凌幼小、欺辱女子了? 他的脸都因为气恼而涨红了,可是他词穷,他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她! 不用看,他也能察觉到室内众人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活到这么大,还从未如此气恼,从未如此丢脸过! 他一把拽住陆芷的胳膊,把她朝上提,一边提一边恼道:“你给本太子起来!” 陆芷也恼,她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之人,逼得她无处可去倒也罢了,竟然连地都不给她坐! 她用力的往下坐着,恼声道:“就不起!” “起来!” “不起!” “起来!” “不起!” 陆芷说完,却又觉得不对,她光顾着与他置气,却未曾想过若真就这般赖在地上,有多失仪。 想到此处,她也不跟他斗了,书上说好男不跟女斗,可她却觉得如今是好女不跟男斗,于是她趁着他拉拽之时顺势而起。 段奕显然没想到前一刻还说着不起的人,后一刻便顺势起来了,他这一拽用了不少力气,陆芷顺势起身,他当即便脚下不稳向后倒去。 然而他的手还拽着陆芷的胳膊,陆芷刚刚起身,身形本就不稳,再被他如此一拽,当下就扑倒了下去。 段奕跌了个四脚朝天,本就背后生疼,可恰恰这时,一个身影又重重压了下来。 段奕顿时闷哼一声,朝着压在他身上的小人儿大声吼道:“你个胖矮子!快给本太子起来!难道你要压死本太子不成?!” 陆芷跌倒在他身上,本是有些慌乱的,可她听得那声胖矮子,却突然不想起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被她压在身下的段奕,见他忍痛模样,不由挑了挑眉,她慢慢慢慢的支起胳膊,用肘拐在他身上狠狠一杵,听得又一声闷哼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爬起身来。 段奕简直气炸了,胸前的一处还在隐隐作痛,他腾的一个鲤鱼打挺站落在地,揉了揉胸前那疼痛之处,朝着陆芷咬牙切齿道:“你个胖矮子,你是故意的!” 陆芷眨了眨眼,并不言语,若是陆少傅在此定然会明白,这是她表示认同之意。 可段奕却是不明白的,他见陆芷眨眼不语,当下吼道:“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 陆芷又眨了眨眼,仍是不语。 “你哑巴了?”段奕怒道:“先前不是很能说会道的么?男子汉大丈夫,敢做要敢当!” 陆芷闻言终于开了口,她淡淡看着气恼不已的段奕,一脸无辜模样:“可臣女是女子,而且很小,十足十的小女子。” 段奕哑然了,他盯着这个一脸无辜模样的陆芷哑然了。 似乎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最后都变成了她有理,而自己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就连她故意欺负自己,让自己受了一记闷拐,最后也变成了因为她是小女子,而可以不承认。 这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道理!! 气到极处反而无言,段奕如今便是这般模样,他瞪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哑然无声,此刻的他除了朝她瞪眼之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应对之法。 而陆芷也抬头看着他,他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她只有将下巴高高抬起才能看见他眸中的怒色。 她皱着眉头想着,她似乎真的把眼前这个人得罪惨了…… 两个人便这般对望着,谁也不曾开口,谁也不曾移开眼去。 渐渐的,这又成了另一番较量! 似乎感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四周众人皆不敢出声,邱诗怡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刺破,可她此刻除了干看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记得前世,就是因为自己不愿陆芷被太子这般看着,于是她开了口,可结果便是太子吩咐那两个太监直接将自己拖了出去,打了几大板子,那也成了跟随她一生的耻辱。 所以这一回,她不能开口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陆芷一步一步走进太子的心里。 不,她还是有机会的,虽然这次她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但下一次她绝对不会让陆芷再次得逞!她不会再如上一世一般,眼睁睁看着陆芷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陆芷的眼睛有些酸了,她很想说她输了,她不要进行这样无聊的比试了,可段奕的眼神分明不是这般说的,他那眼神带着倨傲带着恼怒,似乎在说,只要她眨了眼亦或是低了头,他便让她知晓得罪他的后果! 第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006章:世子段尘 古有勾践尝夫差粪便而面不改色,凭的便是一个忍字。 如今她只是与他对视而已,此等小事她只需忍……再忍片刻便好。 陆芷的眼睛已经很酸了,她感觉到已有薄雾在眼中升起,再过不了片刻,那薄雾便会化成水珠顺着她的眼睑滑落。 然而另一边的段奕也不甚好过,他的俊眸已经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瞪眼瞪的,想他堂堂一国太子,所到之处人人跪拜,而今日在一个小矮子的手下吃了闷亏不说,此刻竟连瞪眼都瞪不过她不成。 一个双眸蒙雾,一个俊眸涨红,两个人便这般对望着,正在这时一个轻笑声传来:“太子殿下又在玩什么有趣的?太傅可要来了。” 听得这个声音,段奕与陆芷都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段奕朝陆芷瞪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出声的人:“堂兄怎的来了?” 来人是镇疆王世子段尘,镇疆王乃是正德帝同胞亲弟,手握二十万大军,之所以封为镇疆王,乃是因为其骁勇善战,敌国之军闻其声名鲜有不未战先怯者。 段尘乃镇疆王妃所生,在段尘之前,镇疆王已有庶子五人,嫡子二人,然其却迟迟不立世子,直至段尘三岁之时才突然求见正德帝要立段尘为世子。 自古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镇疆王一意孤行要立段尘为世子,自然惹来许多人的非议,然而正德帝许是因为喜的麟儿心情甚佳,亦或是对胞弟的偏爱,竟允了镇疆王的请求。 自从镇疆王一意孤行立了段尘为世子之后,众人都等着看镇疆王的笑话,等着看他家宅不宁,等着他焦头烂额。 然而奇怪的是,镇疆王府一片平静,没有发生任何明争暗斗,也没有发生什么两位嫡长子心中怨愤迫害幼弟的丑闻,一切都是那般的平静,平静到让等着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自段尘被立为世子之后,镇疆王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四岁那年宫中大宴,段尘因以幼子之躯被封世子,而遭受顽固不化的文臣相讥,他淡淡而起对众文臣道:“尘知晓己身年幼不及兄长,但兄长谦让志在文章,故而尘不敢不受,此事陛下亦深明知,这才允了父王所请,此事并非密事,诸位若有其它不明之处,尘可在此当着陛下的面一一作答。” 众文臣闻言之后齐齐哑然,至此,四岁段尘舌战群臣之事便传遍了齐国大街小巷。 段尘七岁之时,西北乌孙****,他随镇疆王出征,竟在千军万马之前凭借一柄短剑与乌孙王过了十招,并立在马背之上劝其归顺。 乌孙王见其立于马背之上白衣风扬,当即长叹一声:“齐国有世子如此,乌孙再不敢言兵。” 当即回身撤军,三日之后向齐国递上了降书。 如今段尘十岁,已过了圣旨所规定的伴读年纪,再者依着他的身份也无需入宫伴读。 段尘来到段奕身边,转眸看了一眼陆芷,朝她淡淡一笑这才对段奕道:“今儿个你第一天入课室,皇后娘娘不放心,特意命我来看看你。” 说完他又转眸对陆芷露了笑容,微微蹲声与她平视柔声道:“你是陆少傅的嫡女陆芷吧?我是镇疆王世子段尘,你可以叫我一声尘哥哥,太子他为人确实骄纵了些,但并无恶意,你无需怕他。” 段尘的名字早已成为一个传奇,陆芷自然知道他,看了看眼前一脸柔色的段尘,又看了在一旁气呼呼瞪眼的段奕,陆芷眨了眨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一旁书桌走去。 来到桌旁坐下,脆声唤来如这课室中绝大多数人一样,用痴迷膜拜的眼光看着段尘的冬儿,默默取出包中书本而后看起书来。 段尘看着静静坐在那处,看着书本默然不语,好似早已将周遭一切摒弃在外的陆芷,眸中的讶异渐渐淡去,微微勾起了唇角。 段奕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对段尘道:“堂兄看到没?那个矮胖子竟然比本太子还嚣张!” 说完,他不禁想起自己吃的暗亏来,当下一撸袖子就要朝陆芷而去:“不行!本太子定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段尘伸手拦住了他,朝陆芷看了一眼,朝段奕凑近几分,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太傅已经在来课室的路上,虽然殿下不惧太傅,但今日毕竟是陛下第一次与众臣之子同堂,皇后娘娘甚为关注,若是此时出了什么岔子被太傅告到陛下与娘娘面前,只怕殿下这第一堂课就要颜面扫地了。” 段奕一听面上一抽,显然是有些惧正德皇帝与萧皇后的,但他仍是一脸气愤,朝陆芷猛瞪眼:“那个矮胖子怎么办?本太子咽不下这口气!” 段尘微微一笑:“不知殿下是否听闻过秋后算账?” 段奕一听,顿时露出几颗白牙笑了,抬起头来整了整衣袖,又是一脸趾高气昂模样:“哼!放了学,走着瞧!” 他刚说完这话,一个小太监便急急跑了进来,喘着气禀告:“殿下,太……太傅来了!” 段奕闻言急忙回身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一把抢过一旁小太监抱着的书本,随意翻开,摇头晃脑一副温故而知新的好学模样。 段尘不紧不慢行走两步,来到陆芷身后的空桌坐下,探头看了一眼她摊开书上的内容,顿时面露讶异:“你竟然在看《中庸》?” 陆芷闻言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书上,淡淡道:“父亲说,中庸可使人心境平和,今儿个入宫这才特意带上,竟不曾想还未开课便先用上。” 段尘微微一愣,待明白她话中之意,已初显俊逸的脸庞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扬着薄唇开口道:“原本,你以为会什么时候用到?” 陆芷闻言抬头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远处一脸认真:“被众人孤立之时。” 听得这话,段尘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看着眼前这个又重新低头的小人儿,眸色渐渐转深,沉默片刻,他幽幽开口道:“今儿个借由身体不适,早些回去。” 说完,他不再言语,起身离开朝段奕身边走去。 第007章:云泥之别 陆芷闻言回头,却见段尘已经在段奕身旁坐下,正等着太傅进课堂。 她微微垂眸收回目光,盯着桌上摊开的中庸,低声开口道:“冬儿……” 一旁的冬儿闻言回神,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陆芷摆了摆手:“罢了,太傅来了。” 太子太傅共有两人,如今走进课室的是严太傅,他是正德一年的榜眼,早在正德帝还是太子之时便入了太子府成了幕僚,不仅深得帝宠而且对正德帝也是忠心耿耿。 如今,这忠心丝毫没有因为段奕赐给他的那一身尿而改变分毫。 严太傅走上案台,用那双小眼扫了一眼台下,顿时一阵头疼,这台下坐的可都是当朝二品以上大员的嫡子嫡女,虽说是给太子当伴读,但也不能全然不顾这些少爷和小姐。 这些少爷小姐,在家之时定然是请了教习的,每个人的进度自然也是不一,既然是伴读,自当以太子殿下为主,但他们的课程也不能落下了。 圣旨颁发之后,他与魏太傅和几位少傅研讨许久,这才有了打算。 严太傅轻咳一声道:“老夫不管诸位在家中如何,既然入了宫成为太子殿下伴读,就当事事以太子殿下为重,但考虑到诸位所学不一,故而要求诸位将平日在家中所学进展一一写上,以便老夫因材施教。” 严太傅话音一落,众人身旁的书童丫鬟等就开始铺纸研墨,段奕闲来无事不由四下打量,瞧见四周众人写下的书单,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转眸看见段尘正专注的看向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觉是一旁的陆芷,正欲不满出声,却突然闭了嘴巴,默默看了一眼陆芷提笔落字,而后偏过头去不语。 过了一会众人陆陆续续写完交了上去,严太傅随手翻了翻,微微点了点头,不愧是当朝二品的嫡子嫡女。 严太傅看完心中已经有数,对众人道:“由于今日乃是诸位第一次上课室,便以太子平日所学为基,若是有听不懂的,暂且听着便是,明日老夫会安排出教程。” 说完,他转向段奕道:“敢问殿下,昨日老夫所教《大学》之中曾提及絜矩之道,不知如今殿下可曾明了?” 段奕闻言嘴角一抽,挺了挺胸膛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心虚:“明……明了。” 严太傅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既然殿下明了,不妨告知在座诸位,也好让诸位明白殿下平日所学。” 听得这话,段奕的面色顿时一僵,平日里嚣张跋扈模样早已不见踪影,只见他微红着脸坐在那边抿唇不言。 严太傅一瞧便知不好,正欲给段奕寻个台阶下,却见一女童站起身来,侃侃而言:“此题就连臣女也知晓,殿下胸有千壑这等小题自然不屑答之。” 严太傅看着这侃侃而谈的女童,双目微有精光闪过,淡淡开口问道:“哦?不知你是哪位大臣之女?” “臣女乃是内阁大臣邱文靖之女邱诗怡。” 严太傅闻言点了点头:“既然邱小姐知晓何谓絜矩之道,那便请邱小姐细说一二。”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看着邱诗怡起身侃侃而谈,听着她吐出的答案,陆芷微微皱眉朝邱诗怡看去,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似她曾经梦里这么作答过一般。 正当陆芷疑惑之时,邱诗怡朝她看了过来。 看出她眸中的得色和轻蔑,陆芷收回目光,偏头看了一眼低头抿唇的段奕,及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低下头去。 严太傅将邱诗怡夸赞一番之后,便让其坐下了,开始正式授课。 这一堂课不管听不听得懂的,都乖乖坐在桌旁认真听着,就连平日总是嬉闹应付的段奕,也出人意料的安静和专注,这让站在案台旁的严太傅险些老泪纵横,心中默念数次我皇英明,天佑大齐。 一堂课结束之后,严太傅满心欢喜的走了,课室里瞬间便热闹了起来,本就是几岁大的孩子,尽管各个家教甚严,行为举止俨然如大人一般,但终究难掩其心性。 男童们将段尘围成一团,言语之中无不含着钦佩与仰慕,而女童却将邱诗怡围成了一团,多是倾慕之言,有赞其博学者亦有赞其勇者。 陆芷看了一会,发觉自己果然是被孤立的人,不过好在她已习惯早已不无不可,只是让她感到讶异的是,与段尘的水泄不通相比,段奕身边反而门可罗雀。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实属正常,毕竟段奕‘威名’远扬,即便众人的目标是他,一时半会也不敢主动靠近。 “小矮子,你看什么看!” 陆芷强力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回头朝段奕露了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回殿下的话,臣女不过一时无趣随便看看罢了。” 段奕闻言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睬她。 陆芷看着他一副高傲模样,突然竟觉得他与她一般不过是可怜人罢了。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云泥之差又怎会一样。 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众人俨然已经十分熟悉了,待到宫女太监领着众人用饭之时,整个队伍有说有笑的在前面走着,而一开始还显得孤独的段奕,此刻已经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央。 只是他仍是一副傲气模样,抬着下巴用鼻孔回答众人示好的话。 陆芷低着头默不吭声的跟在众人后面走着,冬儿面含担忧的看了看前面热闹的人群,又看了看形单影只的陆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怎么不同前面少爷小姐们玩耍?” “玩耍?”陆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又淡淡垂下眼眸:“何必自取其辱。” 冬儿闻言面上一僵,莫名就有些心疼起来,四小姐平日在府中是什么模样,她虽然年幼入府时日不长但多少也有听闻,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身旁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你先下去用饭,我陪你家小姐走走。” 第008章:慧极必伤 冬儿看到来人,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偏头朝陆芷看去。 陆芷抬头看了眼段尘,转眸对冬儿道:“你先下去吧,过会来膳堂寻我便是。” 见冬儿应下要走,她又嘱咐道:“宫中不比别处,无论遇到何人何事皆要礼让几分,切莫胡乱走动。” 冬儿闻言当下点头,脱口而出道:“小姐放心,奴婢醒得,宫中不比别处是要挨板子的。” 陆芷见她真的明白,这才点了点头让她离去。 从冬儿离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段尘与陆芷并肩而行,看向她轻启薄唇问道:“那丫鬟是你贴身婢女?” 陆芷微微一愣摇了摇头:“并非。”转念她明白了段尘话里的意思,又补充道:“总归是陆家之人。” 段尘闻言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赞同她的话,沉默片刻他突然问道:“先前第一堂课时,那邱诗怡为殿下解了围,眸中尽是得色,可我却见你看了一眼殿下之后面露嗤笑,这是为何?” 陆芷闻言一愣,抬眸看了看他,见他眸中带着探究与认真便知晓自己若是不仔细回答,只怕难以善了,当下微微垂眸低声道:“这便是世子将殿下推出,而后抽身纡尊来我身旁的原因?” 段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诧异过后他扬了唇角,看向陆芷的眼神多了一丝别样的光彩,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陆芷叹了口气;“我虽不曾与殿下多有接触,但殿下性情显然是倨傲的,邱诗怡面上虽然是为殿下解了围,可出口的话却十分不妥,只怕依着殿下的性子,不但不觉得她是在解围,反而会觉得是在嗤笑于他,毕竟一个幼女都知晓的答案,他却不知。” 段尘闻言,看着她的眸色转深低低道:“你所言不差,依着殿下的性子确实不会记她的好。依你所见,这话该如何说,殿下才会领情。” “若是换了我……”说到此处,陆芷突然住了口,轻轻皱眉抬头看向段尘,迎着他幽黑的双眸轻叹一声:“似乎什么时候都瞒不过世子。” 段尘闻言唇角微微扬起,及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淡淡道:“能够看懂中庸,又岂会不知先前我话中之意?聪慧如你,自然会寻得机会向殿下示好,而先前正是一个契机,只是不曾想竟被邱诗怡抢了先机。” 陆芷闻言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了。 两人并肩而行,临至膳堂门前之时段尘突然停了脚步,他偏头看向陆芷,沉默片刻低声道:“世间有两种早慧之人,一种是天生聪慧无双,一种是后天为命运所迫,第一种人注定命途多舛,而第二种人则定然慧极必伤,小芷儿,你是属于哪一种?” 陆芷闻言抿了抿唇,指了指自己发间一处:“我今日早间揽镜自照之时,发现发间竟有一根白发,世子觉得是为何而来?” 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一脸认真的指着自己的发间说着有了白发,段尘忍不住扬了唇角,伸出手去揉了揉她头顶秀发,而后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陆芷抿了唇,伸出小手努力的抚平头顶被弄乱的发丝,几番努力之后发觉发髻已乱,顿时气恼的朝膳堂内瞪了一眼转身就朝外间走去。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段奕那独有的带着倨傲和张狂的声音:“小矮子,想上哪去?” 陆芷闻言顿觉头痛,心中默叹了口气,转身低头躬身回道:“禀殿下,臣女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仪容已乱,欲先寻一处整理仪容,以免在殿下面前失仪。” “什么乱七八糟的。”段奕一脸不耐:“你直接说,你蠢到走路都会摔跤,害怕丢脸想跑了嘛。” 陆芷闻言一阵无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的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段奕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他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将陆芷打量一边,突然笑了,上前两步道:“你不就是想找个地方梳洗嘛,本太子带你去。” 听得这话,陆芷直觉往后退了半步,微微躬身语声越发恭敬:“不过小事,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没事。本太子今天突然心情好,大发慈悲带你去。”段奕说完看她一眼,便越过她朝前走去,陆芷抬头看了一眼透过门口朝这边张望的众人,还有那守在门口的两个太监,便知晓自己这一趟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陆芷闻言收回目光快走两步跟上前去。 段奕见状这才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轻哼一声转身朝前走着。 陆芷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高抬的脑袋,突然幽幽开口:“臣女又一谏言,还望殿下采纳。” 段奕皱了皱眉头,倒也没阻拦她,只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为了我大齐,为了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声名,臣女恳请殿下今后能不用成语还是不用成语的好。例如先前,殿下所言大发慈悲带臣女前去梳洗,这大发慈悲便错用了,再如,课堂之时空穴来风一词,并非指无中生有,而是指凡事必有因,再再如……” “你给我闭嘴!” 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陆芷抬眸看着涨红了脸,俨然已经恼羞成怒的段奕淡淡道:“是殿下让臣女有话快说的。” “你……你……你……” “陛下曾下令,凡齐国国民皆可谏君之言,殿下虽不是君王,但也是储君,这是臣女身为齐国国民之本分,殿下无需夸赞。” “你……你……你……” “臣女知晓殿下乃开明之主,心胸宽广之君,区区谏言定然欣然受之,时辰已经不早,殿下还未曾用饭,臣女倒是无妨,只是殿下乃万金之躯,若不快些用食,只怕又到了午后开课之时。” 段奕嘴角抽了又抽,一张脸更是青了黑,黑了青,他怒瞪着一脸理应如此,臣女是为了殿下着想的陆芷,一阵咬牙切齿。 过了片刻,他猛然转过身去,磨牙道:“本宫乃是一国之储自然听得进谏言,为了多谢你的谏言,本宫一定会为你寻个佳地,好好的梳洗!” 第009章:被踹落水 段奕将‘好好梳洗’四字咬的极重,说完之后一甩袖袍大步离去,他此刻心头怒火自然行走较快,走了几步发觉这家伙没有跟上,又不得不停下来催促。 可每当他催促的时候,这个小矮子总是指了指自己的短腿,而后露出一副既无辜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来给他看,而他,最终只能憋着火停下来等。 陆芷慢吞吞的走着,眼看着前面那一身玄衣的人气的跳脚,却又忍着不发作的模样,挑了挑眉微微扬了唇角。 她知道早间之时,她已经彻底将他得罪,又失了讨好他的机会,这一顿报复自然是无可避免的,她也知晓段尘柔乱了她的发髻,本是为了帮她,让她能有个借口先行回去,可却没有想到,段奕根本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到今日散课之时才动手教训她。 既然梁子已经结下,躲也躲不过,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着眼前那人背后的五爪金龙,陆芷掩下自己扬起的唇角,其实他们的太子殿下并不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他虽然跋扈张狂且胸无点墨,但其实本性并不坏。 否则仅凭着他的身份,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命人将她拖走打上一顿,亦或是,直接将她赶出课室。 但他都没有,他虽然看似嚣张跋扈,但其实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所以她相信,他即便是要教训她,也不会真的伤了她的性命。 想到此处,陆芷的嘴角又微微扬起,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他的! 段奕的脸色铁青,双手负于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走着,身旁的小太监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弯腰低头努力将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生怕段奕一个迁怒,就将自己弄出去打板子。 拐了几个弯,早已离开了学堂的范围,直往深宫走去。 陆芷沿途默默记下路线,以防他们骄傲的太子一时不忿,把她丢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吓上一吓,皇宫这个地方,很多话本里都有描述,但让她记忆最深刻的,是荒无人烟的冷宫,和埋葬了无数宫女太监的枯井。 可事实证明陆芷有点想多了,段奕只是带着她来到御花园一个僻静的荷花池旁,然后吩咐小太监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待小太监走到路口处,段奕转身朝她冷哼一声:“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梳洗么?这里有水又没人会来!” 陆芷看了看段奕,又看了看那池塘,眸色动了几动,而后一言不发缓缓朝池塘边走去。 她每前进一步,段奕脸上的笑容就更甚一分,当陆芷走到池塘边的时候,他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朵根,脸上也是一片得意神色。 他轻轻踮起脚尖,猫着腰悄悄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陆芷身后,无声贼笑着就要朝陆芷伸出脚去。 就在这时,陆芷突然转过头来,皱眉看他:“殿下也要一同梳洗?” 段奕面上一僵,急忙收回刚刚抬起的脚,抬起头来做望天状:“本……本宫,本宫看看天色如何。” “哦……”陆芷点了点头:“原来殿下知晓京城附近已两月无雨,故而时时关注天象,殿下如此关心民生,实乃我大齐之福,百姓之福!” 段奕闻言,嘴角抽了几抽:“行了,行了你知道本太子关心民生就好,快些梳洗,本宫肚子饿了。” 陆芷闻言点头,蹲下身子照着湖中清水就开始梳洗起来。 段奕低头看她,一侧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副坏笑来,而后猛的伸出脚去用力一踹,顿时陆芷那小小的人儿便在一声惊呼之中被踹到了湖中。 “救……救命……” 小小的人儿带着惊慌与害怕,在湖水之中浮浮沉沉,那小小的双手高高举起,口中艰难唤着救命二字。 可是她越是挣扎,离岸边却越来越远。 段奕站在岸边,看着陆芷在水中浮沉,双手叉腰朗声大笑:“你不是很能说嘛!有本事你现在再说啊!” 回答他的只有那语声渐低的救命。 站在路口的小太监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腿发抖,他颤抖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是无声,只有那抖动的双唇显示出他的害怕与挣扎。 陆芷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低了,高高举起的双手也渐渐开始低落下去,段奕见状不削的冷哼一声:“真没用!”而后一把扯开腰间玉带,三两下脱去外袍,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原本在水中显得气若游丝的陆芷,见他脱衣跳入谁的那一刻傻了眼,愣愣的也不呼救了,也不挣扎了,愣愣的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自己,而后十分嫌弃的一边说着没用,一边揽上自己的腰而后抱拽着自己朝岸边游去。 段奕上了岸,将陆芷一把丢到岸边,见她傻愣愣的呆坐着,不由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被吓傻了吧?” 陆芷眨了眨眼没有说话,盯着他半响,这才奋力的咳嗽两声,昭显着一个落水之后的人应该有的反应。 此刻乃是初秋,虽然天气不凉,但浑身湿透的陆芷在清风拂过之时,还是抖了抖身子。 段奕见状,面上嫌弃之色更显,他撇了撇嘴,烦躁的捡起地上自己的外袍,而后一把甩在了她的身上:“真没用!” 那玄袍上了身,陆芷又傻了,看了眼上面的五爪金龙,吓的跐溜一下就站了起来,迅速后退两步,离那玄袍半丈远,抬起头看向一脸莫名的段奕小声提醒道:“殿下,这是太子朝服……” 听她这么一说,段奕似乎才刚刚想起,他看了递上的玄服一眼低声道:“不过是件衣服,一个个的都好像觉得会吃人。”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语声有点低,陆芷站在对面,也只能仰头望天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段奕抬头对她翻了个白眼,而后朝路口的小太监道:“你!过来!把外袍脱了!” 小太监闻言顿时傻了眼,段奕见状皱了眉头,甚是不耐的朝他吼道:“傻愣着干什么!再不脱,我就让你再也不用穿!” 听得这话,那小太监明显身子一抖,而后飞快的低下头去解开腰带退下外袍,抖着身子颤颤巍巍来到段奕面前。 段奕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外袍,而后甚是不耐的朝陆芷丢了过去:“这个衣服,你总能穿了吧?!” 第010章:你是女子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陆芷缓缓接过衣服,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段奕被她看的烦躁,捡起地上的玄色太子朝服,随意往身上一穿扣上玉带,看着她皱眉一脸嫌弃:“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她没用了,陆芷额间跳了几跳,看着他抿唇没有开口。 段奕似乎觉得无趣,朝她瞪了一眼,而后吩咐那小太监送她回去,说完便转身要走。 陆芷见状顿时皱眉,出声唤住他:“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膳堂。”段奕闻言回身,又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本太子不像你这个小矮子这么没用。” 陆芷闻言嘴角抽了一抽,看着他大步离去撇了撇嘴,他乃是当朝太子,是大齐唯一的皇子,操心他的人很多,还轮不到自己。 转眼看到一旁的小太监,陆芷朝他笑了笑,伸手将衣服还给他,可那小太监说什么也肯收,哪怕陆芷对他说段奕不会知晓也是无用。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段尘来了。 他看了看陆芷湿透的衣衫,又看了看一旁小太监开口道:“你就别为难这个小太监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殿下的话虽不是圣旨但也所差不远,今儿个你若将衣服还给了他,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挨罚。” 看了看那小太监的神色,陆芷便知晓段尘所言不虚,她紧紧皱了眉头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段奕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他不是那样的人,即便他只是出口吓一吓这个小太监,但他身旁的人却将他的话当成了真,并且会严格的执行,所以正如段尘所说,若是她现在将衣衫还给了这个小太监,只怕她前脚刚走,这小太监后脚便会被人处罚。 看这小太监害怕模样,只怕处罚还不轻。 陆芷收回衣衫披上,对那小太监柔声道:“多谢你的衣服,你叫什么?” 那小太监闻言低头,躬身道:“回姑娘的话,奴才小德子。” “小德子。”陆芷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明儿个我将衣服还给你。” 那小德子闻言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段尘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这是姑娘的心意,你无需忐忑。陆姑娘我会亲自送出去,你回去换上衣衫,免得因为衣衫不整又被治罪。” 小德子闻言当下对二人行了一礼,急急离去了。 看着小德子走远,段尘转身面向陆芷,伸手想替她理理披上的衣衫,可还未触碰到她的肩头,便见她往后退了半步,他看着她,缓缓放下手臂,叹了口气道:“你愿意随殿下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应对之法,却不曾想你竟然是这么应对的。” 陆芷其实并不想将抗拒表现的如此明显,可不知怎的,看着他的手来到肩头,她便抑制不住的后退了半步。 她有些尴尬,不知如何面对,听得这话立刻顺着话头道:“我已经将殿下得罪了,若不让他报复回来,他定然不会罢休,既然如此不如随了他的愿,也好了结此事。” 听得这话段尘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换了话题:“我已经让你的丫鬟在宫外等你,马车也已经备好,今儿个你就早些回去,虽说现在乃是初秋,但你毕竟是女子身子弱些,回去还是寻个大夫瞧瞧。” 陆芷对段尘道了谢,随着他沿着僻静的路出了宫门,一路之上她都没有开口,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段尘先前那话有些别扭,可具体别扭在哪,她却不知。 冬儿见到她的那一刻,直接吓哭了,哇哇嚎着埋怨着自己没用,懊悔着没有守在陆芷的身边。 陆芷看着她嚎啕大哭,边哭边自责的模样,眸色微动,轻声开口道:“我没事,但你若再哭下去我就有事了。” 冬儿闻言顿时收了哭声,哽咽着为陆芷搬来马凳,而后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吱呀呀的行驶起来,临到陆府之时,陆芷才突然醒悟段尘那话,到底哪里让她觉得别扭了。 因为他说的是:你是女子。 陆芷微微皱了眉头,她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段尘竟是将她当成女子来看的么? 想到此处,她突然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她是想多了吧?他说的女子,定然只是再说她的性别。 吴夫人已经得了消息守在府前张望着,陆芷一下马车她就立刻扑了过去,抹着帕子掉着眼泪,嘴巴一张就开始要哭诉。 陆芷见状额间一跳,急忙一把挽上她的胳膊,小声道:“娘,我没事,不过是与太子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水里了,我是会凫水的你忘了么?” 吴夫人一听收了眼泪,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确认她真的只是落水,这才松了口气。 陆芷见她不哭了,心头也跟着松了口气,柔声道:“娘,让人备水我要沐浴,在备些姜汤去寒,若是两位姨娘和哥哥姐姐们问起,就按着我先前同你说的回话。” 吴夫人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记住自家女儿说的话,当她记下的时候,转神却发觉自家女儿那小小的人影已经进了府中。 她急忙快步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朝身旁的徐管家道:“快,快给芷儿备水,再准备姜汤。” 徐管家朝她躬了躬身,笑着道:“夫人放心,老奴已经让人去办了,过一会便会直接送入四小姐院子。” 吴夫人闻言微微一愣,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是这样啊,我好像又反应慢了。” 听得这话,徐管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不变:“这些本就是该下人做的事情,何须夫人烦心。” 陆芷沐浴更衣之后便没有再去学堂,吩咐奶娘守在门外,不得让任何姨娘和兄长姐姐前来探视。 吴夫人听她这般吩咐,顿时觉得不妥,不由开口劝道:“他们毕竟是你的兄长姐姐。” 陆芷闻言神色不动,只随手翻开一本书在窗台下看着淡淡道:“芷儿只是想图个清静罢了,若是他们来了,少不得又要应对半日,芷儿毕竟是落了水的,需要休息。” 吴夫人想了想,对陆芷的话深以为然,当下点了点头开口让奶娘一定要守好院子,过会她再派几个粗实婆子来一起守。 她这话一出,陆芷与奶娘眉间齐齐一跳,陆芷连忙开口:“娘不必如此,奶娘站在门外他们便知晓了。” “是这样啊……”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吴夫人起了身:“那芷儿你好好休息,晚间时候娘再来看你。”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011章:宫中来人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陆芷起身将她送到了屋外,这才回到屋中窗前继续看书,然而她刚刚回屋没多久,外间便有了动静。 奶娘急冲冲的跑了进来,见到她似乎急的话都说不利索:“小……小姐,宫里来人了!徐管家让小姐去前院。” 陆芷闻言立刻站起身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朝前走去。 来到前院,院子里已经乌压压的站了一堆人,除了在国子监上学的大哥陆恒、二哥陆哲之外,府里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徐管家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笑着低声道;“四小姐,皇后娘娘听闻你与太子殿下玩耍落水一事,特意派了高女官前来探望。”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高女官乃是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管理后宫代掌凤印,乃是正一品女官,论起官衔比爹爹这个少傅还要大上两级,区区一个落水,皇后娘娘为何竟会派了高女官前来探望? 容不得她多想,徐管家便领着她穿过人群,来到了前院中央。 前院院子里,此刻摆了一方桌子,桌子旁坐着一个约莫三十上下宫装女子,正是高女官,她端着茶盏看着远处似乎正在品茶,她的身后两侧是两排捧着物什的宫女,而她左侧的是大姨娘陈氏和陆芷的大姐陆琪,在右侧的则是二姨娘马氏,还有陆芷的二姐陆珊、三姐陆兰。 至于陆芷的娘吴夫人,早已被挤到了大姨娘身后的丫鬟堆里。 陆芷上了前,扫了一眼众人,并未对高女官行礼,而是径直朝吴夫人道:“娘,你怎么在那儿?过来,来芷儿身边。” 吴夫人一向都听陆芷的,陆芷的话音一落,便乖乖挤开众人来到她身旁,朝她露了个笑容。 高女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边挂笑淡淡垂眸看向杯盏中的毛尖。 大姨娘打量了一眼高女官的神色,转眼看向吴夫人那笑容顿时就觉得刺眼起来:“夫人是怎么回事?没瞧见高女官正等着么?四小姐不懂事识不得高女官分不清轻重缓急,难道夫人也不知么?!” 吴夫人一听这话,拎着帕子的手就是一紧,抬眸看向大姨娘吱吱呜呜道:“我……我……” 陆芷皱了眉头,上前一步侧身将吴夫人挡在身后,而后看向大姨娘冷声道:“大姨娘说芸儿不懂事,那芸儿敢问大姨娘一句何谓懂事?便是如大姨娘这般,身为妾室却在当朝一品女官面前训斥当家主母的么?!” 她这话一出,大姨娘陈氏顿时面上一慌,急急看向高女官想要解释什么:“妾身并没有……” “行了。”高女官放下茶盏淡淡打断了陈氏的话,只看向陆芷笑了笑,柔声道:“这位便是陆少傅唯一的嫡女陆姑娘了吧?你是落了水的人,怎好长站着?” 她的话音一落,陈氏与马氏还有陆芷三个姐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句唯一的嫡女,便宣告了她们的身份。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看着高女官缓缓弯腰行礼,郑重的道了一句:“多谢高女官。” 看着那小小的人儿慢慢爬上自己对面的椅子,高女官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待她坐下才又开了口:“太子久居宫中不曾有过同伴,陆小姐能够与太子交好皇后娘娘甚是高兴,听闻你与殿下玩耍之时落了水,皇后娘娘特意派了太医前来为姑娘把个脉。”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并无大碍。” “有没有大碍还是要太医诊治之后才能下定断。”高女官朝陆芷笑了笑:“总归是娘娘的心意。” 她都这么说了,陆芷哪里还敢再拒绝,当下点了点头伸出手去,任由太医把了脉。 那太医把脉了片刻便松了手,转身对高女官道:“禀女官,陆小姐并无大……” “咳咳!” 太医的话说了一半,高女官突然大声咳嗽了两声,那太医听得咳嗽声,当下语声一顿,而后才接着道:“陆小姐看似并无大碍,但寒气入体,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发热出现风寒之症。” “是么?”高女官闻言面上一片惊色:“竟有这么严重?” 那太医点了点头,肯定到:“老夫在太医院多年,区区风寒之症还是诊的出的。” 高女官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太医的话,正要开口却被一旁吓坏了的吴夫人抢了先:“太医,那……那该怎么办?我们芸儿小时候便是这般落过水,而后就一直高烧不退!” 太医见吴夫人真的是急了怕了,急忙开口安慰道:“夫人放心,老夫过会开个方子,小姐服药过后夜里便会退烧了。” 听得这话,吴夫人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谢完天地,她终于机灵了一回,又立刻开口补充道:“谢过皇后娘娘,谢过高女官,谢过太医。” 陆芷自从高女官开始咳嗽之后,便一直低头垂眸不语,高女官坐在她对面看她良久,这才起身开口命身后的宫女,将皇后赏赐的东西一一奉上。 高女官的目光在陈氏马氏等人面上扫过,笑着对陆芷道:“既然太医已经诊治,我便先回去复命了,这些东西乃是皇后娘娘所赐,姑娘还是爱惜着些,莫让不相干的人用了。” 听闻这话,陆芷这才抬眸,滑下凳子对她行了一礼:“臣女谢过皇后娘娘赏赐,谢过高女官。” 高女官恩了一声:“行了,也不必送了,姑娘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太傅那边皇后娘娘已经为姑娘打了招呼,明儿个姑娘就不必去学堂了。” 陆芷闻言又道了声谢,恭敬的弯着腰目送走了高女官。 太医写下方子,特意再三嘱咐徐管家一定要煎药让陆芷喝下,得到徐管家与吴夫人的保证之后,这才离开了陆府。 徐管家与众人去送高女官与太医了,陆芷抿着唇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屋中。 半个时辰之后,吴夫人亲自将熬好的药端到了陆芷的面前,柔声道:“芷儿乖,把药喝了,喝了药咱就不发热了。” 陆芷看了那黑漆漆的药碗一眼,转过身去淡淡道:“娘错了,这药喝了才会发热。”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012章:以物易人 吴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药,并未如往常一般听从陆芷的话,而是垂眸低声道:“芷儿,娘知道药苦了些,可这是太医开的方子,定然比你幼时喝的那些要好上很多,娘知晓你自有主张,但在这件事儿上你就听娘一次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黯哑与坚持,还有一丝丝几不可闻的恳求。 陆芷闻言回身看她,略略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好吧,左右这药也是非喝不可的。” 吴夫人闻言双眸顿时一亮,她抬起头来急忙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陆芷,虽然她听不明白什么叫非喝不可,但看着陆芷将药饮下,她还是松了口气柔声道:“芷儿苦不苦?娘取点蜜饯来。” 陆芷摇了摇头,将空碗递还给吴夫人道:“娘,一碗药而已不苦的。” “不苦就好,不苦就好。”吴夫人面上带了笑:“芷儿好好休息,晚饭你就不必去饭堂了,娘让人给你送到屋子来。” 说完,她端着空碗就要离去,陆芷想了想突然开口唤住她:“娘,芷儿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下。” 吴夫人闻言停了脚步,回头笑着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陆芷开口道:“芷儿身边除了奶娘和外祖父从江南送来的绿风和绿叶外再无旁人,今儿个去宫中还是徐管家特意抽了个冬儿陪伴,芷儿如今也年满五岁该寻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丫鬟了,从小陪伴的情谊总比将来临时寻来的好。” 听了这话,吴夫人面上顿时显出一抹自责来:“是为娘的错,娘今儿个就跟你爹禀告此事。” 陆芷闻言及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看着吴夫人缓缓开口道:“娘,爹爹当值一日已经十分辛苦,岂能再用这后宅的琐事烦扰与他?你乃当家主母,莫说是买几个丫鬟,就是整个府中的事物也都应该由你说了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陆芷淡淡打断了她的话:“娘,芷儿说句实话,若不是爹爹重情重义,坚持将当家的权利交于你手,又默默为你分担了许多,只怕这府中早已没有了你我的容身之处,芷儿一天天大了,确实可以为娘分担些,但将来呢?芷儿毕竟是个女儿总有离家一日,届时娘要如何在府中自处?” 听得这话,吴夫人面上顿时一僵,面色也渐渐开始泛白起来。 陆芷见状,急忙上前牵了她的手,轻轻依偎在她的手臂低声道:“娘,你是芷儿唯一的依靠,哪怕是为了芷儿,很多事情你也该学着自己做主了,这次买丫鬟的事情你就自己去办好不好?” 听着她那句唯一的依靠,感觉到她的依恋,吴夫人抿了抿唇,眸中有了一丝坚定:“好,娘听芷儿的。” 只是她刚刚说完,面上又显出一丝为难和害怕来:“可……可我若是办不好,又要给你爹添麻烦,还会惹她们耻笑。” 这个她们自然说的是陈氏和马氏。 陆芷离开她的手臂,站直了身子认真道:“娘,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有什么不明白不懂的去问徐管家,或者直接让徐管家陪同着,有他在定然出不了差池。” 吴夫人闻言,略略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陆芷这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开口道:“今儿个徐管家安排冬儿陪同芷儿上学,那冬儿虽是大姐的人,但与大姐并无瓜葛,芷儿觉得甚好,你让徐管家将冬儿转到女儿房中,连带那卖身契一起。” 吴夫人点了点头应下,陆芷想了想又道:“冬儿虽然无关紧要,但女儿要了,大姨娘定然会有所为难,她虽是管家小姐出身,但对财物却看的极重,女儿猜想她定然会借此机会开口向娘要皇后娘娘今日赏赐之物,你暂且听着莫要开口,待她准备离去之时,再说将皇后娘娘赏赐的红珊瑚给她,除此之外其余一律不应。” 皇后赏赐了几样玉器珠宝,红珊瑚只是其中一个小件,吴夫人闻言顿时就有所犹豫:“若是她不依呢?” 陆芷轻哼一声:“一个五岁丫鬟最多也就十余两,红珊瑚不止百两,这个买卖她已赚了十倍有余,若是她再贪心不足,你直接告知她作罢便是,百余两银子够咱们挑许多丫鬟了。” 吴夫人听得这话点点头道:“好,就依芷儿所言。” 将吴夫人送出了院外,看着她走远陆芷这才回了屋,一旁跟着的奶娘踟蹰良久小心开口问道:“小姐,既然那红珊瑚价值百两,为何还要用它来换区区一个小丫鬟。” 陆芷摊开面前的书,头也不抬答道:“宫中赏赐之物,皆有宫中印记,莫说是价值百两,就是千两我们也没法换成银子,物件毕竟是物件,只能看看,既然如此不如拿来换些有用的。” 奶娘闻言顿时点了点头,笑着道:“还是小姐聪慧。” 高女官回到了坤宁宫,屏退了左右来到萧皇后身后,伸出双手一边轻轻为萧皇后捏着肩,一边笑着道:“女婢今儿个去见了那陆少傅的嫡女陆芷,正如暗卫所禀,是个漂亮聪慧的女娃。” 萧皇后闭着眼,享受着她的揉捏:“看来你很欣赏她?” 高女官笑着点了点头:“奴婢去了陆府,她来之时并未先对奴婢行礼,而是先唤了被挤到一旁的吴夫人来身边,有此可见并不是个攀高奉承之人,娘娘您是没瞧见,她那大姨娘开口训斥吴夫人,她那么小的一个人儿,竟然将吴夫人挡在身后,说的那大姨娘陈氏哑口无言。” “哦?”萧皇后睁开眼似乎有了些兴趣:“先前暗卫将她对皇儿说的那些话禀告于本宫之时,本宫还有所怀疑,听你这么一说,那陆芷确实是个聪慧无双之人?” “是不是聪慧无双奴婢不知。”高女官笑着道:“但奴婢瞧着是个能言善道又至情至孝的,娘娘先前不是吩咐奴婢,若是她不如暗卫所言那般聪慧,便去去就回,若是她果真如暗卫所言,便让太医为她‘好好’诊治么?” 第013章:多智近妖 萧皇后闻言微微扬了唇角:“看来你已经让太医为她‘好好’诊治了?” 高女官笑着点了点头。 萧皇后摆了摆手,高女官立刻停了手站至一旁,她想了想这才道:“能够入了段尘的眼,让他主动接近的,这小陆芷定然聪慧不亚于段尘。” 高女官闻言垂眸含笑并不开口,因为她知晓,这个时候萧皇后是不需要她开口的。 果不其然,萧皇后并未让她回答,而是又扬了笑接着道:“本宫那个皇儿天生就是个眼界高的,周岁之时便只愿同长相好的玩耍攀谈,选的小太监宫女,也都是长相不俗的,十公主相貌差了些,他便连话都不愿同她说。” 听得这话,高女官也笑了:“可不是嘛,这眼界可是随了陛下。” 萧皇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他能够主动寻那陆芷玩耍,便证明那陆芷确实是个可人儿,听暗卫与你一说,又是个多智近妖至情至孝的,确实是个难得的人。只是她的母亲……”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偏头看向高女官问道:“本宫听闻课堂之时,有个女童名叫邱什么怡的,主动为皇儿解了围,还得到了严太傅的赏识?” 高女官点了点头:“是内阁大臣邱文靖之女邱诗怡,也是个聪慧的女娃,只是奴婢派人问过严太傅,严太傅说她虽然聪慧但品性似乎有缺,而且殿下似乎也并不领她的情。” “是么?”萧皇后微微皱眉:“段尘呢?可曾主动接近过她?” “世子并未曾主动寻过。”高女官摇了摇头道:“只不过那邱诗怡小小年纪能够知晓絜矩之道,显然也是个聪慧好学的,今儿个毕竟是第一日开课,品性如何奴婢也不知晓,但奴婢听闻她如今俨然是众女童之中的领头者。” 萧皇后微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本宫知晓你的意思,但正如你所言今儿个不过是第一日罢了,那些大臣之女都是些早慧的,虽是年幼但心思深的很,要不了几日,她这领头者只怕也领不了许多人了。” 高女官闻言笑着道:“娘娘说得极是。” “好了。不提这些了。”萧皇后摆了摆手:“已经是下课的时辰,去将皇儿唤来。” 高女官应了一声退出殿外,唤了人去寻段奕,没过一会段奕便带着身边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到萧皇后唤了一声母后,便随意坐在一侧,随手取了桌上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萧皇后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段奕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母后说的什么话,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吃个果子就被噎着。” 萧皇后看他吃的虽快但确实没有被噎着,这才淡淡开口道:“母后听闻今儿个第一天,你便将一个小女童给推下水了?” “咳咳!”段奕闻言顿时被呛到了。 萧皇后见状忍不住责备道:“让你慢些吃。” 一旁的小太监赶忙倒了茶水递上,段奕猛喝了几口,这才有些心虚的看向萧皇后道:“母后怎么知晓?” 萧皇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道:“人家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唯一的嫡女,年仅五岁的幼小女童,且不说你年长与她,就说你为男她为女,你也不该如此欺负与她,更莫要说将她推下水去!” 段奕闻言撇了撇嘴:“怎么母后说的话与那个小矮子那般相似,这不是没事么?我只是吓一吓她,再说我还下去救她了。” 萧皇后将他的低语听在耳中,轻哼一声道:“你仗着水性好救了她,便以为无事了?实话告诉你,母后派了高女官与太医前去探望,太医诊断那陆芷已染风寒!” “风寒?”段奕闻言皱了眉头,看向高女官道:“当真得了风寒?” 见高女官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段奕烦躁的刨了刨头发:“我就知道那小矮子没用!这么热的天不过是落个水居然也能得风寒!” 萧皇后见他如此,叹了口气:“你当人人都如你般自幼习武?她毕竟是个女童身子较弱,猛然落水又受了惊,得了风寒也是常理。罢了罢了,母后只是告知你一声,今后切莫如此戏弄与人,你回去好生反醒。” 段奕皱着眉头,愣愣的坐在座上半响,这才起身朝萧皇后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退出了殿外,段奕突然停了脚步,转身朝一旁的小太监问道:“本宫问你们,若是你们这个时候落了水,会不会染上风寒?” 两个小太监互看一眼没有答话,段奕顿时皱眉:“问你们话就答!” 被他一吼,那两个小太监身子一凛,其中一个小太监抬眸看他一眼躬身道:“若是会水的大概不会,但若是不会水,落水受惊之下极有可能。” 段奕闻言眉头皱的更深,抿唇半响一挥衣袖大步朝前走去。 当晚陆一航回到府中,徐管家便将陆芷落水还有高女官前来探望一事禀告于他,陆一航听闻之后皱了眉头,前去探了陆芷,见她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当晚便宿在了吴夫人的房中。 晚间夫妻二人温存一番,沐浴之后并肩而眠,陆一航沉默片刻低声道:“听闻皇后娘娘今日赏赐了许多物件给芷儿?” 见吴夫人点头,陆一航侧身看着她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芷儿的,定要保管好了,将来也是给芷儿增份儿的东西,切莫随意让旁人拿了去。” 吴夫人闻言面上顿时犯了难色,吱吱呜呜道:“可是,芷儿让我用红珊瑚同陈氏换个叫冬儿的小丫鬟。” “小丫鬟?” 吴夫人见他皱眉,立刻便将陆芷让她买些小丫鬟,还有用红珊瑚换冬儿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陆一航道:“芷儿说,多亏夫君不弃我与芷儿才能再这府中立足,而我也应当学着担当起来,这次买丫鬟一事芷儿便让我一手操办,若是担忧出错可寻徐管家一道。” 陆一航闻言突然沉默下来,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揽她入怀柔声道:“当年为夫一家命丧匪徒之手,若不是遇上恰巧路过的你以钱银相赎,这世间早已没了陆一航,若不是岳父倾囊相助,也不会有我今日,为夫知晓你受了许多委屈,可为夫身在仕途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你虽未曾为我诞下嫡子,但芷儿聪慧更甚为夫,只是难为她小小年纪便思虑如此之多。” 第014章:多管闲事 吴夫人闻言吸了吸鼻子:“都怪妾身无用。” 陆一航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眸色渐柔:“你是岳父唯一的千金,自幼便是在岳父与几个舅爷的呵护下长大,不懂这些也是常事,只是正如芷儿所言,你是她的依靠,有些事情当学着了。” 吴夫人轻轻依偎进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陆一航又道:“至于那个叫冬儿的丫鬟一事,直接让徐管家连人带卖身契一起交给芷儿便是,若是陈氏问起,便说是为夫之令,皇后赏赐之物,任何人也休想据为己有。” 到了夜间陆芷果然发了热,奶娘因为得了吴夫人的吩咐一直守着,待到陆芷发热之时便急急想要去寻吴夫人,却被陆芷一把拉住了。 陆芷摸了摸自己额间,感觉到异于往常的热度,叹了口气道:“今儿个我落了水,又得了高女官探望皇后娘娘赏赐,于情于理爹爹今晚都会宿在母亲房中,奶娘就不要去打扰了。” “小姐……”奶娘的语声瞬间便黯哑了,看着陆芷的双眸就起了薄雾,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低声道:“夫人生了小姐,是她的福气。” 陆芷闭了眼,轻轻摇了摇头:“奶娘说的什么话,能够承欢母亲膝下才是芷儿的福气。” 奶娘闻言,抹了一把眼泪笑着道:“是,是,是奴婢说错了,只是小姐你这般发热,总得请个大夫来瞧瞧,要不奴婢去寻徐管家。” “不必了。”陆芷淡淡道:“太医不是说了么,一会就不热了。” 陆芷是个有主张的,她这般说了奶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在奶娘看来,太医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于是她便让绿风和绿叶打了凉水湿了帕子,放在陆芷额头,而后安静坐在床边陪着。 半个时辰过后,陆芷果然退了热,奶娘和绿风绿叶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段奕早早的便来到了课室,一个人黑着脸坐在进门的第一张课桌前,每个进来的人瞧见他都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同他行礼,得到的却是他一声冷哼。 邱诗怡进了课室,瞧见他面上冷色先是一愣,而后便朝他扬了笑,柔柔道:“臣女邱诗怡见过殿下。” 段奕并未理睬,仍如先前一般冷哼一声算是受了礼。 邱诗怡对他的冷冽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闻得冷哼并不如旁人一般立刻离去,而是停了脚步笑着开口问道:“殿下面色似有不快,不知何事让殿下如此不悦?” 段奕的目光本是落在课室门口,听闻这话终于抬眸看她,一双俊眸略带着薄怒,皱眉冷声开口:“本太子高不高兴与你何干!让开,好狗不挡道!” 邱诗怡闻言顿时呆立当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昨日她才帮他解了围不是么?为何他还是如此对待自己?前世那陆芷替他解围之后,他便一直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不是么? 看着他眸中的薄怒和面上的不耐,邱诗怡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殿下不必再等了,今儿个一早陆府便请了大夫说是给陆芷看病,只怕今日她是不会来了。” 段奕闻言顿时皱眉:“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顿时察觉自己失言,轻哼一声:“谁说本太子在等那个小矮子了?!多管闲事!” 他猛然起身,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邱诗怡,而后大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邱诗怡看着他入座,闲闲的翘着腿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剑眉微蹙薄唇微抿。 她想,这世间或许只有她知晓,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他,今后会成长为一个多么俊美和优秀的男子,也只有她知晓,他会有多么深情。 只是他的深情却只会给一个人。 邱诗怡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脚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既然他的眼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有那个人,那么就让她先走进他的眼中。 今日的段奕比平日还显得漫不经心,即便严太傅提醒多次,但他仍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下午的时候严太傅见他仍然如此便叹了口气道:“既然殿下心不在课堂,今日便早些散学。大家也早些回去各自温习今日所学吧。” 段奕闻言面上微有些尴尬,但他却没有开口反驳。 严太傅见此,便当堂宣布散课了。 严太傅走后,段奕略带着懊恼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不走,其他的人也不敢起身,邱诗怡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段奕身旁,还未开口段奕便皱了眉头一脸不耐:“怎么又是你?!” 邱诗怡并未将他的不耐放在心上,只温婉的笑了笑柔声道:“陆妹妹今儿个身体不适不曾前来,臣女正打算前去陆府探望,殿下要不要一同前去。” 段奕闻言面上不耐略有淡去,但他并未应下,只是轻哼一声:“那个小矮子是死是活与本太子何干!” 说完,他又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一拂衣袖大步离去。 邱诗怡看着他离去背影微微垂眸,无关么?若是无关他怎会今天一整日都心不在焉,若是无关,他又怎会在听闻她要前去探望陆芷之时面上不耐淡去? 如今发生的事情,与她记忆中的已经有所不同,她抢在了陆芷的前头为段奕解了围,按理本该斩断了陆芷与段奕的瓜葛,但好像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抬起眸来,看着正离开课室的段奕,深深吸了口气,抬脚朝课室外走去。 吴夫人一早来到竹园探望陆芷,见她面色苍白,便不顾陆芷劝阻请了大夫前来,大夫来后为陆芷把了脉,却只说是染了风寒但如今风寒已去只是身子虚弱罢了,当下开了安睡的方子让陆芷服下。 陆芷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有些疲累,便乖乖喝了药上塌休息。 这一觉便睡到午后,醒来之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徐管家将冬儿带到了她的面前,也将卖身契交给了她,而后笑着道:“四小姐,老爷吩咐过,从今往后冬儿便是小姐的丫鬟,至于皇后娘娘赏赐之物,无论任何人前来所要都不得相送。”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徐管家正欲退下,却有一仆人匆匆走了进来:“禀管家与四小姐,镇疆王世子听闻四小姐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第015章:半斤八两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段尘来看她? 陆芷闻言微微皱了眉头,徐管家见她如此,犹豫着问道:“四小姐,要不要借由身体不适……” “那倒不必。”陆芷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时讶异罢了。” 说完,她站起神来淡淡道:“走吧,镇疆王世子能够来探望与我,给的不仅仅的我的脸面。” 徐管家闻言略带讶异看了陆芷一眼,正欲说话,一旁的冬儿却歪着脑袋疑惑问道:“世子来看小姐自然是看在小姐的面上,小姐为何这般说?” 听得这话,徐管家顿时给了冬儿一个责备的眼神,冬儿见状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陆芷停下脚步,看向冬儿叹了口气解释道:“世子毕竟是世子,我不过是二品大员之女,如今我偶感风寒他便前来探望,若不是看在爹爹面上,难道是因为与我私交甚笃不成?自古男女三岁便不同席,而我如今已年满五岁,世子今年也已十岁。” 这话听得八岁的冬儿云里雾里,一旁的徐管家见状责声道:“小姐说的话自是不会有错,今后你在小姐身边,小姐说什么你听着便是,切莫多言。” “那倒不必。”陆芷淡淡道:“我欲寻的是个贴身丫鬟,不是哑巴。”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徐管家看了听得陆芷的话,而掩不住高兴之色的冬儿一眼,心中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一直知晓四小姐是个少年老成的,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连立威和收拢人心的时机都把握的如此之好。 想到此处,他不由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仆人指引下,朝前走着的陆芷,忍不住心中低叹五岁,仅仅五岁,若是再过十年…… 陆芷来到前院,远远的便瞧见正在一簇秋菊旁的段尘,少年如玉迎风而立,一袭白衣飘渺出尘,清风微袭衣角微扬,一菊一人如画如诗。 似是察觉到陆芷的到来,段尘回身缓缓一笑,剑眉星目明眸皓齿,一时竟让众人微微眯了眼。 陆芷微微垂眸前走两步,来到他身前三尺站立,缓缓屈膝朝他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段尘上下将她打量一遍,笑着柔声道:“何必如此多礼?我正寻一本古籍,听闻在陆少傅手中,所以特来叨扰,恰巧听闻你身染风寒,故而前来看看,如今瞧你气色,应当是大好了吧。”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多谢世子,芷儿不过小染风寒罢了,如今已然痊愈。” “那便好。”段尘叹出口气,似乎是终于放心一般,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刻便有王府小厮捧着一个锦盒上前。 他笑着道:“这是百年人参,你风寒刚愈用参最好。” 说完,他见陆芷面上有犹豫之色,又补充道:“陆少傅是爱书之人,我本欲用此参换之,如今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再者你是陆少傅的爱女,我将此参赠与你,再同少傅借那古籍,看在你的面上他定然也不好相拒。”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看他,迎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便谢过世子了。” 段尘见她接过转身递给身旁的冬儿,眸中笑意更甚:“天色不早,你刚刚大好还是少吹些风,我便先回去了,待陆少傅回府之后,我会派人来取古籍。” 陆芷低低应了一声好,将他送到了府门口便停了脚步,恰在这时段尘也回过身来对她柔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若是因我之故见了风,反倒不妙。”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来到他身边,抬眸对他道了一声:“多谢。” 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段尘突然俯下身来,凑到她耳旁,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小芷儿是在谢我来看你,还是谢我顾全你的声名?” 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面颊之上,陆芷顿时退后了半步,瞪大双眼带着惊色看他。 段尘直起身来轻笑出声:“这才总算有些孩童之气。” 他说完,轻笑着转身出了陆府。 陆芷不知为何有些脸红,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被段尘这般戏弄,她却突然有了一丝丝羞恼。 看着他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陆芷转身回眸朝徐管家开口问道:“严格算来,世子也算是孩童吧?” 看着她皱着眉头,一脸的认真之色,徐管家抽了抽嘴角,将已到唇边的那句‘不算’咽下,低声答道:“自然是算的。” 陆芷闻言轻哼一声拂袖就走:“那他有什么资格说我,半斤八两罢了。” 段尘坐在马车之上,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他的贴身小厮丁甲见他如此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瞧上去心情甚佳,是否因为陆四小姐的缘故。” 段尘闻言笑而不语,丁甲顿时明了,轻笑着道:“陆四小姐真是个妙人,虽然看上去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但这性子实在是沉稳的婉如王妃一般。” 段尘闻言面上笑意一手,轻哼一声,丁甲顿时捂了嘴:“小的多嘴。” 段尘的目光淡淡扫过他,而后缓缓移向窗外,喃喃低声:“王妃么……” 他说完却突然皱眉头,面上之色顿时冷了下来,丁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与他们的马车错身而过,那马车之上挂着一个邱字印记。 段尘看着那马车离去,突然开口道:“武一,去看看。”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喏,而后又归于平静。 陆芷还未回到自己院中,原本与她分别的徐管家又急匆匆走了过来:“四小姐,内阁大臣邱大人之女邱诗怡前来探望。” “邱诗怡?”陆芷闻言皱了眉头,沉默片刻她低声道:“这一场风寒生的还真是有趣。” 她的语声很低,徐管家没有听清:“如今邱小姐正在前院,小姐可要前去一见?” 陆芷叹了口气,回身又朝前院走去:“自然是要见的。” 邱诗怡坐在前院大厅之内,见到陆芷前来,她急忙起身迎了上来,笑着上前来到陆芷身边,关切的打量了陆芷片刻,这才柔声道:“今儿个未曾见到芷儿妹妹前来课堂,一打听才知晓芷儿妹妹染了风寒,我放心不下特来看看。芷儿妹妹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016章:冬儿有贼 一声又一声的芷儿妹妹,让陆芷微微皱了眉头,看着眼前一副亲昵模样的邱诗怡愣愣的点了点头答道:“已经大好了。” 邱诗怡闻言顿时笑了,她牵起陆芷的手,柔声道:“那便好,芷儿妹妹不知道,你今儿个没来我有多担心。” 陆芷看了看被她牵着的手,微微垂眸淡淡道了一句多谢。 “芷儿妹妹这般客气做什么?”邱诗怡嘟了嘴,一脸不大高兴模样:“你是陆少傅唯一的嫡女,恰巧我也是我爹唯一的嫡女,在府中也无人陪伴玩耍,难得与妹妹投缘,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可好?” 投缘么?昨儿个她对自己还是厌恶不已,今儿个却是如此亲昵,这缘也投的太过突兀了些。 掩下心头思绪,陆芷抬眸看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太好了。”邱诗怡见她应下顿时喜笑颜开:“我还未曾有过妹妹呢。” 陆芷没有接话,任由她牵着自己,邱诗怡好似真的将陆芷当成的妹妹一般,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她在府中的趣事,说了一会她突然开口问道:“芷儿妹妹平日在府中喜爱做些什么?”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答道:“平日闲时只看看书。” “看书?”邱诗怡似乎来了兴致:“都看些什么书?” “杂书罢了。” 邱诗怡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她很快将不快掩下,只笑着道:“平日里我也喜爱看书,我与妹妹还真是相似呢。” 陆芷恩了一声算是回应,邱诗怡似乎并未发觉她的冷淡,看了看天色:“今儿个与妹妹相聊甚欢,不知不觉竟然这般晚了,明儿个妹妹要去上学的吧?” 见陆芷点头,她又笑着道:“正好,我上学需路过陆府,明儿个一早我来接妹妹,与妹妹做个伴可好?” 她的脸上带着希翼,似乎十分希望能够与陆芷结伴而行,陆芷看着她半响,这才点头应下。 见陆芷应下,邱诗怡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邱诗怡一走,冬儿便忍不住道:“小姐,那邱小姐怎么突然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昨儿个奴婢瞧着,她看你的眼神好似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今儿个又如此亲昵起来?” 陆芷闻言挑了挑眉淡淡道:“无需在意,她如此反常定是因为与我交好有利罢了。” 听得这话,冬儿点了点头,嘟了嘟嘴道:“小姐说的极是,连奴婢都能看出她的反常来,小姐定然早已看出,既然如此小姐明日可还要与她一道?” 陆芷闻言偏头看了冬儿一眼,樱唇微扬:“古人云,观其言行便知其心性,那邱小姐可不是什么懂得隐忍之人。”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冬儿一人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陆芷到底回答了她明日是否要与那邱诗怡一道这问题。 好在她并不是个认死理之人,既然想不通当下也不想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姐等等我。”而后迈着小腿小跑着追了上去。 晚间陆少傅回到府中,段尘当真派了人前来借阅古籍,冬儿听闻之后失望的叹了口气,看着那放在桌上的精致木盒嘟嘴道:“奴婢还以为世子是特意来看小姐的,这百年参也是特意为小姐备下,原来世子真的是来借书的。” 陆芷本在看书,听闻此言偏头看她,见她一脸失望,微微扬了扬唇,轻声开口:“即便是做戏也是要做全套的。” 冬儿闻言双眸顿时一亮,她抬起头来看向陆芷:“所以,世子真的是特意来看小姐的对吧?” 陆芷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而后又将目光移到了书本之上。 冬儿见她不答,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的又盯上那桌上的木盒:“小姐不答,奴婢就当小姐是默认了。” 听得这话,陆芷轻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奶娘看着陆芷轻笑模样,又看了看活泼的冬儿,忍不住心中低叹,自家小姐再怎么少年老成,终归也只是个孩童罢了,如今有了年纪相仿性子活泼的冬儿,她似乎也活跃了许多。 她想了想笑着开口道:“冬儿你今晚便守前夜吧,后夜绿叶来替你。” 冬儿对此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当下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倒是一旁看书的陆芷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奶娘一眼轻声道:“奶娘有心了。” “这是奴婢应该的。”奶娘说完,便领着绿叶绿风退下了,临走之时关上了房门。 陆芷已经沐浴更衣过了,看了会书便上榻休息,冬儿见她睡下便熄了灯躺到了房中专门用来守夜的小榻上。 月挂梢头,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将小屋笼罩在一片银色之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陆芷刚刚入睡没多久,突然感觉好似有人在床头盯着她一般。 她猛然睁开眼,借着月光只见一人立在床头,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神态样貌,但身上玄色衣衫上的五爪金龙,还是让陆芷第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陆芷眸色微动,突然做出一副受惊神色,急促低唤一声:“冬儿,有贼!” 原本已经入睡的冬儿听得这一声急促低唤顿时就醒了,一眼瞧见一个黑衣人立在陆芷床头,当下从小榻上弹跳而起,一把冲了过来:“嘚!哪里来的小贼!莫要欺负我家小姐!” 段奕看着埋头冲过来的冬儿,微微皱了眉头,再一听得那声小贼,顿时就恼了,正要开口怒斥,原本躺在床上的陆芷却突然抄了枕头便砸了过去。 段奕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陆芷会突然有此举动,一时不妨竟被那枕头给砸了个正着,此刻乃是初秋,陆芷的枕头还是竹枕,这一砸陆芷是用了全力的,段奕顿时便觉得面上生疼,忍不住就痛呼一声捂了脸。 恰在这时,冬儿也冲了上来,她梗着脖子一下就将段奕冲撞倒落在地,而后整个人扑倒在段奕身上,将他狠狠压倒在地,挥着拳头就揍了上去。 第017章:不欠她了 段奕挨了揍,顿时就恼了,大吼一声:“大胆!” 陆芷闻得这声怒吼,额间顿时一跳,想也未想便扯过床上薄被就朝段奕身上丢了过去,也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给掩在了薄被之下。 一阵口齿不清的怒骂声从薄被中响起,陆芷翻身而起,指着那薄被盖住的脑袋道:“冬儿,朝那打!看这个小贼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冬儿占了上风,正揍得起劲,当下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嘞。”而后便听从的陆芷的话,拳头直往那薄被下的脑袋而去。 连连揍了好几下,薄被之下的人终于受不住了,低吼了一声:“颜一!” 他话音一落,屋中突然又出现一个劲装黑衣人来。 他出现的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陆芷身旁,锐利的双眸看向陆芷低声道:“陆小姐,差不多了。” 颜一的出现让陆芷吓了一跳,听得这话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默默吞了吞口水,这才对沉浸在揍人这一伟大事业中的冬儿开口道:“冬儿停手。” 冬儿是个乖的,听得陆芷的话当下停了手,回头正欲向陆芷邀功,却猛然见到了陆芷身旁的颜一。 她面上一片惊色,显然是被吓的不轻,一个骨碌从段奕身上起来,急忙冲到陆芷身边将陆芷挡在了身后,一脸警惕的盯着颜一。 颜一淡淡看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转眸看向了地上的段奕。 段奕得了自由,一把掀开薄被从递上起身,恶狠狠的盯着冬儿与陆芷:“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了!竟然连本太子也敢打!” 冬儿这时才认出段奕来,借着月光瞧见他那张因为红肿而微微有些变了模样的脸,吓的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陆芷看着他的脸,好似这才认出他一般,急忙从床上滑落下来,朝他屈身行礼,语声带上了一丝害怕:“臣女不知……不知小贼竟是太子殿下……” 小贼二字一出口,段奕的嘴角顿时一抽,只是他这一抽又扯到面上的伤来,不由就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陆芷朝她低吼:“你看着不是挺机灵么?陆府好歹是二品大员之府,你当时随便一个毛贼都能入这后院!” 陆芷眨了眨眼:“臣女不过年仅五岁,还从未遇到过有人半夜闯入闺房,一时惊慌……” 听得这话,段奕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本太子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没死就不要装熊,明儿个给本太子滚去上课!” 陆芷没曾想他竟然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了她,当下有些微愣,半响才回神道:“臣女尊殿下令。” 段奕见她应下,又冷哼了一声,转眸看向一旁的颜一:“走了。” 颜一点头应诺,二人瞬间消失在了屋中。 陆芷看着微动的窗户,低低叹了口气,如今她看到了他的暗卫,她与他之间就不能如寻常一般了…… 好吧,是她不能再有这样今晚这样的机会有仇报仇了。 吓傻了的冬儿,缓缓回头看向陆芷,结结巴巴道:“小……小姐,冬儿是不是……是不是要掉脑袋了?” 陆芷闻言低头看她,朝她伸出手去,轻轻扬起唇角柔声道:“不会,太子殿下只会表彰你忠心护主。” 冬儿是个老实的,心中虽然仍在后怕,但听得陆芷的话顿时就扬了笑容,伸出手去由陆芷牵着她起身:“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奴婢以后一定会拼命护着小姐的!” 瞧着她眸中的认真,陆芷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好。” 段奕被颜一揽在怀中,在屋顶上疾驰着,他揉了揉被揍痛的脸低声道:“小矮子她是故意揍本太子一顿出气的吧?” 颜一低头看他一眼:“属下不知。” 段奕闻言轻哼一声:“知不知你心中有数,她醒来之时分明看了本太子半响,这才开口唤那个丫鬟。” 他顿了顿又是一阵轻哼:“这样也好,本太子就不欠她了。” 他话音一落,就听得颜一嗯了一声。 “你!”段奕闻声顿时一阵气结,不过他显然已经习惯颜一这般模样,倒也未曾动怒,只是沉默片刻冷哼道:“亏得本宫还想提醒她,那丑八怪突然唤她妹妹定然没有好事。” “陆小姐聪慧自然明了。”颜一淡淡开口道:“据暗卫来报,镇疆王世子走后,那邱诗怡便去了陆府。” 听得这话,段奕顿时皱了眉头:“堂兄去陆府做什么?难不成是去瞧那小矮子的?” 这次颜一没有回答,段奕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皱眉沉默着,一路回了宫中。 第二日一早陆芷便去了课室,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之上,摊开中庸看了起来,不知过了许久,突然一人怒气冲冲来到她桌旁,责声道:“芷儿妹妹!说好今日你我结伴,你为何言而无信?!” 陆芷淡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一脸怒气瞪着她的邱诗怡,一脸歉意低声道:“我……我忘了……” 邱诗怡听得这话,怒极反笑:“忘了?依我看芷儿妹妹是故意忘的吧?你不欲与我交好,又何必应下?” “我……我没有。”陆芷吸了吸鼻子似乎委屈极了:“昨儿个我仍在病中,浑浑噩噩的……” “原来芷儿妹妹是病了,难怪昨日未曾见到你。”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陆芷与邱诗怡转眸望去,只见一红衣女童带着些许英气走了过来,她来到陆芷课桌前,朝她笑了笑开口道:“芷儿妹妹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领侍卫内大臣傅长明之女傅瑶。” 陆芷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傅姐姐好。” 听得这声姐姐,傅瑶当即笑了,转眸对邱诗怡道:“邱妹妹也听见了,芷儿妹妹昨日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故而才将与你之约忘了,邱妹妹又何必在此责难与她?” 傅长明乃是正德皇帝贴身侍卫统领,负责正德皇帝及宫中安危,傅瑶是傅长明最宠爱的幼女,即便将来…… 想到此处,邱诗怡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怒火,转眸对陆芷笑了笑:“既然妹妹忘了便作罢,明日我们再结伴便是。” 第018章:由你作答 陆芷点点头,一脸诚恳模样:“嗯,明日芷儿定在陆府恭候。” 她都这般说了,邱诗怡即便心头再多不满与怒火也只能咽下,这时,课室突然安静了下来,陆芷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段奕头戴白色纱幔走了进来。 段奕那般爱颜面的人,她本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毕竟昨晚他的脸可是伤的不轻,但她却没想到,即便他伤了脸,即便他那般爱颜面,却仍然没有因为此事而不前来。 段奕戴着纱幔来到陆芷面前,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邱诗怡与傅瑶,未等她们行礼便敲了敲桌子,蛮横的对陆芷道:“小矮子,本宫今日多有不便,凡事太傅所问都由你来回答,若是不从,咱们便新账旧账一起算!若是答错一道……” 说到此处他哼了哼,伸手指着课室门外冷声道:“答错一道便挨上一板!” 陆芷朝他所指的课室外看了看,只见两个小太监手捧着一个打板子站在门口之处,而门口不远处正放着一张行刑用的长板凳。 他虽然头戴着纱幔,但陆芷仍能感觉到他挑衅的目光。 她微微低了头,垂眸低问:“不知殿下打算如何算账?” 段奕没有回答,只是转眸看向她身后侧的冬儿一眼,那意思不言而明。 冬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身子一抖,害怕的往陆芷身后缩了缩,陆芷微微伸手将冬儿护在身后,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好,便依殿下所言!若是今日臣女答对太傅所问,还请殿下既往不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段奕冷哼一声,朝她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看着他伸出的手掌,陆芷微微有些傻眼,踟蹰半响,直到段奕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勉强伸出手去与他轻轻一击。 击完掌段奕似乎心满意足了,高高抬着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至始至终,邱诗怡都没有开口,直到段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她才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掌,抬眸朝陆芷微微一笑:“陆妹妹才学斐然,此次定会全然答出。” 陆芷闻言有些讶异的看她一眼,自己尚且年幼,且又未曾显露过半分,她又是如何知晓自己才学如何?再者,这才学斐然四字,用在一个五岁的孩童身上不显突兀么? 她为何又是这副理所当然模样? 一旁的傅瑶闻言也微微皱了眉,疑惑开口道:“邱妹妹为何对芷儿妹妹如此有信心?芷儿妹妹如今不过年仅五岁,太傅所提之问大都是太子所学,芷儿妹妹即便有陆少傅亲授,想必也难以全然答出。” 听得这话,邱诗怡的面色瞬间就僵硬起来,只是她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只笑着对傅瑶道:“傅姐姐前日没有瞧见么?镇疆王世子可是只同芷儿妹妹说过话呢,世子是何等天资聪慧之人,他幼时便曾言能让他主动相交的,必是佼佼者。” 傅瑶听得这话点了点头:“邱妹妹这般说也有道理。” 邱诗怡似乎松了口气,转眸对陆芷道:“时候不早,太傅也该来了,我先回座位。” 陆芷点了点头,目送她与傅瑶回到座位之上,而后垂眸沉默思索,可她思索半天也想不出段尘何时说过那样的话来,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不曾听闻,当下便也不再纠结此事。 没过一会,严太傅便来到了课堂,他看了一眼头戴纱幔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的段奕,倒也没说什么,只轻咳一声道:“今儿个我们接着学《春秋》,昨日老夫讲了隐公十年之事。” 说到此处,他看向段奕问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隐公五年发生何事?” 段奕闻言看向陆芷淡淡道:“太傅也瞧见了本宫今日多有不便,本宫已经将今日应答之事全权交由陆少傅之女,太傅不妨问她。” 严太傅闻言顿时皱眉,冷喝一声:“胡闹!问答之事怎可交由他人?即便陆姑娘知晓也并不代表殿下知晓!” 段奕撇了撇嘴,只看向陆芷不答,陆芷见状站起身来对严太傅行了一礼躬身道:“太傅先请息怒,殿下今日面上有伤故而不便开口,他早已将太傅可能所提之问的答案告知臣女,不过是由臣女转述罢了,何况仅仅今天一日,还望太傅体谅。” 说完,她轻咳一声,朗声答道:“隐公五年春,公矢鱼于棠。夏四月,葬卫桓公。秋,卫师入郕。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邾人、郑人伐宋。螟。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彄卒。宋人伐郑,围长葛。” 她的语声清脆而嘹亮,严太傅默默听着,面上原本的怒色渐渐淡去不少,段奕有没有将答案告知眼前这个女童他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 看着眼前年仅五岁的幼童,严太傅微微展了眉头:“昨日你并未曾来过课堂,这些可是陆少傅所教?”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臣女先前便曾言,乃是太子提前将答案告知臣女,不过由臣女转述罢了。” 听闻此言,严太傅轻哼一声,心中就有些动怒:“小小人儿竟学会行那谎言之事,好,既然你坚持这般说,那老夫再问你,隐公九年何事?” 严太傅乃当世大儒,在这个人人注重声名的年代,严太傅这般行谎言之事的评价,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京中,甚至会跟随陆芷一生。 陆芷心头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由不得她想上许多,当下开口答道:“隐公九年春,天王使南季来聘。三月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挟卒。夏,城郎。秋七月。冬,公会齐侯于防。” 她不但答上来了,且答的如此之好,可这却非但没有让严太傅消气,反而心头怒火更甚一分:“隐公十一年。” “隐公十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夏,公会郑伯于时来。秋七月壬午,公及齐侯、郑伯入许。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 严太傅闻言,看向陆芷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变了,他本以为眼前这个女童不过记忆甚佳罢了,所以故意问了昨日未曾教授内容,可这个女童仍是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全然答出。 他心头怒气顿时消散无形,又试探着开口问道:“桓公四年。” 第019章:过目不忘 “桓公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夏,天王使宰渠伯纠来聘。” 清脆的女童声缓缓吐出答案,严太傅看向陆芷的神色顿时就变了,不仅仅是严太傅,整个课室的人看向陆芷的神色都开始变了。 唯有邱诗怡垂了双眸,攥紧了掌心。 纱幔之下的段奕看向陆芷的神色,由原本看好戏的神态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他的喉中也有些五味杂陈。 然而课室内的一问一答仍在继续。 “庄公四年” “庄公四年春王二月,夫人姜氏享齐侯于祝丘。三月,纪伯姬卒。夏,齐侯、陈侯、郑伯遇于垂。纪侯大去其国。六月乙丑,齐侯葬纪伯姬。秋七月。冬,公及齐人狩于禚。” “闵公元年” “闵公元年春王正月。齐人救邢。夏六月辛酉,葬我君庄公。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季子来归。冬,齐仲孙来。” 严太傅顿了顿,深深的看向陆芷,缓缓开口:“汉广。” 陆芷闻言一愣,看了严太傅一眼,还是开口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待她将一首《汉广》郎朗颂完之后,严太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竟连诗经也读背完了?” 陆芷对严太傅这样的大儒是尊敬的,再者有了先前他对自己行谎言的评价之后,她并不想再骗他,当下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读完了。” 此言一出,可是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严太傅看向陆芷的神色随着她这声读完,而突然变得隐隐激动起来,眼前这个女娃年仅不过五岁,以他今日所问来看,她不仅读完了《诗经》而且读完了《春秋》。 不,不仅仅是读完,她甚至一字不差的全部记在了脑海之中,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 严太傅努力让自己的语声显得不那般激动,他看向陆芷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如此年幼,又是如何记下如此之多的内容?” “不敢欺瞒太傅。”陆芷垂眸躬身答道:“臣女有过目不忘之能。” 此言一出,课室顿时又是一阵抽气声,严太傅颤抖着双唇喃喃道:“果然……果然……” 他连连道了两个果然,说完之后,激动的神色也终于渐渐平静,他看向陆芷又开口问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何解?” 陆芷闻言面上泛出一丝羞愧之色,她低垂了头,低低答道:“禀太傅,《中庸》臣女尚且只读到十二篇。” “无妨无妨。”严太傅笑着摆了摆手:“你尚且年幼,读背如此之多已是不易。过目不忘之能乃是天赐,难得你有天赐之能又如此勤恳好学。” 说到此处,他突然开口问道:“老夫有意收你入门下,不知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严太傅乃当世大儒,想拜入其门下的不知凡几,到如今他也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学生,若是拜入严太傅门下,那便是太子师妹,这身份何止升了一点半点? 再者,严太傅如今只是太子太傅,但若干年后便是天子之师! 一直垂眸的邱诗怡,在听闻严太傅的话后顿时抬起头来看向陆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前世的时候,陆芷不过仅仅是得太傅赏识而已,为何今世严太傅竟要收她入门下?! 邱诗怡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嫉恨,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抢在她的前头,答出了太傅的问题,为太子解了围,也挡住了她崭露头角的机会,为何不但太子不领她的情,甚至连严太傅也未曾对自己刮目相看,前世陆芷答完,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芷自然知晓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入了严太傅门下,自己的身份定然会水涨船高,且若有严太傅指导,自己许多不明之处也多了人可以请教。 略略思索片刻,她抬头看向严太傅诚恳道:“芷儿愿拜太傅门下奉太傅为师,但此事需得禀告父亲,得父亲同意之后方可。” 严太傅听闻此言,心头对她更喜,若是换了旁人自己主动开口,定然早已欣喜若狂,而眼前这个小人,虽然面露欣喜,但却依旧如此沉稳:“这是自然,今日你且回去同陆少傅商议,明日再回复老夫。”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陆芷点头应下,落座之后,严太傅轻咳一声唤回众人思绪,又开始接着昨日的课程讲了起来。 段奕一直低垂着头,纱幔遮住了他的面容也掩藏了他的神色,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堂课结束之后严太傅离去,傅瑶一个箭步冲到陆芷课桌前,带着羡慕看向她:“芷儿妹妹!你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陆芷淡淡笑了笑:“其实谈不上什么过目不忘,只不过用心看了,自然就记住了。” “你说的倒挺容易。”傅瑶嘟了嘟嘴:“我怎么看那些书,都是它记得我,我不记得它。” 看着她略带着娇嗔的模样,陆芷微微笑了,正欲开口,课室中却突然响起一个轻哼,一女童带着轻蔑看了陆芷一眼:“不过是商女之后。” 开口说话的,乃是当朝丞相左和荣之女左贞,与段奕同龄今年七岁。 傅瑶闻言顿时皱眉,正欲反唇相讥,却有一人抢了先,只闻段奕冷哼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续弦庶女之后!” 段奕的话一出,课室内顿时一片静默,陆芷转眸看向他,眸中略带了一丝讶异,他竟然会为自己说话?他是厌恶她的不是么? 迎上陆芷带着讶异的神色,段奕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课室冷哼道:“一群无趣的小鬼!” 说完,一甩衣袖大步朝课室外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芷的嘴角抽了抽,无趣的小鬼?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得了段奕训斥,左贞看向陆芷的神色便更加厌恶起来,邱诗怡看了看陆芷又看了看左贞,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到左贞面前,柔声道:“左妹妹无需介怀,芷儿妹妹有过目不忘之能,太子殿下不过是惜才罢了,再者芷儿妹妹虽是商女之后,但今后可是要入太傅门下的。” 第020章:挨了板子 那左贞就坐在陆芷前方不远处,邱诗怡的话陆芷自然听得明明白白,当下唇角便有了一丝笑意。 先是落实了段奕待自己的不同,然而又强调了自己商女之后的身份,最后还点出自己将要入严太傅门下,与其说她是在劝慰调和,不如说她是在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只可惜,她注定是要错估了这些从深宅大院内走出的嫡女。 左贞在听闻邱诗怡的话后,突然笑了,转眸看向陆芷淡淡道:“我呢,是看不起你的出身,但不喜就是不喜,不会虚与委蛇,而某些人却是明明不喜,仍要刻意迎合。” 说完,她冷笑着看了邱诗怡一眼,开口唤了自己丫鬟:“这屋子里实在闷的慌,红叶,陪你家小姐我出去走走。” 邱诗怡不曾想左贞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下一愣急急朝陆芷看去。 陆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只笑着对傅瑶道:“傅姐姐,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傅瑶当即点头应好,笑着捥了她的手,结伴朝屋外走去,路过邱诗怡时,微微偏头,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笑容。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邱诗怡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那一幕幕受人耻笑排挤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垂下眸去,等着吧,前世今生,她所遭受的屈辱定会一一讨回! 想到此处,她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笑容,从前是她想岔了,她总想着取代陆芷在段奕心中的地位,而从未想过陆芷为何会让段奕与段尘刮目相看。 如今她突然醒悟了,她会是最后的赢家,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掌握在她的手中,而她要做的,仅仅是决定让这些人是不是按照前世的轨迹走。 过目不忘又如何?天资聪慧又如何?她有的可是前世的记忆,未卜先知的能力!只要她让他们明白她的厉害,无论段奕也好,段尘也罢,最终都会来求她的! 陆芷与傅瑶在课室外聊了一会便又回到了课堂上课,邱诗怡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课间之时再也没有来寻过陆芷,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与左右之人笑谈。 今天的段奕也安静的有些异样,哪怕是午间用饭之时也未曾寻过任何人的麻烦。 陆芷偶尔看他一眼,发觉他也只是在认真听课罢了。 散学之时段奕一马当先朝外走去,陆芷想了想站起身来唤道:“殿下。” 段奕闻言脚下一顿,回身看她语声甚是不耐:“何事?!” 陆芷抬眸看向他,低声开口:“殿下是不是忘了与早间臣女之约?” 见他闻言似有怒气,陆芷立刻开口解释道:“早先太傅提问,臣女尚有一题未曾答出,依着约定……” “那题不算。”段奕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有些别扭道:“你……你已经答的很好,以往之事一笔勾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欲走。 “殿下!”陆芷突然沉声唤住他,看着他转身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身为储君,言当必行、行当必果,不管情况如何,臣女确有一题未曾答出。” 她迎着他的眸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缓缓伏身恭敬叩首:“陆少傅之女陆芷,恳请太子殿下责罚!” 四周一片静默,本是一日当中最欢快的散学时分,此刻却静默的如同深夜。 段奕静静的看着面前恭敬俯首在地的小人,眸色变了又变,暗了又暗,他沉默了…… 他沉默了多久,陆芷便跪地俯首了多久,直到听到他那句冷冷的:“来人,将陆芷拖下去重打一大板。”的声音之后,她这才抬起头来。 她朝他展颜一笑,发自肺腑的道了一声:“臣女谢过殿下。” 那样的笑容,在那一瞬竟让段奕无法直视,他缓缓偏过头去,故意冷哼一声,这才转身朝前走去。 一直跟着段奕的两个小太监,上前扶起陆芷,而后跟在她出了课室,来到了一早备着的长凳旁。 课室内众人,纷纷跟了出去,将不大个门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冬儿红着眼眶,看着陆芷面色平静的,当着众人的面趴上了长凳,她不明白,为何太子都说既往不咎了,自家小姐为何还会主动请罚挨上这一板子。 但她知道,都是因为她,若不是为了保护她,若不是为了让太子殿下消气,小姐是不用挨这一板子的。 想到此处,她的泪顿时便流了下来,她不过是个丫鬟,挨打就挨打了,死也就死了,一方草席卷了就可以丢在乱葬岗,而小姐是个天资聪慧的千金,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让她如此相护? 陆芷面色平静的趴在长凳上,抬头对站在一侧的段奕开口道:“臣女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殿下责罚。” 听闻此言,段奕闭了眼,低声开口:“行刑。” 早已准备好的太监听得这话,低低对陆芷道:“陆小姐还请忍耐些,奴才们要行刑了。” 听到陆芷应了之后,那太监这才高高举起板子,朝陆芷身上打了下去。 板子落下的那一瞬,许多人忍不住闭了眼,陆芷咬着双唇闷哼一声,任由那板子重重的落在自己身上。 太监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但陆芷如今不过五岁,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也是皮薄肉嫩,那一板子下去之后,顿时一阵剧痛传来,巴掌大的小脸霎时便苍白了。 看着那惨白的小脸,段奕忍不住迈出了脚,但他刚刚迈出却又收了回来,垂在一侧的手掌紧紧握住,上下将她打量片刻,突然转身:“走!” 太监们跟在他身后,呼啦啦一下走了个干净。 冬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着她下了长凳,哭的几乎不能自已:“小姐……” 陆芷忍着痛,淡淡朝她一笑:“是我自己没能答出,怎么能怪你呢?莫哭了,车夫已经在外候着,扶我早些回去休息。” 冬儿闻言心头内疚更甚,当下哽咽着扶着她,傅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前架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略带讶异的目光笑着道:“走,我也扶你一程。” 一左一右架着她朝前走着,陆芷的脸微微有些红了,小声道:“我只是挨了一板子……” 第021章:未来嫂子 傅瑶闻言瞪她一眼:“你当你是多硬的身板?这板子是用来给宫人行刑的,小太监小宫女有特制的板子,若不是看到是你自己请的板子,我真要怀疑殿下是不是故意要一板子打死你。” 听得这话陆芷面上一僵:“我还真不知晓此事,殿下拿了那板子来,想必是故意吓我一吓。” “也只有你这么想。”傅瑶翻了一个白眼:“我们的殿下自幼便是个顽劣的,幼时他嫌弃一个伺候他的宫女相貌丑陋,便将人连夜赶出了东宫,当晚那宫女便寻了短见。” 陆芷闻言一愣:“殿下可知晓此事?” “怎么敢有人讲此事告知于他?”傅瑶撇了撇嘴:“这还是我爹爹与大哥闲聊时我不小心听到的。” 说到此事,傅瑶突然两眼放光,看向陆芷一脸兴奋模样:“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成了我未来的嫂子!” “嫂子?” “嗯!”傅瑶狠狠点了点头,笑着道:“你可能并不知晓,陆少傅与我爹虽是一文一武,但却是至交好友,两年前,就是你落水那年,我爹曾与我娘私下商议,说你娘身份……” 说到此处,她略带小心的看了一眼陆芷,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接着道:“说你娘身份低了些,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在府中过的十分艰难,陆少傅与你娘虽情谊深厚,但很多事情也只能装作不知,若是你与我二哥定下婚约,你那些姨娘行事多少要顾及我们傅府。” 陆芷闻言心下感动,当即道:“傅统领有心了。” 不管这事的结果如何,傅统领能够不顾他人看法,不介意她是商女之后,仅仅是因为体谅父亲处境,便有心顾她母女,这份情谊已值得她心中感激。 傅瑶叹了口气:“这事我娘也是同意的,还特意问了我二哥,虽然当年我二哥不过如我现在一般年纪,但他也是愿意的,只可惜最后陆少傅还是拒绝了。” 陆芷点了点头,这确实符合父亲得作风,当下朝傅瑶笑了笑:“这般也好。” “好什么好?!”傅瑶嘟了嘴:“早知道你这般好,当初就父亲就该直接上门求亲的。” 听得这略带孩子气的话,陆芷笑了笑:“姻缘乃是天定,何况咱们如今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你不觉得想这些有些早了么?” 傅瑶闻言当下不服,正要开口,陆芷却笑着打断了她:“好了,我们到宫门了。” 傅瑶与冬儿二人将陆芷扶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傅瑶微微皱了眉头,喃喃自语:“虽是商女之后,却进退有度,经此一事只怕这京城无人再敢看轻与她,不行,这事还需禀告父亲,先下手为强。” 说完,她快走两步跳上自己的马车,急命车夫回府。 陆芷回了府中,看着她身上一片淤青,吴夫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哭泣:“我可怜的芷儿,娘去求你爹,让你爹想想办法,这宫中咱们还是别去了,你不过去了两日,一日受风寒,一日挨板子,今后指不定还会遭什么罪……” 陆芷趴在床上,一旁的奶娘给她上着药,听得吴夫人的话,直觉便要拒绝,但想了想最终开口道:“娘亲同爹爹提上一提便是,若是太过为难便算了。” 吴夫人见她同意,当下点头道:“为娘醒得的,娘这就去同你爹说。” 陆少傅听得吴夫人的话,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夫人的顾虑为夫也知晓,只是这伴读一事乃是皇恩,若非有足够的理由,为夫不能冒然开口。” 吴夫人虽是自幼养在深闺的,但也知晓冒然拒绝皇恩不妥,她本就忧心陆芷,在听得陆少傅之言,当下便哽咽了:“可……可这般下去……” 陆少傅闻言也是叹气,正当两人犯难之时,徐管家在门外道:“老爷夫人,皇后娘娘派了人前来送药,奴才本欲先来唤老爷,那太监却丢下伤药先行离去。” 陆少傅点了点头:“我已知晓。” 徐管家闻言却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门外又开口道:“傅统领携傅二公子探望老爷,恰巧遇到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便先回去了,只让奴才告知老爷,明日沐休,他会携二公子再访。” 听得这话,陆少傅微微皱眉:“你说他是带着二公子来的?” “回老爷的话正是。” 陆少傅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徐管家退下了,吴夫人现在没有将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关心的只有陆芷,在她眼中这皇宫说什么都不能再去了,看着陆少傅皱眉沉默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又开口道:“芷儿的事,当真毫无办法了么?” 回答她的是陆少傅一声长长叹息。 在陆少傅犯难的时候,皇宫之中坤宁宫也有一人正在叹气,听完了宫人的回报,萧皇后看着站在面前低头沉默的段奕深深叹了口气:“皇儿你当真决定了?” 段奕抬起头来迎上萧皇后的双眸认真点了点头:“经过此事,皇儿已经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但让那些人都做皇儿的伴读,且不说皇儿不喜,就是那些大臣只怕心中多少也是不愿,儿臣的意思是只在其中选出几个年龄相近又有前途之人留下便可。” 听得这话,萧皇后沉默片刻又长长叹了口气:“皇儿真的是长大了,罢了,便依你所言。” 段奕闻言恭敬行了一礼:“谢过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段奕的身影出了大殿,她转头看向高女官道:“皇儿下课之后回了东宫便开始看起了书,这是前所未有之事,看来,那陆芷给他的打击确实不小。” 高女官笑着点了点头:“那陆芷天资过人又过目不忘,就连严太傅也主动提及欲收她入门下,但在奴婢看来,这都不是她最可贵之处。” 萧皇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一板子,让皇儿明白了何谓君,她功不可没,有她在皇儿身边,本宫放心。” 说到此处,她又收了笑容:“可惜,识货的不仅仅是本宫一人。” 说完,她站起身来:“走,随本宫去求见陛下。” 第022章:深夜难眠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之夜,陆少傅宿在了吴夫人房中,正当他辗转难眠之时,徐管家却急急来报,说是正德皇帝召他入宫。 陆少傅闻言自是惊诧,毕竟此刻天色已晚宫门已关,正德皇帝连夜让其入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少傅急忙起身,一边在吴夫人的帮衬下穿着衣衫,一边暗自揣测正德皇帝连夜召其入宫所为何事。 边疆告急?还是某地有了灾患?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火急火燎的进了宫,见到正德皇帝的时候,正德帝却好似忘记了他这么一个人,只专心批阅着奏章。 正德帝不开口,陆少傅便知晓自己先前猜想定然错了,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陆芷。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陆少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安静垂首站立一旁,静静等着。 一个时辰过后,正德帝处理完了奏章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陆少傅淡淡开口道:“若是朕未曾记错,陆爱卿入朝已有十四载了吧?” “回陛下的话,臣入朝确有十四载。” “都已经十四载了。”正德帝低叹一声:“朕如今也已四十有六,转眼便快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了。” 陆少傅闻言心中一凛,急忙低头道:“陛下正值壮年,岂……” 正德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每日高呼万岁,可朕也是人又岂能万岁,朕已老了,精力已大不如从前。” 陆少傅抬眸,看着略带着一丝憔悴的正德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正德帝乃是千古明君,任何谎言对他都是一种不敬。 而正德帝也并不需要陆少傅说些什么,他长叹一声沉声开口:“朕本以为此生命中不会有子,然而天不负朕,终究还是赐了朕皇儿,只是朕已年老皇儿尚幼,他的性子……” 说到此处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性纯善却太过顽劣,本不具为君之性,但朕只有此一子,即便是块朽木朕也得将其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君王,五十知天命,朕能陪他教他的时日并不多,虽有入爱卿一般众臣辅佐,但朕仍是放心不下。” 听得此言,陆少傅顿时跪立在地哑声开口:“陛下,臣等定竭尽全力……” “你们朕自然是放心的。”正德帝看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皇儿虽然顽劣,但已有转变迹象,今日下课之后便主动回了书房,此刻还未歇息。爱卿可知,他突然醒悟如此勤奋是因为何人?” 因为何人,陆少傅心中自然知晓,他张了张口正要答话,正德帝却突然开口换了话题:“朕听闻,傅统领有意为他的二公子求娶你那嫡女?” 陆少傅闻言垂眸,低声答道:“不敢欺瞒陛下,此事两年之前傅统领确实提起。” 正德帝闻言点了点头:“既然是两年之前的事,那定然已经时过境迁。” 陆少傅面上一僵,沉默不言。 正德帝看着他又开口道:“既然已经时过境迁,那今后也莫要再提了吧,你与傅统领皆是朕看重之人,将来皇儿还需你二人携手尽心辅佐。” 听闻此言,陆少傅喉中微苦,只得点头应是。 正德帝见他应下,眸中露出满意之色,淡淡开口道:“你并无嫡子,却有两位庶子?” “是。” “今儿个皇儿曾向皇后建议,说是宫中如此之多的伴读有些不妥,朕想了想确实如此。”正德帝微微顿了顿:“按理庶子终究是庶子,身份终究低微,但你并无嫡子今后家业也只能庶子继承,皇儿欲在众臣嫡子之中挑选几人伴读,你那两位庶子虽身份年纪都不相符,但朕特准他们入宫伴读,爱卿可能明白朕的苦心?” 陆少傅闻言喉中苦涩更甚,半响之后才恭敬叩首:“臣……臣谢主隆恩。” 见他叩首,正德帝微微垂眸似乎又重新开始忙碌起来:“行了,天色已暗朕便不多留你了,早些回去吧。” 陆少傅再次叩首:“臣告退。” 浑浑噩噩的回到了陆府,陆少傅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丑时之时他忽然打开房门,将一封信交给徐管家嘱咐道:“你连夜将此信送去傅府,定要亲手将其交到傅统领手中。” 徐管家瞧见他面上的凝重之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点头:“老爷放心,奴才定亲手交于傅统领。” 陆少傅嗯了一声,目送他走远,忽的转身对书房内仆人道:“去,将大少爷与二少爷唤来。” 仆人领命而去,没多时十三岁的陆恒与十一岁的陆哲便在仆人的陪同下慌慌张张的来到了书房。 陆少傅屏退左右,仅余父子三人在书房之内。 这一晚,陆府书房内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天明。 陆芷虽然挨了一板子,但行刑的太监是手下留情的,都是些皮表之伤看似凶狠,休息一晚便好了七七八八。 第二日一早,陆芷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将严太傅欲收她入门下的事情给忘了! 当下心头懊恼一声,顾不得身上疼痛急急起身,一旁的冬儿与奶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劝说无果之后也只得随了她去。 这个时辰,众人均在膳厅用饭,陆芷匆匆梳洗一番便直奔膳厅而去。 陆芷来的时候,吴夫人正在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众人,心头惊疑不定,她不明白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总要对她明嘲暗讽的陈氏与马氏为何突然这般安静,甚至还有对她示好之意。 就连一向瞧她不起,对她冷冷淡淡的她们的几个子女,今儿个见到她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唤了她嫡母。 这种现象太过反常,迟钝如吴夫人也察觉出了异样来。 正在这时,门外仆人来报:“禀老爷,四小姐来了。”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片静默,纷纷放下了碗筷,吴夫人听得这话,当下就急了,她匆忙起身朝门外而去,边走边埋怨着:“她昨儿个才挨了板子,怎么就起身了呢?” 陆芷一脚踏进膳厅的门便听见了吴夫人的埋怨,当下开口安抚道:“娘亲放心,芷儿已经大好了。” 第023章:自请下堂 “怎么会大好?”吴夫人急急的开口,正欲让陆芷回去歇息,便听得上座的陆少傅开口道:“芷儿既然来了,便一旁坐着吧。” “谢谢爹爹。”陆芷应了一声,安抚的朝吴夫人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朝桌边走去。 吴夫人无奈,只得任由她牵着一同入了座。 至始至终,陆芷没有看过在座的陈氏等人一眼,更不曾问上一声好,这本是她们这些年相处的方式,众人也早已经习惯,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陈氏与马氏,还有陆恒等人都有一种难以明言的难堪。 然而陆芷并未曾察觉任何不妥,即便有所察觉她也只当做未见,入座之后便开口道:“父亲,昨儿个课堂之时,严太傅提出欲收芷儿入门下,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此事陆少傅已经知晓,听得这话之后并未开口,而是看向她问道:“芷儿是何想法?” 陆芷闻言沉默片刻,一旁的陈氏却突然笑着开口道:“严太傅乃当世大儒,得世间学子仰慕,他能看上我们家芷儿,自然是件好事,芷儿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带了几分谄媚和讨好,惹的陆芷抬眸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马氏也抓住时机笑着连声应和:“就是就是,天下学子想入严太傅门下何其之多,也只有我们芷儿这般聪慧的,能让他主动开口。” 陈氏与马氏如此明显的讨好,让一旁的陆恒等人微微有些尴尬,但几人无一开口反驳,只带着尴尬跟着点了点头。 吴夫人是个藏不住心思的,看着众人的神色当下便目瞪口呆了。 陆芷微微皱眉,扫了众人一眼没有接话,但也不曾开口驳斥,算是默认了众人的示好,她转眸对陆少傅认真道:“芷儿知晓倘若拜入严太傅门下会给芷儿带来许多益处,但芷儿看中的并不是这些,父亲事务繁忙能够教导芷儿的时间有限,若是能拜入太傅门下,芷儿也终能得一明灯指引,得一良师教导。” 陆少傅闻言点了点头:“为父也这般作想,你若身子大好了,过会为父便备些礼,与你一同前去严府正式拜师。” 听得这话,陆芷面上露出些许喜色来,一旁的陈氏与马氏见状,急忙又开口奉承了几句,一时之间这饭桌上竟从未有过的热闹与和谐起来。 一旁的吴夫人似乎并未将陈氏等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放在心上,只低头看向陆芷柔声道:“芷儿可曾用饭?” 陆芷摇了摇头:“今儿个醒得晚了些,还未曾用饭。” 吴夫人闻言急忙让丫鬟取了饭来,用饭之时,陈氏与马氏对陆芷又是各种示好,反倒将自己的亲生儿女冷落了下来。 对于二人的示好,陆芷并未拒绝,默默受了。 用完饭后,陆少傅放下碗筷,屏退了左右,看了众人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开了口:“芷儿早慧,有些事情为父便不瞒你,昨儿个夜间陛下召我前去说了两件事情。” 众人闻言纷纷正襟危坐,陆少傅看向陆芷神色复杂道:“这第一件事情,便是从今往后伴读一事取消了,太子殿下会在众臣嫡子之中挑出几人伴读,而你的两位兄长陛下特准入宫伴读,晚些时候想必圣旨便会到了。” 听得这话,陆芷皱了眉头,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第二件事呢?” 陆少傅闻言看着陆芷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几番张口这才缓缓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芷儿你的婚事。”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晓的陈氏等人面色平静之外,吴夫人与陆芷皆是一脸震惊。 吴夫人急急道:“婚事?什么婚事?芷儿今年不过五岁,谈何婚事?” 陆少傅长叹一声:“陛下命正二品以上大员嫡子嫡女入宫伴读,其意本就颇深,此事也是众人心照不宣之事,我本意属将芷儿许配给傅统领二公子,只是芷儿尚幼我便未曾提及。可昨儿个陛下深夜召我入宫,特意提及此事,让我绝了这个念头,其意已经不言而明。” “什么?!”吴夫人彻底傻了,她看向陆少傅急急的想说什么,却被陆少傅摆了摆手打断了。 陆少傅看向皱眉垂眸的陆芷沉声道:“芷儿,为父知晓你与一般孩童不同,所以并不避讳直言相告,为父虽然为官十四载官拜正二品,但无根无基,所以即便陛下意属将你许配给太子殿下,最多也仅能为侧妃,正妃未定侧妃之位自然不可明言,为父将此事告知于你,便是为了让你知晓自己的身份,以便早做打算。” 陆芷闻言仍是垂眸沉默,吴夫人也好似在震惊之中,不发一言。 膳厅一时静默下来,气氛也渐渐变得低沉。 陈氏看了看陆芷,又看了看吴夫人正要开口,一旁的陆恒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吴夫人突然抬起头来,对陆少傅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陛下有意将陆芷许配给太子殿下为侧妃,所以才会特允陆恒与陆哲入宫伴读是么?” 看着她的笑容,陆少傅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痛,但他不想欺瞒与她,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听得这话,吴夫人笑了,她笑着笑着眼眶却突然红了,但她倔强的没有低下头去,只用那泛红的双眸定定的看向陆少傅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是将芷儿送到那吃人的地方,来换取你两个儿子的前途是么?!” 陆少傅闻言顿时皱眉,他想解释什么,可最终却抿了唇没有开口。 见他默认了,吴夫人的泪顿时夺眶而出,她深深吸了口气,猛然站起身来,看着他怒声道:“陆一航!你的良心呢?!我十七嫁你为妻,你曾许诺永不相负,可你一朝高中便立刻纳妾,你一脉灭绝我又无所出,对此我认了,可你呢?若是仅为子嗣之故,为何有了陆恒之后,第二年又纳马氏?!” 说到此处吴夫人凄惨一笑:“你我两情相悦,我嫁与你为正妻不过落得如此下场,是我无用未能为你诞下嫡子,所以我忍了让了,散尽嫁妆辅你前程,可我一味地忍让换来的只是芷儿险些丧命!我倾慕与你,受任何委屈都是心甘情愿,可芷儿不一样,她是我的命!” “我的芷儿,我只求她一生顺遂能嫁一良人共度白头,只求她莫再与我一般日日隐忍,你想卖女求荣,除非我死!我嫁你近二十载,未曾为你诞下嫡子,谢你念及旧情不曾休离,今日,江南吴氏自觉有愧,自请下堂!” 第024章 :第一富商 她的话一出,众人都傻了眼,陆芷也傻了。 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却昂首挺立的吴夫人,众人好似不认识她了一般。 只有陆一航知晓,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看似温婉柔弱可欺,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倔强,犹记得当年,她也是这般站在一众匪徒面前,虽吓的瑟瑟发抖,却仍倔强着侃侃而谈,向那些匪徒道为匪不过是求财,她愿以钱银相赠,换他一条性命。 也是在那一刻,他心动了。 可时隔近二十年,再一次瞧见她的倔强,竟是她向他提出自请下堂。 陆一航心中苦涩难当,她说的不错,纳了陈氏马氏为的不仅仅是子嗣,更是为了他的前程。 她多年未曾有孕,他又一脉灭绝,身为陆氏唯一血脉,他岂敢无后? 怨么? 怨过的,可怨过之后他仍是不舍,不仅仅是因为情谊,不仅仅是为了声名,更是为了他的心动。 即便知晓她的痛苦,他也仍是装作不知,甚至在陈氏诞下陆恒之后,为了前程,为了迁升他又立刻纳了马氏。 如今面对她的指责,面对着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他羞愧了。 所以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看着那个让他曾心动不已倔强的她沉默了。 吴夫人见他沉默,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就这样吧一航,你与我本没有谁对谁错,我对的起你,而你也对我情至意尽,今儿个我收拾收拾,明日便带着芷儿回江南,你儿子的前程,你另寻它法吧。” 说完,她睁开眼,抹去面上泪痕,转眸低头对陆芷伸出手去:“芷儿,跟娘回江南去见祖父和舅舅们,我们吴家虽是商贾之家,可在江南也是第一富商,祖父和舅舅们早就念叨了你了,我们吴家人的婚事皆由自己做主。” 陆芷抬眸,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陆一航,又看了看仍有泪痕的吴夫人,缓缓站起身来递上了自己的手,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娘去哪,芷儿便去哪。” 看着陆芷的笑容,吴夫人眼眶顿时又红了,她赶忙吸了吸鼻子不让泪落下,紧了紧牵着陆芷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们走。” 二人牵着手笑看一眼便要离去,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陈氏尖锐的声音:“站住!这是陆府,岂容你说走便走?!” 听得这话,陆一航回过神来,看向陈氏深深皱了眉头,一旁的陆恒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低低唤道:“娘!” 就连她的女儿陆琪也带着不赞同的低唤:“娘!” “怎么?我说的难道有错么?”陈氏瞪了陆恒一眼:“她若带着陆芷走了,你的前程又该如何?没了她,陛下怎会允你一个庶子入宫伴读!” 陆恒闻言顿时一抹难以明言的难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怒声道:“娘!即便儿子不能入宫伴读,儿子也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求得前程!” “你闭嘴!”陈氏不曾想陆恒竟然会顶撞于她,当下怒道:“你懂什么?!” “该闭嘴的人是你!”吴夫人转过身来,看向陈氏道:“以往我忍你让你,除了我本性子软弱不擅相争之外,更是为了后宅安宁,可如今我已舍弃此处,又何须再忍再让,我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过问。” 一向软弱可欺的吴夫人突然变得如此,让陈氏一时难以接受,加上先前陆恒的顶撞,她已是怒火中烧,闻得此言当下冷哼道:“江南第一富商又如何,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商户之女,我爹乃是正四品大员,要毁掉一个区区吴家轻而易举,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听得这话,陆芷再也忍耐不住冷声道:“大姨娘,容芷儿提醒你一句,只要我娘一日未曾离开,她便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而你不过是个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妾室对主母不逊,按大齐律法,可由主母打发变卖出府!” 陈氏闻言当即气结:“你敢!” 吴夫人最容不得的便是有人对陆芷欺辱,当下冷声道:“我有何不敢!” “你!” “够了!”一直未曾开口的陆少傅冷喝一声打断了她们的争吵,他怒视着陈氏道:“你若再言,不用夫人出手,我便先将你打发出府!” 陈氏一听,顿时嚎啕出声,一旁的陆琪不忍,起身挽住她柔声道:“娘,先坐下吧。” 见陆琪挽着陈氏坐下,陆少傅转眸看向吴夫人,抿了抿唇放低了语声道:“为夫知晓你忧心芷儿,不过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今日之言为夫便当未曾听闻,芷儿有伤在身,你先带着她前去休息,为夫过会备些礼,带芷儿去见严太傅,严太傅乃是当世大儒,能主动开口收芷儿入门下,是芷儿的福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语声又柔缓了几分:“就当是为了芷儿。” 吴夫人还要说些什么,陆芷拽了拽她的手,低声道:“娘,芷儿累了,你带芷儿下去歇着吧。” 一听她累了,吴夫人再也顾不得其它,点了点头,急忙牵着她下去了。 回到了陆芷的院中,陆芷将众人屏退,就连奶娘与冬儿也未曾留下。 房门一被关上,吴夫人先前积累的勇气顿时消散无形,立刻掩面而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问道:“芷儿,娘该怎么办?娘今儿个把你爹给骂了,把陈氏也给骂了……” 陆芷闻言一时不知是哭是笑,她叹了口气,搬了小凳来到吴夫人对面坐下,低低开口道:“娘,今儿个芷儿很高兴呢。” 吴夫人闻言哭声顿时一噎,她抽泣着抬起头来看向陆芷,一脸疑惑。 陆芷笑了笑:“芷儿说的是真的,一向柔弱的娘亲能够为了芷儿而如此坚强,芷儿很高兴。” 瞧着她一脸的认真,吴夫人的泪水也停了下来,吸了吸鼻子道:“芷儿就是娘的一切,为了芷儿娘什么都能做。” “正是因为芷儿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会高兴。”陆芷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道:“芷儿知晓娘亲是为了芷儿,但今后自请下堂的话还是莫要说了。” 吴夫人接过水,擦了擦面上的泪,轻轻点了点头。 陆芷见状松了口气:“娘亲与爹爹情谊深厚,芷儿不愿见你们因我之事而心生间隙,再者,如今芷儿不过五岁,太子殿下不过七岁,即便是要成亲,最少得十年之后,十年可以发生许多事情,娘亲实在无需现在便如此担忧。” 第025章:段尘提议 吴夫人饮了一口水,听得这话顿时面上一喜:“芷儿是有对策了?” 陆芷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此事需得同父亲商议方可。” 吴夫人对陆芷的话一向是深信不疑,闻言眨了眨眼,松了口气:“既然芷儿已有办法便好。” 陆芷嗯了一声,宽慰了几句,见她心情渐渐平复,这才起身唤来奶娘:“奶娘,你前去院中告知父亲,这拜师之礼不必备上贵重之物,只需备下芹菜、莲子、红豆、桂圆这四样,另外再备一份古字画亦或是孤本便可。” 奶娘听得这话,当即愣住了:“小姐,这……” 陆芷笑了笑:“奶娘照我说的去做便是,父亲能够知晓其中深意。” 奶娘见她这般说,也只得点头应下,转身去传话了。 回到屋中,又与吴夫人静静相依了片刻,直到徐管家前来寻她,她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衫道:“娘今儿个做的很好,芷儿先与爹爹前去严府拜师,若是大姨娘她们前来,无论是道歉还是其他,娘都莫要开口。” 听得这话,吴夫人点了点头应下:“芷儿放心,娘定按你说的办,你快些去吧,莫要迟了让严太傅不喜。” 陆芷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来到前厅,见到陆少傅,陆芷只低低唤了一声父亲,而后便再无言语。 陆少傅面色复杂的看着她,轻声开口问道:“你娘心情可好些了?” 陆芷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陆少傅见她如此,低叹一声:“看来,你终究还是怨我的。” “父亲错了,芷儿从未曾怨过父亲。”陆芷抬起头来看向他认真道:“芷儿终究不过是个女儿,而两位哥哥虽是庶子却是父亲的儿子,这点芷儿一直十分清楚。” 说完,她缓缓低下头去垂眸低声道:“真的再清楚不过了,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怨,父亲能够顾念母亲顾念芷儿便够了。” 是的,从未有过奢望,又怎会有怨,所谓的怨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 而她…… 不求。 “芷儿,爹并非……” “爹爹,我们该走了。”陆芷抬起头来,打断了陆少傅的话,朝他笑了笑开口道:“时候已经不早,再迟便失了诚意。” 陆少傅闻言,面上显出几分落寞来,他叹了口气:“罢了,我们走吧。” 坐上马车父女二人一路无言,来到严府报上姓名之后,早已得到吩咐的仆人立刻恭敬的将二人迎进了府内。 仆人领着二人来到书房门外,躬身禀道:“老爷,陆少傅与陆小姐来了。” 仆人的话音一落,里间便传来严太傅略带欣喜的声音:“快快有请!” 陆少傅与陆芷进的书房,却发觉房内除了严太傅之外段尘竟也在此。 瞧见二人微愣神色,严太傅笑着解释道:“世子不是外人,三岁之时便拜入了老夫门下,只是此事不曾对外宣称过,所以无人知晓。” 陆少傅与陆芷闻言向段尘行了礼,段尘微微一笑:“陆少傅无需多礼,我也是听闻昨日之事,故而一早特意前来等候了。” “正是如此。”严太傅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今儿个世子一早前来之时,老夫还与他做赌,说芷儿身上有伤今日不会前来,不曾想芷儿竟带伤前来了。” 说完他对段尘道:“罢了,是老夫输了,这屋中之物你随意取一件。” 段尘闻言笑了笑:“此事不急,师父还是先确认陆少傅与陆芷的来意,免得空欢喜一场。” 听得这话,严太傅也顾不得做赌一事,急忙转身对陆少傅道:“不知陆少傅与芷儿今日前来……” “正是为了芷儿拜师一事。”陆少傅恭敬行了一礼:“太傅乃当世大儒,能够收芷儿入门下乃是芷儿的福分。” 严太傅闻言面上笑意更甚,他摆了摆手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便不必说了,能得芷儿入门下,何尝不是老夫的福分,既然如此,咱们便开始吧。” 见众人均点了头,严太傅便端坐在上座之上。 陆芷上前,接过徐管家手中的拜师之礼,双膝跪下恭敬递上前道:“此乃拜师之礼,还望师父笑纳。” 严太傅伸手接过,看了看礼物摸着胡须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古礼。” 古时拜师之礼,并非如今这般都是些贵重礼物,而是赠送六礼束修,只不过陆芷将其简化,只用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 一旁的段尘瞧见礼物,看向陆芷的双眸亮了些,柔声道:“师妹有心了。” 送完了礼,便是敬茶,敬茶之后便是严太傅训话回礼,严太傅回的礼是一杆精致的毛笔。 陆芷收下礼后便算是正式拜入严太傅门下了,严太傅亲自扶着她起身,对她是万般满意,想起她的过目不忘之能,当下便恨不得将自己满腹经纶都交于她。 顾不得其它,严太傅拉着陆芷便开始教导了起来。 段尘走两步来到陆少傅身旁,看着埋首书案的一老一少笑着道:“陆少傅不如先随我外间走走?依着我对师父的了解,只怕一时半会他是想不起你我二人了。” 陆少傅见状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出了书房。 段尘显然对严府已经十分熟悉,几个拐弯之后便带着陆少傅来到了花园之中,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仅留的丁甲与徐管家在侧。 看向微微皱眉的陆少傅,段尘微微一笑道:“少傅不必多虑,本世子将外人屏退,不过是有几句话想对陆少傅说说罢了。” 他说了本世子,便是将身份摆了出来,陆少傅闻言,当下躬身行礼:“世子请讲。” “那我便直言了。”段尘看着陆少傅道:“昨儿个陛下连夜召太傅入宫一事,京中该知晓的人已经都知晓了。” 此言一出,陆少傅一脸惊色抬起头来。 段尘笑了笑:“陆少傅不必如此讶异,这事自然陛下愿意让我等知晓,我等才会知晓,当然陛下愿意让我等知晓的,不仅仅是连夜召了少傅入宫,少傅两位公子即将入宫伴读一事,我等也顺便听闻了。” 陆少傅闻言缓缓低了头,段尘见他如此又笑了笑:“少傅不必如此,此乃圣意,少傅身为臣子自当遵从,不管旁人如何作想,本世子相信少傅绝非那般卖女求荣之人,故而本世子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陆少傅闻言头更低了几分:“世子请讲。” 段尘收了笑意,看着他缓缓开口:“将芷儿送往江南吧。” 第026章:正好一道 到了午间,严太傅终于想起陆芷是个伤患,意犹未尽的放她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陆少傅有些心神不宁,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段尘那段话。 “陛下有意将芷儿许配给殿下为侧妃,但正妃未定,这事便只能是心照不宣,此事对他人来说定是件欣喜之事,但对芷儿而言或许并非如此,陛下允少傅两位公子入宫伴读,虽有提拔之意,但何尝不是一种牵制。” “如今此事朝中众人大都已经知晓,众人会如何看待少傅,少傅定然也心中有数,尤其是少傅的至交好友傅统领。陛下乃千古明君,若是少傅当真如陛下安排那般行事,只怕会得陛下轻视,少傅此生在朝堂也无法更进一步。” “将芷儿送往江南有三大益处,其一,向众人宣告少傅之心意,也让众人明白少傅其为人。其二,既不违背圣意,又为两位公子谋了前程,此乃一举两得,其三,亦可使少傅内宅安宁。至于前往江南的缘由,不过是外祖父思念唯一外孙女罢了,合情合理。不知少傅以为如何?” 陆少傅已经不知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他只记得,段尘那虽然稚嫩却含着笑意的脸,他只记得,段尘那隐隐的睥睨天下,万事皆在掌握的绰绰风姿。 那风姿,直叫人忘却了眼前的少年,不过年仅十岁。 回到了府中,陆少傅仍是神思恍惚,直到陆芷连唤了三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芷儿何事?” 陆芷看着他的神色微微蹙眉,沉默片刻这才低声道:“父亲,芷儿想去江南小住。” 陆少傅闻言心头一惊,脱口而出问道:“为何?为何突然欲回江南?” 陆芷半垂了双眸,轻叹口气:“圣上旨意自是不能违背,但父亲也瞧见了,芷儿不过入宫两日,一日落水,一日挨了板子,这宫中对芷儿而言无疑龙潭虎穴,芷儿想着,如今芷儿与太子殿下都还尚幼,陛下许是一时意属罢了,若是芷儿离开几年,陛下或许便忘了芷儿这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越说,陆少傅看向她的神色便越复杂,待她说完之后,他张了张口哑声问道:“芷儿欲回江南,仅仅因为如此?” 听得这话,陆芷眸色闪过一丝讶异,她缓缓抬眸看向陆少傅,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瞒父亲不仅因为如此。” “你是否想着,你离去了,一来可不影响你两位兄长前程,二来可全了为父声名?” 将陆芷听闻这话,面上闪过一丝被了然的诧异,陆少傅忍不住喉中苦涩,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他哑声开口:“为父能有你为女,何其有幸,你两位兄长能有你为妹,又何其有幸……” 陆芷闻言没有开口,只又重新垂了双眸低声道:“芷儿一直听娘亲说着外祖父与舅舅们如何如何,听娘亲说着江南如何秀美,心中早已向往。” 陆少傅闻言,喉中苦涩更甚,看着她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双眸:“是为父对不起你娘,亦对不起你,也罢,便让你娘带你回江南小住一段时日,待京中一切妥当之后,为父再接你们回来。” 陆芷闻言抿了抿,她轻轻摇头道:“芷儿一人前去便可。母亲与父亲情谊深厚,今日又说了下堂之言,正是需要父亲安慰之际,若是此时离开,母亲定然伤心,父亲只需寻些好手一路护送,待芷儿离去之后,再将此事告知母亲。” 听着她的话,陆少傅脑中响着的却是临走之际,段尘那淡淡的语声:“陆少傅若是思量好了,可差人知会我一声,想必芷儿并不愿吴夫人相随,而在下奉父王之命前去江南剿匪,正好可一路同行。” 陆芷说完之后,久久未得陆少傅回应,不由抬起头来:“父亲以为如何?” 陆少傅闻言回神,神色复杂看她半响,突然开口问道:“为父若是没有记错,前几日,你染了风寒,镇疆王世子曾特意前来探你?” 陆芷闻言皱眉,将他复杂神色看在眸中,淡淡开口道:“世子并非特意前来探望芷儿,只是前来向父亲借阅书籍,听闻芷儿染了风寒顺道探望罢了。” 陆少傅显然没有想到陆芷会这般答她,到底是顺道探望,还是顺道借书,其中之故不必言说自然知晓,看着陆芷淡淡模样,陆少傅心头苦涩难当。 她终究还是与自己疏离了。 陆少傅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万千思绪掩下,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便依你所言行事,镇疆王世子欲前往江南剿匪,可与你一道,你且先回去歇着吧,待为父问过世子行程之后,你便与他一道前行。” 段尘欲前往江南剿匪?还正好与自己一道? 陆芷微微皱了眉头,难怪今日自己提出前往江南之后父亲是那般神色,难怪自己说要独自前往江南,父亲又那般轻易的便应下了,原来早已有人提前说过此事。 陆芷掩下心头思绪,朝陆少傅行了一礼退下了。 刚回到院子,冬儿便迈着小短腿欢快的迎了上来,一脸崇拜的看向陆芷道:“小姐,今儿个你便是太傅门下弟子了,相信小姐将来定会成为如太傅那般才高八斗,不,是才高九斗的人!” 陆芷看着她努力比划着九斗之高的模样,微微扬了唇角:“比才高八斗更厉害的便是才高九斗?” 冬儿狠狠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八过来不就是九么?!” 陆芷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一旁的奶娘也跟着掩唇轻笑,冬儿见状便知晓自己闹了笑话,当下嘟了嘴委屈道:“八过来明明就是九嘛,冬儿不过是个丫鬟,不像小姐那般读过书,小姐你还取笑我。” 陆芷闻言收了笑意,看向她道:“小姐我将来是要成为才高九斗的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怎能不通文墨?这样吧,从今儿个开始,小姐我教你识字。” 冬儿闻言忍不住高兴欢呼起来,忘却礼数,一把抱住陆芷,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姐最好了!” 说完这话,她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瞬间便涨红了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奴婢……” 陆芷轻咳一声掩下尴尬,双手负于身后越过她去,语声沉稳无比:“起来了,今儿个先从数数开始学起。” 第027章:也不例外 用过午饭之后,陆芷便开始教导起了冬儿,冬儿天资虽说并不如何,但她好学,教导起来倒也容易。 傍晚时分,圣旨到了。 陈氏与马氏在接到圣旨之后欢喜的几乎不能自已,各自给前来传旨的公公们塞了一锭银子,感恩戴德的将他们送走了。 陈氏与马氏也知晓,如今的吴夫人与陆芷已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所以用晚膳之时,陈氏不但主动向吴夫人赔罪,更是主动提出减去自己院中的开销以减轻吴夫人的负担。 有陈氏带了头,马氏当即也表示,自己院中开销由她自己负责,再不从府中支取半分。 吴夫人虽是江南第一富商吴氏之女,但她的嫁妆早已用尽,也无颜向父兄伸手,所以这些年来府中开销皆依靠陆少傅的俸禄支撑,而其中陈氏与马氏院中开销最重。 如今二人主动提出无需府中负责,这无疑大大减轻了吴夫人的负担。 所以天性温婉的吴夫人,在听闻之后,便将从前之事抛之脑后,对陈氏与马氏笑脸相迎起来。 陆芷见状也默默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在她走后,娘亲在府中也不至于过的艰难。 用饭过后,陆少傅将陆芷唤到了书房,神色复杂的告诉她,让她这几日多陪陪吴夫人,三日之后与段尘率领的镇疆王府精锐一同出发前往江南。 同时也与陆芷商议了此次前去江南随行之人。 陆少傅原本意属徐管家与府中几个护院一同前行,但陆芷却拒绝了,只让绿风、绿叶、奶娘辛氏与冬儿一道前往。 陆少傅一听顿时皱了眉头:“芷儿这般是否有欠思量?这一路虽有世子相护,但总归都是王府中人。若发生意外,只怕他们未必会以你为先。” 陆芷轻轻摇了摇头:“父亲此言差矣,正如父亲所言此次与世子一同前往江南的皆是王府精锐,若是他们都不能护我周全,只怕徐管家等人更是不能,芷儿之所以带上绿风绿叶,乃是因为她们是外祖父从江南送与芷儿的,如今她们也已到了婚配嫁娶的年纪,而她们皆是吴家家生子,所以此次前去,也是归还之意。” “至于奶娘,她本就是江南之人,若不是芷儿,她早已心生归念,有她们一路相随足矣。” 见她坚持,陆少傅也只能点头同意。 突然确定了离去,陆芷多少有些怅然。 看着陆少傅已有白发的双鬓,陆芷心头低叹一声缓缓开口:“父亲,芷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父亲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能够多顾念母亲些,她只身一人随你来到京城,除了父亲再无旁人可依,所以即便父亲为了仕途亦或是为了其它而有所顾念,也请父亲多多偏向母亲几分。” 陆少傅闻言神色一僵,沉默片刻低低开口道了一声好。 听得这一声好,陆芷便没有再言,转身出了书房。 天色已暗,月挂梢头,月光洒落,院中渡银,陆芷抬头望月,习惯性的将双手负于身后,蜗牛拖步缓缓前行。 她有些不大明白,父亲即便官居正二品,但总归是个闲职,而她更是商女之后,寻常大员嫡子嫡女都对自己存了几分鄙夷,为何千古一帝正德皇帝会意属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被段奕虐打之故? 想到此处,陆芷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她终究还是太过年幼,不知掩藏锋芒,段奕显然是个嘴硬心软之人,否则不会跳水救自己,也不会在听闻自己染了风寒之后特意前来探望,更不会明知她故意打了他之后,那般云淡风轻的吓唬自己。 怪只怪她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当了真也忍不住较了真,因为她不敢赌那万一。 现在好了,小小年纪便被烙上侧妃印记,正如母亲所言,身为正室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侧室,更何况是那埋了不知多少白骨的后宫。 陆芷想着想着,忍不住就连声叹气,只希望自己此去多年之后,京中众人忘了有这么一个她。 唯一可惜的是她今日才拜入严太傅门下,便又要离开了。 行至拐角,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将陆芷吓了一跳,好在她一贯少年老成,只是面色略微发白,如今月光笼罩,倒也未曾让人瞧出来。 陆芷看着突然冒出来挡住她去路的陆恒与陆哲,微微平复了受惊的心,在二人面上来回打量一番之后,淡淡开口:“有事?” 陆哲与陆恒互看一眼,皆是欲言又止。 “既然无事,我便走了。” “四……四妹请留步。” 一句四妹,让陆芷微微皱了眉头,若是她不曾记错,这还是陆恒第一次开口对她以妹妹相称。 陆恒见她蹙眉,微微低了头道:“从前是我与陆哲对不住你,总觉得是你占了嫡出的身份,若没有你,我们也不会成为人人鄙夷的庶子。” 陆芷闻言冷哼一声:“即便没了我,即便没了我娘,你与陆哲最多也仅仅是一人能为嫡出,更可况依着父亲的性子,若是当真没了我娘,他会另娶一对他仕途有利女子为妻,而不是抬了大姨娘或二姨娘。” 毫不留情的点出事实,让陆恒与陆哲面色皆是一白。 陆恒哑声开口道:“从前是我认识不清,还望四妹莫怪。” 陆芷看着他低头模样,叹了口气:“若你们要说的便是这些,那我知晓了。” “不、不仅仅是这些。”陆哲见她要走,急急开口道:“我与大哥其实……其实是有两件事情想同你说。” 陆芷抬头看了看月色,淡淡开口道:“说吧,我听着便是。” “第一件是你当年落水之事。”陆哲带着歉意看向她道:“当年是我与大哥顽劣,不小心撞你落水,事后又太过害怕故而才遁走,并非故意……” “知道了。”陆芷淡淡打断了他的话:“第二件呢?” 见她不愿多谈当年之事,陆哲也只好闭了口,一旁的陆恒咬了咬唇,一脸正色道:“四妹,我今日唤你一声妹妹,便是真心将你当成妹妹,经过此事,我们知晓你我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从今往后,我兄弟二人发誓,绝不会再做有损你有损陆家半分之事,将来无论你嫁与何人,我兄弟二人都会倾力护之,绝不让人欺辱你半分!” 一旁的陆哲点了点头,接着道:“即便是我们二人的母亲也不例外!” 第028章:是我的人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有些诧异,说实话,这么多年她从未曾同他们说过话的缘由,与其说是恨他们害她落水,又任由她险些溺亡,不如说是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认清了她在这个府中的不受欢迎,甚至是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身份。 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陆芷不由心头苦笑,原来,她终究还是在意,终究还是有期待的。 陆恒与陆哲说完之后,久久未曾等到陆芷的回应,二人终究是年轻气盛,当下便难堪起来。 陆恒皱了眉头对她道:“你当我们是趋炎附势也好,为了前程巴结你也罢,今日该说的我们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说完,他猛然转身大步离去,陆哲看了看陆芷,低叹一声也跟着转身走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陆芷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道:“外间传言殿下顽劣不知轻重,且心性不定爱听谗言,但在芷儿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的语声清清淡淡,婉如初秋的一丝凉风吹拂入耳,陆恒与陆哲闻言未曾回身,但行径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就这般站在前方背对着她站立着。 陆芷轻启樱唇缓缓开口:“殿下虽然顽劣,乃是因为自幼众人太过宠溺之故,但他虽然顽劣却自有分寸,只是尤其喜爱吓人罢了,二位兄长伴殿下之侧时,切莫被他言语所吓,殿下其实并不喜爱谄媚之人,他毕竟乃是正德帝之子,骨子里喜爱的还是有真才实学之辈。” “即便二位兄长不小心犯了错,也不必太过惊慌,依芷儿看来,殿下并非暴戾之人,两位兄长只需及时认错,不推卸责任,多多求饶殿下并不会太过苛责。” 陆芷口中的太子殿下,与陆恒陆哲听闻的太子相差太远,陆恒忍不住回头看向她道:“四妹当真这般看待殿下?若殿下果真如四妹所言那般心性,为何四妹两日入宫……” 陆芷知晓他要说什么,当下开口道:“芷儿落水确实是殿下所为,但两位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芷儿落水之后,乃是太子殿下跳入水中将芷儿救起,至于那一板子,本是芷儿与殿下的约定,是芷儿未能履约,自请的责罚,若不是芷儿坚持,殿下早已作罢。芷儿同两位兄长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兄长,莫要将殿下当成顽劣不堪之人糊弄奉承,相反要将其当成明君辅佐,行名臣之事。” 听得这话,陆恒与陆哲皆低头沉默了,他们沉默着,陆芷也不开口,只静静站在那处,花园小道旁大树参天,某棵大树树颠似乎在陆芷话落之后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当陆芷抬头看向那棵树时却又归于平静,一切好似只是幻觉。 陆恒与陆哲沉默片刻之后,抬眸对陆芷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四妹提点,为兄知晓该如何做了。” 陆芷点了点头,陆恒便与陆哲告辞离去了。 院中又归于了平静,陆芷抬眸望月,心静如水,只觉的今日月色尤为动人,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这满院月华。 微微停留片刻,陆芷收回目光抬步朝前走去,来到先前树下,不由又皱眉凝望,看了半响也未曾发现有异,只得暗叹一声自己多疑,摇了摇头随即又迈开了步伐。 然而她刚刚行走一步,身后突然一阵风动,接着她腰间一紧,落入一个并不十分健硕的怀抱之中,而未曾来得及惊呼,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么喜欢看月,本太子就大发慈悲,带你去赏月!” 陆芷闻言只得将已到唇边的惊呼咽下,微微偏头,正欲说些什么,只见段奕朝她扬了扬薄唇,而后一个纵身连带着她腾空而起。 他本就五官挺立眼眸深邃,这一笑竟让陆芷心中蹦出一个不太恰当的词来:风华绝代。 身子一腾空,陆芷也顾不得开口,急忙揽上他的脖间,看着他略略扬起的下巴,和微微扬起的唇角,任由他这般揽着自己,几个纵身跃出了陆府。 出了母亲,陆芷还从未被人这般搂抱过,习惯了腾空纵跃之后,一抹尴尬渐渐袭上心头,她眨了眨眼,悄悄的想收回揽着他脖间的胳膊,可刚刚有所动作,便见段奕撇了撇嘴:“这么高,掉下去摔残了,本太子可不负责。” 陆芷闻言面上一僵,探头朝下看了看,闭了眼把心一横,揽他更紧了些。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奕低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再次扬起。 不知过了多久,陆芷的双脚终于落了地,她缓缓睁开眼,却发觉自己在一屋顶之上。 段奕放开她,看着她迅速挪开的手臂,撇了撇嘴道:“人矮分量还挺重,险些将本太子累死!” 陆芷闻言心中一噎,忍不住就开口道:“还真是劳烦殿下,不辞辛劳特意将臣女强拐至此。” 陆芷本以为这话说完之后,段奕定然会跳起来反唇相讥,可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无一言半语,当下便疑惑转眸看他。 段奕随意往屋顶上一坐,看着她的目光皱了皱眉:“看什么看,本太子今儿个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计较。”说完他又拍了拍身旁开口道:“坐吧,你不是喜欢看月么?这是京城除了宫中之外最高的楼,这里赏月正好。” 陆芷不明白他今儿个心情怎么好了,只是如今她身在屋顶进退不得,且不论他的身份,就凭他是唯一能带她离开的人,她也不敢得罪了他,当下也只得听了他的话乖乖在他身旁坐下。 见她坐下之后,段奕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来,双手枕于脑后,缓缓躺下,跷起腿看起月色来。 陆芷见他似乎真的只是在赏月,心头叹了口气,将心中疑惑放下,抬眸欣赏起月色。 凉风习习,月色怡人,倒也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不知江南的月色是否也如京城一般明亮?陆芷虽然不说,但对于前往江南,到达一个陌生之地,多少是有些忐忑的,自己这般性子,也不知外祖父和舅舅们喜是不喜…… 正当陆芷胡思乱想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段奕淡淡的语声:“虽然你有点矮,但冲着你今日那番话,本太子就勉为其难的承认,你是我的人了。” 第029章:是她的人 陆芷闻言,心头一惊,若不是她此刻是坐在屋顶之上,定要一个踉跄栽倒下去。 她目瞪口呆的偏过头去看向段奕,好半响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殿……殿下此言何意?” 瞧着她双目瞪圆,一脸惊诧不已的模样,段奕冷哼一声道:“何意?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知晓,你是本太子的人,你好歹也算是聪慧的,又岂会不知?!” 听得这话,陆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句你是我的人,实在弄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她总归是个女孩子,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显露出几分羞涩来才对? 但她看了看段奕那慵懒又有些稚嫩的脸庞,想了想还是作罢,都是一帮孩子,她羞涩给谁看? 不过…… 看着段奕跷着脚悠哉模样,陆芷眸色微动,试探着开口问道:“先前殿下说今儿个心情不错?” 段奕白她一眼:“你看不出来?” 说实话,陆芷还真看不出来,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能说的,姑且就当他心情不错吧。 陆芷眨了眨眼,忽的朝段奕露出一个笑容来,轻声开口道:“殿下既然心情不错,不知可否听臣女讲个故事。” 段奕闻言直觉便要拒绝,但他看了看陆芷面上的笑容,又将已到口中那句‘本太子又不是三岁孩童,听什么故事’的话给咽下,抿了抿唇道:“说吧。” 陆芷闻言又朝他露了笑容,缓缓柔声开口:“从前在江南有一商户之女,虽是商户之家,但她是府中唯一女丁,自幼饱受父兄宠爱,某次外出踏青,偶遇匪徒行凶,由于她身边护卫众多,那匪徒一时倒也不敢将她如何,恰巧那匪徒正欲杀害一青年学子,女子心下不忍以身上钱银换他一命。” “那青年才高八斗,被女子救下之后便随她回到府中,朝夕相处二人渐生情愫,女子家中开明倒也未曾反对,二人成亲之后,青年进京赶考,女子便随他来到京城。” “青年迎娶女子之时曾对天发誓永不相负,可一旦高中却立刻迎娶京中官员之女为妾,女子一直未曾有孕,心下愧疚,对纳妾一事也无半句怨言,妾室进门之后果然为青年诞下男丁,女子也松了口气,可第二年,男子为了升迁又纳了另一官员之女。女子这时才幡然醒悟,当年誓言已成戏言。” “她出生商户又多年不孕,在府中受尽两位妾室欺辱,但她真心倾慕青年,故而一再忍让,多年之后她终于有孕,历经艰难诞下女婴,只可惜却并没有因此而使得青年多在她房中停留半分。” “女婴长大牙牙学语,看着父亲对兄长姐姐们亲切有佳,对自己与母亲肃言相待,便以为是自己不如兄长姐姐懂事明了,故而才会如此,于是她拼命学着长大,偷偷学着认字看书,可即便她学的比兄长姐姐们更好,却从未得到父亲一句夸赞和笑颜,某次不经意听见两位姨娘对母亲言语欺辱,她这才明白了世间有种东西叫出生。” 段奕本是闭了眼敷衍着,可听着听着,他睁开了眼,看着唇边挂笑淡淡说着‘故事’的陆芷,俊眉紧皱闭唇不言。 陆芷说完,朝他眨了眨眼,笑着开口道:“殿下先前所言,臣女是陛下的人,可臣女想问殿下一句,殿下又是谁的人?” 段奕闻言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可话到唇边,却又抿了唇。 陆芷叹了口气道:“正如臣女故事中的那个女子,她本以为自己是那青年的,那青年也是她的,可到最后,她却发觉那青年不仅仅是她的,还是两位妾室的,甚至可能将来还会是别人的,所以,那女子的孩子自幼便想为何这世间,不能有那种只属于彼此的两人,真心相待不离不弃,白头相依呢?” 段奕闻言眉间皱的更紧,沉默半响,他突然起身看向她道:“你说了半天,是不是想说,本太子说了你是我的人,所以本太子也只能是你的人?” 听得这话,陆芷一惊,她本意是想告诉段奕自己是拒绝成为他的人的,可不曾想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吓的连连摆手,急忙表明自己的态度:“臣女并非此意,殿下乃是大齐储君,借臣女几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这般作想。” 段奕皱着眉头,狐疑的将她上下打量片刻:“是么?” 陆芷连忙点头,老天,若是他先前那番话落入旁人耳中,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段奕见她如此,撇了撇嘴:“那你是何意?” 陆芷哑然了,看他半响,颓然的垂下脑袋有气无力道:“臣女没有任何意思,只是见殿下心情甚佳,随意说个故事罢了。” 见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模样,段奕微微扬了扬唇角,但他很快又掩了下去,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赏月也赏够了,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陆芷闻言点头应好,她突然不见,奶娘等人定然急坏了。 段奕见她应下,开口唤道:“颜二,送她回去,若是旁人问起,便说她与本太子在一起。” 他的话音一落,屋顶之上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黑衣人来,不等陆芷开口说话,瞬间便将她横抱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二人消失不见之后,颜一悄然出现在段奕身旁,段奕双眸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扬了扬唇淡淡开口道:“颜一,小矮子说的话你可听得明白?” 颜一闻言眸色微动,身为一个合格的暗卫,有时候即便听明白了也要装作听不明白:“回殿下,属下不明。” “你不明白,本太子倒是听明白了。”段奕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扬了唇角:“小矮子是说,她既然是本太子的人,今后只属于本太子了。” 颜一闻言顿时愣了,看着段奕扬起的唇角,无奈点头:“陆小姐的话,却有这么一个意思。” 段奕闻言,转眸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神色,心情大好:“走吧,回去看书。本太子总不能输给了她。” 听得这话,颜一心下甚慰,点了点头与他一道纵身往宫中而去,可几个纵身之后,他险些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因为他听得段奕那句喃喃自语:“既然她这么主动,本太子就勉为其难承认是她的人好了。” 第030章:这种道理 陆芷回到府中的时候,陆少傅正准备派人去寻她。 若是陆芷再晚回来片刻,只怕,整个陆府都要变得鸡飞狗跳。 陆少傅神色复杂的看着带着陆芷回来的颜二,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淡淡说着:“太子殿下想念陆小姐,故而一时情难自禁将陆小姐接出府一聚。” 他的话落之后,陆少傅与陆芷的嘴角同时抽了几抽。 陆芷不由暗自庆幸,幸好二人都是孩童年纪,否则仅凭颜二这话,她就清誉无存了。 陆少傅沉默半响,叹了口气,无力的朝颜二行了一礼:“有劳了。” 颜二闻言抱了抱拳,眨眼消失在原处。 颜二走后,陆少傅看着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陆芷,张了张口又是一声叹气,让她出去了。 门外等候的奶娘等人见她出来,立刻便迎了上去,奶娘更是哭着道:“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今后切不可如此了。即便临时有事,好歹也让人知会奴婢一声,若是你有个什么事,奴婢可咋活啊!” 一旁的冬儿也哭的不能自己:“小姐你要是有事,奴婢也不活了!” 陆芷知晓她们定是担忧坏了,看了看奶娘和冬儿,还有默默抹泪的绿风绿叶,她点头承诺:“今后再不会发生如今晚之事,若有意外定当告知你们一声。” 听闻她这么说,奶娘等人这才渐渐止了哭声,又不放心的叮咛几句,这才一同回了院中。 翌日,陆芷这才将自己打算去江南小住的事情告知了奶娘等人。 初闻之事奶娘等人面上皆是含笑的,尤其是绿风绿叶二人。 奶娘笑着道:“奴婢这就收拾收拾,老太爷若是见到小姐定然会高兴的,还有夫人,自从小姐出生之后还未曾回去过呢。” 她笑着起了身,招呼着绿风绿叶一同收拾。 看着笑着忙碌的三人,陆芷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道:“此次前往江南,母亲并不随同,你们收拾行李之事也切莫惊动了母亲,至于为何如此,你们也莫要再问,此事父亲已知,后日午后我们将随同镇疆王世子剿匪之军一同出城。”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听得她的话,呆立原地的奶娘,唤来冬儿进了书房。 一整日奶娘都沉默不语,只沉默着与绿风等人收拾着行李,直到晚间陆芷临入睡之时,才哑声道:“奴婢知晓小姐只身一人前往江南定然是有无可奈何之事,小姐不让奴婢过问奴婢便不问,奴婢只是想同小姐说一句,到了江南,小姐定不会如在京中这般受委屈。” 她说着说着眼眶不禁泛红了,为等陆芷开口便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卧房。 陆芷闭目躺在床上,回想着奶娘的话,心头怅然竟淡去不少,甚至微微有些期待起江南之行起来。 夜深人静,早已熟睡的陆芷却突然惊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面无表情连被带人一同抱着的颜二,无力开口:“敢问殿下又如何了?” 颜二低头看她一眼,继续在空中纵越,淡淡道:“殿下听闻小姐已经入睡,当下便道‘本太子如此辛苦读书,她却在酣睡,世间哪有这种道理,将她带来!’” 陆芷闻言苦了脸,欲哭无泪,默默握了拳头一阵咬牙,他说的确实不错,这世间哪有这种道理! 凭什么他读书她就不能入睡?这天下将来是他的不是么?! 可当颜二将她连人带被给放到东宫书房内的木塌上时,看着段奕犯青的面色,她却只敢裹了裹被子低声向他问好:“臣女见过殿下。” 段奕坐在书桌之后,俊眸看她冷哼一声:“本宫可没你过的好!” 听得这话,再瞧着他的脸色,陆芷便知晓他今日定是过的不甚愉快了,不过今日的伴读乃是萧皇后与陛下亲自挑选,无论身世才学甚至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举止也当是进退有度,又有谁会得罪与他? 陆芷小心翼翼觑他一眼,莫不是挨了陛下与皇后的训? “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段奕轻哼一声,抬手指了指她的双眸:“你一开始乱想,这对眼珠子就转个不停。” 陆芷闻言急忙定了神色,他不说,她还真不知晓自己原来竟有这般动作。 段奕抿了抿唇,忽的叹了口气看向她道:“昨儿个你同本宫讲了个故事,今儿个本宫也同你讲个故事。” 听得这话陆芷明白了,原来他半夜三更将自己从榻上挖起来,就是为了听他吐苦水! 心中默叹了口气,陆芷也算是认命了,罢了,后日自己便要离开,他将自己拖来定然也是寻不到旁人了,想到此处,陆芷多了几分正色,开口道:“殿下请说,臣女洗耳恭听。” 见她如此正色,段奕反而有些不大自然起来,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道:“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家中子嗣唯有一个男丁,自然宠之纵之,那男丁也未觉有任何不妥,整日随性而为,落了个骄纵无才的声名,某日……”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别扭来,看了陆芷一眼才接着道:“某日,那男丁受一女童所训,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无才,而旁人对他恭敬只是因为惧他身份。” “又某日,家中请了许多优秀同龄子弟为他伴读,他知晓自己斤两,也做好出丑被比下去的准备,可那些人明明知晓他答错,却仍旧言语捧之,好似他是个痴儿一般无一人对他说实言!他心中气恼,连三追问,可那些人却个个装作不知!你说那男丁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犯青的面色,气恼模样,陆芷沉吟片刻道:“其实依臣女看来,那男丁全然不必如此,身为上位者,无需事事皆知,只需知人善用,律己律下便可,便如对待那些同龄人,若有问题,不妨先自己思量,而后询问他们看法,若是他们不答一味奉承,不如干脆将其赶出,毕竟唤了他们来,可不是让他们如下人一般说奉承之言。” “若是他们答了,不妨仔细聆听,每人一个想法一个见解,男丁汇总之后,再与自己所想相较,自可察觉不足之处,久而久之,便能受益良多,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第031章:成何体统 段奕闻言,看向她的眸色顿亮,唇角也微微扬起,他哼了哼,一脸别扭模样:“本宫就知晓你点子多。” 陆芷对他的别扭实在有些无语,不由就翻了个白眼。 段奕见状顿时额间一跳,张口便欲开口训斥,但话到了唇边却又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只是偏过头去轻哼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 陆芷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不过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当下便决定不再探究。困意袭来,她忍不住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 段奕看着她这模样,皱了眉头:“你的礼仪呢?竟然当着本宫的面做出这等不雅举动。” 这么多次接触下来,陆芷早已对他失去了一开始的敬畏,当下便开口反驳道:“殿下半夜三更将臣女掳到此处,现在又要同臣女探讨礼节之事?” 段奕闻言语声一噎,瞪她半响不耐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看着你这模样就烦。” 说完,他开口唤道:“颜二,送她走。” 看着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旁的颜二,陆芷学着段奕的模样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看着烦还把我掳来……” “你说什么?嗯?” “臣女说殿下英明神武,将来定是一代明君!” “就你废话最多,颜二快带着她滚!” “臣女告退。” 看着颜二带着陆芷消失在夜色之中,段奕哼了哼,可转眼却又扬起了唇角似乎心情大好,回了身缓缓朝书房外走去,边走边道:“真蠢,本宫乃习武之人,岂会如她一般耳背。” ‘耳背’的陆芷被送回了卧房,原本有些困意的她躺上榻后却又清醒了过来,看着透过窗户洒落的月光,陆芷心中将段奕给埋怨了个遍,最终只能无奈的睁着眼,临近天明这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醒来自然是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直到午后补了觉这才恢复了精神。 奶娘与绿风绿叶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为了不让吴夫人察觉异样,寻常穿的衣物都没有整理,好在平日皆是陆芷前去主院,若是无事一般吴夫人不会前来,故而也未曾发觉。 晚间陆芷早早便沐浴上榻,一来她确实困倦,二来明日将会随镇疆王府精锐前往江南,这一路定然奔波,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 所以当她再次在半空之中醒来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了,连敬语都不曾用,直接朝颜二怒声道:“这次他又怎么了?!” 颜二低头看她皱眉怒声模样,冷峻的面皮也微微有些笑意:“陆小姐见到殿下便知。” 听着这话,陆芷也只有认命叹气,闭了眼自暴自弃道:“那我先睡会,到了唤我一声。” 说完,她还真就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了。 看着她的睡颜,颜二微微挑了挑眉,依着这位的性子,他想殿下这一生大概都不会过的寂寞了。 一到东宫陆芷就醒了,看着坐在书桌之后怒瞪着她的段奕,有气无力的耷拉了脑袋:“殿下今日又为何动怒?” 她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段奕似乎更怒了,俊眸瞪了几瞪,重重哼了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竟还有脸问本宫为何动怒!” 陆芷闻言瞬间倦意全无,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他知晓自己将要逃离京城前往江南?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段奕一眼,飞快低下头去,低声道:“臣女不知。” “不知?”段奕又是一声冷哼:“昨日本宫便提醒过你,本宫在此挑灯苦读,你便不得入睡!可你非但不听,反而今日一早便悍然大睡!本宫瞧你不是不知,而是故意为之!”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陆芷心头默默松了口气,抬眸看向他的怒色,本欲出口反驳,却不知为何却又突然说不出口。 看着他俊挺的五官,她心头竟涌出一丝怜悯,他定是寂寞的吧?就如同自己一般,所以才会这般抓着她不放,所以才会急需一个人陪伴。 挑战夜读也好,心中气愤却又说不出口也罢,他是想同她分享的…… 罢了,左右不过今天一日,明日之后她与他便隔了千山万水,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何年。 她眨了眨眼,朝他福了福身,缓缓露出一个笑意来:“确实是臣女之过,殿下莫要动怒,不知殿下可还欲继续苦读?可需要臣女相陪?” 段奕闻言当下便愣了,他显然也没想到陆芷竟然如此乖顺,不但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处,还主动提出陪他夜读。 看着她面上笑意,段奕回过神来,他有些别扭的偏过头去:“自然……自然是要读的。” 陆芷闻言笑着解开身上裹着的被子,左右看了一眼便从木塌之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准备寻个看书之地:“那好,臣女陪殿下再看上一会。” 段奕看她模样,顿时皱眉:“你……你成何体统!衣衫不整又赤脚乱走!若是再染风寒……” 他顿了顿,朝书房外开口唤道:“颜一,给她找身衣衫和鞋袜来!” 外间应了一声,他又转眸对陆芷厉声道:“你快滚回榻上去!” 陆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他皱眉瞪眼模样,微微扬了扬唇角,乖乖回到木塌之上。 没过多久,颜一便带着干净的太监衣衫鞋袜来了,陆芷穿上之后,段奕的面色这才好了点,他看着一身太监装扮的陆芷,挑了挑眉一脸得意的开口道:“小陆子,来给本宫研墨!” 莫名成了小陆子的陆芷,心中默念几个忍字,这才低声屈膝,学着宫中太监给他行了一礼:“诺。” 这一晚,一个看书一个在旁研墨,偶尔相谈几句,气氛倒也融融。 直到丑时,外间的太监几次提醒之后,段奕这才命颜二将陆芷送了回去。 回到陆府刚躺下没多久,徐管家却突然敲了门,告诉陆芷,镇疆王府的人准备出发了。 陆芷一听急忙起身,匆匆收拾一番便与奶娘冬儿等人,悄悄往陆府后门而去。 一打开后门,一袭白衣俊朗少年笼罩在微弱晨光之中,他翩然一笑,语声清冽:“我,来接你了。” 第032章:又是为何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车辕之上的时候,前往江南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陆芷睁开惺忪的双眸,睡意阑珊的向奶娘问道:“奶娘,咱们这是到哪了?” 奶娘心疼的为她理了理盖着的薄被,柔声开口:“已经出了京城了,现在好像是休整,小姐饿了没?要不要用些干粮?” 陆芷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有些困,睡醒了再说。” 她这么一说,奶娘顿时就有些急了:“小姐是否有哪里不适?不然怎的会突然如此嗜睡?虽然今儿个起的早了些,但相较平日也不过是早了一个多时辰,如今眼下已经是辰时了……” 陆芷知晓奶娘想说什么,但她实在是有苦难言,只得无力摆了摆手:“我很好,奶娘不必担忧,只不过昨儿个想到要离开,有些辗转难眠,现下有些困倦罢了。” 听得这话,奶娘一拍脑门,一脸懊恼:“瞧奴婢这个蠢的!小姐心思玲珑自然不似我们这般没心没肺,是奴婢犯了蠢,小姐快快好生休息,奴婢不打扰了。” 陆芷闻言嗯了一声,又闭了眼,她几乎一夜未眠实在是困倦到不行了。 待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原本坐在马车上的奶娘已经不见,唯有冬儿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外张望着,她起了身,顺着冬儿的目光朝马车外看去,只见段尘坐在一大石之上,右手握剑白衣轻扬。 一旁溪水潺潺,秋风轻拂鸟声翠鸣,少年英姿飒爽,婉如梦境画卷。 陆芷愣愣看了半响,这才收回目光,撇眼看向一旁看的入神的冬儿,轻声笑道:“世子是不是很俊俏?” “是啊……” 啊字一完,冬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唰的一下涨红了脸,急急低头:“小……小姐。” 陆芷看着她窘迫模样,笑了笑道:“世子俊俏世人皆知,你不过说了实话又有何可羞窘,再者……” 她微微偏头看了窗外段尘一眼,轻声对冬儿道;“我也觉得此刻他英姿飒爽,俊颜无双。” 冬儿闻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愣愣看她半响,确定她说的不是逗弄之言,当下就笑了,好似找到知己一般凑到陆芷身旁低声道:“小姐也这般认为?奴婢刚才都看傻了呢,小姐你说世间怎么会有如世子一般优秀的人。”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世间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聪慧过人,万事皆是手到擒来,而另一种是明明不聪慧,却不得不劳心劳力,世子显然属于前者,着实让人羡慕……” 她说完摇了摇头,偏头看了自己发间一眼,面上更是惆怅,摇头晃脑低声长叹一阵,掀了车帘朝外间走去。【ㄨ】 冬儿愣愣的看着,直到她下了马车,这才忍不住嘀咕:“小姐明明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怎么这般羡慕世子?还活似个小老太太一般长吁短叹?” 陆芷下了马车,来到段尘身旁,向他行礼问好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却未曾见到一人,不由皱了眉头开口问道:“敢问世子,其它的人呢?” 段尘闻言并未回答,而是拍了拍身旁位置示意她前来坐下。 陆芷无奈只得上前两步,与他共同挤坐在大石之上,而后又将先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这回段尘倒没有回避,而是直接答了:“这附近有座村庄,我让他们去村庄里面寻些食物,你的奶娘和两个大丫鬟也跟着一同前去了,毕竟我的人并不知晓你爱吃什么。” 陆芷闻言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给世子添麻烦了。” “无妨。”段尘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笑,又转眸低头去看身旁溪水。 他不说话,陆芷便开始打量起四周景色来,他们如今身处一处幽谷,溪水通向幽谷之外,从这里朝外看去,隐隐还可见幽谷外的小路。 几匹骏马闲闲的在一旁吃着肥美的青草,除了她与绿叶等人乘坐的两辆马车之外,便再无一物。 陆芷看着看着便皱了眉头,若是无人骑马离去,那么依着现有马匹等物看来,此次出行最多不过十人,即便这十人乃是王府精锐,但是仅凭这十人又如何剿匪? “这几日辛苦你了。” 陆芷闻言回神,偏头朝一旁段尘望去,有些不大明白他说的话。 段尘扬了扬唇角,开口道:“一日被掳去屋顶赏月,一日连人带被强掳东宫问话,一日又被强掳去伴读,这三日着实辛苦你了。” 听得这话陆芷心头一惊,她飞快低下头去,掩下眸中惊色,低声开口道:“虽是强掳,但能为殿下分忧,是身为臣女的本分。” “是么?”段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陆芷的心还在猛烈跳动着,能够知晓她与太子举动,这意味着什么?!若是仅仅知晓,她被强掳赏月,亦或是去了东宫也就罢了,可他不但知晓自己赏了月去了东宫,甚至还知晓她与太子都做了什么! 这……这…… 陆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默片刻拧了黛眉幽声开口:“芷儿有一事不明,不知世子能否解答?” 段尘转眸看她,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剪影:“你问。”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平复心情偏头迎上他的双眸轻声开口:“之前我同爹爹说欲前往江南小住,爹爹并不讶异,再后来我又同爹爹说不愿母亲相随,爹爹的反应似乎更是在预料之中,并且当即告诉我,说世子将会前往江南剿匪,正巧顺路可送我抵达。”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细细打量着段尘的神色,见他双眸含笑,不知为何竟微微偏了头去错开他的目光,低声将话说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世子早在我之前同父亲说过的缘故,世子聪慧过人,能够知晓我所思所想并不意外,我想问的也并非此事……” “那你想问什么?”段尘清冽的语声含着微微的笑意,他双眸含笑,看着她错开目光的模样,微微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前去江南剿匪?是不是真的就这般巧与你同路?若是真的剿匪,为何只带了几人相随?若不是剿匪,那又是为何?” 第033章:唯一指望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陆芷的耳畔,她微微红了脸,有些懊恼的想着,依着她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因为他这些亲昵举动而脸红,更不应该听懂他语声之中的暗示才对。 于是她掩下红色,轻咳一声道:“世子聪慧无双。” 段尘静静看着她面上渐渐褪去的红色,缓缓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离开她寸许,叹了口气似有幽怨:“再聪慧,也敌不过冷静自持。” 陆芷闻言,眼观鼻鼻观心,她才五岁,她听不懂。 “此次前往江南,剿匪确实为真。”段尘抬了眼眸看向幽谷之外,幽幽开口:“剿匪之军早在五日之前便已出发,你拜师那****本该已经动身,以你之慧自当明白我为何留了下来,所以这一趟既是正巧,也非正巧。” 深深看她一眼,段尘跃下大石,动作潇洒至极:“好了,他们回来了,用完饭后还需赶路,这两****且忍耐些,待这两日过后,我们便可缓缓而行。” 说完,他又朝她扬了扬唇角:“这趟江南之行,我带你看遍沿途这如画江山可好?” 许是他说着江山二字的豪迈感染了她,亦或是他俊颜之上的笑容诱惑了她,竟不自觉的让她生出一抹豪情来,她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他道:“我本以为我会如寻常女子一般,深闺深宅了此一生,却不曾竟有此等机会,能够游历半壁江山。” 段尘闻言不由轻笑:“你如今不过年仅五岁,又何须谈一生之言,只要你愿,今后我可领你将这江山走遍。” 这样的诱惑实在不小,陆芷微微低了头,抿唇不言。 她不言,段尘也不开口,这时奶娘与一众人已经来到跟前,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这一日入宫,陆恒与陆哲一直都处在忐忑不安之中,陆芷的突然离开,让二人心生内疚,他们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自然知晓陆芷为何离京,正是因为知晓,所以在宫中的每时每刻,都让二人觉得好似偷来的一般。 而这种内疚与不安,更是在午饭之时达到了顶点。 因为午饭之时,二人被破天荒的叫到与段奕共食。 段奕看着低头显得十分拘谨的二人,皱了皱眉头:“为何不敢看本宫?难道本宫有三头六臂会吓到你们不成?本宫最不喜的便是你们这般畏首畏尾模样。” 说完,他轻哼一声:“若不是你们是那小矮子的兄长,就凭你们这般模样,本宫连话都懒的说。” 这一席话,让本就忐忑内疚的陆恒与陆哲越发沉默起来,段奕见状不耐的挥了挥手:“看在小矮子的份上,本宫原想与你们亲近几分,可瞧着你们这般模样实在亲近不起来,罢了,回去自己用饭。” 陆恒与陆哲面上露出几分苦涩,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回到了自己的饭桌之上,尽管菜式丰盛风味绝佳,但吃在二人口中,却如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到了酉时,散学回到家中,陆恒与陆哲商议片刻,一同来到书房。 陆少傅坐在书桌之后,抬眸看着进屋之后便噗通跪在面前的二人皱了眉头:“你二人这是何意?” 陆恒与陆哲抿唇不言,陆少傅叹了口气,挥手屏退左右,待书房之中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三人,他这才开口道:“说吧,为何如此?” 陆恒低着头语声低沉:“父亲,儿子们不想再入宫伴读了。” “荒唐!”陆少傅闻言顿时斥责出声:“你们当太子伴读是由你们想当便当,不想当便不当的?!” 陆恒闻言头更低了几分,面对着陆少傅的怒气,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咬了下唇,说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四妹去江南了。” 陆少傅闻言一愣,待明白他话中之意,长长叹了口气:“你们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为父从前不曾教导你们,乃是因为觉得你们年纪尚幼,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他缓缓垂了双眸,语声有着刻意压低的低沉:“为父已经这般年纪,无根无基正二品已是极限,而光大陆氏一族的重担只能落到你们二人肩上,芷儿虽是我的女儿是你们的四妹,但她终究只是女子,且又是那般心性,小小年纪便已有主见,将来定然也不会听从为父之愿。” “你们的嫡母出生低微,为父受她相助这才有了今日,且不提知恩图报,就是为了声名,为父也不得休妻,否则品性低劣在朝中更是寸步难行,身为陆氏血脉,当以姓氏为重以仕途为重,为父虽是正二品,但却是闲职不得重用,为父本意将芷儿许配给傅统领二公子,其意乃是为你二人铺路。” “傅统领乃是陛下心腹之人,而他的大儿子却是习文的,将来能够接替他的唯有他的二公子,为父这般说你们可明了?” 陆恒与陆哲面上皆是一片震惊之色,半响之后默默吞了吞口水,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陆少傅见状又叹了口气:“芷儿也是为父心头之肉,所以即便为父心中有万般打算,但仍旧需得她点头方可,正如此次江南之行,你们以为为父为何如此爽快同意她离去?除了照拂你们嫡母心绪,更重要的是这次与她一同前去的乃是镇疆王世子。” 陆恒闻言抿了唇,而陆哲终究是年纪小些,没有陆恒那般忍耐的心性,闻言之后当下便道:“敢问父亲,若是此次并非世子同行,父亲可会允四妹离京?”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陆恒便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但陆哲却好似不曾察觉,直挺挺的跪着抬着头看着陆少傅的双眸,执意的想要一个答案。 陆少傅皱眉看他,面上隐有薄怒:“不会,若你想问缘由,为父也可告知于你,为父即便再心疼与她,但她终究只是女子,而你们,才是我陆家可延续的血脉。” 说完,他深深吸了口气,语声放柔了些:“你们四妹是个颇有主见之人,将来定会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殿下之事若是她不愿,只怕最终也会不成,而她的婚事,想必连为父也做不得主,为父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你们二人,好生想一想为父的话,是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重要,还是你们的前程重要!” 第034章:亲自去追 浑浑噩噩的从书房出来,陆恒与陆哲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努力那么多年,却始终只能是妾,也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陆恒叹了口气,心头突然有些怅然,他看向陆哲低声道:“父亲这般想法,四妹可知?” 陆哲想了想苦笑一声:“父亲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声名早已人尽皆知,若无今日之事,只怕你我也永远不知,父亲他竟是……” 竟是如何,他张了张口却无法吐出,哑声半响有些愤愤道:“即便是四妹那般聪慧之人,想必也不识父亲真颜,更何况她一直对父亲敬重有佳,一直感恩其未曾休离嫡母,再加上此次允她逃离京城,只怕对父亲敬重之心更甚以往。” 陆恒闻言点了点头:“你所言不差,四妹虽看似冷漠,可心中却颇重情义,只是……“ 他说到此处,突然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凑近陆哲压低声音道:“他虽是你我生父,按理你我不得非议,但今日之言你可瞧出?父亲其实是颇重名利之人,与其说他是舍了四妹为你我铺路,不如说是为他自己,同理,他既然能舍了四妹,自然也能舍了他人,陆琪陆珊陆兰,就连你我也定然不能幸免。” 陆哲闻言点头,皱了眉头道:“父亲这般性情,若想护住四妹,若想护住你我血脉亲人,只怕今后咱们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了。” “对。”陆恒沉声道:“所以,眼下也正是时机,四妹走后殿下对你我二人虽定然不会再如以往,但我们毕竟还在殿下身侧,若是你我能凭借自身努力得到殿下信任,即便将来,你我也是不惧。” 陆哲闻言,郑重点头,二人相视一眼,眸色皆坚。 天色渐暗,东宫书房内却仍旧灯火通明,段奕仍如往日一般温习今日所学功课,温习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颜一开口问道:“她呢?可曾入睡?” 不必多言,颜一也知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当下禀道:“经过前两日之事,陆小姐想必已有觉悟,今儿个不会那般早睡了。” 段奕闻言微微扬了唇角,挑了挑眉:“是么?既然如此便将她唤来,本宫正好缺个人研墨伺候。” 颜一知晓他定会这般吩咐,闻言之后二话没说,就要唤来颜二,可刚刚张了口,却又听得段奕道:“慢着。” 段奕摸了摸下巴,对着面有疑惑的颜一,略带着得色笑道:“你觉得小陆子这个称呼如何?” 颜一闻言皱眉,不明白段奕所言何意,而段奕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低头从腰间解下一方玉佩丢了过去,抬了抬头道:“她不是不能入宫伴读了么?本宫觉得小陆子这个身份也不错,反正她那般矮小,也瞧不出是个女的,这个玉佩你交给她,让她每日按时前来伺候本宫。” 颜一看了看手中玉佩,又看了看面带得色的段奕一时无言,手中这方玉佩乃是象征太子身份之物,不仅随时可以出入宫中任何一处,而且可以调令东宫人马,当然也包括他们这些暗卫。 如此重要的之物,就这般赠给陆芷了?而且只是为了方便她出入宫中扮成太监陪读? 此刻颜一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他怎么招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颜一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段奕,看着他正在为自己想到一个好主意,而得意洋洋模样,又是一阵无言,小心翼翼将玉佩藏于袖中,唤来颜二留在书房,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如此重要之物,还是他亲自走一趟。 自从颜一走后,段奕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了,面前的书从头一页一页翻到尾,又从尾一页一页翻到头,如此循环往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皱眉对颜二道:“颜一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的去了那般长的时间?” 颜二也有些奇怪,若是换了别处,他会担忧颜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埋伏,可这是京城,四处皆有宫中暗卫,段奕乃是唯一的皇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正德帝便将暗卫渗透到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为的便是不让段奕发生任何意外。 他微微沉默片刻开口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打探一番?” 段奕皱眉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也罢,你前去打探一番,颜一还从未如此过。” 颜二领命,正欲唤来颜三接替,颜五却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恭声禀道:“启禀殿下,颜一传信陆姑娘已于今日卯时三刻出了城门。”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段奕面上笑容瞬间褪去,他静静的看着堂下跪着的颜五,淡淡开口:“你说什么?本宫刚才没有听清。” 颜五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又将话重复了一遍:“颜一问过陆府一带暗卫,确认陆姑娘已于卯时三刻,同镇疆王世子一行离开了京城。颜一已经派人去追,只是如今已过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段奕猛的一下拍向桌面,直将桌上物什拍的跳了几跳,他面上一片青色,咬牙切齿道:“八个时辰!这八个时辰里该知晓的都知晓了,独独是本宫不知!” 看着他的模样,颜二立刻上前跪与堂中:“殿下息怒,虽然陆姑娘已经离京八个时辰,但她乃是女子定然需要乘坐马车而行,依着颜一能力,相信在天亮之时便可追上。” 段奕闻言冷眼看着躺下跪立的二人,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他的手指轻颤着,显然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就这般站着,不说话也未曾动上半分。 这样的段奕是颜二等人未曾见过的,一直以来他都是率性而为肆意痛快,何曾有过如此刻一般明明怒道极致却又强忍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动不动好似泥塑一般的段奕猛然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眸又缓缓睁开,语声带着一丝黯哑又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颜二备马,本宫亲自去追!” 第035章:乃是兄妹 “殿下万万不可!” 一听这话,颜二颜五顿时慌了,齐齐出声,颜二跪在堂下看着他道:“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如此草率鲁莽离开京城?再者……” “千金之躯?” 颜二话未说完,便被段奕冷笑一声打断了:“也只有你们与父皇母后才会觉得本宫珍贵!其它人弃本宫如草戒!如敝屣!” 后面的话,段奕几乎用的吼的,他涨红了脸,身子轻颤着,双拳紧紧握在身侧,显然已经是怒到极致,伤到极致。 颜二和颜五默默低了头,此刻他们不知晓该如何劝慰他,因为陆芷的逃离是那般的明显,明显到他们甚至寻不到一丝安慰的理由。 颜二心头叹了口气沉声开口道:“属下知晓此刻殿下心头气闷,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殿下是陛下唯一皇子,大齐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若是殿下出了京城,属下们便难保殿下安危,若是殿下有任何闪失,陛下与皇后将会如何?大齐又将会如何?殿下万不可因一时之愤,而弃天下不顾,弃江山百姓不顾。” 段奕闻言沉默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桌之后,双目无神。 良久之后,他转眸看向颜二,双唇轻颤,语声低不可闻:“为何……本宫就那般让她避之不及么……” 颜二与颜五的头更低了些,二人皆是沉默。 段奕看着二人模样,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他面上露出一抹自嘲之色,忽的就笑了。 笑声是那般的苦涩,他笑着笑着,却闭了眼,缓缓坐回座位之上哑声道:“是本宫失态了,不过一个臣女……不过只是一个臣女!” 他睁开了眼,掩下所有神色,打开面前书本,语声平静无波:“告知颜一不必追了,她既然要走便让她走,从今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提及她。” 说完,他又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于书本之上:“颜二,唤人进来为本宫研墨!” 陆芷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上,车帘被高高卷起,能够透过车窗看见漫天星光。 马匹是中途换过的,一路之上未曾停歇,哪怕是夜间也在赶路,好似他们在逃离一般。 陆芷扯了扯嘴角,可不是么,她确实是在逃离。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段奕,这个嚣张跋扈又自说自话的人。 他应该已经知晓自己走了吧?她其实并不厌恶他,尽管他总是为她带来麻烦,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做些很是无奈的事情,但她对他却丝毫厌恶不起来。 她想,如果他仅仅是普通人家之子,哪怕是个庶子,让她将来嫁给他,她也是不排斥的,因为她知晓,在他顽劣的性子下有着一颗万事通透的心,而且他正在努力,她几乎可以肯定,在她回京之后他会成长为一个让人仰视的人,而她也只配仰视。 一旁的冬儿已经开始打盹,脑袋挨着车壁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一下轻敲着,陆芷收回了思绪,自嘲一笑,她的心太大要求的太多了,莫说是段奕,只怕就连家境稍微好些的男子都不会做到。 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在现在,她还没有为现实妥协的必要。 她摇了摇头,将脑中万千思绪甩开,侧身躺下,扯过一旁薄被盖上闭了眼,红唇轻启:“推古验今,所以不惑;先揆后度,所以应卒;设变致权,所以解结;括囊顺会,所以无咎;橛橛梗梗,所以立功;孜孜淑淑,所以保终……” 轻轻淡淡的语声从车厢飘了出来,在四周荡漾着。 一旁策马而行的段尘,细细聆听着,微微扬起唇角,保终二字在耳畔辗转,久久不散。 赶了一夜的路,清晨之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城,段尘包了一家客栈,告知陆芷今儿个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再启程。 陆芷眨了眨眼,有些不大明白他的话,今日在此休整一日,那她们为何昨儿个要赶一天一夜的路? 段尘见状微微一笑:“从今儿个起,咱们便可慢慢前行了,我曾说过要带你游历这半壁江山,如今到了实言的时候了,你先好好休息,离此地不远有一铭恩寺颇有盛名,午后我带你去瞧瞧。” “铭恩寺?”陆芷闻言双眸顿亮:“可是当初始祖帝出家的那个铭恩寺?” 看着她顿亮的双眸,段尘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陆芷闻言大喜,她立刻点头应下,与他道别,转身回了房中。 段尘扬着唇角,看着她的背影进入房中,武一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上,低声禀道:“世子,王爷有信传来。” 段尘收了笑,接过密信打开,细细看了片刻又将密信交还给武一:“告知父王,我已知晓,今日会前去拜见慧尘方丈。” 午时过后,陆芷方才幽幽转醒,看了看天色顿时懊恼不已,她竟然睡的这般晚,这铭恩寺定然是去不成了。 她匆匆起身,急急打开房门想要寻段尘去道个歉,可一打开房门便瞧见段尘一袭白衣站在门前,他朝她微微一笑,语声轻柔:“醒了?我已让小二备好饭菜,用过饭后我们便出发。” 陆芷闻言心头一阵歉意:“是我睡过了,这般晚了,只怕刚到寺中天色已经大暗……” “不妨。”段尘安抚的朝她笑了笑:“铭恩寺的方丈与我父王有几分交情,我们又不急着赶路,即便到了寺中天色已暗,我们也可在寺中借宿一晚,当然你若要是再迟疑下去,我们是真就去不成了。” 陆芷闻言当下急急回身朝房中走去:“好,我先梳洗用饭,过会便走。” 匆匆梳洗用饭过后,陆芷与段尘终于出发往铭恩寺而去,由于今晚要在寺中借宿,陆芷担忧女眷太多会给段尘添麻烦,所以只带了奶娘随同。 外间马车已经备好,陆芷正欲上马车,骑在马背上的段尘却突然柔声开口:“马车之内虽可欣赏沿途风光,但难免有些烦闷,如今正是秋高气爽之际,你可要试试策马而行?”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看着他骑在马背上的英姿,忍不住就有些意动,正欲说话,段尘却笑着道:“无妨的,你我这般年岁不会有闲言出现,再者,如今对外你我乃是前往江南探亲的兄妹。” 第036章:无需解释 兄妹…… 陆芷闻言瞬间便明白了,他们如今行走在外,总得需要一个恰当的身份,若是走哪都打着镇疆王世子的旗号,每到一地,当地官员也好百姓也罢,定然都会惊扰,行走起来确实不便。 兄妹探亲的身份,恰到好处的起到了掩护的作用,也省去了旁人的探究,至于其它,她想,但凡是见到段尘的人,都不会只将他当成一个十岁多的少年。 看着他面上带笑伸过来的手,陆芷终究还是慢慢伸出了手去。 只可惜,段尘虽然已经十岁身量较高,但陆芷毕竟只有五岁,即便她伸出了手去,却依然无法够着。 一旁的武一见状,上前两步将陆芷抱起,直接放到了马背之上,段尘身前。 坐在马背之上,果然又是另一番视野和心境,只是她乃是第一次骑在马背之上,视野虽好心头却十分紧张,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段尘伸出手臂将她虚抱入怀,牵起缰绳在她耳边柔声道:“莫要担忧,一切有我。” 他的语声很是轻柔,但奇异的却让陆芷觉得是那般的可靠,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子,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嗯。 段尘见状面色更柔,一夹马腹策马而行,他走在队伍的前面,速度不快不慢十分平稳,让第一次骑马的陆芷渐渐忘却了其他,只专心欣赏起沿途风光来。 出了城,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在夕阳笼罩之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铭恩寺。 犹豫天近黄昏,许多香客已经陆陆续续返回,寺中显得十分安详和宁静。 段尘带着陆芷一路参观,入了大雄宝殿之时,身旁的奶娘十分虔诚的挨个参拜,她参拜完之后来到陆芷身旁,递上了在门口请的香低声道:“铭恩寺十分灵验,小姐也拜拜佛祖菩萨许个愿吧。” 陆芷看了看奶娘递上的香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不必了,许了愿若是实现了,定然是要来还愿的,可我也不知是否还会有机会再到此处,若是不还愿岂不是对佛祖菩萨不敬。” 听得这话奶娘面上顿时一片懊恼:“小姐说的极是,奴婢怎的就没想到。” 说完,她又急急去菩萨面前跪拜,絮絮叨叨的说着若是心愿实现,她不能回来还愿还望佛祖菩萨莫怪。 陆芷看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其实她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并非她不信这世间有鬼神,也并非是她不敬鬼神,而是因为她更相信万事皆是人为,而命运也只是自己的选择,一个因果罢了。 偏头看了一眼段尘,见他也未曾有拜见佛祖之意,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旁,不由开口问道:“世子怎的也不去参拜?” 段尘看她一眼,微微扬了扬唇:“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陆芷闻言一愣,收回目光偏过头去,心头不知为何想起了初见那日,他对她说的那番关于聪慧之人的话,他说天生聪慧之人注定命途多舛,而为命运所迫而聪慧的注定慧极必伤。 似乎不管哪种都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而这两种似乎说的正是他与她。 而他与她,似乎都更相信万事皆在人为。 参观完了寺庙几座大殿,夕阳已经西下,段尘这才寻了一个僧人递上自己拜帖求见慧尘方丈。 没多时,那传话的僧人便急急而来,恭敬的对段尘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小僧不知是世子前来多有怠慢还望世子莫怪。方丈如今正在禅房,世子请随小僧来。” 段尘看了一眼身后几个侍卫与奶娘,对那僧人道:“如今天色已晚,不知是否方便能够让我等借宿一晚?” 那僧人闻言急忙点头:“方便,自是方便的。” 说完,他唤来另一僧人,让他领着众人前去后院安置。 陆芷正欲随同前去,段尘却突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朝她微微一笑;“陪我一同前去。” 陆芷低头看了看被他握住的手腕,虽然不知晓他为何要她一同前去,但她知道对此他是坚持的,略略沉默片刻转身对奶娘道:“奶娘,你先去安置,过会我来寻你。” 见她同意前往,段尘这才松开了手。 奶娘点了点头,叮嘱了几句这才随着僧人离去。 陆芷随着段尘来到禅房,那引路的僧人便退下关上了禅房的门,房中燃着清香,慧尘方丈正坐在房中闭眼念经,待房门关上之后,这才睁开眼:“世子一路前来辛苦了,请坐。” 段尘与陆芷向他见了礼,在一旁团蒲坐下,慧尘方丈亲自倒了两杯茶水递上,这才看向陆芷道:“这位是……” 段尘微微一笑,并未多做介绍,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不是外人。” 慧尘闻言微微一愣,细细打量了一眼陆芷点了点头:“许多事情果然是命中注定,世子确实未曾寻错人。” 段尘闻言,面上有着一丝复杂,似乎有些讶异又似乎一切乃是预料之中。 陆芷闻言微微垂了眼眸,段尘的一句不是外人,和慧尘方丈的那句不曾寻错人,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心生不安。 她端起面前茶盏饮了一口,掩下心头思绪,只做未闻。 一旁的段尘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陆芷微微一笑道:“慧尘方丈与我父王乃是至交好友,父王知晓我会路过此处,便特意修书一封命我前来探望。” 说完为等陆芷回应,便与慧尘攀谈起来,他们说的多是一些禅语,陆芷静静听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他其实无需对自己解释的。 聊了许久,段尘又与慧尘叙了会旧,这才起身告辞。 慧尘亲自将段尘与陆芷送到禅房门外,临别之时他诵了一声佛号,淡淡开口道:“还请世子告知王爷,所托之事贫僧已经在筹备之中,只是尚需时日,还望王爷莫怪。” 段尘点了点头:“此事破费时日,父王自然明白。” 慧尘闻言又诵了一声佛号,唤来僧人将段尘与陆芷送回了住处。 回到房中洗漱一番,陆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微微蹙眉,今日之事实在让她有些费解,费解段尘为何要她一同前去,费解他的那句不是外人,费解慧尘方丈的那句不曾寻错人,更费解……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侧了身子闭了眼,罢了,既然想不通又何须再想,不过是平添几根白发罢了,她还小,不想这么快便白了头…… 第037章:因她而陨 第二日清晨,陆芷在浑厚的钟声中醒来,缓缓睁开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外间隐隐有诵经声传来,屋中的奶娘是个虔诚的,听得诵经声忍不住就细细聆听,遇到知晓之处还跟着诵读起来,陆芷醒了好一会都未曾发觉。 陆芷见她如此便自己起了身,穿好衣衫之后,奶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醒了,少不了又自责一番,赶紧伺候了洗漱用饭。 用饭之时,段尘身边的侍卫前来通知,告知陆芷一个时辰之后启程。 用过饭后,陆芷瞧了瞧尚有一段时间,左右闲着无事便带着奶娘出门转转,出了门僧人们正在打扫庭院,见到陆芷纷纷行礼态度恭敬。 在院中逛了一会,恰巧遇到昨日领路的僧人,那僧人见到陆芷行了一礼躬身道:“阿弥陀佛,小姐是来寻世子的?他正与方丈在后园谈论佛法。” 他指了指西边的一处院门:“小姐沿着此处一直往前走便是了。” 陆芷只是随意转转,并未曾想去寻段尘,见那僧人如此热情当下也并未解释,只是道了一声多谢。 僧人行礼走了,这院中陆芷也已转够,想起奶娘的虔诚便决定带着她去前院拜佛,便依着昨日记忆往北门而去。 出了北门一路无人,蜿蜒小道一直延伸着,行了许久也未曾到达昨日记忆之地,欲往回走,却发现身后岔路实在太多,又问了问身边奶娘,奶娘却也是一脸茫然模样。 陆芷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她迷路了。 左右都是不知去往何处,陆芷干脆选了一条小道往前走,若是再见不到人,她可能只有站在原地等段尘他们来寻她了。 好在她们并没有走了多久,便远远瞧见一处凉亭内有两个人正坐在石桌旁对弈,而好巧不巧,这两人正是段尘与慧尘方丈。 陆芷微微挑了挑眉,突然就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触,她明明不是特意来寻段尘的,可到了最后她还是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必须去寻他了。 慧尘与段尘也瞧见了陆芷,段尘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对面的慧尘看了段尘又看了看陆芷,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老衲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段尘收回目光,看了看棋盘举棋落子:“方丈有话不妨之言。” “那老衲便直言了。”慧尘诵了一声佛号看向段尘:“老衲应下王爷,并非仅仅是因为王爷对老衲有救命之恩,更重要的是老衲看到了世子与王爷的命相,故而才下定决心相助,然而老衲却有句话不得不言,这陆姑娘确实是世子命中之人,然却也是与世子相克之人,凡事应她而起却又因她而陨,世子需当三思。” 段尘闻言眸色顿暗,他沉默半响这才哑声开口:“可有破解之法?” “有。”慧尘诵了一声佛号:“有两法可以破解,一近之,二远之,若世子没有一搏之心,无法确定能够与陆姑娘结成夫妻,成为世间最亲近之人,那么老衲只能奉劝世子远离,越远越好,否则日后必定因她而陨。” 陆芷走近凉亭,一句因她而陨落入耳中,她微微眨了眨眼,只若未闻缓步登入亭中,向段尘与慧尘行礼。 慧尘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陆姑娘多礼了。” “方丈乃得道高僧,芷儿自然敬重。”陆芷曲了曲膝面带微笑回了话,转眸朝段尘看去,若是她没有听错,段尘似乎没有开口。 这一抬眸便瞧见他眸色复杂的看着她,陆芷微微一愣,直觉开口问道:“世子是有心事?” 说完这话,只见段尘眸色更为复杂,陆芷顿时察觉自己鲁莽,急急开口道:“并非芷儿有探究之意,只是见世子神色有异,故而顺道一问罢了,世子切莫放在心上。” 段尘闻言微微垂眸:“你多虑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只是听方丈谈论佛法,说到这世间因果,恰巧说到前朝贵妃之例,一时感慨,前朝玄宗本是圣明之君,却因贵妃而一人而落得如此下场,方丈说这是命数也是因果,红颜误国,不知对此你如何作想?” 陆芷闻言微微蹙眉,段尘笑着道:“无妨先坐下,有何想法你直说便是。” 陆芷道了声谢在一旁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女子与男子不同,所思所想也是不同,前朝贵妃之事,世子等人看到的是天下,而芷儿看到的,不过仅仅是两个相爱之人,却因为未曾各自承担好责任,而落得阴阳两隔的下场罢了。” 她说的含糊其词,并未回答段尘那句关于红颜误国的话,可段尘却没有放过她,又开口问道:“世人皆说红颜误国,你对此如何看?” 见他执着,陆芷心头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红颜误国之说,芷儿承认,若无贵妃前朝玄宗定不会启用杨家之人,更不会因为贵妃偏爱安匪而不设防,甚至信任有加,但若说误国仅仅是因为红颜,芷儿是不认的。” “哦?”一旁的慧尘似乎也有了兴致,开口问道:“陆小姐何出此言?” 陆芷看了看他:“前朝玄宗,前半生可谓英明之主,天下太平国力雄厚,可后期却仅仅因为一个贵妃,而荒废朝政只重享乐启用佞臣,难道仅仅是一个贵妃之故?其根本是他失了明君之心,荒诞只注享乐,即便没有贵妃,想必也会有她人,只是那个人姓杨罢了。古人云,责人不如责己便是此理。” 慧尘闻言点了点头,双眸看向段尘幽幽道:“陆小姐说的有理,但世间因果天道循环,这是贵妃之命也是前朝玄宗之命,因果相成。” 段尘闻言垂眸,沉默片刻抬起眸来对陆芷笑道:“正如你与方丈所言,误国乃是因果相成,早已不能单单而论是谁之过,又是谁造成的,罢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 陆芷点了点头,与段尘一道起身向慧尘告辞。 出了铭恩寺,一路未曾停留直往客栈而去,到了客栈休息片刻,用过午饭之后,他们便又上路了,而陆芷也敏锐的察觉,自从出了铭恩寺之后,段尘待她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 第038章:她到家了 不是说他待她如何不好,他仍是如以往一般温和的笑着,柔声的说着,回答着陆芷以及身边的人的问话。 虽然如此,可陆芷却仍是觉得,他待她疏离了。 他的笑永远不达眼底,虽是笑着,可她却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疏离,但具体让她说出哪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有时她会觉得他在看她,可当她抬头看向他时,他不是在同属下说话,便是在一旁欣赏风景,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原先那个会逗弄她,对她说一切有他的段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有礼却让她觉得疏离的镇疆王世子。 她想,或许身为世子他本该如此,如今只不过各归各位。 但有一点却很奇怪,他虽然待她疏离了,可却并未曾因此而改变行程,仍是慢悠悠的一路走着,每到一处都会前去游览,更有甚者,去见旧识之时也总是将她带在身边,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她便干脆不想了,逆来顺受的乖乖跟着他,见了县令、知府、巡抚、城守蔚、惨将、指挥使等等等等。 也习惯性的听着他介绍自己时说的那句:“不是外人。” 他们秋季出京,整整在路上了行了三个多月这才在年关之前来到了江南。 到达江南之后,奶娘与绿风绿叶顿时显得欢快了许多,吴氏虽是商贾之家,但在江南一代颇有盛名,入了江南凡是繁华的街道几乎都可以瞧见挂着吴字的商铺。 尤其进入苏州之后,十个商铺之中最少有三个都挂着吴字。 段尘一路将陆芷送到了吴家大宅门前,笑着对她道:“如今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你若安顿好后传信告知师父一声,他十分惦念你。” 陆芷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愧疚:“是我之过。” “倒也不必如此,情势所趋罢了。”段尘看着她柔声道:“不过师父前不久刚刚传信来,让我告知于你,即便到了江南也不可落了学业更不可因此懈怠,若有不明之处,亦或是困惑之事,皆可向他询问倾诉。” 陆芷闻言点头应下:“是,我定不会折损师父英名。” “如此便好。”段尘看了看她身后蠢蠢欲动的奶娘等人,笑着道:“好了,我该走了,再不走,你身后的丫鬟们都要怨我了。” 绿风绿叶听闻此言当下面色一红,急急表示自己不急。 段尘笑了笑,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之上,他犹豫片刻朝陆芷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苏州城中呆上四月,你若是有事亦可查人寻我,若是无事,也可前来叙旧,毕竟你我也是师兄妹。” 陆芷点头应下,段尘又默默看她一眼,这才扯了缰绳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旁的冬儿突然笑着道:“小姐,刚刚世子与你话别,好似那些话本中两情相悦之人分别的模样哦。尤其是世子瞧小姐的眼神,啧啧,满满的不舍呢……” “胡说些什么?!”奶娘闻言当下呵斥:“幸好小姐如今年岁尚幼,否则仅凭你这番言论便毁了小姐清白!再者,世子即便是天资过人,但怎么说也仅仅十岁,谈什么不舍?!” 冬儿得了呵斥,当下低了头去,嘟了嘴低声辩解:“真的好像嘛……” 陆芷幽幽看了一眼段尘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淡淡道:“冬儿,我教你识字不是让你看那些话本,更不是让你胡言的。” 冬儿还未曾被陆芷这般说过,这才便知晓自己犯了大错,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错了,今后再不会胡言了!” 陆芷叹了口气,伸出手去亲自将她扶起,看着她沉声道:“我并非希望你成为一个寡言之人,你这般性子正好,只是你当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当明白一些话是只能私下说的,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当众胡言。” 冬儿听得似懂非懂,她只知晓自己今儿个确实是说错话了,也知晓自己确实是有些放纵,当下连连认错,就差赌咒发誓绝不再犯了。 陆芷摆了摆手:“罢了,万不可有下次便是。奶娘,去敲门吧。” 奶娘瞪了冬儿一眼,随即便又扬了笑容,快走两步来到大门之前扣响了大门。 敲了一会,侧门开了,一个家仆探出脑袋,上下打量了她们一行开口问道:“这里是苏州吴府,你们是?” 奶娘笑了笑开口道:“我是辛氏,这位是我们小姐,是从京城来的,老太爷……” 她话未说完,那仆人唰的一下便打开了门,一脸兴奋的走了出来:“原来是表小姐来了!” 他大声朝里间道:“快派人告知老太爷,就说表小姐终于来了,快将大门打开迎表小姐入府,快去通知大爷、二爷、三爷、四爷。快快快!” 他一连说了几个快字,一副兴奋不已模样,陆芷默默站着,即便在两步之外,也能听见门内随着这个仆人的几声快乱成了一团。 那仆人疾步来到陆芷身旁,笑着开口道:“表小姐怎的现在才到?老太爷和几位爷都念叨了几个月了,还以为表小姐中途又回京了。” 听得这话,陆芷微有歉意道:“是我之过,因为贪恋路上美景故而耽搁了行程,让外祖父和舅舅们担忧了。” “无妨的。”仆人笑着道:“只要表小姐来了便好,老太爷和几位爷定会高兴的很!” 正说着,吴家大宅的正门缓缓打开了,从里面哗啦啦走出一堆仆人来,那些仆人分列两侧,齐齐弯腰行礼,朗声道:“喜迎表小姐回府!” 声音之洪亮,足矣响彻几条街。 陆芷还未见过这般阵仗,看着仆人们各个面上带笑看她,心头莫名就踏实了起来,看其仆知其主,瞧着这些仆人的态度和模样,她便知晓,这栋宅子之内,那些她素昧平生的亲人们对她的到来是何种的心情。 默默抬头看了高悬的吴府二字,她想,这一次她是到家了。 第039章:弹指五年 “四夫人您慢点!” 一道急急的呼喊声打断了陆芷的思绪,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提着裙摆从府内走了出来,那模样显然距离临盆没多久了。 陆芷吓了一跳,生怕她脚下不稳,急忙行走两步上了前。 那妇人出了门,瞧见陆芷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脸惊喜模样:“芷儿是吧?我是你四舅娘,你怎的现在才到?这一路可累着了?可怜这么小的人儿千里奔波的……” 她拉着陆芷的手,带着欣喜又带着心疼,吴侬软语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幸好陆芷自幼便同吴夫人学了些苏州话,这才勉强听了个大概。 陆芷张了张口正要回答,跟着那妇人冲出来的丫鬟便急急道:“四夫人,这么冷的天,你倒是让表小姐先进府再说话啊。” 那丫鬟说完,朝陆芷行了一礼,笑着道:“表小姐,奴婢翠云是四夫人的大丫鬟,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不知晓您今儿个到,应了约去赏梅了,管家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也派了信告知大老爷他们,管家去唤老太爷相信过不了一会也会到了,外面天冷,表小姐还是里面说话吧。” 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将府中各人情况都说了遍,显然是个机灵的,一旁四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天寒地冻的,莫要站在外间了,走,跟舅娘进府。” 说完不待陆芷回答,便牵着她朝内走去。 看着她大腹便便疾走模样,陆芷不由为她捏了把汗,一旁的翠云瞧见,当下笑着道:“四夫人就是个急性子,表小姐今后习惯就好。” 她都这么说了,陆芷也只得低低的嘱咐:“四舅娘小心些。” “没事的,我有数。”四夫人十分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偏头看向她笑着道:“你可不知道,咱们府中竟是些皮小子,看都看腻了,我这肚子也不争气,这胎又是个小子,哥哥嫂嫂还有父亲听说你要来,早就眼巴巴的盼着等着了。” “哦对了。”四夫人突然停了脚步,兴致勃勃的对她道:“你住的院子就挨着我,屋里的东西摆设都是我与嫂嫂们精心挑选的,保管你喜欢。” “还有,嫂嫂和我估摸着你一路前来,这冬季的衣物自然没有多带,便提前为你制了些衣衫,因不知晓你的身量,特意去寻了个五岁的女娃依着做的,你先将就穿着,过两日安顿好了,再唤人来做,反正左右都是自家铺子,方便的很。” “女娃家,穿些红的白的才显得水灵,你身上这件青色就太过老成了……” 她一路走一路说,陆芷默默听着,没有多言只是时不时跟着应和两声,表示自己再听。 倒不是她无动于衷,而是长期的被漠视之后,突然一下有些不太适应,更准确的说是受宠若惊,再者,她担心这一切只是表现,亦或是她的幻觉罢了。 四夫人不停地说着,倒也没觉得陆芷如何,只顾着开心的絮叨着。 正说着话,远处传来略带威严的咳嗽声,一个精神灼烁眸露精光的老者拄着拐杖,在一中年男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陆芷的身上,双唇微微抿着。 陆芷见状急忙上前,不等那老者开口,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一跪拜大礼:“芷儿见过外祖父,芷儿来迟还望外祖父莫怪。” 吴太爷闻言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陆芷,双眸带着精光,让人瞧不着喜怒。 一旁的四夫人看着就急了:“爹,芷儿她一路颠簸已经够辛苦了,再说她不过才五岁,这又不是屋里,寒风凛凛路又不平,咱有什么进屋再说不成么?” 吴太爷闻言,目光便落在了陆芷冻的通红的小手上,他缓缓收回目光:“行了,起来吧,来晚了也不知道派人捎个信来!先让你四舅娘带你下去休息,什么话留着晚间再说。” 听得这话,陆芷又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才站起身来,吴太爷见她如此,面色顿时就有些复杂,但他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吴太爷一走,四夫人就立刻拉了陆芷的手,一脸心疼:“爹也真是的,你是女儿家,能与府里那些皮糙肉厚的混小子比么?” 陆芷闻言急忙道无妨,四夫人又不满的嘀咕了一阵,这才又重新扬了笑容,欢快的领着她朝内宅走去。 “这便是你的卧房了,怎么样?可还喜欢?” 陆芷看了看房中摆设物什,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看着她的四夫人,艰难的点了点头:“喜……喜欢。” “真的?”四夫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我就说嘛,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些的,我与你几个舅娘准备的时候,你几个舅舅还嗤之以鼻呢。” 陆芷看了看桌上的拨浪鼓,又看了看床头的布娃娃,还有那一堆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舅娘们费心了,芷儿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们寻了半天。” 听得这话,陆芷哪里还敢流露出一丝不喜爱的神色,连忙表示真的是爱极了那些小玩意。 见她如此,四夫人这回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好了,你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好好休息。安顿的事情交给下人便是。”说完她又让翠云留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自此陆芷便在吴府安顿了下来,来的第一日,她便受到了众人热情的招待,几位舅爷和舅娘,瞧见她都恨不得将她护在怀里疼爱,至于她那几个表哥,已经被各自的娘嫌弃的靠边站了。 陆芷默默受着众人的好,心头不由就有些感慨,在京城之时她因为是女儿之身被父亲漠视,连带着娘也被人非议,而到了江南却一下成了众人捧在手里的宝贝,她想,这便是物以稀为贵了。 陆芷成了吴家的宝,所有人都宠着她,凡事她还未曾开口便已经替她做好,除了时刻瞧见都显得威严的吴太爷,众人对她几乎是无条件宠溺。 陆芷就这般在众人的宠溺之下,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足不出户的呆了五年。 第040章:想学经商 春暖花开之时,陆芷已经十一,早已从当初的小矮子出落的亭亭玉立。 虽说仍免不了有些稚嫩,但此时女子大都十二定亲十五及笄出嫁,所以她也算的上个是姑娘而不是孩童了。 如今的陆芷面容和身量都已长开,或许是因为久居江南的缘故,她的面容更多的是江南女子的精致和柔美,让人惊艳。 这五年多的时间,吴家人不但照顾了她的饮食起居,还寻了许多教习,教她琴棋书画,而她过目不忘之能也在此时派上了用处,所请教习一年之后均纷纷表示再无可教。 吴家人各个兴奋不已,尤其是几个舅娘更是上哪都将陆芷挂在嘴边,逢人就夸见人就说,生怕别人不知晓她们吴家有个表小姐,天资聪慧容貌无双。 拜几位舅娘所赐,陆芷虽然足不出户,却在江南有了盛名。 这清晨风和日丽,先来无事几位舅娘与陆芷在花园内品茗赏花,看着陆芷亭亭玉立姿态优雅,大姨娘忍不住叹气:“若不是咱们吴家乃是商户,身份低了些,我肯定早早让我那几个混小子将芷儿定下,若有芷儿当儿媳,我做梦都会笑醒。” 听得这话三姨娘不乐意了:“要定也是我那几个混小子定,大嫂那几个儿子虽是相貌堂堂人品秉性皆好,但年岁总归是差的大了些,不如我那小儿子正好与芷儿相当。” 她这么一说,二姨娘也忍不住说起自己儿子来,好似说慢了,陆芷就成了她侄媳一般。 她们争的面红耳赤,陆芷静静在一旁品茶,只若未闻笑而不语。 四舅娘看了看陆芷含笑模样,忍不住道:“几位嫂嫂,你们在这争半天也是无用,说到底咱们只是商户,芷儿是二品大员嫡女,就算有心也是无力,身份摆在那边,妹夫是不会同意的。” 听得这话,几个舅娘都是叹气,陆芷神色微动,缓缓放下杯盏看向她们笑着摇了摇头:“几位舅娘此言差以,商户之家又如何?芷儿倒觉得几位表哥很好,无论学识还是品性,在世上男儿之中皆是上等,即便是娶公主也算不得高攀。” 她说的一本正经,几个舅娘听了确是朗声一笑,大姨娘笑着道:“也就是芷儿你会这般说了,你那大表哥如今已经二十,却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若不是吴家有规矩婚事自己做主,我肯定挑个儿媳,早早让他拜堂成亲了。”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笑声,陆芷闻言也露了笑容,由衷羡慕起来。 吴家许多事情都是让陆芷羡慕的,吴家虽然没有不许纳妾休妻的规矩,但四个舅舅都不曾纳妾,就连个通房都没有,几个妯娌也是婉如亲姐妹,一家子和和美美从未有过那些内宅的糟心事。 若是可以,她倒是很想在几个表哥之中选一人相伴终生,因为这些表哥不但相貌堂堂人品才学上佳,而且受吴家家风影响,对女子对未来妻子都带了一丝尊敬。 只可惜,她不能。 “不说了,不说了。”大姨娘看了一眼垂眸的陆芷笑着道:“再说下去,咱们芷儿就要羞的钻地缝了,还是说说其它的,昨儿个水粉铺上进了一批新的胭脂水粉,我取了些试用,感觉还是不错的,过会让我那大丫鬟给你们送些过去。” 大舅爷是负责胭脂水粉和古玩铺子的,二舅爷是负责刺绣和衣裳布料铺子,三舅爷则是负责酒楼,四舅爷为人狡猾,则负责江南一代水运和赌坊等等。 故而大舅娘说完水粉之后,其它几位舅娘便开始说起了各自的物什,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聊起这些话题自然是兴致勃勃的,最后四舅娘表示不服,豪气的一拍桌子,表示要约几位舅娘去赌坊赌上一赌,顿时又惹的满堂大笑,就连陆芷也被她的话给逗乐了。 正笑着,吴管家却走了过来,笑着对陆芷道:“表小姐,老太爷有请。” 吴太爷对陆芷一直是严厉的,甚少特意寻陆芷前去,唯有几次还是烤较她的功课,故而陆芷听闻吴太爷寻她,不由就有些诧异:“不知外祖父寻芷儿何事?” 吴管家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京城有信传来。” 陆芷闻言微微垂了眼眸,心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有劳吴管家了。” 来到书房,吴太爷正在作画,见她进屋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信在桌上,自己取了看,看完之后告诉我你如何作想。” 陆芷看了看桌角的信封却没有上前,只微微低了头去沉默不语。 吴太爷停了笔,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怎么?不愿看?”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不是不愿,而是没有必要看了。” 听得这话,吴太爷面色微动,他将笔搁置一旁,默默看了低头的陆芷片刻开口道:“你有何打算?” 陆芷咬了咬唇:“若是祖父允许,芷儿希望及笄那年再回京。” 吴太爷闻言沉默片刻悠悠到:“只怕你那心比天高的父亲未必允许。” 第041章:春夏秋冬 “经商?”吴太爷低吟着这两个字,看向陆芷的双眸就带了一丝精光:“自古管为重商为轻,你身为官家之女,为何想要学习经商?” 陆芷闻言叹了口气:“芷儿心中所想,祖父定然全然知晓,又何必故意考一考芷儿。” “是外祖父。”吴太爷纠正道:“罢了,既然你想学便跟着几个舅舅学着,只是我要提醒你,你身为官家之女,若是经商之名传了出去,对你有害无益,你那正二品的父亲,定然也会责备于你,责怪你玷污了家门,你要考量清楚。” 陆芷闻言扬了笑容,朝吴太爷行了一礼:“芷儿多谢祖父,至于父亲,芷儿并不打算让他知晓。” “你看着办就行。”吴太爷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显然对陆少傅不愿多谈,他看着陆芷沉吟道:“古玩需要大量的阅历和经验,一时半会你也学不会,至于胭脂水粉更需要技艺,对你来说上手太难,刺绣衣裳铺子也是同理,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需要大量人脉对你显然也不适用,唯有你三舅那的生意你可以跟着学学,学个几年回到京城也容易行事,明儿个你便跟着你三舅吧。” 听得这话,陆芷面上喜色更显,吴太爷见状朝她瞪了一眼:“刚来的时候还沉稳些,如今喜怒皆行于色,回京之后有的你苦头吃。商人多狡,这狡不仅是生财之道更是求生求胜之道。” 陆芷闻言急忙收了面上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芷儿定铭记于心。” 吴太爷见她如此,面色柔和了些,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因为你那几个舅娘,如今你早已声名在外,原本有意上门求娶者数不胜数,但你可知这些人为何最终都止了步?” 陆芷闻言一愣,这事她还真不知晓,她想了想犹豫着问道:“是因为芷儿的身份?” 听得这话吴太爷轻哼一声:“在京城那样权贵云集的地方,你的身份自然是低的,但在江南你好歹是正二品大员嫡女,除了总督和巡抚家眷,在江南无一人能看轻与你,再者虽说是商为轻,但在江南这种商人聚集之地繁华之所,商人还不至于轻贱到那般地步,苏州知府原本欲为他嫡子求娶与你。” 既然不是身份问题,那陆芷还真就不知晓了,她皱了皱眉头乖乖道:“还请祖父告知。” 吴太爷闻言,看向她的神色就带了一丝复杂,他沉吟片刻又是一声轻哼,缓缓吐出几个字来:“镇疆王世子。” 段尘?陆芷愣了,这事与他何干? 见她一脸傻眼模样,吴太爷皱了眉头道:“镇疆王世子虽藏了身份又化了名,但这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在知府宴请之上,他只是含笑着道了一声芷儿,便让那些人自动打消了念头。” 说完,不待陆芷答话,吴太爷便挥了挥手道:“行了,我只是将此事告知于你,说来世子送你来此,不管是吴家还是陆家都是欠了他的情,这些年他虽不曾来过,但这吴宅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目光之下,我们吴家虽说是江南第一商户,可归根结底只是商户,许多麻烦是避免不了的,自你来后这么些年却一直顺风顺水,就连官府对吴家态度也多有转变,是何缘由想必你也明白。” 陆芷闻言微微低头抿唇不语。 吴太爷见她如此又叹口气:“你是个聪慧的,有你母亲例子在先,许多事情你该开始思量了。行了,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吧。” 陆芷闻言抬头,屈膝对吴太爷行了一礼:“多谢祖父教诲,芷儿告退。” 吴太爷双目一瞪:“是外祖父!” 陆芷对他的厉色视若不见,只微微扬了扬唇角退出了书房。 看着那被关上的房门,吴太爷翻了翻白眼:“这么犟,也不知道随了谁。” 回到花园,几个舅娘还未散去,见到陆芷过来便急忙询问吴太爷寻她所为何事,陆芷并没有多谈,只笑着道:“京中传来家书,询问近况罢了。” 这几年京中也时常有信传来,尤其是吴夫人几乎每月都有书信,陆芷的那几个兄长姐姐也时不时会寄信前来,还有严太傅,与陆芷也多有书信往来。故而听得这话,几个舅娘哦了一声表示知晓,并没有在意。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一同用过午饭,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绿风绿叶本是吴家家生子,加上因为年岁已大,前两年便由陆芷做主,将二人许配给了大舅爷和二舅爷身边两个得力之人。她们走后陆芷便又亲自挑了两个年岁相当的丫鬟留在身旁,为她们取名春儿和秋儿。 对此冬儿嘀咕道:“小姐何不再寻个丫鬟名为夏儿,这样咱们春夏秋冬就齐全了。” 陆芷闻言微微一笑,翻了翻手中书本淡淡道:“《本草》记载,芷乃多年草本植物,夏天开花。” 听得这话,冬儿顿时明了:“原来夏儿是小姐。”说完,她笑着朝陆芷福了福身:“冬儿多谢小姐不弃。” 陆芷抬眸看她一眼,嗯了一声:“这么些书果然没有白读,如今可算当的上聪慧二字。” 冬儿起了身,俏皮一笑:“奴婢还没有那么笨,小姐自诩夏儿,这是将咱们当成姐妹呢。” 就是这般简简单单的几句笑言,却让刚刚来到的春儿和秋儿迅速的与冬儿成了好姐妹,如今也成了陆芷身边的得力之人。 回到屋中,陆芷净了手用湿帕擦了擦脸,又将湿帕递还给了秋儿,行走两步来到床边由冬儿服侍着退去外衫上了榻。 冬儿等人见她躺下闭了眼,便准备退下了,恰在这时却听得陆芷淡淡道:“算算日子,世子还在江南吧?” 冬儿闻言立刻禀道:“回小姐,世子确实还在江南,就住在苏州城,离咱们三里外的一座庄子里。” “恩。”陆芷翻了个身:“当年他将我送来江南,虽然祖父已经代我谢过,但总归是我欠了他的,总该由我亲自谢过才是,你将前年大表哥送我的那河道船型送去,代我谢过世子。” 冬儿闻言微微一愣,有些犹豫道:“那河道船型虽然精致,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个送给世子是不是有些轻了?” 听得这话陆芷缓缓睁了眼,看向墙壁双眸微垂低低道:“不轻的,他用的上,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第042章:没有世子 冬儿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关上房门,秋儿低声问道:“冬儿姐,小姐所说的世子可是镇疆王世子?小姐与世子到底是不是故友?若是故友为何这些年从未有过往来?若是不是,为何这些年小姐时不时会询问世子下落?” 冬儿闻言偏头看了一眼屋内,嘟了嘟嘴:“小姐当年是由世子送到江南的,而且小姐与世子皆是严太傅门下,说起来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当年小姐与世子还是相当亲密的,可是不知为何,到了江南之后,二人就好似约定好的一般,谁也不曾主动来往过。” “小姐与世子皆是世间少有聪慧之人,这般做定然有道理,只是咱们看不破罢了。”春儿撇了撇嘴不甚在意道:“咱们都是无父无母的,落到了牙婆手中百般讨好就只是求个活路,遇到了小姐,这才算的上是活的像个人,无论小姐怎么想怎么做,对咱们而言都不重要,咱们只需要跟着小姐按小姐吩咐办事就成。” 她的话一落,冬儿与秋儿纷纷点头,冬儿叹了口气:“我很庆幸比你们早些认识了小姐,少受了几年的苦。” “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秋儿笑了笑:“眼下咱们活的好,有了个人样便成。” 冬儿点了点头:“不说了,小姐让咱们送河道船型,这差事咱们必须得做好了,走,干活去。” 在吴府,因为众人宠爱时不时总会送些精致的物件给陆芷,这些物件有些十分贵重,有些是稀奇精致的,久而久之陆芷的屋中便放不下了,冬儿她们干脆在院子腾出间屋子,专门用做库房。 去了库房,将河道船型取出,小心翼翼打整了,又寻了精致的盒子装了,冬儿和春儿这才捧着上了马车,来到了三里外段尘所在的庄子。 庄子十分典雅别致,属于典型的江南小筑,门前一条蜿蜒河流,泾渭分明的将庄子隔绝成了世外桃源,唯有一座拱石桥将庄子与外界相连。 冬儿与春儿捧着檀香木盒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石桥那头的庄子,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畏意。 冬儿苦笑着道:“年岁越长知晓的越多,便越明白这世间何谓身份,如今仅仅是站在此处看着庄子,我心头竟生了畏意。当初随小姐入宫之时也未曾如今日这般过。” 春儿闻言面露苦色,她苦着脸道:“冬儿姐都如此了,这让我怎么办?” “没什么可怎么办的。”冬儿对她笑了笑:“畏也好惧也罢,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咱们都不能显露半分出来,否则便是丢了小姐的脸面,咱们命丢了都是小事,但绝不能因为咱们折损了小姐声名半分。” 春儿狠狠点了点头:“冬儿姐说的是,今后我们是要随着小姐回京的,岂能如此胆怯!”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冬儿姐,咱们走吧。” 冬儿应了一声,也挺起胸膛抬了头,与她并肩上了石桥朝庄子走去。 来到庄外,冬儿微微屈膝朝门前两名黑衣男子行了一礼:“奴婢们见过两位官爷,奴婢奉我家小姐之命前来将此物送与世子,以表当年……” “什么世子?此处没有世子。” 冬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名黑衣男子冷声打断了,那黑衣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此处没有官爷,更没有世子,你们来错地方了。” 冬儿与春儿闻言一愣:“此处不是镇疆王世子的居住之所么?” 听得这话,那黑衣男子语声更冷:“说了此处没有世子,这里乃是私宅,二位还请速速离去。” 听得这话,冬儿与春儿愣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石桥边停下,冬儿与春儿转眸望去,只见一妙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拎着一个食盒风情款款朝此处而来。 那女子来到庄前,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春儿与冬儿,而后转眸朝黑衣人笑着柔声道:“两位官爷,我乃苏州知府嫡女,家父知晓世子辛劳,特命我做了些糕点送来与世子品尝。” 听得这娇滴滴的媚声细语,两名黑衣男子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原先答冬儿话的男子仍旧是语声冰冷:“此处没有世子,你们来错地方了。” 那女子显然也不曾想到竟是这般回答,当下一愣,愣过之后她面色变了变道:“这位官爷可能没听清我的话,我乃苏州知府嫡女,奉父亲……” “你是何人与我何干?!”那男子冷哼一声:“我再说一次,此处没有世子!若是你在纠缠不休,莫要怪我等剑下无情!” 说完,两名黑衣男子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那森冷的剑光直将那女子与身边婢女吓的连连退了几步,就连冬儿和春儿都被那剑光逼的面色泛白。 见那女子退后,黑衣男子面上露出一丝讥讽:“这是最后一次,此处没有世子,你等若还不离去,做了剑下亡魂莫要喊冤!” 听得这话,那女子面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看了看那森冷的剑光,抖动着双唇半响,这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你们给……给我等着!待我见到世子,定要他将你们二人当场就法!” 黑衣男子听得这话又是一声冷哼,他收了佩剑,冷声道:“请便!” 女子闻言顿时气的身子发抖:“你……你们……” 一旁的婢女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劝道:“小姐,咱们先回去吧……” 那女子听得这话,又看了看面色冷冽的黑衣男子,恨恨的丢下一句:“你们等着!”而后在婢女的搀扶下狼狈离去。 见那马车离去,黑衣男子转眸看向冬儿与春儿冷声道:“怎么?你们难道想尝尝这剑的滋味不成?” 冬儿与春儿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白,春儿默默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我家小姐与那小姐是不同的,此物是她命我二人送来的谢礼……” 冬儿在一旁连连点头:“我家小姐是陆少傅之女陆芷,当年是世子一路护送至此,此次听闻世子尚在江南故而特意命我二人将此物奉上以表谢意。” 说完,她又想了什么,急急补充道:“我家小姐说,此物世子正当用!” 那黑衣男子扫了二人一眼,看了看她们手中的木盒,略略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接过:“行了,礼已送到你们速速离去。” 见他收下,冬儿与春儿连忙道了声有劳,而后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去。 第043章:真乃神人 回到吴家,陆芷正好午睡醒来,冬儿与春儿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送礼发生的事情说了,言语之间多有怨念,面上神色也有些后怕。 她们本以为陆芷闻言之后,就算不想替她们二人打抱不平,最少也会言语几句安慰她们一番,可却不曾想她们说完之后,陆芷竟然笑了…… 瞧见冬儿与春儿目瞪口呆模样,陆芷轻咳一声掩下笑意,翻了翻手中书本淡淡道:“此事你们其实怨不得他,他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冬儿与春儿闻言当下便嘟了嘴,显然是不认同陆芷的话,一旁的秋儿更是不满道:“世子身份高贵,在苏州这样的小地又有何事能让他不得已?”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却并未多做解释,只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得已与身份无关,人生在世,能肆意妄为者凤毛麟角,即便是当今太……”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住了口,面上笑意也淡了几分,她淡淡摇了摇头:“不说也罢,今日春儿与冬儿表现上佳,去明月楼买些爱吃的糕点吧。” 明月楼乃是吴家产业,也是苏州城最好的酒楼,其中糕点尤为出名,听得陆芷的话后,冬儿等人欢呼一声,雀跃的开始商量起买哪些糕点,早已将先前的不满抛之脑后。 陆芷看着三人雀跃模样,不由也跟着扬了唇角。 黑衣男子捧着木盒来到了庄子的书房,恭声将外间发生的事情禀告着,说到陆少傅之女几个字时,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家爷忙碌的笔杆顿了一顿。 只是这一顿,他便知晓今日自己收下这木盒是收对了,于是立刻上前一步将木盒呈上,躬身道:“陆小姐特命丫鬟将此物送与爷,说是爷用的上的物件。” 听得这话,一旁的丁甲不由咦了一声,转眸看向已经抬起头来的段尘道:“多年未曾相见,陆姑娘怎的就知晓这盒中之物爷用的上?” 段尘没有回答,他只是搁了笔淡淡道:“打开吧。” 黑衣男子闻言应了一声,转身来到将木盒放置一侧长桌旁,这木盒足有三尺长,竟比那长桌还要长上稍许,他缓缓将木盒打开,一瞧那盒中之物顿时面露讶异。 因为那木盒之内放着的是竟是一条木制河道,那河道虽是木制,但却十分精致,河道内的河流流水甚至都瞧的分明,河道内的一景一物也都栩栩如生,尤其是河道内那些沙石更是粒粒分明。 长长的河道上有着几艘木船,一门一窗都精致无比。 与其说这盒中放着的是几艘木制船型,不如说,这是一个按照真实情景复原的木制河道图! 一瞧那木制河道,丁甲傻了眼,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向段尘急急道:“爷,属下保证绝无任何人透露过半分!” 段尘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那精致的木制河道眸色复杂。直到丁甲再次开口赌咒发誓,他这才摆了摆手:“这与你等无关。” 说完便起了身,缓步来到那木制河道前细细打量起来,丁甲听他这般说,心头才松了口气,跟着他来到木制河道旁,看着那精致河道忍不住开口:“既然不是咱们走漏的风声,那陆小姐怎知爷正为此事发愁?” 听得这话,段尘的黑眸有了几丝流光,他微微扬唇淡淡道:“此事与她而言根本无需什么风声,冬季河道冰封春季开封,我每年冬季而来春季末而走,这定然不是什么巧合,这里乃是江南繁华之地,之所以繁华更重要的是因为各地物资皆汇聚于此,而后由此经运河运往京城各地。” “而这些物资之中,最终要的便是盐。内陆之地的池盐、井盐,沿海之地的海盐,皆由此运出,世人皆知年年皆有盐船葬与河道。” 说着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摸索着眼前的木制河道,扬着唇语声幽然:“而盐船葬身之地,正是这段河道,这木制河道不仅详细描绘了河道下的情况,更重要的从这些船帆扬起的方向,与河流的流向来看,正是春季。有了这木制河道我们的船可以避免许多意外。所以她说我用的上,而且我真的用的上。” 听得这话,丁甲傻了眼,就连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也愣了。 呆愣半响,丁甲忍不住低声惊叹:“陆……陆小姐真乃神人……” 段尘闻言抬眸看他一眼,唇角扬起转身又回到书桌之后,修长的手指摸索着左手旁一副卷的画卷沉默着。 半响之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黑衣男子问道:“你说,她的丫鬟前来之时,正巧遇到了苏州知府之女?” 黑衣男子闻言这才从惊愣中回神,躬身禀道:“回爷的话,正是如此。属下按着爷的吩咐打发了,若不是那两个丫鬟提到了陆小姐的身份与过往之事,属下险些也将她们打发。” 说到此处,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段尘,面上有着一丝自责,正欲请罪,却见自家爷的面上竟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来。 瞧见那一闪即逝的尴尬之色,黑衣男子今天第二次傻了眼,能随着段尘来到江南的都是亲近之人,在黑衣男子的眼中,自家爷一直是睿智沉稳的,即便是两军阵前也是面上带笑神色淡淡,何时见过他竟有如此神色?! 黑衣男子默默低下头去,心中一阵复杂。 段尘以手掩唇轻咳一声,状似无意道:“这般说来,她定然也知晓本世子被那些女子弄的烦不胜烦避不可避,只得失了风度,出此下策躲在庄中了?” 黑衣男子闻言身形一僵,老老实实开口道:“以陆小姐之慧,今日之事传到她的耳中,想必……” “行了,退下吧。” 黑衣男子话未说完便被段尘打断了,有些事根本是无需言说的。 黑衣男子退下之后,丁甲看了看段尘面色,犹豫着想开口劝慰几句,可他刚说了一个“爷”,段尘又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待丁甲退下之后,书房内仅剩下了段尘一人,他坐在书桌之后,看着那木制河道半响这才收回目光,取了左手旁先前摩挲画卷打开,看着那画卷之上含笑少女,他的唇角也微微扬起,可扬起之后却又落了下来,哑声开口:“你说,我是不是该赌上一次?” 第044章:归你名下 晚间用饭的时候,吴家人齐齐坐在桌旁,吴太爷宣布了陆芷将要学习经商的事情,饭桌之上,除了几个舅娘表示不赞同之外,几个舅爷和表哥都没有异议。 其实几个舅娘倒也不是觉得经商不好,只是在她们看来,陆芷本就是个女儿家,应当是该被万般宠爱呵护的,身为商户之家自然知晓经商并非易事,需得劳心劳力,陆芷去学经商着实太过辛苦了。 不过她们虽然心疼陆芷,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见众人都没有开口,微微说了几句便就没有再说了,只是叮嘱陆芷若是累了定要说出来,她们一定会为她分担。 陆芷感激的朝她们笑了笑:“几位舅娘放心,芷儿也不是想要成一番大业,不过是学习学习罢了。” 听她这么说,几个舅娘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日,陆芷便跟三舅爷出了门,三舅爷在吴家排行老三,专门负责吴家酒楼产业,人称吴三爷。 吴三爷将她领到了明月楼的顶层的一处雅间,坐下之后想了想对她道:“你的想法舅父也知晓,酒楼对你而言确实最为适用也最易上手,只需有得力的人帮着打理,根本无需你亲自出面,只是想要办好酒楼,有三点必须留意。” 陆芷闻言立刻躬身行礼:“还请三舅父告知。” 吴三爷见她正色模样,微微露了笑容:“这三点要细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六个字,定位、造势、态度。我需要四处巡视,今后这雅间便归你所用,过会我会召集明月楼掌柜与管事,从今往后,这明月楼便是你的产业归你打理。” “这如何使得?”听得这话陆芷连忙摆了摆手:“舅爷对芷儿的疼爱,芷儿感激不尽,可我是来向舅爷学习经商的,并不是……” “无妨的。”吴三爷看着她慈爱的笑了笑:“做生意与其他的不一样,许多事情不是跟着别人学就能学会的,而是要自己去看去做,才知道哪种方式那条路是最适合最快的,这不仅仅是我的主意,也是你外祖父的意思,这明月楼归你名下,是好是坏皆有你做主。” 明月楼如今已是苏州最好的酒楼,哪怕陆芷什么都不做,也能赚的金银满钵。 陆芷闻言心下感动不已,她福了福身对吴三爷道:“芷儿知晓这是祖父与舅父对芷儿与娘亲的疼爱,但这份礼对芷儿来说太重了,相信对娘亲来说亦是如此,并非不能受而是不愿受,这是娘亲的坚持也是芷儿的坚持。” 看着她面上的坚持,吴三爷沉默了,半响之后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宠爱道:“你娘倔,你跟她一样倔!” 陆芷闻言扬了笑容:“真正倔的应该是祖父。” 听得这话吴三爷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不愿受明月楼,可曾想过回京之后该如何行事?”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芷儿心中有数,舅父大可放心。” 吴三爷见她如此,想了想道:“这样吧,从今儿个起明月楼还是归你打理,你打理明月楼一日,明月楼的盈利便归你一日,待你离去之时我再接手,你看这般可好?” 陆芷知晓这是他与祖父对自己的疼爱,若是再拒绝便有些过了,再者回京之后她确实需要本钱,当下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陆芷同意之后,吴三爷立刻唤来了明月楼的账房、掌柜、管事等人,向众人介绍了陆芷的身份,也说明了明月楼从今日起归陆芷打理一事。 由于吴家几个夫人的宣传,苏州城中想不知道吴家有个聪慧美貌皆无双,被吴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的表小姐都难。 吴三爷介绍完陆芷的身份之后,众人打量她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好奇,好在能够留在明月楼当差的,都是吴家的亲信,所以倒也未曾有人因为陆芷年少,而生出不该有的态度来。 掌柜的上前一步,恭敬的对陆芷行了一礼:“表小姐,小的姓肖,是这明月楼的掌柜,您若有事尽管吩咐。” 说完,肖掌柜又挨个将在场的管事账房都介绍了一遍,介绍完后,这才又后退一步,等着陆芷发话。 陆芷对众人微微一笑:“我知晓诸位都是吴家的老人,在明月楼多年,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明之处,还希望诸位不吝赐教,若是今后有所不当之处,也希望诸位能够及时点出,莫要因我年少而不忍相告。” 众人闻言连声道不敢,吴三爷道:“今后这间雅房便留给表小姐所用,从今日起,事无巨细均向她禀告。”说完他又对陆芷道:“这里便交给你,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一切都要慢慢来,切莫急躁,晚饭之前定要回府,吴家规矩不多,这便是其中一条。” 陆芷点头应下,将他一路送到了后院门外,一回身发现掌柜的等人都还等着她发话,不由笑了笑,让众人各自回去忙碌,只留下了肖掌柜领着她四处转转。 既然来到了后院自然是要看上一看的,后院之中众人都十分忙碌,洗菜切菜,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看完了后院便又去了厨房,在肖掌柜的介绍下,陆芷虽然从前也大概知晓厨子是有分工的,但进了明月楼,听得肖掌柜的介绍之后,才第一次知晓厨子已经不仅仅是分工那般简单了。 一个明月楼的厨子,竟有几十人之多,而从其忙碌的程度来看,是只少不多的,这让一路看来的陆芷暗暗心惊。 难怪舅爷与祖父坚持要给自己本金,若是依着她从前变卖首饰的想法,莫说是建个酒楼了,就是请这些厨子都不够! 由于是早间,明月楼的客人还并没有许多,肖掌柜带着陆芷进了主楼,一层一层的转着介绍着,与大多数有名的酒楼一样,随着楼层越高,接待的客人的身份也就越尊贵,相应的,装饰等等也越来越好。 转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陆芷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正欲回顶楼,却听得楼下小二嘹亮的嗓门:“宋公子与陈公子顶楼雅间!” 能够来明月楼顶楼雅间的,定然是苏州城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听得小二的声音陆芷不由就停了脚步,一旁的肖掌柜见状凑上前道:“宋公子乃是两江总督的三公子,而陈公子……” 肖掌柜语声压低了些:“陈公子乃是镇疆王世子在江南的化名。” 第045章:闹了别扭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行人朝此处而来的声音。 陆芷正站在楼梯口,寻声望去正见店小二引着两名男子沿梯而上往此处而来。 只是一眼陆芷便认出了那白衣男子正是多年未见的段尘,倒不是她对他的样貌记忆有多深刻,也并非段尘这些年样貌没有变化,而是因为他是段尘。 她见过他持剑而立的模样,也见过他以少年之躯对众臣侃侃而谈,更见过他含笑不语眸如星海,他对她而言根本无需样貌,只需一个神态一个动作,她便能在万人之中认出他来。 因为他是那般的特别,是那般的孑然弗伦,洗然无尘。 “表小姐,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耳旁响起肖掌柜的声音,陆芷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以他的功力,肖掌柜一出口定然便听见了,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避?再者,她为何要避? 果不其然,肖掌柜那表小姐三字一出,正拾级而上的段尘忽然抬起头来,一时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他双眸中的神色颇为复杂,带着一丝诧异又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欣喜,还有一种不易觉察的隐忍与挣扎。 那般多的神色就这般直直的印进了陆芷的双眸,竟让她在那一瞬有些慌乱了。 察觉到她的慌乱,段尘原本复杂的神色渐渐退去,竟被一丝笑意所取代,他没有开口,只是这般含笑看着她,而后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见他走来,陆芷连忙侧身为他让路,心中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同他打招呼,称呼一声世子还是该顺着他的化名叫他一声陈公子。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段尘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可他的脚步却未曾停留,目光也从她的面上滑过,就这般直直朝前走去。 他未开口,倒是引路的店小二瞧见肖掌柜,低头问了一声好。 随后而来的宋家三公子,在路过陆芷之时突然停了脚步,一双绿豆眼直直的看着她:“好标致的一个小美人!”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下巴。 陆芷还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一时不查竟被他捏个正着,一旁的肖掌柜见状顿时就急了,连忙道:“宋公子,这位是我家表小姐。” 听得这话宋三公子愣了,顿时便松了手朝段尘望去,而这时的段尘也停了脚步回眸,见他看来的目光神色如常,只淡淡道:“我本以为宋公子是知晓芷儿与我闹了别扭,故而特意请我来此做个调解,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我所想?” 听得这话,那宋三公子略显肥胖的身躯顿时抖了一抖,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想到个说词来,陆芷见状心头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段尘缓缓开口:“宋公子未曾见过我,一时不知也是常事……” “是,是,是。”听到这里那宋三公子终于回了神,急急接了口:“我确实有调解之意,只是未曾见过芷儿姑娘,一时鲁莽,还请世……陈公子切莫见怪。” “竟是这样。”段尘闻言点了点头:“芷儿深居简出,你未曾见过也属常事,只是你这见到女子便要调戏的毛病得改上一改,切莫因此小事连累了你父兄。” 那宋三公子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主,仗着父亲是两江总督,在江南横行惯了,听得这话心头就有些不大舒服,但段尘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当下也只得端起笑脸连连称是。 段尘看了一眼陆芷,目光在她的下巴处略过,而后便收回目光转身继续朝楼上走去。 见他没有责怪之意,宋三公子这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陆芷便连忙跟了上去。 走在最后的丁甲与丁乙,盯着陆芷的下巴看了看,而后才抬脚离去。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上,肖掌柜便立刻向陆芷问道:“表小姐,您没事吧?” 陆芷动了动被捏痛的下巴,朝目含担忧的肖掌柜淡淡一笑:“无事,只不过一时有些酸痛罢了。” 听得这话,肖掌柜松了口气,小声道:“宋三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奈何他的父亲是两江总督,故而一直在江南一代横行,幼时有习武之人看不过,便悄悄动手教训了他,本是大快人心之事,可谁曾想两江总督知晓此事之后竟为他寻了习武的师父,他胸无点墨武功倒是没学会,但却练就了一身蛮力,先前若非世子开口,表小姐定然受损。” 陆芷闻言抬眸朝楼上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确实又欠了他一个情。” 如今天色已经接近中午,明月楼也开始忙碌起来,陆芷便没有再让肖掌柜陪同,而是自己回到了雅间。 见她下巴有些红痕,在雅间等候的冬儿立刻上前询问,陆芷倒也不想瞒她,将楼下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冬儿一听顿时就自责起来,直怨自己没有跟过去。 陆芷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要你留下整理书柜,此事与你何干?再者你若在场也只能看着罢了。” 冬儿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但她还是自责道:“若是奴婢在,或许还能挡上一挡。”说完这话,她转念一想,那宋三公子是习过武的,自己就算在场也定然反应不急。 于是她有些庆幸道:“幸好今儿个遇到了世子,小姐与世子还真是有缘呢!” 陆芷闻言叹气摇头,冬儿见状好奇问道:“怎的?小姐不这般认为?” 陆芷没有回答,而是撇了撇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我与他闹了别扭。” 听得这话冬儿顿时笑了:“小姐与世子本是亲近的,可来到江南之后却突然没了往来,这在奴婢眼中还真是闹了别扭呢。” 陆芷闻言眸色微垂,有些不置可否:“是么……” 这间雅间本是吴三爷办公之所,里间书架上放着这些年来他处理过的明月楼事务,陆芷求知若渴,很快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看起书架上的事务来。 宋三公子进了雅间之后,连连向段尘赔罪,酒菜上齐之后便首先自罚了三杯,而段尘却好似忘记了先前的事情一般,接了他递来的酒缓缓饮下,再也不提。 酒过三巡,宋三公子终于进入了正题,将他父亲交代的事情同段尘说了,说完正要再向段尘敬酒,却见段尘突然起了身。 段尘整了整袖口,看也不看那宋三公子一眼,不发一言转身便出了雅间。 丁甲丁乙淡淡看了一眼傻愣在场的宋三公子,轻哼一声立刻跟着走了出去。 段尘一路未曾停留,直直出了明月楼上了马车,丁甲丁乙翻身上马,正要命车夫回府,却听得段尘那清冽的声音在马车上响起:“他用的哪只手?” 丁甲丁乙跟随他多年,闻言稍稍愣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丁甲当下低声禀道:“回爷的话,是右手。” “废了。” “是。” 第046章:有意无意 陆芷一看便入了神,直到肖掌柜来提醒了几次之后,才发觉已经到了午时该用饭了. 想起先前之事,她唤来肖掌柜道:“做几个招牌菜,再热一壶好酒给陈公子与宋公子送去,就说是我的好意。” 肖掌柜闻言禀道:“陈公子与宋公子已经散了。” 陆芷有些讶异:“散了?” “恩。”肖掌柜解释道:“宋公子与陈公子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陈公子没多久便先走了,宋公子是后走的,临走之时还一脸怒气。” 陆芷闻言嗯了一声没有再问:“既然走了便罢了,传饭吧。” 肖掌柜退下去安排饭菜去了,他一走,冬儿便无比可惜的叹了口气:“世子怎么就走了呢?” 陆芷闻言放下手中事务抬头看她,微微挑了挑眉:“怎么?很想见他?” 冬儿闻言想都没想便开始点头,可她一点完就知不好,再一看陆芷那带笑的双眸,顿时脸就红了,急急解释道:“奴婢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她却又说不上来。 陆芷并不开口,只挑眉含笑看她,冬儿瞧见她这神色,自暴自弃的眼一闭心一横:“奴婢就是想着,五年前世子已经俊朗无比,如今定然更甚从前,奴婢就是想看看而已!” 见她一副豁出去不要脸皮的模样,陆芷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转眸看向手中事务,语声淡淡:“确实更甚以往,总有机会见的莫急。” 听得这话,冬儿双眸顿时亮了,凑上前去连声询问段尘如今相貌是如何俊逸,可她无论怎么问,陆芷都只是笑笑并不开口,被她缠的烦了,便干脆侧过身去。 好在很快肖掌柜便来了,冬儿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往日里陆芷用过午饭都是要小睡片刻的,这雅间有个屏风,屏风之后有张木塌,显然正是用来休息,只是今日她初来乍到,这木塌上的物什都还未曾换过,陆芷也只能借着桌子趴上一会了。 今天这一整日,陆芷并未来得及去看其它,只将明月楼的发展史细细研读了一遍。 明月楼乃是吴太爷的父亲所建,原本只是一间普通的两层酒楼,因为占着苏州城最好的市口,生意倒也过的去。吴太爷接手之后,整整一月日日守在酒楼门前,从早到晚只做一件事情,便是询问每一位前来用饭的客人对饭食的评价。 客人的评价吴太爷整整记录了一箱纸,如今这一箱纸还藏在这雅间之中,陆芷特意寻来看过,深为震动。 那些一张张的纸上详细的记录了客人的籍贯,以及对饭菜的意见,什么菜咸了,什么菜淡了,什么菜甜了或是辣了,密密麻麻相当仔细。 吴太爷在酒楼门口守了一个月后,当机立断的将明月楼关门整顿,用尽了所有积蓄将原本仅仅两层的明月楼打造成了四层,而且另外聘请了十多个大厨。 《明月楼记事》上特意记载了一件事,当年吴太爷为了挖某酒楼的一个大厨,硬生生在人家门口堵了半个多月,那大厨这才答应前来。 重新开业后的明月楼,生意意料之中的开始火爆。 看了一天的《明月楼记事》,虽然还未曾看完,但陆芷已经大概知晓自己该如何行事了。 记得吴三爷临走时的嘱咐,陆芷瞧了瞧天色便起身出了雅间准备回府,下了楼,却发觉大堂之内人人都在攀谈,气氛十分热烈,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追上前来送行的肖掌柜,见她驻足观望,立刻上前两步凑到陆芷耳旁轻声道:“表小姐有所不知,那宋三公子今儿个出了明月楼之后面色一直不大好,便命人唤了几个歌姬来游湖散心,可却不曾想平日里最喜的那个歌姬却不愿前去,宋三公子一打听,这才知晓那歌姬竟被人给包了。” “宋三公子在江南是横行惯了的,何曾有人敢与他争抢过这些,在报上姓名无用之后,他一怒之下便带着人前去寻那包下歌姬之人,可却不曾想,这一次却踢到了铁板,那保养歌姬之人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奇高,那宋三公子前去教训不成,反而被那人一剑给砍断了右手!” “右手?”陆芷微微垂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低问道:“那人呢?后来如何了?” “那人武功奇高,一剑砍断宋三公子右手之后,嗖嗖几下当着众人的面消失了,那时大家都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追他,都忙着给鬼哭狼嚎的宋三公子止血呢。” 陆芷闻言叹了口气:“那人想必是无根无基,毫无可追查的线索了。只是可惜那歌姬……” “表小姐怎知那人无根无基?”肖掌柜略带了些许讶异,:“正如表小姐所言,总督听闻此事之后派四处捉拿,可却无一人知晓那人从何而来姓甚名谁,至于那歌姬,小姐也不必担心,那歌姬也是个聪明的,知晓自己闯了祸,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收拾了细软跑了!到现在人还没追回来呢。” 听得这话,陆芷眸色微微动了几动,红唇也微微扬了几分:“只怕是追不回来了。” 肖掌柜闻言笑了笑道:“咱这明月楼一直都是消息汇聚之地,听那些官爷话里的意思,这人十有八九是追不回了。” 陆芷点了点头,不再关心此事,转身出了明月楼。 回到吴府正巧赶上饭点,今儿个是陆芷第一次前去明月楼,但却无一人问她学的如何,唯有几个舅娘在用饭之前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亦或是寻几个帮手之类。 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之后,陆芷寻了本书躺在了床上,与往常不同,今日的她却一个字也未曾看的进去,一只手总是有意无意摸上了自己的下巴。 她的异常就连春儿秋儿等人也瞧出来,陆芷见她们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心头叹了口气,干脆起身让她们研墨,写了一份拜帖,让她们明日一早给段尘送去。 第047章:即是内人 事情是吩咐了下去,给帖子在陆芷手中却久久未曾递出,看着手中的拜帖,她犹豫了半响还是将拜帖放下:“罢了,明日还是我亲自去吧。” 说完这话之后,陆芷心头好似松了口气,起身又回答榻上,一夜无梦。 有人好眠自然有人辗转难眠,苏州城两江总督府的后院,响彻着一阵又一阵的痛吼声,宋三公子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撕心裂肺的痛吼着:“爹!娘!我是个废人了!” 听得这话,一旁的宋夫人顿时痛哭起来:“我的儿啊……” 宋夫人一哭,满屋的丫鬟小厮也跟着啜泣起来,一时哭声绕梁,呜呜成了一片。 听得这不绝于耳的呜咽声,宋总督终于忍无可忍厉喝一声:“够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满屋子的人被他这一声厉喝给吓了一跳,顿时收了声,宋夫人也吓止了声,只用帕子不停的抹着眼泪,唯有断了右手的宋三公子充耳不闻,仍抱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哀嚎着。 宋总督看着他痛苦模样,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出口的话却仍是严厉:“哭有什么用?这一切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听得这话,宋三公子终于转了目光,看向他道:“爹!怎么是孩儿自找的?明明是那个贱人勾结……” “你到现在还以为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剑客伤了你?”宋总督冷哼一声:“当真愚不可及!” 宋三公子听得这话顿时糊涂了:“不是那个剑客还能是谁?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对孩儿下此毒手?!” 宋总督闻言又是一声冷哼:“你今日得罪了谁,到现在还不明白?若仅仅是个剑客与歌姬,凭你爹的能力还会捉拿不下?” 此话一出宋三公子终于开窍了:“爹说的,莫非是世子?” 回答他的是宋总督又一声冷哼,一旁的宋大公子见状开口道:“三弟,凭借着爹在江南的势力,若仅仅是区区剑客和歌姬,爹与大哥定然早就寻来为你报仇,可爹与大哥派出了所有官兵捉拿了整整一日,却仍旧没有丝毫线索,可见这二人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宋三公子闻言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恨意,他咬牙切齿道:“为何?我不过是一时不查捏了那吴家表小姐的下巴,世子就要对我下如此毒手?!他不是还需要爹爹……” “三弟!”宋大公子突然厉喝一声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宋三公子也知晓自己失言,不甘的抿了唇。 宋大公子看了看四周,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就连宋夫人也被请出了屋子。 众人走后,宋三公子面上不甘更显,宋总督见他这般模样,皱了眉头:“你懂个屁!你可知道当年世子带那陆丫头前往江南,一路之上四处拜访,与人介绍之时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即是内人!内人你可知是何意?!” 宋三公子闻言身子抖了抖,但他仍是不服道:“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对孩儿下如此毒手啊!这断的不仅仅是孩儿的手,还是打的爹的脸!” “总算是说了句像样的话。”宋总督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此事说来也是为父之过,为父本想着借由官盐一事增显为父地位,故而派你约他一叙,一来可表明为父的态度,二来也可借此让你在世子面前露露脸,可却不曾想你又得罪了那陆丫头。” 宋三公子闻言还要再解释什么,一旁的宋大公子接口道:“三弟,此事表面看来是世子为了陆家丫头的事动怒,其实是在给爹一个警告,警告爹切莫拿乔,更休想以任何事情相邀,无论是邀功还是要挟。” 宋总督点了点头:“他明明可以在你得罪了那陆丫头之时就当场发难,但他却没有,只是寻了个由头给了你一个教训,这已经是在给爹脸面,爹知晓你受了苦,但要记住,今日你失去的,今后定会有所回报,京中来报,正德帝身子以不如从前硬朗,尤其这两年冬季更是年年旧疾复发,只要大事能成,区区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 听得这话,宋三公子面上的不甘这才淡了些,他皱了皱眉头:“爹已经贵为两江总督,是堂堂从一品,最高的封疆大臣,又何必……” “你懂个屁!”宋总督闻言又一次爆了粗口:“你以为你爹这个位置坐的稳?以正德帝之能,定会在驾崩之前将我们这些封疆大臣的势力给一一铲除,好让太子无所顾虑登基!只怕现在正德帝的手中就握着你爹的把柄,只等交给太子,让他立威!”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宋三公子一听慌了:“世子对孩儿已有不满!” 宋大公子闻言微微一笑:“无妨的,正如爹爹所说,世子没有当场动怒,而是寻了由头,这已是在给爹一个讯号,只要咱们不再搞那些小动作,他仍会器重,至于这小小的不满,更是小事一桩,明儿个大哥去吴家,代你向那陆姑娘道个歉,此事便就过去了。” 他说的十分容易,宋三公子却有些不大相信,宋大公子笑了笑:“放心三弟,这是世子给我们的机会,是一个为他办私事的机会,正好,我也去会会这个让世子冲冠一怒的陆姑娘。” 第二日一早,陆芷便出了门,所去之处并不是明月楼,而是段尘在江南的別苑。 下了马车却远远瞧见庄子的门紧闭着,一旁的冬儿与春儿忍不住嘀咕怎的不见了黑衣人,陆芷闻言没有开口,手持拜帖来到门前,让冬儿前去敲了门。 门很快便开了,丁甲从门后走了出来,看见陆芷顿时露了一个笑容,为等陆芷开口便夸张的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陆姑娘你总算是来了。”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何谓是总算来了?” 丁甲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扫了她手中的拜帖一眼笑着道:“陆姑娘是来见世子的?” 见她点头,丁甲面上笑容更甚:“世子已料到姑娘今儿个会前来,只是世子有事已经离开此地,特意留下小的等候姑娘,告知姑娘一月之后他会回来,届时回去吴府登门拜访。” 段尘能够猜到她会前来,陆芷一点也不讶异,听得丁甲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她微微行礼便转身离去,行至桥上之时,她突然回身,看向仍在门口送行的丁甲开口道:“若是今日我不曾前来又会如何?” ----------------------------------------------- 乃们不爱我了,都不留言了,也不签到了!!没有互动,没有动力!! 第048章:宋成登门 丁甲笑了笑:“姑娘来了不是么?”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略略想了片刻翩然一笑:“确实,我已经来了,只是我仍是想知晓,若是我不曾前来又会如何?” “也不会如何。”丁甲笑着道:“世子曾有句话,即是命中注定,那便让他看看是如何注定法,若是他不曾迈出一步,便与姑娘失了交集,那便称不上是注定,若是当真命中注定,他便不会再避。” 陆芷闻言一时默然,沉默半响之后,这才回神对丁甲笑了笑:“多谢相告。” “当不得姑娘一个谢字。”丁甲朗声道:“这也是世子让小的转告姑娘的话,世子还说,若是姑娘坚持问了,听到了这话之后,就请姑娘从今往后闲来无事,多念念幼时对他的称呼。” 幼时的称呼?陆芷闻言微微蹙眉,细细思索片刻却突然唰的一下红了脸,当初他与她以兄妹的身份前往江南,在外人面前,偶尔她需要唤他之时,会叫上一声尘哥哥。 而如今,他让她闲来无事多念念…… 陆芷极力掩下面上红色,状似没有听见一般飞快道了一声告辞,而后疾走几步上了马车,颇有些有luo。 马车行驶了一会,陆芷面上的红色才渐渐淡去,一旁的冬儿还在不解的问着:“世子让丁甲说了那么多话,到底什么意思呢?为何奴婢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陆芷闻言,面上刚刚退去的红潮又有泛起的趋势,她连忙轻咳一声定了定心神,淡淡道:“世子所想又岂是你我能知。” 冬儿闻言还以为她是不悦了,当下便闭了唇不敢再言。 马车来到了明月楼,陆芷还未曾下马车,肖掌柜便急急走了出来在马车外对她道:“表小姐,太爷派了人来请小姐回府,说是总督知晓昨日之事后,特意派了大公子宋成宋公子登门向你道歉。” 总督府大公子亲自登门给她这个商女之后道歉? 陆芷一听顿时皱了眉头,看来能够想明白那宋三公子到底是被何人所伤的不止是她一人。 只是她不明白,堂堂从一品总督,最高的封疆大臣,到底是有何把柄握在段尘手上,不但连儿子的断臂之仇都能忍了,而且还不惜向她这个商女之后道歉? 不过话说回来,那宋成宋大公子向她道歉一事传言出去,众人只会记得总督府品性高洁怀瑾握瑜,哪里又还会因那宋三公子从前的胡作非为而遭非议? 再者,如今宋三公子已经是个残缺之人,若是借此契机有所收敛,众人也只会看在那断臂的份上夸赞一句知错能改。 果然,能够在总督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的绝非无能之辈,既向段尘表了忠心,又挽回了总督府的声誉,更为那残缺的宋三公子铺了路,可谓是一举三得,换成是她,也定是要走这一遭的。 想到此处,陆芷展了眉头,当即吩咐车夫赶回吴府。 冬儿闻言嘟了嘴有些不满道:“小姐又何必特意回去,蛇鼠一窝,宋三公子那副德行,那宋大公子定然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秋儿终究是要沉稳些,听得冬儿的话当下道:“姐姐此言差矣。龙生九子各个不同,那宋三公子确实品性不端,但那宋大公子宋成却一直声名在外,是个礼贤下士知礼守礼的,再者,就算小姐乃是少傅之女,但宋公子乃是总督嫡长子,按着身份小姐也是必须回去的。” 陆芷闻言点了点:“宋公子能够前来已是给足了陆家和吴家脸面,按着他们的身份,全然不必为这等小事亲自登门,若是我不前去,一旦事情传扬出去,不仅我会落得不知好歹的声名,更会连累吴家甚至京城的父兄,莫要忘了,宋公子乃是宋总督嫡长子。” 听得这话,冬儿嘟了嘴:“道理奴婢都懂,只是奴婢真的气不过嘛!” “有何可气不过的。”陆芷淡淡道:“你这性子就是太过直率,这些年更是越发厉害,若是回了京城仍是如此,有你好果子吃。” 冬儿得了陆芷数落,当即耷拉下了脑袋:“奴婢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陆芷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开口,冬儿秋儿春儿这三人之中,冬儿随她时间最长,较真起来也是冬儿感情最为深厚,但却也是最让她担心的人,在江南尚还无事,若是回了京城,就冬儿这性子若是在贵人面前稍有不慎,打杀了都有可能。 而在这三人之中,最让她放心的便是秋儿,她不但稳重而且心思缜密分的清轻重,能顾全大局。 她想,或许是时候与秋儿多聊聊京中之事了。 吴管家早早便在府门前候着了,陆芷刚下马车,他便将她迎进了府中,带着她直往前厅而去:“宋公子已在前厅等候多事,此刻太爷正与他品茶。” 陆芷嗯了一声表示知晓,来到前厅门前,吴管家突然停了脚步看向陆芷道:“太爷特意让老奴嘱咐小姐,宋家之中最厉害的并不是宋总督而是这位宋成宋公子。”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略略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我知晓了,多谢吴叔相告。” 见她明白,吴管家便不再多言,抬脚进了前厅通报。 陆芷跟着进了前厅,一进前厅便瞧见一青衣男子风姿绰绰正坐在侧座上与吴太爷饮茶,与宋三公子那略显猥琐的长相不同,这位宋公子足矣称的上是一表人才。 陆芷只是略略扫过一眼便没有再看,上前两步对吴太爷屈膝行礼:“外祖父,芷儿回来了。” 吴太爷放下茶盏应了一声,看向宋成笑着道:“这位便是老夫那惹是生非的外甥女陆芷了。” 说完,他又对陆芷道:“芷儿,这位是宋总督的大公子,快快见过。” 陆芷闻言,侧身对宋成行礼,刚刚福身,那宋成便立刻起身将她扶起,上下将她打量一遍笑着道:“陆姑娘多礼了,我本是来谢罪,陆姑娘这礼我可是万万不能受的。” 第049章:命定之人 陆芷闻言正要答话,却又见他笑着道:“再者,若是我今儿个受了陆姑娘的礼,待世子回来,少不得又要让我吃些苦头,所以就当是为了我好,陆姑娘就莫要同我客气了。” 他如此光明正大的点出了段尘,陆芷下意识的便朝吴太爷看去,可吴太爷好似没听见一般,只低头品茶,显然是让陆芷自己处理。 陆芷收回目光,抬眸看向正含笑看她的宋成,顺着他的意思起了身,稍稍后退半步,浅浅一笑:“我与世子不过是些幼时情分,宋公子言重了,再者我与宋三公子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就算有些误会也是当场便了结的,陆芷并不明白宋公子何来谢罪之言。” 宋成闻言一双细长凤眼静静的看着她,薄唇扬起淡淡道:“是么?看来是我有所误解了。” 他收回手臂,转身回到座位之上笑着道:“我并无功名在身,此处又是在吴家,陆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不妨坐下一叙,虽是误解,但因误解而相识,也是一桩美事,陆姑娘你说是不是?” 听得这话,陆芷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了笑转身坐下,而后双手叠于膝间,一副乖乖淑女聆听者的模样。 厅中一时无言不由就显得几分清冷,宋成却丝毫不觉,只是端起茶盏饮茶,好似今儿个他来就是为了饮茶一般。 这似乎是一场看谁先说话的竞赛。 陆芷端端正正坐着,背挺的笔直,看着面前这个唇边带笑,泰然处之的宋成,一时猜想不到他到底是何目的。 过了半响,吴太爷突然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吴管家急忙上前为他捶背,吴太爷看向宋成叹了口气:“人老就不中用了,这才坐了一会便腰酸背痛,就连嗓子也不舒服了,还望宋公子莫怪。” “无妨的。”宋成笑着摆了摆手,显然一副大度模样:“说来还是晚辈的不是,叨扰太爷这般之久。” 陆芷闻言眸色微动,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离开了,可这念头刚刚闪过,却又听得宋成道:“太爷既然身体不适,不妨早些回去歇息,晚辈在此由陆姑娘作陪,太爷大可放心。” 此话一出,陆芷的眉间跳了几跳,能将如此不要脸的话,说的这般顺理成章冠冕堂皇,这宋成宋公子果真是个人才! 什么叫太爷大可放心?她如今年近十二,人人见到都要称一声姑娘,而他是个青年男子,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这怎么放心?! 看着宋成那一脸诚恳,我是为了你好,我真的很好说话的模样,吴老太爷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几抽,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十分顺从的起了身,而后对宋成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失礼了,告辞。” 说完,又对陆芷叮嘱的一句好生招待宋公子,而后便扬长而去,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陆芷的清誉一般,就这么将她留下与宋成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了。 陆芷目送着吴太爷消失在了门外,默默叹了口气这才收回目光,一回眸却见宋成正用那双凤眼含笑看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陆芷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只端正坐好,维持着先前模样。 宋成见她如此,面上笑意更甚:“吴太爷乃是难得的睿智之人,他既放心将你留下与我共处一室,定然是确保万无一失,陆姑娘大可放心。” 陆芷知晓他说的是她的清誉,对此她从来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什么清誉是给外人看的,只要外人看着她的清誉好就成,至于是否正如外人所见那般清,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再者,要说清誉,她的清誉早在跌倒在段奕身上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听闻宋成的话后,她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实在话:“宋公子多虑了。” 宋成闻言,看着她的凤眼微亮,他点了点头:“确实是在下多虑,只是俗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便如同陆姑娘当年前往江南一般,这便是远虑所至。”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抬起头来:“小女子不明白宋公子在说什么。” “真的不明白么?”宋成挑了挑眉:“陆姑娘既然不承认,那么在下便换个说法问好了,敢问陆姑娘当年为何会千里迢迢前往江南?” “自然是祖父挂念。” “既是祖父挂念,陆姑娘为表孝心,就算不是日夜兼程,也该是一路前往,可陆姑娘却足足用了三月!”宋成直视着她的双眸问道:“敢问陆姑娘,这祖父挂念四字,在你心中轻重几何?” 陆芷闻言哑然了,这时她才领会外祖父让吴管家传给她的那句话,她自幼早慧,自认心思缜密,何曾如今日一般被人问的哑口无言,辩无可辩? 她心头叹了口气,迎上宋成的双眸缓缓道:“宋公子到底想同小女子说什么?” “陆姑娘快人快语,宋某十分欣赏。”宋成一改之前咄咄逼人模样,扬了唇角笑着道:“有些事情,世子不愿姑娘知晓,可在宋某看来,姑娘既是世子的命定之人,又聪慧非凡,这些事情早些让姑娘知晓远比晚知晓要好……” “请恕我无礼。”陆芷突然出声打断了宋成话,看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对宋公子口中的那些事情并无兴趣,更何况我一直觉得,知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宋公子还是不必说了,宋公子若是愿意,不妨告知一声何谓命定之人?” 这已经是陆芷今天第二次听到命定之人四字了,早间丁甲说时她未曾在意,如今再次听见,不由就产生了几分疑惑,命定之人?谁与谁命定? 宋成见她一脸疑惑模样,挑眉开口道:“姑娘竟然当真不知?早在世子三岁被立为世子之时,国师大人就曾为世子批过命,说世子此生有一命定之人,而这命定之人会在三年后的今日降生与京城之内,那时为了此事,镇疆王还曾在那日将京城中降生的女童都登记在册,而很不巧,陆姑娘榜上有名。” 第050章:下不为例 原来竟是如此,陆芷闻言突然笑了,摇了摇头道:“登记在册的女婴何止我一人,若是依着宋公子的说法,岂不是登记在册的女婴各个皆是世子的命定之人?” 宋成闻言也笑了:“姑娘的反应与世子真是如出一辙,世子初闻之时也是嗤之以鼻,不过终究事关终生,他虽不屑一顾但还是看了一眼名册,时隔五年恰巧当今陛下命与太子年龄相近者入宫伴读,世子初闻不免又想起名册一事,故而特意前去一看,而这一看便看见了陆姑娘。” 难怪段尘那日会前去课室,也难怪他会对自己一个小小的商女之后多有照拂,陆芷微微垂眸:“即便如此,那也不能就此认定我乃是世子命定之人。” 宋成笑了笑:“所为命定之人,便是命中注定会与世子多有交集,会让世子另眼相看,能够走进世子心上之人,世子本对命定之事多有排斥,可遇到姑娘之后,却坦然受之,甚至主动为姑娘出谋划策,当然为确保不是命运弄人,世子特意带了姑娘前去寻了国师大弟子慧尘方丈。” 听到此处,陆芷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与慧尘方丈初次见面,他会在打量自己一番之后对段尘说出:“许多事情果然是命中注定,世子确实未曾寻错人。”这样的话来。 当时她虽平静如常,但内心却是疑惑的,在加上她过人的记忆,故而这句话在她脑中一呆便是五年。 命定之人么? 陆芷一时也不知自己心头是何种滋味,段尘乃是天纵英才,四岁舌战群臣,七岁勇战乌孙王,令乌孙王再不敢对****言兵,这样的他就算是出身寒门,仅凭样貌与才学武艺胆识,就足以令世间女子倾心,更何况他还是手握大军的镇疆王世子。 她从来没有想,也不敢想。 可如今却突然有人告诉她,这样的段尘竟会是她的命定之人,这让她…… “陆姑娘在想什么?” 看着突然凑到面前的俊脸,陆芷回神,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宋公子今儿个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是么?”宋成直起身子:“多谢陆姑娘提醒,宋某险些将正事给忘了。据吴太爷所言,明月楼如今归陆姑娘打理?” 陆芷点了点头:“承蒙祖父疼爱,暂且将明月楼交由我打理,其实打理算不上,只是让我多学习罢了。” “既是陆姑娘打理便好。”宋成开口道:“在下有一事需要劳烦陆姑娘,我爹寿辰在即,依着从前惯例是由明月楼来负责府中宴请的菜品,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说到生意之事,陆芷自然正色对待,她想了想道:“我昨日才刚刚解下明月楼,从前也未曾接触过此类,所以需要同掌柜商量之后在答复宋公子。” 宋成闻言点了点头:“陆姑娘所言有理,距离寿辰尚有近两月的时间,我并不急。” 说完他朝陆芷笑了笑:“好了,正事也谈完了,宋某就不多叨扰,告辞。” 陆芷起身,将宋成送到了府外,目送着他骑马离去,转身吩咐备车前往明月楼。 一上马车冬儿就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开心的几乎手舞足蹈:“原来小姐竟是世子的命定之人,难怪世子会对小姐如此照顾,还亲自将小姐千里迢迢送来江南。” 秋儿与春儿也是一脸笑意,跟着连连点头,春儿笑着道:“奴婢虽然未曾见过世子,但世子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尤其是他勇战乌孙王。” “你们没见过,我可是见过的。”冬儿忙不迭的开口道:“当年世子虽只有十一,但他风姿绰绰持剑而立的模样,绝对当世难寻。虽然五年未见,但我敢以脑袋担保,咱们的姑爷绝对是个美男子。” 一听这话,秋儿与春儿都来了劲,七嘴八舌的向冬儿问着段尘的过往,全然已经将陆芷给抛到了脑后。 她们越说越起劲,尤其是那一声声的姑爷更是不绝于耳,陆芷听着听着心头不免有了些异样,眼前似乎闪过昨日他唇边带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冬儿有句话说的很对,他确实是个美男子。 又一声姑爷飘入耳中,陆芷耳根悄悄泛起一丝红色,她轻咳一声打断了兴致勃勃的三人,正色道:“这些话以后切莫再提,命定之说你我不过是听那宋公子之言,若是当真信了,以命定之人自居,徒惹人耻笑。” 见她说的严厉,秋儿与春儿顿时低了头,唯有冬儿不服道:“那宋公子好歹是总督嫡长子,岂会信口胡言,再者奴婢听得清楚,世子贴身小厮丁甲也这般说过。” 陆芷闻言皱了眉头,她转眸看向冬儿一字一句道:“有没有命定之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说词绝不能是由我身边之人传出!哪怕是在外间听闻,你身为我的大丫鬟也当立刻上前辩驳,而不是推波助澜!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芷这话就已经带了训斥,可冬儿这些年似乎真的是被陆芷给宠坏了,听得这话之后,虽然低了头闭唇不再言语,但那模样显然仍是有所不服。 见她这般模样,陆芷深深皱了眉头,一旁的春儿与秋儿见她不悦,急忙扯了扯冬儿的衣袖。 冬儿一抬头瞧见陆芷面上神色,当下也有些慌了,急忙起身噗通一下跪在马车之上:“奴婢知错,姑娘切莫动怒,奴婢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见她这般慌乱,陆芷心头有些不忍,毕竟两人主仆多年,而她如今这般性子多少也是自己太过放纵之故。 陆芷看着冬儿叹了口气命她起身坐下,而后看着她开口解释道:“世子乃是天纵英才,又是镇疆王世子,而我只不过是商女之后,命定之说即便是真的,那也是相信之人才信,我与世子身份乃是云泥之别,若是命定之说由你们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看我?他们只会说我恬不知耻妄想入王府罢了。” 冬儿闻言这才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当下又向陆芷郑重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陆芷点了点头,此事便算揭过了,秋儿见车厢内气氛有些压抑,便换了话题询问起总督寿宴一事,正说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第051章:卖身葬父 车夫在外间道:“表小姐,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正在围观堵住了去路。” 陆芷嗯了一声,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等人群散去再赶路。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群退散,反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陆芷隐隐约约听见争议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卖身葬父,但这卖身之法却让众人颇为争议。 陆芷掀开车帘,见人群没有散去的迹象,便干脆下了马车去一探究竟。 人群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春儿与冬儿奋力向前挤,陆芷这才勉强穿过人群来到了街边之处,只见一相貌清俊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低着头跪在地上,一旁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瘦弱中年男子。 少年与老人衣衫破烂,但衣衫的料子却是上等,可见从前也是家境殷实,两人虽然衣衫破烂显得有些面黄肌瘦,但却十分整洁。 尤其是那少年,虽然跪在地间低着头,但目光坚毅腰杆挺得笔直,显然有着一身傲骨。 苏州城虽是富庶之地,但仍有贫苦人家,卖身葬父之类的戏码众人也并不是未曾见过,众人今日之所以对这位少年卖身葬父之举如此关注,一是因为那中年男子显然未曾断气,这少年便说葬父,二是因为这少年面前的一方白绢。 白绢上的字棱角分明却刚中带柔,是难得一见的好字,所谓字如其人,一瞧那字便知晓是出自这少年之手。 陆芷将那白绢之上的字细细读了一遍,总算知晓少年跪在此处缘由,原来这少年是名妓与其父之子,其父与名妓深爱却遭家族反对,得知名妓有了身孕之后,其父不顾家族反对迎娶名妓,最终被逐出家族。 后来名妓诞下少年,一家三口在其父的努力下,倒也过的殷实幸福,可好景不长,少年十岁那年名妓重病不治身亡。 其父痛苦难当便与少年离开故地四处游历,这几年几乎游遍了齐国各地,眼看着少年渐渐成人,其父便决定带着少年前往京城安顿下来,可却不曾想在安徽之时却遭遇匪徒,身上钱银被洗劫一空。 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候其父病了,父子二人好不容易来到苏州,其父已经奄奄一息再难前行,故而便有了今日这卖身葬父。 父未死便说葬,这本已让少年受了骂名,再加上他主动说出自己乃名妓之子,更是让人看他不起,最让众人觉得这少年简直不可理喻的是,他在那白绢之上用朱笔写着四个字:不入奴籍! 四周虽有同情其遭遇的声音,但绝大多数却是对这少年的骂声,而那少年却充耳不闻,只直挺挺的跪在那处一言不发。 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就连冬儿等人也忍不住嘀咕起来,说这少年不仅不孝,而且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感恩,谁买谁是傻子。 陆芷闻言嘴角一抽,她轻咳一声看向那少年柔声问道:“父未死,为何言葬?” 那少年听得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一眼之后他又重新低下头去。 一旁有人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别问了,问了也是白问,这个白眼狼是不会答的。” 陆芷朝那人笑了笑算是礼貌谢过,而后转眸看向那少年,柔声又将先前的话问了一遍:“父未死,为何言葬?” 少年闻言又抬起头来,这回他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细细打量着陆芷。 陆芷挂着浅笑,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那少年打量了半响,终于开了口:“不治之症,将亡。” 他的声音有些黯哑,难掩其中悲痛。陆芷闻言抿了唇,转眸看向躺在一旁的闭着眼,只在喘息的瘦弱男子,低声开口问道:“何以知晓?” 少年闻言看向男子,低低答道:“世代行医。” 周遭之人瞧见少年与她答话,顿时安静了下来,陆芷听得少年回答双眸微动,又开口问道:“既是行医,何以至此?” 少年闻言垂眸,哑声开口:“行医者乃我父,病情渐重,入不敷出。” 听得这话,陆芷没有再问,而是转身对冬儿道:“身上可有银两?” 冬儿一听顿时皱眉,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少年开口道:“小姐,你怎可买这样的人?他无根无基的,又不肯入奴籍,万一跑了上哪找去?不但白花了银子,还会连累小姐声名,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听得这话陆芷朝一旁少年看去,只见他仍是挺直了背不发一言,不曾解释,更不曾为自己辩驳。 他这般态度,春儿与秋儿也有些看不过,上前劝陆芷。周遭围观人也跟着劝了起来,说着少年乃是白眼狼,又是贱人之后,品行不端,陆芷这钱银绝对是要打水漂的。 陆芷充耳不闻,只对春儿等人道:“你们先将银子给我,我再告诉你们为何。” 见她主意已定,冬儿等人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三人凑了凑身上的钱银递给了陆芷。 三人身上的钱银并不多,凑在一起不过十两,陆芷接过钱银向那少年递了过去,有些歉意道:“今日出门未曾带上许多,这里是十两银子,你且带你父亲前去抓药,虽说不治,但好歹能减轻些痛苦,当然这些钱银买你确实少了些,你且拿着银子,待你……” 待你安葬了父亲这样的话,陆芷有些说不出口,略略顿了顿接着道:“待你处理完身边之事,可以前往吴府寻我,我姓陆名芷,乃是吴家表小姐。” 说完,她从头上取下玉簪,同那十两银子放在一起对那少年道:“你到了吴府出示玉簪报上我姓名,自有人领你来见过,届时我再将余下的卖身钱银补足给你,当然,若是这十两银子不足以让你处理完身边之事,你也可来寻我。” 听得这话,周遭之人顿时摇头,纷纷说陆芷真是个傻子,冬儿等人也颇为不赞同的齐齐唤了一声小姐。 陆芷只若未闻,仍是朝那少年伸着手。 少年默默看着她手中的银子和玉簪,而后抬眸看向陆芷淡淡道:“你还未曾问我,欲卖多少钱银。” 陆芷闻言朝他微微一笑:“这不重要不是么?” 第052章:原因有三 少年闻言没有答话,看了陆芷半响,突然起身,伸手接过钱银与玉簪,而后朝陆芷深深一揖:“谢清见过小姐。” 陆芷见状急忙将他虚扶而起:“快些去吧。” 听得这话,谢清没有再言,捡起地上白绢随意往袖中一塞,而后抱起地上中年男子,一步一步朝人群外走去。 他看似瘦弱,可抱起那中年男子来却脚步稳健十分平稳,许是被他周身气势所慑,他每行走一步周遭之人便不自觉的退后,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周遭无声,直到谢清渐行渐远,只剩一抹消瘦的背影,众人才开始重新议论起来。 有好心人对陆芷道:“这位小姐,你这银子肯定是打了水漂,你没瞧见么?这少年就是个骗钱的,哪有人卖身葬父是他这般模样?再说了,这一看就是个白眼狼,接了银子连声谢都不曾有,就这么走了……” “就是就是,这位小姐,你的银子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了……” 各种各样的劝说声不绝于耳,陆芷闻言并不解释,只是对这些人微微一笑,而后朝人群外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隐隐约约还可听见人们的议论声,然而这次人们更多的是说陆芷蠢,更有无赖笑言谢清样貌英俊,陆芷是看上他了。 听得这话,车厢内的春儿等人顿时气红了脸,气势汹汹的就要下车去同那些人理论,陆芷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些无赖,你越是理他,他越是得意,出口的话便越是肮脏,对于这些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视为无物。” 春儿气愤道:“那便随他们这般折辱小姐么?” 陆芷淡淡道:“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哗众取宠,过会便不会有人理会了,吩咐车夫起程吧。” 见她这般态度,冬儿等人也只能作罢,吩咐车夫起程了。 人群已渐渐散去,马车也开始行使起来,冬儿终究是没忍耐住,嘟着嘴开口问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给银子给那个什么谢清。” 陆芷闻言,抬眸看向春儿与秋儿:“你们也不明白是么?” 秋儿与春儿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奴婢不知。” 陆芷见状淡淡一笑:“原因有三,其一,他主动交代自己乃是名妓之子,可见其为人坦诚重情重义,若是他当真是个骗子,只为骗得钱财,又何须交代这些平白惹来非议?他主动交代这些,除了儿不嫌母这样的缘由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愿欺瞒于人,既然是卖身,必定要交代自己身世,而他在这点上没有一丝隐瞒,既是坦诚,也是对主家的情义。” 听得这话,秋儿等人面上皆有触动,秋儿开口问道:“其二呢?” “其二,父未死先言葬,若是只是骗钱,他完全可以寻个人来装作死人,一般人只会看到他的不孝,可却从未想过其中定有隐情,经我再三询问他才吐露缘由,可见其心中自有判断,也就是说,他虽然是卖身了,却不是谁都卖,可见其心中自有丘壑,即便落难却也是个有谋有略之人,换而言之,他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这话冬儿就有些不服了:“仅凭父未死先言葬,小姐便说他有才,是不是有些牵强?” 陆芷摇了摇头:“世间有才之人大都傲然,那谢清虽是落难却自有一身傲骨,当然这仅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另一个原因。” 春儿闻言苦了脸:“小姐,你有话便直说吧,奴婢们笨的很,你不说奴婢们想不明白的。”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一笑:“你们可曾瞧见那白绢上内容和谢清与谢父的衣着?他们的衣着虽破,衣料却是上等,可见从前家境丰厚,可白绢之上却说了谢父已被逐出家族多年,再加上他娶了名妓,声名早已败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能凭一己之力博得家财,可见其定有所长。” “谢清回答为何父未死先言葬的缘由你们也听见了,他说是世代行医,在被逐出家族声名败坏,人人为耻的情况下,仍有许多人前来向谢父问诊,可见其医术当世难寻,谢清为谢父唯一子嗣,即便不如其父,也定然家学渊源。” 冬儿闻言似有所悟:“小姐是说那谢清是个厉害的大夫?” 陆芷笑着摇了摇头:“未必是医术,但我可以肯定,这谢清定然有过人之能。” 秋儿三人闻言微微点头,这时才算是信了那谢清并非如她们所想那般,秋儿想了想又问:“小姐不是说原因有三么?那第三点是什么?” “其三我其实已经说了。”陆芷解释道:“但凡有过人才能之人,定然也有过人的傲骨,谢清不入奴籍,可见一般,所以凭着以上三点,我认定他是有才且重情重义,这样的人一旦真心追随,即便没有卖身契,定然也会永不背叛。” 冬儿嘟了嘟嘴:“小姐将那谢清说的这般好,可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找小姐呢,若是换了我,可未必会回来。” 陆芷闻言淡淡一笑,转眸看向窗外低低道:“等着吧,不出三日。” 尽管秋儿等人仍然心有疑惑,但事已至此,她们也只得将疑惑放在心里暂且不提,马车来到了明月楼,陆芷唤来掌柜的便去了顶楼雅间。 寻问了一下关于总督寿宴一事,这才知晓宋成所言不虚,往年寿宴菜品等确实由明月楼包办。 陆芷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以往怎么办的今年仍是怎么办吧。” 掌柜的闻言应了,可说完之后却未曾离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陆芷见状开口问道:“肖掌柜是否还有它事?” 肖掌柜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回表小姐的话,往年寿宴皆是宴后由明月楼结算之后交由总督府管家,可每年都会被管家剥去几分钱银,这其实对明月楼而言算什么,可为了总督寿宴,明月楼需要关店一日,这损失便就大了。” 听得这话陆芷明白了,她想了想道:“以往之所以接下寿宴,乃是因为需要借由总督寿宴为明月楼造势,如今明月楼能成为江南第一酒楼定然也有一部分归功于此,我明白肖掌柜的意思,如今的明月楼已然无需如此了,可无论从情还是从理来看,这总督府的寿宴咱们都不能不接,至于那管家克扣的钱银,我自有办法。” 第053章:白吃白喝 肖掌柜闻言叹了口气:“小的也并非忘本之人,当初明月楼生意虽好,却始终不是达官贵人首选之地,还是太爷亲自出面,拿下这总督府寿宴之后,明月楼才逐渐成为江南第一楼。” “可明月楼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肖掌柜又叹口气:“总督府的寿宴不仅需要关店一日,而且几乎年年皆是赔本在做,就这样,那总督府管家还要克扣银两,有总督府例子在先,其它贵人均纷纷效仿,不仅包办宴请价格压得很低,而且还不能不做,就连那些个小姐少爷来到明月楼也大都记账,且有越来越重之势。” 听得这话,陆芷总算明白了肖掌柜为何如此为难了,当初接下总督府寿宴,说白了就是在赔本赚吆喝,可如今吆喝够了,这本却越赔越大,而且根本无法停止。 原本她以为仅仅是总督府管家克扣钱银罢了,若是如此,她到可以狐假虎威一次,要回被克扣的钱银并不是问题。 但她终究是将问题想的太过简单了…… 是啊,若仅仅是总督府,莫说是一年一次的总督寿宴,就是一年几次,这样的损失对明月楼而言也是不痛不痒的,可若是一旦形成风气,十之有八都是如此,久而久之对明月楼来说便是难以负担了。 肖掌柜看着陆芷皱起的眉头宽慰道:“表小姐也切莫太过忧虑,虽说那些达官贵人大都记账,但每年多少也是要还一些的,明月楼如今声名在外,生意还是很好的,即便他们欠着,明月楼也有盈利的,不过是少些罢了。” “这不一样。”陆芷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言,明月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再者,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演越烈,原先只是总督府罢了,如今又是达官贵人,再往后稍微有头有脸的都会如此!此事必须要寻个办法解决方可,即便不能彻底杜绝,也要想个合适的法子避免愈演愈烈。” 肖掌柜闻言叹气:“此事太爷与三爷都曾说过,可多年过去也未曾想到个好法子。” 陆芷点了点头,这个法子确实不好想,吴家只是商户之家,总督也好,达官贵人也罢,稍有怠慢便会惹的他们不悦,而给自己惹来麻烦。 陆芷毕竟初来乍到,吴太爷与吴三爷多年未解决的办法,一时半会她自然也是想不出的,只得无奈吩咐一切照旧,让她好好想想。 肖掌柜走后,陆芷便让账房将这些年拖欠明月楼钱银的账目取来看了,不看不知,这一看才知晓,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因为这些人所欠的钱银,几乎已经占去了明月楼售出额的三成! 接下来的两日,陆芷都一直沉浸在该如何解决那些达官贵人白吃白喝的问题中,她也曾向吴太爷与吴三爷请教过,得到的答案却是只有三个字,随它去…… 陆芷一听就有些无语了,吴三爷见她为此事烦忧,不由宽慰道:“吴家的产业不仅仅是一栋明月楼,许多产业都需要这些达官贵人的支持,明月楼就当是给他们的回礼好了。” 说到此处,他又笑着道:“当然你若是有办法能将这些钱银要回,自然是再好不过,要回的银子自然也是明月楼的盈利,你可以留着当嫁妆。” 嫁妆这事对陆芷来说太过遥远,但却提醒了陆芷,让她心生一计。 不知不觉三日已过,这日晚间时候,冬儿服侍着陆芷歇息,在退下之时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还说那谢清不是骗子,如今三日已过,可仍是不见他的踪影,奴婢日日都去前门打探,守门的小厮都说未曾见他前来过,小姐这次是真的看错人了。” 陆芷不以为意:“守陵还需七日,或许他要守陵之后吧。” 冬儿闻言嘟了嘟嘴:“小姐就是太过心软,总是将人往好的方面想。” 陆芷知晓她对谢清多有偏见,但她确信谢清并非是那般失信之人,一个人的行为可以是假的,言语也可以是假的,但周身气质还有那双眼眸却是无法骗人的。 见冬儿如此说,她也只是笑笑并不辩驳。 冬儿退下了,陆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光笼罩下的素裹,突然想起了段尘。 他似乎偏爱白衣,而白衣也恰好将他出尘气质显露无疑,便如这素裹的银装,显得有些清冷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想着想着,不由便想起命定之说来,其实对她而言,她要的不是如段尘一般文武双全世间难寻的男子,正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京城某处的屋顶之上,在如今日一般的明月之下,她对某人说的那般。 那是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心迹,也是第一次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要的不是轰轰烈烈无人能比,也不是高高在上众人仰望,恰恰相反,她要的只是一份简单。 如今看来,这份简单才是最不简单之事。 罢了,既有命定之说,便有命定之命,她终究要的太多,想的太多,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陆芷闭了眼,将万般思绪掩下,正欲入眠,却听得一个清冽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小姐为何叹气?” “谢清?”陆芷猛然睁开眼,从榻上坐起,环顾四周却未曾见到谢清身影:“可是谢清?你在何处?” 随着她这声话落,从暗处渐渐走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谢清,他从暗处走到窗前,让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方便陆芷打量。 陆芷瞧见他忍不住惊诧道:“你会武?” 谢清一张清俊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冷俊,他淡淡点了点头:“我爹名为谢恒。” “谢恒?”陆芷闻言急急问道:“可是蜀地谢家的谢恒?!” 谢清淡淡点了点头。 陆芷顿时愣住了,即便她足不出户,即便她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但她也知晓蜀地谢家! 谢家乃是世代御医之家,代代谢家族长皆是太医院院使,而太医院中,十之有五皆是谢家之人,而多年之前谢家出了一代医学天才名为谢恒,年仅十五便已声名远播,更有谢恒出手阎王不留之言!故而人送谢恒鬼医之称。 而谢恒也是谢家最被看好的族长之选,可惜天妒英才,谢恒二十二岁之时却遭遇意外跌下山崖尸骨无存! 第054章:有事寻他 如今看来所为落崖不过是对外之言,谢恒消失的真正原因是恋上了名妓,成了谢家之耻,故而被谢家逐出了家族。 谢恒除了阎王不留的医术外,他还是个练武奇才,不但如此,据说他还根据人体经络自创了一套功法,只可惜如此英才却仅仅因为一个女人,不仅落得被逐出家族一生隐姓埋名,更是最终克死他乡,甚至连累儿子卖身葬父的下场。 想到此处,陆芷心头不禁一阵唏嘘,也算明白谢清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她看着月光下冷峻的谢清有些疑惑:“鬼医乃是练武奇才,我虽不懂武,但瞧你神出鬼没定然也是高手,既然如此,为何会被区区匪徒劫走所有钱银?” 谢清闻言微微垂了双眸:“那帮匪徒不过是求财,对父亲而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而且那般匪徒也是附近村民,只因税赋太重不得已而为之,故而便由着他们取了钱银,只是他未曾想到,没过多久自己便染了恶疾,自从被逐出谢家之后,父亲觉得医术乃是谢家所学,而他污了谢家门风,故而未曾教我医术。” 听到这里陆芷明白了,谢恒虽然被逐出了谢家,但他却觉得自己有愧于谢家,故而谢家所学未曾教给谢清,当他身染恶疾不能再以医术获得诊金,他们父子二人便捉襟见肘了。 依着谢恒的人品,让他做出匪盗之事,凭借武功盗取钱银,定然也是不肯为之,故而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陆芷心头微微有些沉重,她无法说谢恒的坚持是对是错,可她对谢恒此人却由衷的感到敬佩。 她看向谢恒低声道:“令尊如今葬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前去祭拜。” 谢清闻言抬眸看她,瞧见她面上的诚恳眸色微动:“小姐有心了,只是家父未曾下葬,按着家父身前所愿,我已将其火化,骨灰也撒进了江水之中。” “鬼医这一生肆意洒脱,这般也确实是鬼医之风。”陆芷听闻点了点头看向他道:“你呢?今后你打算如何?” 听得这话,谢清面上神色淡淡:“小姐既然已经付了银子,今后谢清便是小姐之人。” “其实不必……” “君子之诺。”陆芷话未说完便被谢清打断了,他看向陆芷一字一句道:“我既已收下钱银,自当不会反悔,即便小姐不需要谢清,谢清此生也会暗中跟着小姐。” 陆芷闻言沉默了,半响之后才又开口道:“我知晓你是重诺之人,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暗中行事,明日你持着我赠你的玉簪前来吴府,我会将你介绍给众人。” 说到此处,她看向谢清认真道:“我敬重鬼医,也敬重与你,依你之能十两银子不过是折辱,你若当真愿护我助我,我希望能与你结为异性兄妹……” “不……” “你先别拒绝于我,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陆芷正色道:“今晚你好好想想,你若愿意明日再来寻我,若是不愿,便不必来了,对我而言,这样的你在我身旁为下为仆,这会让我心怀愧疚甚至寝食难安。你若想着暗中护我也是不必,我如今已经年过十一,在这苏州也呆不了多久,去了京城,你若想护也是护不成的。” 谢清闻言一双黑眸看向陆芷,瞧见她眸中的坚持,他沉默半响而后才淡淡吐出一字:“好。” 说完便瞬间消失在了暗处。 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陆芷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窗下,歪了脑袋皱眉:“好?他是答应与我结拜,还是说要坚持暗中护着?”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脑海,以至于第二日起床,陆芷也是昏昏沉沉的。 秋儿看着她困倦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小姐昨晚睡的不好?”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见她点头,秋儿还以为她仍是在为明月楼的事情烦忧,当下宽慰道:“小姐也不必太过心焦,太爷与三爷多年未曾解决的事情,小姐一时想不到解决之法也是常事,反正日子还长,小姐可以慢慢想。” 春儿与冬儿也在一旁帮腔,纷纷劝说陆芷不必太过急切,更不必为此心焦。 为何昨日难眠,只有陆芷自己心中知晓,但她也不好多言,只能顺着她们的话点了点头,不过说到欠银一事,陆芷倒想起昨日她想到的办法来,当下看向冬儿道:“今儿个你去世子庄子里问问丁甲,世子具体何时回来。” 一听陆芷提到段尘,冬儿等人顿时一脸暧昧的笑了,可是想到陆芷昨日训斥,她们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只能是笑而不语。 陆芷见她们这般模样,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有事寻他……” 冬儿等人闻言笑意更显,齐齐笑着道:“哦……” 哦字的尾音转了几转,陆芷知晓自己是越解释越乱了,不由微微红了面颊,轻咳一声老脸皮厚的故作不闻。 用完早饭,冬儿便出门打听去了,因为日日前去明月楼已经成了习惯,故而秋儿一早便备下了马车,可等了又等却未曾见陆芷有动身之意,不由问道:“小姐今儿个不去明月楼么?” 陆芷点了点头:“今儿个有比去明月楼更重要的事情,我在等一个人。此处无事,你们都去前院守着,若是谢清前来,你们便立刻带着他来见我。” 秋儿与春儿闻言不由有些讶异,陆芷没有多做解释只吩咐二人去前院守着。 今日的时辰过得似乎尤为漫长,陆芷从未如此忐忑的等待过,她瞧见过段尘的武功,也瞧见过段奕身边暗卫颜一的武功,她不懂武但却也能看出谢清的武功并不在二人之下,若是谢清当真能真心护她助她,而不是仅仅因为十两银子的恩情,那她即便是回京之后,最少也有了自保之力。 所以,对她而言,谢清的心甘情愿是那般的重要,故而她才会说出昨日之言。 可是她足足等了一上午,也未曾等到谢清前来,倒是冬儿回来了,冬儿向她禀道:“奴婢去询问了丁甲,可丁甲却也不知世子具体归期,只说是一月左右。” 第055章:终于来了 陆芷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距离总督寿宴还有近两个月,此事她不急。 她现在心中记挂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谢清今日到底会不会来。 就在陆芷忐忑不安等待的时候,苏州城外不远的一处农家小院内,谢清那冷峻的脸上也微微有几分急切,随着时辰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日渐西落,他的剑眉也越皱越深。 终于在黄昏时分,一声清脆的鸟鸣在院中响起,他纵身拔地而起,伸手手臂而后回旋落地,摊开掌心一只小巧的灰色小鸟落在其上。 那小鸟十分乖巧,被谢清捉了也不挣扎,只乖乖在他手心站立。 谢清将小鸟翻了个身,只见小鸟的双腿中间有一根纤细的竹管,他取下竹管,那小鸟便蒲扇着翅膀飞走了。 谢清微微用力,掌心竹管顿时分成两半,露出藏在其中的一颗好似药丸的东西来。 他急忙取来一盆清水,而后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将瓷瓶内的粉末倒入清水之中搅拌均匀,而后又将那颗药丸小心的放入水中。 药丸一入水,顿时便化开了,化开之后,一张字条便虚虚在清水之中展开,只见那字条之上有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允。 看见那个允字,谢清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他长长叹出口气,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而此时,原本字条上的那个允字,也好似化开了一般,渐渐淡去而后消失无痕。 谢清将空无一字的字条取出揉成一团,随意丢弃在地,而后用脚轻轻一踩,那字条便烂成一团与院中泥土密不可分了,他又将那盆清水倒了,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声道:“来人。” 一黑衣少年如鬼魅一般应声而出,谢清淡淡吩咐道:“此处据点在我走后立刻撤了,青组从今往后不设据点,你们换了身份藏于这苏州城内,静候号令。” 黑衣少年闻言抱拳行礼:“喏。” 谢清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去吧。”而后便纵身而起,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院中。 黄昏终于来临,将吴府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让人心头有种暖暖之意。 然而此刻的陆芷心头却是落寞的,她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谢清不入奴籍没有卖身契,以他之能若要报这十两银子的恩情,十年相护便已是仁至义尽。 而她却贪心不足,她想要的不是十年,而是能得他庇佑终生,他不入奴籍便是自由之人,就算不愿入仕途将来成就也定然不能小觑,若是她能成为他的义妹,那么将来某日,她想要活的自在之时,也会多了一个助益。 当然,她若是以恩情相邀,强迫他留在身边,他定然也是会允的,可若是她这般做了,且不说谢清心头厌恶不会真心护她,就说他在她身边,也只能在她之下,她想要得他庇佑定然不能。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结拜才能让她一尝所愿。 陆芷心头叹了口气,微有些丧气的想着,果然人是不能太过贪心的,这下好了,莫说是一生,就连十年的机会也没有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说那些,先让谢清在身边护上她个几年。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小厮已经来唤她前去用饭,而她也确实没有借口再留下等了。 陆芷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冬儿道:“罢了,去将春儿和秋儿唤回来吧,让她们莫要再等了。” 冬儿对谢清此人印象一直不好,本想再说上几句谢清就是骗子之类的话,但一瞧陆芷有些闷闷模样,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 谁知她话音刚落,院外突然想起春儿有些兴奋的呼喊声:“小姐!小姐!谢清来了!” 陆芷闻言双眸顿亮,她急忙转身提起裙摆便冲出了房门,刚刚出门便瞧见春儿面上带笑一路小跑而来,瞧见陆芷更是笑着呼喊:“小姐,谢清他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还是来了。 陆芷急忙迎上前去:“人呢?” 春儿喘了几口粗气:“人,人正被秋儿姐领着朝这边走呢,秋儿姐让奴婢先来通报。” 听得这话,陆芷此刻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她整了整衣衫,笑着道:“走,咱们去院外迎他去。” 见她如此郑重,冬儿忍不住嘀咕:“不过是个谢清,小姐怎的比见世子还要郑重……” 陆芷闻言顿了脚步,皱眉回身对冬儿认真道:“冬儿,谢公子并非如你想的那般,而他的身份也并非只是名妓之子,从今往后他便是我的义兄,我不希望你对他有任何不敬。” 此言一出,莫说是冬儿,就连一旁的春儿也愣了,冬儿咬了咬唇没有开口,倒是春儿忍不住道:“小姐,奴婢并非对谢公子有偏见,但你毕竟是正二品大员嫡女,而谢公子的生母……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小姐声名不利。”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我知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我这般做,自然有我的安排和用意,此事莫要再说,我主意已定。” 她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春儿等人也只能应了,来到院外,正见秋儿引着谢清缓缓而来。 陆芷扬了笑容迎上前去,对谢清福身行了一礼率先开口道:“义兄,你终于来了。” 谢清伸手将她虚扶而起,静静的看她半响,这才开口道:“你当真坚持如此?” 陆芷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欲与义兄结拜其实出自私心。” 当下便有些歉意的将自己的私心考量细细说了,说完之后,她看向谢清道:“我不欲隐瞒义兄,只是不知,听完这些你可还愿意与我结拜?” 谢清闻言眸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之后,这才点了点头:“但你毕竟是大员嫡女,若要结拜,我希望你能答应不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 陆芷立刻点了点头,她知晓自己迟早是要回京的,而回京之后,谢清的身份一旦公开,谢家的人必定会寻上门来,而且他也是为了自己好,正如春儿先前所言,他毕竟是名妓之后,若是传出对自己声名不利。 陆芷想了想开口道:“我依义兄所言,只是却不欲隐瞒吴家之人,不知义兄可否愿意?” 谢清对此没有意见,见他同意陆芷当下便扬了笑容:“此刻也到了用完饭的时候,正好可将义兄引见给祖父和几位舅舅。” 第056章:家有一老 谢清闻言并没有拒绝,于是陆芷便领着他往饭堂而去。 吴家众人见陆芷领了个人回来,多多少少有些诧异,陆芷介绍了谢清的身份,又说了他是如何与自己相识之后,如她所料引的众人唏嘘不已。 众人纷纷表示相识便是有缘,而且他们对鬼医谢恒的为人风骨敬佩不已,若是谢清愿意可以将吴家当成自己的家。 众人七嘴八舌的挽留着谢清,独独唯有吴太爷看着谢清默然不语,陆芷见状轻声问道:“祖父可是有事?” 吴太爷闻言看向陆芷轻哼一声:“是外祖父!” 他虽是轻哼,面上却无责怪之色,陆芷自然不惧,只故作未闻,再一次问道:“祖父一直未曾说话,可是有心事?” 吴太爷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并无心事,只是人老了,反应就有些迟钝了。” 听他这般说,陆芷心头放下了最后一块石头,郑重朝吴太爷行了一礼而后道:“祖父,芷儿与谢大哥一见如故,谢大哥如今又孑然一身,几位舅舅和舅娘的好意虽好,但若是谢大哥留在吴家总归无名无分,所以芷儿想着,若是能与谢大哥结拜为异姓兄妹,一来可全了我们相识情谊,二来也可让谢大哥名正言顺留在吴家。” 陆芷这话一出,几个舅娘首先叫好,但她们叫完之后却发觉无人应和,当下便又悻悻的闭了嘴。 几个舅爷互看一眼,面上均是凝重之色,大舅爷转眸看向陆芷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被吴太爷给抬手打断了。 吴太爷看向陆芷轻哼:“说实话。”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一脸悲戚,就连双眸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薄雾:“祖父难道不觉得谢大哥与我有诸多相似么?当年父亲进京赶考也是遭遇匪徒,我与谢大哥唯一的不同,只是谢大哥生母虽然身份低下,却得鬼医倾心爱慕一生相护……” 说到此处她便没有再言,只是从袖中抽出帕子,而后假意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她本就是吴家众人心尖上捧着的,众人哪里舍得她这般模样,当下就纷纷点头赞同了。 再者,她话虽未曾说完,却表达的十分清楚,虽说将谢清生母与陆芷生母相比,显得有些对吴夫人不敬,但从某方面来说却也是相同的,吴夫人也是身份低微,可她却没有谢清生母那般好命,能得心爱之人倾心之恋。 而这,几乎也是吴家所有人心头的痛。 吴太爷看着陆芷假意抹泪,听着她这番悲戚之言,面上也有些复杂起来,但他却没有如陆芷几个舅爹舅娘一般点头应下,而是仍皱着眉头道:“说实话!” 陆芷闻言面上一僵,收起帕子叹了口气,装可怜显然已经糊弄不过,当下也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的盘算说了。 几个舅爹舅娘,还有表哥们听完之后,人人面皮顿时又是一阵抽动。 吴太爷却点头表示满意,他看了看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谢清,这才看向陆芷轻轻扬了唇角:“你这番算计确实很好,既不耽误谢清的前程,又为自己寻了个依靠,只是你确定是你算计了他?” 陆芷闻言微微皱眉,偏头看向一旁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的谢清,而后微微垂眸点了点头:“芷儿以为谈不上算计,只是这般如了我的愿,也全了谢大哥报恩之愿。” 吴太爷闻言轻笑一声:“罢了,你既然这般说,我便允了,只是结拜之事还需传信一封告知你父亲,得你父亲允许之后方可。” 见吴太爷允了,陆芷扬了笑容点了点头道:“结拜在芷儿看来从不是小事,自当禀告父亲,只是谢大哥的身份还需劳烦祖父和几位舅舅、舅娘。” “这有何可麻烦?”吴太爷撇了一眼陆芷,一脸嫌弃模样:“你将事情反过来说不就成了?就说你出门上香却遇匪徒,恰巧遇见谢清救你危难之中,谢清乃进京赶考的武人,却有匪徒趁其不在之时将其家人杀害。” 陆芷闻言双眸顿亮,看着吴太爷的双眸就有了几分崇拜之色:“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父高见!如此一来,谢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其次,谢大哥与父亲遭遇相似必定能得他同情,如此一来,结拜一事他定然不会反对。” 看着她欢喜模样,吴太爷没有开口,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一航绝不会因为遭遇相似而同情,更不会因为什么救命之恩而同意陆芷与谢清结拜,他唯一可能会同意的前提便是,陆芷得人相救,欲与救命恩人结拜之事先传扬出去。 吴太爷看了看一旁从头到尾不曾开口一言,好似他们说的与自己无关的谢清,心头不知是喜是忧,不由叹了口气对陆芷正色开口道:“人生在世虽然难得糊涂,但若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便是真糊涂了。” 陆芷闻言面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多谢祖父教诲,芷儿知晓了。” “是外祖父!” 一顿饭吃了很久,直到天色大暗这才散席,谢清被安排在了陆芷左侧不远的院子里,几个舅娘本欲调拨些小厮仆人给他,却被他拒绝了。 谢清只说自己一直在外游历,独立惯了,若是有人在旁伺候反而不习惯。 听他这般说,几个舅娘的心顿时又软了,不等他说第二遍便什么都依了他。 于是就这般谢清在吴家安顿了下来,而谢清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并不需要人服侍也能够将自己打理的很好。 虽然二人还未结拜,但谢清却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护着陆芷,白日里跟着她去明月楼,她忙他就在一旁闭眼等着,如此这般几日之后,众人也都习惯了这二人相处模样。 一切都风平浪静,总督府的寿宴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然而就在陆芷对一切表示满意,只等着京中父亲回信便与谢清结拜的时候,某天夜里,她却突然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感觉。 她在飞…… 第057章:她心动了 这种被人抱着在半空之中纵横的感觉,即便是五年过后,她仍是那般的熟悉。 在她察觉到自己是在半空中飞檐走壁的那一霎,她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段奕。 她的心甚至噗通了一下,有种做了错事被当场捉住的感觉,而这感觉里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内疚歉意。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对于五年前的不告而别,她竟然对段奕是愧疚的,明明知晓他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朋友,明明知晓自己就那般走了会让他多么气愤难过,但她还是连个道别都没有。 虽然她有许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但心头那抹愧疚却是怎么也无法抹去。 “既然醒了,为何不睁开眼?” 清冽的男声带着些许温柔在耳旁响起,陆芷抬起双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俊颜略带讶异:“世子?” 段尘微微一笑:“你似乎很惊讶是我?” 陆芷闻言面上有些尴尬,她偏了头目光有些躲闪:“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将我绑了。” “是么?”段尘笑看着她躲闪模样不置可否:“一般的贼人可没那个本事,在你那义兄的眼皮底下将你掳走。” 说到谢清,陆芷回了神:“谢大哥呢?世子怎的会在此处?” 段尘闻言没有回答,只是转眸看向前方,抱着她在半空之中纵跃着,嘴角噙笑淡淡道:“听闻你打听了我的归期,我便日夜兼程赶回苏州,片刻不停的来寻你,可不是来听你说别的男人的。” 听得着暧昧缱绻的话语,即便不懂情为何物的陆芷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她的头低了寸许,心头一时慌乱无言。 段尘微微垂眸,将她低头无言又面含娇羞的模样收入眼底,唇边扬起柔柔笑意。 二人在屋顶上纵跃许久,终于来到一处屋顶之上停了下来,段尘将陆芷轻轻放下,而后随意在屋顶坐下看着她柔声道:“你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许是有了一次在屋顶的经验,这一次陆芷要自然了许多,落地之后便在屋顶之上坐了下来,听得这话偏头看向段尘摇了摇头老实答道:“不知。” 段尘转眸看她,眼底荡漾着温柔与不容忽视的认真:“你不知也是常事,今儿个乃是夏至,也是我的生辰,你要记好了,因为从今往后每年的今日,我都希望能与你一道渡过。”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正要答话,却见他扬了笑柔声道:“我知晓当年你在屋顶对太子说了什么,你要相信,这世间可能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要的我会给你。” 听得这话陆芷彻底愣了:“世子,世子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世子当真明白……” “我说过,这世间或许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段尘的双眸在这月色之下流动着黑亮的微光,他唇边带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我的身边便只会有你一人,若是将来某日,我对你不再如今日,也会第一个让你知晓,决不欺你瞒你,我会还你自由。” 清冽的声音在这夏至的微风中飘荡着,陆芷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含笑看着她的男子,哑然了。 他说出了自己一直只敢藏在心底的期望,因为这样的期望看起来是那般的荒谬和毫无可能。 这世间但凡有些家财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别说如段尘这般身份的男子。 而他,不仅答应了自己只有她一人,甚至还承诺,在他对她情分已尽之时还她自由,这比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为让她心动。 她不是不相信这世间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她只是更相信绝大多数人的感情都敌不过岁月的洗礼,一如她的双亲。 她知晓,他是一诺千金的,也知晓他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多么的认真,更知晓他绝不会妄言。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真的了解她,懂她的。 说实话,她心动了…… 如段尘一般优秀的男子对她做出这般许诺,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又有什么理由不心动呢? 只是,她终究还只是个未曾及笄的少女,终究不知何为情,她只能说,不论其他就论他对她的承诺,她愿意。 陆芷张了张口,想要告诉他心中所想,可张了口却又有些难言启齿,不由就有些羞恼,为何她不能如他一般如此云淡风轻的说起将来,说起两人之事? 段尘看着她羞恼模样唇边笑意更深,他笑着柔声开口道:“我说过我是懂你的,所以你无需给我回答我便知晓了,世子二字我听得着实有些腻了,不如唤声尘哥哥来听可好?” 陆芷闻言面上顿时一红,幼时她尚可毫无顾忌,可如今她已长大,再者,他们之间刚刚又有了不同,尘哥哥这三字,她着实有些难以开口了。 段尘见状笑着叹了口气:“看来,这三字只能在成亲之后才能听见了。” 他这般一说,陆芷脸上顿时又红了几分,见她似要羞恼,段尘轻笑出声:“罢了,唤我名字便好,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我不急。” 陆芷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抬眸看他,这才发觉他的逗弄之意,当下轻哼一声:“我瞧着段尘二字也不是很好,不如就唤,尘。” “尘?”段尘闻言黑眸微亮,他点了点头十分满意:“那便叫尘吧。” 陆芷闻言扬了笑容,淡淡将余下的话说完:“陈公子……” 段尘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不曾显现过的诧异来,看着陆芷那略带得笑容,轻叹口气带着宠溺无奈摇了摇头:“你呀……” 这一晚,陆芷与段尘就静静的在屋顶之上坐着,偶尔互相调侃两句,而后相视一笑,面上都是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欢乐。 也是这一晚,他们之间似乎更有了一种默契,一个约定在二人心中渐渐沉淀。 当陆芷被段尘送回院子的时候,谢清持剑在院中站着,原本冷峻的面庞在瞧见横抱着陆芷的段尘之后,更显冷色。 段尘将陆芷放下,看也不看谢清一眼,只看着陆芷,伸出手将她额间碎发别置耳后,对她柔声道了一句早些歇着,而后便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 感谢liping730510的桃花扇,我会加更的。明天或者后天吧。。。 第058章:有些不快 陆芷面对着冷面冷眼看着她的谢清,面上微微有些羞涩,张了张口:“他……” “孤男寡女半夜私会!你的清誉何在?!你又将……”谢清显然怒不可言,可将什么他却说不出口,只恨恨的将手中长剑插回剑鞘,而后怒声道:“陆氏啊芷,莫要忘了你是女子!切莫不知廉耻!不顾自己清誉!决不许有下次!” 说完,他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陆芷愣愣的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默默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若是刚才,他将又将之后的话说完,她该如何面对。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逃避也罢,现在的她只愿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正如她相信她的谢大哥当真是走投无路,才与自己相遇,也正如当年她相信,段尘一路拜访也当真只是拜访故友。 至于有没有下次,陆芷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想着,这事还真由不得她做主。 如同往日一般,第二日用过早饭之后陆芷便来到了明月楼,如今的她已经渐渐入了正轨,再不如一开始那般不知该做什么了,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各个欠了明月楼银子的人,具体欠了多少银子给统计出来。 虽然这些具体的事情都有账务来做,但她还是想要自己先整理看看,而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陆芷正在整理的时候,秋儿悄悄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倚门而站闭眼休息的谢清,轻声问道:“小姐可是与谢公子闹了不快?” 陆芷闻言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何出此言?” 秋儿轻笑一声:“这不明摆着么?往日小姐在哪,谢公子的目光便在哪,就算小姐在忙的时候,他虽闭眼假寐,但也会时不时睁开看上小姐一眼,可今儿个,从在吴府开始,谢公子便一眼也未曾看过小姐了,就连小姐唤他之时,他也只是冷冷应上一声。” 陆芷放下手中的笔,朝门口看了一眼,而后偏头看向秋儿道:“他本就是个寡言的,以往也是如此。” “不一样。”秋儿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以往谢公子寡言乃是性情使然,可今日明显是生了小姐的气故意为之。” 听得这话,陆芷看着秋儿的眸色就有了几分光亮,察觉到她异常的目光,秋儿有些不明的看了看自己周身疑惑问道:“怎么了?是奴婢哪里不对么?” “没有。”陆芷笑着摇了摇头,微微收回目光:“你说的不错,我与谢大哥确实有些不快。” 说完,她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当然只是说了个大概,并未提起段尘对她允诺一事。 秋儿闻言面色有些复杂,看着陆芷良久,这才犹豫着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陆芷朝她笑了笑:“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那奴婢就放肆了。”秋儿深深吸了口气:“奴婢的娘原本是个小户人家的嫡女,虽然是小户之家但温饱也是够的,对奴婢的娘也未曾苛刻几分,奴婢的娘是个容貌姣好的,在村子里也算有些声名。” “某日,从外地来了一个书生,说是大户之子外出游历,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巧舌如簧甜言蜜语便将奴婢的娘,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给弄得芳心暗许,那书生对天起誓非奴婢娘不娶,其信誓旦旦只差挖心以供奴婢的娘一观。终于奴婢的娘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便与他暗通曲款了。” “约莫过了三月,奴婢的娘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当下兴奋不已将孕事告知书生,还憧憬着二人美好的将来。那书生假意应和,说要回乡告诉父母,而后前来迎娶,可他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此处,秋儿苦涩的笑了笑:“在乡下村子,奴婢不说小姐也该知晓,一个女子未婚有孕会遭有什么样的对待,可奴婢的娘却傻乎乎的相信着坚持着,说那书生一定回来取她,故而在家人将她撵出家门,在村子里的人将她赶出村子的时候,她却仍旧没有离开,只在村口的一个猪圈里住着痴痴的等着。”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直到在不忍心的村妇的帮助下产下孩子之后,她仍旧对那书生抱着希望,有人见她如此,便让她去外面走走,去寻那个书生,于是她抱着孩子上路了。” “书生说过的家乡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可当她走出村子,走进城中,走过一地又一地的时候,却发觉这世间竟无人知晓有那么一个地方,后来,她终于醒了,知晓自己错了,她要回去向父母赔罪,她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自己的罪孽,可是,她在返乡的途中却被一群人给侮辱了。” “不堪重负的她,还是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回到了村子,回到了家门前,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孩子裹好放好,而后便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之上。父母终究是父母,在她死后,他们还是将她好好安葬了,甚至也养起了那个孩子,也就是奴婢,直到奴婢六岁那年有牙婆子进村收人,他们才将奴婢给卖了。” 秋儿说完看向陆芷哑声道:“奴婢说这些,并没有任何对小姐不敬的意思,也并没有将小姐与奴婢的娘相比,奴婢只是想说,小姐虽然尚幼,但名节与清誉却是至关重要的,有了奴婢的娘例子在先,奴婢能理解谢公子为何对小姐生那么大的气了。” 陆芷眨了眨眼:“为何我听着,你是在为谢大哥说好话?” 秋儿闻言顿时跺脚,又气又羞道:“小姐!奴婢在同你说真的呢!” 见她真的羞恼了,陆芷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与谢大哥之间也不仅仅如此而已。” 说到此处,她眼眸一亮,取了一旁的纸笔匆匆写下一行字,而后交给秋儿道:“将这个交给谢大哥,他看了之后便不会再气我了。” 秋儿对陆芷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当下接了字条便朝谢清走了过去,谢清的耳力又岂是常人能比,屋中谈话早已听得清清楚楚,秋儿刚刚上前,还未说话,手中字条便被谢清冷着脸给取了过去。 谢清打开一看,面上冷色终于淡了,秋儿好奇的探了探头,还未瞧见上面的字,那字条便被谢清收起藏于了袖中。 第059章:liping加更 秋儿悻悻的收回目光,低头小声嘀咕:“不看就不看,这么小气作甚。” 说完她又好似没事人一般,抬眸朝谢清扬了一个笑容,而后微微福身行礼转身离去。 谢清一双冷眼看着她进了屋,这才收回目光重新闭了眼。 秋儿进了屋还未开口抱怨,陆芷便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只是答应,今后若是再与世子见面必定有他相伴。” 秋儿闻言顿时面露欣喜,夸张的朝她行了一礼道:“小姐英明。” 就在陆芷查看账目看到头昏脑涨的时候,苏州別苑内段尘正坐在院中品尝,丁甲在一旁伺候着,瞧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由笑着道:“世子自从见过陆姑娘后心情似乎很好?” 段尘闻言放下茶盏微微挑了挑眉,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几分心思。 丁甲见状笑容更甚:“说来爷奔波了一月还未曾好好休息,別苑的厨子虽好却比不得明月楼,爷何不妨前去明月楼,点上几个小菜好生品尝品尝?” 段尘闻言转眸看他:“你倒是机灵,只不过却是不必了。” “不必?”丁甲面露疑惑,苦口婆心劝道:“爷,俗话说趁热打铁,难得陆姑娘有所意动,爷如果不一鼓作气,只怕会生变端,陆姑娘虽然离开京城多年,可京中的几位还未曾改了主意,否则便不会将那谢清派来了。” 听得这话段尘微微垂眸:“若是别人,你这趁热打铁的话倒也派的上用处,只是这人是芷儿,趁热打铁只会适得其反。这一夜的功夫,足够让她想明白了。” 丁甲一听不由皱眉:“那爷打算怎么办?” “一个字,等。”段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等吧,她会来求我的。” 段尘说的没错,陆芷确实想明白了,昨晚谢清对她的怒言,还有今日秋儿的话,让她清醒了。 尤其是秋儿的话,让她清醒的认识到自古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自己觉得可以便成的,段尘的许诺确实让她心动,因为那是她一直所渴求的。 可,单单凭着段尘的许诺,她便将自己归属定为段尘,显然是大错,且不说段尘是世子,婚姻大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就算能由他做主,镇疆王与王妃却未必会允他如他对自己许诺的那般去做。 退一万步,就算段尘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可她呢? 这些年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已经让她快要忘却京中的身不由己,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是为何会来到江南,她自欺欺人的太久了,正如外祖父所言,若是装傻太久就会真的变傻了。 而她不傻,她知晓谢清那样的人物是不会如此轻易为自己所用,更知晓她正一步步的落入段尘的局中,而且心甘情愿。 他先是在知府宴席之上暧昧不明的道出自己名字,让众人以为他早已意属自己,再然后,又通过那宋三公子落实了此事,他根本无需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在众人眼中自己便烙上了他的名字,而且让众人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他的逆鳞。 所以那宋成才会前来向她道歉,名义上是道歉,其主要目的是告知自己命定之言,这也定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宋家若想维持与镇疆王府的关系,就必须让段尘消气,而最好的突破口便是‘逆鳞’的自己。 宋成的确做到了,他所谓的命定之言,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相信,自己身来便注定是与段尘在一起的。 昨晚,他又在月光之下对她许诺,有了前面的铺垫,自己心动是在所难免,既是命中注定,既有那样的许诺,她又怎会不答应? 想明白的陆芷心头一阵苦笑,她何德何能竟让他堂堂一个镇疆王世子,如此劳心劳神大费周章? 她并不反感他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也不觉得他这般做有何不妥,她只是不明白,他这般做到底是为何?她已经让他神魂颠倒非自己不娶? 这个说法,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让她相信是这个缘由,还不如让她相信,他当真是信了所谓命定之言。 不管如何,她已经有了决定,正如他当初所说的,既然是命定,那便让她看看如何命定好了,她该做好的是自己。 想明白的陆芷心头豁然开朗,可那刚刚转变的心情在瞧见自己整理出的欠银账目之后,却又顿时黯淡了下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是命定还是其它,她都必须去寻他一趟了。 陆芷有些认命的提笔写了拜帖,吹干帖上的墨迹转眸朝外唤道:“谢大哥。” 听得呼唤,谢清睁开眼,略略沉默片刻这才转身进了屋来到陆芷面前淡淡道:“何事?” 陆芷只当不曾瞧见他别扭的冷漠,将手中拜帖递给他道:“谢大哥,劳烦你前去世子別苑走一趟,将这拜帖递给世子。” 谢清闻言顿时皱眉,面色也瞬时冷了下来,陆芷见他就要开口训斥急忙解释道:“谢大哥,芷儿已经知错,但这钱银一事却非得世子出面方可要回,我并无他意只是求世子相助罢了,再者我将拜帖交由你,便是不避你之意。” 听得这话谢清的脸色才好了些,他看了看手中拜帖,语声仍是偏冷:“不过是些欠银罢了,又何必非要他出面?” 陆芷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摊开整理好的账目给他看:“总督府这些年共计钱银三万两,巡抚共计两万三千两,知府……” 她越念,谢清的面色便越青,未等他念完,他便冷哼一声,而后眨眼消失在了雅间之内。 谢清走了,秋儿傻愣愣的看着他曾站过的地方,半响之后才回过身来看向陆芷,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小姐,传言习武之人可听见草动,可……可是真的?” 陆芷想了想:“我不知晓他们是否能听见草动,但耳力非比寻常是肯定的,例如我们在此谈话,若有高手在三丈之外,他也可听得清清楚楚。” 秋儿闻言面色顿时一灰:“那……那谢公子,可算是高手?” 陆芷看着她灰败的面色,毫不留情的点了点头:“不但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第060章:暗门三组 谢清一路不停来到別苑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他伸出了手却又收了回来,脚下一顿便纵身跃进了別苑内。 他借着树木的阴影隐藏了踪迹,行走没多久却又停了下来,径直走了出来冷哼一声:“世子既然知晓我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他这话带着内力,在別苑之中飘散开来,这时一人从暗处缓缓走出,看着他淡淡一笑:“好久不见鬼医。” 谢清看向来人淡淡颌首:“世子别来无恙,你既然知晓我已到苏州,便该知晓陛下的决定。” 段尘闻言仍是淡淡一笑,并未接他的话,似乎对他的话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是看着谢清淡淡笑着:“本世子对鬼医的为人很是好奇,完成陛下所托有许多办法不是么?又何必如此诅咒自己,又是穷困潦倒客死他乡,又是娶了名妓,如此悲惨真是闻者落泪。” 听得这话谢清冷哼一声:“不过是几句嘴皮子的话又能如何?陛下命我来此,其意已明,你虽有帝王之命,但这凤却不能给你。” “恐怕陛下的意思并非如鬼医所言吧?”段尘轻笑一声:“若是陛下的意思当真如此,昨晚鬼医为何不现身相阻?你故意在芷儿面前留下破绽,让她误以为你是太子之人,我想,陛下的原话是要势均力敌,而并非已做了选择。” 谢清闻言皱了眉头,此刻的他早已没了一身少年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一切的老成。 他看着含笑而立的段尘,沉默半响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何必如此?你如此聪慧,早该看出陛下的心已经有了偏颇,无论你再好再努力,他也是看不见的,即便是看见了,他也只会一边安抚着你,而后一边给太子增加筹码,你万事皆能看破,为何独独此事如此执迷不悟?” 段尘闻言不语,只是面上的浅笑渐渐有了一丝苦涩掺杂其中,他微微垂眸,沉默了。 他不语,谢清也不开口,四周一片静寂,唯有初夏清风微拂。 半响之后,段尘开了口,他抬眸看向谢清苦涩一笑:“他能看见便够了。” 听得这话,谢清叹气摇头:“你不该带着陆芷去见慧尘,更不该让凤命之事传出,最不该在得知她是你的变数之后,仍执意要留她在你身边。” 段尘闻言点了点头:“鬼医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可我若不这么做又如何让自己对他死心?再者,帝命有二,凤命却仅有一,鬼医难道不觉的这很有意思么?” 谢清皱了皱眉:“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段尘抬眸看向远处,语声幽然:“我只是想看看,这命到底是如何安排。” 谢清默默看他一眼,而后从袖中取出拜帖来递给他道:“这是陆芷给你的拜帖,约你明日前往明月楼一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大门走去,临到大门之前却又停了下来,回身看向段尘道:“陛下他老了,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已不如以往明智,他的心已有偏颇却偏偏给你希望,你的所作所为他故意纵容却又暗中堤防,而他对你的纵容只怕在他大限将至之时便是极限,而他对你的提防,也会在那时派上用场,暗门三组,颜组归了太子,武组归了你,青组为陛下所用,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暗门互相残杀,告辞。” 谢清走后,丁甲从暗处凑上前来默默站在了段尘身后,看着谢清离去方向良久,他缓缓低头掰着手指头小声嘀咕:“十五成名,二十二岁消失成暗门之主……” “别算了。”段尘回身在他头顶轻敲一记:“鬼医今年三十有四。” 丁甲闻言顿时瞪大了眼:“什么?!三十有四?可看着他仅仅十之有四?!” 瞧着他不可置信的模样,段尘淡淡道:“十五那年,鬼医医术已经大成,可他却忽然对武学有了兴趣,自己配制了能够打通奇经八脉的药,而这药却使得他容颜维持在十五那年模样。” 丁甲一听双眸顿时大亮:“世间竟还有这等药?不仅能打通奇经八脉还能容颜不老?” 段尘闻言抬手又在他脑袋之上敲了一记,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是用了力的,惹的丁甲顿时双眸含泪。 段尘收了手冷哼一声:“凡事皆有代价,由于服药,鬼医每年皆会全身骨节错位,而后再一点一点拼好,你若愿意忍受这样的痛哭,本世子倒是愿意为你去取上一副。” “不、不、不了。”听得这话丁甲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小的怕疼消受不起……” 第061章:心有灵犀 第二日一早陆芷便来到了明月楼,处理了一番事务之后,就去了隔壁雅间内等候,没过多久段尘便到了。 瞧见他进来,陆芷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唤了一声:“陈公子。” 段尘闻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扶上她的胳膊将她托起,而后收了手看着她柔声道:“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这般唤我了?” 陆芷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想了许久,你能对我许下那样的允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是心动的,可你我的身份却注定不是凭着允诺和心动便能如愿,在一切未定之前,我……” “我明白的。”段尘柔声打断了她的话,对她微微一笑:“你不必对我解释那般许多,是陈公子也好世子也罢,只要是你唤的,我都会应。” 陆芷闻言顿时心头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还不习惯两人如此亲昵的言语,这话让她有一种亏欠了他的感觉,而这种亏欠似乎是她暂时无法补偿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头异样抛之脑后,对他微微一笑引他入座。 今日陆芷并没有带上秋儿等人,唯有谢清站在屋中一角冷冷看着。 坐下之后,陆芷便将自己整理好的账册递给了段尘道:“今日我请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这是这些年外间欠明月楼的钱银,你且先看看。” 段尘接过账册,随意翻看了一番,略略有些讶异:“短短十年,竟有几十万两之多?” 陆芷闻言面色微苦:“而且这个数字在逐年增大,若是长此以往,这明月楼迟早会入不敷出,可明月楼是吴家的门面是关不得的,到了那时候只怕唯有用别处的银子填补才能维持。再者明月楼为了维持江南第一楼的盛名,每隔几年都需重新整修,内饰也都要全部换过,若是当真入不敷出,会大大拖累吴家。” 段尘细细看着手中账册点头:“你说的没错,若是依此趋势,最多不过五年明月楼便会入不敷出。” 说完,他放下账册看向陆芷柔声问道:“你先前说有事相求便是为了此事?” 陆芷点了点头:“你也瞧见了,这些欠银绝大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再不济也都是江南世家,而吴家虽是第一商户,但毕竟只是商户无根无基,这些钱银是连开口要都不敢的。所以我想……”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段尘有些歉意道:“所以我想借你威名一用。” 段尘闻言微微一笑:“你打算如何借?” “欠银一事并不是要回欠银便可的。”陆芷抿唇垂眸,一边思索一边道:“欠银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情继续发生,我想了许久只有一个方法最为妥当,不仅能够要回欠银,而且能彻底解决此事,那便是与陈公子合伙经营明月楼。” 段尘静静的看着她,闻言微微扬了唇角:“你当知晓,我乃镇疆王世子,如今父王已经隐退,兵权大部分在我手中,若是我当真入伙明月楼,只怕明日陛下的龙案上便全是弹劾我的折子,手握重兵又经商筹银,这可比官商勾结要严重多了。”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朝他狡邪一笑:“可我请的是陈公子入伙明月楼,而并非镇疆王世子。” “不愧是吴家之后。”段尘笑着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眸色渐柔:“你想用什么条件引我入伙?” 陆芷眨了眨眼:“明月楼今后所赚盈利的三成,此次钱银追回之后七成归你。” 段尘闻言笑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面前茶盏淡淡道:“你何以见得我会为了这点银子答应?我看上去像是缺那点银子的人么?”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语声渐低:“你缺的,否则你不会年年亲自前往江南,更不会冬来春走。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但我知道你是缺的。” 听得这话,段尘面上笑意渐渐淡去,他收了笑看着垂眸的陆芷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替她将额间碎发捥至耳后,语声带了一丝黯哑柔声道:“你这般聪慧,定然明白我是为何缺了……” “不,我不明白。”陆芷闻言顿时起身后退一步,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的,也不想明白,现在不想今后也不想,我只会想与我相关的事情,而我所想的却都是些小事。” 瞧着她略带着紧张辩解的模样,段尘重新扬了笑容,他收回手看向她柔声道:“芷儿,你不必如此紧张,此事已不是密事,该知晓的早已知晓,只是暂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罢了,不过你说的也对,你只需要操心些小事,其余的交给我便可。入伙一事我应你,但却不是仅仅入伙明月楼,此事我会同吴太爷相商。” 陆芷愣愣看他半响,心头却是一阵汹涌,沉默良久她这才重新坐下,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吐出,有些挫败的看向段尘道:“我是不是很傻?” 段尘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是傻,这世间便再无聪慧女子。” 听得这话陆芷面上却无半丝喜悦,她微微嘟了唇,苦着脸道:“我若不傻,又怎会再次落入你的圈套?” “这不是圈套。”段尘看着她语声渐柔:“这叫心有灵犀。”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段尘这才起身离去,未免旁人瞧见,陆芷没有相送。 段尘走了没多久,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的谢清看着面上含笑,显然心情甚佳的陆芷轻哼一声:“明明早就做好打算,又何必说什么落入圈套的话?” 陆芷闻言转眸看他,笑着摇了摇头:“谢大哥此言差矣,世子聪慧在我之上,我这点小盘算他岂会看不清?我虽想将吴家绑上世子的船获得庇佑,可这毕竟是吴家之事不能由我开口,只有这般世子才能将此事接了过去。” 谢清闻言微微皱了眉头,看着她沉默无言。 陆芷不明白他为何面露复杂之色,不由问道:“谢大哥,有何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谢清抬脚朝外间走去,面色偏冷再不发一言。 第062章:匈奴入侵 只写了1000字,后面有重复,呆会改过来。。。 谢清走后,宽敞的雅间内就只剩下了陆芷,她一人独坐在桌旁,竟显得有几分淡淡的寂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竟有了几分热气,她转眸看向窗外,正巧看见段尘一袭白衣掀帘上了马车,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外间偶然路过女子,即便不知晓他的身份,也忍不住微微驻足。 陆芷静静的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也未曾收回目光。 以陈公子而非以镇疆王世子的名义入伙吴家,其实对段尘而言根本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因为他虽用了化名,可从头到尾从未刻意隐藏过身份,若当真有人要因此弹劾于他,姓陈还是姓段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可对吴家的区别却是天翻地覆的,已陈姓入伙,吴家不仅可以归到段尘名下得他庇佑,而且,即便将来若有一日,不幸被她所料,吴家也可辩称不知陈公子便是段尘,吴家只是与陈公子合作,与段尘毫无干系。 这是她的私心,她明白,他也明白。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甚至顺着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了,没有任何犹豫,她知道,仅仅是那点银子是完全不足以让他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去做的。 他虽然不曾说,但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答案。 陆芷收回目光起了身,闭上眼眸而后又缓缓睁开,走出房门唤来今日跟随前来的春儿,又回到处理事务的雅间忙碌起来。 段尘的办事效率极高,陆芷晚间回到吴家便被吴太爷唤到了书房,神色复杂的告知她,吴家允了陈木公子入伙所有的生意一事,明月楼三成,其余二成。 除了告知陆芷这件事情之外,吴太爷还将陆少傅的回信递给了她。 陆芷打开细细看了,信中未曾提及允她与谢清结拜一事,甚至连谢清二字都未曾提起,只是说她三个庶姐均已许了人家,大姐将会在今年秋季出嫁,二姐和三姐也会在明年出嫁,让她在秋季之前回去。 陆芷默默的看完了信,重新折好放于信封之中而后放置在了桌上,看着那躺在桌角的信沉默不语。 吴太爷看着她垂眸模样,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若想与谢清结拜,倒也不是不可。外祖父有办法可让你父亲应允。”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祖父好意芷儿心领,只是不必了,谢大哥也不需要这些。” “既然知晓他不需要,那又何须对此事不快。”吴太爷皱了眉头:“好好的一个丫头,想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看他,面上有些苦涩:“芷儿并非为结拜一事,而是信中父亲又在催促回京。” 吴太爷轻哼一声:“这一次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三位姐姐的婚事。”陆芷老老实实答道:“如今几个姐姐都已及笄,大姐在今秋完婚,而二姐和三姐也在明年完婚,故而父亲修书唤我回去了。” 吴太爷看着她:“撇开那些所谓亲情仁义不谈,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回去?” 听得这话,陆芷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芷儿的心意从未变过,若是可以,芷儿仍想及笄那年再回京城。” 第062章 谢清走后,宽敞的雅间内就只剩下了陆芷,她一人独坐在桌旁,竟显得有几分淡淡的寂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竟有了几分热气,她转眸看向窗外,正巧看见段尘一袭白衣掀帘上了马车,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外间偶然路过女子,即便不知晓他的身份,也忍不住微微驻足。 陆芷静静的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也未曾收回目光。 以陈公子而非以镇疆王世子的名义入伙吴家,其实对段尘而言根本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因为他虽用了化名,可从头到尾从未刻意隐藏过身份,若当真有人要因此弹劾于他,姓陈还是姓段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可对吴家的区别却是天翻地覆的,已陈姓入伙,吴家不仅可以归到段尘名下得他庇佑,而且,即便将来若有一日,不幸被她所料,吴家也可辩称不知陈公子便是段尘,吴家只是与陈公子合作,与段尘毫无干系。 这是她的私心,她明白,他也明白。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甚至顺着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了,没有任何犹豫,她知道,仅仅是那点银子是完全不足以让他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去做的。 他虽然不曾说,但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答案。 陆芷收回目光起了身,闭上眼眸而后又缓缓睁开,走出房门唤来今日跟随前来的春儿,又回到处理事务的雅间忙碌起来。 段尘的办事效率极高,陆芷晚间回到吴家便被吴太爷唤到了书房,神色复杂的告知她,吴家允了陈木公子入伙所有的生意一事,明月楼三成,其余二成。 除了告知陆芷这件事情之外,吴太爷还将陆少傅的回信递给了她。 陆芷打开细细看了,信中未曾提及允她与谢清结拜一事,甚至连谢清二字都未曾提起,只是说她三个庶姐均已许了人家,大姐将会在今年秋季出嫁,二姐和三姐也会在明年出嫁,让她在秋季之前回去。 陆芷默默的看完了信,重新折好放于信封之中而后放置在了桌上,看着那躺在桌角的信沉默不语。 吴太爷看着她垂眸模样,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若想与谢清结拜,倒也不是不可。外祖父有办法可让你父亲应允。”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祖父好意芷儿心领,只是不必了,谢大哥也不需要这些。” “既然知晓他不需要,那又何须对此事不快。”吴太爷皱了眉头:“好好的一个丫头,想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看他,面上有些苦涩:“芷儿并非为结拜一事,而是信中父亲又在催促回京。” 吴太爷轻哼一声:“这一次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第063章:陆芷回京 三年之后 春风习习日正当头,草木繁茂一片生机盎然。 一辆马车沿着蜿蜒小道上了山坡,停在了坡顶之上,赶车的车夫是一十五模样的少年,马车停稳之后,他便从马车之上跃了下来,不曾如寻常车夫一般向车内禀告,而是径直走到一旁顺着山坡之下官道向远处眺望着。 过了一会,两个丫鬟模样的少女下了马车,摆好马凳,冲着车内道了一声:“小姐。” 轿帘再次被掀开,一个丫鬟搀扶着一个头戴纱幔的少女踏上马凳下了马车。 那少女虽然头戴纱幔,但身段姣好,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难以言状的少女风情,而这少女风情之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端庄,春风袭来,白色纱幔迎风飞舞,不经意间露出的一角,能够瞧出少女若隐若现出众的容貌。 少女下了马车,来到山坡之上那眺望的少年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开口问道:“可是今日?” 那少年闻言点了点头:“据报,世子大败匈奴,率十万大军凯旋,今日未时会沿此路进京。” 那少女听闻之后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二人便这般矗立在山坡之上静静等着,身后的三个丫鬟也在翘首眺望。 然而他们从午时等到未时,从未时等到申时也未曾等到大军前来,眼看着日渐西斜,那少女缓缓收回目光回身朝马车走去:“回去吧,再不走城门便要关了。” 听得这话,那三个丫鬟急忙上前,随同她往马车走去,其中一个丫鬟回头怨怪的瞪了那少年一眼,这才转眸随着众人上了马车。 那少年微微皱眉,冷目看着那丫鬟上了马车,这才抬脚朝马车走去,然而这时一阵清脆鸟鸣响起,他立刻抬头,脚下一顿便拔地而起,落地之时手中俨然多了一只乖巧灰色小鸟。 他取下小鸟推荐竹管后,摊开掌心任由小鸟离去。 竹管内是一封明信,显然信上内容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可那少年看完信后,原本偏冷的面色顿时就显得更冷了,眉间也几乎皱成了川字。 手中信随着他的握紧而紧紧皱成一团,少年面色泛青,冷声低语:“真是越老越糊涂!” 说完,他将手中那团随意丢弃在地,径直跃上马车牵起缰绳,抿了抿唇朝车内道:“陛下有令,命世子将十万大军安置在京城二百里之外,明日一早率亲信进京。” 说完也不等车内回应,一甩缰绳,驾起马车朝山坡之下走去。 车内少女取了纱幔,双眸微垂,一旁丫鬟见她这般模样,以为是因为今日未曾等到相见之故,忍不住劝道:“小姐不是已经传信告知世子今日回京了么?世子明儿个定会来见小姐的,早一日晚一日没什么区别。” 少女闻言仍是垂眸,她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是为了此事,我是为了他。” 听得这话,另一丫鬟似有所明,当下开口安慰道:“大军凯旋驻扎城外乃是常有之事,毕竟是十万大军,进京之后难以安置。” 少女低叹一声:“但愿是因此之故。” 京城之内一片热闹景象,人们口中所谈之事均是镇疆王世子三年内与匈奴交战如何英勇,如何将那些天生就靠强掳的匈奴打的连连败退,不仅吐出了侵占的城池,而且双手奉上三座城池求和。 要知晓,这是齐国建国以来对战匈奴获得的最大一次胜利,人们欢庆着谈论着,纷纷说着镇疆王世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上天派给齐国的战将。 然而京城某处府邸门前,一群人谈论的却不是镇疆王世子。 吴夫人站在府门前张望着,九年的时间已让她的双鬓染上了几丝白发,脸上也有了几丝沧桑,陆恒在一旁搀扶着她,见她翘首以盼模样,开口安慰道:“母亲放心,芷儿妹妹说了今日回来定会今日回来,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 吴夫人听得这话,面上扬了笑容:“是啊,芷儿小时候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变成什么模样了。” “定然是出落的越发动人了。”陆哲在一旁笑着接了话:“母亲放心,小时候芷儿妹妹就美的好似个瓷娃娃一般,如今定然是更甚以往。” 吴夫人闻言扬了笑容,提起陆芷面上就有掩不住的慈爱,一旁的陈氏与马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不曾出口讥讽,可见吴夫人如今的地位早已不能与九年前相比。 正说着,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驾车的正是那在山坡之上面似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面容冷峻,周身气势逼人,即便陆恒等人并不认得他,也不由朝他看了过去,再一看他正朝他们驾车而来,忍不住就屏了呼吸。 少年驾车马车来到陆府门前停了下来,而后跃下马车冷面站立一旁,许是被他周身气势所慑,尽管已经想到那马车之内是陆芷,尽管已经激动到指尖颤抖,但吴夫人等人还是没有上前。 车帘缓缓掀起,两个面容姣好的丫鬟下得马车,朝众人笑着福了福身,而后便将马凳放好,朝里间唤道:“小姐。” 车帘再次掀开,一个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踏上马凳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便听得一声沙哑的呼唤:“芷儿!” 陆芷回眸,瞧见双鬓已经泛白的吴夫人,刹那红了眼眶,她快走两步急急上前,一把牵了吴夫人的手,看着她泪水纵横模样,哑声唤了一声:“娘。” 听得这话,吴夫人顿时泪如泉涌,她一边细细打量着陆芷,一边颤抖着双唇呢喃着:“我的芷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女儿不孝。”听得这呢喃声,陆芷的泪也忍不住潸然而下,九年了,五岁离家十四岁回京,这九年之内她从一个幼童变成了窈窕淑女,而吴夫人却从一风华正茂的妇人变成了如今略显苍老模样。 “芷儿妹妹回来是件欢喜之事,母亲等了一天定然累了,不如进府再说。” 陆芷闻言转眸朝一旁望去,轻轻松开了吴夫人的手,福身行了一礼:“这么些年,多谢大哥与二哥了。” 第064章:太子之命 陆恒朝她扬了扬唇角:“孝敬嫡母乃是我们二人的本分,又何谈一个谢字。” “正是,正是。”陆恒在一旁点头道:“再说都是一家人,芷儿妹妹又何必说些外人之言。” 陆芷闻言收了泪,朝二人又行一礼,这才起身对吴夫人道:“母亲等了一日定然累了,咱们还是回府歇着聊,芷儿有好多话想同母亲说。” 吴夫人自然是欣然应下,默默擦了泪,牵起陆芷的手朝府里走去。 行至陈氏与马氏身边之时,陆芷停了脚步,朝二人唤了一声:“二姨娘、三姨娘。”而后这才又随着吴夫人继续朝府内走去。 陈氏与马氏愣在当场,面上有些些许复杂,若是她们未曾记错,这是陆芷十多年来第一次唤她们一声姨娘。 陆恒与陆哲见二人如此,上前轻轻拍了陈氏与马氏手臂,对二人淡淡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进了府中之后,陆芷与吴夫人牵着手,对看了许久,粗粗聊了片刻稍解相思之后,陆芷便为众人介绍起谢清与秋儿等人来。 冬儿原本就是府中的,大家都识得,冬儿与秋儿也十分容易介绍,独独对于谢清,陆芷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三年过去,谢清样貌仍是十五模样,若是介绍其为当年那个提过的义兄,只怕众人会将他当成妖物。 而谢清的真实身份,他并未曾对她明说过,虽然她有过猜测,但只要他未曾提起一日,她便不能主动戳破,这些年她已习惯有他相伴,习惯许多事情有他相帮,也习惯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有个他能在自己身旁指点迷津。 所以当她看向谢清准备为大家介绍的时候,却张了张口哑然了。 就在陆芷犹豫着如何介绍谢清的时候,原本站在厅中的谢清却从袖中取出一方令牌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一瞧见那令牌,屋中众人顿时便跪了下来,朗声叩首:“太子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谢清淡淡道了一声,将令牌藏于袖中,看着除了陆芷之外,明显有了几分拘谨的众人道:“我奉太子之令一路护送陆姑娘回京,从今日起便会在陆姑娘身边护着。” 众人闻言莫不吭声,心头却是百般滋味。 陆芷抬起双眸迎上谢清的目光,突然开口问道:“不知谢大哥要护到何时?” 听得此言,一向傲气凛然的谢清竟微微垂眸避开了陆芷的目光,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护到你出嫁之时。” 陆芷闻言默默的看着他笑了,只是这笑容有几分意味,却只有她自己知晓。 屋中原本因为陆芷归来而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因为谢清出示的那一方小小的太子令给改变了,众人皆是垂眸不言。 最终还是陆芷站了起来,对众人笑了笑道:“母亲兄长与两位姨娘等了芷儿一日,想必定然有些累了,芷儿刚回来,也有许多东西需要安置,不如先回去歇着,晚间用饭之时再叙。” 她这般说了,众人自然只能点头,吴夫人即便有再多言语,也只能暂且应下,面色复杂的将陆芷送到了院子,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了院子陆芷仍是一言不发,秋儿与冬儿等人见她如此,也不敢开口多言,好在冬儿是熟悉这里的,安排着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放置好。 陆芷坐在院中,端了秋儿泡来的茶慢慢品着,双眸看向院中刚刚吐出嫩芽的藤蔓,神色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清站在一旁也不开口,好似一尊面色冷峻的泥塑。 不知过了多久,陆芷叹了口气转眸看向他道:“你说过,你是谁并不重要,是谁的人也不重要,只要我愿意将你当成大哥,你便是我的大哥。” 谢清闻言转眸看她:“此言依旧作数。” “是么?”陆芷面露苦涩:“可刚才……” “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谢清淡淡打断了她的话:“这世间许多事情,听到什么并不重要。”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略略思索片刻抬眸看他:“我明白了。” “明白便好。”谢清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开口道:“风雨欲来,你虽不愿参与其中,却脱不得干系,而我也并无立场,虽然你与世子之间已有承诺,世子也不会是失言之人,但此事一日未定便一日会有变数,你只愿随波逐流等待最后结果,这也无可厚非,但你的家人,你可想过?” 陆芷闻言不答,这些年即便她故意回避,但许多事情还是摆在了面前。 她微微蹙眉,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与兄长皆是聪慧之人,该如何做如何选择是他们之事,我不过是一介女子,既帮不上忙也不想帮这样的忙,所有的一切既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后果自然也当有他们自己承担,若将来有那么一日,我能够自保之余,愿倾尽全力护他们一护,至于其它,我不想管也由不得我管。” 听得这话,谢清冷峻的面色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他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如今这般看来,你确实当的上那般命格。” 陆芷闻言面露疑惑,但谢清却不愿多做解释,收起面上神色看向院外,又开始扮泥塑了。 他们回到陆府已经是黄昏,等待秋儿等人刚刚收拾妥当,便有人来唤陆芷前去用饭。 到了饭堂众人已经就座,刚刚回府的陆少傅俨然已经坐在上座之上,许是九年未曾相见,许是陆芷已经过了崇拜父亲的年纪,亦或是如今的她许多事情已然看破,此刻的她看见陆少傅面上那故意露出的慈爱,心头竟是一片平静。 她缓缓福身朝他行了一礼:“父亲,芷儿回来了。” 陆少傅面上带笑,满意的看着陆芷如今亭亭玉立模样,轻咳一声:“回来便好,入座吧。” 陆芷应了一声,在吴夫人身旁坐下,对她露了笑容,正欲说话,却听得上座之上陆少傅道:“为父听闻此次回京,乃是太子派了人相护之故,那人如今身在何处?怎的不唤来一同用饭?太子既将令牌赠与此人,此人定然是深的太子信任,芷儿可不能怠慢了。” 第065章:想的挺美 如此急切,如此谄媚,陆恒与陆哲闻言顿时便朝陆芷看去,面上有着隐隐担忧。 倒是陈氏与马氏,跟着点头附和:“正是,正是,当请谢公子前来一道用饭才是。” 两人话一出,立刻便遭到了来自陆哲与陆恒的齐声责怪:“娘……!” 陈氏与马氏闻言,面上一僵看着陆芷的神色就有了些许尴尬。 陆芷将众人这番举动收入眼底,抬眸看向陆少傅淡淡道:“谢大哥奉命暗中护我,先前入门之时只是告知一声他的存在罢了,毕竟这是陆府,不比江南。既是暗中护着,平日无甚要紧之事自然不会露面。” “是么?”陆少傅看着神色淡淡的陆芷,面上的笑容减了几分:“多年未见,芷儿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许多事情也无需为父操心了。” 陆少傅说这话时,仍是面上带笑一片慈爱模样,可这话一出,饭堂之上众人神色顿时一僵,唯有陆芷好似不曾听出他话中之意,仍是淡淡道:“知女莫若父,父亲当明白芷儿的意思。” 陆少傅闻言略略顿了顿,而后好似明白了什么,又重新扬起那慈父的笑容:“确实是为父有欠考量,芷儿多年未归,可有想念家中饭菜?来尝尝这个,是你最爱吃的。” 说着便示意身旁仆人为陆芷夹菜,一旁秋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抢先将那菜夹入陆芷碗中。 陆少傅转眼看了看陆芷身旁垂眸低头的秋儿,什么话也没说,宣布开饭。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就连碗瓷碰撞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用完饭,陆少傅便唤了陆恒与陆哲去了书房,而陆芷则唤了陈氏与马氏一同去了吴夫人的院子,将从江南带来的一些礼送给了众人。 江南吴家乃是江南第一商户,陆芷又是他们手心里捧着的,让她带回来的礼自然是上乘,就连陈氏与马氏,这两位自诩官家小姐出身的妇人,也被闪了眼。 吴家人为陆芷考虑的十分周到,人人皆备了礼,就连已经出嫁了的陆棋、陆珊也都备了一份。 得了礼的陈氏与马氏,自然笑容大盛。 尤其是马氏,更是将一直话语不多,看起来怯懦的陆兰拉到了陆芷面前,言辞恳切的对陆芷道:“姨娘知晓从前对主母多有不敬,可自你走后,我与你大姨娘一直都晨昏定省,还望你不计前嫌,今后多多照拂。” 陆芷看了一眼,怯怯的将半个身子藏在马氏身后的陆兰,朝马氏笑了笑:“二姨娘严重了,这些年芷儿不在府中,多亏有你与大姨娘帮衬着母亲,再者,芷儿不过是个未出阁的丫头,又姓一个陆字,如何用的上照拂二字。” 听得这话,马氏脸上笑开了花:“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说着,又将身后的陆兰往前扯了扯,谄笑着对陆芷道:“琪儿和珊儿已经出嫁,如今这陆府未出阁的,也就是我这懦弱的小女儿与你了,你自幼便是个稳重又有主见的,若能……若能领着兰儿一道,将来也好有个帮衬的人。” 陆芷闻言愣了愣,虽然她看这马氏的架势,就知晓马氏求的多半与这三姐的婚事有关,毕竟今儿个谢青亮了身份。 她以为,马氏最多也就是想让她为三姐多多留心,再一步,也不过是带着她这三姐在权贵的圈子中走动走动,可万万没想到,这马氏竟然打的这般主意! 陆芷心头不禁一阵冷笑,娥皇女英,想的倒是挺美。 她看了看羞红了脸,一番局促模样的陆兰,淡淡一笑:“三姐娇柔可人,自有良人求娶,芷儿如今不过十二,尚未及笄,怎敢耽误。” “这无妨的……”马氏闻言急急的想要说些什么,一旁陈氏却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芷儿今儿个刚刚回来,定有许多话要同姐姐说,咱们已经叨扰许久了。” “额……是……是。”马氏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那……那改天再说。” “不急一时的。”陈氏打着圆场,拉着马氏告辞了。 二人走后,陆芷这才得以与吴夫人互诉离情,虽是时常通信,但总归多年未见,陆芷一直不大明白,吴家对自己都那般好了,对母亲定然更甚,可为何母亲这么多年都未曾回去探望过,就连自己在那也未曾回去。 若说是没有空闲,定然是不可能的,依着父亲的性子,定然也不会拦着母亲不回,毕竟吴家家产那般丰厚,毕竟他是一个连妻子嫁妆都心安理得用尽之人。 陆芷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与吴夫人详细聊了聊吴家人的近况,聊了聊自己这些年在吴家是如何度过的。 吴夫人本就是个柔弱的,听得思乡情切几度落泪。 陆芷如幼时一般哄着,两人倒也未曾因为这多年的时光而生疏。 吴夫人止了哭,陆芷便不再提江南之事,而是开口问道:“今儿个瞧着父亲唤了大哥与二哥去书房议事,这些年芷儿不在京城,看来大哥与二哥已是父亲左膀右臂,能为父亲分忧了。” 吴夫人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你父亲能有什么忧?你走了这么些年,莫说是品阶,就连官职也未曾动过,同朝为官的,即便品阶不如他,可都在稳步升迁,手中握着实权,就你父亲还是个闲差。他唤陆恒与陆哲前去,不过是问问太子殿下的事情罢了。” 陆芷心头一惊,面上却不曾露了半分:“父亲日日如此么?” 吴夫人点了点头:“但凡你大哥二哥入宫之后,你父亲都要唤过去询问的,他担着一个太子少傅的名头,可见到太子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如今也只能通过你大哥二哥了解太子近况。” 陆芷闻言嗯了一声便不再提及,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告辞:“芷儿今儿个刚回来,父亲想必是要来母亲房中歇着的,芷儿就不多留先回院子,往后芷儿日日都在家中,母亲想见便能见了。” 第066章:第三件事 虽多有不舍,但吴夫人也知晓陆芷说的在理,便不曾多留,亲自将她送出了院子。 陆芷走后没多久,陆一航果然来了,这些年吴夫人也看淡了许多,再不如往年一般,那般欢喜和热情了。 陆一航张开双臂,任由吴夫人为他退去衣衫,待吴夫人弯腰为他退去鞋袜之时,他突然感叹了道:“芷儿这些年在外,终究还是与为夫生分了。” 吴夫人闻言心头一惊,急急抬头朝他看去:“夫君……夫君何出此言?可是因为用饭之时,芷儿顶撞于你?” “那倒不是。”陆一航在一旁坐下,轻叹口气:“饭堂之事是我思虑不周,那谢清手持太子令,定然是深受陛下与太子器重,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护着芷儿,定然不会冒然现身,再者,若是现了身,又该如何落座?为夫毕竟是当朝二品,总不能当面伏低做小。” 听得这话,吴夫人默默松了口气:“即使如此,夫君又何出此言?” “没什么,不过是一时感叹罢了。”陆一航自己退去鞋袜,接过吴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正如芷儿所言,知女莫若父,她终究还是与为夫生分了几分,若是依着往常,她入府之后定会先来拜见我才是。” 对于这事,吴夫人心头自然明了,她微微垂了眸低声道:“江南不比京城,吴家又是商户之家,这么些年,芷儿的规矩不如从前了。” 陆一航闻言看了一眼吴夫人,顿了顿道:“或许如此,对了,今儿个芷儿都同你们聊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琐事。”吴夫人是个心思单纯的,当下便将院中之事一一道来,自然也就提到了马氏的那番话。 陆一航默默听着,并不开口,直到她说完,这才状似无意道:“马氏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兰儿虽比芷儿年长三岁,但还未曾定下婚事,太子派了谢清在芷儿身侧,态度不言而明,那宫中不比别处,若是兰儿真有那番造化,将来对芷儿也是助力,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 吴夫人知道他说的在理,也知道皇宫那样的地方,若能有人帮衬着,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 她的芷儿,是她捧在手心的,她不想陆芷如她一般,可……可事到如今,她那点希望已经变成了奢望。 吴夫人揪着帕子,想着想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芷儿不过十二……” “十二已经不小了。”陆一航打断了吴夫人的话,语声严厉:“明年太子便已弱冠,婚事差不多就该定下,芷儿聪慧,自然明白为夫这是为她考虑,你这个做娘的,当开导开导她才是。再者,太子身边多兰儿一个不多,少兰儿一个不少。” 吴夫人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咬着下唇不再言语,那眼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瞧着她这番模样,陆一航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他翻身上榻,语声多有不耐:“本是喜事,你在这哭哭啼啼作甚?时候不早,早些上榻歇着,明儿一早还要迎世子回朝。” 吴夫人看着他转过身去,默默擦了擦眼泪,朝榻旁走去。 陆芷回了屋,刚刚坐下,一旁夏儿与春儿便凑了过来,夏儿为她倒了杯水,笑着道:“依着小姐的吩咐,奴婢同春儿与府中下人攀谈许久,收货甚丰!”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得意,一脸邀功模样。 陆芷笑了笑,故意没接她的话,而是朝一旁春儿问道:“可打听到了什么?” “小姐!”夏儿闻言立刻嘟了嘴,娇嗔着道:“这些消息大都是奴婢问出来的,奴婢还指望着领赏呢。” 见她娇嗔,春儿、秋儿、冬儿都掩唇轻笑,春儿更是笑着道:“小姐,你还是快问问夏儿吧,你未曾回来,她就在门口盼着望着,已经憋坏了……” 陆芷闻言,面上也露了笑:“那好吧,夏儿这半日可都打听到了什么?” 见她终于发问,夏儿顿时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一脸要大谈特谈模样:“奴婢同隔房婆子丫鬟都聊了一通,打听到了许多事儿,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件?” “哪三件?” 见陆芷追问,夏儿越发精神:“第一件,便是大公子与二公子,两位公子如今已深得太子信任,据两位公子房中丫鬟所言,朝中之事,太子大都会问过两位公子意见,丫鬟们常常听两位公子私下讨论呢。” 陆芷本是含笑听着,可听完之后面上笑容却淡了,秋儿见状立刻小心问道:“两位公子深得太子信任,小姐可是不喜?” 陆芷缓缓摇了摇头:“大哥二哥能得太子信任,乃是他们的福分,我又有何不喜,只是听母亲所言,父亲几乎日日向二人询问,他们与太子相处点滴……”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而是顿了顿又问道:“剩下两件呢?” “第二件事还是与太子有关,太子得空之时,喜去京城全聚德品茶。三小姐过些日子便要及笄,原本马姨娘已经在为三小姐张罗亲事,可某日三小姐应内阁大臣嫡女宴邀归来之后,马夫人便不再张罗了。” 夏儿说到此处却突然转了话头,朝陆芷笑着道:“小姐猜猜这是为何?” 陆芷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若是我未曾记错,那位内阁大臣的嫡女是邱诗谊吧?你特意提到太子喜去全聚德,想必那日邱小姐宴请之地便是全聚德,而我那三姐恰巧遇到了太子殿下。” “小姐真乃神人!”夏儿一脸佩服道:“正是如此!” 难怪马氏今儿个会如此突兀的对自己提起此事,难怪当时她那三姐一脸娇羞模样,她本以为是女儿家听到婚事的羞怯,可不曾想竟然还有这般故事。 陆芷对此道也并不在意:“第三件呢?” “第三件是关于老爷的。”说到这个,夏儿脸上的笑便收了:“老爷又要娶姨娘了。” “什么?!” 稳重如陆芷,听得这话也是一惊:“娶谁?” 第067章:奴才多嘴 “奴婢还没打听到。”夏儿嘟了嘟嘴:“不过,这事奴婢是从老爷身旁仆人林木那打听来的,据林木说,老爷这些日子,每日下朝都会去城东某处别苑,与那女子独处到近日落,这才回府。林木还见过那女子几次,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林木乃是徐管家的侄子,是个稳重的,绝不会无缘无故暗地诽谤主子,何况,这样的事情,若非确有其事,他也不敢无中生有。 陆芷抿了唇:“此事,两位姨娘可知?” “应当是不知的。” 陆芷想了想道:“既是不知,咱们也不必宣扬,只当做不曾听闻吧。” “啊?”夏儿愣了:“可是夫人那边……” “娘那边你们也不必提。”陆芷叹了口气:“爹与那女子到底如何,咱们尚未可知,冒然说了,不过是徒惹娘伤心罢了,再者,娘跟着父亲几十年,也该习惯了。” 她这话有些无奈,夏儿闻言顿时就耷拉了脑袋,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一旁秋儿开口道:“小姐,要不奴婢打听打听,待弄清楚了小姐再做决定。” “也好。”陆芷点了点头:“只是你们初到京城,行事定要低调,万不可太过出挑,让人寻到把柄。京城不比江南,若是当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我也未必能护你们周全。” 对此冬儿是深有体会的:“小姐放心好了,当年的教训奴婢可还没忘。”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压低了嗓子小声道:“就是不知,如今的太子殿下,可还如从前那般顽劣。” 冬儿说完,便察觉到陆芷投来的目光,自觉失言,她缩了缩脖子立刻道:“奴婢错了。” 见她如此,陆芷收回目光,转眸看向屋外,默然不语。 窗外院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银色的月光洒落树间,随着树叶摇曳投落星星点点。 这么多年人心已改,府中众人早已不是离去之时那般模样,就连这院中的大树也都粗壮许多,何况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他…… 小福子端着茶,在毓庆宫里走着,他走的极慢,面上也是一片纠结之色,遇到宫人向他行礼,也都失了往常的礼数。 此刻的他,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陆姑娘回来了。 自七年之前陆姑娘不告而别之后,陆芷二字便成了毓庆宫的禁忌,谁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提起。 因为他们这些主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已化成了一根刺,深深的刺在了主子的心里。 可是小福子却觉得,对主子而言,陆芷这个名字,这个人,不仅仅是一根刺,否则主子那般日理万机,为何会常常抽空去那全聚德品茶? 全聚德的茶再好,总好不过宫里那些贡茶…… 小福子来到书房门前,顺着打开的门,朝里间正伏案处理事务的段弈看了一眼,如今的主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骄纵跋扈的模样,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年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小福子深深吸了口气,收回思绪端着茶抬脚走了进去。 烛光摇曳,书桌之后的人正在皱眉,小福子轻轻走了过去,不敢惊动了他。 伸手为段弈添了茶,小福子开始在一旁研墨,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心头那抹犹豫和复杂就更甚了。 或许他该告诉主子陆姑娘回来了,当年陆姑娘年幼,主子又是那般性子,被吓走也是人之常情,当年莫说是陆姑娘了,就连他不也是恨不得离主子越远越好? 但如今不一样了,且不说主子的性子已经沉稳,有了一代明君之风,就单单是这样貌,也是无人能及,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那些王公大臣的嫡女们,哪个看见主子不是羞成了一朵花? 当年对主子,她们是避之不及,可如今,却是趋之若鹜,见到主子,那双眼睛就离不开了。 小福子相信,陆姑娘若是见到如今的主子,定然再不会不告而别。 他杵在书桌旁一边研磨,一边胡思乱想着,即便是他多管闲事,猜错了主子的心思,那也该让陆姑娘瞧瞧如今的主子,让她明白她做错了,最不济,也该让她后悔,当年伤了主子才是。 “主子……那个……”小福子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今儿个……” “有什么话便直说。”段弈微微皱眉,将处理好的奏章放置一旁,又摊开另一份细细看了看,提笔批阅。 瞧见他皱眉,小福子把心一横,闭了眼一股脑将想说的话说完:“奴才听闻,今儿个陆姑娘回府了,就是……就是陆少傅那个聪慧的嫡女,陆芷陆姑娘!” 小福子说完,心惊胆战的等着段弈发话,可等了半天,却是一片静寂。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朝一旁段弈看去,只见他低头垂眸神色如常,只是那原本书写的笔却停在了半空之中,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滑落,缓缓浸入奏章,化成干涸的墨渍。 小福子心头一惊,想要出声提醒,可看了看段弈那坚毅的侧脸,那紧抿的双唇,到了口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书房之内一片静谧,段弈好似僵住了一般动也不动,小福子站着看着,心头忍不住叹气。 终究,他还是低估了…… 片刻僵立之后,段弈终于动了,他缓缓低头提笔,又开始在奏章上批注起来,薄唇微抿语声清冽,丝毫不见起伏更不见喜怒:“区区一个少傅嫡女,也值得你特意对本宫提起?” 小福子闻言一愣,而后躬身低头:“奴才多嘴。” 段弈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又专心处理起事务来。 见他如此,小福子不敢再开口说上半句,只专心研起墨来。 一如往常,段弈处理完了奏章便歇下了,至始至终再没开口问上半句。 小福子叹了口气,吹熄了殿中灯盏,缓缓退了出去。 殿门轻轻关上了,外间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原本躺在床上闭了眼的段弈,却又缓缓睁开了眼。 他默默看着窗外,看着那树梢明月,良久之后突然起身,拿起一旁外衣随手穿上,一个纵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殿中。 第068章:皇后有请 许是因为刚刚回来,对这一切已经生疏,亦或是有些认床,陆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 过了许久,她的心头总有一抹烦躁难以退去,干脆起身披了外衫,点上一盏灯盏,来到窗前坐下。 她没有惊动秋儿等人,只一人打开窗户,静静坐在窗旁看着院中景色。 这一切对她而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院中花草都翻种过,唯有那三棵大树仍是郁郁葱葱,在从前的地方不曾移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其中一棵大树之上,她想,那棵树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上过的一棵了。 树还是那棵树,只是当初那个掳她上树的人,若是再见,定然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吧? 当年不告而别,她对他是有愧的,这份愧疚,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去,反而沉淀在了心里越发沉重。 她想,若是再见,若有机会,若是他不怨她了,她定要好生向他道个歉…… 想到此处,陆芷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乃当朝太子日理万机,这么多年过去,又岂会记得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二品嫡女? 一阵微风拂过,夜有些凉了,陆芷从那树上收回目光,伸手关窗,就在窗户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却突然抬眸朝那树上望去。 树木葱郁,唯有树叶随风沙响,陆芷愣愣看了片刻,缓缓关了窗。 她真的是累了,竟产生了幻觉,竟以为那树上藏着什么人,正朝这边看着。 吹熄了灯盏,陆芷褪衣上榻,轻轻合眼,重新归于黑暗。 过了良久,一阵风过,院中大树微微颤动片刻,又静了下来,谢清从暗处现身,默默抬头看向那树枝,一声轻叹随着微风在院中渐渐飘散。 第二日一早,陆芷便被兴奋不已的冬儿给唤醒了。 昨日睡的有些晚,陆芷微微有些头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脸兴奋的冬儿,她揉了揉眉间起了身:“什么时候了?” “卯时三刻。”冬儿笑着道:“小姐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小姐怎的会忘?”春儿端着洗漱的水进了屋,笑嗔着:“今儿个可是世子班师回朝的日子,就算你忘了,小姐也不会忘的。”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没有开口,刚刚起床的她,脑袋还没有开始运转。 秋儿瞧见她这副模样,立刻上前伺候她穿衣起榻:“你们也真是的,不知晓小姐刚刚起来总是有些犯迷糊么?叽叽喳喳的,多亏小姐性子好,换了旁人你们试试。” 春儿与冬儿挨了训,吐了吐舌头,夏儿在一旁笑着道:“好了,秋儿姐,咱们这不是为小姐高兴么?” “有何可高兴的。”陆芷回了神,起身下榻梳洗:“今日他刚刚班师回朝,定然忙碌不堪。” 秋儿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看了一眼窗外笑着道:“今儿个一早,大街上便挤满了人,都是欢迎世子回朝的,小姐若是无事,不防出去看看?”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愣了愣,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春夏秋冬,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见她应了,春儿夏儿秋儿顿时一阵欢呼,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伺候起陆芷来,秋儿笑着退到一旁,看着三人那一脸兴奋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 陆芷任由她们摆布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她们说起段尘来,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几分,每每段尘来信,她们总是拐弯抹角的打听着写了些什么,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她们问的烦了,干脆看完之后将信丢给她们收着。 她们倒也有趣,看完了信还逐字逐句分析,研究着段尘那句话是想她了,哪句话又有什么深意,乐此不疲。 若不是她知道段尘不是那般甜言蜜语之人,若不是她看过那些信,她定然会被她们带到沟里去,认为那信上字里行间都是些肉麻之语。 想到此处,陆芷忍不住又揉了揉眉间,她们这般热衷于她与段尘之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等陆芷收拾好用完早点,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了。 春夏秋冬围着陆芷打了转转,细细观察着妆容有什么不足之处,陆芷有些无奈:“如你们所言,此刻大街上已经人满为患,我去了也不过是远远隔着人群看上一眼罢了,实在用不着如此郑重。” 春夏秋冬丝毫不理会她的话,仍在忙活着,春儿更是道:“就算小姐淹没在人群之中,世子定然也能一眼瞧见小姐,世子与小姐分别多年,这第一面自然是要郑重的。” 陆芷闻言叹了口气,罢了,她们高兴就好。 终于春夏秋冬四人对一切都满意了,陆芷这才得以出门,可还未走出院子,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便匆匆跑了过来,见到陆芷便喘着气急急道:“小……小姐,高女官来访,说奉皇后娘娘懿旨请你入宫!” 陆芷闻言皱眉,略略沉思片刻,转身对有些不安看着她的春夏秋冬道:“秋儿随我前去,你们留在院中待我回来。” 众人应了一声,目送着陆芷离开。 待陆芷消失在院外,春儿夏儿有些担忧的互看一眼转身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却发觉冬儿未曾跟上前来,春儿回身问道:“怎么了冬儿姐?” 冬儿愣愣看着院外,面上有些难过:“我跟着小姐时日最长,宫中也是去过的,按理小姐当唤我前去才是。” 夏儿闻言愣了愣,瞧着她面上黯然开口安慰道:“秋儿姐姐最年长,行事也较为稳重,小姐让她陪同前去定然是怕咱们冒失惹了祸事,小姐平日最疼你,莫要胡思乱想。” 冬儿闻言收回目光,抬脚同她们一道往回走,可面上仍有些悻悻。 陆芷领着秋儿来到前厅,远远的便瞧见高女官正坐着品茶,陈氏马氏仍是一脸谄媚的围着,只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吴夫人不再被排挤在外,而是被她们拱着站在了高女官身旁。 多年过去,高女官两鬓已有几根白发,但周身气度越发尊荣,瞧见陆芷进了前厅,当下放了茶盏笑着道:“多年未见,芷儿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第069章:心地纯善 陆芷上前朝她福身行礼:“见过高女官。” 高女官起了身,亲自将她扶起,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着,笑着道:“陆姑娘不必多礼,皇后娘娘听闻你回来了甚是高兴,这些年你在江南,娘娘可没少问你的近况,这不,你昨儿个刚回来,她便命我请你进宫了。” 陆芷闻言连忙又福了身:“芷儿谢过娘娘厚爱。” “这般多礼作甚。”高女官语声有些嗔怪:“娘娘可一直将你当自己女儿般疼爱着,此次唤你进宫,无非是太过想念你之故,若是见到她你还是这般多礼,就显得见外,届时娘娘可是要伤心的。” 她在江南一呆就是七年,莫说这些年没有与皇后娘娘有过什么牵扯,就是未曾离京之时,也从未与皇后娘娘见过一面,这将女儿般疼爱着又从何说起? 陆芷微微垂眸:“多谢高女官提点,芷儿醒得了。” “醒的就好。”高女官笑着道:“你自幼便是个及其聪慧的,许多事情不需要提点便能明白,往后你我定会时常相处,不若唤声姑姑也显得亲切。” 陆芷闻言,有些讶异的抬眸看向高女官,看着她眸中笑意,略略迟疑片刻,还是从善如流的福身应下:“芷儿见过姑姑。” 这一次,高女官没有说她多礼,也没有将她扶起,笑看着她受完了这一礼,待她起身之后,这才笑着道:“好了,时辰不早,莫让娘娘等急了。” 陆芷应了一声,随着她一道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朝外走去,身后传来吴夫人带着担忧的一声:“芷儿。” 她回过身来,朝吴夫人笑了笑:“皇后娘娘一直对女儿疼爱有佳,按理芷儿当给娘娘请安才是,待女儿回来之后,再与母亲讲过江南趣事。” 吴夫人十分担忧,可她除了担忧别的什么也坐不了,瞧着陆芷笑颜,她只能勉强回了笑:“好,娘在家等你。” 陆芷朝她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色,这才回身出了门。 陆芷与高女官同乘一轿在街道上行驶着,虽然未曾掀开轿帘,但光听这声音便知晓此刻街道上定挤满了人,时不时可听见禁卫军呵斥人群后退的声音。 这些人都是听闻段尘今日回朝,自发来到街头欢迎他的。 也难怪,这次他大败匈奴,不仅使得匈奴几年之内无力再犯边境,更是鼓舞了齐国将士士气,安定了人心。 就连他自己,在来信之中,提起此次大败匈奴也略带得色,全然忘记了从前那一封封充满懊恼的来信。 她知道,这次胜的有多艰难,他本可以在击退匈奴之后便班师回朝,可他非要将匈奴打的再无还手之力才罢休。 他说,若非如此,他无法安心处理回京之后的事,也无法全心为他们的将来谋划,最重要的,他对不起那死去的十万将士! 二十万大军出征,回来的已不足十万,这是何等惨烈…… “在想什么?” 陆芷回神,迎上高女官看过来的目光,轻声答道:“回姑姑的话,没想什么,只是将要面见娘娘,有些紧张罢了。” 高女官闻言轻轻笑了:“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我信,你说这话我不信。” 她虽是含笑说的,可说的极为认真,能够成为一品女官代掌凤印这么多年,高女官绝非常人。 对着这样的人说谎,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所以陆芷哑然了。 高女官见她低了头,笑着道:“你莫要担忧,娘娘对你只有喜爱,当年便想要见你,只可惜你溜的太快。如今回来,娘娘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句溜的太快,道出了她当年心境,陆芷不由了几分尴尬:“多谢娘娘厚爱。” 高女官笑了笑:“厚爱你的可不仅仅是娘娘,今儿个世子班师回朝,文武百官都在太和殿迎接,太子自然也在,你大可放心。” 陆芷闻言一愣,有些诧异的看了高女官一眼,高女官笑看着她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当年若不是为了避开太子殿下,你又何必去了江南,一去还那般之久?” 她又提起当年之事,陆芷心情有些复杂:“其实并非为了避开殿下。殿下看似跋扈,实则心地纯善……” “心地纯善?”高女官闻言笑意更甚:“你说的是当年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殿下可万万用不到纯善二字了。” 陆芷有些疑惑的看她,可高女官却转眸看向别处,显然不愿再言。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陆芷随着高女官进了宫门,穿过御花园来到了坤宁宫前。 秋儿被宫人拦在了坤宁宫外,她虽然性子沉稳,但终究是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忐忑,被拦下之后略带慌乱的喊了一声:“小姐!” 陆芷回身,看了看拦下她的宫人,对秋儿道:“无妨,你在此等我便是,不可随意走动,若有贵人前来,莫要失了礼数。” 她的话虽是平常,但秋儿那颗有些慌乱的心却平复了下来,朝她行礼:“秋儿记下了。” 见她平复,陆芷嗯了一声,这才转身随着高女官离去。 高女官领着她一边朝宫内走,一边笑着道:“你那丫鬟倒也是个稳重的,只是未曾见过什么场面,你若带着她在身边多多走动,将来会是一帮手。” 这话显然是在提点她,陆芷微微福了福身:“谢姑姑。” 说话间已到殿门,宫人见到高女官与陆芷,立刻行了一礼道:“娘娘已在殿中等候多时,姑姑与姑娘前去便是。” 高女官应了一声,领着陆芷进了殿内。 大殿内萧皇后正懒懒的坐在高座之上,闭着眼假寐,身后宫女替她揉捏着肩胛,察觉到有人入殿,萧皇后缓缓睁开眼。 未等高女官与陆芷开口行礼,萧皇后便笑着道:“这便是芷儿了吧?竟比画像上的更甚三分,快过来,让本宫好生看看。” 入殿之后陆芷便目不斜视,听得这话,这才抬眸朝高座上看去,只是一眼,心中便不由暗叹,不愧是当朝国母,那番雍容与华贵已不是言语能够形容。 第070章:你要什么 “还愣着?”高女官轻轻碰了碰陆芷的胳膊,笑着道:“娘娘在唤你呢。” 陆芷收回目光,盈盈拜下:“臣女陆芷,见过皇后娘娘。” “行了,莫要那般多的礼数。”萧皇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快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陆芷起了身,迈着步子缓缓朝上座走去,她走的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显得十分从容,刚刚来到萧皇后身旁,萧皇后便牵了她的手,笑意盈盈的打量着。 陆芷微微垂眸,并不与萧皇后对视,但也未曾低头,就这般站着任由她打量。 萧皇后打量片刻,收了目光,转眸对高女官笑着道:“瞧,当真与画像上的一般无二,只是这气度比画像上更甚三分。” 高女官笑着点头:“可不是,画像毕竟只是个画像,哪能将陆姑娘出尘之姿尽显。” 萧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说完,她又转眸看向陆芷,打量了下她的神色:“你这性子仍如小时候一般,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面上,难道你就不曾好奇本宫说的画像是何物?又从何而来?” 陆芷闻言抬眸看向萧皇后,并未回答,而是说了一句看似没有关系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萧皇后闻言顿时笑了:“好一个莫非王土!来人,赐座。” 京城的大街上人头攒动,虽有士兵维持着,但依旧抵挡不住众人的人情,他们或翘首盼望,或互相交谈,所盼所望的无非是那凯旋的人。 段尘骑在马上一路目不斜视,任凭两侧百姓欢呼。已过弱冠的他,如今更显英姿飒爽,虽在苦寒之地奋战多年,但却丝毫未曾影响他的样貌,反而更觉气宇轩昂。 武一策马伴他身侧,看着那鼎沸的人声略略皱眉:“自古将士凯旋归京,当由永定门而入,经正阳门、安天门,路太庙、午门入宫,可咱们却是从这德胜门而入,过地安门入宫。” “可不是。”武二咬了咬牙:“不过太庙、社稷坛,陛下这是几个意思?!” 段尘闻言目不斜视,似乎没听出他们的怨气一般淡淡道:“不好么?德胜门正是得胜之意,再者,由北门入宫,也少了些路途。” 武一仍是怨气冲天:“此德胜非彼得胜……” “行了,你少说点吧。”武二打断了他的话,朝目不斜视的段尘看了一眼:“爷说好便就是好。” 武一看了一眼段尘,无奈叹了口气:“行,听爷的。” 因着一道圣旨,归京的十万将士被留在京城之外,唯有数十名亲信随着段尘入京,而这些亲信却在到了宫门之前又被拦了下来,拦他们的不是别人,乃是领侍卫大臣傅长明。 傅长明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之上,看着这数十名本是凯旋而归,封功论赏的将士心情十分复杂:“传陛下口谕,众将士止步!镇疆王世子段尘单独觐见!” 听得这个命令,将士们都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口谕的意思。 这些将士在北地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各个都是一身血气男儿,待他们明白口谕之意顿时便恼了,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怒声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我等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二十万大军出征,归来不足十万!不让将士们入京修整便罢了,怎的连我们几个入宫面圣都不行?!” “是啊!陛下这般岂不是寒了我等将士之心!” “陛下乃一代明君,怎的会如此行事?!” 众人纷纷怒声开口,各个神情激愤,场面眼看着便要失控。 傅长明也是将士出身,也曾在征战数年,他们的心情他岂会不知?可是他知又如何,理解又如何,正德帝口谕如此,而他身为领侍卫大臣,不得不奉旨行事。 看着这些激愤的将士,傅长明心头很是担忧,他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段尘,带了一丝恳求:“世子,陛下口谕如此,下臣只能依命行事,若是在这么闹僵下去,只怕吃亏的还是将士们。” 段尘看他一眼,面上神色淡淡,傅长明忍不住又带着恳求唤了一声:“世子……” 段尘转眸看向宫门,缓缓抬起一只手,随着他这只手抬起,原本群情激奋,正在吵闹的将士们,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双腿夹着马腹一勒马缰,昂首挺立,动作整齐划一。 傅长明瞧着,忍不住心头惊叹,这般令行禁止,就连禁卫军都只能叹为观止。 段尘放下手臂,朗声道:“众将士听令!退至宫门外三丈!” 随着这声令下,只见数十将士一同掉转马头,马蹄同步行至三丈外列队,无需口令,无需领军,整整齐齐。 傅长明看了一眼那齐整的数十将士,这才转身对段尘道:“多谢世子体谅,世子请!” 段尘翻身下马,一身戎装腰带佩剑,昂首挺立迈步朝宫中走去。 傅长明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他腰间佩剑,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移开目光只当未见。 “镇疆王世子觐见……” “镇疆王世子觐见……” 随着太监们这一声声宣见,段尘一步步走进太和殿,戎装铠甲,随着他行走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在这空旷的太和殿内显得异常清晰。 他来到殿中,取下头盔单膝跪地:“臣段尘,见过陛下!” 龙椅上的正德帝轻咳一声:“快起来。” “谢陛下!” 段尘起身,抬眸看向这高高在上的人,多年未见他消瘦了许多,面色也不如当年自己离京是那般好了,双鬓也几乎全白了。 他在操心什么?旧疾复发命不久矣的时候,他还在为谁操心? 四目相对,正德帝微微皱眉:“世子多年征战,此次更是大败匈奴功不可没。朕欲嘉奖于你,不知你想要些什么?” 段尘闻言重新跪下:“谢陛下厚爱,只是这次能够大败匈奴,并非臣一人之功。” “朕自然知晓并非你一人之功,你那镇疆王府活着回来的十万将士,稍候朕另有封赏。”正德帝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朕现在问的是你,你想要什么?!” 第071章:段弈宣旨 正德帝这话的语声颇为严厉,大殿之中各个噤若寒蝉。 这些年,正德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这脾气却一日比一日暴躁,众人稍有过失便会被训斥严惩,此刻已是人人自危,哪里还敢说上一句。 段尘单膝跪在殿中,双眸微垂半响无语。 他不开口,正德帝面上也有了几分厉色:“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段尘还是没有回答…… 正德帝恼了,他握紧了龙椅扶手双眉紧皱,众人一瞧他这般模样,顿时纷纷低了头。 就在正德帝即将发怒之际,在他下侧的段弈突然上前一步,他低头看向虽是跪在殿中,却依旧背挺的笔直的段尘道:“堂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是大齐的功臣,又是本宫的堂兄,你有什么所想,相信于公于私,父皇都会满足于你。” 见段弈开口,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这个当口,也只有太子出声,才能平复陛下怒火了。 段尘抬眸看向段弈,只见他眼眸深邃眸色幽暗,他微微扬起唇角:“多年未见,殿下长高了。” 淡淡一句长高了,不但立刻缓解了殿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还将国事化成了家事。 段弈看着段尘,薄唇微抿:“多年未见,堂兄也已成一代名将了。” “殿下谬赞,若非殿下全力支持,保障我军补给,又何谈大胜匈奴。” “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两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竟仿若无人畅聊起来。 龙椅上的正德帝看着二人,皱了皱眉:“行了,有什么话退朝后再聊不迟。” 段弈段尘闻言齐声应是。 经过段弈这般一聊,正德帝面上怒色已淡去,他看了看跪在殿中的段尘叹了口气:“征战在外,倒将你变得执拗起来。罢了罢了,起来回话。” 段尘本是功臣,此次更是大胜得回,不但未受正德帝嘉奖厚爱,反而在这殿上跪了两次,如今正德帝唤他起身,却好似恩典一般。 可段尘似乎毫不在意,闻言之后更是恭敬谢恩。 正德帝看他这般姿态,缓缓闭了眼:“朕有些乏了,弈儿,宣旨。” 一旁太监捧着圣旨上前一步,段弈登上高台来到正德帝身旁,伸手接过圣旨徐徐打开,只是一眼,面色却瞬间暗沉下来。 正德帝睁开眼看向他道:“怎么不宣?” 段弈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垂手恭听的段尘,深邃的黑眸隐有流光闪动。 正德帝已有不耐,厉声道:“宣旨!” 段弈闻言微微吹了眼眸,薄唇微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朗声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匈奴大败,众将士功勋卓著,特赏金万两,犒赏三军。镇疆王世子段尘战功显赫,特赐封为护国将军,赐良田万顷,黄金千两。另,为防匈奴卷土重来,城外将士修整半月前往边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圣旨宣完,满朝文武皆愣,休整半月前往边关?这是明摆着要赶那些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走! 不用想也知道,这道圣旨颁布下去之后,那些活着回来的十万将士,该是何等的寒心! 这道圣旨,看着是犒赏三军,封赏段尘,可傻子也知道,这是明摆着对段尘…… “臣领旨谢恩。” 段尘面上毫无波澜一片平静,弯腰拱手行礼,上前一步欲领圣旨,可拿着圣旨的段弈却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圣旨又放回了一旁太监的托盘里。 段尘略带诧异的看他一眼,正要开口,却听得段弈道:“堂兄大胜得回定然累了,不若早些回去歇着。” 段尘看了看段弈略略暗沉的面色,又看了看那托盘上的圣旨,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乏了。”说完后退两步,又退回了殿堂之上。 “退朝!”一声怒吼响彻大殿,众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声怒吼不是出自旁人,而是出自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然而正德帝却不管满朝文武面上惊色,只满面怒容朝段弈喝到:“你!随朕到书房!” 看着正德帝拂袖而去,满朝文武心头阵阵冷汗,陛下的心思真的是越来越难猜了,这般喜怒无常,今后可要更加谨言慎行。 段弈看了看正德帝离去背影,转身挥了挥手,似有些无力:“退朝吧。”言罢转身离去。 正德帝走了,段弈也走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这才转身对段尘道贺,但所贺之事只是他大胜归来,只字未提封赏。 毕竟谁都知道,以段尘的身份地位,一个护国将军的头衔,一些良田黄金,全然谈不上一个赏字。 陆少傅也跟在人群之中道贺,说的也是与众人相同的场面话,可他一开口,原本只是笑着应着的段尘,却突然看向他道:“保家卫国乃是在下本分,少傅谬赞了。” 听得他突然的回话,众人愣了,陆少傅也愣在当场一时竟忘了回话,待他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段尘却已趁着众人发愣的功夫,离开人群朝殿外走去。 刚出宫门,武一武二便迎了上来,面上带着几分担忧:“爷,如何?” 段尘接过武一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淡淡答道:“如我所料。” 武一武二闻言顿时皱了眉,不再问上半句,翻身上马伴着他朝前走去。 一众亲信看着他缓缓而来,各个挺直了腰杆,等待着他发话。 段尘来到他们面前止了马步,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个个扫过,而后朗声道:“各自回营论功行赏,修整半月!” 众将士面露喜色,齐声朗道:“尊令!” 他们皆是镇疆王府的人,也是段尘的亲信,于他们而言,多年征战在外,如今大胜得回,段尘的一句论功行赏修整半月,最为更适用。 更何况,对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这一系列事情下来,他们已不报任何希望。 他们脑门上,骨子里刻着的都是镇疆王府四字! 回去的路上,武一恼道:“如今大军在城外驻扎,陛下不允入城,可这休整半月,难道就让将士们在荒郊野外喝西北风不成?!” 第072章:为何不宣 武二叹了口气:“是啊,爷,这些将士都是王府亲卫,你领出去二十万,如今只剩十万归来,难道还要让这些将士们憋屈着不成?” 段尘侧目看他们二人一眼,淡淡问道:“陛下旨意是如何说的?” 武一武二自幼跟随段尘,听他这般一问,便立刻知晓他已有对策。 武一当即禀道:“圣旨上说,十万大军入城,定会扰民,故而命我等驻扎城外。” 段尘收回目光看向远处,侧颜俊朗语声依旧淡淡:“十万扰民,一万总不会扰了。若是一万仍扰,那就一千。” 武一闻言顿时笑了:“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众将士。” 说完,不等段尘应允,立刻掉转马头,策马而去。 武二看着他策马离去,忍不住喊道:“城内不允策马,小心些!” “知道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武二叹气收回目光,默默跟着段尘走了一段,想到了什么笑着开口道:“爷,陆姑娘昨儿个就回京了吧?” 听得这话,段尘一直古井无波的俊颜,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唇角也微微扬起:“嗯,昨儿个午后便到了。” 见他扬了唇,武二也跟着露了笑:“爷与姑娘三年未见,也不知这一见会是何等光景。” 言罢,他将段尘上下打量一遍,笑着道:“爷可比三年之前黑了不少,也瘦了。不知陆姑娘可会嫌弃。” 话音刚落,骑在马背上的段尘身子便是一僵,转面朝武二看去:“丑了?” 武二压了笑,一本正紧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丑了。” 段尘闻言面上顿时闪过一抹复杂,默默垂眸半响,语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懊恼:“早知如此,当时在殿上就该要了她去才是。” 武二本是打趣之言,听得他提起殿上之事,顿时收了笑,带着担忧:“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段尘看向远处,收了面上神色淡淡道:“不过是在殿上之时,陛下连问三次,我想要什么。” “爷是如何答的?” “我没开口。”段尘剑眉微皱:“我想要的很多,但他给不起,既然给不起又何必开口。” 武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爷说的极是,只是这东西也是一样一样得的,爷不该就这般白白放过了机会。” 段尘闻言突然轻哼一声,面上带了自嘲般的笑容:“陛下我自是再了解不过,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皆在,我所能求的也是有限,若今日我当真开了口,那么这便是我今生唯一所求,至此之后,他对我再不相欠。” 他说着说着笑容便淡了,武二闻言也是沉默。 不欠?怎会不欠? 他们相谈语声极低,非功力深厚之人不可听闻,夹道欢迎的百姓们仍在笑着欢呼着,全然不知他们心中的大英雄,此刻心头是何种光景。 陆芷坐在萧皇后下首座,被萧皇后拉着说了好一会的话,聊的无非是些平日琐事,萧皇后问,陆芷答,绝不多答一句,也不少答一分。 就这般一问一答,竟也过了一个时辰,坤宁宫内看似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但个中滋味唯有当人知晓。 眼看着便到了午时,萧皇后向宫女问了时辰,笑着对陆芷道:“不知不觉竟已这个时辰了,不若留下同本宫一道用饭。本宫这里鲜有人来,平日甚是寂寞。” 说完未等陆芷开口,萧皇后便向高女官吩咐道:“这个时候应当散朝了,你去将太子唤来,同本宫一道用饭。” 高女官笑着应下,转身便走。陆芷那诸多推辞的话,就这般被堵在了喉中。 萧皇后笑看着她:“怎么?不愿陪本宫用饭?” 陆芷闻言连忙摇头:“能与娘娘一道用饭,是芷儿求也求不来的恩典。” “那就是不愿与弈儿用饭了?” 面对萧皇后这突然而来的问话,陆芷一时有些慌乱,她微微低了头:“不……不是。”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萧皇后似乎被陆芷这略显慌乱的模样给逗乐了,笑着道:“你无需如此,弈儿不会吃人。” 陆芷知晓自己有些失态,听得这话不由面上微微犯红。 这红并非源于羞怯,而是因为内疚。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面对那个将自己视作唯一朋友,却被自己不告而别而抛弃的少年。 人说,这世间最珍贵的便是少时友谊,因为那可能是人这一生最纯真,最真挚的情感…… 她心头有愧…… 高女官去了很久,久到萧皇后都有些安奈不住,欲派人前去催促的时候才回来。 回来之后,面上一改先前笑意,而是一副担忧模样:“回娘娘的话,殿下正在御书房受训,一时来不了了。” 萧皇后闻言顿时皱眉,连声问道:“受训?为何受训?” 高女官看了陆芷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暂时不知,但据邓总管所言,似乎与今日早朝的圣旨有关。” “圣旨?”萧皇后皱眉沉思片刻,叹了口气,转眸对陆芷笑了笑:“罢了,就你陪本宫用饭吧。” 此刻御书房内一片狼藉,未曾批阅的奏章被拂落在地,整个御书房仅余段弈与正德帝二人。 段弈双膝跪地,低头沉默不语。 正德帝怒视着他,胸口起伏不定:“说!为何最后对段尘的安排不宣?!将段尘派往西域长府的旨意为何不宣?!” 段弈低着头,面对着正德帝那滔天怒火,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正德帝见状怒气更甚,随手抄起桌上砚台高高举起,就要往他身上砸去,可那砚台在正德帝手中举了良久,最后却被狠狠掷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正德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段弈,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你可知道这是妇人之仁?!他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朝中军中均有威望,你没听见暗卫是如何回报的?全城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若不将他赶往边疆,远离京城,有朝一日你拿什么与他斗?!你到底明不……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的正德帝的呵斥,段弈见状急忙起身,来到他身旁扶着他,语声暗哑:“父皇息怒……” 第073章:得凤成皇 然而正德帝此刻却无力回答,他以帕掩口,一声接一声的咳着,直到过了良久,那剧烈的咳嗽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段弈轻拍着他的背,语声越发暗哑:“父皇息怒……” 正德帝轻轻推开他,展开手中用来掩口的帕子,上面那鲜红的血迹尤为醒目。 经过这一咳,正德帝似乎已经无力,他用手支撑座椅,缓缓坐下闭了眼:“弈儿,父皇的日子不多了……” 看着那鲜红的血迹,听着那无力的语声,段弈喉间一紧。 开口便要唤太医,正德帝却睁开眼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朕这一生武定边疆,减赋税兴农业治水患,对的起齐国百姓,对得起列祖列宗。明君做了一世,朕累了,也厌了,朕最后只想为自己、为你活一次,被万人唾骂也好,被后世不齿也罢,朕只想留给你这万里江山!” 段弈的喉间被堵住了:“儿臣知晓……” “不,你不知晓……”正德帝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若知晓,今日又岂会不宣旨意?坏事朕来做,恶名朕来担,只要你能平稳接手这万里江山,父皇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父皇……” 段弈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抬眸看着正德帝,俊脸之上一片坚毅:“父皇,您的心意儿臣知晓,您为儿臣所做的一切,儿臣都明白。就如您心疼儿臣一般,儿臣何尝不心疼于您?父皇英明一世,即便……即便去了,儿臣也希望您是带着英明而去,属于儿臣的,儿臣希望自己一手夺取,而不是毁了父皇一世英明才能得到。” “儿臣敬您仰您,也希望这天下人敬您仰您,儿臣恳请父皇,请父皇儿臣定能够凭借自己之力,成为如您一般的明君。若是儿臣这点都做不到,即便坐上靠着父皇毁了自己一世英明,而得来的位子,这位子也定做不长久!” 正德帝怔怔的看着他,好似今日才认识他一般,四目相对,他仿佛瞧见了当初的自己。 半响之后,正德帝缓缓闭了眼:“罢了,你既有这等宏愿,那一切便依你之意,只是有一事父皇需提醒你,国师临死之时曾言,你与段尘皆是帝王之命。” 段弈闻言,语声低沉:“儿臣知晓。” “起来吧。”正德帝叹了口气睁开眼道:“今日你母后将陆家丫头唤入宫中,定会留她用饭,你若此刻前去尚能遇见。” 段弈闻言微愣,缓缓起身却丝毫没有离开之意。 正德帝看着他这般模样,立刻便皱了眉:“父皇依你之意,却也不是让你这般任性的!莫要忘了,那陆家丫头极有可能便是真凤,得真凤者方可成皇!” 段弈抿了抿唇,语声冷淡:“若靠着女子成皇,这皇也未免太过儿戏,再者,真凤也未必就是她。” 正德帝闻言没好气的拍了拍扶手:“撇开那些真假凤凰一说,就凭那丫头的聪慧与品性,就足以值得你上心!若有她在你身侧,朕也能放心许多!这个时候,竟犯了女儿家的矫情!快去!” 听得这话,段弈默默看了正德帝半响,良久才轻咳一声,将守在门外的太监总管邓海唤来,吩咐他好生照料正德帝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正德帝向一旁邓公公问道:“他先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邓海上前搀扶着他起身,恭声答道:“奴才在外间听得清楚。” 正德帝叹了口气,语声怅然:“这孩子心气极高,朕这番所为,他已心生不愿,否则也不会密不宣旨。” 邓海宽慰着:“陛下所为皆是为了殿下,殿下即便现在不愿,将来亦会感激陛下,只是……” “只是如何?”正德帝看他一眼,皱眉道:“你与朕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直说?” 邓海伴随正德帝已经四十余载,情意自然非比寻常,这世间只怕除了萧皇后,便是这邓海与正德帝最为亲近了。 “奴才只是担忧,殿下毕竟年少,又心气极高,陛下当真要随了殿下的心意行事?” 正德帝轻哼一声:“若当真随了他的性子,只怕这江山也交不到他的手中,如今他对朕行事已有抵触之心,勉强行之不过惹他厌恶罢了,暂且随着他吧。” 邓海闻言叹道:“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陆芷在坤宁宫陪萧皇后用膳,许是因为知晓段弈在挨训的原因,萧皇后食欲有些恹恹不振,高女官在一旁为她布饭,劝了许久,她才勉强吃上一些。 陆芷也有些心不在焉,秋儿在宫外候着,萧皇后这般模样,她也不好开口让她进来,也不知秋儿是否遇到了什么人,是否犯了什么错。 毕竟皇宫这地方,任何一个主子都能对秋儿随意打骂,但愿她平安无事。 再者,她还牵挂着旁事,段尘今日凯旋归京,十万大军不允进城,看似为民考量,但自古就没有凯旋将士不得入京的话。 先前听闻段弈受训,还与圣旨有关。今日朝堂之上,唯一大事便是段尘归京,不用想也知晓,这圣旨定是为段尘而宣,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圣旨,竟连宣旨的段弈都挨了训。 用饭的两个正主都是心不在焉模样,这饭吃的定然是无滋无味。 “太子殿下到!” 外间突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声,陆芷与萧皇后顿时抬起头来,萧皇后急急朝一旁吩咐道:“快去备上几个太子喜爱的饭菜来。” “不必了。” 萧皇后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一清冽的男声,那声音并不浑厚,也不似段尘的温润,但却十分润耳,好似玉石之声,动听却又有些偏冷。 这声音陆芷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听得这语声,还有那渐渐临近的脚步,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她急忙起身,随着那些宫人一道,在一双绣着金丝四文龙的黑靴踏进门时,福身行礼:“臣女陆芷,见过殿下。” 她不敢抬头,只默默瞧着那双金丝黑靴走进屋内,走到饭桌一旁。 第074章:为他布饭 “儿臣给母后请安。” “行了,快坐。”萧皇后瞧见段弈便带了笑:“饿了吧?。” “确实有些饿了。”段弈落了座,举箸开始用饭,至始至终都未曾看那些宫人一眼,也未曾开口让那些宫人起身,而那些宫人之中,自然也包含了陆芷。 一旁小德子悄悄看了一眼低头垂眸的陆芷,上前为段弈布饭。 萧皇后看了看专心用饭的段弈,又看了看福身不起的陆芷,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行了,都起来吧。” 陆芷随着宫人一道起身,仍旧是目不斜视,或许是因为心虚,她竟然不敢朝对面那人看上一眼。 萧皇后看向陆芷笑着道:“怎的弈儿来了,你反而拘束起来?你同弈儿也算是青梅竹马,无需多礼入座用饭吧。” 陆芷被萧皇后那句青梅竹马,给弄得微微红了脸,虽说青梅竹马有两小无猜之意,但这原话本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陆芷暗恼自己想的太多,但这种时候再让她用饭,她实在是用不下去了。 她抬了头看向萧皇后:“谢娘娘,臣女已用完。” “这么快便用完了,难怪是弱柳之姿。”萧皇后笑着道:“不过也好,小德子虽跟着弈儿多年,但总是毛手毛脚, 弈儿刚来,你便为他布饭吧。” 听得这话,陆芷愣了,直觉便朝对面段弈看去。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多年未见的他,现在是何般模样。 若是说段尘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如玉的,那他却是有些冷峻,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轮廓坚毅,周身散发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气息。 陆芷有些诧异,现在他,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骄纵顽劣,总是神采飞扬的他,已经判若两人。 小福子有些委屈,自己一向是心细如发的,皇后娘娘为此还曾夸赞过他,可怎的今日,他就变成了毛手毛脚了? 他看了看低头用饭,至始至终未曾抬头,也未曾开口同意,或是开口拒绝的主子,突然醒悟了。 他连忙将箸放下,退至一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对陆芷道:“奴才自幼就不是个心细的,也总弄不清主子的喜好,主子早间便没有用饭了……”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吸鼻子,好似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 陆芷见状嘴角微抽,弄不清段弈的喜好?若是她没有记错,当年那个跟在段弈身边,借给自己衣衫穿的人就是他吧?他跟着段弈这么多年,若当真连段弈喜好都分不清,他是如何活到现在,还这般大摇大摆跟在段弈身边的?! 陆芷看了看周身散发着冷气,一言不发的段弈,心头长长叹气。 他们都这般说了,假的她也得当成真的,她根本没的选。 她低低应了一声,缓步朝段弈走去。 来到他身旁,举起箸,看了看他面前碗里的饭菜,心中大概有了数。 他不喜葱姜,不喜辛辣食物,口味竟偏似江南之人,喜爱偏鲜甜之菜式,与她几乎相同。 桌上饭菜陆芷大都是尝过的,故而也知晓什么样的菜式适合段弈的口味,当下抛开心头那些理不清的纷扰,认真开始为他布起菜来。 萧皇后看着她布了几道菜,偏头与高女官相视一笑,眸中皆是满意之色。 连布了几道菜后,高女官突然开口道:“娘娘,到了平日午间小憩的时候了。” “是么?不知不觉竟这般迟了。”萧皇后十分配合的叹了一声,转眸对陆芷道:“人老了,这作息就不能乱,芷儿,弈儿便交给你了,本宫先去小憩片刻。” 陆芷除了点头,说自己定会不负使命,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萧皇后又对段弈道:“弈儿,芷儿便交给你了,她虽受母后所托为你布饭,但也是少傅嫡女,切莫真当宫人使唤了。” 段弈闻言抿了抿薄唇,清冽的语声带了几分冷意:“是。” 听得这一声是,萧皇后满意的笑了笑,由高女官搀扶着起身朝外走去。 高女官扶着萧皇后走出殿门,回身朝宫内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呼啦啦也跟着走了。 小福子杵在那,看了看退去的宫人,又看了看布饭的陆芷,还有一言不发,至始至终头也不抬的段弈,十分机灵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偌大一个大殿,瞬间只剩下了陆芷与段弈二人。 众人在时,陆芷倒还镇定,如今只剩下了她与段弈二人,一种尴尬与局促便渐渐涌了上来。 陆芷轻咳一声,兀自镇定,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自己是个丫鬟,正在伺候主子用饭,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认真布饭,段弈也不发一言,一个布,一个吃,谁都不曾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段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碗往前推了推,陆芷知晓他这是用完了,便跟着放下筷子,略带忐忑的等着他开口。 可等了半响,却未曾等到一句,她低着头不知他到底是何想法,只有眼角余光瞧见他,坐在座上,似乎没有离开之意。 两相无言,各自僵持,有那一瞬,陆芷感觉好似回到了初见之时,两人在课堂上互相瞪眼,谁也不肯退让的场景。 可是这一次,陆芷僵持不起,秋儿还在外间,而且她知晓,此人甚是倔强,自己不开口,他能坐到老天荒。 又过良久,陆芷暗自长长叹气,这本就是她的错,本就是她对不起他在先,如今也到了该认错的时候了。 于是她抬起头,想要同他好好谈谈,可刚刚抬眸,便落入了一双黑色的眸中。 这是一双漆黑的双眸,眸中好似有着旋涡,暗藏着看不见的巨大风暴,含着太多太多的复杂,有些冷,还有些恨…… 恨? 是了,他是该恨她。 她本已做好了接受这种结果的打算,可当她真的迎上这样的目光,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还是内疚的低下头去。 段弈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之人,多年未见她已亭亭玉立,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黛眉若柳,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在眼睑之上投出剪影。 他就这般看着,深邃的双眸幽暗的透不出光来,片刻之后默然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起身朝外走去。 第075章:秋儿失踪 陆芷低着头,看着那双金丝黑靴朝外走,连忙抬头跟了上去,如今的段弈已比陆芷高出不少,那双长腿迈步,陆芷更是要疾走才能跟上。 小福子守在殿外,瞧见段弈出来略略有些诧异,再一看小碎步跟上的的陆芷,便知晓二人定还没有冰释前嫌。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段弈却从他身旁而过,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小福子看了看落后一步的陆芷,有些犯难,皇后明摆着为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也明摆着将陆芷托付给了主子,如今主子就这般走了,那陆姑娘要怎么办? 可一转头段弈已经走出老远,不得已小福子只有将陆芷的事抛在一旁,小跑着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陆芷知晓自己是被丢下了,当下停了脚步不再去追。 为了给二人制造独处的机会,萧皇后领走了所有的宫人,陆芷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一时不知该去该留。 想到留在坤宁宫外的秋儿,陆芷还是决定先去寻人,然后再同萧皇后请辞。 她着实有些担忧秋儿的安危,快步走出大殿,来到坤宁宫正门,也就是当初秋儿被拦住的地方。 可当她来到正门一看,哪里还有秋儿的影子?! 陆芷心头咯噔一声,急急寻了守门宫人问道:“可曾瞧见我的贴身丫鬟?便是先前我入宫之时被拦在外的那个。” 被问的宫人愣了愣,朝她行礼答道:“奴婢刚刚轮值,陆小姐的丫鬟并未曾瞧见。” 陆芷闻言皱眉:“你是何时前来当值?” “回陆小姐的话,奴婢实在巳时三刻前来当值的,那时便未曾瞧见陆小姐的丫鬟。” 也就是说,巳时三刻之前秋儿便不见了,就在她入了坤宁宫没多久的时候。 秋儿是个稳重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次入宫自己才特意带着她前来,她绝不会独自乱走,尤其还是在自己特意嘱咐过得情况下。 可见她定是被人带走的,而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宫人,若是一般宫人带走秋儿,定会有人知会自己一声,即便那些宫人忘了,秋儿定会提醒一番,毕竟自己是被皇后请入宫的,又是高女官亲自去迎的人。 带走秋儿的人,在这宫中定颇有权势,而这权势甚至大到可以让坤宁宫的宫人都闭了嘴。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自己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若是慌乱之下前去寻找,莫说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就是找到了,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辰。 而现在,每一刻对她都及其珍贵,带走秋儿的人,若是怀着善意倒也罢了,若是来者不善,她花费的时间越久,秋儿便越危险。 想到此处,陆芷不再停留,转身又回了宫中,直奔后殿皇后寝宫而去。 陆芷对这坤宁宫并不熟悉,问了几个宫人才寻到了萧皇后寝宫门前,好在她是萧皇后请入宫的客人,一路之上倒也未曾有人拦她。 来到殿外,陆芷并未瞧见高女官,只有几个宫女在殿外守着。 陆芷看到了萧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敢问高女官现在何处?我有急事寻她。” 那大宫女见到了萧皇后对陆芷的礼遇,又见了用饭之时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当下朝她行了一礼道:“回姑娘的话,姑姑平日里也有午间小憩的习惯,娘娘睡下之后,姑姑便去歇着了。” 陆芷闻言顿时有些焦急,她知晓若是将高女官唤起,她还没有这个资格,但这个时候,她除了高女官再无旁人可求,当下朝那大宫女恳求道:“我却有急事,还请劳烦告知高女官在何处小憩。” 大宫女瞧见她面色甚是焦急,顿时有些为难:“陆姑娘,奴婢不是不想告知于你,而是姑姑素有头痛之疾,若是午间没有小憩,晚间定是要头痛的,不知姑娘可否稍等片刻,带姑姑醒后,奴婢定第一时间告知姑姑。” 听得这话,陆芷也是一阵为难,若是仅仅扰了高女官休息倒也罢了,可高女官有宿疾,她冒然吵了,定要惹人厌恶,再者,那带走秋儿的人也未必就是恶意,秋儿也未必有危险。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赌不起。 那大宫女似乎也看出了陆芷的为难,犹豫着开口道:“若是陆姑娘不弃,可将难事告知奴婢,姑娘乃是娘娘请入宫的贵人,奴婢也当为姑娘分忧。” 听得这话,陆芷当即便将秋儿不见的事情告知于她。 大宫女在宫中多年,陆芷一说完,她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当下不再犹豫,对陆芷道:“此事非同小可,奴婢无法做主,还请姑娘随奴婢去寻高姑姑。” 说完,便带路往前走去。 陆芷见状连忙跟上,边走边朝那大宫女道:“多谢。” 这一声多谢,她是真心的,这大宫女全然不必亲自领着她去寻高女官,只需告知自己高女官住处,让自己寻便可。要知道,她去寻了,引得高女官宿疾发作,那是她的过,可如今这大宫女领了她去,不管秋儿最后如何,所有的过错都是眼前这大宫女来背。 故而她这一声多谢,诚心诚意。 大宫女闻言回眸对她笑了笑:“奴婢名唤月儿,姑娘若是不弃,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便是。” 月儿领着陆芷来到高女官所住的院子,让她在院子里候着,自己敲了门进了屋。 没过多久,高女官便急急走了出来,发丝都还有些散乱,见到陆芷便道:“此事都是我之过,我也未曾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在坤宁宫前将人悄悄领了。你切莫着急,现在便随我去寻人。” 陆芷点了点头,随着她匆匆往坤宁宫正门而去。 高女官的办事效率极高,带着陆芷来到宫门前,便询问前一班当值的宫女是何人,得到答复之后,更是未曾停留,亲自带着陆芷往宫女的住处而去。 陆芷跟在身后急急走着,心头一片感激,依着高女官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完全可以坐在自己院中,命人去处理这些事情。可她却没有,甚至明白自己的焦急,亲自带着她一路寻人。 第076章:去求太子 高女官带着陆芷,一路疾走来到了宫女所住的下房。 来来往往的宫女们,瞧见她冷脸快走模样,都有些吓坏了。要知晓高女官这么多年,即便手段再狠,面上也总是带着笑,就如同萧皇后一般。 何曾见过她今日这般冷脸模样。 来到下房,高女官停了脚步,皱眉冷声道:“去将她们给我唤来!” 身后月儿得了吩咐,立刻上前来到下房一间屋子门前,不曾开口,直接一脚踹开房门,朝里间冷喝:“出来!” 话音刚落,四个宫女衣衫不整连滚带爬的出了门,瞧见高女官冷面站着,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顾不得整理仪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面前。 高女官冷冷看着四人:“说!陆姑娘的贴身丫鬟身在何处?!” 四人显然被这阵仗吓坏了,连连磕头:“回女官的话,陆姑娘那贴身丫鬟被大公主给带走了。” “大公主?”高女官闻言皱眉:“大公主今日回宫了?” “是。”一宫女抬起头来,看向高女官道:“大公主今日回宫,来到宫门之时得知娘娘正在召见陆姑娘,便未曾进去,瞧见了陆姑娘的贴身丫鬟,便不顾奴婢们的阻拦强行带走了。还嘱咐奴婢们,切莫因此小事扰了娘娘和姑娘。” 高女官冷哼一声:“小事?!你们入宫当差这么多年,什么是小事,什么是大事都分不清么?大公主嘱咐你们一声,你们便连通报都不敢了么?你们是在坤宁宫当差,还是在大公主府当差!” 几个宫女被这连连问喝给吓得连辩解一句都不敢,只连连磕头求饶。 高女官冷声道:“连自己主子都弄不清楚,你们几个从今儿个起便不用在坤宁宫当差了!来人,每人重打二十大板,丢到大公主府门前!若是公主问起来,便说是娘娘将这几人赐给她了!” 匍匐在地的四个宫女,听得这话吓的瑟瑟发抖,一边哭着重重磕头,一边求饶:“女官,奴婢知道错了,求女官饶奴婢一命……” 然而这种求饶已经毫无意义,随着高女官一声令下,几个掌刑嬷嬷立刻上前,将四人给拖拽着走了。 陆芷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开口为这几人求情,这四人本是坤宁宫的宫女,是赏是罚,都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参言。 何况,若不是她们几个,秋儿又怎会被带走那么久,她都不曾知晓。 她没有母亲的仁慈…… 高女官看着那几人被拖拽下去,转身对陆芷道:“时隔这么久,你那丫鬟定然已经被大公主带出了宫,这宫中之事我尚可做主,可出了宫,就由不得我一个女官了。何况大公主乃是皇后长女……” “芷儿明白。”陆芷朝高女官福身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姑姑了。” 高女官叹了口气:“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为了一个丫鬟惊动娘娘,显然有些不妥,再者,就算惊动了娘娘,但大公主乃是娘娘长女,娘娘也未必……”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陆芷却明白她言下之意,大公主乃是皇后长女,皇后断断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丫鬟,而呵斥大公主,伤了母女之情。 陆芷心头阵阵发凉,皇后娘娘这条路已经堵死,她又能向谁去求救?又有谁的身份在大公主之上,亦或是让大公主忌惮,还能够帮她呢? “你不若去求求太子。” 就在陆芷有些茫然的时候,高女官突然开口道:“你与太子总是旧识,又有同门之义,你若去请他出面,相信他定会帮你。” 太子? 陆芷眼前浮现出那双复杂的双眸,当初是她弃了他,时隔多年如今一去寻他,便是求他救人,带着恨意的他,可会帮她? “你当早些决断。”高女官提醒道:“大公主性子骄纵,比起当年的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你那丫鬟已经被带走了一个半时辰,拖的久了,发生何事可就不好说了。” 一句有过之而不及,让陆芷心头一凛,再顾不得其它,当下道:“谢姑姑提点,芷儿现在便去求太子。” 高女官点了点头,朝一旁月儿道:“你领陆姑娘去毓庆宫。” 毓庆宫书房内,小德子默默在一旁研墨,看着在处理奏章段弈,心头一阵嘀咕。 别人瞧不出来,可他身为主子的贴身太监,跟着主子近十年,又怎会瞧不出主子的异样? 主子看似跟平常一般模样,可那下笔的力道,紧抿的薄唇,显然此刻心中正憋着一口气,说的通俗一点,此刻主子心头正有一团火在烧着,可偏偏又无法发作。 这便是俗称的窝火。 而让主子窝火的人,除了今日用饭之时见过得陆姑娘,不做第二人选。 如今主子脾气是比从前好了,赏罚分明严于律己,已隐隐有了一代明君之相。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丢的,比如主子的傲气。 小福子有些不大明白,依着主子骨子的傲气,遇到陆姑娘,就当只有两种选择才是。一种便是将陆姑娘痛罚一顿,出了当初被抛弃的气,一种就是真正的原谅她,将她抛之脑后。 可主子这两种都没有,明明在意,明明生气,却还偏偏不发作,偏偏装作毫不在乎模样,独自一人在这书房之内窝火着,瞧,又一份奏章因为书写太过用力而破了洞。 这到底闹的是哪样?! 身为一个懂事的贴身太监,小福子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主子分忧,于是他叹了口气,眼神看着门外,状似自言自语:“也不知陆姑娘出宫了没?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高女官有宿疾定然也已歇下,陆姑娘知书达理,定然不敢擅自离宫归家。”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可惜的是,除了在一开始听到陆姑娘这三字时,主子稍稍顿了顿之外,并无其它反应,更不要说开口了。 小福子转了转眼珠子,又长长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担忧模样:“陆姑娘定然要等着皇后娘娘,或者高女官休息好,道别之后才出宫了。也不知到底要等上多久,若是寻了地方坐着等着倒也罢了,若是傻傻站在皇后娘娘寝宫门外候着……” “你说够了没?” 第077章:人在何处 小福子听出他语声里的不耐,当下闭了嘴。 段弈冷冷看他一眼:“你若是说够了,就好生研墨,若是没够,火房内空的很,你可以去那边慢慢说。” 火房?小福子身子一抖,连连开口:“说够了,说够了,奴才这就为殿下好生研墨。” 言罢低头,专心研墨,再不敢提陆姑娘三字。 屋内顿时又安静下来,只听得笔尖在奏章上批阅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福子突然听得自家主子突然开口道:“你且放心,她自幼便是极会为自己打算的。” 小福子听得他的语声,原本活络的心思突然就暗淡了下来,默默垂眸,再不开口。 正在这时,外间小太监突然急急来报:“启禀殿下,坤宁宫的月儿姑姑,带着少傅大人之女前来求见,说是有事相求。” 听得这话,小福子愣了,转眼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他抬眸看向屋外,剑眉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等了半天也未见段弈回话,犹豫着开口道:“要不……奴才告知月儿姑姑一声,便说殿下在忙?” 段弈闻言收回目光,提笔继续批阅奏章,语声淡淡:“月儿乃是母后身边大宫女,既是她带了人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唤她们进来吧。” 小太监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走了。 小福子看着那小太监快步离去模样,眨巴着嘴巴,回味着自家主子先前那话,不知为何有了几分笑意。 “何事可笑?” 小福子一凛,立刻收了笑容,一本正紧的答道:“奴才只是见他走的姿势太过滑稽。” 段弈闻言轻哼一声,倒也不再追究。 陆芷站在毓庆宫门外便开始有些后悔了,寻段弈帮忙,确实是最快且最有效的法子,可是她心里总有几分别扭和愧疚,尤其是先前段弈的眼神,更是让她有了几分逃避的心思。 而且在她看来,段弈高傲是骨子里的,她伤了他,如今又来求他,多半是要被一口回绝的。 月儿等了又等,也不见人前来回话,不由皱眉道:“怎的去了那般之久。” 原来连当面回绝她,他都是不愿的。陆芷心头叹了口气,对月儿道:“咱们回吧,殿下事务繁忙,多半无空处理这等小事。” 月儿皱了皱眉:“可如今除了太子,又有何人能够帮助姑娘?” 这事陆芷想过的,最快的办法便是求段弈,可若是段弈不愿帮她,她也只能去求段尘。 只是段尘今日刚刚归京,定然忙碌不堪,更何况她不知晓,他领了圣旨之后是去了城外营地,还是回了镇疆王府。 若是寻他帮忙,又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月儿见她不答,便叹了口气开口道:“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奴婢也是下人,能够知晓你那丫鬟,此刻是何等心情。” 是啊,秋儿此刻定然期盼着她前去相救,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纠结了。 正在这时,通报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了,未曾等他开口,月儿便急急问道:“如何?殿下是怎么说的。” 小太监喘了口气,也不废话直接道:“殿下正在书房,奴才为两位引路。” 陆芷闻言略略松了口气,抬脚便跟着那小太监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却发现月儿未曾跟上,不由回头问道:“怎么了?” 月儿笑了笑:“高姑姑给月儿的差事便是领姑娘到毓庆宫,如今姑娘到了,奴婢也该回去回话。” 陆芷闻言,不由暗叹月儿的厉害,高女官确实只让她送自己到毓庆宫,不曾吩咐其它,这般不多言一句,不多行一事,完事恰到好处,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难怪她会是萧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陆芷点了点头,对她道了一声谢,转身跟着小太监朝书房走去。 小太监领着她到书房门前便退下了。陆芷站在书房之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脚进了书房。 抬眸瞧见正在伏案处理奏章,似乎并未察觉到她入内的段弈,陆芷掩下心头万般复杂,福身行礼:“臣女陆芷,见过殿下。” 段弈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并未唤她起身,而是偏头朝小福子道:“退下吧。” 小福子正兴致勃勃的准备看上一出,未曾想到段弈一开口便是让他走,顿时有些不大情愿,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道:“可是……奴才还没研完墨呢。” 段弈搁了笔,看着他冷冷道:“火房还缺人。” 小福子一听,急忙将手中的墨放下:“那个,奴才想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不打扰殿下了,奴才告退。” 说完,不等段弈开口,逃也似的小跑着出去。 来到书房之外,还回身朝段弈笑了笑,伸手把门给关上了。 陆芷闻声看了段弈一眼,看来这些年他确实变了不少,若是以往,小福子定然一有机会便躲得远远的,哪里会如先前一般不愿离去。 这么些年,他身边应有了许多懂他的人吧?瞧他与小福子相处的模样,亦可知,这些年他待身边之人,定然多有厚爱。 段弈坐在书桌之后,看着仍旧屈身行礼的陆芷,并不开口,既不唤她起身,也不问她所来何事,只这般看着她一言不发。 陆芷低着头,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曾唤她起身,她也只能这般屈身着,渐渐的腿有些酸了,可上面的人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陆芷心头叹了口气,他罚她,她认了,可是她耗不起。 于是她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略带着几分恳求开了口:“殿下若要罚臣女,臣女自然甘愿受罚,只是眼下臣女有急事相求。不管殿下会不会帮助臣女,臣女在处理完急事之后,定然前来向殿下请罪。” 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将自己的恳求与歉意,认真的告知于他。 段弈那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略略沉默片刻,这才开口:“何事?” 他没有唤她起身,但陆芷还是径直站起身来:“求殿下去救一个人。” 陆芷说完,便瞧见他皱了眉头,正欲开口将事情说个明白,却见他开口问道:“人在何处?” 第078章:长公主府 他果然变了。 听得那句人在何处,陆芷不由暗叹一声。 他既没有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问救的是何人,而是在自己简简单单的开口之后,便直接了当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人在何处。 陆芷开口道:“人,被长公主带走了。” 段弈闻言眉间更紧:“是何人?被带走多久了?” “是臣女的贴身丫鬟。”陆芷答道:“到如今近两个时辰。” “难怪你会如此着急。”段弈那薄薄的双唇,略略扯出一个弧度,可这弧度在陆芷看来,并非笑意,而是带了几分讥诮。 她有些恼…… “大皇姐性子本就骄纵。”段弈将她眸中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道:“出嫁多年又无所出,这性子就越发不好了。对待下人稍不如意,打骂都是轻的,你那丫鬟落入她手,定然难得善了。” 陆芷闻言收了恼色,盈盈拜下:“还请太子相助。” “要本宫救人也并非不可。”段弈起了身,踱步来到她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声突然转冷:“可区区一个丫鬟,凭什么让本宫伤了姐弟之情,前去救她?” 陆芷哑然,垂眸不语。 确实,丫鬟是她的,他凭什么去救? 陆芷有些心灰意冷,低头垂眸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段弈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一张俊脸阴郁一片,语声也是咬牙切齿:“你玩弄本宫在先,求本宫救人在后,你哪来的自信,本宫会替你出头?!”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的陆芷下巴疼痛不已,看着他面上阴郁,听着他讥诮的话语,还有那咬牙切齿的语声,陆芷心头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玩弄他在先? 她玩弄他? 惹她的人是他,抢她座位的人是他,打了她板子的人也是他,晚间拖着她去吹冷的风的人是他,半夜掳了她入宫,不许她睡觉,还非要让她陪着的人,还是他! 怎么现在,反而成了她玩弄他?!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这人似乎更恼了。 他猛然松开手,看着她的双眸更冷了几分,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冷冷的语声好似从牙缝中挤出一般:“本宫能有今日,也算是拜你所赐,但你玩弄本宫,咱们已两项相抵。今日你求本宫救人,本宫看在谢太傅面上,可帮你一次,但你必须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陆芷闻言,连忙道:“殿下请说。” “你嫁与何人皆可,唯独段尘。” 听得这个条件,陆芷心头咯噔一声,她微微低头,低声道:“婚事当有父母做主,臣女即便此刻应了殿下,也是做不得数的。” 她这话虽是实话,但也是推辞之言,说完之后,她便等着他发怒,等着他逼得她不得不应。 可与她想的不同,听得这话之后,他只是冷哼一声,而后看着她冷冷道:“那就先欠着!” 言罢转身,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屋门,朝外吩咐道:“备车,前往长公主府。” 陆芷没有想到,他就这般轻易放过她了,而且还这般容易便同她去救人,这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段弈回身,见她仍站在原处,冷声道:“若再磨蹭下去,你那丫鬟是死是活就不知了!” 陆芷闻言,抛下满心疑惑,急忙跟了上去。 二人出了宫门往大公主府而去,一路之上,即便共乘一车也都未曾说话,直到进了公主府的门,陆芷这才快走两步,来到段弈身旁,低声道:“殿下愿意前来相助,臣女十分感激,但殿下身份高贵,与长公主又是同胞姐弟,岂能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和气。臣女所求不多,只希望殿下能将臣女引见给长公主即可。若是臣女实在无法,再恳求殿下出手相助。” 段弈闻言垂眸看她一眼,略略皱了皱眉:“依你。” 大公主亲自站在正堂门前迎接,见到段弈便笑着迎了上来:“殿下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公主府坐坐?” 长公主虽是段弈的胞姐,可两人相差了十多岁,平日往来并不多,听得长公主这话,段弈也只是淡淡道:“闲来无事罢了。” 长公主也习惯了段弈这般态度,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不再追问,转眸看向跟在段弈身后的陆芷,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这位是?” 段弈脚步停也未停,一脚迈进正堂:“这位是本宫少傅之女陆芷。” “臣女陆芷,见过长公主殿下。” 对着陆芷,长公主可没了那般好态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受了她的礼。 陆芷跟着二人入了正堂,段弈径直坐在首座,长公主在他对面落了座。 这里是长公主府,长公主未曾赐座,陆芷也不能随意坐下,瞧着长公主并无赐座之意,陆芷干脆上前两步,走到了段弈身侧。 这番举动,其实是极不合理数的,长公主见状顿时就皱了眉头,而段弈却只是偏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长公主皱着眉,眼神里有几分轻蔑,转眸看向段弈道:“皇弟乃是一国储君,一句一行皆是表率,万不可因为某些不知礼数之人,而影响了自身。” 段弈闻言并不开口,只偏头看向陆芷。 迎上他幽暗的双眸,陆芷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盈盈福身:“臣女幼时便前往江南,直至昨日方归,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听得这话,长公主更显轻蔑:“竟是个没人管教的,也难怪礼数全无。” 陆芷闻言,倒也不显异色,笑了笑道:“公主的极是,实不相瞒,今日皇后娘娘唤臣女入宫,臣女一直惶惶不安,生怕错行一步在凤驾面前失仪。若臣女能有公主万分之一的容姿,便不会如此了。” 长公主看着面前这个盈盈福身,面上带笑的人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今儿个母后见的人便是你?” “回公主的话,正是臣女。”陆芷笑容越发真挚:“承蒙娘娘厚爱,不弃臣女出身,留臣女在坤宁宫伴驾,待臣女出宫之时方知,因着臣女之故,扰了公主请安,臣女甚是惶恐,特前来请罪。” 第079章:铮铮铁骨 “请罪?”长公主闻言突然笑了,原先看着陆芷那几分轻蔑,顿时不见踪影,反而多了几分玩味:“你倒是说说,你请的是何罪。” “臣女有三罪。”陆芷收了笑:“叨扰皇后娘娘,不知进退乃是一罪。扰了公主请安,乃是二罪。律下不严,身边丫鬟不知礼数,竟劳烦公主亲自带回府中管教,这是三罪。” 长公主默默听着,听完之后,突然轻哼一声:“你这是来请罪,还是来要人?!” 陆芷又曲了曲身,抬眸看向她道:“臣女自然是来请罪的。” “来请罪的。”长公主沉吟:“行吧,本宫也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你既主动来请罪,本宫便不再追究,起身吧,赐座。” “多谢公主殿下。” 陆芷道了谢却不起身,更不曾落座,而是接着道:“公主殿下宽宏大量胸怀宽广,臣女甚是景仰,正如公主先前所言,臣女自幼缺乏管束,礼数不周,身旁婢女更是如此,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岂能让臣女那粗鄙的丫鬟污了眼?臣女带回之后,定严加管束,还望公主殿下能给臣女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来要人的。”长公主轻哼一声,转眸看向一直不曾开口,只坐在一旁,好似在赏玩手上扳指的段弈道:“皇弟以为如何?” 段弈闻言头也不抬:“本宫今日只是闲来无事。” 长公主明白了,她看了看段弈又看了看陆芷,笑了笑道:“有殿下在此为你坐镇,这赎罪的机会,本宫定然是要给的。只是你那婢女此刻却并不在公主府。” 陆芷闻言略略皱眉:“敢问公主,臣女那婢女身在何处?” 长公主面上带了一丝疑惑:“难道坤宁宫当值的宫女未曾对你说么?你那婢女得罪的其实并不是本宫,而是本宫的小姑邱诗怡,本宫恼那婢女在本宫面前失仪,故而带回府中管教了一番,而后便命人带她去邱府请罪了。你若寻人,当去邱府,向本宫那小姑去寻才是。” 邱诗怡? 陆芷回京不过两日,已经两次听得这邱诗怡的名字。 她屈身朝长公主又行一礼:“多谢公主殿下告知。” “无妨。”长公主摆了摆手:“这本与本宫并无多大干系,不过碍于颜面,不得不为之罢了。你若要寻那婢女,最好快些,本宫那小姑似乎对你那婢女多有恼怒,还特意让本宫严加管教。” 听得这话,陆芷并未多言,而是又对长公主道了谢。 段弈起了身,看着她道:“走了。” 长公主起了身,将两人送至门外,看着他们渐渐离去,这才冷笑一声:“难怪母后对这陆芷多有偏爱,果真是个聪慧之人。” 身旁宫女闻言点了点头:“她本有太子撑腰,全然不必摆出那般低的姿态。” 长公主点了点头:“若是她上来便让殿下出头,本宫倒会轻看于她。” 宫女闻言笑着道:“还是公主思虑周全,在得知殿下与陆姑娘前来之时,便让人将那婢女送往了邱府。这陆姑娘已得皇后娘娘偏爱,如今瞧着,太子殿下也多有照拂,竟为了她的一个婢女,不惜屈尊相陪。” 长公主闻言冷哼一声:“邱诗怡拿本宫当枪使,难道就不允本宫还自身一个清白?!” 言罢,她朝身旁宫女正色道:“这陆芷,七年之前还是个五岁孩童,父皇便有意将其指给太子。可她却躲去了江南一去七年,归京之后父皇与母后非但没有责罚于她,反而更加偏爱,就连本宫那一向心高气傲的弟弟,竟也仍旧为她屈尊。此人万万不可小觑,今后若再见她,定要以礼相待。” 正在这时,公主府的管事嬷嬷突然急步前来,凑到长公主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长公主听闻之后冷哼一声:“将这些人丢到公主府来的定然不是母后。这几个人今日能因为本宫一句嘱咐,而忘了自己是何处当差,明日便能因为旁人几句,而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这样的人本宫要来何用?” “公主的意思是?” “既然人送来了,就留下吧。”长公主神色淡淡,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将她们丢到柴房,是死是活全看她们的造化。若是活了,便留下当个粗使丫鬟,若是死了,就丢到乱葬岗吧。” 管事嬷嬷听得这话,神色丝毫不动,低低应道:“是。” 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陆芷看向段弈,面上有些犹豫。 他能屈尊陪自己来这长公主府,对她而言已是恩情,如今总不好让他再陪着她去邱府要人吧? 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一直在前面走着的段弈突然回过头来,俊脸之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淡淡道:“本宫做事,一向有始有终。” 听得这话,陆芷不再犹豫,随着他一道上了马车往邱府而去。 一路之上,二人仍是沉默不语,陆芷看了看一旁冷面的段弈,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入了邱府之后,就让他来为自己出头,反正债多了不愁…… 长公主身份高于她,她摆出低的姿态乃是应该,可那邱诗怡与自己乃是一般,若自己伏低做小,只会白白让人耻笑。不仅丢了自己颜面,还会影响到家中父兄。 眼看着就要到邱府门前,陆芷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让段弈直接要人,却听得远远的一阵骚动。 段弈皱了皱眉:“小福子,去看看。” 小福子应了一声,将马车赶至一旁停下,下了马车打探去了。 没过多久,他便匆匆跑了回来,掀开侧面轿帘,看了一眼陆芷,低声道:“前面引起骚动的不是旁人,正是陆姑娘的丫鬟。长公主将她丢到了邱府门前,邱府的人没有一人敢出来接。” “秋儿?”陆芷闻言顿时皱眉,急急问道:“她如何了?” “姑娘的丫鬟便如同姑娘一般铮铮铁骨。”小福子满满的赞叹:“她受了伤,额头上满是血迹,但却跪在邱府门前一动不动,奴才上前唤她起身,她却道自己犯了错,当在这邱府门前请罪。” 第080章:喜怒无常 陆芷闻言顿时急了,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可曾表明身份。” “自然是表了,可她却不愿起身。”小福子看着她要下车,急忙道:“姑娘此刻最好莫要下车,先前奴才同姑娘丫鬟表明身份,唤她起身来见姑娘,可她非但不起,反而对奴才说,邱姑娘今日为难的不是她,而是姑娘,若是此刻姑娘去救了她,只会让姑娘被人拿捏了短处。” 听得这话,陆芷顿了脚步,转眸看向小福子一字一句道:“她说的我都知晓,可我决不能让她用这般方法护着!” 说完,再不停留,掀开轿帘就要下车。 这时,一只手臂却突然横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一直不言的段弈站起身来:“你留下,本宫去。” 陆芷闻言朝他看去,只见他面色仍旧冷峻,看着她的黑眸仍旧不透光亮,可此刻她却觉得,他这身冷意已经不那般冷了。 她看着他,由衷道了一声:“多谢。” 段弈却不领情,只冷哼一声,掀开轿帘。 正在这时,小福子却突然咦了一声,随着他这一声,陆芷似乎听见外间骚动更大了。 她看不见,只能向小福子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秋儿如何?” 小福子却不回答,只偏头看向远处,似乎在看什么新奇的事情。而原本要下马车的段弈,也站在轿帘停了脚步。 他挡在了轿门前,遮住了陆芷的视线,陆芷看不见外间动静,只能暗暗着急,正要发问,段弈却突然回身进了轿中。 他回身坐下,关上轿帘,朝外间仍在看热闹的小福子冷声道:“回宫。” 小福子闻言愣了愣,一瞧段弈面上冷色,当下什么话也不敢说,急急跳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宫。 一路之上,陆芷几次想开口询问,那邱府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段弈的面色却比先前出宫之时更冷几分,她一张口,还未说话,那双冰冷的黑眸便朝她冷冷看了过来。 她也只能耐下心来,不再开口。 来到宫门之前,段弈突然开口道:“下车,小福子送她回府。” 就这般,陆芷被莫名其妙的赶下了马车,站在宫门之外,她看着疾驰入宫的黑色马车,有些莫名其妙:“你家主子,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喜怒无常么?” 小福子闻言悻悻的笑了笑:“平日……平日里不是这般的。” 陆芷有些将信将疑。 回去的路上,陆芷向小福子打听,那邱府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秋儿又如何了。 可小福子却不答她的话,只说秋儿无事,已经有人接走了。 被问的急了,小福子苦着脸对她道:“姑娘就别为难奴才了,待您回了府,自然知晓。” 他这般说了,陆芷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将满心疑惑压在心底。 吴夫人在陆府门前迎的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确定她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小福子见吴夫人这般紧张,不由开口道:“夫人尽管放心,宫中对于旁人或许是龙潭虎穴,但对于陆姑娘那便如陆府一般。” 吴夫人只顾着陆芷,未曾在意送陆芷回来的小福子,听得这话,顿时有些尴尬,只陪着笑脸道:“公公说的极是。” 小福子见她未曾听出自己的话中之意,心头有些失望,转身对陆芷道:“太子殿下命奴才送姑娘回府,如今已经送到,奴才便告辞了。” 他将太子殿下四字咬的极重,显然是为了引起眼前这二人注意。 可惜的是,吴夫人与陆芷,一个听不出来,一个听出来了也当做不懂,小福子只得失望的走了。 小福子一走,陆芷便向吴夫人问道:“秋儿可曾回府?” 吴夫人牵了她的手朝府中走去,边走边道:“回来了,是镇疆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是说你在宫中拜见皇后娘娘之时,秋儿得罪了内阁大臣的嫡女,长公主将她带出了宫,命她在邱府门前请罪。世子回营正好路过瞧见,便顺路将她带回府了。” 原来是段尘…… 陆芷嗯了一声:“秋儿可好?” “不太好。”吴夫人叹了口气:“她回来之时身上负了伤,娘已寻了大夫替她诊治,大夫说她需要卧床休息,十天之内是无法当差了。” 陆芷闻言松了口气,看来秋儿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吴夫人陪着她入了院子,突然开口道:“娘也并非是那般蠢顿之人,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芷儿,你当小心才是。” 陆芷点了点头:“娘放心,女儿定会离那些人远些。” 吴夫人听她这般说,顿时放下心来,从前在她心中,陆芷便说什么话都是对的,如今虽然七年多的时间过去,但这份相信却丝毫未变。 吴夫人一直将陆芷送到院中,看着等候在屋外的冬儿和夏儿,这才转身离去。 冬儿和夏儿瞧见陆芷立刻就围了上来,两人笔尖都是红红的,显然哭过。夏儿哽咽着道:“小姐,秋儿她……” 陆芷朝二人点了点头,安慰道:“事情我已经知晓了,秋儿可在房中,我去瞧瞧她。” “在的。”冬儿引着她往偏房走去:“夫人已经请大夫给秋儿姐诊治过了,说是并未伤到经骨,将养十日便可痊愈,只是秋儿流了许多血,看着甚是吓人。” 夏儿推开房门,朝里间唤道:“秋儿姐,小姐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秋儿见到陆芷,挣扎着要起身:“小姐……” “身上有伤就好生歇着。”陆芷来到床边,一旁春儿急忙给她让了位置。 看着已经包扎了的秋儿,陆芷哑声道:“今日委屈你了。” “为了小姐,谈不上委屈。”秋儿朝她笑了笑:“只是小姐,那邱……” 陆芷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话,转身朝一旁吩咐道:“我与秋儿有些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她午间未曾进食,备些清粥来。” 春儿与夏儿点头应是,转身便朝外间走去,唯有冬儿却犹豫着不曾离开,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陆芷偏头看她一眼:“有什么话,过会再说。” 第081章:冲我来的 听得这话,冬儿才转身离去。 待她们走后,陆芷转眸看向秋儿道:“按理,你正在养伤,我不该此刻便问你,但此事若是弄不明白,我怕有什么后续的麻烦。” 秋儿点了点头:“奴婢醒得。” 见她明白,陆芷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当即问道:“今儿个在坤宁宫外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慢些说,越仔细越好。” 秋儿明白事情的重要,当下便细细回想,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陆芷进了坤宁宫没多久,长公主与邱诗怡便来了,二人来到门前,守门的宫女便告知二人,皇后娘娘正在见客,请二人在门前稍等片刻,她们进去通报。 长公主听得这话就有些不大高兴,此刻邱诗怡又在一旁说了一句:“不知皇后娘娘见的是哪位贵客,竟连长公主都在外候着。” 长公主顿时就怒了,抬脚就要硬闯。 几个宫女急忙跪下拦住了她,对她连连磕头,说高女官吩咐过,皇后娘娘今儿个见的是贵客,旁人不得打扰。 听得这话,长公主自然是怒不可遏,怒声向宫女询问,皇后娘娘见的到底是谁。 几个宫女惧她,也不敢隐瞒,便说今儿个皇后娘娘见的是刚刚回京的陆芷。 说到此处,秋儿看向陆芷道:“奴婢瞧的分明,长公主听得小姐的名讳之后,面上怒色已经淡去不少,已隐隐有了几分退去之意,可偏偏这个时候,那邱小姐瞧见了奴婢。” 接下来的事情,陆芷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但她还是问道:“后来呢?” 秋儿便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她,只不过这事情与陆芷想的有些出入。 邱诗怡瞧见秋儿之后,便笑着问她是哪里当差的,怎么不穿宫服。 秋儿便如实回答了,说自己乃是陆芷身边的丫鬟。 听得这话之后,邱诗怡冷笑一声:“原来是陆姑娘身边的丫鬟,难怪见了长公主与本小姐也不曾行礼。你主子得了皇后娘娘青睐,你这丫鬟便也目中无人了。” 其实秋儿在她们到来之时,便随着宫女们一同行过礼了,可邱诗怡却认定她目中无人不曾行礼,秋儿乃是一个丫鬟,自然不能同她争辩,只能默默认下这个罪名,又重新见过二人。 可邱诗怡却依旧不依不饶,甚至对长公主道:“陆妹妹与我也算是有过几日同窗之谊,往年瞧着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怎的多年不见,身边的丫鬟竟这般不知尊卑,连嫂嫂这个长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了。” 长公主听得这话,只是轻哼一声,并没有发作,可邱诗怡又道:“都怨诗怡不好,今日拉着嫂嫂前来,高女官既然吩咐了,咱们不若回去改日再来,免得扰了皇后娘娘雅兴。只是这丫鬟着实欠些管教,陆妹妹今日无空,嫂嫂不防将这丫鬟领回去,好生管教一番,也算是帮了陆妹妹,免得她因身边丫鬟遭人诟病。” 听到此处,陆芷皱了皱眉:“于是,长公主便将你带走了?” “没有。”秋儿摇了摇头:“奴婢瞧的出来,长公主原本是不愿管这事的,可是那邱姑娘却说……说奴婢区区一个丫鬟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回去之后定要同哥哥们哭诉一番才能去了心头委屈。” 陆芷闻言冷哼一声:“后来呢?” “后来长公主便领着奴婢回了公主府。”秋儿道:“因着邱姑娘在临走之时,一句嫂嫂定要好生管教,长公主对奴婢用了刑。用刑之后,长公主便将奴婢留在了下房,就在奴婢以为要被关上许久的时候,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却突然放了奴婢,还对奴婢说,今日奴婢得罪的是邱姑娘,她会派人将奴婢送到邱府,让奴婢在邱府门前请罪。” “再后来的事情,小姐就都知道了。” 陆芷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这般看来,长公主对你是手下留情了的。” “是的。”秋儿点了点头:“公主府的人将奴婢送到邱府的时候,曾说过,长公主今日是留的情的,往日里,无人能在长公主用刑之后,还能站着说话。” 陆芷明白了:“今日你做的极对,只是我着实无需你舍命护着,若是我需要你舍命才能相互,又岂能当你的小姐。往后遇到此类之事,万不可擅自做主,定要想办法告知于我,你要相信,我定能护你周全。” 秋儿闻言红了眼眶:“小姐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奴婢只是不愿连累小姐。” “这本不是你的错。”陆芷叹了口气:“她是冲我来的,你即便做的再好,她也会挑出错处来。你且好生养伤,旁的不用乱想。” 秋儿点头应下,陆芷起身将春儿等人唤进屋内,吩咐她们好生照料秋儿。 陆芷回到屋中坐下,黛眉紧皱,她着实有些不大明白,自己与邱诗怡相处不过几日,她怎的对自己如此厌恶?竟厌恶到要从自己的贴身丫鬟入手? 不对,她不是在相处几日之后才厌恶自己的,幼时在宫中初见之时,她便对自己诸多厌恶。 照着秋儿的说法,今日是她唤了长公主去宫中向皇后娘娘请安的。难道她知晓自己今日就在坤宁宫中? 想到此处,陆芷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实在想的太多,毕竟高女官是突然来的,距离自己入宫,到邱诗怡入宫,相聚不过半个时辰,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绝不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唤上长公主一道入宫,就是为了与自己作对。 只是那长公主也是个妙人,邱诗怡已哥哥们相逼,使得她不得不惩罚秋儿,然而她却没有依着邱诗怡的想法,去当了那个与自己作对的恶人,还特意吩咐秋儿在邱府门前请罪,弄得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就算秋儿有什么错,世人也只会说她邱诗怡恃宠而骄,心胸狭隘。 陆芷心头暗叹一声,这邱诗怡也太过蠢顿,竟以为人人都是蠢材,可任由她摆布。旁的不说,单单就是这长公主,就不是个会任人当枪使的主。 再者,在这深宫之中浸营多年的人,又有哪个是蠢的。 轻轻的扣门声,打断了陆芷的思绪,转眸望去只见冬儿站在门外:“小姐,冬儿有些话想说。” 第082章:寻一个人 陆芷看了看她的神色,淡淡道:“进来吧。” 冬儿进了屋,立在陆芷身旁却不开口,那模样好似有千般话语,却不知从何诉说一般。 陆芷也不催促她,只给自己倒了被茶慢慢品着。 冬儿伴她多年,对她的脾气秉性太过了解,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想要问的,她已经知晓。 可是,冬儿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于是她低了头轻声开口道:“小姐今日是回京之后第一次入宫,秋儿姐姐虽然稳重,但终究未曾见过宫中那般场面,冬儿跟随小姐多年,又是入过宫的,小姐今日为何不唤上奴婢,若今日是奴婢随小姐入宫,或许……” “或许,便不会有今日之事,是吧?”陆芷放下茶盏淡淡看她,接过了她的话。 冬儿微微一愣,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陆芷叹了口气:“冬儿,你确实是她们当中跟着我时日最久的,可你当年入宫,遇到的不过是些年纪相仿的,当年,她们也不过是几岁孩童,心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之事,并非秋儿之过。”陆芷正色道:“她并未行错一步,言错一语,甚至在被人苛责,身负伤痛之后,未免牵连于我,而跪地不起。这份从容,实属难得。” “奴婢……奴婢也可做到的。” “我想信你能做到。”陆芷看着她急急争辩模样,心头默默叹了口气:“我也相信,换了春儿和夏儿也能做到。你们皆是我的贴身丫鬟,不存在谁更得我的信任,在我眼中你们是一样的,这与时日长短无关。” 听得这话,冬儿面上露了几分委屈,陆芷虽看的分明,但却没有开口安慰,有些事情她确实该明白了。 她对春夏秋冬四人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谁跟着她时日较久而有所偏爱,在江南之时,冬儿便以大丫鬟自居,陆芷瞧她并未惹出什么事来,故而也就没有制止。 可如今不同,若冬儿再有这般想法,只怕今后会生事端。 看着她红了眼眶,陆芷还是有些心软了,出声安慰道:“我的身边不可能仅仅你一人,咱们回了京城,以后遇到的事情定然更为复杂,我需要你们四人皆能独挡一面,今日我带秋儿入宫,若有下次,或许我会带上春儿、夏儿,亦或是你。” 听得这话,冬儿瞬间破涕为笑,朝陆芷福了福身:“是,奴婢醒的了。” 陆芷见她笑的灿烂,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她这话本意是告诉冬儿,春夏秋冬四人本是一体,她并未曾偏爱任何一人,可瞧着冬儿这番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罢了,她想说的已经说了,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个人。 陆芷从腕间退下一只玉镯,递给冬儿道:“今日秋儿是被世子给送回来的,于情于理我都要备份礼,谢谢他才是。今儿个天色已晚,你且寻个锦盒将这玉镯好生装了,明日一早同春儿一道送到镇疆王府去。” 冬儿小心接过玉镯,笑着道:“小姐要不要写封信,一道送过去?” “不必了。”陆芷摆了摆手:“他还不知身处何处,你将这礼送到王府便是。” “那……若是奴婢瞧见了世子,可要为小姐带什么话?” 听得这话,陆芷转眸看她,冬儿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自顾自的说着:“世子一去边关便是三年,今儿个送秋儿,也未曾入府,如今也不知是何模样,小姐不若带些话给世子,亦或是让世子寻个由头来府中坐坐?” “不必了。”陆芷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身朝里屋走去,显然不愿再谈。 见她如此,冬儿面上闪过一丝失望,捧着玉镯退了出去。 待她出了房门,陆芷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捧着玉镯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暗。 与此同时,京城邱府后院内的某间闺房内,一张精致的脸正不断扭曲着,一旁丫鬟看着那张扭曲的脸,尽管她已经竭力克制,但面上露出几分惧色。 邱诗怡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拧紧了手中丝帕:“她竟然敢如此戏弄与我!” 一旁丫鬟虽然惧她此刻模样,但她知道,此刻若不说些什么,这怒火定然要烧到自己身上,于是她压低了嗓音开口道:“可她乃是长公主,这般做法面上看,也是为小姐出气,小姐即便动怒,也拿她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么?”邱诗怡冷哼一声:“我有的是办法!” 丫鬟闻言顿时惊了,邱诗怡看着她面上惊色,轻哼道:“怕什么?她是皇后长女,是我的嫂嫂,我还没那么傻要当面与她为敌。我只是要你去寻一个人。” 听得这话,那丫鬟面上惊色才渐渐淡去:“不知小姐这次要寻的是何人?” “一个叫做余书的戏子。”邱诗怡忽然笑了笑:“这余书此刻应当就在京城某个戏班内,你派人去寻了,将他领来见我。切记,莫让任何人知晓,就是我父兄也不行。” 丫鬟闻言愣了愣,但她还是点头应下:“奴婢这就派人去寻。”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邱诗怡唤住了她:“陆少傅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一切如小姐计划进行着。”丫鬟恭声答道:“陆少傅将那女子藏在了城东别院内,既不敢带回府中,也不愿弃了她,隔三差五便去探望,这事只有他身边几个近仆知晓。” “嗯。”邱诗怡点了点头,对那丫鬟道:“这个女人一定要给我看好了,她要什么你暂且满足她,最好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让她的胃口越来越大。” “是,谨遵小姐吩咐。” 听得这话,邱诗怡面上那扭曲的神色,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捋了捋耳旁秀发,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琳儿,我知晓你对我最是忠心,所以许多事情我也只放心让你去办,你且放心,待我入主毓庆宫之后,便让太子殿下收了你,到时你便不再是个丫鬟,而是俯瞰众人的主子。” 琳儿听得这话,默默垂了眼眸:“琳儿定不负小姐重望。” ------------谢谢墨尔本的星光、风中的追逐者,二人的打赏--------- 第083章:另一条路 琳儿走了,邱诗怡在镜中看着她离去背影轻蔑的笑了笑。 前世,自己确实将她送到了段弈身边,可即便段弈给了她一个昭仪的身份又如何,她不过是与自己一般,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不过她要的只是个身份,只是当个主子,至于其它,她并不在乎,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用她。 看着镜中那精致的容颜,邱诗怡满意的笑了,上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得如上世一般的结局。 长公主又如何?她既然敢如此戏弄自己,就要做好戏弄自己的代价。 她嫁与大哥十多年并无所出,虽给大哥纳妾,但也不允那些妾室生下一儿半女,大哥那一房已经可以说是绝后。 大哥忍她多年,无非是忌惮她的身份,可她倒好,竟偷偷养起了一个叫余书的戏子当面首,更巧的是,她竟然还怀上那余书的子嗣。 前世为了此事,长公主与邱家决裂,皇后娘娘也因为这事,气的与大公主断绝了往来,她还深以为耻,见那大公主便退避三舍。 可这一世…… 邱诗怡笑了笑,这一世她却觉得这是个好事,若她能将余书掌握在手中,那大公主便等于握在了她的手中,为她所用。 至于陆芷…… 邱诗怡冷哼一声,今日若是段尘晚来一步,她定然会让那丫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前世,这叫秋儿的丫鬟就坏了她许多好事,这一次她本想借长公主的手除去,可万没想到,长公主竟然给她弄上了这么一出,还被段尘给救了。 正好归营路过,真当她如同那些人一般蠢么?! 别人不知,她却清楚的很,那段尘与陆芷早就…… 段尘……段尘…… 邱诗怡双眸一亮,或许,她还有另一条路…… 晚间用饭,陆少傅得知陆芷今日入宫,不仅皇后留下一道用饭,而且还是段弈身边贴身太监小福子亲自送回,弃了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之上对陆芷显得疼爱有佳,时不时还特意指出某样菜让她尝尝。 若是七年之前,面对这样的疼爱,陆芷定会欣喜,可如今面对这样的疼爱,她的心里却平静无波,只淡淡受了。 好在她的性子一直是老成的,在陆少傅看来,她欣喜与否都是一个模样,倒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 马氏和陈氏,如今也转换了心态,明白了自己的一生荣华是要系与陆芷身上的,对陆芷与吴夫人也谄媚了许多。 唯有陆恒与陆哲,淡淡不语。 用完饭了,陆芷回到屋中,因着昨晚未曾睡好,今日午间又未小憩,实在疲乏的很,简单梳洗之后便打算睡下了。 可这时,一直未曾与她有过太多交集的陆兰却突然来了。 陆芷看着眼前怯懦懦模样的三姐,有些不大明白她前来寻自己是为了何事,五岁之前,她与她并无交集,回京之后,也就是昨日里马夫人的话,让她多看了她一眼。 她们之间,甚至连句话都未曾说过,如今她坐在自己面前,这番怯怯模样,难道是因为今日自己是由小福子送回的缘故? “四妹。”陆兰终于开了口,她的头微微低着,模样怯怯的,语声亦是如此,看上去甚至连迎上陆芷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陆芷应了一声,她有些倦了,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三姐今日来我这院子,是有什么事吧?” “也……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陆兰抬眸看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我……我只是听闻,今儿个你的丫鬟似乎得罪了邱妹妹,被大公主罚着在邱府门前请罪。” 原来,外间竟然是这么说的。 陆芷点了点头:“可以这般说罢。” 陆兰闻言又抬眸看她一眼:“我……我知晓四妹自幼便是个极有主意的,但……但你昨儿个刚回京,今日你的丫鬟便得罪了邱妹妹,传出去总归不好。我与邱妹妹交好,或许……或许我可以替四妹,在邱妹妹面前为你那丫鬟请罪。” “请罪?” 看着眼前这个怯懦模样的三姐,陆芷皱了皱眉:“我那丫鬟,不过是不识她,故而未曾及时行礼,长公主罚也罚了,她跪也跪了,三姐何来请罪一说?” 陆芷这话说的并不婉转,陆兰闻言面上顿时就有了几分委屈之色:“我……我不过想着,邱妹妹乃是内阁大臣之女,又深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宠爱,四妹若因为一个丫鬟与她交恶,有些不妥,故而特意前来为四妹解忧,四妹是不是……是不是误会我了?” 误会? 陆芷心头冷哼一声,一口一个邱妹妹,不问缘由开口便是请罪,她能误会什么? 看着陆兰那满脸的委屈,陆芷心头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她这个三姐。 “芷儿并没有误会三姐什么。”陆芷淡淡道:“三姐一番好意,芷儿心领了,只是今日之事已经了了,三姐实在不必替四妹在那邱姑娘面前美言。再者,邱姑娘是内阁大臣嫡女,四妹我也是正二品少傅嫡女,论身份乃是相当,她借长公主之手罚我的丫鬟,我未曾恼她便已是看在长公主的面上,三姐说是也不是?” 一声声的嫡女,一声声的身份相当,让陆兰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她轻轻点了点头:“四妹说的极是,是我想差了。” 陆芷看了看她拧紧帕子的手,心头轻叹口气,语声放缓了些:“三姐,你虽非嫡出,但姨娘的身份并不低,比起那些官家嫡女也是不差的。” 听得这话,陆兰头更低了些:“母亲是官家之女又如何,庶出总是庶出,否则当年也不会连入宫伴读的资格也……” 说到一半,她自觉失言,顿时闭了口,抬眸看了一眼陆芷道:“既然四妹无需分忧,那我便不扰你休息了。” 陆芷也不留她,唤来夏儿将她送到了院外。 春儿看着陆兰走远,嘟了嘟嘴有些不屑:“三小姐若真有心为小姐分忧,直接做了便是,又何必特意前来同小姐说这番话。” 第084章:老牛嫩草 陆芷没有答话,只淡淡道:“我在江南初接手明月楼时,三舅曾嘱咐过我,莫要低看任何人,也莫要高看任何人。” 春儿有些不大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但听她提到江南,不由就笑了:“还是在江南自在些,哪像京城。” 说着说着,春儿的笑容便淡了,夏儿见气氛有些凝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芷,笑着道:“临走之时,三爷不是嘱咐小姐,即便在京城也要有自己的产业,虽说商人地位低下,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事在哪都行的通的。” 陆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如今咱们刚刚回京,有些事情急不得。” 春儿想了想:“要不,等秋儿大好了,奴婢们去街上转转,也好早做打算,肖掌柜还等着您唤他入京呢。” “待秋儿好了再说吧。”陆芷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春儿等人见她累了,伺候着她歇下之后便退下了。 春季的夜总是月凉如水,京城二百里的郊外,月色更为明亮,月朗星稀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 营地里生了篝火,段尘与将士们围着篝火坐着,纵情饮酒。酒意正酣之时还一同高歌,高亢嘹亮的歌声在这郊野外回荡。 恨饮鱼肠,胡未尽,萧瑟楚江。百战罢,旌旗寥卷,万里荒凉。 欲悬背嵬拔燕代,誓捣黄龙意气扬。 寒蛩起,山竹梦难寻,付苍茫。 西泠上,松北向。 断桥柳,落夕阳。 堪怅惘,一壶浊酒孤觞…… 一曲唱罢,众将士朗声大笑,觥筹交错好不畅快! 许是因为酒壮英雄胆,亦或是平日里段尘与将士们早已肝胆相照,酒憨之时,有一将军站起身来,朝段尘举起酒壶笑道:“世子这些年随将士们征战在外,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将士们无不敬仰。只有一事,大伙们都有些着急啊。” 段尘闻言,淡淡抬眸看他:“何事?” “哈哈哈。”那将军还未开口先朗笑了三声,段尘见状立刻轻咳一声:“张将军,你还是莫要说了。” 张将军闻言瞪眼:“那怎么行!这可是咱们所有将士都关心的!今日不管如何,世子定要让属下将话说完,不然这酒喝着也没劲了。” 他这话一落,周遭将士顿时起哄:“是啊世子,你就让张将军把话说完,咱们可都还等着呢!” 眼瞧着已经躲不过去,段尘揉了揉眉间,语声有些淡淡的无奈:“你且说吧。” 张将军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世子随着咱们出征在外,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成了如今的汉子,按理世子当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咱们几个也未曾瞧见世子入过军妓帐营,更不要说唤哪个女子入帐了,世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咳咳……”即便温润如段尘,风度如段尘,听得这话也被酒水给呛了个正着,一张俊脸微微涨红,不知是这酒水太烈,还是其它。 “老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段尘还未开口,一旁武一就跳了起来:“咱们世子像是有隐疾的人么?他这是心有所属,故而洁身自好!” “我就说嘛,原来是心有所属。”张将军闻言眼睛都放了光:“世子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怎的没见定亲?莫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世子不防说说,咱们兄弟几个虽是糙汉,但对女人还是了解的。趁着这修整的一月,咱们几个帮世子搞定了!” “吼吼……” 张将军话音一落,众将士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吼声。 武一看了看四周,朝他们吼道:“瞎起什么哄?!咱们世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四岁文斗群臣,七岁武定乌苏,周边小国听闻世子微名,哪个不是吓的瑟瑟发抖,就是现在,那不可一世的匈奴,还不是被世子打的龟缩回了他们的都城,不敢再出来半步!” 武一撸着袖子,说的那个一个吐沫横飞:“不谈这些,就凭世子这样貌,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的?!世子还需要你们这些莽汉帮忙?!” 下面有将士闻言朗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咱们都知道,关键是世子既然心有所属,那为何迟迟不定亲?你倒是说说啊!” “这还不是因为……” “咳咳……” 武一听得这声咳嗽,瞄了一眼段尘,语声顿时小了许多:“那还不是因为,陆姑娘还年幼呢嘛……” 他说的语声极小,可在场将士哪个不是武艺高强耳聪目明的,听得这话,张将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世子是老牛吃嫩草啊!”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段尘觉得今儿个前来陪他们畅饮,实在是来错了。 “老张,你这话就不对了。”武二看了一眼不停咳嗽的段尘,大笑着道:“什么叫老牛吃嫩草?咱们世子今年才不过十八,这叫什么?这叫君生我未生!” “什么生不生的?”张将军嚷嚷着:“咱们几个都是粗人,只知道放在自己碗里的,吃到嘴里的,才真是自个儿的。也甭管那陆姑娘年芳几何,先定下才是!有了名分,在外瞧见了,咱们也敢唤声世子妃不是?” 他这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就连段尘也似乎若有所思。 张将军往武一旁边凑了凑,小声问道:“话说,那陆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小小年纪就让咱们世子动了心?” 武一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段尘,见他未曾开口反对,便凑到张将军耳旁小声道:“正二品陆一航陆少傅的嫡女,陆芷。” “陆芷?”张将军闻言顿时皱了眉:“可是那个……” 武一无声点了点头。 “难怪……难怪……”张将军一边叹息着一边摇了摇头:“这可就难了啊。” 武一闻言也是叹气,一旁武二看了二人一眼:“大好的日子叹什么气?白白寻了晦气,来,饮酒饮酒!” 听得这话,张将军等人面上又重新扬起豪情,端起酒壶开怀畅饮起来。 翌日一早,陆芷刚刚用完饭,府中下人便前来禀告,说是娘后娘娘派了人来看她了。 -----------感谢无殇灬寂雪·的打赏------------ 第085章:借物传情 今儿个皇后娘娘派来的并非往常的高女官,而是昨日帮了陆芷的大宫女月儿。 月儿对陆芷道:“皇后娘娘昨儿个晚间,知晓了长公主带走姑娘贴身丫鬟一事,十分动怒,当即派了人去公主府训斥了长公主,今儿个特意派奴婢送了些补药过来。” 陆芷闻言福身道谢:“多谢娘娘厚爱,本不该因为这些小事惊动娘娘的。” “姑娘的事并无小事。”月儿笑着道:“娘娘还说,姑娘切莫因为昨日之事而有什么芥蒂,闲来无事还希望姑娘常去宫中走动走动。”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巧的令牌来:“这是娘娘让带给姑娘的,凭此令可随意出入后宫。” 陆芷看着这方令牌却没有伸手,月儿瞧出了她的犹豫,开口劝道:“这是娘娘所赐,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姑娘若是不接,只怕娘娘会不高兴。” 她这话说的婉转,陆芷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当即接过令牌好生收好:“还劳烦替我谢过娘娘。” “这是自然。”月儿笑了笑:“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带到,就不叨扰姑娘,告辞了。” 陆芷将她送出府外,看着她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回到屋中,她取出令牌打量着,这令牌十分小巧精致,上面刻着坤宁宫三字,昭显出令牌的出处。 她有些不大明白,皇后为何对她如此厚爱,这令牌既能够随意出入后宫,也代表着这是皇后的身份,若有一日,再发生如同昨日之事,她完全可以凭借着这方令牌,将人给领出来。 这可不仅仅是厚爱就能够说明的,也绝非仅仅因为幼时,她让段弈有所改变之故。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就如同那月儿一般,定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倾力相助。 听得门外冬儿的声音,陆芷收好令牌,转眸看着她与春儿手捧着锦盒进来,瞧着那锦盒上精致的冬梅,陆芷只是淡淡道:“既然准备好了,便送去吧,若是遇到世子也莫要多言,只道是我的谢礼。” 春儿与冬儿点头应下,福身告辞离去。 二人来到镇疆王府前,报上了陆芷姓名及来意之后,守门的士兵却告知二人,段尘昨日便归了营,归来的将士们修整一月便要出发前往边关,只怕这一月段尘是不会回来了。 听得这话,冬儿面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一旁秋儿见她如此,小声劝慰道:“无妨的,小姐未曾让我们传信,连口信也未曾带上一句,显然已经料到如此,来日方长总有见着的时候。” 冬儿闻言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闷闷不乐的将锦盒交给了守卫,还叮嘱守卫定要将谢礼带给段尘。 嘱咐完之后,这才有些落落寡欢的与春儿一道离开了。 回到陆府,冬儿面上那寡欢神色已经淡去,只若平常一般,告知陆芷送谢礼一事。 陆芷听闻之后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秋儿身子还未痊愈,春儿、夏儿与冬儿三人轮流照顾着。到了午间用饭的时候,冬儿不在,春儿笑着道:“冬儿对小姐与世子的事比咱们都上心呢,今儿个知晓世子一月都不会回府,她甚是失望,奴婢劝了半天,这才好转。” 听得这话,陆芷举箸用饭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了一句:“是么?”而后又接着用饭。 春儿见她如此,也未曾再说什么,只收了笑继续为陆芷布饭。 镇疆王府的守卫收了锦盒,不敢擅自做主,将锦盒交给了镇疆王。 镇疆王打开雕着冬梅的精致锦盒,看了看里间的玉镯,又将锦盒轻轻关上,笑了笑道:“将锦盒给世子送去,莫要耽搁了。” 守卫听得这话,不敢耽搁半分,当下寻了快马,直奔军营而去。 军帐之内,段尘正与几位亲信将士谈笑,忽听得外间来报,说是王府亲卫给他送陆芷的谢礼来了,当下立刻开口:“传。” 帐内将士见他如此,当下有人笑着道:“敌军突袭之时,也为曾见世子露出此等急切模样。”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爆出一阵朗笑声,段尘轻咳一声,巩固了面皮只当自己未曾听闻。 亲卫捧着锦盒进了大帐,瞧见众人皆用一副虎视眈眈的神色盯着自己,顿时有些莫名,他上前两步将锦盒捧上前,对段尘道:“禀世子,这是陆少傅之女陆芷,命丫鬟送来的谢礼,说是谢过世子昨日救了陆姑娘的贴身丫鬟。” 段尘嗯了一声,接过锦盒并不打开,一旁将士早已恨不得将锦盒盯出个窟窿来,好看看那里间到底装的是什么,可瞧着段尘似乎没有打开之意,顿时就有些急了:“世子怎的不打开,也好让咱们瞧瞧,未来世子妃到底送了些什么谢礼。” 送锦盒的王府亲卫,听得未来世子妃五字,顿时一惊,急急抬眸朝段尘看去,却见他面上含笑丝毫没有反驳之意,顿时心中明了,难怪王爷会让他速速送来,竟然是因为如此。 明白了其中原委的亲卫,心中顿时长长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未曾托大,将那锦盒交给了王爷,若是今日他未曾理会,便可犯了大错了。 段尘听得众将士起哄,略略犹豫片刻,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将锦盒打开了。 一瞧里面的东西,众将士顿时有些失望:“咱们这世子妃,是不是不大会送礼啊。怎的送个女子的玉镯来?难道还要让世子戴上这玉镯不成?” “你懂什么?”有将士反驳道:“这玉镯定然是未来世子妃的贴身之物,这是借物传情。” 几个将士嚷嚷的欢快,段尘却不发一言,只将那玉镯取出,迎着光亮在手中细细观赏着,好看的薄唇渐渐扬起弧度。 将士们何曾见过他这般唇角含春模样,顿时一个个傻了眼,闭上嘴巴愣愣的看着他。 察觉到众人讶异的目光,段尘收了笑轻咳一声,对一旁随军伺候的丁甲道:“去将我束发金冠取来。” 丁甲闻言急忙取来金冠,段尘看了看那刻着冬梅的精致锦盒,略略沉默片刻,将金冠放入锦盒之中,交给亲卫道:“将这个交给陆姑娘,便说是我的回礼。” 第086章:干了什么 亲卫捧着锦盒走了,一位王府将军嚷嚷出声:“我说世子,你与咱们未来世子妃玩的是什么把戏?未来世子妃送你个用不上的玉镯,你又送世子妃一个她用不上的金冠,这送礼不都是该送些对方用的上的,好时时放在身边睹物思人么?” 段尘闻言含笑不语,倒是一旁武二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是世子与咱们未来世子妃的情趣,要你一个大老粗明白干什么?” 那将军听得这话,倒也不生气,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笑了两声:“这倒也是。” 已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众将军们便也告辞出了帐,准备各自回去用饭了。 张将军走在前面,突然有人上前两步凑上前来,在他耳旁低声道:“你就不好奇,咱们这未来世子妃是个什么模样,竟如此稚龄就让世子神魂颠倒?世子先前那一笑,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张将军偏头看了他一眼:“莫说是你,就是我这看着世子长大的,都被吓了一大跳。可好奇又如何,未来世子妃养在深闺,咱们又不能进京。” “我说你就是个死脑经。”刘将军白了他一眼:“养在深闺,她不出来咱们可以去看嘛,什么样的深闺,能拦的住咱们几个?至于不能入京,世子不是给了每日一千的名额。” 张将军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可转眼又暗淡了下来:“去倒也无妨,只是要等到明日,今日那一千将士已经入京了。” 他这话,惹来刘将军一个更大的白眼:“一千只是个概数,一千零一也是一千……” 张将军懂了,立刻笑拍了刘将军的背:“行!咱们这就去,看完了未来世子妃,咱们正好去全聚德,那的烤鸭可馋了老子三年了!” 他话音刚落,不知何处又凑上一人:“看未来世子妃,也算上我一个呀。” “还有我。” “还有我……” 呼啦啦一下,张将军身边围了一群人,张将军看着众人笑骂:“敢情你们几个,就等着我这句话呢?!” “那可不是……” 大帐外传来众将军的朗笑声,武二探了探头,转眸朝段尘道:“世子,他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欠妥?” 然而段尘今日心情似乎不错,闻言之后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帐外,而后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何不妥?又不是见不得人。” 武二闻言顿时哑然,他明明问的不是跑去看陆芷,而是这十多个将领一起潜入京城是否不妥,可自家爷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这些打了胜仗的,却憋屈的好似败军一般,凭什么就不能好生欢庆一番了? 想到此处,武二十分果断的闭了嘴,再也不提。 用完了午饭,临到午睡之时,陆芷听到仆人禀告,说是镇疆王世子送了回礼来,此刻人就在前厅,而且留了话,一定要亲自送到陆芷手上方可。 正在屋中伺候的冬儿立刻扬了笑,欢快的对陆芷道:“世子爷送了回礼呢,小姐快去看看,莫让人久等了。” 陆芷听得这话,偏头看她,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与冬儿那喜笑颜开模样,截然不同。 可冬儿似乎毫无所觉,仍旧催促着陆芷快些出去。 陆芷收回目光,没有答话,抬脚朝外间走去。 冬儿急忙快走两步跟上,同在屋中伺候的夏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芷,这才落后一步跟了上去。 来到前厅,那骑快马前来的亲卫,瞧见陆芷悄悄将她打量一遍,而后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属下乃是镇疆王府亲卫,世子收到姑娘的谢礼之后十分高兴,特命属下送了回礼。” 陆芷看了看他递上前来的锦盒,那锦盒之上精致冬梅甚是醒目。 她并不接过,而后朝身后唤道:“冬儿好生收着。” 冬儿闻言面上带笑快走两步上前,可当她瞧见那锦盒,却微微愣了愣。 陆芷见状,淡淡开口:“冬儿?” 听得这声催促,冬儿猛然回神,伸出手去接过锦盒,面上笑容已然淡去。 陆芷好似未见,转眸朝那亲卫道:“一路辛苦,多谢。” “不敢承谢。”亲卫闻言连忙道:“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他抬眸看了一眼陆芷,顿了顿又道:“因着大军修整一月便要前往边关,故而世子这些日子仍留在军中,与将士们同欢,姑娘若是有事,可前往镇疆王府,王府上下定为姑娘解忧。”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一愣,再瞧那亲卫面上神色,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她轻咳一声掩下心中异样:“如此便有劳了。” 亲卫道了一句不敢,然后便告辞走了。 回到屋中,陆芷让冬儿将锦盒递上一看,可捧着锦盒的冬儿却愣愣站在原地,好似不曾听闻。 一旁夏儿看不过去,伸手径直从她手中取了锦盒,上前两步递给陆芷。 陆芷接过放在面前桌上却不打开,而是朝冬儿与夏儿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回过神的冬儿闻言,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一旁夏儿却笑着道:“小姐是想独自瞧瞧世子的谢礼吧?奴婢们醒得的。” 说完,也不等冬儿反应,上前拉着她就朝陆芷行礼:“奴婢告退。” 夏儿拉着冬儿一路退了出去,出了主屋,冬儿却有些恼,用力甩了甩她的手却未曾挣脱,顿时怒道:“你干什么?” 夏儿却是不言,只用力拉着她朝下房走去,来到下房门前,这才一把甩开她的手,朝她怒声道:“你又想干什么?!” 她这声怒吼声音极大,屋中照顾秋儿的春儿闻言,急忙跑了出来,看着怒目而视的两人,恼声道:“你们在做什么?这般大声,难不成还想让这府中的人都来瞧瞧不成?” 夏儿闻言瞪了一眼冬儿:“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好事!连我都瞧的出来,何况小姐与世子那般聪慧之人!”说完,一甩衣袖用力推开房门进了屋。 春儿看了看怒气冲冲离去的夏儿,又转眸看了看愣在原地显得有些无神的冬儿,心中大概明了发生了何事,她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朝着冬儿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 偌大个下房院子,只余下了冬儿一人站在屋外,咬紧了下唇。 第087章:哑口无言 陆芷一人坐在房中,看着面前锦盒,一丝笑意漫上唇角,她就知道,他懂的,而且会做的很好。 她伸出手去打开锦盒,只见一金冠放置其中。 这金冠十分精致,一瞧便不是寻常之物,金冠色泽并不亮丽,显然已被人用了一段时日。 看着那金冠良久,一缕红晕悄悄爬上陆芷双颊。 自己送他玉镯,乃是因为知晓此次他大胜归京,却并没有得到该有的礼遇,也是因为知晓他与那归来的十万将士受了委屈,故而送他玉镯,实乃珍重之意。 玉镯乃是她戴过的,这也是暗着告诉他,他的承诺若是不改,那她的答案仍是不变,她愿与他牵手。 可是,他却送了这金冠来,岂不是想同她说,金童玉女? 陆芷红着脸,默默盯着这金冠半响,她不懂情,更未尝情,对段尘更多的是一种信任与欣赏,让她愿与他牵手共度的原因,是因为当年他对她的承诺。 他说,今生只有她一人,即便有一日他心仪她人,也会放她自由,绝不会让她落得如她母亲一般境地。 当年她不过年仅十岁,到如今也不过十二有余,对她而言说情字尚早,承诺,尤其是如他一般守信之人的承诺,才是让她心动的缘由。 可是看着这金冠,陆芷却不知自己送那玉镯是否送错了。 金童玉女,执手结发,她有些心虚…… 默默看着那金冠良久,陆芷起了身,从一旁柜中取了另一方锦盒,将那金冠端正放好,雕着冬梅的锦盒是用来盛放玉镯的,放着金冠显然有些小了,那金冠只能倒放在内。 她将锦盒又放入柜中,与从前段尘写来的那些信放在一起。 做好了这一切,陆芷脱了外衫鞋袜上榻,带着那一缕红晕闭上了眼。 偌大一个闺房内静悄无声息,那雕着冬梅的锦盒,打开着放在桌上,里面空无一物。 过了一会,主屋的屋顶上响起悉悉索索几不可闻的声响,十多个健壮的汉子,趴在屋顶上,无声的互相推攘着,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顺着屋顶上被揭开瓦片的地方,朝下看上一眼。 只可惜,瓦片太小,而他们人太多,几人等了许久也没轮到,顿时就有些急了,用手扒开前面的人,想要硬挤过去,前面的人自然不干,三两回下来,这些人就有了动手的趋势。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懒散的声音:“我劝你们莫要动手,这屋子虽然牢靠,可也经不起你们折腾。”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十几个人顿时齐齐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少年正站在屋顶不远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瞧见他,趴在屋顶上的十多人心就立刻凉了半截,他们都是王府将军,论武功都是佼佼者,可这个少年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他们竟无一人察觉。 众人起了身站在一处看着少年,张将军默默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谢清双手环抱胸前,看着他们紧张模样淡淡道:“你们敢来此处,世子竟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存在么?” 听他提起段尘,又见他没有丝毫敌意,十多人默默低了头,张将军轻咳一声,面上有些许羞敛之色:“我等是私自前来,世子并不知情。” “不知情?”谢清挑了挑眉:“若连几个的去向他都不知,那他就不是镇疆王世子了。” 一番话一出,十多个汉子的脑袋又低了几分。 谢清看着众人道:“看够了没?看够了便请回吧。顺便替我告知世子一声,武三、武四是他的暗卫,不是给他用来传信的。这三年,二人千里奔袭,功夫都落下了许多。” 言罢,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十多人面面相觑,一旁刘将军碰了碰张将军低声问道:“这位,可是传说中的那位……” “应当错不了。”张将军默默点了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这般悄无声息的?除了他,又还有谁离咱们这么近,咱们都毫无所觉?咱们这十多人,都是万骨堆里走出来的,又不是吃素的废物!” 一番话带了些许羞恼,众人闻言默不吭声,众人站在屋顶良久,有一人小声道:“咱们还去不去全聚德。” “还去个屁!”张将军啐了一声:“没听见让带话么?” 听得这话,众人再无开口,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纵身而去。 谢清站在阴影之处,看着那十多人纵身而去的身影,低喃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段尘送了回礼的事情,晚间之后府中已人人知晓,这自然也包括了陆少傅,陆少傅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在朝堂之上,段尘突然的回话来。 当时众人都在道贺,他虽是二品但是个闲差,在金銮殿上,那些权贵比比皆是,他说的话也如同众人一般,并无甚出奇,可偏偏,段尘对谁都只是场面上的应付,却唯独回了他的话。 当时他以为,段尘这番举动,不过是为了让众人诧异,而后趁众人不备脱身罢了,可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想起徐管家告知他,皇后娘娘赏给陆芷一方令牌之事,陆少傅已然有了决断。 到了晚间,众人同在饭堂用饭之时,陆少傅状似无意开口道:“芷儿,你如今十二有余,差不多也到了该定亲事的时候,为父听闻,今日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赐了你一方令牌?” 陆芷闻言微微垂眸:“回父亲的话,皇后娘娘一早确实派了人,赐了女儿一方令牌。” 陆少傅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慧的,自然明白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厚爱与你,往后你便时常去宫中走动走动,不相干的人就莫要太过往来了。” 陆芷听出他话中之意,并不答话,一直不曾出声的陆哲却突然开口道:“父亲此言差矣,且不提当年四妹前去江南,世子一路多有照拂,就是昨日,四妹身旁那丫鬟也是世子相救送回。于情于理,四妹都该备礼道谢。否则,岂不是成了不知好歹,不通礼数之人?若当真如此,皇后娘娘定然也是不喜。” 一番话合情合理,竟说的陆少傅哑口无言。 第088章:老糊涂了 许是因为饭堂之上,陆哲让陆少傅下不来台,晚间用完饭后,照例的书房问话,陆少傅也给取消了,只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呆了许久。 眼看着到了就寝的时候,徐管家照例前来询问,陆少傅沉默良久,这才出声道:“今晚歇着马氏处。” 徐管家前去通知马氏,马氏正在惴惴不安的训斥着陆哲,说他不该在饭堂之上直言顶撞陆少傅。 陆哲一声不吭的听着训,直到马氏训完,这才轻哼一声:“娘想的太过简单,如今咱们一家荣辱,娘难道还以为仍是系在父亲身上?” 马氏闻言一愣,半响才吱吱呜呜道:“为娘也知晓,如今咱们这荣辱是系在陆芷之身,可他怎么说都是你父亲,你怎可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陆哲看了一眼马氏,淡淡道:“父亲老了,许多事情只看的到眼前,儿子不过是实话实说,待父亲想明白自然不会再怨怪于我。” 马氏听他这般说,正要开口训他狡辩,却听得外间来报,说是徐管家来了。 马氏闻言喜笑颜开急急迎了出去,陆哲却是抿了抿唇,不发一言转身走了,遇到徐管家时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出了马氏的院子,陆哲并未往自己住处走去,而是转身去了陆恒的院子。 陆恒瞧见他来,立刻屏退左右。 陆哲待下人退下,立刻往屋中凳上一坐,面上有着隐隐的怒气。 一旁陆恒见他这般模样,起身为他倒了杯茶,在他一旁坐下叹了口气道:“你呀,就是太沉不住气。” 陆哲气冲冲的将杯中的茶水饮下,而后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沉住气?你要我如何沉得住气?他要是为了仕途,倒也罢了,反正他就是这般人,我也早已习惯,可他这是为了什么?这般年纪,竟还学起旁人金屋藏娇?这娇还是个徐娘半老的寡妇!” 陆恒闻言,急忙虚了一声,起身将门窗都关好,这才重新坐下道:“你倒是小声点,难道不怕传到他耳朵里?即便咱们如今已有自己的能力,但他终归是父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们知道一损俱损,那他知道么?”陆哲面上仍是怒气不减,但语声却小了许多:“你瞧他在饭堂上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相干的人?且不说往年四妹与世子的交情,就凭昨日之事,四妹就当去道谢,若四妹毫无动作,旁人要怎么看我们?这些他都没考虑到么?” 陆恒长叹一声:“他老了,也糊涂了。” “我瞧他就没清醒过!”陆哲咬了咬牙,又将语声放低了几分:“咱们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面对上太子与世子,咱们只能听之任之,无论哪个都是得罪不起,可他倒好,如今完事皆不明朗,他到屁颠屁颠的开始站起队了。” 陆恒闻言面上也是冷色:“那妇人的事倒是小事,传了出去,顶多给他安个才子风流的名声,将人接进府中来罢了,可他这般明目张胆的说世子是无关之人,这着实有些不妥,不管如何,世子乃是护国将军,又对四妹有恩。” 陆哲许是因为先前一番怒声,宣泄了怒火,如今倒也平复下来,他皱了皱眉头道:“可咱们是太子伴读,如今这差事也是太子安排的,太子对你我二人不薄……” “大哥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陆恒长叹一声:“于公于私,我自然希望四妹能与殿下更亲近些,可我们自幼是发过誓的,定要护着四妹,若她心仪世子,我们也不可做父亲那般的人。” 陆哲闻言沉默了,半响之后才抬头道:“何不公私分明,四妹是四妹,咱们是咱们。”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呐。”陆恒又是一声长叹:“罢了,现如今想这些都是为时过早,咱们且看且行吧。殿下深明大义,当该明白咱们的苦衷。” 陆哲也是低叹:“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马氏得了徐管家的通知,立刻命人备上热水等待陆少傅,待陆少傅来了之后,不但亲自为他沐浴更衣,还使出了浑身解数,惹的陆少傅少年了一回,就在那浴桶之内与她共赴云雨。 事毕,二人躺在床上相偎相依,倒有些老夫老妻的味道。 马氏躺在陆少傅怀中,踟蹰着开口道:“今日哲儿在饭堂……” “饭堂上的事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陆少傅皱了皱眉:“只是万不该当堂驳了为夫,好歹为夫乃是他的父亲。” 马氏闻言急忙点头:“正是正是,回来之后为妾便将他好生训斥了一通,他已知晓错了。” 听得这话,陆少傅哼了哼,倒也不再追究此事。 马氏见状松了口气,陆少傅略略沉默片刻道:“芷儿回来也两天了,现在京中大小权贵都已知晓,她归京第一日皇后娘娘便请进宫中,第二日又特命身边大宫女前来赠了可随时入宫的令牌,就连在朝堂之上,往年对为夫不屑一顾之人,如今见着为夫也给了几分笑颜。” 马氏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跟着他的话道:“妾这边亦是如此,那些贵人的家的夫人,多半是不喜与为妾有什么往来,但今日傍晚时分,礼部侍郎夫人竟派人送了帖子,请为妾一道前去郊外踏青。” 陆少傅淡淡看她一眼:“请你是假,想让芷儿前去才是真吧?” 马氏闻言面上露了几分尴尬:“确实是提到了芷儿,唤她一道同去。” 瞧见她面上的尴尬,陆少傅淡淡道:“你也不必如此,你本是官家之女,你那几个哥哥在朝中也是当职,否则她们又岂会将帖子递到你的手中?趁着现在,不妨与朝中权贵亲眷多多走动。” “这个道理贱妾都明白。”马氏苦着脸道:“可……可贱妾与四小姐并不亲近,只怕邀她前去,她也是不会去的。” “这倒无妨。”陆少傅开口道:“你将夫人请去,芷儿自然会一道前往。” “可是夫人……” 陆少傅看她一眼,淡淡打断了她的话:“她是个性子软弱的,又甚是单纯好骗,你随便编个什么借口就能框得她去,只是切记,万不可让她有告知芷儿的机会。” 第089章:无药可救 马氏并非那般蠢顿之人,得了陆少傅指点,当即扬了笑:“妾身知晓该如何做了。” 陆少傅嗯了一声,放开她翻了个身显然是打算睡了,马氏本想哄得他再来一次,但瞧着他这般模样,也知晓他是再起不能,当下也只得悻悻作罢。 正准备入睡之时,却突然听得陆少傅轻叹一声:“这次踏青,也将兰儿唤上。芷儿虽是嫡女,但论贴心半点也比不得兰儿,往后即便她登了高位,也未必记得我这个父亲。” 马氏听得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急忙道:“兰儿一直孝顺,若有一日她能登上高位,定然不会忘了老爷的。” 陆少傅闻言嗯了一声,闭上眼缓缓睡去。 陆芷连着在屋中呆了几日,这几日冬儿仍如往常一般伺候,但她觉得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首先便是陆芷对她的态度。 陆芷虽不曾拒绝她的服侍,但却也不与她多说一句,她几次寻了机会开口,得到的只是陆芷淡淡一句行,亦或是好。 其次便是春儿等人,春儿夏儿与她同时当值,再不如从前一般什么话都同她说,也不会与她嬉闹,只余她一人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便有些事情需要两人配合,她们也只是做着事情,再不同她多聊一分。 两日下来,冬儿便有些承受不住,主动揽了照顾秋儿的活,躲进了偏房中。 可即便是秋儿,也不再与她多聊,能自己做的事情,也绝不加以她手。可即便如此,这对冬儿而言,面对着秋儿一人也好过面对陆芷。 夏儿是个沉不住气的,在冬儿主动去了下人房后,有几次都想问问陆芷对冬儿的态度,可每次她刚刚开口,便被春儿打断了话,几次过后,她也不再提起。 转眼又过五日,秋儿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刚刚痊愈便来到陆芷身边要当差。 陆芷欲让她多歇些时日,可秋儿却苦着脸对她道:“小姐,奴婢的伤真的已经大好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奴婢闷在那房中,没病都快要给闷出病了。就让奴婢来伺候你吧,求你了小姐。” 秋儿是个稳重的,还未曾如现在这般拉着她的袖子撒娇过,陆芷一向老成,春夏秋冬四人,从前也未曾对她这般撒娇,当下便有些不大自在:“行行行,都随你。” 她那点不自在被秋儿等人看在眼里,几人相视一笑,原来小姐怕的是有人同她撒娇啊…… 冬儿站在远处,瞧着几人笑意盈盈模样,默默垂了头。 如今秋儿已经好了,有些事情就该抓紧时间进行起来,陆芷在回京之前便有了诸多打算,现在也到了一步步实施的时候。 陆芷想了想道:“咱们回京也有几日了,这七年京中变化极大,今日咱们去外间转转。” 夏儿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小姐这是想去看看酒楼?” 陆芷点了点头:“嗯,咱们今日先去京城各大酒楼瞧瞧,尝尝她们的招牌菜。” 春儿闻言急忙点头,说自己跟着陆芷都是野惯了的,回了京城之后,顿时就成了笼中鸟,哪都去不了也不敢去,今日可总算要放出去了。 说着几人便兴冲冲的准备出门,陆芷看了一眼孤单一人站在角落的冬儿,轻轻叹了口气:“冬儿也一道来吧。” 冬儿未曾想陆芷会特意点她的名,微微愣一下,立刻扬了笑:“好。” 几人带好了银两,为陆芷寻了一顶纱幔,正开开心心的准备出门,却有一丫鬟急冲冲跑了进来。 丫鬟见到陆芷行了礼:“四小姐,奴婢是夫人房中的下等丫鬟,今日夫人陪着马姨娘出门踏青,可不知怎的,刚刚马姨娘的丫鬟来,说是夫人有急事寻姑娘,让姑娘赶紧去一趟,马车都已经在外面备好了。” 陆芷闻言皱了眉:“寻我去的,应当不是母亲,而是马姨娘吧?” 丫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陆芷心头叹了口气,她不过是母亲房中的下等丫鬟,旁人让她来寻自己,她自然便来寻了,想要从她口中知晓些什么,显然不大可能。 不过,稍微想想也知道,马姨娘不会平白无故带着母亲去踏青,更不可能让丫鬟回来,通知她去一趟,而且还特意让母亲房中的人来寻她。 这一趟陆芷是非去不可了,因为她知晓,那些贵妇人瞧不起母亲,如今母亲被马姨娘诓骗着去了,此刻想必也多受排挤,自己若是不去,不仅让马姨娘面上无光,更会让母亲彷徨无助。 当下也不多言,唤上春儿与秋儿,朝府外走去。 屋中仅余下了夏儿与冬儿,两人皆是沉默,半响之后夏儿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不该那般做的。” 夏儿本以为,她这般说了,冬儿定然会为自己辩驳上几句,亦或是诚心诚意的道歉,可是却没有,既没有辩驳也没有道歉,冬儿只是低了头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夏儿顿时恼了:“你!你无药可救!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一日,你做出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儿来,我夏儿第一个绕不了你!” “我……我不过是仰慕世子罢了。”冬儿终忍不住,大声辩解起来:“我从未想过与小姐争什么,我的身份我很清楚,可是小姐若要嫁给世子,定然会有陪嫁丫鬟,陪嫁丫鬟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么?” 夏儿被她这声吼给弄愣了,她眨了眨眼才明白冬儿到底在说什么,她有些失望的瞧着冬儿,摇了摇头:“我未曾想过这些,我想春儿和秋儿也未曾想过,陪嫁丫鬟确实大都成了小姐夫君的小妾,可是小姐还未定,你倒急急的想将自己给定了,难道这便是你的道理?!再者,小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么?!” 冬儿恼羞成怒:“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都与我无关!” 说完,她摔门而出,可刚出了门却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因为此刻陆芷站在院中不远处,一双美目正冷冷的看着她。 第090章:同生之女 冬儿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陆芷蹙紧的黛眉,和冷冷的目色,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道了一声:“小姐……” 陆芷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径直越过她,朝屋内走去。 屋中的夏儿瞧见她也是吓了一跳,急急上前:“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陆芷没有开口,一旁秋儿低声道:“小姐是想回来,拿些东西赠与那些官家家眷,夫人因着商女的身份,一直受达官贵人家眷鄙夷,有了这些礼,也好让她们对夫人不那么看轻。” 夏儿一听急忙道:“还是小姐思虑周全。” 说完便回身开始忙碌翻找起来,那模样显得几分慌乱,而她似乎又想借着忙碌掩饰些什么,可到底掩饰什么她也不知晓,她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忙起来,不知该如何面对此刻的陆芷。 终于夏儿将礼品都备好了,一旁秋儿接过,都站着原地低着头。 陆芷看了一眼三人,淡淡道:“既然都准备妥当,那便走吧。” 瞧着她转身出了房门,夏儿秋儿春儿三人对望一眼,眸中皆有些担忧。 秋儿与春儿拎着礼品跟上陆芷,一言不发的默默走着,出了陆府大门,陆芷突然停了脚步,低声道:“秋儿,回去之后去寻徐管家,将冬儿的卖身契讨来,再多备些银子一并交给冬儿,便说是我的意思。” 冬儿与秋儿等人相伴七年,皆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可她们之前仍是有姐妹之情在,听得这话春儿便要开口求情,可话到了嘴边,看着陆芷偏冷的侧颜,又给咽了回去。 秋儿顿了顿,低声答道:“是,小姐。” 一路之上陆芷都只是偏头看向车外不发一言,春儿与秋儿也不敢多言,只沉默的陪着,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远远的看见停了一溜排华丽的马车,秋儿与春儿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热闹了地儿,小姐总不会再烦那些糟心事了。 陆芷刚下马车,便有一个瞧着十分机灵的丫鬟急走了过来,来到陆芷身边便盈盈福身行礼:“这位想必就是陆姑娘了吧?奴婢是礼部侍郎夫人的贴身丫鬟,特在此等候姑娘。” 陆芷微微颔首:“有劳了。” “能来接姑娘是奴婢的福分。”那丫鬟笑着道:“诸位夫人小姐正在凉亭等候,姑娘请随奴婢来。” 陆芷随着那丫鬟往前走去,这里并非什么郊外,而应当是哪位贵人的庄子,凉亭楼阁小桥流水碧草盈盈,当真是个风景如画的好地方。 远远的便瞧见一群人聚在一处,都是些权贵家的女眷,衣着华丽配饰名贵,争相斗艳。 陆芷一眼便瞧见了吴夫人,正如她所想的一般,吴夫人被冷落在一旁,唯有一个少女在她身旁与她聊着,而那位将吴夫人给请过来的马氏,丝毫不见踪影。 陆芷在人群中找了片刻,才发现这马氏凑在一堆贵妇人旁边陪着笑脸,而那些贵妇人与她搭话之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多半都是鄙夷神色。 离的近了,那陪着吴夫人聊天的少女发现了陆芷,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欢快的朝她小跑了过来:“陆妹妹,你可算来了!” 随着她这一声呼喊,正在攀谈着的众人立刻纷纷朝陆芷看来。 少女来到陆芷身边,扬着笑一脸灿烂:“芷儿,我可算见到你了。” 这少女十七八岁模样,五官有些眼熟,一身红衣活泼灵动,而且瞧见她眸中欢喜尤为真挚,陆芷却愣愣的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她。 瞧见她眸中迷茫,少女嘟了嘴显得十分不开心:“你这个坏芷儿,亏的我念你想你那么久,你竟然将我给忘了!” 她的恼色不似作伪,陆芷见状有些歉意道:“我离京数年,姐姐容貌虽有些熟悉,却也不似从前。” 听得这话,红衣少女面上恼色渐消,她叹了口气道:“这也怨不得你,毕竟你走时不过五岁,这一走又是七年多。我是你傅瑶姐姐呀。” 一听傅瑶二字,陆芷立刻便想起来,是了,当初在宫中学堂,她对自己多有照拂,当下笑着道:“竟是傅姐姐,多年未见竟出落的如此标致,只是这红衣却是未曾变过。” “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傅瑶白了她一眼:“看在你仍记得我喜爱红衣的份上,这次便饶了。” 说罢又扬了笑容,挽了她的胳膊拉着她朝人群中走去:“今儿个听说你要来,许多人特意来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 她凑近陆芷而旁道:“就连左相夫人和左贞都来了。据说右相嫡女公孙雨都要来呢。” “公孙雨?”陆芷在脑中思索着这个名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名字的蛛丝马迹。 傅瑶点了点头:“她与你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样貌虽比不得你,但性子却极其孤傲,也只有邱诗怡才能与她多说些话,当年入宫伴读之时,她染了重病,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故而你未曾见过。” 又听得邱诗怡的名字,陆芷微微皱了皱眉。 说话间已经走入众人休憩的凉亭,吴夫人瞧见她有些讶异:“芷儿怎的来了。” 陆芷不愿同她说马氏的小心思,说了,不过也徒惹她自责罢了,于是只笑了笑挨着她坐下:“娘亲出来游玩,也不带上芷儿。” “我也是今儿个一早,才被马氏拉着出的门。”吴夫人果然被转移的注意力,开口向陆芷解释着。 原本在人群之中的马氏,瞧见陆芷来了,这时也凑了过来,听得二人谈话,急忙笑着道:“芷儿来了呀,夫人已经等你多时了。” 陆芷看她一眼没有开口,总归是陆家的人,此刻与她争执也不过是白白让旁人看了笑话。 马氏知晓她向来聪慧,定然早已看穿,当下也只干笑两声不开口了。 气氛有些尴尬,正在这时,一贵妇人朝着马氏轻哼一声:“你一个姨娘请不来家中小姐直说便罢了,又何须玩上这么一出,让我们多等这么些时辰。” 第091章:拎不清的 陆芷转眸看去,只见一少女挽着一名贵妇正朝这边走来,而这开口说话的,便是那名贵妇了。 傅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左相夫人和嫡女左贞。目前就属她们二人身份最为尊贵。” 说话间,左相夫人与左贞已到面前,左相夫人上下将陆芷打量一遍:“果真是好相貌。” 陆芷闻言微微福身:“见过夫人。” 左相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常听贞儿说你有多么聪慧,可我今儿个瞧着似乎并非如此,一个姨娘小小伎俩便能诓骗与你。” 这话一出,马氏青红交变,陆芷却是神色不动,只微微扬了唇角道:“芷儿回京也有些时日,可在京中却并无交好之友,平日里只能闷在家中,今儿个听闻诸位夫人携女前来,便特意前来凑个热闹,与姨娘并无关系。” 马氏没有想到陆芷竟然会替她说话,不由愣愣的看她一眼:“是啊是啊,是芷儿她自己要来的。” 左相夫人看了看陆芷没有答话,倒是一旁左贞轻哼一声:“身为姨娘竟直唤家中小姐闺名,依我看陆少傅府中的规矩该立上一立了。” 左贞话音一落,立刻引来周遭夫人和小姐的附和声。 马氏闻言彻底傻了眼,手中帕子紧紧拧成一团,她不明白,陆芷没来之前,她们虽然不大愿意同她说话,但不都还好好的么?怎么陆芷一来,各个都针对她了? 这时礼部侍郎夫人看了看马氏的脸色,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可这人是她请来的,总不能就这般让气氛尴尬下去,于是她开口道:“马氏许是做惯了官家小姐,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马氏听得这话,心头便是一喜,是啊,自己是官家小姐,不同于旁的姨娘。于是她抬了头,准备为自己辩解。 可偏偏这时,贵妇人中有人轻哼一声:“做惯了官家小姐?她不做官家小姐已经十余年了吧?既然入了陆府成了妾室,就当有个妾室的样子,再说,若是我没记错,马氏娘家为官最高不过四品,而这当了四品的马老先生已经故去了吧?” 听得这话,马氏那开口辩解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中。 陆芷看她一眼,淡淡开口:“芷儿久居江南,也不知如今京中各位夫人小姐都喜爱些什么物件,只备些江南小礼,还望诸位夫人小姐不弃。” 言罢,示意秋儿与春儿将礼品奉上。 礼备的有些多,故而每位夫人小姐都得了一份,众人得礼之后便让随侍的婢女给接过,显然并不看重。唯有一位夫人打开了礼盒,取里礼物在手中看着,只是一眼便惊呼出声:“竟是双绣丝帕!” 双绣丝帕乃是双面绣的帕子,丝帕,乃是江南最好的蚕丝帕子,而双面绣技早已失传,一面普通的双绣丝帕便可当得寻常人家几年的收入。 听得这声惊呼,众人都诧异朝那妇人手中丝帕看去,瞧见果真是双绣丝帕之后,便立刻从婢女手中取过礼盒打开。 陆芷送给众人的大都是些双绣物件,有丝帕亦有香囊等等,还有些江南特有青花瓷,这瓷瓶虽小,却十分精致,尤其是那青花,更是罕见。 众人见礼纷纷讶异,唯有陆芷却是面上平静。这些礼对她们来说是稀罕物件,可对江南吴家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 何况,这本就是她从江南带来,为了便是应付这种时候,这些礼并非上乘,最多不过是中等罢了。 众夫人都是权贵出身,何等场面不曾见过,短暂的讶异之后,便又面色如常,只是瞧着陆芷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礼部侍郎夫人见状笑着道:“陆芷今儿个是来交些好友的,咱们这些就没必要杵在这儿图惹人嫌了,让小辈们在一起多聊聊。我在这庄子养了不少牡丹,正是赏花的时候。吴夫人随我们一道去瞧瞧?” 吴夫人没想到竟然会被邀请,可是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同这些正儿八经的官夫人在一起也甚是不自在,正要拒绝,一旁陆芷却道:“母亲平日里都闷在家中,难得有机会出来,不妨随夫人们一道前去赏花,芷儿听闻这牡丹,还要属京中牡丹最为艳丽。” 吴夫人向来对陆芷是言听计从,听她这般说当下便点头应好,随着众夫人一道往别处去了。 马氏一人站在原地,拧紧了手中帕子,她们只唤了吴夫人却未曾唤她,可明明她们请的是她呀! 再者,一个商女,怎能与她官家之女相比?! 但众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小辈,她只得恨恨的朝吴夫人的背影瞪了瞪眼,而后急急跟了上去。 马氏一走,左贞便冷哼一声:“真是个拎不清的蠢货!” 陆芷闻言看了看她,想起幼时她挤兑邱诗怡的场景来,如今瞧着这性子还真是丝毫未变,与左相夫人都是个直言直语高傲的性子。 傅瑶在这些人中最为年长,当下便招呼着众人一道在凉亭落座,还特意为陆芷将众人一一介绍:“左贞便不必说了你是认识的,这位是礼部侍郎之女吴思彤,今年与你同岁,这位是内阁学士之女季雨辰,这位是……” 在场,除了陆芷、傅瑶与左贞之外,另还有五名管家之女,傅瑶都一一为陆芷介绍,不但介绍了她们的姓名年岁,也介绍了家中父亲官职,一番介绍下来,陆芷发现,在场的竟然最低都是二品人家嫡女。 也就是说,这些人当年都是宫中学堂的,与她也算的上是旧识。 这些嫡女在来之前,家中便嘱咐过,定要与陆芷打好关系,故而一番介绍过后,都纷纷找些话来说,说的也都是当年宫中学堂之事。 多是些夸赞之言,有夸陆芷聪慧的,亦有夸陆芷胆识过人,礼部侍郎之女吴思彤更是笑着道:“当年的太子殿下,可是人人敬畏,唯独芷儿你敢与他争辩。” 陆芷闻言只道自己是无知者无畏,当不上她的夸赞。 众人略略聊了片刻,一直未曾开口的左贞突然问道:“回来之后,你可曾见过邱诗怡?我可听闻,你回京第二日,身边的贴身丫鬟就跪在邱府门前向她请罪了。” 第092章:趁火打劫 陆芷摇了摇头:“未曾见过,我的婢女都是我从江南带过来的,未曾见过什么场面,初次得见贵人缺了些礼数。” “你倒是会替她说话。”左贞轻哼一声:“依我看来,你那婢女定然未曾犯什么错,否则依着长公主的性子,她岂会还能跪在邱府门前?” 听她这般说,陆芷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 左贞见她这般模样,又哼一声:“莫要说我不曾提醒你,她幼时便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为何躲去江南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的太子殿下已今非昔比,不管你躲与不躲,皇后娘娘是什么心思你当知晓。” 陆芷闻言有些讶异的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敢如此直言,她这是…… 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左贞看了眼一旁几位道:“这些与我还有傅瑶,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与邱诗怡并非一路,你未曾回京之前,邱诗怡乃是坤宁宫的常客,皇后娘娘虽然看重你,但你的身份总归是低于她的。” 她的言下之意陆芷懂了,太子今年便是弱冠,待弱冠之后,这婚事也要定下,按着祖制当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她特意点出邱诗怡是坤宁宫的常客,又说自己身份低于她,意思已经不言而明。 可陆芷还真为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并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婚事,而是这个事情她的意思如何并不重要,而且她说了也不算。 再者,她曾答应过段尘,等他安排,而自己只需点头便好。 所以听得左贞的话,陆芷只是笑了笑:“这些事情,我做不得主。再者,我今年不过十二有余。” “你还真是……”左贞似乎有些气结:“算了算了,不识好人心。” 陆芷歉意的朝她笑了笑,她知道左贞是在提醒自己,可提醒有什么用?若当真有那么一日,她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从出生开始,便瞧着自己母亲的模样,她早已对情爱失望,所求的不过是自在二字,心自在,人自在。 “曹操来了。” 傅瑶突然冷哼一声,众人偏头看去,只见邱诗怡与公孙雨正挽手而来。 陆芷细细打量着邱诗怡,黛眉凤目,鼻梁高挺,一路走来顾盼生姿万妙动人。而她身旁的公孙雨,小小年纪却是冷目冷面,一看便是性子高傲的主。 陆芷打量邱诗怡的时候,邱诗怡也抬眸朝陆芷看来,众人之中,她一眼便瞧见陆芷,不单单因为陆芷样貌是众人之中最出众的,也不单单因为陆芷气质出尘。 而是因为,陆芷的样貌已经刻在她的脑海之中,足足两世! 邱诗怡掩下眸中恨意,偏头朝公孙雨笑着道:“你瞧,那被众人围绕着的便是陆芷了。” 公孙雨抬眸看向陆芷皱了皱眉:“她就是当年弃了太子哥哥,让太子哥哥厌恶了七年的人?” 邱诗怡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一个商女之后罢了。只是莫要小瞧了她,太子殿下虽然厌恶她,但也是将她放在心里厌恶了七年,这时日一长,谁也不知当初的厌恶可会变成其它。再者,她样貌极好,深得皇后娘娘喜爱。” 公孙雨闻言,看着陆芷的眸色更加冷了:“样貌再好也是个蛇蝎心肠。” 听得她掩饰不住的厌恶,邱诗怡面上笑容更甚:“可不就是如此,但她尤为擅长笼络人心,你可切莫被她花言巧语给诓骗了。” “我可不是左贞那般蠢货!” 说话间二人已近凉亭,邱诗怡与公孙雨便停了交谈,亭中的人瞧见她们来了,便也起了身,虽说皆是官家之女,但身份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陆芷本不想起身,但瞧见连左贞和傅瑶都随站了起来,便也跟着起了身。 邱诗怡笑着道:“今儿个竟来了这么多人,可都是来瞧芷儿妹妹的?” 左贞哼了哼没有回答,她不答话,其余的自然也没有开腔。 平日里这一拨子人与邱诗怡本就相看两厌,她们不答话,邱诗怡倒也不恼,自顾自的拉着公孙雨坐下了。 众人皆落座,公孙雨一双冷目看着陆芷,突然冷哼一声:“你便是陆芷?” “我是。”陆芷点了点头,而后又故意露出一副疑惑模样:“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公孙雨冷冷道:“听闻你素来聪慧,今日我想见识见识。” 陆芷还从未见过这般颐指气使之人,即便是邱诗怡说话之时也要维持三分风度,可这公孙雨却是不同,从坐下开始便一副蔑视众人的模样。 陆芷的脾气其实并不好,若是真好,当年也不会与段弈呛声,如今瞧着这公孙雨的模样,掩藏多年的坏脾气渐渐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她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偏向一旁:“傅姐姐,你若喜欢我带来的那些玩意儿,改天我再送你些。” 傅瑶看着她直接略过了公孙雨的话,简直彻彻底底的无视了,心头不禁暗暗发笑,接过陆芷的话道:“此话当真?我若是去了你府上,瞧见了什么好东西,你可莫要舍不得。” 陆芷笑着道:“左右不过是些物件,能被傅姐姐看上,是那些物件的福气。” “你现在说的大方。”傅瑶笑嗔着:“只怕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陆芷连忙表示自己绝不会那般,一旁左贞突然插话道:“咱们这么些人,你也不能厚此薄彼,既然要让傅瑶选,自然当要让我们也去选上一件才是。” 左贞开了口,一旁的几个少女也纷纷笑着开口,说要一同去陆芷府上选些好玩意,还说这叫见者有份。 陆芷见状故意摆了一副苦脸:“你们这不叫见者有份,这明明叫趁火打劫。”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掩口轻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当然被陆芷无视的公孙雨,与恨恨看着陆芷的邱诗怡除外。 公孙雨的脸此刻已冷若冰霜,正要开口,一旁邱诗怡却笑着道:“公孙妹妹听闻陆妹妹聪慧无双,故而今日特来想与你比试一番,莫不是陆妹妹知晓公孙妹妹也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不敢了?” 第093章:三气公孙 陆芷闻言停了笑,朝一旁略有得色的公孙雨看去,心头不禁有些讶异。 她知晓天下之大,能者数不胜数,如她一般过目不忘的定然也是多多,可她没想到,这个公孙雨不但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竟然还与她一样都有着过目不忘之能。 这着实也太巧了。 瞧见陆芷面上讶异,公孙雨得色更盛:“怎么,你怕了不成?” 陆芷就着面上讶异开口道:“不知这位公孙姑娘是哪家小姐?怎的就以为凡事你开口,众人就必须应的?” 说到此处,她又露出一丝恍然大悟模样,急忙起身就要行礼:“原来是公主殿下,臣女不知,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公孙雨哪里敢让她真的将这一礼给行下去,即便知晓她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自己身份,即便知晓她只是假意要拜,她也不得不起身将陆芷给扶起来。 因为陆芷若当真拜了下去,她就是冒充皇室,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公孙雨急急起身扶起了陆芷,一张冷脸气的通红,指着陆芷的手指都在颤抖着:“你……你……你果真蛇蝎心肠!”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陆芷眨了眨眼面上一片疑惑:“我与公主殿下今日不过初见,何来果真二字?” 她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将公孙雨唤的面皮直跳,而一个果真,顿时让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邱诗怡。 不必用想的,也知晓这邱诗怡在公孙雨面前说了什么,才有了这果真之言。 公孙雨被她气的几乎要跳脚暴走:“我不是什么公主殿下!我是公孙雨!” 可陆芷岂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听闻公孙雨报上了名讳,却依旧一副迷茫模样,向左右问道:“恕我刚回京城孤陋寡闻,敢问公孙雨是谁?” 此言一出,左贞噗嗤一声便笑了,傅瑶更是毫不客气的朗笑出声,周遭几位少女也跟着轻笑起来。 公孙雨这回是真的被气的跳脚了,全然顾不上什么风度,朝陆芷恼声吼道:“我乃右丞相公孙成之女,公孙雨! “竟是公孙丞相之女。”陆芷一脸恍然大悟,随后又皱了皱眉道:“公孙姑娘,你乃丞相之女身份本就高贵,又何必冒充公主殿下?” “我何时冒充公主殿下了?明明是你……” “公孙姑娘刚刚落座便颐指气使。”陆芷打断公孙雨的咆哮,神色淡淡道:“更是开口便指示我与你相较,虽爹爹的官阶不同,但我与你皆是臣女,本无身份高低之分,我初到京城万事皆不熟悉,你这般高高在上的命令之言,我有所误会也是常理。” 陆芷略略低头,语声玩味:“毕竟,与你我年纪相仿的,也唯有公主殿下们才能如此对待一个臣女了。” 听得她那玩味的语声,公孙雨简直气到发抖,她何曾被人如此戏弄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 “你……” “公孙妹妹。” 见公孙雨被陆芷气到词穷,邱诗怡淡淡开了口:“池边风景甚好,不如咱们去那处看看?” 公孙雨得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心头怒火压下,转眸对邱诗怡道:“也好,去看看景色总比对着这蛇蝎心肠之人要好!” 说罢,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公孙雨走了,邱诗怡也走了,远远的能瞧见二人在湖边散着步,时不时回头看上她们这里一眼,那眼神里满满的皆是愤怒。 左贞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周遭人闻声附和,皆是厌恶之语,傅瑶在一旁笑着:“芷儿,也只有你才能这般戏弄她们,还让她们有火发不得。” 陆芷闻言扬了扬唇角,可说出的话确实无辜的紧:“我确实初到京城,识不得她们。” “嗯,确实识不得,所以今日全然不能怪你。”左贞扬了笑看着她:“我从前怎的就没瞧出,你竟是个如此妙人?” 听得这话,陆芷也不谦言,只挑了挑眉道:“许是因为未曾多有接触的缘故。” “你呀……”左贞笑着摇了摇头,一半欣赏一半笑意:“只是,你如今得罪了她们二人,将来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皇后娘娘对二人也颇为喜爱,更有甚者,有人谣传,太子妃定是这二人之一。” 陆芷轻笑一声:“是么?那就更轮不到我操心将来之事。过不了多久,该是这二人相看两厌了。” 陆芷一语点破,众人皆默默点头,左贞看了远处的邱诗怡与公孙雨,淡淡道:“你说的极是,且看这二人的姐妹之情能走多远。” 公孙雨愤愤的说着陆芷的不是,邱诗怡一边附和一边不时回头张望着,若是她不曾记错,前世之时便是今日,眼前这池塘。 前世因着陆芷颇受段弈照拂,段弈对陆芷的心思路人皆知,她便傻傻的想与陆芷打好关系,愿与她共同侍奉段弈。 那时她们一群人在这池塘旁散步,可当段弈刚刚来时,陆芷便不知为何落入了水中,段弈奋不顾身跳水救人。 陆芷自然无碍,可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便到了陆府。 而原因竟是,段弈救了落水的陆芷,已然将浑身湿透的陆芷瞧了个遍,已经毁了她的清白。 邱诗怡拧了拧手中的帕子,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演。 所以,她故意挑的公孙雨去寻陆芷一争高下,因为她知道,依着陆芷的性子,定然不会允的,可她没想到,逃去江南的陆芷,竟比前世在京城呆着的她还要伶牙俐齿,还要刁钻。 竟然连公孙雨也给气的说不出话来,而偏偏,面上看去陆芷毫无过错。 不过这样也好,她便可以提前将公孙雨给唤到这池边来,陆芷她们与公孙雨闹得不快,自然不会跟着前来,如此一来,接近这湖边的只有自己和公孙雨了。 邱诗怡那双凤眸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时公孙雨突然皱眉道:“太子哥哥怎的来了?” 邱诗怡转眸望去,果见段弈正大步朝此处而来,与他同来的,还有这些年颇的他器重的陆恒与陆哲。 第094章:有人落水 左贞也瞧见了段弈的到来,看着段弈略略皱眉朝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左贞笑了笑对陆芷道:“或许真的是我太过担忧了。” 陆芷不明白她所言何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迎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她愣了愣,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她一起身,众人这时也发现了段弈,纷纷起身低头恭候。 段弈看了看陆芷所在的人群,又看了看不远处一脸欣喜模样的公孙雨,还有一如既往淡淡含笑的邱诗怡,略略皱了皱眉,脚下不停,径直往陆芷所在的人群走去。 瞧着他迈向人群处,公孙雨顿时冷了脸:“邱姐姐你说的不错,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厌恶久了,这厌恶也会变了味。” 她的话并未得到邱诗怡的回应,公孙雨不由回头朝她看去,却瞧见了一双怨恨的双眸。 邱诗怡急忙掩下眸中神色,重新扬起笑容:“可不正是如此,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 此时段弈已来到众人面前,众人纷纷朝他行礼,他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陆恒与陆哲在他身后两侧站立着。 “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段弈看了众人一眼:“座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落座,这里是一处凉亭,凉亭中的石桌就这么大,她们几个总不能与段弈挨着挤着吧? 再者段弈坐在这石桌旁,她们也不敢与他平起平坐。 段弈看着众人丝毫不动,微微皱了皱眉:“既是出来游玩,又何必拘泥,入座便是。” 众人闻言正在犹豫,傅瑶却笑了笑道了一句:“谢太子殿下赐座。” 而后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是她坐的位置,正好在段弈下首最远的地方。 几位姑娘瞧见傅瑶落座,顿时明白过来,也纷纷道谢急忙坐下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紧紧挨着,选的位置也是尽量离段弈远些。 生怕动作慢了,不得不坐到段弈身旁去。 一眨眼,段弈身旁只剩下了左右两个位置。 陆芷与左贞互看一眼,眸中皆是了然的无奈,二人挪了挪步子,一左一右在段弈身旁坐下。 段弈神色不动,似乎未曾瞧见众人的争先恐后,也未曾瞧见左贞与陆芷相视的无奈,待众人都坐下之后,淡淡开口道:“母后听闻你们在此小聚,特命本宫来凑个热闹,你们该如何便如何,莫要因本宫在此而有所拘泥。” 众人点头应是,段弈看向一旁左贞道:“本宫未来之时,你们在聊些什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她们在聊他未来的太子妃到底是何人,也总不能说,她们刚刚合伙,将他最热门的两个世子妃人选给气走了吧? 左贞轻咳一声:“回殿下的话,女儿家坐在一起,无非也就是聊些诗词歌赋、女红什么的。” “是么?”段弈微微挑了挑眉:“那便继续吧。” 左贞一时无言,她们几个虽是常聚,可一见面聊的与今日并无多大差别,同外间认为的,才女相聚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着实相差甚远。 然而脸面还是必须要的,莫说是段弈了,就是家中长辈问起来,也都是回答,她们聊的是诗词歌赋。 左贞想了片刻也未曾想到个合适题来,当下把心一横对段弈道:“既然太子殿下来了,咱们便另行开始,臣女斗胆请殿下出上联,咱们对下联。” 段弈闻言看了左贞一眼,伸手揉了揉眉间,显得有几分疲惫,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略略沉吟片刻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众人闻言皆愣,看着左贞都是一脸尴尬模样,左贞也是无奈,她没想到段弈上来就给出了这么个难题。 也不考虑她们都是些女子,即便有几分才学,那也不能同他们相比不是? 真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众女子皆低头沉默,半响也无人给出了下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是一片焦急,眼看着京中众才女的颜面就要扫地,陆芷叹了口气:“臣女有一下联,不知工整不工整。” 听得她开口,众人皆松了口气,左贞更是急急道:“陆妹妹有何下联,不妨说来听听。” 陆芷没有开口,而是转眸看向段弈,等待着他发话。 段弈微微皱眉,看也不看上她一眼,只冷冷说出一个字来:“讲。” “那臣女便斗胆献丑了。”陆芷缓声开口:“木之上为本,木之下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段弈身后的陆恒与陆哲,顿时便道了一声:“好!”二人脸上都是一副与有荣焉模样。 段弈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二人顿时闭了嘴不说话了。 “只能勉强算可。”段弈收回目光,语声冷淡:“身为严太傅门下弟子,仅有这般程度也着实令人失望。” 陆芷闻言面上一红,她对的下联确实算不上好,只能说是勉强对上,这么些年在江南,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经商上,对于文学确实是疏忽了。 可左贞等人就不这么想了,这个年头虽然讲究才德兼备,可她们这些身为女子的,有些才学便可了,又不考取功名,钻研那些干嘛?! 于是众人都给了陆芷一个安慰的笑容,傅瑶更是道:“太子殿下对陆妹妹是否太过严苛?旁人我不知晓,反正这上联我是万万对不出的,陆妹妹能够对出,已是难得。” 傅瑶乃是领侍卫大臣傅统领之女,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故而傅瑶说了这话,段弈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不再开口。 这厢段弈冷哼,气氛一时凝重,可在那厢池边的公孙雨眼中就是另一番场景,在她看来,陆芷是出尽了风头。 她咬了咬牙,顾不得颜面,转眸对邱诗怡道:“咱们也去那厢瞧瞧,万不能让那蛇蝎之人又使出什么计来。” 邱诗怡看了看面前池塘,点了点头:“也好,咱们过去吧。” 公孙雨转头就走,可还未走两步,便听得身后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邱诗怡身旁丫鬟琳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第095章:巧破奸计 公孙雨闻言急忙回头,只见邱诗怡已落入池塘之中,正在上下翻腾,口中还艰难的呼喊着:“救……救我……” 公孙雨毕竟只是个十二岁,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何曾见过这般场景,当下便瘫软在地。 众人听得那撕心裂肺的呼喊,纷纷起身朝池塘边望去。 池塘离凉亭并不远,池塘中上下沉浮的邱诗怡一眼便能看去。 众女也有些吓坏了,慌乱的说着:“快……快喊人来救她。” 今日来的都是些女眷,带的也都是些丫鬟,都是不会水的,而赶车的车夫即便会水,离此处也是甚远,根本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由的,众人便将目光落在段弈,以及段弈身后的陆恒与陆哲身上。 可段弈只是皱眉看着,并没有前去救人的意思,而陆恒与陆哲虽是着急,但面上却有着犹豫之色。 众女都是大宅里过来的,瞧着他们面上的神色,顿时就明白了。 这邱诗怡是个女子,虽说如今情况紧急,可若真是救了,这肌肤之亲便是难免,而有了肌肤之亲,便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邱诗怡名节尽毁,京中只怕有些头面的人家,都不会上门提亲。 这第二,便是救了邱诗怡的人,负起责任将她娶了。 可,可这邱诗怡显然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即便不是太子妃,但一个侧妃的位置是少不了的,即便陆恒与陆哲有心,又岂敢当着段弈的面前去救人?! “殿……殿下,救……救我……” 听得邱诗怡这声,琳儿突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来到凉亭之前,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一边重重叩首,一边带着哭腔道:“求殿下救救我家小姐,求殿下救救我家小姐……” 琳儿的头重重的磕在小道上,一下又一下,头破血流。 可偏偏,段弈只是冷眼皱眉看着,看着那邱诗怡在水中翻腾,力气越来越小。 好歹是一条人命,陆芷看向段弈低低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段弈闻言看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脚下却仍旧未动。 左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低了头不想再看。 今日,不管这邱诗怡是自己落水也好,还是无意落水也罢,瞧着太子这模样,应当是不想救了,若是太子不救,摆在邱诗怡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还是死。 渐渐的邱诗怡的翻腾与呼救已经几不可闻,她的丫鬟琳儿嗓子都已喊哑,心也越来越凉,可段弈却依旧只是冷眼看着。 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陆恒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可他刚动,立刻便有人拉住了他。 一个是他身旁的陆哲,一个是傅瑶。 傅瑶皱眉看着陆恒,又气又急又恼:“你敢!” 陆恒见她如此,默不吭声的低了头去,一旁陆哲叹了口气:“还是我去。” 说罢,便要脱去外衫,正在这时,一直玉臂拦住了他的去路,陆芷淡淡道:“我去。” 陆哲闻言顿时面上一喜,是了,陆芷是会水的,自三岁那年落水差点死去之后,她便去学了泅水,若当真论起来,他与陆恒泅水的技艺只怕还比不上她。 众女听闻陆芷要去,不由皆露担忧,左贞更是急急道:“你去救,你会泅水么?” 陆芷朝众人露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自幼便会的。” “自幼便会?” 一道冷冷的语声在她一旁响起,陆芷抬眸看去,只见段弈那深邃的眼眸,黑色滚滚流动:“自幼便会,五岁那年可会?” 陆芷不想骗他,微微低了头去:“回殿下的话,是会的。” 此言一出,陆芷顿觉一阵冷气与威压扑面而来,可此时她已顾不得其它,抬眸看向段弈,带了一丝恳求:“殿下,先让臣女去救人可好?” 段弈一双俊眸冷色一片,薄薄的双唇紧抿着,看着陆芷脸色阴沉,默然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去!” 听他应了,陆芷急忙道了一声:“多谢殿下。” 而后便朝池边小跑而去,她一边跑着一边退去外衫,嫌着裙摆碍事,来到池边之后,便用力一撕露出亵裤,而后将撕破的裙摆在腰间扎了个结,噗通一声,纵身越进池水之中。 在她疾步跑向池边的时候,段弈与众人也跟在她身后来到池边,瞧着她撕破裙摆,段弈顿时皱眉,冷冷的朝身后的陆恒与陆哲看去。 陆恒与陆哲瞧见他那如刀一般的目光,默然无语低下头去,他们乃是陆芷的亲兄长,即便瞧见了亵裤又能如何? 反倒是眼前这用刀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与陆芷非亲非故…… 怎么他看反倒理所应当,而他们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般,这到底是个什么理? 当然这番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陆芷跃入水中往邱诗怡游去,此刻的邱诗怡力气已经耗尽,渐渐沉入水底。 陆芷来到她所在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潜入水中,寻到她后一手拎着她的领摆,一手划水往上游去。 待她拽着邱诗怡浮出水面,岸上众人顿时爆出一阵欢喜之声:“太好了,太好了……” 唯有段弈一言不发,只抿着唇默默看着陆芷艰难的朝岸边游来。 待陆芷临近岸边,左贞急忙捡起岸边她退去的外衫就要上前,可这时,却有人朝她伸出手去。 左贞回头,只见段弈朝她伸着手,双眸落在正要上岸的陆芷身上一言不发。 左贞微微低头,低声道:“殿下,臣女觉得此刻你不该上前。” 段弈闻言转眸皱眉看她,左贞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正色道:“殿下先前未曾出手救人,此刻又何必功亏一篑?” 听得这话,段弈默然片刻,而后收回手去:“替本宫好好照顾她。” 说罢,朝正在上岸的陆芷看了一眼,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一直低着头的陆恒与陆哲见他走了,自然抬脚跟了上去,尽管心头牵挂,却不敢回头看上一眼,那落水的两人,无论是陆芷还是邱诗怡,他们都看不起。 捧着衣衫的左贞,看了一眼段弈离去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她知道,他说的那个她,绝非邱诗怡。 第096章:脚滑痕迹 陆芷拖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邱诗怡上了岸,众人一下就围拢了过来,原先瘫坐在地的公孙雨,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与琳儿一道冲上前,去瞧邱诗怡。 而左贞等人只是看了邱诗怡一眼,见她还在喘气,便移开了目光。 左贞将外衫给陆芷披上,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响才叹了口气:“你呀……” 陆芷朝她笑了笑,一旁傅瑶上前搀扶着她。 她抬了头,一眼瞧见的便是段尘与陆恒、陆哲大步离去的背影。 傅瑶在一旁低声道:“不愧是一国储君,这心果然够狠的。” 左贞白了她一眼,转眸看向陆芷状似无意开口道:“那也要看落水的是什么人。” 说话间,长辈们已经得了消息,各个匆匆而来,吴夫人一把扑上前来,将陆芷细细打量个遍:“芷儿,你怎么样?” 陆芷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只是下水救人罢了,娘亲不必担忧,自幼我的水性便是极好的。” 吴夫人闻言红了眼眶,若不是三岁那年陆芷落水,险些丢了性命,又何曾有水性极好一说?京城里正紧的官家小姐,又有几个是会水的。 陆芷看着她红了眼眶,便知晓她又想起了往事,岔开话题道:“邱姑娘落了水,还是赶紧寻个大夫瞧瞧。” 庄子的主人礼部侍郎夫人,急忙指挥着几个丫鬟将邱诗怡抬到客房去,又吩咐丫鬟赶紧去寻大夫。 安排好了这一切,这才转身对陆芷道:“今儿个真的要多谢你,若非你下水救人,我……” 陆芷知晓她要说什么,邱诗怡乃是内阁大臣邱文靖的掌上明珠,虽说如今朝堂之上左右二相品阶最高,但这朝堂事宜皆需要通过内阁方可,而这内阁之中,又以邱文靖马首是瞻。 若是今日邱诗怡在庄子里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庄子会如何,就是礼部侍郎本人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陆芷朝礼部侍郎夫人淡淡一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今日这等情景,但凡一个会水的都会下水救人,夫人无需放在心上。” 侍郎夫人感激的看着她:“你这身衣衫都湿透了,庄子里有思彤备用的衣衫,你与她身量差不多,还是快些去换了,免得染了风寒。” 说完又转身对吴思彤道:“快将陆姑娘领到你平日的屋子去。” 吴思彤点头应是,领着陆芷朝庄子里的宅子走去。 吴夫人想要跟上,左相夫人却对她道:“你身份低,平日里也不爱走动,难得几个孩子投缘,便让她们多多相处,莫要让陆芷走了你的老路。”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吴夫人知晓这是实话,当下便停了脚步神色怅然:“都是我连累了她。” “陆芷这个丫头是极好的。”一旁侍郎夫人道:“你好歹是个二品大员的夫人,如今却弄得世人只知陆府有两个姨娘,却不知有你。就算是为了陆芷,你也不能再这般闷在宅子里自艾自怜,往后闲来无事,不防来我府上坐坐。” 吴夫人未曾想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她知晓,这些贵妇人愿意同她往来,还是因为陆芷之故,当下眼眶又红了几分,低低道:“多谢。” 身后的马氏听到她们的谈话,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今日她唤吴氏与陆芷前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若是这吴氏往后在贵妇人中活动开了,那陆府岂还有她容身之地?! 她的兰儿也是会水的,若非今日兰儿来了葵水,痛得直不起腰来,那先前救人的就该是兰儿,又岂会让陆芷给出尽风头! 吴思彤领着陆芷进屋,寻了件衣服让陆芷到屏风后面去换了。 她与左贞、傅瑶等人将身旁丫鬟还有秋儿、春儿都支使了出去,几人关了门坐在桌旁等着,左贞压低了嗓子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邱诗怡怎的好端端的会落水?我瞧着先前,她离池子可还有着一两步的距离。” 大理寺卿正之女孟婷开口道:“若是她一时脚滑落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先前瞧了她落水的岸边,根本没有滑落的痕迹,若当真是一时脚滑,这岸上定然有脚滑的痕迹。” 听得这话傅瑶立刻道:“难不成她是自己落水的?她疯了不成?” 左贞闻言急忙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见她捂了嘴这才低声道:“事情到底如何只是咱们的猜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邱诗怡落水之后唤的太子,她是想让太子去救她,而非旁人。” 吴思彤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恼色:“可是太子却纹丝不动,显然明白今日若是救了她,可就脱不了干系,若非陆芷出面相救,我们一家都要被她给害了!” “坏就坏在这点。”左贞开口道:“如今救了她的是陆芷,她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怪陆芷坏了她的好事!自幼她便及其厌恶陆芷,前几日陆芷刚回来,她便借着长公主之手罚了她的丫鬟,谁不知道,这打的是陆芷的脸,现在陆芷又坏了她的好事,只怕她更加恼恨,使出什么阴招来。” “她还要不要脸了?!”傅瑶压着嗓子恼声道:“今日若非陆芷,她就死在了这池塘中!” “她要不要脸,你还不知晓?”孟婷白了傅瑶一眼:“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眼下咱们该想的是,如何将事情的真相给宣扬出去,让众人都知晓,陆芷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好是能传到皇后娘娘的耳中,她若再给陆芷使什么绊子,大家就都知晓是她邱诗怡恩将仇报!” “其实不必如此。” 陆芷在屏风后将众人的谈论听得清楚,心头还是有些讶异的,她与她们虽幼时见过,但除了左贞与傅瑶外,几乎无甚交集,今日发生的这样的事情,她们居然都各展所长为她操心。 她换好衣衫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看了看众人开口道:“皇后娘娘此刻定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莫要忘了,太子殿下在来之时说的什么话。” 众人闻言一愣,是啊,她们怎么将这茬给忘了。 ---------鞠躬感谢513205014578的月票,还有挽袖山下、素衣袂的打赏,顺便求各种票票--------- 第097章:七大才女 皇后娘娘既然知晓她们在此小聚,还特意让太子前来,便证明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眼中,今日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皇后又岂会不知? “既然皇后娘娘心中有数,那这事情就好办了。”左贞开口道:“咱们几个回去之后,寻个机会,假装无意将今日之事告知父兄们,而后让丫鬟们到处去说上一说,如此一来,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就都知晓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左贞又道:“孟婷,你的任务较重,你父亲乃是大理寺卿正,是个心细如发擅长断案的,你且将今日事情原委详详细细的告知父兄们,还有那岸边周遭场景,定要说清楚说仔细了。” 孟婷拍了拍胸脯:“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左贞又道:“但有一点你要切记,切莫说出自己的判断,否则你父兄定能一眼瞧出你厌恶邱诗怡。” 孟婷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定不偏不倚,实话实说。” “如此最好。”左贞笑着拍了拍手:“京城才女六人组,各自行动!” 陆芷简直看傻了,莫名的有些膜拜起左贞来,她见过颐指气使的,也见过温婉可人的,见过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可从未见过如左贞这般……这般…… 陆芷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在她眼中,先前的左贞好似一位将军,正在给将士们布置任务,只是左贞领导的不是一群奋勇杀敌的将士,指挥的也不是一场战役,而是领着与她相当的官家少女,利用她们的力量和关系来达到她们想要的目的。 这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智慧和手段,更多的是一种魅力,让人愿意听她说话,听她安排的魅力。 傅瑶瞧了瞧有些傻眼的陆芷,对左贞笑着道:“咱们如今不能叫才女六人组了,应当叫才女七人组。” 众人闻言笑着附和:“对对对,咱们现在应该叫京城才女七人组了。” 陆芷看了看她们,愣愣开口:“七仙女?” “这个好!不愧是咱们当中最有才的。”左贞拍案定板:“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京城七仙女!” 几个少女相视大笑,好一片欢乐景象。 “还有一事莫要忘了。” 笑过之后左贞轻咳一声,低低道:“上次准备的诗可都备好了?快拿出来对上一对,莫要漏了陷。” 众人闻言纷纷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来,在桌上铺展开放好,陆芷好奇的看了看,只见这丝帕上写的都是诗,而诗的主题皆是咏荷,落款在丝帕右下角。 见她不明白,傅瑶笑着解释道:“咱们这一窝都是些不求上进的,每次小聚也不爱向邱诗怡她们那般,搞些附庸风雅之事来彰显自己,为防家中长辈问起,便每次在分别之时出个题,各自回去写好,以备下次使用。” “什么叫一窝?”左贞笑嗔着对陆芷道:“这诗也好画也好,本就是个爱好,不是用来显摆亦或是攀比的,只不过为了护住咱们才女的名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陆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不过这般也好,深思熟虑出来的,定然要比那些现想的强些。” 众女闻言纷纷点头,孟婷笑着道:“不然你以为,咱们是如何保住这京城六才女的名头的?” 几人简单介绍完了情况,便抓紧时间开始探讨起各自的诗词来,背了一些诗词,各自挑选自己喜爱的又重新将帕子收回袖中。 瞧着她们这熟悉的模样,显然这样的做法不是一次两次了。 左贞看了看天色:“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回去后咱们便已这次踏青做幅画,留作下次使用。” 安排好这些,众女这才打开门唤了丫鬟进来,这时侍郎夫人命人熬的姜汤也到了,陆芷饮完之后,众女便各自回去了。 傅瑶是一个人来的,并未有长辈陪同,陆芷唤了傅瑶让她留步,而后对吴夫人道:“女儿与傅姐姐多年未见,有许多贴己的话要说,娘亲不若乘坐傅姐姐的车,咱们在陆府门口汇合。” 吴夫人很高兴陆芷能与傅瑶谈的来,加上之前左相夫人对她说的那句,莫要让陆芷走了她的老路的话,当下便点头同意,直接上了傅瑶的马车走了。 吴夫人走后,陆芷招呼着傅瑶上了马车,缓缓朝城内驶去。 上了马车没多久,傅瑶看着沉默的陆芷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 陆芷转眸看她,有些欲言又止,傅瑶是个直脾气,当下就道:“哎呀,我的好妹妹,不管什么话不妨直说,你这要说不说的模样,着实让我难受。” 陆芷叹了口气:“那我便直言了,傅姐姐你……你与我大哥是怎么回事?” 傅瑶闻言愣了愣,一缕红晕漫上脸颊,她微微低了头:“什……什么怎么回事?” 瞧着她害羞模样,陆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道:“我大哥确实是个好男儿,咱们两家也算是交好,你们若是……何不请家中长辈做主,将婚事给定下?若是我未曾记错,傅姐姐今年也有十七了,若再拖只怕要惹来闲话。” “你不明白……”傅瑶面上有着几分懊恼:“这其中有太多问题。” “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陆芷柔声道:“你不妨一一说了,咱们一一解决。” 傅瑶抬眸看她半响,这才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道来。 陆、傅两家确实交好,但那也是陆芷未走之前的事了。以前傅统领觉得陆少傅一届寒门学子,又满门灭绝,一步步走到少傅的位置多有不易,再者他官居二品也未曾休妻,对他多有好感,故而主动交好。 可出了陆芷那件事,傅统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一直欣赏的陆少傅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般,甚至是一个让他鄙视的人,当下便断了与陆少傅的往来。 而且还不允家中任何人再同陆家来往。 陆芷听闻之后沉默片刻:“仅仅是因为此事?” “自然不仅仅因为如此。”傅瑶皱着眉头道:“你家的情况,我们家最为清楚,陈氏是什么样的人,傅家上下早已明了,我父亲又岂会允我给那陈氏做儿媳?再者嫡庶有别,你大哥再好,那也只是个庶子。” 第098章:仁至义尽 陆芷明白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傅瑶自嘲一笑:“自古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疼我,故而尚未勉强,但正如你说,我年岁渐长,总是要出嫁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只能认命。眼下,拖得一日算一日。” “你也不必如此消极。”陆芷想了想开口道:“嫡庶之事倒也容易,我娘膝下无子,大哥便同于嫡子,不过是差个名分而已,过几日我让娘亲正式认下大哥便是。” “问题的关键……” “我知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陆芷打断了傅瑶的话,接着道:“若我能劝的父亲,在大哥成亲之后,让他自立门户,这事是不是就解决了?” 傅瑶闻言双眸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若当真能够如此,或许我爹会同意,但你那大哥是个死脑经,未必会愿意,再者……” 她看了陆芷一眼,有些小心翼翼道:“再者,你爹的品性又是那般模样,他恨不得将陆恒与陆哲牢牢掌控在手中,让他们一辈子都听他的话,又岂会同意陆恒自立门户。”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芷并未因傅瑶的话而羞恼,只是正色道:“凡事皆要努力,所谓事在人为,若咱们努力了却无法改变结局,日后即便你嫁给旁人,想起今日也不会后悔。” 傅瑶闻言低头沉默了,她不说话,陆芷也不开口,有些事情旁人再怎么说都是假的,唯有她自己才能够做主。 沉默半响之后,傅瑶终于抬了头,她看向陆芷下定了决心:“好,我努力看看。” 陆芷闻言笑了:“这般行事,才配的上我心中的傅瑶姐姐。只是这事你得先去说通我大哥,我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同他讲这些有点不妥当。” 傅瑶点了点头:“嗯,我同他说说看。” “不是说说看,而是要说的他同意才是。” “好……我听你的。”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些。 到了陆府门前,傅瑶便换上自己的马车走了,吴夫人怕陆芷染了风寒,吩咐秋儿与春儿,让她们备水让陆芷沐浴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本该在庄子用饭的,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也都没有心思留下,故而提前回府了。 已经过了饭点,陆芷有些饥肠辘辘,回了院子便让早已等候在屋前的夏儿去备饭。 秋儿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未发现冬儿的影子,趁着夏儿出门的时候,一同退了出来问道:“冬儿呢?怎的没瞧见她?” 夏儿闻言皱了眉:“许是因为无脸见小姐,待小姐走后,她便一人回了屋子,现在也未曾出门。” 秋儿朝下人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儿个出门之前,小姐让我去徐管家那将冬儿的卖身契领了。” 听得这话,夏儿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秋儿点了点头:“小姐让我多领些银子,同卖身契一起交给冬儿。咱们与冬儿相伴七年,小姐与她相处更久,心中肯定是不舍的,你顺道去趟下人房,让她过来好生向小姐认个错,或许小姐还会再给她一次机会,毕竟她也是一时糊涂。” 夏儿皱了皱眉:“她那可不是一时糊涂,你未曾听见她说么?她要早为自己打算,所以才会……” “我知晓她是那般说的。”秋儿叹气道:“可话说回来,她伺候小姐那么多年,小姐难道就舍得么?” 夏儿想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行吧,我去同她说。” “嗯。”秋儿嘱咐道:“只是切莫说起小姐已有打算一事。” “放心吧,我醒得的。” 夏儿转身走了,秋儿看着她离去背影又低叹一声,多年姐妹,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然而让秋儿失望的是,直到陆芷用完饭了,沐浴更衣准备午间小憩了,冬儿也未曾露面。 她悄悄将夏儿拉到一旁,低声问她可曾唤冬儿前来,却不曾想,夏儿一脸恼色:“我唤了她,同她说小姐回来了,让她同小姐好生道个歉。可你猜她是怎么回我的?” “怎么回的?” 夏儿恨恨道:“她居然回我,她并没有错,只是将心中想法说了而已,如今小姐年岁大了,该明白她说的都是实话,也该为将来考虑考虑这些事情了。” “她疯了不成?!”秋儿也恼了:“她这是猪油蒙了心了?她一个下人,一个丫鬟,不但肖想小姐未来夫婿,还如此理直气壮?!” “这还不是小姐给宠的?”夏儿低声道:“她自幼便跟着小姐,小姐教她断文识字,又未曾拿过小姐的架子,她便真以为自己能与小姐平起平坐了。” “她这般模样,谁也救不了她!”秋儿恼道:“随她去吧,咱们已经仁至义尽。” 夏儿点了点头,她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冬儿却仍是执迷不悟,多年姐妹之情她们已经做的足够。 再者,依着冬儿这脾气性子,若不得些教训,将来还不知会如何! 陆芷小憩过后便起了身,春、夏、秋三人在一旁伺候着,起来饮了些热水,扫了一眼屋中三人,陆芷淡淡开口道:“秋儿,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可做了?” 秋儿闻言低了头:“回小姐的话,冬儿的卖身契奴婢已经领回来了。” 陆芷寻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看着:“既然领回来了,便交给她吧,早些将事情处理了,她也好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寻个落脚的地方。” 秋儿心中还是有些不忍:“那个……依小姐看,当给冬儿多少银两才合适?” 听得这话陆芷抬眸看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淡淡道:“如今寻常百姓,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也不过百余两,给她四百两银子便是,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这些银子足够让她寻个好人家。” 秋儿故意提出银两之事,便是看看陆芷的心意,如今见她主意已定,便知晓木已成舟再难更改,想起冬儿的性子,也只能叹气,低声应了,取了四百两银票和冬儿的卖身契朝下人房走去。 --------鞠躬感谢ruby-lu的月票,还有qq阅读fat otaku、八卦牛,两位的打赏,爱你们,么么哒------- 第099章:赶出陆府 秋儿走后,陆芷便借着看起书来。 说实话,今日被段弈鄙视了才学,她是有些羞恼的,想当年一个成语都无法用好的人,如今却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对的下联不过是将就,这让她情何以堪? 更何况,段弈瞧她那眼神,那模样,就差直说她才疏学浅了! 陆芷这些年心思都在经商看账本上,确实有些怠慢,尤其是严太傅告老还乡之后,更是懈怠了。 被旁人鄙视也就罢了,被当初那么一个不学无术之人鄙视,这让她心头憋了一团火,看起书来越发认真。 看着看着,莫名就想起段弈来,她想,现在此刻她的心情,便是当年他的心情吧。 她一直是个知耻而后勇的,当下抛去心头杂念,专心致志看起书来。 然而今天注定不是个能安静看书的日子,陆芷刚刚看了没多久,外间便传来一阵痛哭声,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冬儿跑进屋内,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陆芷脚边,痛哭着:“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陆芷闻言丝毫不动,仍旧在看她的书。 “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显然这书是看不成了,陆芷放下书本却不看跪在脚边的冬儿:“你并没有错,错的是我。” 听得这话,冬儿更是惶恐,一把伸手抱住陆芷的腿哭着道:“小姐,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跟着小姐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小姐不要赶冬儿走。” 她的泪弄湿了陆芷的裙摆,可在场的春儿夏儿,包括刚刚跟着冬儿赶回来的秋儿,听得她的哭诉,心头都丝毫激不同情来。 一边嚷嚷着自己错了,一边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丝毫不提犯错之事,她这究竟是知错还是不知错? 于是三人都没有开口为她求情,就连平日里与她最为交好的春儿都闭了嘴。 听得她的话,陆芷这才低头看她,皱了皱眉头语声冷冽:“你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且问你,这么些年,你跟在我身边苦在哪里?” 听得这话,冬儿愣了,张了张口却发觉无话可说。 陆芷看着她的模样,淡淡道:“你本是我大姐房中的下等丫鬟,我未曾将你收入房中之时,你干的什么活你自己清楚。我将你收入房中之后,你又干了什么活,你也清楚。” “你从目不识丁,到现在能读文识字,甚至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觉得是谁教的你?你身为丫鬟,签的是卖身契,一口一个奴婢,却从未真正认清自己的身份!” 说罢,陆芷转眸不再看她:“你我主仆缘分已尽,你有今日,也是我平时太纵容你的缘故,看在你自幼跟着我的份上,拿着这些银两走吧。” 冬儿愣了,她从未想过陆芷竟会赶她走,若是她走了,她要怎么办?她的那些念想又要怎么办? 想到此处,冬儿再顾不得其它,匍匐在陆芷脚下磕头,重重的一下又一下:“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请你不要赶奴婢走!” 她磕的头都破了,春儿、夏儿、秋儿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可陆芷却丝毫不为所动,拿起桌上书本看了起来。 冬儿跟着陆芷这么些年,陆芷的聪慧没有学到,那倔强的劲头却学了个十成十,陆芷不理,她就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大有磕死在陆芷面前的架势。 秋儿再忍不住,上前欲扶起她,好生劝道:“小姐给你的这些银两,足够你衣食无忧的过完下辈子,你……” “你们也想赶我走是不是?” 然而秋儿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反而让冬儿将怨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我走了,就再也没人跟你们争宠了是不是?!” 面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喊声,秋儿愣了:“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么?!”冬儿看着她恨恨道:“我明明比你们更早跟了小姐,可小姐回京之后,却带着你入了宫,若没有你……” “够了!”陆芷冷喝一声,将手中书本重重摔在桌面之上,怒视着冬儿道:“既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该知晓我从来不是心善之人,且不说你做了何事,就凭你这般模样,我也容不得你!”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陆芷发这么大的火,都有些被吓到了。 陆芷皱了黛眉冷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领着这些银子滚出陆府,要么便按照平常人家的规矩,将你这背主谋私的丫鬟,打卖了!” 见她如此,跪在地上的冬儿突然笑了,她伸手擦了擦面上的眼泪,笑看着陆芷:“小姐你到底是在怕什么?是怕世子看上我,将你这正主给忘了?” “你疯了吧?!”夏儿上前一步,对她怒目而视:“你与我们一般不过是个丫鬟,到底何人给你的自信,竟以为世子会看上你!” “难道不是么?”冬儿冷笑一声,看向陆芷道:“否则,怎么会仅仅因为我选了个雕着冬梅的锦盒,你便要将我打卖出去?” 陆芷闻言闭了眼,直到此刻她才认识到,因着自己的纵容,这冬儿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是自幼跟着自己的人,在她最孤苦的时候,是冬儿陪在了她的身边。 陆芷伸手揉了揉眉间,看了一眼冷笑的冬儿,挥了挥手:“将她仍出陆府。” 冬儿的一席话,早就惹的春、夏、秋三人,对她的最后一丝姐妹情也没了,听得陆芷吩咐,当下上前一把拽起她,拖拽着朝外走去。 门外传来冬儿张狂的笑声:“陆芷!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陆芷睁了眼,朗声朝外吩咐:“她的那些银两也不必给了,卖身契也拿回来,人丢到门外,再不允她踏进陆府半步!” 秋儿闻声应了,伸手便要取冬儿怀中的卖身契和银票,可冬儿却死死护着,秋儿伸手重重扇了她一个巴掌,趁着她发愣的时机,一把将银票和卖身契取了回来。 春、夏、秋三人,合力将不停挣扎的冬儿给仍到了陆府门外,看着她瘫坐在地,怒视着她们,口口声声喊着要让她们后悔的模样,秋儿啐了一口:“也不照照镜子!” 夏儿也啐了一口:“活该!” 第100章:人心丑陋 这人心一旦变了,人就变得丑陋。这话在冬儿身上便是最好的写照。 秋儿等人将冬儿拖拽了出去,冬儿的吼叫声也渐渐低不可闻,陆芷长长叹了口气,轻声开口:“大哥。” 她话音刚落,原本仅余下陆芷的屋中,突然有显现出一个人来。 谢清现了身,看着她显得几分疲惫的模样开口道:“你若今日不将她打发,才是真的错。” 陆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谢清:“我总以为,平日里我对她们是赏罚分明的,可万万不曾想,竟将冬儿给宠成了这般模样,她有今日……” “她有今日,乃是因为她心术不正。”谢清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民间有种说法,那便是喂不饱的狼,一个人若起了歹心,你对她好,她便可说是你宠的,你对不好,她便说是你逼的,无论你怎么做她都有借口。” 陆芷知晓理确实是这个理,但身边出了这样的事,总归还是有些闹心的,她叹了口气对谢清道:“我瞧着她这个模样,着实有些不妥,虽然身正不怕影斜,但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若是起了什么歹心……” 谢清点了点头:“不若……”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陆芷眉间一跳,低声开口道:“大哥,如非必要我还是不想伤人性命、” 谢清皱眉看她一眼:“你若让我处理,便只有这个办法,最为省心又永绝后患。” 陆芷终究还是顾念这么多年主仆情意,再者,在她看来冬儿眼下也还未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想了想道:“她身无分文,又是一个女子,就算想要掀起什么波澜,也绝非今日之事,还请大哥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陆芷叹了口气:“请大哥给安排户人家,将冬儿收了,也莫要折磨于她,只让她永远待在那大宅之中便可。” 谢清看她半响,轻叹一声:“你终究还是太过心软,罢了,便按你说的办。” 说完他人便凭空消失在屋中,这时秋儿等人也回来了,秋儿将银票和卖身契放在桌上,陆芷看了一眼道:“收起来吧。” 陆芷有个小金库,里面是她从江南带来的钱银等物,由秋儿和春儿二人保管,秋儿负责看守,而春儿负责取用。 听得陆芷的话,秋儿又将银票和卖身契给收了回来,看着陆芷有些欲言又止:“小姐,奴婢们瞧着冬儿那模样,只怕……” 陆芷知晓她们担心什么,当下摆了摆手:“无妨的,我已让谢大哥去处理此事。” 听得这话,秋儿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情,众人都有些沉默,晚间用饭,陆少傅特意问起了陆芷,陆芷只是淡淡道,冬儿偷拿了外祖父送她的传家之宝,还拒不归还,自己一时怒起便将她赶了出去。 听得这话,陆少傅既没有说陆芷做的对,又没有说陆芷做法不妥,反而问她,吴老太爷给的传家宝是什么。 吴夫人闻言身子就是一僵,马氏和陈氏倒是来了兴致,尤其是马氏,在见识过陆芷送给贵妇人的那些礼后,听闻传家宝三字两眼便开始放光。 陆芷神色不动,语声淡淡:“外祖父曾言,这是他给芷儿的陪嫁之物。” 陆少傅与马氏、陈氏,听她这般一说,顿时面色就冷了几分,再不开口询问。 晚间陆少傅宿在了吴夫人房中,吴夫人伺候着他沐浴更衣之后,便双双歇下了。 躺在榻上的时候,陆少傅状似无意问道:“最近府中开销可还够?” 吴夫人摇了摇头:“府中开销一直由夫君俸禄维持,并无甚积蓄,这两月夫君又未曾将俸禄交付府中。” 陆少傅闻言沉默片刻,而后才道:“这两月的俸禄的用在了应酬上,府中开销若是不够,或许你该去寻芷儿想想法子。” 吴夫人闻言,面上的神色顿时就淡了,她背过身去,不让他瞧见自己面上神色,低声开口:“夫君说笑了,芷儿如今不过十二有余,她能有什么办法?” “那可未必。”陆少傅轻哼一声:“马氏回来之后便同为夫说,今日芷儿可是好大的手笔,送出去的礼物,随便一件都可抵府中好几日开销,岳父对她疼爱有佳,为夫数次让芷儿归京,岳父都以不舍为由给推拒了。” 吴夫人没有答话,她的心,此刻比这深夜的春风更冷上几分。 陆少傅却好似丝毫不觉:“岳父将传家宝都交给了芷儿,其它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陆恒与陆哲年岁也已渐长,你身为嫡母,也该为他们的婚事早做准备。再者,芷儿再过两年便要及笄,这些你都该考虑起来。” 吴夫人仍是没有答话,可陆少傅全然不觉,或许,即便他察觉了他也不在乎,只是闭了眼沉沉睡去。 徒留吴夫人一人睁眼,任泪水默流。 冬儿被赶出陆府,在陆府门前歇斯底里的叫嚷了半天,这才在众人指指点点下起了身,浑浑噩噩跌跌撞撞的走了。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去寻段尘,而另一件便是复仇! 报她今日,被赶出陆府,被当众羞辱之仇! 她的样貌是不差的,这些年她刻意注重装扮,胭脂水粉没有少抹,加上豆蔻年华,她相信,只要她寻到段尘,只要她向他表露自己的心意,他一定会收了她的。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即便连妾室都做不成那也没关系,她只要在他身边,哪怕是个通房丫头,她也愿意。 她跌跌撞撞的往镇疆王府走着,可是天就要黑了,而镇疆王府又着实有些远,她不想这般狼狈的去见他。 她想雇辆马车体面的去,可摸了摸袖中,却只有零碎几个铜板,而这时,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自从跟了陆芷之后,她已经快忘了饿肚子的滋味,街边小贩的招呼声,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换了包子,填饱了肚子。 可是这么一来,天就黑了,街边的行人渐渐稀少,路边摊贩也收了摊,她不停的朝镇疆王府的方向走去,直到这街上只剩了她一人。 第101章:我要报仇 看着幽黑的街道,冬儿心头此刻才渐渐涌出一个怕字。 她缩了缩身子,四下张望着,希望能寻得一个地方可让她平安的呆上一晚。 这么晚了,她定然不能去镇疆王府,她还需要陆芷贴身丫鬟这个身份,若是她夜间去了,他们定然会起疑,就更不要说将她送到段尘身边。 她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偶尔有人经过,瞧见她也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打量着。 她有些怕,每当遇到总是急急侧过身去,低了头贴着墙边走着。 终于她瞧见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的另一头似乎灯火通明,既可以让她瞧见外间动静,又可以将她藏在阴影之中。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朝那巷口走去,可她刚刚来到巷口,便有三个汉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挡住了她的去路,面上都是些不怀好意的笑:“小娘子,这么着急,这是要到哪去啊?” 冬儿何曾遇到过这般情景,再一瞧三人模样,三魂都被吓掉了两魂,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刚退,三人便立刻将她围了起来,冬儿害怕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我可是陆府的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陆府?”其中一个壮汉笑着道:“哪个陆府呀?你们的大小姐,可有你这般水灵?” 说着,那壮汉便伸出手去,出其不意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啧啧啧,还真是嫩的可以。” 冬儿未曾想到他说出手便出手,一时不查竟被他摸了个正着,当下就羞红了脸:“你……你们请自重。” “自重?爷三个可自重很。”另一个汉子见她这般模样,笑的更为猖狂:“你要不要跟爷几个回去,看看我们到底有多自重呀?” 那汉子的话音刚落,旁边两人顿时就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大哥,何必这么麻烦,我瞧着这巷子不就挺好?” “就是,何必那么麻烦。” 听得那二人的话,为首的壮汉哈哈一笑:“行,就让这巷子成为咱们的鸳鸯帐!” 说罢,三个汉子齐齐伸出手去,其中两人一人拽起冬儿的一只胳膊,那为首的壮汉直接抱起冬儿的两条腿,不顾她的挣扎与呼救,拖着她就朝巷子走去。 冬儿拼命挣扎着,大声呼救着,可是这本就是夜间,路上行人几乎一个没有,即便有,也不敢出头,哪里还有人会来救她! 当她被摔在了地上,当她挣扎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当她嗓子喊到沙哑,当她被那恶心的大汉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终于绝望了。 这一刻她想到了死,只要咬断舌头,她就可以留着这一身清白。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的勇气。 她闭了眼,任由那几个壮汉撕去她身上的衣衫,任由泪水无声滑落,任由那恶心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任由她未曾见识过的异物进入自己身体。 喘息声在巷中响起,良久未歇。 她的身体痛着,身上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这些都不及她心里的痛,心头的恨! 她恨,她恨陆芷!若非是她,自己今日怎会走到这般地步! 距离巷子不远的屋顶上,武一有些犹豫:“爷,她好歹是未来世子妃的丫鬟,跟着世子妃这么些年……” 段尘转眸看他一眼,武一立刻闭了嘴。 段尘看了一眼巷中,缓缓收回目光,语声淡淡:“咎由自取。她不是想同本世子在一处么?明日若她还活着,便送到军妓营去,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言罢纵身消失在了暗处。 段尘走了,武一与武二互看一眼,也跟着纵身消失在屋顶之上。 待他们走后,另一处屋顶上渐渐显出几个人来,朝着段尘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皆是沉默不言。 谢清看了一眼巷中,转身朝一旁问道:“殿下是否还要管上一管?” 段弈只看着段尘离去方向,并不开口,但也未曾离去。 见他这般,谢清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与颜一一道在他身旁站着。 终于那巷中的声音消失了,一切渐渐归于平静,三个壮汉提上裤子,笑着走出了巷子,空寂的夜中传来他们猖狂的笑声:“今儿个真是爽了!” 三个壮汉笑着,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颜一看着他们走远,低声道:“殿下。” 段弈的目光仍是看向远处,听闻颜一的声音,冷哼一声:“莫要污了本宫的眼!” 颜一闻言一愣,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纵身跃下房顶,跳入巷中。 过了片刻,传来颜一的一声:“主子。”,段弈这才收回从一开始便不曾移开的目光,跃入巷中。 在那三个壮汉走后,躺在地上的冬儿万念俱灰,而这时又有一人出现在了巷中,她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闭上了眼,如今对她而言,三个与四个,已并无差别。 然而那人却没有如她想的一般扑了过来,而是捡起地上她那被撕裂的衣衫,盖住了她的身体。 察觉到身上的暖意,冬儿这才恍惚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蒙着黑面的男子。 好似黎明之中看见的曙光,原本万念俱灰的冬儿,一下子便做了起来,裹紧身上衣衫,挣扎着想要向眼前这个人求救,此刻的她只想离开这里,为奴也好,为婢也罢,哪怕是让她伺候他,她都愿意,只要,她能有一庇身之所。 可未等她开口,便听得黑衣男子朝外唤了一声:“主子。” 紧接着又有一黑衣男子进入了巷中,那人身量瞧着应当是个少年,只是一眼,冬儿便知道他定是个贵人。 她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连滚带爬来到那少年脚下,未开口泪先流,一副我见犹怜模样:“贵……贵人,求求你救救我。” 段弈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皱眉看了她一眼,而后立刻移开了目光,好似多看一眼便会污了他的眼睛一般,不顾跪在地上冬儿的诧异,他冷声开口道:“现如今,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冬儿闻言愣了,一瞬间脑中闪现许多念头,她想去见段尘,她想向陆芷报复,可如今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段尘呢? 于是她抬起头来,眸中一片坚定,那恨恨的语声传遍的小巷:“我要报仇!” ----------看盗版的,你静静的看就好,不要来催更,我心累。请尊重所有作者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让作者得以生存。本书首发起点女生网,谢谢---------- 第102章:恼羞成怒 听得这话,段弈转眸看她,深邃的眼眸未起丝毫波澜,好似她的回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冷哼一声:“如此一来,也不算冤枉了你。” 言罢他转过身去,朝颜一淡淡道:“拔了她的舌头,丢入青楼!” 冬儿闻言愣了,这个贵人不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么?在她经历了这般不堪忍受的事情之后,不是该否极泰来,贵人从天而降,然后救她,助她完成心愿么? 否则,他为何会好端端的问她,此刻的心愿是什么? 然而未曾等她反应过来,颜一便上前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接着便是一阵闷声惨叫久久不歇。 这时段弈已回到了谢清所在的房顶,黑衣随着夜风摆动,显得是那般清冷。 谢清看了看巷中,微微皱眉:“敢问殿下,是如何知晓青楼一事?” 段弈闻言冷冷看他一眼:“没见过猪肉,还不曾听过么?” 他的语声是冷的,眸色也是冷的,可不知为何,听得他的话谢清不知为何有了一丝笑意,他扬了扬唇角,低声开口道:“殿下果然成熟不少,竟知道耳听天下事了。” 听得这话,段弈只冷冷的回了他四个字:“拜她所赐!” 不用想,谢清也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谢清叹了口气,看着他迎风而立,淡淡开口问道:“敢问殿下,可曾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是恨,还是……” “你管的太多了。”段弈冷冷打断了谢清的话:“你身为暗门之主,本该为皇室所用,可你却阳奉阴违,本宫未曾治你的罪便已是恩典。” 谢清闻言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吓到模样,而是点了点头一副了然模样:“我知道了,殿下这是恼羞成怒,由爱生恨,而后又由恨生爱。” “本宫当年不过七岁!”段弈怒瞪他一眼:“何来你说的那个……那个字!” “哦,那就是由恨生爱了。” “你!” 段弈那深邃的双眸瞪了又瞪,然而被瞪的人却依旧一副‘我都了然’的模样,他默然回身,愤愤的一甩衣袖,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谢清看着他离去背影,轻叹着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颜一此刻已回到屋顶之上,刚来便听得他一声感叹,不由问道“师父在说什么?” 谢清收回目光:“没什么,事情可都办妥了?” 颜一低声道:“已将她丢入最近的怡香楼,她虽被拔了舌头,但样貌还算中等,怡香楼的嬷嬷不会弃她不用。” 谢清点了点头:“陆芷让我为她寻户人家,如此一来也算是不负她所托。” 颜一闻言偏冷的脸上也忍不住嘴角一抽,陆姑娘说的人家,和师父说的人家,差的似乎也太远了些。 谢清看他一眼,突然问道:“殿下知晓青楼一事,可是你在他耳旁说的?” 听得这话,颜一连忙撇清关系:“师父知晓,徒儿自幼便是个话不多的。” 谢清想了想:“那便是颜二说的了。” 颜一闻言抬眸望天,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谢清就要离去,颜一突然开口低声道:“师父改换经脉的日子是不是要到了?” 见谢清皱眉,颜一解释道:“徒儿今日瞧着师父,性子时冷时热,故而由此一问。” 谢清闻言微微垂眸:“确实该到了,过两日为师要闭关,暗中护着陆芷的差事便暂且交给你,只是此事切莫对殿下提起,为师曾对陆芷有诺,你当知晓,为师从不食言。” 颜一点头应下:“师父尽管放心闭关。” 谢清纵身走了,看着他消失的背景,颜一叹了口气,暗门三组皆是师父自幼调教,与他们而言师父如父,可当他们三组各自有了主子之后,师父便命他们发誓,终生不得背主,即便是为了师父也不行。 可如今,师父却让他不得告知太子,他即将要暗处护着陆芷一事,万一太子问起,他到底是遵从誓言,还是遵从师命? 莫不是,这是师父给他的又一次考验? 颜一站在原地,想了良久也未曾得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便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等到太子问起时再说。 谢清刚进院子便察觉到院中异动,他略略皱了皱眉,看了看仍是漆黑一片的主屋,在院中树下现了身低声喝道:“武一!” 正在主屋里,陪着自己主子的武一,闻得这声低喝,身子顿时一抖,多年积威犹在,他不敢停留片刻,甚至连向段尘请示都没有,就这般急急给滚了出来,滚到了大树之下:“师父。” 谢清看了屋中一眼:“世子既然来了为何不出声?既已入闺房,难道还在乎那般虚名不成?” 武一听得这话,也顾不得里间段尘能够听见,立刻便将自家主子给卖了:“主子是觉得,他这些年在边关,整日血雨腥风,那边关又是风吹日晒的,已经没了当年风姿,与陆姑娘还是暂时不要相见的好。” 这番话,其实是武一自己理解的,他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师父会笑上一笑。 可待他说完,谢清非但没笑,反而面色沉了下来。 谢清看着屋内,半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他终究还是陷的深了。” 武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主子自从在江南认了命,放弃了与陆姑娘再无交集的想法,不就已经陷进去了么?” 谢清闻言皱眉看他:“难得你也聪明一回。随我来,为师有事要你去做。” 武二小心翼翼的偏头瞧了段尘一眼,武一先前那一话,虽然是胡说八道,但离主子的心思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他深怕主子一个恼羞成怒,就将武一给派到边关去。 毕竟,若是没有武一这个活宝在身边,人生还是要少很多乐趣的。 可谢清那番话,却让武二没有了乱想的心思,慧尘大师的批命还历历在耳,若当真动情,不成夫妻便会因她而陨。 或许,他该劝劝主子,莫要再这般下去了。 武二抬起头来低声开口:“主子……” 第103章:没脸见人 “武一回来之后,让他去营中帐前站岗三日。” 未等武二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段尘却开了口:“我竟不知,他何时成了我腹中蛔虫。” 言罢,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侧颜,淡淡道:“回吧。” 陆芷这一夜睡的有些不踏实,总觉得有人在她耳旁说话,可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起了身,张口便想唤冬儿,可刚刚张口便想起来,冬儿已经被打发出府了。 虽说,冬儿的心思已经扭曲,让自己不得不打发她,但说到底,她从一个心思纯善的小丫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是自己平日太过纵容之故。 再者,她年长于自己,也过了及笄的年纪,起了爱慕的心思也是正常,毕竟这么些年与自己有些往来的,除了段尘便再无旁人。 何况段尘又是那般优秀。 想到此处陆芷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是往后对春夏秋三人,要多留意些,若她们有了心仪之人,该正确引导,免得重蹈覆辙。 陆芷收回思绪,当下起身唤了秋儿等人,在她们的伺候下梳洗用饭,顺便告知她们,昨儿个自己在礼部侍郎的庄子里出了风头,晚间又打发了冬儿出府,这些日子要低调些,出门的事情暂且搁置了。 冬儿被赶出了府,秋儿等人虽知晓这是她咎由自取,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本也失了去外间逛逛的心思,陆芷这番安排倒也合了她们的心思。 且说邱诗怡落水之后便昏迷不醒,邱家晚间之后便将她接回了府中,特意去宫中求了太医来诊治,今儿个午时终于醒了过来。 琳儿见她醒了,急忙端了杯水给她。 邱诗怡伸手接过,却未曾饮下,而是捧在手中问道:“昨儿太子救了我之后,可曾说些什么?” 琳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低了头,面上一片纠结之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邱诗怡的心情不错,并未留意她的面色,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唇边含笑,自顾自道:“你说,我是该歇上几日,待宫中来了人再说,还是明儿个便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探探她的口风?” 听得这话,琳儿面上的纠结之色更浓,邱诗怡见她不答话,这才偏头看她:“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无需一副吞吞吐吐模样。” 琳儿默默吞了一口口水,这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她:“昨儿个……昨儿个小姐落水之后,奴婢去求太子,可……” 见她这般模样,邱诗怡的面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可什么?!” “可……可眼见这小姐都快沉到水底,太子……太子殿下却依旧不肯……” “没用的东西!”听明白了她的话,邱诗怡顿时就恼了,手中茶盏狠狠朝琳儿头上砸去,正巧砸在琳儿昨日磕破的额头上,顿时血迹蔓延。 琳儿吃痛,忍不住后退一步,捂住了额头。 然而邱诗怡却视而不见,仍是怒骂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琳儿捂着额头,任由鲜血从指缝渗出。 她对邱诗怡太过了解,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她不过是个出气的篓子罢了,故而她抿着唇,任凭邱诗怡又砸又骂,始终一声不吭。 待将榻上的软枕又给仍到琳儿身上之后,邱诗怡终于稍稍冷静了些,若是段弈未曾救自己,那救了她的又是何人?难不成是…… 想到此处,她急急问道:“下水去救我的是谁?难道是陆家那两个庶子不成?!” 琳儿闻言低了头:“回小姐的话,救你的是陆少傅之女,陆小姐。” “什么陆小姐,不过是个贱人罢了。” 听得陆芷的名字,邱诗怡直觉便骂出了声,骂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是陆芷那个贱人救的我?!她竟然是会水的?!” 琳儿点了点头:“奴婢在一旁听得分明,陆小……陆芷自幼便是会水的,而且水性极佳,故而才能凭一己之力,将小姐从水中救上岸。” 陆芷竟然是会水的……她竟然是会水的! 邱诗怡恨恨的拽紧了榻上的被子,她就知道陆芷是个恶毒贱人! 既然她是自幼便会水的,前世之时,那次落水得太子相救又是从何而来?! 若不是那次落水,她又岂会越过自己与公孙雨,直接被赐婚成为太子妃! 反观自己呢? 同样是落水,为何会落得如此结局?自己那些苦便是白受了么?! 邱诗怡坐在榻上,一张脸阴晴不定的变换着,琳儿在一旁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良久,邱诗怡面色才恢复如常,她转眸看向低头的琳儿道:“先前是我太过激了,你本就有伤在身,我竟然还如此对你。” 琳儿低着头,瞧不清她面上神色:“为小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邱诗怡见她如此,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提:“得她救了也好,总比被陆家那两个不中用的庶子救了强,你且去告知我母亲一声,便说我醒了。” 琳儿点头应是,转身出了房门。 来到房外琳儿这才抬起头来,一张脸面无表情,朝着门外的丫鬟道:“我去请夫人,你们将屋中打整干净。” 丫鬟们本就听得屋中动静,再一瞧她此刻面色,顿时纷纷低头应是,不敢言语半分。 过了一会,邱诗怡的娘何夫人便急急进了屋,一进门瞧见的便是邱诗怡惨白的面色,还有那苍白面上的泪痕。 何夫人急忙来到床边坐下,牵了邱诗怡的手心疼道:“我的诗怡,怎的刚醒便落泪了?” 邱诗怡轻轻依偎到她怀中,也不言语,只低声啜泣着。 何夫人见状更是心疼,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我可怜的诗怡,莫要哭了,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娘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女儿……女儿没脸见人了!”邱诗怡伏在何夫人怀中,痛哭起来。 “胡说什么?!”何夫人皱眉道:“你落了水得那陆家丫头相救,乃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要听那些个丫鬟胡说,大理寺卿正亲自去看了,不也没说你是自己落水的么。” ---------感谢倾夜邪儿的打赏,爱你么么哒------------- 第104章:看光身子 邱诗怡闻言心头咯噔一声,忘了继续哭泣,抬起头来看向何夫人:“竟有人说女儿是故意落水的么?竟还惊动了大理寺卿正前去查探?” 何夫人瞧见她面上讶异神色,这才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眼看着已瞒不住了,她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昨儿个是你自己落的水,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中,她说此事关乎诗怡你的名节,特命大理寺卿正前去查探。” 邱诗怡急急问道:“那后来呢?大理寺卿正怎么说的?” “诗怡放心。”何夫人又拍了拍她的背道:“大理寺卿正查探之后并未说什么,只是说那池边有太多人走动,再加上有拖拽的痕迹,已经瞧不出当时情形了。” 听得这话,邱诗怡默默松了口气,她重新伏到何夫人怀中,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女儿……女儿遭此大难,险些就再也瞧不见娘和爹爹了,可他们竟然还说……还说女儿是故意落水的……” “莫哭莫哭。”何夫人连忙安慰道:“皇后娘娘,这不是亲自为你主持公道,还你清白了么?再说了,经由大理寺卿正亲自查探,岂还有人敢说闲话!” “可是……可是……”邱诗怡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可是女儿被人瞧见了身子,女儿不想活了!” 言罢痛哭一声,又重新扑到了何夫人的怀中。 何夫人闻言愣了愣:“胡说!什么被人看了身子,救你的可是陆家丫……” 说到后来,她的语声却渐渐低了,她顿了顿,眸中有亮光闪过,低头看了一眼伏在怀中的邱诗怡:“是啊,那时候太子殿下可是在场的……” 听得这话,邱诗怡的哭声更大了。 何夫人缓缓推开她,看着她道:“女儿家的名节比性命还要贵重,走,娘带你去向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说完,也不顾邱诗怡身子到底如何,急忙起身唤了丫鬟们进来:“快给小姐梳妆,小姐过会要入宫!” 吩咐完了丫鬟,何夫人又转过头来对邱诗怡道:“娘先回去准备准备,带回你用些清粥,便随娘一同入宫去!” 邱诗怡啜泣着点了点头:“女儿都听娘的。” 何夫人转身便出了屋,瞧着何夫人走远,邱诗怡的啜泣声立刻便停了,她看向屋中的丫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替我梳妆?琳儿呢?” 丫鬟们闻言急忙上前伺候她起身,一个丫鬟小心答道:“琳儿额间受了伤,回去擦药了。” 听得这话邱诗怡冷哼一声:“一个丫鬟,还装什么娇贵。” 几个丫鬟听了她的话,面上神色就是一顿,有丫鬟道:“奴婢去唤琳儿来。” “不必了。”邱诗怡摆了摆手:“便让她好生娇贵着吧,她那张脸将来还有些用处。” 众丫鬟闻言面面相觑,她们听不明白她的话,也无人敢开口问上一句。 邱诗怡梳妆完用完饭,与何夫人到了坤宁宫门口求见的时候,萧皇后正刚刚午睡完,端着高女官递上的茶品着。 听得太监来报,说是邱诗怡与何夫人求见,萧皇后便放下了茶盏,皱了皱眉偏头对高女官道:“若她不来,本宫还会认为她只是一时糊涂,可她却来了,而且如此迫不及待。” 高女官上前为她添了茶水,笑着道:“娘娘不就是喜欢邱姑娘这事事谋算的样子么?” 萧皇后闻言轻哼一声:“她谋算旁人也就罢了,谋算赢了,在本宫眼里那是能耐。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谋算太子!仗着是邱文靖的嫡女,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进退!” 高女官叹了口气:“是啊,奴婢还以为前些日子,长公主命陆姑娘丫鬟跪在她门前请罪一事,能够让她吸取些教训,可如今看来,她非但没有明白,还变本加厉了。” “她总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成傻子。”萧皇后又是一声轻哼:“如此不知进退,着实配不上皇儿。” 高女官轻轻点了点头:“但她毕竟是邱大人的嫡女,且不说殿下如今还需邱大人相助,就是邱贵妃那儿……” “这个本宫心中有数。”萧皇后沉默片刻开口道:“月儿,传她们进来吧。” 在一旁伺候的月儿福身应下:“是。” 何夫人与邱诗怡进了坤宁宫的大殿,见到萧皇后就噗通一声双双跪了下来,连行礼都不曾,何夫人就跪在大殿上哭了起来:“皇后娘娘,您可要为小女做主啊!” 伴随着她的这声哭喊的,是邱诗怡低低的啜泣声。 萧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你们二人跑到本宫这坤宁宫来哭诉?” 何夫人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小女昨日落水,险些丢了性命,可却有那歹人传言,说是小女乃是故意为之,这……” “这事本宫不是已经命大理寺卿正去查探过了么?”萧皇后淡淡打断了何夫人的哭诉:“有大理寺卿正之言,何人还敢非议!” “可……可小女的声名已经被这留言给毁了呀!”何夫人急急道:“还请娘娘做主,彻查这留言的出处,严惩那些别有用心的歹人,还小女一个公道!” 听得这样的要求,萧皇后冷冷看着她并不开口,一旁高女官接了话去开口道:“何夫人,这流言毕竟只是流言,若是太过较真了,反而显得心胸狭隘,对邱姑娘的声名更是不利。” 何夫人闻言又是一阵痛哭:“可那流言,不仅仅说小女乃是故意落水,臣妾还听得那流言……那流言说,小女已被太子殿下看光了身子,名节尽毁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邱诗怡顿时哭泣起来。 何夫人急忙抱着她:“我可怜的女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瞧见她们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萧皇后与高女官对看一眼,眸中神色不定。 待她们又哭了一会,萧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缓缓放置一旁,这才淡淡开口:“说起来,昨儿个在场的男子,好似不仅仅只有皇儿吧?” 第105章:偷鸡不成 何夫人与邱诗怡闻言皆是一愣,待明白萧皇后的言下之意,邱诗怡顿时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娘……女儿没有颜面再活下去了!” 何夫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跪在地上看向萧皇后道:“那两个不过是陆家庶子,就是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看上一眼!” 听得这话萧皇后淡淡笑了:“依你所言,那就只有皇儿瞧见了?” 何夫人没有回答,但那面上的神色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正是如此。 “那么……”萧皇后笑着问道:“依何夫人之见,此事要如何是好呢?” 何夫人不曾想萧皇后竟将话又丢还给了她,这事要如何是好?在这女子名节大过天的年代,太子看光了邱诗怡的身子,又能如何是好? 何夫人把心一横:“臣妾只想求一个公道,陛下曾言诗怡自是要许配给太子殿下的,只是不知陛下这话如今可还算数。” “放肆!”萧皇后闻言,怒拍了身旁放着茶盏的方凳:“陛下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容你一个臣妇质疑!” 那茶盏随着萧皇后的怒拍,在方凳上跳了几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而何夫人的心,也随着这撞击声猛烈的跳了几跳,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邱诗怡,狠了很心开口道:“陛下自是君无戏言,可如今出了这般事情,臣妾恳求娘娘,不若将婚事早些定下,也好全了小女声名,免再遭人非议。” 听得这话,萧皇后轻哼一声,转眸看向邱诗怡道:“你的意思呢?” 邱诗怡低了头,低声啜泣道:“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萧皇后默默看着她低声啜泣模样,半响之后才开了口:“既然你们要本宫做主,本宫便做这个主。你们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待皇儿弱冠之后,本宫便会请陛下下旨赐婚,将你许配给太子殿下为侧妃。” 侧妃? 邱诗怡闻言猛的抬起头来,为何是侧妃?就凭着她的身份地位,就凭着她邱家的势力,就凭着她如今名节毁在了段弈手中,无论哪一样,她都该是正妃才是! 萧皇后看着她带着惊诧看过来的目光,淡淡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邱诗怡咬紧了牙缓缓低了头去并不开口,一旁何夫人急急道:“娘娘可是说错了?小女怎会是侧妃?” “这侧妃之位,还是看在陛下曾经一诺的份上。”萧皇后轻哼一声:“正如本宫先前所言,陆家两子昨日可是紧随着太子身侧的,那可不是你说没胆子看,就没胆子看的。” 何夫人闻言愣愣的跪在殿上,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若是她说陆恒陆哲没有瞧见,那么太子也就不会瞧见,若是她说他们瞧见了,那邱诗怡的名节…… 看着跪在殿下的两人,看着她们面上的神色,萧皇后起身道:“行了,这事便这般定下,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说完,不待何夫人与邱诗怡开口,转身便朝内殿走去。 月儿搀扶着皇后进了内殿,留下高女官打发何夫人和邱诗怡。 何夫人知晓一切已成定局,抹着眼泪叹着气起身,偏头一看,却见邱诗怡仍旧跪在大殿上动也不动,她抹了眼泪心疼道:“诗怡,快起来吧,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邱诗怡闻言愣了半响,这才在何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她的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一拳,为什么?为什么这世她占尽了先机,却依旧只换来一个侧妃之位?!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得不到的位置,那陆芷也休想得到! 高女官将何夫人与邱诗怡,亲自送到了送到了宫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离开,这才回了内殿,萧皇后正坐在软凳上品茶,见她回来开口问道:“她们走了?” 高女官点头:“奴婢亲自送到了宫外,瞧着她们离开这才回来。” “由你亲自送到宫外,还给她们长脸了。”萧皇后冷哼一声:“不过也好,免得她们在去邱贵妃那里哭诉。” 高女官闻言叹了口气:“奴婢也正是做此之想,故而特意将她们送到宫门,只是拦的了一时拦不了一世,毕竟邱贵妃乃是邱大人的妹妹,何夫人要来探望,也是拦不住的。” 萧皇后略略沉吟片刻:“所以皇儿的婚事便不能再拖。依你看来,那公孙雨和陆芷,谁才配的上皇儿的正妃之位?” 高女官微微低了头:“此事还真不好说,若论性子胆识,自当是陆姑娘更甚,可她的出身终究是低了些,除了本人与她那两个哥哥,对殿下稍有助力之外,再无其他。但公孙雨可就不同了。” “你说的,何尝不是本宫所想。”萧皇后叹了口气:“只是这事还当符合皇儿的心意才是,毕竟那是正妃,是将来的皇后,是要与皇儿一同治理这天下之人,母氏太高对皇儿来说会成隐患,太低又对他毫无助力。” 高女官闻言低头不语,一旁月儿默默听着。 萧皇后转眸看向高女官道:“本宫到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听得这话,高女官抬起头来,萧皇后淡淡笑了:“公孙雨与陆芷定有一个是真凤,可谁真谁假还得试上一试,太子的弱冠礼便是个极佳的机会,咱们也无需那般纠结,便让那真凤来做正妃。” 说完,她又收了笑叮嘱道:“这二人一个正妃一个侧妃之位是已经注定,让宫人们都机灵些,莫要怠慢了,尤其是陆芷,让他们莫要因她出身而看低了。” 高女官点头应下,此事便就此作罢,二人又聊起这宫中纷扰琐事来。 到了临近用饭之时,月儿便该换职休息了,但她却未曾回房,而是来到御花园某处假山之下,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从袖中取出一方折好的纸来。 她背对着假山,将这纸从身后递了过去,低声道:“将这信送给世子。” 那假山之后,伸出一只手来,接过她的信低低应了一声,一阵风过又归于平静。 月儿收回手,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转身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且说邱诗怡回了邱府,屏退左右,独独留下了琳儿,她的脸色极其阴郁,未等琳儿开口询问便冷声道:“琳儿,你可认识什么高手?可在大宅之内取人首级?!” 第106章:猛然醒悟 琳儿闻言愣了愣:“小姐可是有了仇人?” 邱诗怡咬着牙冷声道:“我且问你,你认不认识!” 琳儿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再问,低了头道:“奴婢出生农家,几个兄长也是不成器的,寻寻人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之事还成,又岂会识得那些能在大宅内取人首级的高人。” 听得这话,邱诗怡从愤怒之中稍稍冷静了下来,她真的是气糊涂了,竟然问琳儿认不认识什么高人, 如今会武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亦或是他们培养的亲信,即便有江湖人士,也都是些隐士,出身市井的琳儿,怎么会有机缘认识。 可如今她该怎么办?她要陆芷死,而且是必须死!但她总不能去求家中父兄,亦或是母亲吧? 陆芷好歹是二品少傅之女,若是他们问起,为何自己非要至陆芷与死地,难道她能说是因为前世不成? 若她当真这般说了,即便是父兄母亲,只怕也会将她当成妖物! “小姐若当真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其实有很多办法,比如用毒。” 就在邱诗怡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得琳儿提到了用毒二字。 其实用毒这事,在前世她便对陆芷用过,而且还成功了。 只可惜没有毒死陆芷,只是让她小产罢了,可是自己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所以她下意识的便抛弃了用毒这条路。 如今琳儿一提,她的心思又死灰复燃起来,是啊,她是可以用毒的,这世已与上一世不同,她与陆芷都还未入后宫,只要她做的隐蔽些,是不会有人追查到自己的。 再者,她不是刚刚救过自己么?若是她能借此契机,让人们瞧见她的感恩,那就更不会怀疑到自己了。 邱诗怡凤眼之中开始隐隐闪动着流光,她轻咳一声,低声向琳儿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琳儿上前一步凑到她耳旁道:“奴婢认识一个厨子,此人特擅做鱼,做出的鱼更是美味无比,令人回味无穷,但无人知晓,他用来做菜的鱼乃是有剧毒的!” “剧毒?”邱诗怡皱了眉:“可曾毒死过人?” “自然是毒死过的。”琳儿低声答道:“他喜爱用毒鱼做菜,在他手中再毒的鱼也能变成无害的美味,也正是如此,他曾在闽南一代颇有盛名,但有一次,他未曾将毒鱼处理干净,毒死了当地一位颇有名望之人,这才改名换姓跑到京城来了。” 邱诗怡沉吟着,一旁琳儿又道:“小姐请放心,那毒鱼只在沿海一代有,就算是当地人,认识的人也了了无几,那厨子做毒鱼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因着毒死过人,如今他每做一条都先自己尝过,无恙之后才会端出来给客人品尝。” 听得这话,邱诗怡唇边渐渐扬起一抹笑意,那厨子既是毒死过人的,便就有把柄在她们手中,待那厨子做完鱼后,便给他一笔银子,让他永远离开京城便是。 同样的鱼,一个吃了无事,一个吃了却死了,就算有人追查,那也是厨子的问题,与她无关,再者,也未必要她出面。 再说了,如今的陆芷还不是那个被段弈捧在手心的太子妃,区区一个闲职二品之女,又有谁会彻查到底。 这般看来,倒比她前世去向母亲求来的鸠毒稳当多了。 想到此处,她面上的笑突然凝固了,她转眸看向一旁带着几分讨好的琳儿,心头咯噔一声。 琳儿既然这般早就认识了那个厨子,那为何在前世,自己找她商议,苦寻不得毒药之时,她为何不提? 还有,前世之事她已做的十分隐蔽,那装着鸠毒的瓷瓶更是被她仍到了水池之中,到底是谁最后发现了瓷瓶?! 邱诗怡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凉,看着眼前的琳儿,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如今的琳儿只不过是她身边的丫鬟罢了,所以才会这般顺从自己,可一旦她得势,自己对她从前的打骂,她都会还回来。 想到此处,邱诗怡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你是这般的贱皮子,那就莫要怪我了。 邱诗怡收回目光,朝琳儿笑道:“你可知,我想要除去的人是谁?” 琳儿摇了摇头:“不知。” “是么?”邱诗怡闻言面上笑容更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想除去的人是陆芷。” 听得这话,琳儿微微愣了愣,但她很快又收回面上惊诧神色,开口道:“不管小姐想要除去的人是谁,只要她是小姐的敌人,便是琳儿的敌人!” 邱诗怡闻言慢慢收了笑容:“如此最好。你去寻那厨子,让他准备做两条鱼,一条有毒一条无毒,等我命令。再去我的库房寻些礼,这些礼一定要贵重,明日我们去登门谢她救命之恩!” 晚间萧皇后唤来段弈与她一道用饭,用完饭后将他留下一道品茶。 品了半盏茶之后,萧皇后放下茶盏看向段弈开了口:“今儿个何夫人带着她的女儿邱诗怡,来坤宁宫寻本宫,哭着喊着让本宫替她们做主。” 段弈闻言皱了眉,放下茶盏冷声道:“她们有什么事,竟需要母后做主?” “说来此事与皇儿你还有些关系。”萧皇后淡淡道:“昨儿个邱诗怡不是落水了么?今日她们母女二人跑到坤宁宫来哭诉,说是皇儿你当时在场,瞧见了邱诗怡湿身模样,已经坏了她的名节,所以来求本宫……” “坏她名节?”段弈冷哼一声:“莫说是儿臣未曾瞧见,就是瞧见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儿臣娶了她不成?!” “可不就是让你娶她。”萧皇后笑着道:“她这是赖上了你。” 听得这话,段弈又是一声冷哼:“依着她们的说法,儿臣瞧见了,那陆恒与陆哲必然也瞧见了,儿臣岂能娶一个被旁人瞧去了身子之人?!” 见他眉间隐有怒气,萧皇后淡淡笑着道:“皇儿先莫动怒,这事与你来说也并非坏事,邱文靖乃是内阁大臣,后宫又还有位邱贵妃,本来依着邱诗怡的身份,这正妃之位是跑不了的,可出了昨儿个的事,她也只能勉强当个侧妃……。” 萧皇后话未说完,段弈便猛的站起身来:“就算是个侧妃,儿臣也不愿娶!” 第107章:但凭做主 “坐下!” 眼看着段弈便要拂袖而去,萧皇后冷喝一声:“这邱诗怡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段弈倔强的看着她,抿了唇不发一言。 萧皇后看着他这般模样,顿时就心软了,叹了口气:“皇儿,母后知晓你厌恶邱诗怡,可是正如母后所言,邱诗怡乃是内阁大臣邱文靖之女,朝政有大半掌握在邱文靖手中,其中厉害你应该比母后还清楚。” 段弈转眸看向别处,仍是不开口。 萧皇后又叹口气,语声又放柔了些,好生劝道:“往后你是要继承这万里江山的,凡事不能因你喜好来定,当顾全大局。再者,娶了又如何?后宫这么大,放一两个人还是放的下的。” 段弈皱了皱眉,听明白了萧皇后的意思,沉默半响淡淡开口:“便依母后之意。” 听得这话,萧皇后露了笑容:“这才是母后的好皇儿。” 萧皇后顿了顿又道:“你既不喜邱诗怡,那公孙雨如何?” 萧皇后说完细细打量着段弈面上神色。 只可惜,段弈那张脸,这么些年早已是除了冷峻还是冷峻,根本瞧不出什么波动来。 段弈又皱了眉头:“公孙雨就是个蠢的!受人指使任人摆布,还感激涕零。性子又是自视清高,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岂能当正妃?” 萧皇后点了点头,一脸认同模样:“皇儿说的极是,邱诗怡不成,公孙雨也不成,那左贞如何?” 段弈还是皱眉:“左相与镇疆王府走的极近,只怕儿臣愿意娶,他也未必愿意将女儿许配给儿臣。” “这可就难了。”萧皇后故意露出一副愁容:“傅瑶年岁大你太多,自然是不能娶的,公孙雨、邱诗怡、左贞皆是不成,那朝中还有哪位大臣之女,可当得上正妃之位?” “是啊。”高女官看了一眼眉间越皱越紧的段弈,也故意跟着道:“这位大臣的身份还不能太低了,好歹也要是二品以上吧?”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段弈道:“与皇儿年岁相当,又是二品以上大员嫡女,这么一算,似乎也只剩下了陆少傅之女陆芷了吧?” 段弈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萧皇后见他如此,又道:“说来陆芷也是极好的,更有天命之女一说,如此算来,也不算委屈了皇儿,皇儿眼看着便要弱冠,这婚事也该定下了,皇儿意下如何?” “儿臣还有奏章需要处理。”段弈转身朝萧皇后行了一礼:“至于婚事,但凭母后做主,儿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萧皇后应允,转身便出了大殿。 萧皇后看着他离去,转眸对高女官道:“瞧见没?说到旁人,皇儿都是不可,唯有说到陆芷,他就要单凭本宫做主了。” 高女官扬了笑:“殿下早已心有所属,只等将旁人都否了之后,皇后娘娘点陆芷的名呢。” 萧皇后叹了口气:“看来,这正妃之位是非陆芷莫属了,即便本宫现在定下了公孙雨,将来公孙雨还是要为陆芷让位的,到时反倒得罪了右相。” 高女官也收了笑:“只是,陆芷虽有天命之女的身份,但终究这身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作为正妃,她的身份也着实太低了些。” “这倒无妨。”萧皇后淡淡道:“有了邱诗怡这个侧妃的存在,即便公孙雨为侧妃,右相也是无话可说的。” “皇后圣明。”高女官开口道:“那……太子殿下弱冠之礼的安排,还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萧皇后皱眉道:“本宫还是想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凤。” 翌日乃是休沐日,陆少傅等人皆在府中。 辰时三刻,陆少傅正与陆恒陆哲在书房谈话,徐管家匆匆来报,说是镇疆王世子段尘来了。 陆少傅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当真听得段尘来访,还是急急整理仪容,亲自带着陆恒陆哲到门口迎了。 段尘进了陆府的大门,未等陆少傅说些场面话,便直接了当的开口道:“敢问少傅,陆姑娘今日可在府中?” 他这话一出,莫说陆少傅了,就连陆恒与陆哲也都愣了,哪有男子跑到人家府里,开口就问人家闺女在不在的? 瞧着他们都愣住模样,段尘淡淡笑着开口道:“本世子一去边关三年,在京城也未曾有什么玩伴,如今闲了倒也觉得无趣,思来想去,唯有与陆姑娘还是相熟,故而今日特意前来,想与她对上一弈。” 听得这话,陆少傅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陆恒与陆哲面容也有些复杂,玩伴? 镇疆王世子如今年十八有余,怎么算,陆芷也当不上玩伴二字吧? 可段尘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这么听着,他既来寻陆芷,他们不能也不敢阻了。 于是陆少傅铁着脸,朝一旁徐管家道:“去将四小姐请来。” “不必了。”段尘抬了手阻止了徐管家,他淡淡笑道:“芷儿既在府中,我去寻她便是。” 说完,也不待陆少傅等人回答,径直转身离去,而他离去的方向,正好是陆芷的院子,就好似这陆府,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一般。 陆少傅傻了眼,这……这…… 陆恒轻咳一声,低声对陆少傅道:“父亲,您不若换个想法,若是世子当真对芷儿有意,依着世子的身份地位,对咱们陆家也不是全无益处,一个世子正妃,也未必比不上毓庆宫的侧妃。” 陆少傅的眉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如此往复多次之后,这才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她年岁渐长,老夫已管不得了!” 陆恒与陆哲看他离去背影,默默松了口气,陆少傅看似恼怒,却也未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看来,他也不是没动心思。 段尘一路旁若无人,到了陆芷院子门前,却停了脚步讲起礼数来了,对守门的丫鬟说明了来意,让她通报一声。 丫鬟被他周身风采所迷,只傻傻看着他,直到他又说了一遍来意,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一红,急急跑了院中通报。 第108章:并非亲生 陆芷正在房中看书,听得通报先是愣了一下,然而才反应过来,是段尘来了。 一旁秋儿、春儿、夏儿掩饰不住的激动,看着陆芷齐齐唤了一声:“小姐!” 陆芷闻言起了身,带着秋儿等人随着通报的丫鬟,朝院门走去。 刚走没多远,便瞧见了院门口正迎风而立,含笑看着她的段尘。 四目相对,万种心情。 他高了,也黑了,北漠风光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如今的他虽不似三年前那般风度翩翩,但却更加沉稳,是个真正的男子而不是少年。 陆芷垂了眸,率先移开的相对的目光,来到门前朝他福身行礼:“陆芷见过世子。” 她刚刚福下,一只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将她扶起,而后手臂又被收回,清冽的语声带了一丝笑意:“信中的芷儿,怎的比眼前的芷儿,对我生疏了许多?” 陆芷抬眸看他,并未回答,而是侧身让了路道:“世子请。” 段尘看她一眼,并未与她在门前纠缠,抬脚进了院中。 陆芷引着他入了书房,而后开口道:“听闻世子今日前来寻芷儿对弈,芷儿这书房之内也并无甚好棋,还望世子不弃。” 言罢,转身吩咐秋儿摆上棋盘,与段尘落座各执一子,便开始下棋。 秋儿等人看了二人模样,十分乖觉的寻了个借口就退了出来,段尘身边丁甲,也跟着退出了书房。 直到她们出去之后,陆芷这才抬眸看向段尘道:“你……你怎么就这般不管不顾的来了?” 段尘闻言扬了笑意:“你不高兴我来么?” “不是。”陆芷皱了皱眉:“只是你刚回京中没多久,又……又并未受到礼遇,今日就这般来了,只怕……” “我倒是也想再等上一等。”段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道:“只是我等得,旁人却等不得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陆芷闻言抿了抿唇:“可是宫中有了什么消息?” 段弈点了点头:“昨儿个邱诗怡去了坤宁宫,本想揪着落水一事,求个太子妃之位,可皇后娘娘却只允了她一个侧妃之位,而且放了话,待太子弱冠,便要颁旨赐婚。” 陆芷皱眉看他:“那旨上有我的名字?” 段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本想待大军出发之后,再来考虑其他,可如今却不得不提前考虑。” 说完,他放下手中棋子,看向陆芷轻声问道:“你送我玉镯之时的心意,此刻可还作数?” 陆芷终究是个女子,听得这话便微微红了脸,她沉默片刻,垂了眼眸低声开口道:“若是你当年允诺仍然作数,我自然是作数的。只是眼下形式,却未必能如你我所愿。” 段弈看着她垂眸模样低低笑了:“我曾说过,这事你不必出面也无须烦心,只要点头便可,其他我自有安排。今日我特意前来,一是昭告众人,二便是问问你的心意。” 陆芷闻言抬眸看他,见他面上笑意微微有些恼:“你都昭告众人了,哪里还需要问过我的心意。” “故而我说这是下策。”见她恼了,段尘面上笑意更甚:“当然若是你不愿意,我还是有办法挽回你的声名的。” 陆芷白他一眼,没有开口。 见她这般模样,段尘笑着道:“看来你是愿意,那我就放心了。” 陆芷抬眸看他,俊脸之上笑意可达眼底,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陆芷有些不自在的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月儿是你的人吧?” 段尘微微有些诧异:“你如何知晓?” “这其实很简单。”陆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道:“月儿对我太过好了些,我与她不过初次见面,连守门的宫女都能小看于我,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又岂会无缘无故对我如此之好?” “再者,那日你秋儿被你所救,若无人与你通风报信,你又岂会正好救下她?” 段尘闻言笑着挑了挑眉:“或许,我真的只是顺路呢?” 陆芷抬眸又白他一眼:“十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北郊,王府在城北,邱府在城南,你这路顺的挺远。” 一眼被人识破谎言,段尘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芷儿果真一如既往的聪慧。” “不是我聪慧。”陆芷抬眸看他道:“而是你太过明显。” “好吧,月儿确实是我的人。”段尘重新执子,在棋盘上落下:“往后,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寻她便可,例如那秋儿之事,若再遇见,无需惊动太子,只需告知月儿,我自会替你处置妥当。” 对于他的实力,陆芷从来没有怀疑过,当下点了点头:“好。” 说完了这些,两人一时沉默,各自执子对弈。 棋局过半,段弈突然淡淡开口道:“你我婚事即将定下,既然你我已定下决心要携手共度,有一事我想告知于你。” 他的语声虽是淡淡,但其中认真与沉重陆芷却听得分明。 她停了手,抬眸看他:“你说。” 段尘似有些犹豫,踟蹰半响也未曾开口,在陆芷心中,他一向是果敢的,是有勇有谋的,何曾见过他如此踟蹰模样? 于是她开口道:“无妨的,你若不知道如何说,不如待你想好之后再告诉我。” “此事……”段尘轻叹一声:“此事必须现在告诉你,待你听完之后,再告诉我,你是否还愿意与我执手。” 他说的如此凝重,陆芷心头不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我听着。” 段尘长叹一声,一张俊脸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他抬眸看向陆芷,与她四目相对,轻启薄唇缓缓开口:“我……我并非父王所生。” 陆芷闻言愣了,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乃镇疆王世子,镇疆王力排众议,立了他而未立长子,可如今他却说,他并非镇疆王亲生之子?! 陆芷急忙朝门口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嗓子低声问道:“王爷可知此事?” 瞧着她那紧张模样,段尘面上原本那凝重之色,突然就淡了,面上甚至露出一丝笑意来:“你这是在担心我?” 第109章:都听你的 陆芷忍不住白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这种秘密要是让镇疆王知晓了,哪里还会由着他坐着这世子之位? 当然,她愿意与他之手,并非因为他这世子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能给她旁人给不了的东西。 可这事一旦传出,莫说是世子之位了,就怕他自身难保! 看着她的模样,段尘低低笑出了声,他声音本就清冽,如今这般低低笑着甚是动听,就好似在陆芷耳旁一般。 陆芷有些恼羞成怒:“你还笑!” “好,我不笑。”段尘十分顺从的止了笑,只是眉眼之间仍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见她又要恼,他急忙轻咳一声道:“关于我的身世,父王是知晓的,不仅仅是父王,许多人都是知晓的。” 听得这话,陆芷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缓缓垂下头去。 这等辛秘之事,已经有许多人知晓…… 她有许多疑问,可是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当不当问,他能告知自己这般大的秘密,这等心意已是十分可贵。 “你如此聪慧,我同你说这些想必你已猜到个大概。”段尘微微垂了眼眸,看着棋盘上黑子与白子交错纵横:“我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在一切未曾开始之前,先将这些告知于你,你若反悔,我也尊重你的意愿。” “我没什么可反悔的。”陆芷抬起头来看他:“因着我母亲之事,我对情爱早已失望,我愿与你执手,并非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给了我常人给不了的承诺。” 她知晓自己这番话,在此刻说着实显得有些无情,但她如他一般,都不愿意欺瞒对方。 所以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很好,我对你确有欣赏,或许还远不止欣赏这般简单,但我年龄尚幼,还不懂情爱,正如你问我的一般,如今我也想问你,这样的我,你可还愿意娶?” 听得这话,段尘淡淡笑了:“有你一句远不止欣赏,我便等得,等你长大,等你终有一日,待我如我待你一般。” 他的笑与眸中目光皆是那般温柔,将她笼罩其中。 一缕红霞瞧瞧漫上她的耳根,陆芷轻咳一声道:“那……那便就这般定了。” 段尘仍是看着她,眸中宠溺:“你就不打算问问我其它么?比如我的野心,我对将来的计划?七年之前,你随我一路前去江南,瞧见的那些人,难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陆芷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齐国的江山虽是当今陛下打下的,但这几十年,齐国江山却是镇疆王与你一同守护的,若说希望齐国太平繁盛,无人能抵得过你与王爷。再者,王爷当年都不曾,今后你也不会。”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懂我就好了。”段尘长叹一声,语声怅然:“他们依附于我,亦或忌惮与我,盼的怕的,无非是我走上那条路,可是他们却不明白,若我与父王当真有心,又岂会次次出战皆领王府亲卫?” 说到此处,他自嘲轻哼:“可悲的是,旁人看不清也就罢了,那人竟也看不清。或者,他是根本不想看清。” 陆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能够理解并体会他的心情,这样的他,与他来信之时,打了败仗的模样极为相似。 痛苦,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想到此处,陆芷不免有些担忧,抬眸看向他道:“此次王府二十万大军出征,只有十万归来,可陛下仍是如此忌惮与你,你……” 段尘看着她面上担忧,略略扬了唇角:“王府有二十万大军,那已是十多年前的数量,十多年过去,王府亲卫自然已远远不止,你且放心,即便将来有一日,你夫君我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听得这话,陆芷略略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到他说的话,瞬间就红了脸颊:“你……你还是莫提那两字的好,毕竟……” 瞧着她面上红霞,段尘低低笑了,他的语声本就清冽,如今这般低笑,那笑声就好似在耳畔一般,陆芷那有些不争气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 见她如此,段尘笑意更甚:“好,我听你的,暂时不提。” 收了笑,他又似乎有些懊恼:“其实,那日归京,他在金銮殿上问我有何所求的时候,我便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了你去,可我一瞧他那副恨不得赶紧赶我走的模样,我就恼了,早知会如今日这般麻烦,当日就该要了你去。” 陆芷还是第一次瞧着风度翩翩的他,一副懊恼又追悔莫及的模样,这样的他,倒显得真实且又亲切了几分。 于是她故意嘟了嘴,一脸埋怨模样:“这确实全怪你。” 段尘不曾想她竟然这般说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扬了唇角,从善如流的点头:“嗯,全怪我。” 守在外间的丁甲,将段尘与陆芷二人的谈话听在耳中,心头不由叹了口气。 人说女大不中留,可他瞧着,这男大也是不中留的,自家爷对上陆姑娘,着实也太没出息了些,往日里那些风姿全然不见也就罢了,三句话不到,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家底都给透了出去。 估计此刻那张俊脸上,就差写着‘本世子什么都听你的’这句话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预见,往后王府,他到底该听谁的了。 陆芷与段尘说着笑着,一盘棋也就这般下完了,由于两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之上,故而下完之后也未曾数子,也不知到底谁输谁赢。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二人如今终于互相敞开了心扉。 段尘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再怎么脸皮厚也还是要顾及一下陆芷的声名,不能一直留在她的院里,对弈完之后,两人又对面坐着品茶谈笑了一会,段尘便起身告辞了。 陆芷将他一直送到了陆府门口,站在门口,瞧着他骑马的背影越走越远,这才转身回府。 刚刚回去,徐管家便领着几个丫鬟,捧了许多礼物来:“四小姐,先前你与世子对弈的时候,邱府的邱小姐带着礼物来了,说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听闻你正与世子对弈,便没有打扰,去三小姐房中做了片刻,就回去了。” ----------感谢书友161031104944025的打赏,谢谢。感谢龙吉xiao仙的月票,爱你们,么么哒----------- 第110章:一抹恶心 陆芷今日心情甚好,对邱诗怡的来访也未曾放在心上,当下点了点头,让这些丫鬟将礼物放到房中便不再过问。 回到书房,陆芷摊开了书却未曾看上一眼,只看着段尘坐过的椅子愣愣的发呆。 一旁春儿等人瞧着她这番模样,嗤嗤的笑了笑,便退了出去,让她一人待在了书房中。 陆芷默默看着椅子,心头万般滋味。 段尘虽然没有明言,但她却知晓,他的生父除了正德帝再无旁人。 从前京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正德帝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允诺,若他后继无人,待他百年之后,皇位便传给段尘。 她能够想象,当初的段尘听到这番话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后来萧皇后有了段弈,正德帝便再也没有提过传位之言。 她不知道,段尘这么多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渡过的,也不知道他面对着段弈又是何等心境,但她知道,这些年他肯定有过愤怒,有过不甘,可最后却都化成了失望和无奈。 还有那镇疆王和王妃,他们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在段尘出生之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待段尘,对待着彼此。 一代千古帝王,武能安邦,文能定国,可偏偏在子嗣的问题上,却如此不顾常伦,如此自私自利! 先是强占弟媳,后又让弟弟将世袭的爵位,让给自己的那永远也不可能承认儿子,再然后给了那个儿子希望,却又亲手扼杀了他的希望。 这是何等残忍,何等无情! 竟让她无端端生出一抹恶心来! 人心的自私与丑陋莫过于此! 也亏得段尘竟还能如此平和,若换了是她,非得将这大齐皇室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是了,他曾经定然想过的,可最后却看淡了,对于他和她的婚事,他说他自有办法,从不让她操心,原来他的办法,便是舍弃一切只要她。 这样的情义,让她如何不动容,如何不感动…… 虽然她现在不懂情爱,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可是她想,应该也不远了。 今日邱诗怡特意带着礼前去陆府,可刚到陆府门前便瞧见了一辆马车,有几个亲卫正守在一旁,那马车上镇疆王府的标识十分醒目。 邱诗怡没有让管家去通报陆芷,而是将礼品交给了管家之后,便去寻了陆兰,小坐了一会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邱诗怡唇边带了笑,转眸对琳儿吩咐道:“昨日是我太过冲动了些,厨子的事情暂时备着,待有需要之时再用。” 琳儿不明白,为何去了一趟陆府,邱诗怡便改了主意,但她也不敢过问,只点头应下。 邱诗怡想了想又道:“我让你寻的人可寻到了?” “寻到了。”琳儿回道:“那个余书就在京城董家戏班内,小姐可要见他?” “嗯,明儿个你便去戏班将他领到府上来见我。”邱诗怡唇边扬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切记,只可走后门,也莫让旁人瞧见了。算来长公主的生辰便要到了,我这个做小姑子的,也得为她准备个惊喜才是。” 瞧着她面上的笑,琳儿心头却无端生了一丝寒意,她缓缓低了头低声道:“是,奴婢遵命。” 邱诗怡偏头看她,眸中神色冷冽,昨儿个确实是她太过冲动,但这却也让她看见了,前世未曾看见的事情,比如,眼前这位,她一直以为忠心耿耿的丫鬟。 她是要陆芷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输,完全不必为了一时冲动,而将把柄丢到眼前之人手里。 这一世,她要学聪明些,绝不再重蹈覆辙! 段尘的到来对陆家所有人来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先是吴夫人中午特意前来同陆芷一道用饭,几次张口却什么都没说,最后就这般走了。 接着下午陆恒与陆哲也踏进了陆芷的院子,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芷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书本看向二人:“两位兄长,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陆哲性子要直些,听的这话便开了口:“四妹,其实我们此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同你说一声,尽管我们二人是太子伴读,如今这差事也是太子所赐,但我们与父亲不同,不会将自己仕途强加你身,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二人说,我们定会助你。” 听得这话,陆芷眨了眨眼,莫不是她小时候受了太多苦,所以如今时来运转了? 段尘让她无需操心,眼前的大哥二哥也来告诉她,定会助她。 只是她的婚事,他们又要如何助起? 陆恒显然已察觉这话着实有些不妥,当下便用手肘杵了杵陆哲,对陆芷笑着道:“四妹的婚事,大哥与二哥身份低微,着实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此次来,只想告诉你,你若有用的上我们的,尽管开口。” 陆芷看了看二人,微微垂眸低声道:“大哥二哥,莫要嫌弃我连累你们才是。” 陆恒与陆哲一听,心中顿时了然,她这已经是变相的在承认与段尘的关系了。 陆哲立刻开口道:“我与大哥都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若非你之故,依着我们的身份,怎么会有今日。若当真失了前途,那不过也是将本不该属于我们的,又重新拿回去罢了。再说,不是还有世子么。” 陆芷知晓,他这最后一句乃是宽慰自己,当下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事情已经说完,他们想要表达的心意也已表达,陆哲便要起身告辞了。 可陆恒却是没有动,只对陆哲道:“你且先回去,我还有些话要同四妹讲。” 听得这话,原本已经起身打算离去的陆哲,却又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儿说,我不管,我也要听。” 见他这般模样,陆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听着便是。” 看着他二人模样,陆芷多少是有些羡慕的,虽然如今他们待自己已不同以往,但却远远没有二人之间这般亲密。 陆恒看着陆芷,踟蹰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今儿个大理寺卿正,奉皇后娘娘调查邱姑娘落水一事。” 第111章:太子做的 陆芷闻言微微皱眉,她知晓左贞等人回去之后,定然会依着她们商量的法子,告知各自父兄,但目的不是为了说,邱诗怡落水是自己为之,而是为了不让邱诗怡来寻她的麻烦。 怎的最后短短一夜之间,这事就惊动了皇后,还让皇后请来了大理寺卿去调查? 似乎知晓她的疑惑,陆恒开口道:“这事是太子殿下做的。” “太子?”陆芷有些不大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 陆恒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道:“昨儿个回去之后,太子殿下便立刻让人前去各处散播谣言,说那邱诗怡乃是自己落得水,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晚间时候宫中宫人都在议论此事。” “这事我知道。”陆哲插话道:“确实是太子殿下,命小福子公公去散播的谣言,晚间各处宫人都在议论,自然就传到了邱贵妃耳中,是邱贵妃出面求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才找来了大理寺卿正去调查此事。” 陆芷抿了唇:“调查的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陆哲面上露出了几分鄙夷:“那落水之处已被众人踩踏,自然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陆芷点了点头,当时救人场面有些混乱,再加上拖拽痕迹,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这事明眼人不用想也知晓,那段弈为何还要散布这样的谣言? 如今的他,果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的行事,她已经看不明白也猜不透了。 “我今儿个来,还有一事。”陆恒面上露了几分尴尬与复杂:“昨儿个晚间,瑶儿……傅瑶来寻了我,同我说了你昨日同她说的话。” 陆芷看着他吞吐模样,不由开口道:“大哥有话直说。” 陆恒几番张口,却是无言,最后低低长叹道:“四妹的好意,大哥心领了,是大哥配不上傅姑娘,往后,四妹也不必再给傅姑娘希望,这样于她于我皆好。” 言罢,陆恒起了身,道了一句告辞,便要转身离去。 “大哥。”陆芷起身唤住了他,皱眉看着他道:“傅瑶姐姐乃是四妹为数不多,欣赏的女子之一,她也是真心将四妹当成妹妹看待,你让我不必再管,我且问你三句话,若你皆否了,那从此以后我便再不提起。” 一旁陆哲看看停了脚步,却不曾回身的陆恒,又看看陆芷:“那要是大哥都认了呢?” 陆芷看着陆恒:“若是大哥都认了,自然知晓自己该如何。” 陆恒闻言终于回过身来:“好,四妹请问。” 陆芷抬眸看他:“还请大哥在回答之时遵从本心。” 陆恒点了点头:“好。” “那四妹便问了。”陆芷上前两步,来到他身旁,抬眸与他对视:“一问大哥,先前所言自己配不上傅姐姐,可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庶子,而傅姐姐乃是一品大员嫡女,若是没有你,她定会寻个王公贵族,从此无忧无虑富贵荣华?” 陆恒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是。” “二问大哥,你可知傅姐姐年芳十七,至今玉英未嫁,仍与家中无言抗争,乃是因你之故?” 听得这话,陆恒几乎无法直视陆芷的目光,张了张口半响无声。 可陆芷却不放过他,开口逼问:“只问大哥,是也不是?” 陆恒垂了眼眸,语声低沉:“是。” 陆芷闻言默默松了口气,但她丝毫没有停歇,仍是步步紧逼:“三问大哥,你与傅姐姐之事,如今京中权贵之家是否大都知晓?!” 陆恒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是。” “如此,大哥仍要退缩么?”陆芷皱了眉,语声严厉:“如此,大哥仍要抱着,那些所谓我都是为了她好的想法,一味退缩一味放弃,任凭傅姐姐一人煎熬,受众人不齿与嘲笑么?这难道就是大哥所谓的成全?!” “说的好!” 陆恒还未开口,一旁陆哲却拍案而起:“四妹,你说的太好了!我劝过多次,可大哥就是死脑经!” 陆芷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看着陆恒,看着他低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陆恒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陆芷道:“是大哥相差了,多谢四妹今日唤醒。” “大哥本就是聪明之人。”陆芷淡淡道:“你当明白,傅姐姐对你的情义如今已是众人皆知,再者她已过了最佳的婚配年纪,那些你认为配的上傅姐姐的权贵之家,只怕已不愿让傅姐姐进门,即便有,也怕是心术不正。” “对对对,就是这样!还是四妹说的通透!” 听得陆哲之言,陆恒转眸看了他一眼,陆哲轻咳一声,默默坐了回去:“我听着,我不说话。” 陆恒转眸看向陆芷,叹了口气:“可是,即便我有心,我与她之间仍是困难重重。” “那也未必。”陆芷淡淡道:“所谓事在人为,傅姐姐已同大哥说过四妹的办法,若是大哥同意,咱们便可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陆恒点了点头:“好。” 见他终于下了决心,陆芷展了笑:“眼下大哥有两件要紧的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哪两件要紧事?”陆哲闻言忍不住开口问道,但一瞧陆恒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又是一声轻咳:“好好好,我不说话。” 陆恒看向陆芷:“还请四妹指教。” “指教谈不上。”陆芷笑着道:“大哥既然今日同我说这般话,相信昨日傅瑶姐姐在同你说时,你已经拒绝了她。此刻傅瑶姐姐定然十分伤心,这第一件要紧的事,便是大哥需赶紧上门赔罪,莫要让傅姐姐寒了心才是。” 陆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有些困难。” 陆芷沉吟着:“分家之事只怕几年之内都不容易,大哥当务之急是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在身,便可正式入朝为官,也算是独立了,大哥在太子身边多年,若有功名,便可请太子赐一地方之官,暂离京城。相信凭着大哥的能力,再回京城不是难事。” 剩下的话,陆芷没有说完,但陆恒与陆哲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陆恒略略思索片刻,朝陆芷抱拳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四妹,若有一日,我能与傅瑶终成连理,定不忘四妹今日之恩。” 第112章:婚事已定 陆芷急忙上前,将他虚扶而起,朝他笑着道:“正如大哥今日来寻我之时说的那般,若大哥有用着四妹之时,四妹定义不容辞。” 这一次陆恒没有再道谢,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陆哲在一旁叹了口气:“你们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媳妇呢?” 陆恒与陆芷齐齐朝他看去,陆哲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口一说。” 今日谈话便这般过去了,晚间用饭的时候,陆少傅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让陆芷远离段尘的话来,反而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了吴夫人,关于府中开销的事情。 吴夫人却没有答话,只说府中开销尚够,让陆少傅不必担心。 陆少傅本想借着这个由头,让陆芷将从江南带回来的钱银贴补府中开销,可吴夫人这般说了,他也不好再开口,只轻哼一声不再提起。 陆芷低头用饭,只当自己不曾听闻。 用完了饭,陆恒主动与陆芷一道出门,陆哲落后一步,与陆兰一道走着,看着前方陆恒与陆哲相伴而行的身影,陆兰拧着手中的帕子:“二哥,大哥与四妹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听得这话,陆哲停了脚步看她,目光扫过她手中拧紧的丝帕,皱了眉头:“四妹与我们本是一体,何来要好与不要好之说?” 陆兰闻言似乎颇为惊讶,但她瞧见陆哲皱眉模样,立刻又低下头去:“我……我并非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你没有那个意思最好。”陆哲淡淡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么些年,连陈姨娘与咱们娘都看清楚了府中情形,你也早该看明白了才是。” “那是因为咱们以为四妹将来是要陪伴太子殿下的。”陆兰低低道:“可……可她现在不是与镇疆王世子私定终身了么?为何还要巴结于她?” “巴结?”陆哲面上现了几分怒容:“陆兰,今儿个我同你把话说明白,你是我的妹妹,四妹也是我的妹妹,那是一脉血缘,分也分不开的!你若再在我耳边说什么巴结,私定终身,这样有损四妹声名的话,莫怪我无情!” 陆兰一直都是个唯唯诺诺的模样,但那只是在旁人面前,陆哲是她同父同母的哥哥,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在他面前,陆兰就少了那么几分懦弱。 听得这话,她皱了眉头,朝陆哲恼道:“什么叫我有损她的声名,她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么?连邱妹妹都知晓,她与世子有私情!你这般护着她作甚?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什么邱妹妹?”陆哲听她唤那邱诗怡,唤的这般亲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的亲妹妹不好生相处,反倒是跟那个什么邱诗怡来往密切,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我知道谁才能真正的帮到我!” 陆兰冲陆哲吼完这话,便提起裙摆小跑着走了。越过陆芷之时,还冲她轻哼了一声。 陆芷有些莫名,不由就朝后看去,远远的陆哲面上一片怒容:“莫要理她,咱们父亲那点本事,全传给她了!” 听得这话,陆恒就是一声喝止:“陆哲!” 陆哲自知失言,看了看四周,又大声道:“陆家有女如此,当感欣慰才是。” 陆芷闻言,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陆恒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对陆芷道:“莫理他,他时不时总会抽风,过会便好。” 陆芷笑着收回目光:“还是说说大哥的事情吧。” 陆恒点了点头:“中午得四妹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从四妹那回去之后,我便备了礼去了傅府,正值傅统领沐休在家,我便先去见了傅统领与夫人。” 陆芷了然:“大哥,将心中所想告知了?” “嗯。”陆恒点了点头:“我本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前去,向他们二老细细说了心中所想,我本以为,他们即便不嘲笑于我,也定然会说些不让我与傅瑶往来的话。” “大哥这就相差了。”陆芷叹了口气道:“若是傅统领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主动同父亲交好,更不会在知晓父亲性情之后,与他断了往来。” 陆恒深深吸了口气:“确实是大哥相差了,因着父亲之故,总觉得世间人心都是……” “算了,不提这些。”陆恒收了怅然,转眸对陆芷微微扬了唇角:“傅统领与夫人皆是开明之人,他们也对我说了实情。” 陆芷有些好奇:“到底是何实情?” 陆恒面上露出一丝羞敛来:“傅统领与夫人对我其实并无意见,庶子嫡子他们也不在乎,只是怕我没有担当,不能给瑶儿幸福,毕竟咱们陆府是这般情况,我娘也……” 所谓子不言母过,陆恒自然不能也不会说陈姨娘的不好来。 陆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咱们家是这般情况,若大哥再缺了担当,傅姐姐若真嫁到陆家,我娘便是最好的例子。” 陆恒没有答话,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我将想要考取功名,离开京城的想法告知了他们,他们甚是欣慰,并同意在我考取功名之后,将傅瑶下嫁与我。” 陆芷唇角微微扬起:“其实傅统领不曾阻了你与傅姐姐往来,更不曾强行将傅姐姐许配人家,任由你们二人闹的人尽皆知,便足可见他的心意了。” 陆恒点了点头:“从前只是我一人看不清,若非四妹,或许我便亲手将瑶儿推远了。”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陆芷院子门前,陆芷朝陆恒笑了笑:“如今大哥可将心放下,好生准备考取功名一事,细细算来也不过还有几月时间。” 陆恒点头应是,二人便在院门口分别了。 回到院中,陆芷唤来春儿和夏儿,问了她们最近府中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春儿和夏儿自从来了陆府之后,便按着陆芷的吩咐,闲来无事与府中下人们多多闲聊,也好掌握府中动向。 听得这话,春儿想了想道:“府中一切如常,只不过听夫人房中的粗使婆子说起,说夫人房中的婆子丫鬟们,上个月的月银到现在还未发呢。” 第113章:殿下心情 陆芷闻言皱了眉头:“仅仅是母亲房中的丫鬟婆子么?其它院子的丫鬟婆子,凡事属于中公的,月银都发了没?” 春儿点了点头:“这事奴婢特意去问过,夫人房中的丫鬟说,因着老爷已有两月未曾将奉银交入府中,府中钱银几乎已经用完,夫人只得先维持日常开销,再发放月银,轮到她们的时候,已经无银可发了。” 难怪父亲在用饭之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起府中开销之事,他这是想将母亲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向自己开口。 自己在礼部侍郎夫人的庄子里露了财,所以他就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陆芷闭了眼,心头一片凄凉,母亲做错了什么?他的命是母亲救的,他的前途是母亲散尽嫁妆,忍辱负重换来的,可最后呢?就得到这般下场! 秋儿叹了口气,在一旁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帮帮夫人?” 陆芷睁开眼皱眉语声偏冷:“不,娘亲这般困窘也未曾向我开口,显然是不愿我参与其中。” “可……”夏儿犹豫道:“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夫人,这般困窘下去么?” 陆芷轻哼一声:“既然他不愿将奉银交入中公,既然府中养不起那般多的仆人,又何必非要充那般门面?你去帮我给母亲传句话,无银可用就将那些丫鬟仆人卖了,换成银子以供府中开销!” 夏儿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秋儿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尽管按小姐的吩咐去做便是,小姐自有分寸。” 夏儿终于明白了,当下道:“是,奴婢这就去告知夫人。” 看着夏儿离去的背影,陆芷眯了眼,她倒要看看,这事情闹大了,旁人究竟是说父亲无德无能,还是会说母亲! 没过多久,夏儿便回来了,告知陆芷,吴夫人已经决定听从陆芷的建议,从明儿个开始,缩减府中佣人,将平日无甚差事的佣人变卖给牙婆。 晚间陆芷要歇下的时候,谢清却突然现了身,告知她,从今晚开始他就要闭关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由颜一和武一二人共同守护她的安危,直到他出关为止。 谢清每年都要闭关,这事陆芷是知晓的,只是往年他闭关也就闭关了,知会她一声便成,也未曾寻过什么人来代替他护着她。 可这次却特意寻了颜一和武一来,陆芷有些不大明白,她对谢清道:“谢大哥,这般安排是否太过麻烦?你也瞧见了,我其实无需人守着的。” 谢清闻言却笑了笑:“让他二人前来,主要并不是为了护你,而是我闲的无聊,想看些笑话罢了。” 每每到了快要闭关的时候,谢清的性子总是会变得……嗯……说好听些叫活泼,说不好听些,就是爱捉弄人,看旁人笑话。 显然,这次让颜一和武一前来,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陆芷自然不会阻了去,她眨了眨眼对谢清道:“若是发生了什么趣事,谢大哥出关之时可莫忘了告诉我。” 谢清点了点头:“放心吧,知道你闷的慌。” 说完,一个纵身消失在了房内。 离开了陆府,谢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毓庆宫某处,颜一颜二见他来了,立刻现身朝他行礼:“见过师父。” 谢清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微微扬了唇角:“今日太子殿下心情如何?” 颜一颜二觉得他这是明知故问,今儿个一早,段尘就去了陆府的消息,没到午饭之时便传到了宫中,陛下知道了,说了句不知廉耻,皇后娘娘知道了,砸了茶盏,说这是私相授受。 太子殿下知道了,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那心情绝对不能用好字来形容。 “看来是不太好了。”谢清唇角又上扬了几分,转眸对颜一道:“为师今晚便要闭关,你先去陆府吧。” 颜一道了一声是,纵身消失,颜二看着谢清丝毫没有离开之意,不由有些讶异:“师父不是要去闭关?” “闭关自然是要闭的。”谢清淡淡笑着抬脚朝书房走去:“只是今儿个太子殿下心情似乎不太好,为师决定先去开解一番。” 听得这话,颜二眉间直跳,平日里师父说开解,他是信的。可如今这个时候,师父说去开解,他却怎么都觉得不是件好事。 可是他又不敢拦着,只求太子殿下莫要将这些年,修炼好的好脾气给用尽才是。 谢清进了书房,挥了挥手让小福子退下,不顾段弈冷冽的目光,自顾自的拖了张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扬了笑凑上前去:“听闻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段弈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分,冷冷道:“本宫心情为何不好?” 谢清丝毫不在意他的冷,仍是笑着道:“当然是因为,自己等了七年的小媳妇,要跟别人跑了呀。” 段弈轻哼一声:“本宫未曾等任何人,更未曾有什么小媳妇,即便有,那也是父皇与母后所定。” “是么?”谢清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谁,生怕他的父皇与母后,将旁人许给他,借着落水之事,大肆散布谣言,让本来定下的太子妃变成了太子侧妃。” 段弈冷哼:“本宫只是不喜那邱诗怡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谢清长叹一声:“如此看来,是老夫猜错了殿下的心思,那老夫就不必多嘴,将今日世子与陆芷说了些什么话告知殿下了。” 言罢,他挑了挑眉,一脸失望模样起了身,缓缓的一步一步朝书房外走去。 看着他以极慢的速度朝前走着,段弈嘴角抽了又抽,半响轻哼一声,终是开了口:“顶着一张少年的脸,口口声声老夫如何,着实让人怪异。” 谢清停了脚步,转身回眸看他:“没办法,老夫年岁在这。” 段弈冷冷看他:“你既然特意来了,也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不不不,不算白跑。”谢清眨了眨眼:“我是要去闭关的,你也知晓我这毛病,只能由你父皇给的血才能缓解痛苦,今晚只是顺路罢了。” 段弈皱眉,冷冷吐出一个字来:“说!” 第114章:给她最好 “早点认不就完了。”谢清回身,眨眼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段弈笑着道:“你求我呀。” 段弈的唇角又抽了几抽,他的脸是冷的,看着谢清的眸色就更冷了。 谢清耸了耸肩,一脸无奈:“你与段尘相比,知晓差在哪么?” 段弈冷冷皱眉,没有开口。 “差就差在善解人意上。”谢清摇了摇头,叹着气:“段尘同陆芷开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也是你终其一生也无法满足的条件。所以,这场美人争夺战,你一开始便注定要输了。” 段弈的脸又冷了几分,他移开目光,却仍是没有开口。 谢清收了面上的笑,正色道:“陆芷因着她双亲的缘故,对情爱之事失望透顶,所求的也是常人不敢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今日来,不是来看你的笑话,而是真实心意劝你一句,若你真的在乎她,便放手吧。” “放手?”段弈终于开了口,他冷哼一声:“未曾拥有,谈何放手?!” 谢清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这才皱眉道:“你父皇最多还有五年的寿命,你知晓段尘不会反,可你父皇却是不知,即便是知也不会信,你要做的是防止他继续逼迫段尘,而不是纠结这儿女情长。” 段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眸看向一旁跳动的烛火,沉默不语。 谢清叹了口气,转眸看向屋外灯火,语声幽长:“我当年在江南,卖身葬父说的那番话也不都是假的。” 段弈转眸看他,却见他眸色暗沉,一张少年的脸却满满都是沧桑之感,也唯有此时,他或许担的上老夫二字。 谢清回眸看他,轻笑一声:“怎么?就不允老夫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段弈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谢清收了笑,叹了口气,又接着看向屋外灯火:“年少轻狂之时,谁都有不愿放弃的执念,当年我执意娶她,弄得被家族抛弃,可途中她却嫌弃我空有一身医术,另投他人怀抱,那种痛苦甚你现在千倍万倍!” 谢清收了目光,转眼看向段弈正色道:“所以,放手,成为一代明君。” “本宫从未曾痛苦过,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段弈冷哼一声,伸手取了笔沾墨,又开始处理起事务来。 谢清见他这模样,顿时就毛了:“掏心掏肺的给你讲我的悲惨历史,你就这么待我的?!” 段弈闻言抬眸看他,语声淡淡:“父皇同本宫说,是你以毒入药成了赫赫有名的鬼医。身份暴露之后,这才被谢家人给赶了出来,而且被废了武功,走投无路正好遇到了父皇。” “你不信邪练了毒丹,全身骨骼经脉被打乱重新塑造,武功是更甚以往,但毒却不能根治,唯有父皇那百毒不侵的血才能克制。” 听得这话,谢清顿时一噎,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段弈从他面上收回目光,又提了笔,偏冷的语声在书房内响起:“她有着天命之女的身份,并不是本宫说算了便算了的,你若真为段尘当说客,不妨劝他交出兵权,唯有此,父皇才会将天命之女嫁给他,也唯有兵权这个筹码,他才能与父皇谈条件。” 谢清闻言笑了,他看着段弈笑得前俯后仰:“兵权?镇疆王府的兵岂是你们父子二人想拿便能拿回来的?你想过没有,就算你们有本事拿回来,就算段尘要美人不要江山,将兵权什么都给你们,可你父皇,会饶他不死么?” 说到此处,谢清收了笑,冷哼一声:“他曾是你父皇的骄傲,可自你出生之后,他便成了你父皇一生的耻辱,每当看到他,你父皇总会想起自己干的荒唐事来!如今你要他交出兵权,只怕他前**了,你父皇后脚便会赐死!” 段弈皱了眉,一双冷目森森冒着寒光,手中的笔握的几乎要弯曲:“父皇的事轮不到你,亦轮不到本宫在背后非议,但如你所言,兵权即便他交,父皇也是收不回的,所以,事到如今已不是本宫愿意与否能够左右。” 说完,他面上的冷色渐渐淡了,他微微垂了眼眸,任烛火映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剪影:“本宫能做的,不过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将最好的那个给她罢了,她的意愿与本宫的意愿,已不重要。” 谢清闻言沉默半响,而后低叹一声:“你还真是想的开。” “行了,我本是来看笑话的,结果却弄得自己都不高兴。”谢清起了身,理了理衣衫,偏头看了段弈一眼,而后朝书房外走去。 淡淡的语声,随着他的步子渐行渐远:“陆芷尚幼不懂情爱,对段尘也无非是欣赏,愿意嫁给他,更是因为他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目前仅此而已,但将来就不可说了。” 他的语声在书房内渐渐飘散,最终消失无痕,而段弈却未曾听闻一般,提笔批阅奏章,至始至终未曾抬头。 吴夫人连夜唤了账房可徐总管,商议到底是将哪些下人给卖出去,好换些钱银来贴补家用。 徐管家听得她的打算之后,简直惊呆了,踟蹰半响,终是忍不住道:“要不,夫人还是同老爷商议商议?” 吴夫人眨了眨眼,陆芷只告诉了她要变卖仆人换些钱银来贴补家用,可没告诉她,到底该如何行事,听了徐管家的话,她略略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 徐管家见她应了,急急去了陈氏那处寻了陆少傅,将吴夫人要卖仆人的事情告诉了他。 陆少傅闻言,当场就拂了袖:“荒唐!老夫堂堂当朝二品大员,太子少傅,竟然连府中仆人都养不起么?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朝中百官会如何看待老夫?陛下又会如何看待老夫?!” 他满面怒容,气冲冲的就要前去寻吴夫人,一旁徐管家却拉住他道:“老爷息怒,这般晚了,夫人定然也已睡下,不若明日再去问过夫人不迟。” 陆少傅止了脚步,看向一旁徐管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第115章:畜生不如 徐管家是将陆少傅唤出了房门问的,故而陈氏并没有跟出来,听得陆少傅的怒吼,陈氏这才急急出了门,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少傅面仍有怒色,对着陈氏也没了往日那般好的态度:“有什么好问的?还不快回你屋去!” 陈氏鲜少被他这般呵斥,愣了愣这才转身回了房中。 陆少傅站在原地抿了抿嘴,又回身朝陈氏道:“不过一些烦心事罢了,今晚你早些歇着,为夫就歇在书房了。” 陈氏闻言点了点头,却始终不曾转过身来看他,一人入了屋关了门。 陆少傅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面上顿时浮现一抹恼色,一旁徐管家见他如此,立刻唤了一声:“老爷……” 陆少傅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的一拂衣袖,怒声道:“我们走!” 回到了书房,徐管家刚刚关上门,陆少傅便再也安奈不住心头怒火,一把仍了桌上茶盏,怒声道:“一个个的,可曾将我这老爷放在眼里!” 徐管家叹了口气,站在门口,待他平复了些,这才上前道:“夫人要将仆人变卖,换些钱银贴补家用,这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老爷声誉有损。” “你说的老夫何尝不知?”陆少傅咬了牙:“吴氏是个蠢的,这等主意定然是陆芷所想!那个死丫头,非但不懂替老夫分忧,竟还出了这般主意,让吴氏与老夫作对!她一个女子,要那么多的钱银做什么?!” 徐管家听得这话,终是忍不住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四小姐,毕竟夫人身边没有钱银这是众人皆知,她总得为自己存些嫁妆。” “嫁妆?”陆少傅冷哼一声:“她若能嫁给太子,还怕没有人来巴结咱们陆府么?到时候莫说是一份嫁妆,十份嫁妆也够了!”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当然,若是嫁给镇疆王世子为妃,来巴结老夫的人定也不少。你去同她说说,便说这些银子是老夫暂时借她的,日后她出嫁,定双倍奉还!” 徐管家面上露了犹豫,站在原地不动,他也不想动。 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也是认了命,但有些事可为,有些事着实不可为。 这等父向女借银,而且还是未曾及笄,不曾有任何产业的幼女借银,这事他开不了口。 更何况,这银子最后定然是不会还的,跟着陆少傅这么多年,这点判断力徐管家还是有的。 陆少傅见他没有动,立刻皱了眉吼道:“怎的还不去?!” 任他狂风乱吼,徐管家却丝毫不动,就连眼皮都眨也未眨,只是在他吼完之后淡淡道:“时辰已经晚了,四小姐想必已经歇下,再者,四小姐既然已经给夫人出了那般主意,自然已经知晓了府中状况,且态度十分明确,她是不会如夫人一般,将私己的钱银拿出来的。” “又不是不还给她!”陆少傅怒声道:“更何况,她一个女子要那么多的钱银做什么?如今老夫一时钱银有缺,她身为子女的,难道不该替父分忧,孝敬老夫么?!莫说是会还她,就是不还,她也该将钱银交出来!” 陆少傅几乎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了,说到激动之处,更是用手大力拍着桌子,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可是徐管家仍是眼皮不抬:“老爷可否想过一件事?且不说逼迫小姐将银子拿出来,会让小姐与老爷疏远,就是这逼迫幼女将祖父赠与的钱银交出的名声,老爷只怕也担不起的。” 陆少傅闻言,顿时怒瞪双目:“她敢!” “老爷,请听奴才一句劝。”徐管家叹了口气:“四小姐是何等聪慧,既给夫人出了变卖家仆的点子,定然会想到,夫人若是真变卖家仆,会有什么后果。她这已经是想将事情闹出了。老爷若是再去逼迫她交银子……” 剩下的话徐管家没有说完,但他相信,陆少傅定然已经明白其中关键。 陆少傅是个将声名颜面,看的比性命还重的,自然不能让逼迫幼女养家的事给传出去,就是变卖家仆以抵府中开销这事也是不能传的。 所以,待陆少傅明白徐管家的未言之意后,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徐管家抬头看他一眼,又接着道:“再者,即便是逼着四小姐将钱银拿出来,她定然也不会甘心,继而就会去查老爷的俸禄都用到哪去了,四小姐背后不仅有太子,还有世子,若她想查……” “决不能让她去查那件事!”陆少傅好似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就跳了起来:“决不能!” “这个奴才是醒得的。”徐管家躬身答着,可心头却一阵冷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可是包不住火的,真到了那时,这个陆府定然是要散了,他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的好。 想来,他还真是替夫人不值,怎的当初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 那妇人未曾出现之前,他顶多只是觉得自己主子,有些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罢了,再说了,这世上谁没有私心呢? 可在某一天,那妇人在半路上拦了主子的轿子,报上身份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竟是个这般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两日,她可还老实?” 陆少傅的声音,打断了徐管家内心的鄙夷,听得询问,徐管家低声道:“前两日,老爷送的钱银她还没花完,尚且算的上老实。” 听得这话,陆少傅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吴氏和陆芷那边既然已不能指望,那便让吴氏将当家的权交出来,陈氏和马氏不是一直想当家么?谁想当就让谁当!” 徐管家有些犹豫:“若真将当家的权交了出去,会不会有人说老爷宠妾灭妻?” 陆少傅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总比卖了仆人,亦或是那件事被人知晓了强。” 徐管家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晚注定是不平静的,颜一得了令,匆匆赶到陆府,来到陆芷的院子,可却发现,屋顶上武一已经伏在暗处了。 武一见到他也是吓了一跳,直接拔了剑横在胸前,怒目而视:“休想再强掳我们未来的世子妃!” 第116章:当家权利 听得这话,颜一的脸就青了半边,磨着牙低声道:“未来世子妃?” “可不就是未来世子妃?”武一挺了挺胸,显得格外理直气壮:“我们爷和陆姑娘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且双方父母皆同意,如今缺的就是个媒人,然后便可定下婚事了。” “只怕未必那般容易。”颜一冷哼一声:“若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容易,世子又岂会两次三番被逼得风度全无,礼数全无?!” 一听他说段尘的不是,武一顿时就恼了:“嘿!我发现你这个人,平时不说话不说话的,怎么一说起话来就这么歪理一堆呢?!什么叫礼数全无风度全无?怎么着,我家主子爷也是光明正大,哪像你的主子,总干些半夜掳人偷鸡摸狗的事情!” “偷鸡摸狗?!”颜一瞬间拔了剑:“你竟敢侮辱当朝太子!” 武一被他这么一吼,还是有些心虚的,但他仍旧梗着脖子:“是你先说我家爷没风度没礼数,哦,就许你说,不许我说啊!” 颜一闻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青了另外半张脸。 武一和颜一在暗门之时,就是相看两厌十分不对付,可偏偏武功却是不分伯仲。 说来也奇怪,颜一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但遇到武一却总是要顶上几句,每日二人相见,三句话不到就要打上一架。 到后来学成分组,谢清还未开口,这两人便率先跪了下来,请求莫要再将二人放在一处,最好今生都不要相见。 谢清从善如流,派颜一去了颜组跟了段弈,派武一去了武组跟了段尘。 这般算来,二人如此当面对上,还是第一次。 武一看了看青了一张脸的颜一,摸了摸鼻子:“我不同你一般计较,我来之前,我家爷特意嘱咐过,万不可意气用事,扰了未来世子妃休息,所以,从现在开始……” 他举起剑比划着在院子里画了个圈:“所以从现在开始,这半边地儿是我的,那半边地儿是你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颜一看了看他画的圈,冷冷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武一被他这话一噎,张了张嘴却半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最终一甩衣袖,将剑回鞘,又重新伏于屋顶暗处:“爱听不听!” 颜一冷冷看他藏好身行,站了片刻默然转身,到了一处掩藏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徐管家便去了吴夫人院子,同她说了,让她交出管家权的事情,吴夫人略略思索片刻,对徐管家道:“这事我做不得主,芷儿快要来请安了,还是问过芷儿之后再说。” 吴夫人的性子徐管家自是再清楚不过,加上看清了陆少傅的为人,犹豫片刻对吴夫人道:“按理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当家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可若当真落到了陈姨娘与马姨娘手中,那就不太好了。” 吴夫人想不明白有什么不好的,她们有钱就让她们去填这个窟窿,怎么看也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她正想追问,可徐管家已经退身离去了。 没过一会,陆芷准时前来请安,吴夫人便将陆少傅,要她交出当家权的事情告诉了陆芷。 陆芷神色淡淡,似乎早有所料:“母亲这里已变不出银子来,而女儿又不愿填这个窟窿,父亲大人视颜面胜过性命,自然是万万不肯将仆人变卖的,走投无路,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当不当家的,娘不稀罕。”吴夫人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可是徐管家却同娘说,若是这当家权到了陈氏和马氏的手中可就不大好了。 陆芷闻言略略有些讶异,在她印象中,徐管家一直是个话不多,却心如明镜的人,对待陆府后院的每一位,也都是不偏不倚秉公办理的,怎的今日特意提点起母亲来? “徐管家只同母亲说了这些?” 吴夫人点了点头:“只有这些,说完他就走了。” 陆芷略略思索片刻,对吴夫人道:“徐管家这是在提点母亲,自古谁当家谁便是这后院的主人,只是娘的性子一直都太软了些,故而没有体会到这主人的身份。” 吴夫人有些听不懂:“主人的身份?” “嗯。”陆芷解释道:“以陆府为例,除了爹,便唯有有着当家权的人,才能决定陆府里办什么宴席,不办什么宴席,出席什么应酬备上什么礼。” 吴夫人是真的不明白了,因为以往她都是听陆少傅的吩咐办事,从没主动想过要请什么人到府上来,更未曾想过要办什么宴席。 陆芷知晓她不明白,于是又解释道:“娘不要小看了这当家权,若是懂的经营的,不但能无中生有,而且能将自己与子女送上那权贵圈子,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吴夫人闻言半响无语,默默低了头:“芷儿……娘……娘是不是太笨了?” 陆芷见她如此,牵了她的手叹了口气:“娘不是笨,只是太过不争。若是娘嫁了个懂你疼你的,这种性子倒也能家庭和美,可娘嫁的是爹……” 吴夫人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是娘对不起你。” “娘怎会对不起芷儿?”陆芷柔声道:“娘给了芷儿生命,若非娘全心护着,这世上早就没了芷儿,娘没有对不起芷儿,只是对不起你自己罢了。” 言罢,她看了看四周,吩咐秋儿与一众丫鬟们全部退下。 待屋中只剩下了吴夫人和她二人,陆芷这才低声开口道:“娘自从爹爹高中之后,已经有二十余年,未曾回去见过祖父与舅舅们,芷儿归京之时,祖父曾让芷儿待句话给母亲。” 提到吴老太爷,吴夫人的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你祖父他……他让你带的什么话?” 陆芷垂了眼眸,低低道:“芷儿,你同你母亲说说,若是过得不好就回来,祖父年纪也大了,只怕也等不了多少年了。” 她的话音刚落,吴夫人便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出声:“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孝……” 听得她的痛哭,陆芷心头也不是滋味,若是性子使然,险些也跟着落下泪来。 第117章:怒其不争 她默默听着吴夫人的哭泣,直到她哭声稍稍缓和,这才开口道:“娘,芷儿去了趟江南,这才知晓寻常人家的女儿是怎么过的,也才知晓这寻常人家的妻子该是如何的,娘亲是被外祖父捧在手心长大的,难道真的就愿意这般度过余生?甚至,为了不给外祖父添累,宁愿忍受这远离亲人的痛苦?” 吴夫人稍稍缓和的哭泣声,在听得陆芷这话之后,又加剧了:“从前……从前是娘识人不清,可待娘认清了,却……却太晚了。” “不晚。”陆芷牵了她的手,认真道:“不晚的娘,趁着外祖父尚在,趁着你还年轻,你与爹爹和离吧。” 吴夫人怔怔的看着陆芷,她不敢相信,和离这两个字竟然是从陆芷的口中说出来的,她的眸中闪出某种光亮,可刹那间又暗淡了下去。 吴夫人垂了头,苦笑一声:“和离?娘忍了那么多年,也都忍习惯了,再者,娘若是与爹和离了,你的婚事又要如何?” 陆芷听得这话,心头其实是有些恼的,确实,爹对娘太过了些,可谁能说,这其中没有娘自己的原因? 什么叫忍成了习惯?难道就因为习惯,便将养育她的外祖父给弃了么? 难道就因为习惯,就将在江南盼着她等着她的舅舅们给忘了么?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恼,尽量柔声道:“母亲过虑了,即便爹与娘和离了,芷儿仍是这陆府的嫡小姐,这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只是这和离一事,也只是芷儿随口一说,娘的事情还需娘自己做主。” 吴夫人低着头沉默着,陆芷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当下换了话题道:“这当家权的事情,母亲若是不想过问,便任由陈氏和马氏去争,只是有一点,让她们将你从前垫进去的银子补给你即可。” 吴夫人闻言抬了头:“补给我?” “嗯。”陆芷点点头道:“马姨娘与陈姨娘,谁愿意拿这当家权,只要交一千两银子给你,便可将这当家权拿去,这些银子,娘也不要再傻傻的交给父亲,娘也该为自己谋划下将来了。” 吴夫人仍是不懂:“谋划将来?” “谋划将来。”陆芷淡淡道:“娘这般忍着过着,可曾想过还有几年芷儿便要及笄,这嫁妆要从何而出?娘可曾想过,随着年岁渐长,老了之后,又靠什么过活?当家权到了陈氏或者马氏手中,娘还以为依旧能过得如从前一般么?” 吴夫人瞪了眼,一脸无助模样,显然陆芷问的这些话,她是一个也没考虑过的,即便考虑过,也是没有任何答案。 陆芷并不是不可以照顾吴夫人一生,但吴夫人这个性子,只要在陆府一日,便会忍让一日。 她该学会的,不是什么八面玲珑,也不是什么果断坚强,而是独立自主。 去了一趟江南,陆芷这才发现母亲过得如此憋屈,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吴夫人自幼在吴老太爷与吴家兄弟的呵护下长大,一直都是依赖着他们,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这样的性子是因为吴老太爷的富养女,还有吴夫人自幼养在深闺造成的。 所以她嫁了人,离开了外祖父和舅舅们之后,便将这份依赖转到了陆少傅身上,什么话都他的,也对陆少傅的话深信不疑。 即便发现陆少傅做的某些事情,与他承诺的不符,只要陆少傅甜言蜜语几句,她便开始为他寻起借口来。 什么他是有苦衷的,他不是故意的,他来哄她了,证明他还是爱她的……等等等等。 这,既是善良,也是蠢。 再后来,有了陆芷,吴夫人依赖的人便又多了一个,所以也造成了陆芷少年老成,极有主意。 所以,陆芷认为,吴夫人缺的不是别的,是独立。 唯有独立了,吴夫人才能忙碌起来,唯有忙碌起来,才会眼界开拓,唯有眼界开拓,才会不将自己系在他人身上,当那朵依附别人才能生存的菟丝花。 “娘亲只需按着芷儿的话去做便是。”陆芷松开吴夫人的手,朝她笑了笑:“娘亲放心,这银子她们会给的,届时娘只需将银子拿给芷儿,咱们一同去置办些产业,这些年芷儿在江南同舅舅们学了不少呢。” 这事陆芷在来信中曾经提过,吴夫人也知晓陆芷这些年,心思都放在了学习经营上,她是商家之女,对着经商有些莫名的亲切感,听得陆芷的话当下便点头道好。 关于当家权,毕竟乃是家中长辈的事儿,陆芷一个晚辈也不能当面参与,只跟吴夫人强调了几次钱银,和万万不能让步的事情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了自己院子,秋儿这才疑惑开口:“小姐为何不将银子直接给夫人,或者替夫人置办产业之后再给她,为何要这般麻烦?” 陆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而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若我当真如此做了,母亲得到银子或者产业之后会如何?” 秋儿想了想,犹豫着道:“或……或许,还是经不住老爷哄骗,又将这些交出去吧。” 陆芷点了点头:“多半如此,你可知道为何母亲这般好骗?” 秋儿想了想没有答话,一旁夏儿眨了眨眼:“还能为何?性子使然呗。” 陆芷摇了摇头,看着秋儿、夏儿和春儿道:“这性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母亲从来没有为这些东西付出努力过,不劳而获的东西,她自然不觉得珍贵,不觉得珍贵自然就不会珍惜。” “奴婢明白了。”春儿笑着道:“小姐这是希望,夫人所有得到的都经过她自己的努力。” “嗯。”陆芷轻叹一声:“经过她努力才能得到的,她自然明白其中不易,也就不会那般轻易放手了。” 秋儿等人闻言,皆是一片感叹,莫说是吴夫人了,世间众人皆是如此,太过容易得到的,永远都不会珍惜。 这事陆芷并不着急,因为一千两并不是小数目,陈氏与马氏不管是谁,这笔银子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出的,多多少少也要凑上几日。 第118章:妇人身份 正说话的时候,陆芷接到了傅瑶贴身丫鬟云溪送来的信,信中感谢了陆芷为她和陆恒所做的事情,然后又询问了陆芷,前几日七仙女分别时,约好的画作可准备好了? 因为左相夫人邀请她们,三日后一起去左相府做客,帖子想必很快就要送到了。 看见七仙女三字,陆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本是打趣之言,却不曾想竟被当了真,七大才女这头衔还能在外传传,七仙女就有些显得有些太过不自知了。 也不知,下回同她们说说,改回七大才女,她们可会同意。 陆芷回了信,让云溪给带回,信中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定会好好作画。 没过一会,左相府的帖子果然到了,只是这帖子有两份,一份是左相夫人送给吴夫人的,另一份是左贞送给陆芷的,内容都是一样,约她们三日后,也就是十五那日前去左府赏牡丹,顺便替左贞过个生辰。 原来是左贞的生辰到了,这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该送什么礼才是。 正想着,又有信送到了陆芷的手中,只是这信不是从正规渠道由仆人送来,而是武一从天而降,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中。 幸好陆芷喜欢清静,平日里除了春儿、夏儿、秋儿三人陪着,便再没有旁人,也幸好秋儿等人是习惯了谢清存在,否则定要被武一这从天而降的姿态给吓的不轻。 武一恭敬的将帖子用双手给陆芷递了过去,扬着笑:“世子请姑娘前去游湖。” 陆芷接了帖子,打开一看却是一片空白,正要发问,武一却道:“爷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姑娘请吧。” 陆芷默然无语,一旁夏儿忍不住道:“世子既是已在门外,还特意递个帖子干嘛?” 武一嘿嘿一笑:“这不是在京城么?礼数要周到。” 夏儿闻言顿时也无语了,这般周到的礼数,可曾有旁人瞧见?若是被人提起,还不如直接正门通报呢。 倒是陆芷,听得这话扬了唇角,略略往前朝武一低声道:“可是被颜一说了?” 武一愣了愣,倒也爽快点头:“可不是,他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 陆芷眼前闪过颜一那张冷脸,还有那时刻紧抿的薄唇,心头大概有了数,明白了谢清所谓热闹是什么了。 段尘既已在门外,陆芷也不好让他久等,略略理了理头发,换了件衣衫,便带着春、夏、秋三人出门了。 临近门口,一抬头便见段尘一身白衣,背靠晨光迎风而立,金色的阳光笼罩着他的白衣,为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英俊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俊挺,一缕发丝垂落,迎风飘逸。 只是一眼,婉如谪仙降临。 好似察觉到她看来的目光,段尘抬眸朝她扬唇一笑,如这春日的阳光,温暖直达心底。 陆芷眨了眨眼,这才没有被他那笑容给魅惑了去,快走两步来到他身旁抬头看他,略略扬起唇角:“等久了吧?” 段尘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是等你,都不久。”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有些脸红,一手掩唇轻咳一声:“武一说,你要带我去游湖?” 段尘嗯了一声,陪着她朝早已等候的马车走去,边走边道:“游湖只是个幌子,你回京也有些时日,想必已经着实闷的慌了,今日春风正好,带你到京城各处转转。” 陆芷闻言微微偏头看他:“你是知晓我想置办些产业了吧?” 段尘并没有否认,而是笑着道:“你在江南跟着吴老太爷和吴三爷,学了那么些年的经商,总不会只是学着玩来打发时间的,陆府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再加上出了昨儿个的事情,你定然有些按捺不住了。” 陆芷点了点头,在秋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与后上马车的段尘一同坐好之后,这才又开口道:“我回京不过短短小半月,却遇上了那么多事,如今这京城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即便有什么打算,也只能先按捺不动,若不是你今儿个唤我出门,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言罢,她便转眸,微微掀了车帘一脚,朝外间四处看了起来。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走着,段尘瞧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笑着道:“你不是已寻好了借口么?” 陆芷微微一愣,放下车帘回眸看他:“我那也不是什么借口,我是真心实意想为母亲置办些产业,而这些产业还不能由我全权操办完,必须要我娘亲力亲为才行。” 段尘闻言从陆芷面上移开目光,轻叹口气道:“吴夫人确实该有些事情来分分神了。” 听着这话,陆芷微微皱了黛眉:“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段尘转眸与她对视,唇角微扬:“你觉得我应该知晓什么?” “知晓我爹,为何这两月未曾将奉银入府的原因。”陆芷轻哼一声:“我回京的第一日便知晓,他在外间金屋藏娇了个妇人,你若担心我因此而生气,故而瞒着我,这大可不必。”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段尘皱眉正色道:“那个妇人的身份,也不是那般简单。” 陆芷相信段尘绝不会毫无根据说这话,也相信段尘觉不会欺骗她,听得他的话,陆芷心头就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她低声开口问道:“那妇人到底怎么回事?” 段尘见她面色凝重,柔声安抚道:“你也不必如此,若是你能够想的通,放的下,这事于我们来说,或许还是好事。” “好事?”陆芷着实有些听不明白了。 段尘也不卖关子,径直开了口道:“若是我没记错,陆少傅一家当年是在江南被匪盗所截杀,若不是吴夫人出现,恰巧救了陆少傅的命,陆氏一门应该灭绝了吧?” 陆芷不明白,那妇人和当年父母相遇之事,有什么牵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那些匪盗留着我爹的性命,无非是想折磨他罢了。” 段尘闻言,面上显出一抹复杂来,看向陆芷轻声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你莫要太在意了。” 第119章:说正紧的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你说,我听着。” 段尘见她确实做好了倾听的准备,缓声开口道:“因着你的缘故,陆府我一直是留着心的,那个妇人一出现我便已经知晓。原本我如你们一般,以为陆少傅不过是一时新鲜,可在我派了人调查之后,才发现事情远远不止那般简单。” 他顿了顿,低声问道:“陆少傅当年,遇到匪徒以及如何活命的事情,想必也是他同你母亲说的吧?” 陆芷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这事我听母亲说过无数回,母亲是在救下父亲之后,父亲才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母亲的。” 段尘皱了眉:“那依着你父亲的说法,那些匪徒将他全家都杀害了,独独留着他是为了折磨他对吧?” 陆芷点头:“正是如此。” “并非如此。”段尘冷声道:“你父亲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吴夫人,当年那些匪徒是想杀人灭口的,可你爹……” 说到此处,段尘看了一眼陆芷,立刻换了个称呼:“可陆少傅,却将自己的妹妹,主动献给匪徒首领,而且自愿为那些匪徒做事,这才留的一命!” “什么?!”陆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爹竟然这般无耻!为了活命竟将自己的亲妹妹给献了出去,还自愿落草为寇,与那些杀父仇人为伍?! 他读书人的气节呢?!做人的尊严呢?!为人子女的人轮之道呢?! 陆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双臂因着巨大的愤怒,还在微微颤抖着。 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人! 不对,飞鸟尚知结草衔环,而他,简直畜生不如! 正在陆芷气的怒不可遏之时,一只温暖的手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那因着愤怒而握起的拳头包裹其中。 陆芷没有移开,此刻的她需要这股温暖她的力量。 段尘柔声开口道:“从前的事情,过去便也过去了,莫要因为他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陆芷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后来呢?” 段尘轻叹一声:“八年前,我以剿匪的名义送你去了江南,虽然这只是个名头,但这匪我还是剿了的。而我所剿的匪徒之中,便有当年杀害了陆氏一门的那窝匪徒。那些匪徒被剿灭之后,匪寨中的妇孺老人便被遣散了,陆少傅的妹妹也因此得了自由。” 陆芷睁开眼,冷声道:“她便是如今,那人藏在别院的妇人!” 她如今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唤了,只用那人来代替。 段尘明白她的心情,并不劝她,只是点点头道:“正是,那妇人不知怎的一年前到了京城,也不知怎的认出了陆少傅,陆少傅心中有愧,便将她好吃好喝给供了起来,可那妇人却胃口越来越大。” “他不是心头有愧,他是心头有鬼!”陆芷怒声道:“当年的真相一旦传出,莫说他头上那顶乌纱帽难保,就是这京城也定然没有他的容生之处!” 听得她的语声,又听得她这话,段尘轻叹口气,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我知晓你如今十分恼怒,可恼怒也无济于事,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该想想,这事万一暴露会带来什么后果,是不是该提前做些准备。” 听得他的话,陆芷突然就冷静下来了,是了,这陆府不是那人一个人的,她与那人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倒是无所谓,这京城并无留恋之处,可府中其他人就未必了。 陆芷微微偏头,看到段尘温柔的目光,心头叹了口气,好吧,她在京城也是有值得留恋的。 冷静下来的陆芷,默默的松了握紧的双拳,可这一松,那原本包裹这她拳头的手掌就显得尤其明显来,她不自在的微微动了动,那手掌却改握为牵,将她的手指牢牢的攥在了手心。 陆芷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道:“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段尘深深的看着她,低声道:“我怕我这一放手,你就忘了我的存在,想要跑回江南去了。” 他的语声十分低沉,有些失落又似乎有些委屈,陆芷未曾想过,这般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更未曾想到,他竟然是这般的了解她,甚至了解她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陆芷转眸看他,低声答道:“不会了。” 听得这话,段尘这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柔声问道:“你打算如何?” 陆芷皱眉沉吟了很久,直到心中有了大概的盘算,这才开口道:“那妇人的身份,暂时不能败露。我大哥陆恒与傅瑶姐姐的事,好不容易才尘埃落定,若是此事暴露了,定然不会成了。” “大哥今年便会参加秋闱,接着便是来年的春闱,依着他的才学,虽拔不了头筹,但定会榜上有名。大哥已经安排好,在春闱上榜之后,便会与傅姐姐成亲,届时便会求太子当一地方官吏,远离京城。” “还有我二哥,他的婚事尚未着落,也未曾有功名在身,这事一旦暴露,他的一生可就毁了。” “这个不难。”段尘开口道:“你二哥也可前去考取功名,走你大哥的路子,若是他性情坚定,也可就这般留在京城,只要有能力,只要段弈器重与他,眼下这几年熬过去,便就好了。” 陆芷想了想,叹了口气:“怕就怕,在他还未有能力之前,这事就暴露了!” 言罢,她转眸看向段尘,皱了皱眉头道:“还有你我的事,若是这事暴露了,我可就不是什么二品大员之女,届时还会因那人声名具损,莫说是当你的正妃,就是个妾也都高攀了。” 听得这话,段尘扬了唇角低低笑了,他笑的十分愉悦,看着陆芷的双眸也闪动着流动,整个人显然是十分开心的。 陆芷有些恼:“我同你说正紧的!” “好,说正紧的。”段尘轻咳一声掩下笑意,看向陆芷道:“你放心,这事一年半载还暴露不了,你若愿意,我也可让它永远不暴露。” 第120章:镇疆王妃 “那倒不必。”陆芷冷哼一声:“那妇人吃了这般多的苦,如今过得享受些也是应该,再者,若是永不暴露,岂不是便宜那沽名钓誉之徒?!” 段尘见她说的凶狠,不惊反笑:“何必如此动怒?你不若往好的地方想想,若不是他那般巧言令色,吴夫人又岂会嫁给他?我又岂会遇到你?” “一码归一码。”陆芷闻言朝他瞪眼:“他的生恩我自然会报。但他如此败德辱行,岂能就这般瞒天过海下去?!若不揭露,世人如何知晓他真实嘴脸?!” “是,你说的极是。”段尘瞧她瞪眼,连忙点头附和:“不能因为他生了你,便能免去他的罪过。” 听得这话,陆芷这才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恼怒道:“这事还需你多费心,待陆家众人都安排好后,再让那妇人将事情闹出来。” 段尘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嗯,最少也得在我定下你之后。” 听闻婚事,陆芷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害羞,而是十分自然的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段尘微微垂了眼眸,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 陆芷察觉他的变化,眨了眨眼小声道:“你我的事已有共识,自我答应你之日起,便已认同了这样的安排,你总不能让我每听一次就娇羞一吧?” 听得这话,段尘轻轻一笑:“嗯,说的也是,你本就不是个脸皮薄的,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 陆芷闻言,忍不住又朝他瞪眼,可这瞪眼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陆芷无奈,只能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假装生气。 可身后传来的低低笑声是那般愉悦,让她竟也不由跟着扬了唇角。 她扬着笑,心头默默想着,若是一生都能如此,也是圆满了。 瞧着他含笑模样,陆芷略略有些讶异:“你已经安排好了?” 经过段尘这一打岔,让陆芷原本因为那些陈年之事,而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也恢复了来时的兴致。 段尘今日带陆芷出来,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安排,带她所逛的地方,均是京城最热闹的繁华之地。 二人一边走一边逛,丁甲与秋儿等人跟着身后,排场虽不大,但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是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一个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一个是自认老脸皮厚,故而这二人并未受这些目光影响,仍是该逛的逛,该讨论的讨论。 就在他们二人逛街的时候,宫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已经近二十年未曾踏出过镇疆王府佛堂的镇疆王妃,今日破天荒的出了门,而且还拿着正德帝御赐的贴身玉佩进了宫。 太监总管邓海,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呆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急急吩咐:“去,将这个消息告知皇后娘娘,快!”而自己则是慌慌忙忙朝御书房跑去。 得了吩咐的小太监,何曾见过邓海如此慌张模样,当下也跟着紧张起来,急急忙忙一路小跑着去了坤宁宫。 小太监跑到坤宁宫的时候,萧皇后正在品茶,与高女官和月儿说笑,听得消息之后面上笑容一下子就凝固,就连一旁高女官和月儿也变了脸色。 小太监不知情况,正准备再说一遍,一旁高女官却喝止道:“行了,娘娘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言罢,她又转身朝殿中的一众宫人道:“你们也退下吧。” 小太监与坤宁宫殿中的宫人们退了个干净,仅余下了萧皇后、高女官与月儿三人,高女官看着萧皇后久久回不了神的模样,有些担忧的低低唤了一声:“娘娘……” 萧皇后回了神,扶着扶手就想要站起来:“她……她来了,本宫该去看看……” 可是她的手在颤抖着,刚刚起身却又一个不济跌坐在了高座上。 高女官急忙上前,看着她这番模样,低声劝道:“王妃早已说过,绝不会再见您一面,她在佛堂呆了二十年,如今突然出来定有所求。您若是去了,让王妃如何开口?” “可……可本宫还是想看看她。”萧皇后此刻早已没了平日雍容华贵、不怒自危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悲痛:“是本宫自私,才害得她与王爷同一屋檐之下,却二十年不见,若非本宫自私,她又怎会遁入佛堂代发修行?本宫未出阁之前,曾与她执手发誓,定互相帮持永不相负,可……”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从她面上缓缓滑落。 高女官低头不言,当年的事情错已错了,现在说这些又是何必。 月儿在一旁也是垂头不语,不是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她根本不想去安慰,在她看来,如今萧皇后这般模样,不过是惺惺作态,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又岂会真的后悔。 若真的后悔,又怎会现在如此对待世子?!这一切虽说是正德帝做的,但她身为皇后,半句劝阻也无,这心思可见一般。 即便她对当年的事后悔了,无非也是因为最后,她生下了太子罢了。 萧皇后哭了一会,高女官这才开口劝慰,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如今王妃从佛堂走了出来,便证明她已经想开了。 王妃已经想开了,皇后又何必再耿耿于怀,说到底终究是姐妹,终究是一家人,又岂会真的记恨一辈子。 萧皇后听了劝,不管是真信还是假信,但面上她是信了,而且止了哭泣,听从了高女官的建议不去御书房探望了。 月儿在一旁看着听着,心头冷笑连连,真不愧是夫妻两,行事的风格都一般无二。 且说邓海急急跑到御书房,可发现这御书房内不仅有正德帝,还有段弈,于是欲言又止。 正德帝见他这般模样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便直说,在皇儿面前,朕无不可言之事!” 邓海闻言低头,还是有些犹豫,直到正德帝拍了桌子,他这才抬起头低声开口道:“启禀陛下,镇疆王妃萧王妃,正在乾清殿外求见。” 听得这话,正德帝的笔险些滑落,他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谁?” 邓海躬身:“回陛下,是镇疆王妃,萧王妃。” 第121章:所谓巧遇 一连逛了几条街,陆芷也是收获满满,这么些年她在江南跟着吴家三个舅舅,各方面的生意都多有涉及,来京城之后也并非只想做个酒楼生意,如今逛了半天下来,心中已经大概有谱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段尘停了脚步,指着另一条街上的某处对她道:“那边最高的一座楼,便是整个京城最好的酒楼,名为全聚德,也是京城王公贵族们,最喜爱的去处。那里是整个京城,除了宫中的摘星阁之外,最高的一座楼。 全聚德这名字,陆芷刚回来便听闻过,据说,那也是段弈最喜爱的去处,陆兰也是在全聚德见了段弈一面,故而才会有了那般痴心与妄想。 陆芷顺着他所指的的方向看去,一座多层木楼高高耸立着,与周围的建筑相比,显得是那般鹤立鸡群。 她看着看着,心头却涌出了一抹复杂,她还记得,当年临离京城之前,段弈将她掳到某处楼顶,告诉她,这里是除了宫中之外的最高处,同时也别扭的对她说,她是他的人。 她记得,就在那晚就在那处,她第一次明确了心中的执念,也明白了,她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真心相待,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即便她知晓了他的心意,她也只能装作不知,将从前与如今的愧疚累积,而后深埋心底。 因为她不能,更加不敢……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耳旁响起段尘温柔的语声,陆芷回眸,映入眼帘的是他柔和的目光。 她扬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全聚德三字着实如雷贯耳,我到京城第一日便听闻了,如今瞧见便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听得这话,段尘突然一手掩唇,轻咳一声:“那便去瞧瞧吧,顺便用饭。” 见他这般模样,陆芷垂了垂眼眸突然道:“我好似听闻,这全聚德前朝便有了,不知它的东家是何许人,竟能让一个酒楼经历两朝仍然屹立不倒。” 段尘闻言转眸看她,轻叹口气,有些宠溺的无奈:“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芷朝他笑了笑:“全聚德屹立两朝不倒,定然需要深厚的背景,而当初领兵攻入京城的正是镇疆王,能够有实力,保存这一建筑的也只有王爷,今日你又表现的这般明显,我想不注意也难。” “全聚德第一代的东家已经故去了。” 段尘引着她上了马车,然后才接着道:“他乃是前朝皇族,故而全聚德从建成之日起,便是这京城最好的酒楼,后来父王攻入京城,因着母妃喜爱吃烤鸭,便将它保存了下来,包括里面的厨子伙计掌柜,也都留了下来,将这全聚德作为聘礼送给了我的母妃。” “王妃?” “嗯。”段尘点了点头,语声放低了些:“萧皇后与我母妃乃是同胞姐妹,而我父王与……与当今陛下乃是同胞兄弟,攻入京城之后,陛下娶了姐姐,而我父王娶了妹妹,当年也是一段佳话。” 他说这话之时,面上一片平静,好似说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芷没有接话,只掀开车帘一角,默默看着越来越近的全聚德。 她想,仅仅因为王妃喜食烤鸭,镇疆王便有心将全聚德保留下来,作为聘礼送给王妃,当年的镇疆王定是爱惨了王妃。 只是不知,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镇疆王与王妃又是如何面对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静默了下来,相对而坐各自看向窗外。 没过一会全聚德到了,段尘与陆芷先后下了马车,刚刚落地,便听得一旁有马车停住的声音,陆芷转眸一看,只见一旁马车车帘掀起,而掀帘的正是一身家仆装扮的小福子。 不用想,也知道这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陆芷本想避开,段尘看了她一眼,轻声在她耳旁道:“若是特意避了,倒显得我们心虚。” 陆芷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朝马车旁走去。 等他们到了马车旁,一身玄衣的段弈也下了马车,深邃的眼眸依旧带了些色冷,扫了二人一眼,率先开了口:“堂兄。” 段尘笑了笑:“表弟今日得空了?” “嗯。”段弈侧目看了一眼陆芷,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从她面上略过,而后对段尘道:“本想过两日,在大姐生辰宴上同堂兄好生聊聊,既然今日正巧遇见,便一起吧。” 段尘没有回答,而是略略低头,凑近陆芷,柔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他语声十分温柔,有着浓浓的亲昵,陆芷抬眸看了面无表情的段弈一眼,微微低头没有答话。 段尘这般刻意的亲昵和温柔,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却无法做到给他回应。 她可以装作不知段弈的心思,也可以装作看不见他待她的好,但她实在无法做到,当着他的面刻意与段尘上演一出郎情妾意。 所以她低了头,没有答话,可又担心自己什么都不说,会伤了段尘,于是略略沉默之后低声开口道:“我肚子饿了。” 听得这话,段尘微微一愣,就连段弈也侧目用那双偏冷的眸子看她。 陆芷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二人,面上是一片无辜之色:“我是真的饿了。” 好似响应她的话一般,陆芷话音刚落,肚子便发出了咕咕声。 陆芷面上就显得更无辜了。 段尘与段弈瞧她这番模样,都默默的转了脸去,段尘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也是到了该用饭的时候,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段弈点了点头,对段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与他结伴走了进去。 陆芷瞧瞧松了口气,眨了眨眼跟上去了。 段弈乃是全聚德的常客,而段尘更是全聚德的半个东家,店里的伙计自然识得二人,他们一进大堂,最先发现二人的伙计便急急迎了上来。 根本无需段尘与段弈多言,那伙计便先开了口:“二位贵客,顶楼雅间请。” 段尘闻言微微一笑,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陆芷:“你当说是三位贵客才是。” 第122章:一个条件 段尘与段弈本就身姿挺拔,而陆芷因为年岁的原因,尚未完全长开,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不小心就被遮的个严严实实,那伙计听得段尘的话,探了半天脑袋,这才发现二人身后的陆芷。 伙计当下赔礼:“对不住三位贵客,是小的眼拙,还望贵客莫怪。” “行了,老规矩便是。”段弈冷冷开口,率先往楼上走去。 全聚德的顶楼着实有些高的,段尘与段弈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无碍,陆芷这些年经营明月楼与吴家其它产业,也是跑惯了的,倒也勉强跟的上。 只不过爬到了楼顶,来到了雅间,她还是没忍住一把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喘了几口气:“果然我这样的,最多只能呆在中层处的雅间,这顶楼虽好,但着实爬的太累了。” 段尘笑着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柔声道:“你若爬得太累,咱们往后便只在中层处雅间用饭便好。” 陆芷刚要答话,却听得一旁段弈轻哼一声:“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曾习惯,你若每日爬上一次,也就不会觉得累了。” 陆芷闻言既不说不是,也不说是,只默默低头喝茶不再开口,最后还是伙计开口询问三人要吃些什么,这才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宁静。 点好菜品后,三人之间便再无谈话,各自看向别处,无言。 伙计上好酒菜便退下了,小福子、丁甲、秋儿上前准备各自为三人布饭,段弈突然摆了摆手垂眸冷声道:“退下吧。” 小福子等人愣了愣,各自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这才退出了雅间关上了门。 段弈伸手为自己斟了酒,放下酒壶抬起头来,目光从陆芷面上淡淡略过,最终停在段尘身上,他淡淡开口道:“今儿个一早,王妃入宫了。” 段尘闻言,只低低嗯了一声,并没有答话。 段弈看着他又道:“王妃已近二十年未曾出过镇疆王府的佛堂,此次出来面见父皇,堂兄应该知晓所谓何事?” 段尘仍是没有答话。 段弈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眸幽黑的透不出光来:“父皇曾允诺王妃,会答应她一件事,王妃二十年来未曾开过口,就连父皇都以为,这个承诺她一辈子都不会用了,可今儿个一早她却用了,她请求父皇,将陆芷许配与你为妻。” 一直低头不语的陆芷,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来,她看了看对面的段弈,又看了看身旁的段尘,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若是她不曾知晓段尘的出身便也罢了,她顶多会认为,这是一个母亲为心爱的儿子做出的牺牲。 可她知晓了段尘的身份,也知晓王妃、镇疆王与正德帝三人之间的纠葛,说实话,她不明白王妃与镇疆王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能依旧宠着疼着段尘。 尤其是镇疆王妃,陆芷实在猜想不出,她到底对段尘怀着怎样的情感,才会为了他的婚事,踏出了二十年都未曾踏出的地方,才会见了那个伤了她、毁了她的人。 陆芷想不通,她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与母爱的伟大,一如她的母亲,那般懦弱的人,也有为了她而勇敢的时候。 段尘垂了眸,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事到如今,我并无他求,唯求能与芷儿白首。” 他的话,语声虽轻却掷地有声,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敲击着陆芷的心门,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好似蝴蝶震动的翅膀。 段弈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段尘沉默不语。 段尘抬眸朝他微微一笑:“堂弟似乎不信?” 段弈没有答话,而是淡淡开口道:“本宫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已经应了王妃所求。只是这婚父皇却不能赐,只道你想与谁定亲便与谁定。” 这个陆芷还是想的通的,毕竟正德帝一直意属自己为段弈的人,如今王妃搬出了当年承诺,他自然不能违背,所以这般不赐婚也不阻止,便已是默许之意。 段尘点了点头:“好。” 见他点头,段弈端起面前酒盅一口饮尽:“还有一个条件。”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一愣,不是说好的承诺么?怎的又谈起条件来? 她往一旁段尘看去,却见他仍是面上带笑,神色淡淡,好似早就知晓会如此一般,他伸手为自己斟了酒:“是何条件?” 段弈看着他,良久突然起身:“传陛下口谕。” 陆芷闻言急忙起身,行了大礼听候颁旨。 段尘也放下酒盏,起身单膝跪地:“臣段尘听旨。” 段弈看着跪地的段尘,薄薄的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特命护国将军段尘为长府监察使,半月之后领京城镇疆王府亲卫五万,出发前往西域长府,以维护长府稳定。” 段尘闻言抬了头,英俊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敢问,微臣何时能回?” 段弈没有答话,只是用那双偏冷的眸子与段尘对视着。 陆芷微微抬起头来,瞧见二人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德帝这是让段尘带着镇疆王府仅剩的亲卫,出发前往西域长府,而且只说是维护治安,却未曾提起半句归来的话。 这,显然已是流放…… 她又重新低下头去,抿了唇不语,如果这样,那她与他的婚事,即便定下了又能如何?一生不得相见的两个人,无非只有两个结局。 要么,是他或者她耐不住寂寞自己毁了婚约,要么,二人就这般死守这承诺,孤独终老。 无论哪一种,正德帝都是双赢。 陆芷心头一阵冷笑,不愧是帝王,这心可真狠。 可他难道就不曾想过,段尘是顾念骨肉亲情,也确实顾念江山百姓,可他这般步步紧逼,做的如此不留余地,他就不怕弄巧成拙,将段尘逼到不得不走那一步的境地? 雅间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段尘单膝跪在地上,唇边挂着笑意看着段弈,没有开口领旨。 因为,他在等,等一个说法,或者等一个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段弈突然开了口:“本宫向你保证,最多三年定招你回京。” 第123章:他的聘礼 这是段弈的承诺,而并非正德帝的许诺,只不过眼下这种时候,即便是正德帝的许诺也仅仅是做做样子,一如他对镇疆王妃的许诺一般。 莫说是段尘,就连陆芷都有些怀疑,段弈这样的允诺到底会不会实现,毕竟皇位上坐着的是正德帝,而不是他。 但段尘还是应了,他垂了眼眸,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向段弈淡淡一笑:“好,便以三年为限。” 言罢他又重新低头:“臣段尘领旨。” 领旨完,段尘与陆芷起了身,正要回身落座,一旁段弈却伸手给自己斟满了酒,而后端起酒杯朝看向二人:“本宫在此先预祝堂兄马到功成,也……祝贺二位。” 言罢,仰头举杯一饮而尽,又放下酒盏,深深看了陆芷一眼,一甩衣袍大步离去。 独余下陆芷和段尘,立在房中。 听得外间小福子的讶异声,还有那急促离开重重的脚步声,陆芷心头不知怎的就有些沉重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闻,段尘这才回过头来对陆芷笑了笑:“坐吧,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芷闻言回神,急忙朝他露了笑:“嗯,这满满一桌子菜,着实浪费了。” 言罢,唤了秋儿等人进来,与段尘相邻而坐,开始用饭。 全聚德最出名的便是烤鸭,用料为优质肉食鸭,果木炭火烤制,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切成薄片,再配以葱丝等物,抹上一些甜面酱,用荷叶饼卷成小卷,一道放入口中,真真是美味无比。 陆芷在段尘的推荐下,品尝了一卷之后,忍不住叹道:“仅凭此菜,全聚德便可百年不倒。” 段尘笑看着她惊叹模样,状似无意道:“不若便将这全聚德当了聘礼吧。” 陆芷闻言一愣,急急摆手:“这……这着实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好似早已知晓她会拒绝一般,段尘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无妨,既然这个聘礼不行,那就去看看别的。” 瞧着他的模样,显然并非在说笑,陆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早算到,她与他的婚事今日必然定下,所以这才唤了自己出来。 若是今日她看上了某些铺子,他定然会买了作为聘礼送给自己,若是自己没有看上的,他便带着她去瞧瞧别处。 或许,连段弈的出现,连段弈会告知她与他的婚事,他都一并猜到了。 陆芷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她看向他道:“你猜晓今日太子会来么?” 段尘转眸看她,略略沉默片刻这才开口:“今日母妃入宫去说你我的婚事,依着那人的脾气,即便母妃有二十年的承诺在,他也定不会那般容易的便成全了我。” 陆芷听着他唤正德帝那人,突然想到了自己,她在知晓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知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也是唤了一声那人。 她能够体会他此刻说着这话的心情,因为在某些方面,她与他是相像的。 所以,她心头那抹复杂就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心疼:“你猜到了他必然会提出条件,所以太子今日必然会来寻你。” 段尘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他何时会来罢了,若是他早些来了,我便可名正言顺待着你去瞧瞧我准备的聘礼,若是他晚间才来,我也只能作罢,改日再带你去。” 陆芷知晓,他这般确定自己会瞧的上他准备的,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但她还是故意道:“我若是瞧不上呢?” “你会瞧的上的。”段尘朝着她笑了笑:“这些聘礼,早在三年之前我便开始准备着了,所以你定会瞧的上的。” 陆芷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自古聘礼都是下聘之日,送到女方家中,以感谢女方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怎么到了你这,聘礼都变得这般随意了?” 段尘没有答话,只是笑看着她。 不过片刻,陆芷便败下阵来:“好吧,你这般安排甚得我意,只是下聘之日,还是要凑些东西去的,免得落人口实。” 段尘闻言轻笑:“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是啊,他行事周密稳妥,自是不需她操这般心的。 陆芷本以为,他顶多会送她一处庄子,亦或是一些铺子罢了,因为他懂她,若是他送的东西太过贵重,她定然是不会收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送了她一条街! 只是这条街十分安静,只有一侧是铺子,另一侧却是一面大湖,春风轻抚微波荡漾。 瞧着这安静的街道,陆芷已然目瞪口呆,一旁段尘见她这般模样,笑着道:“此湖名为中海,与西海南海相通,是京城内三大湖泊之一。” 他抬起手臂指向湖的对岸:“在那里是一些教坊,常有富家子弟寻了歌姬舞姬游湖赏玩,那些教坊均有游船,十分华丽。” 言罢,他放下手臂朝她道:“许是因为对岸太过喧嚣,这里的生意一直有些寡淡,许多商铺开了又关,换个东家又开,然而均不长久。三年前,我出征之前,闲来无事四处闲逛,正好来到此处。当时我便想着,这条街有这般好的景致,若是你定能让它繁盛。” 陆芷没有答话,她只是沿着街道走着,细细的看过每一间商铺,甚至伸出手来摸过那些商铺的门柱。 段尘陪她走着,也不曾打扰。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陆芷停了脚步,抬眸朝段尘望去:“这条街叫什么名字?” 段尘看着她,语声温柔:“这街在中海西侧,顾名中西街,你若有好的名字,也可另起一名。” 陆芷点了点头,略略沉默片刻抬眸看向他,正色道:“你送的礼我十分喜欢,但一条街的聘礼实在太过贵重,我拿不出这般多的嫁妆回你,你若愿意,我想与你另结契约,这条街的铺子,无论是房契还是以后的收益,有三成归你。” 段尘看她良久:“你我终会成为夫妻,又何必分的那般清楚,莫说是这一条街,待你我成亲之后,我名下所有产业都是要交给你打理的,不若就从这条街开始,让我瞧瞧你的能力。” 第124章:不敢连累 “这不一样。”陆芷摇了摇头坚持道:“不管如何,我都希望咱们之间是对等的,你出了多少聘礼,我就当回多少嫁妆才是,若是从一开始咱们便不对等,往后,我更没有与你对等的资格了。” 她微微垂了眸:“我既愿意嫁你,便希望能与你长久,若你我之间,一开始便失了横,这份关系注定是要变样的,便如同我父亲与母亲一般。” 段尘很想说不会,可是她的神情是那般笃定,足见这种观念已经深入她的心中,只怕再难更改。 他轻叹口气,半是宠溺半是无奈:“这样吧,这条街仍旧是我送你的聘礼,至于你的嫁妆,可等你经营好了之后,有了钱银再补给我,你手中的那些银子,先留着装点铺面,这么一条街只怕你手中钱银还有欠缺。” 陆芷看着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实在寻不出他这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要嫁妆和聘礼平等,按着他的做法最终也确实会平等的,再者,他说的很对,她若真的想将这条街经营好,以她手中目前这点钱银只怕是不够的。 可她总觉得怪怪的,正要深想,一旁段尘却又道:“这条街本就空了三年,若是你不接,我也只能继续让它空着,与其如此,倒不如你快些接手了去,也好早日盈利,我此次去西域三年,你也可将这三年盈利做了嫁妆。” 陆芷默默看他一眼:“你是怕我这三年,无事可做吧?” 段尘闻言微微一笑,凑到她耳旁轻声道:“我只是觉着,若不给你寻些事情做,只怕你会去惹到,我不愿意你惹到的人。” 他离她很近,呼出的气息几乎能吹起她耳旁几丝碎发,她的耳朵不由微微泛红,略略后退半步,装作听不懂他话中之意:“什么该惹不该惹?我不明白。” 段尘见她泛红的耳根看在眼底,唇边扬了笑:“当真不明白?” 陆芷眨巴眨巴眼睛:“真不明白。” 段尘轻咳一声,略略侧了身,面上有了几分不自然:“那你听好了,这话我可能只说一遍。” 陆芷点头:“嗯,你说。” “咳咳。”段尘转眸看向别处:“除我之外的男子,你均不该惹,我出征在外,不想因为这事分心。” 陆芷听着耳根又红了几分,再一看他,面上也有红色,当下起了促狭之心:“可我大哥,二哥也是男子。” 段尘回眸看她:“他们除外。” 陆芷点了点头:“我的几位表哥也是男子。” 段尘咬牙:“他们也除外。” 陆芷再点头:“我的三位舅舅也是男子。” 这一回,回答她的是段尘恼羞成怒:“陆氏啊芷!” 中海湖边响起陆芷清脆的笑声,渐传渐远,随着春风吹拂的微波荡漾开来。 夕阳的余晖洒落大地之时,段尘将陆芷送回了陆府,回到的自己的院子,冬儿几个再也安奈不住欢呼起来。 春儿一脸崇拜模样:“咱们姑爷真是大手笔,要么不送,一送就是一条街!” 夏儿在一旁猛点头:“可不是,姑爷知晓小姐最爱经商,故而特意选了那么条街来送给小姐,这等细腻的心思,这般投其所好,真是天下第一好姑爷。” 就连稳重的秋儿,也在一旁笑着附和:“姑爷对小姐的好,确实世间罕有。” 听着她们一口一个姑爷,陆芷有些不大自然:“莫要被旁人听了去,不然……” “奴婢们醒得的。”秋儿上前为她倒了被茶,笑着道:“小姐放心,奴婢们也就欢喜的时候,关上门自己说说罢了,待出了这院子,该怎么唤,奴婢们还是会怎么唤的。” 陆芷知晓她们几个做事自有分寸,自己那般说,也只是提醒她们莫要太放纵罢了,听得秋儿的话,她也没有再提,只点了点头。 只是她们都忘了,即便是关上门说说,还是有两个人听见了那一口一声一个姑爷。 武一面带得色瞧着颜一,那模样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颜一冷冷看他,冷哼一声,纵身消失在原地。 看着颜一消失背影,武一面上得色就更浓了,一张脸几乎笑成了菊花样。 晚间时候,陆少傅没有开口问起陆芷,今日与段尘外出一事。 因为早间下了朝没多久,镇疆王便寻到了他,同他商议陆芷与段尘的婚事,与其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通知了他。 陆少傅心中虽然不舒服,甚至还抱了几分不该有了念想,可当着镇疆王的面,在镇疆王周身气势与威压之下,他竟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诺诺的点头应好。 通知完了他,镇疆王便走了,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 陆少傅心头有气,可有气又能如何? 偏偏这时别苑有消息来,说是钱银又短缺了。 听得这个消息,陆少傅也只能换了个想法,叹这桩婚事来的也算急时,王府的聘礼定然是不会少的,而这些聘礼,足够他养活别苑几年。 几年过后,陆哲与陆恒羽翼已丰,再加上陆芷已是世子妃地位稳固,就算当年的事情被爆出来,旁人又能耐他何?! 这般想着,陆少傅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就由略略抗拒到了迫不及待了。 故而在饭桌上,他非但没有问起陆芷今日出门之事,反而让陆芷,闲来无事多去外间走动走动。 正在这时,马氏又插进话来,笑看着陆芷道:“过两日便是左相嫡女左贞的生辰,听说左相府已经送了帖子来,那日王公大臣甚至连太子都是要去的,兰儿是你的姐姐,你去时不妨带着她,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帮衬你一二。” 陆哲听得这话心头一阵冷笑,求人带着去就说求人的话,说什么帮衬一二?好似是陆芷沾了多少便宜似的,再说,就陆兰那模样,她能帮衬谁? 然而这话陆哲是不能说的,因为一个是他亲娘,一个是他亲妹。 陆芷闻言,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淡淡道:“芷儿天资愚钝,不敢连累了兰姐姐。” --------------鞠躬感谢ruby-lu的月票,o(n_n)o谢谢------------ 第125章:出嫁从夫 一句话将马氏堵的哑口无言,更让她生气的是,这个时候,一旁的陆恒居然开口道:“姨娘,那天去的都是王公大臣的嫡子嫡女,兰儿妹妹即便是去了,只怕也不好自处。” 陆恒这话说的是事实,但即便是事实也是打了马氏的脸。 马氏不敢对陆芷发作,但对着陆恒她还是敢的,当下轻哼一声:“你身为庶子,都能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读,兰儿怎的就去不了左府的宴请了?都是沾的芷儿的光,有何可清高的。” 陆恒闻言并不恼,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同姨娘说些实话罢了,再者三妹也没有帮衬四妹的能力,姨娘若是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你……” “行了。”陆少傅皱眉,打断了马氏的话:“不过是桩小事,你好生说,芷儿自然会带上兰儿去的,再说,左相夫人不是还送了帖子给夫人么?” 马氏闻言有些不甘,她自然知晓左相夫人给吴夫人送了帖子,若是她拉的下这个脸,她早就同吴夫人说了,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来在陆芷这寻晦气。 明明她才是官家女的出身,可就因为是个妾室的位置,在外便没人将她当回事,到了如今竟连个商女也不如,这让她如何拉的下脸去求? 怪只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信了陆一航的甜言蜜语,才在婚前做出了荒唐事,落得个只能为妾的下场。 无论如何,她的兰儿绝不能再这般下去,她的兰儿定要登上高位,帮她夺回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陈氏抬眸看她一眼,心头叹了口气,这么些年马氏终究还是没有看清啊…… 陆少傅看了看马氏,转眸对吴夫人道:“你前去贺寿的时候,也将兰儿带上,芷儿如今婚事已定,兰儿也该多去走动走动。” 吴夫人闻言点头,陆少傅又转眸对陆芷道:“明儿个镇疆王府会有人来交换庚帖,若没什么问题,接下来便是定亲下聘了,你该准备的也准备起来。” 下聘的时候,女方家是需要回些礼的,其中最重要的礼,便是定亲的女子,要亲手做个物件送给男方,以招显自己的贤惠。 陆芷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用完了饭,吴夫人将陆芷唤道她的院中,问了她几句话。 一问她,这桩婚事她自己是否愿意。二问她,对段尘是否倾心。 陆芷如实答了,说了段尘对她的承诺,也说了自己对段尘是钦佩是欣赏,而且她相信,随着年岁渐长,当她懂得什么是情爱之后,她定会心仪与他。 因为他值得。 可吴夫人听完之后,却是愁容满面,说男子大都薄情,又擅甜言蜜语,劝陆芷莫要将段尘的话太当真了。 陆芷闻言垂眸不语,一旁吴夫人见状以为是伤了她,急忙同她道:“娘也就是随口说说,芷儿莫要太放在心上了。” 陆芷抬眸看她,叹了口气道:“娘亲说的没错,爹爹便是最好的例子。可是娘亲,即便男子薄情,即便男子擅甜言蜜语,但凡是我信了,且选择了,我就一定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那些事实没有摆在面前的时候,我愿意选择相信。当那些事实摆在了面前,我定会做个了断。” “了断?”吴夫人皱了皱眉:“芷儿说的什么胡话,出嫁从夫,何来了断?” 猛地她又想到之前陆芷说的和离来,急急牵了陆芷的手道:“芷儿,切莫起了那和离的心思,且不说王府定不会同意和离,就是同意了,你身为女子,一旦和离往后要如何生存?如何还会有人家愿意娶你?” 陆芷看着她急急模样,心头顿感一阵无力,出嫁从夫,身为女子和离之后如何生存,如何还会有人家再来娶她。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全然不是一回事,可在吴夫人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就好似,她若有一日真的与段尘和离了,这天便榻了下来。 外祖父与几个舅舅,明明不是这般顽固不化的人,怎的母亲会是这般脾气秉性? 陆芷一时无言,她甚至有些怀疑,若有一日,那妇人的事情爆出来,当年事情的真相揭露之后,母亲或许还是会抱着出嫁从夫的想法,就这般继续下去。 想到此处,陆芷不由就头疼了,她揉了揉眉间开口问道:“娘,当家权是谁得了?” “是马氏。”吴夫人道:“她最积极,陈氏听得要补一千两的银子后,就没开口了。” 陆芷猜想也是马氏,因为她心气最高,这些年陈氏已经看淡了许多,再加上大哥即将成婚,大姐二姐都已出嫁,陈氏已经没有必要再争这当家权了。 她点了点头:“母亲莫要忘了,收到那一千两银子后,才将这当家权交出去。” 吴夫人点了点头,再三保证自己定会收到银子后才交权,陆芷见她如此,略略放下心来起身告辞了。 晚间时候,陆芷躺在床上,脑中开始盘算起要如何将那街道经营起来,依着段尘的说法,那街道原先的商铺均开不长久,其中定然有因。 至于是何原因,她还要去仔细研究才是。 就这般左想一会右想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陆芷就被秋儿给叫醒了,春儿直接端了一盆水来,拧了帕子就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道:“小姐,这么些年你的女红都落下了,从今儿个开始你得快些准备了。” 陆芷有些迷糊:“准备什么?” “自然是女红啊!”秋儿在一旁急道:“奴婢们以为小姐你昨晚会准备好的,可不曾想你直接就睡了,今儿个王府的人来交换庚帖,也只是走个过场,小姐你聘礼都收了,世子不过半月就要出征,你要拿什么送给世子?” 陆芷闻言顿时清醒了,苦着一张脸看向秋儿等人:“当真,必须得我亲手绣?” 春儿、夏儿、秋儿连连点头。 陆芷哀嚎一声,她从小琴棋书画什么都学了,唯独没有学过什么女红,就算现在开始练,下聘的那日,她定然也拿不出个像样的女红来! 第126章:门前透气 至此,陆芷可怜的女红生涯便开始了。 虽然她天资聪慧,但女红这个事情并不是有天资就够了的,更多的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 如陆芷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自然得付出更多的艰辛。 一天下来,陆芷的十根手指,基本都已负伤。 秋儿三人虽然心疼,但却铁了心,非让她绣出个像样的东西来才罢休。 翌日是左贞的及笄礼,陆芷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庆幸自己能够赴约前往,被秋儿三人按着在桌旁绣了半天花之后,便起身道自己该准备准备去赴约了。 夏儿嘟唇看她:“小姐莫要以为今日便逃过的,回来之后还是要继续练习。” 春儿在一旁点头:“夏儿说的极是,小姐如今连朵花都绣不成样,只有用勤来补拙了。” 瞧她们这般模样,已然是铁了心,陆芷也只有认命:“行行行,我回来之后定会继续练习的。” 因着是左贞的及笄礼,陆芷自然是要郑重些,梳妆打扮也尽量显得庄重,挑了一套墨绿的裙子,虽掩了风华但却更衬托了她出尘的气质,显得要成熟许多。 带上了为左贞准备的礼,又带上约好的踏青画,正准备休息一会就出门,便有丫鬟前来催促,说是吴夫人和陆兰已经在前厅等她半天了。 陆芷闻言皱了皱眉,母亲自然是不会催她的,催她的只能陆兰,只是现在辰时还没过,左相府离此处又不算远,她这般急着前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儿见她皱眉,上前一步朝前来催促的丫鬟道:“这般早来催我们家小姐作甚?难道还打算赶去相府用些早点不成?” 那丫鬟被她的话一噎,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陆芷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说我即刻便到。” 丫鬟应了一声急急走了,夏儿看着丫鬟离去背影有些不解:“小姐干嘛这般好说话,这么早去了,岂不是让人白白看清了去。” 陆芷点了点头:“确实是个这个道理。” 夏儿闻言就更急了:“奴婢都知晓的道理,小姐怎的就……” “如你所言,你都知晓的道理,三姐她又岂会不知?”陆芷朝夏儿安抚的笑了笑:“我之所以答应她,是想看看她这么早去到底想做些什么罢了。” 夏儿还是有些不认同,总觉得陆兰这么早去,不管想做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同陆芷又是一道去的,陆芷当着外人的面怎么招也得叫声三姐,她若是做了什么事,定然会连累到陆芷。 对此陆芷却另有想法,她淡淡解释道:“她心头有事,若是不依着她,让她做了,往后也定会悄悄的去做。与其让她背着我偷偷摸摸,不如让她当着我的面去做,好歹发生了什么我心头有数。以免万一真出个什么事,会弄得我措手不及。” 夏儿想了想确实是这般道理,当即捧着东西跟着陆芷身后出了门。 来到前院,远远的便瞧见前厅内穿着一身玫红长裙的陆兰,正朝这边张望着,一瞧见陆芷,立刻小跑着上前一脸埋怨:“四妹怎的现在才来?” 陆芷看着她这一身玫红,还有面上精致的妆容,淡淡道:“并非四妹来的迟,而是三姐太早了。今儿个左姐姐的及笄礼,三姐这身玫红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吧?” 陆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玫红长裙,面上露出几分犹豫,然而这份犹豫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了,她轻哼一声:“没什么不合适的,今年春季的衣衫我还没做,也只有这件像个样子。” 陆芷默然看着陆兰,而陆兰也迎着她的目光一脸倔强。 半响,陆芷收回目光淡淡对吴夫人道:“娘,咱们走吧。” 因着是大喜的日子,左相府门前一早便有人在外等候迎接了,陆芷三人下了马车,便有家仆迎了上来,一边朝里间通报,一边引着三人朝府内走去。 跟在陆芷身旁的陆兰,在相府门前张望了一会,便不肯进去了。 陆芷回眸看她,皱了眉头:“三姐?” 陆兰看了看她,低头轻声道:“你……你与夫人先去,我……我在这门前透口气。” 陆芷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门前透气?穿着一身醒目的玫红,站在这相府门前,透的是哪门子的气?! 她们来的早,这左相府还尚未有客前来,但要不了多久,这左相府可就是人来人往了,她一身玫红往这一杵,且不说会不会丢陆府的脸,就是别人问起来,不管她怎么回答,旁人都会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不允她进府呢! 陆芷有些恼了,冷声道:“左相府大的很,足够你慢慢透气,现在你快些进府!” 可陆兰仍是扭捏着:“我……我就呆一会……” 陆芷这回是真恼了,她可算明白,这陆兰这般早就催着赶着来这,是为了什么。当下转身对吴夫人道:“娘且先进去。我与三姐在这门前一道透透气!” 吴夫人看了看陆芷,又看了看陆兰,正要点头,却听得陆兰急急道:“你……你跟着我作甚?我只想一个人透透气。” 她这话一出,莫说是陆芷了,就连吴夫人和相府门前一众仆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可是陆兰此刻已经管不着了,昨儿个邱诗怡特意命人告诉她,今日太子下了朝便会前来相府,待上不过小半时辰,就要匆匆回宫处理政务了。 她若是错过了今日,下次想要再遇见太子,甚至同他说句话,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只想一人在此等着与太子巧遇,故而今日特意穿了玫红,能够让他一眼便瞧见她,若是陆芷也在,那她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想到此处,陆兰再顾不得旁人眼光,急急道:“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在此,你就莫要管我了。” 陆芷皱眉不语,只开口让吴夫人先行离去,陆兰见吴夫人走了,而陆芷却丝毫不动,急的脸都开始涨红起来,恰在这时,有马蹄声渐渐而来。 陆兰抬眸朝远处看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瞧着陆芷的双眸眨眼之间便染了红色,她拧着手中的帕子带着哭腔道:“我……我就这么惹你厌恶么?竟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成全我?” 第127章:寻错了人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是那般明显,看着眼前陆兰这副委屈至极,楚楚可怜的模样,陆芷不用想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看向陆兰,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你这戏唱的确实很好,这般模样,也算的上是我见犹怜。只是你算错了,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如你现在这般模样的女子。” 言罢,再不管陆兰,转身朝相府内走去。 陆兰看着她离去背影,一时未曾理解她的话,还以为陆芷是说她再怎么装可怜,太子也不会看上她一眼。当下便捏紧了手中帕子。 眼看着段弈已快到门前,陆兰收了眸中不甘,又唤上的楚楚可怜模样,在门前候着。 瞧见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起一角,她急忙跪了下来,柔声唤着:“臣女陆兰见过太子殿下。” 相府门前突然响起一道柔柔的女声,是十分突兀的,引得段弈下车之时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罢了。 陆兰跪在地上,头微微低垂着,她心跳如鼓,看着那双金丝黑靴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她等着他唤她起身,等着他问她为何不曾进府。 就在刚才,她已经想到了说词,不管从前太子对陆芷如何,但如今陆芷已经与镇疆王世子交换了庚帖,已经是半个世子的人,太子对陆芷定有怒气。 只要这个时候,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陆芷欺负的庶女,必定能引得太子同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如今只要他开口问上一句,她就会成功。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双黑靴就这般从自己面前走过,甚至连唤她起来都没有。 陆兰愣了,眼睁睁看着那双金丝黑靴离去,就在那双黑靴即将要跨入相府之时,她闭了眼做了决定。 “太子殿下,请为臣女做主。” 她这声可谓是平地起了惊雷,引得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她一个臣女,即便是受了什么委屈,自有家中长辈做主,就算家中长辈做不得主,还有族中长辈,就算没有族中长辈,这不还有京城府尹么? 怎么着也求不到太子殿下的头上来啊。 段弈听了脚步,剑眉微皱,一旁小福子急忙上前在他耳旁低声道:“这位是陆少傅府上的庶女,是陆姑娘的三姐。目前待字闺中。” 段弈闻言转过身来,看着那团匍匐在地的身影,冷声开口道:“你要请本宫做什么主?” 听得这话,陆兰心中就是一喜,她急急抬起头来,黛眉微皱双眸含泪欲落不落:“臣女身为庶女,本不该言嫡女是非,可……可陆芷她……” 听得陆芷二字,段弈顿时皱了眉头,眼前的陆兰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他的眸中却起了厌恶,未等她说完,便冷哼一声:“在本宫面前,说陆芷的不是,你是不是寻错了人?” 陆兰被他冷哼给吓到了,她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还以为他是厌恶陆芷,所以不愿意再听见她的名字,所以,她又急急开口道:“殿下息怒,臣女只是……” “只是如何与本宫无关。”段弈冷冷的看着她:“但有一事,你给本宫听好了,但凡在本宫面前道陆芷不是的,说一次本宫掌嘴一次,念你是初犯,本宫便饶了你。下次开口之前,先考虑清楚,莫要再问错了人!” 言罢一甩衣袖,转身踏进相府。 独留陆兰一人瘫坐在地,久久回不得神。 陆芷进了相府,便被相府的仆人领着去了后院,后院有个用来会客的大堂,大堂内左相夫人正在同吴夫人说着话,左贞正在一旁陪着。 说实话,瞧见左贞,陆芷还是有些高兴的,不仅仅是因为七仙女的名号,更多是因为她对左贞的欣赏,还有那日她们培养出来的感情。 可是今日的左贞见到陆芷,似乎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是对她笑了笑,道了一声:“你来啦。”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一旁左相夫人见左贞如此,飞快的瞪了她一眼,而后笑着对陆芷道:“陆芷来了?快些坐吧,听吴夫人说你是同你那三姐一道的,她人呢?” 陆芷看了有些不自在的左贞一眼:“回夫人的话,三姐贪慕相府景色,正流连忘返呢。” 左相夫人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淡淡哦了一声表示知晓,而后便没有再问。 吴夫人本就是个不善交际的,如今左贞对陆芷明显有了几分不自在,而她们来得又太早,也没什么人能够打些圆场,故而在左相夫人问完话后,气氛就有些冷了。 好在冷场了没片刻,外间便传来了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众人闻言急忙起身,匆匆来到门外恭迎。 陆芷跟在众人后面,看着段弈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走来,心头不由有些讶异,这陆兰一早起来便开始折腾,定然已经想好了能够与段弈同行,亦或是留下他的方法,怎的段弈这么快便到了?而且还是一个人。 段弈来到众人面前,淡淡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身吧。” “谢太子殿下。” 众人起了身,段弈又道:“今儿个乃是相府千金及笄之日,本宫奉母后之命送上贺礼。” 小福子上前,将一精致的锦盒交到左相夫人的手中,左相夫人接过锦盒,与左贞一道谢礼:“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段弈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深邃的眼眸往后一看,准确的落在的陆芷的身上,与她四目相对。 陆芷急急低下头去,却听得他道:“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就要看好了,莫要因为疏忽,而惹了事。” 这话说的颇为没头没脑,但场中的人各个听得明白,这个东西指的是什么。 陆芷低着头心虚的听着,决定认真接受他的建议。 段弈看向人群中,在匆匆与他对视一眼之后,便一直低头的陆芷,幽黑的眼眸有些忽明忽暗:“本宫还有事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了。陆氏啊芷,送本宫出府。” 陆芷不曾想他竟然点了她的名,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他的要求她是无权拒绝的,只能应了一声,低头上前随着他一道往来时的路走去。 第128章:所谓真相 陆芷一直低着头,垂眸看着地上,她本想依着规矩,在他前面引路,亦或是在他后面跟着。 可不管她走快了,亦或是走慢了,段弈总是在她身旁,而小福子等随从也是远远的跟着三步之外,不近不远。 试了几次,陆芷便放弃了,对于走路快慢一事,他们显然都是练过的,不管怎么走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本宫听颜一说,你正在练习女红?” 清冽的语声不出所料在耳旁响起,陆芷只是没有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点了点头老实答道:“回殿下的话,臣女确实在练习女红。” 段弈偏头看她一眼:“颜一说虽是相当难看,但也有长进,给你两日时间,为本宫绣一香囊,两日后本宫让颜一带回,若是做不好,莫怪本宫将你拎到毓庆宫,待你做好之后再放你离开。” 陆芷闻言讶异抬眸看他,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又飞快移开了目光:“回殿下的话,臣女练习女红乃是因为……” “本宫自然知晓你是因为什么。”段弈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深邃的眼眸看向她:“只是,你确定你所听见的,看见的,便是真相的全部么?” 陆芷没有答话。 段弈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莫要将你与段尘的婚事,太当真。皇家子嗣的婚事,是要禀告宗人府,记录在案的,也就是说,唯有被宗人府记录在案的,才是真正的世子妃。但,镇疆王府没有一人前去宗人府备案。” 陆芷停了脚步,看着脚尖,仍是没有开口。 段弈看她一眼,语声清冽:“父皇年轻时确实做错了事,但这并不能成为某些人妄图取而代之的借口。” 听得这话,陆芷忍不住抬头:“他没有……” “本宫知晓他没有。”段弈皱眉看他:“本宫也知晓他对你的承诺,也知晓他是出自真心,可他与本宫一般,许多事根本是身不由己。不,他比本宫更加身不由己。” “若非你天命之女的身份,你以为镇疆王与他那个看似在佛堂的王妃,会允他娶你,会允你一个商女之后,进王府的门么?” 陆芷闻言顿时皱眉:“天命之女?” 段弈看着她疑惑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你去见过慧尘,当知晓他乃是国师弟子。国师一生预言无数,无一不应验。当年若非他同父皇说,镇疆王妃只能男胎,父皇又怎……” 说到此处,他面上露了恼色,顿了顿才又道:“总之,国师在临死之前,曾预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京城诞生女婴便是天命之女,是注定要母仪天下之人。故而便有了得天命之女得天下之言。” “所以……”陆芷看向他:“所以,臣女便是那个天命之女,是么?” 段弈看她一眼,皱了眉:“你与公孙雨皆是在国师预言的时辰内诞生的,乃一真凤一假凤,但段尘曾带你去见过慧尘,想必早已确定了天命之女便是你。” 陆芷此刻已经明白了,当年在慈恩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嘲一笑,对段弈道:“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本宫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说段尘对你不是真心。” 段弈恼声道:“你要莫要将本宫当成那般不堪之人。本宫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段尘也好本宫也罢,皆是身不由己,镇疆王府并未将你与段尘的婚事,向宗人府报备,那是因为他们还要给段尘娶一正妃,而那个正妃便是你的好友,左贞。” 左贞?陆芷淡淡一笑,现在她明白,为何前两日还送她请帖,特意邀她前来的左贞,为何今日待她判若两人。 陆芷闭了眼,揉了揉额头:“多谢殿下告知臣女这些,只是这些事情臣女从未想过,还需好生理一理。” “你无需理。”段弈皱了皱眉:“段尘既然对你许诺,定然不会食言,左贞今日及笄,三年之后待段尘回来,她已年过十八,即便她愿意等,只怕左相也不会让她等。” 陆芷明白了,段尘之所以会答应正德帝的条件,除了是为了能够娶到自己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原因。 这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果真算无遗策。 只是,这样的抗争,最后的结果当真会好么? 而她,真的要卷入这暗潮之中么? “你莫要想的那般多。”段弈清冽的语声,也略略放缓了些:“你只需莫要将婚事太过当真,一切由时间决定。他不是送了你一条街么?你好生经营着,打发时间便是。三年之后,若他未能实现承诺,你再来考虑嫁或不嫁。”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看他:“恕臣女斗胆,敢问殿下今日将臣女唤出,又告知臣女这些,殿下这般做又是为何?” 陆芷的话音刚落,便察觉到眼前的段弈微微一愣,她微微低下头去,不敢也不想去看他此刻面色。 段弈幽黑的双眸此刻冷光硕硕,他冷冷看着眼前之人,不发一言。 半响之后,猛的一甩衣袖大步离去,远处的小福子瞧见,立刻快步跟了上来,路过陆芷之时,转眸看了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陆芷抬眸,看着那玄色背影渐渐走远,心头五味陈杂,正欲离开,却听得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香囊,一日!” 陆芷一惊,抬眸再朝前方看去,却见他已经在拐角之处消失不见。 她有些痛苦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如今她连一朵花都绣不齐整,短短一日让她如何绣出个香囊来? 陆芷站在原地,心中默默哀嚎片刻,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她是过目不忘的,对这路也是十分熟悉,因着段弈的缘故,这一路上的仆人丫鬟,能避的都避了去,故而一路上也未曾瞧见什么人。 可就在陆芷快到穿过花园,抵达后院之时,一抹玫红却悄悄的出现在了花园假山的后面。 那抹玫红是那般明显,陆芷想不注意也难,她皱了皱眉往假山前走去,刚刚临近假山,便听得一男子声音道:“兰儿这般我见犹怜,是殿下不懂怜香惜玉罢了。” 第129章:肉麻情话 接着便是一阵嘤嘤哭泣声。 陆芷听得陆兰啜泣着:“她到底有什么好?我自己的亲哥哥偏向她,对她比我对还好,就连太子殿下也……” 那男声柔声安慰着:“殿下对她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知晓,并非是你不好,而是殿下心中有她,其实在我看来,你比她好上千倍,美上万倍。” 这般肉麻的情话随口既来,让陆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对陆兰来说却颇为受用,因为陆芷听得她道:“邱公子尽会取笑人家,太子殿下是将陆芷捧在了心上,我不过是想说句实话,他竟然就要掌我的嘴。” 说完,又是一阵低泣。 邱公子…… 陆芷想了想,京城之内能够受到左相夫人邀请的,只怕也只有内阁大臣邱文靖家了,也不知这位张口便是情话的邱公子,是邱府的哪位公子。 听着陆兰的话,陆芷默默垂了眼眸,原来门前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来在对着旁人的时候,他竟连一句自己的坏话都不想听的。 “殿下也只是说说罢了,你这般美,他怎会真的下的去手。” 那邱公子又开始说那些让人肉麻的情话了:“再说,若非她将太子殿下迷的神魂颠倒,我妹妹又岂会这般厌恶于她?你不知晓,在她与世子的婚事没有传出之前,太子殿下可是已经替她求了太子妃之位,今日之事,你确实寻错人了。” “她……她凭什么?!” “是啊,若论出身,她不及兰妹妹,论相貌脾气秉性就更不如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换了我,有人欲在我面前说兰妹妹的不是,只怕我比殿下做的更为过分。” “邱公子……” 陆芷没有再听下去了,她悄悄退了出来,回到了路上,往后院厅堂走去。 不管这邱公子是谁,能够来左相府的定然身份不低,而且尚未成亲,依着陆兰的性子,若真的去了邱府,也未必不是好事。 回到了后院厅堂,左相夫人与吴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厅堂之内除了左贞还多了一个邱诗怡。 见到陆芷回来,原本对她有些冷淡的左贞,突然又扬了笑脸,笑意盈盈的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引着她朝坐下:“芷儿妹妹,你去送太子殿下的时候,邱姐姐与何夫人来了,家仆怕叨扰了殿下,特意带着她们走了另一条路。” 邱诗怡听得这话,咬了咬牙,这陆兰当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都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连人都跟不住! 她虽已是咬牙切齿,但面上却仍是带笑,目光落在左贞与陆芷挽着的手臂上,这笑容就更真了:“还没恭喜陆芷妹妹,我原本一直以为会与你成为姐妹,可却不曾想,最后竟是世子抱得美人归,着实出乎意料。” 她说着恭喜陆芷,眸光却是看向左贞。 陆芷明显感觉到,邱诗怡在说段尘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左贞挽着她手臂的手僵硬了。 只是这种事情,她还未曾想明白,就更不要说去安慰别人。 她只能看向邱诗怡淡淡道:“芷儿也要恭喜邱姐姐,听闻邱姐姐落水醒来之后,顾不得身子未愈,便与何夫人一同入宫,请太子殿下负责了。想必太子殿下定然早知会是如此,所以你那丫鬟将头都磕破了,太子殿下也未曾动过救你的念头。” “可不是。”左贞笑着道:“若不是芷儿妹妹不顾危险去救你,只怕你早就沉在湖底,更别说去求个侧妃之位了,说来,你还未曾对芷儿妹妹当面道过谢吧?” 邱诗怡听得这话,面上的笑都有了几分扭曲,她轻哼一声道:“谢礼早已送到陆府,若是陆芷妹妹觉得不够,我自是可以再送,只是不知,左贞妹妹现在笑的欢快,等到世子与陆妹妹成亲之日,是否还能笑的出来。” 左贞闻言冷哼:“我的事还用不着邱姐姐操心,该是我的定然会是我的,该我争取的,我自会争取,只不过与邱姐姐不同,输赢我都能够坦荡的接受,绝不会如邱姐姐一般,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听得这话,邱诗怡立刻皱眉:“左妹妹,说话可要凭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便是信口雌黄,恶意诬陷,就算今儿个是妹妹的及笄礼,我也定要讨个公道!” 左贞瞪了眼,今儿个是她的及笄礼,她自然不能因为一时口舌之快,让邱诗怡给弄砸了。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一旁陆芷却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她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唯有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才会动不动便兴风作浪,左姐姐放心,莫说今儿个是你的及笄礼,就是在平日,众人也不会因为一些跳梁小丑,而坏了兴致的。” 邱诗怡大怒:“你说谁是跳梁小丑?!” 陆芷回眸看她,淡淡道:“怎么?邱姐姐要对号入座么?” “你!” 邱诗怡气到手抖,而偏偏陆芷却只是淡淡笑着,邱诗怡怒瞪她片刻,忽的想到了什么,收了怒容微微一笑:“陆妹妹说的极是,清者自清。我在这坐的乏了,想去外间转转,不知可否方便?” 左贞点头:“请便。” 邱诗怡带着贴身丫鬟琳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退了,屋内只剩下了左贞、陆芷,还有左贞的几个丫鬟。 她们的手还挽着,但再无了先前那般热络,两人都有些尴尬。 左贞默默收回手臂,轻咳一声正要开口,陆芷却突然道:“左姐姐,我娘与我带来的丫鬟去了何处?” 左贞微微一愣,然而答道:“现在时辰不早,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就要到了,因着来客有男子,后院接待并不方便,母亲便与夫人还有何夫人一道去前院了,你的丫鬟也跟着过去,我留在此处,等你和陆兰。” 陆芷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我也不知三姐去了何处,相府这般大,她许是迷路了,要不派些人去找找。” 左贞闻言点头,转身吩咐丫鬟,让她们安排府上仆人去寻,丫鬟们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第130章:只知索取 丫鬟们一走,便只剩了左贞和陆芷二人,一抹尴尬的气氛渐渐升起。 左贞有些不大自在,时不时偏头看上陆芷一眼,可陆芷只在淡淡品茶,看着屋外好似在欣赏景色。 左贞踟蹰半响,终于下了决心:“那个……芷儿妹妹,先前我……” 可她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口了,陆芷微微低头,她知晓左贞想说什么,也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她开个口,她们之间便能缓解。 可是,她还没有想明白,也不想故作大度的告诉左贞,没关系。 她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坚持到底对还是不对。 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之下,稍微富贵些的人家都是三妻四妾,而她却这般坚持着,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求,而她自己,又不愿意为这些坚持付出。 段尘懂她,所以对她说一切有他,可她却从未懂过他,也从未理解过他的难处,只心安理得享受着他拼尽全力,才争取来的结果。 甚至,还觉得不够。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父亲那样的人,只知索取,贪心不足。 左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陆芷的沉默下消失殆尽,她欣赏陆芷,甚至觉得她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她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们的友谊才刚刚开始,就要走到了对立的面上。 家中双亲与镇疆王商议的结果,是她与陆芷皆是世子妃,也就是所谓的平妻。可她知晓,依着陆芷的性子,是绝不会有一个所谓平妻的存在,不管这个平妻是谁。 而她,虽然不愿,但也知道段尘的心不在她身上,这个平妻,还是父亲同镇疆王交换来的结果,即便她不甘心,但也只能认下。 可当真对上了陆芷,对上了被段尘捧在心上的人,她还是不甘,还是嫉妒了。 左贞深深吸了口气,偏头看向陆芷,她的侧面十分精致,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颤动着,只是仍然十分稚嫩。 不由的便想起母亲的话来:“即便陆芷是个难得的,又深得世子喜爱,但她终究不过刚刚十二有余,而世子已年近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只需先入了门,自然有的是机会与世子培养感情,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母亲的话自是不会错的,否则她也不会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坐到了如今左相夫人的位置。 就在左贞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去寻陆兰的丫鬟回来了,说邱诗怡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陆兰,已经与她结伴去了前院。 陆芷闻言垂眸不语,陆兰同那邱公子在一起,也不知道邱诗怡可曾撞见?依着那邱公子甜言蜜语的本事,想必应当不会先行离去的,看来还是邱诗怡给打的掩护。 只是不知,这邱公子是恰巧遇到了陆兰,还是因为邱诗怡的刻意安排? 陆兰今日一早,一反常态早早拉着她与母亲来相府,到了相府门前却不入内,而是在门外等着,这时偏偏太子就到了。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些,甚至已经无法用巧合这个词来说明。 而陆兰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唯一有着交集的便是邱诗怡。 太子何时来何时走,这样的行程安排只怕连小福子也未必能提前多少知晓,可陆兰却最少在前一晚就知道了,不,准确的说,应当是邱诗怡早早的就知道了,而且还告诉了陆兰。 陆芷皱了眉头,不由想起之前几次发生在邱诗怡身上的巧合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她与公孙雨有过目不忘,如逝去的国师有预言之能,难道……这邱诗怡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想到此处,陆芷又摇了摇头,若是她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日就不会落水,更不会在落水之后去求皇后,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陆芷想的出神,连左贞唤她也未曾听见。 左贞见她这般模样,心头略略释然,或许,刚才自己想同她说明白,她也是因为出了神,所以才没听见,而不是故意装作不闻吧。 她想,若是三年之后,段尘仍旧对陆芷心意如初,她应该爱屋及乌同陆芷好生相处才是。 想明白的左贞,心头释然了,凑到陆芷耳旁大声道:“陆妹妹,你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耳旁猛的冒出这般大的声响,吓了陆芷一跳,一回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左贞笑看着她的模样,一如当时在礼部侍郎夫人的庄子里一般。 陆芷不知晓她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做了改变,但她着实也不喜欢那般压抑的氛围,当下扬了笑:“左姐姐唤我何事?” 左贞笑着搀了她的手:“时辰不早了,前院的客人已经来了不少,我们一道去前院吧,傅瑶她们也到了。” 听得傅瑶的名字,陆芷急忙起了身:“嗯,许多日未曾见过傅姐姐了。” 左贞与她挽着手朝外走着,听得这话笑着道:“你放心,待她以后入了你们家的门,当了你的嫂嫂,你日日都能瞧见她,只是莫要被她弄烦了才好。”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前厅,果然傅瑶等人已经到了,七仙女差不多已经到齐。 此次各家除了带着受邀的嫡女前来,还带了嫡子们,而且全部都是未曾定下亲事的,这场及笄礼,显然已经成了相亲大会。 陆芷来到吴夫人身旁坐下,陆兰坐在吴夫人的另一边,而她们的对面,正对着的是何夫人与邱诗怡,还有一个样貌白净看上去十六七八的男子。 而那男子的目光,正时不时落在陆兰的身上。 有着长辈在场,小辈们都是安静的,一个个都是贵族公子,大家闺秀模样,自家子女是个什么脾气秉性,长辈们也都心中有数,拉着他们陪坐了一会之后,左相夫人便笑着让左贞,带着小辈们去后花园了。 这对这些深宅大院的长大的少男少女来说,能够聚在一起,也着实有些难得,更何况,这样的时候,来的都是些家事相当,年龄相当的,若想定下个称心的婚事,此次着实机会难得。 第131章:什么彩头 少男少女们心知肚明,长辈们将他们放了出来相处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这相处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吉时一到就要行及笄礼,及笄礼后便是用饭,而后就要各自散去了。 少女们自是矜持,只含羞低头在前头走着,少男们在后面跟着望着,走了没多久便有些心急了。 有人指着前方一处凉亭道:“左姑娘,我瞧着那出景致甚好,几位姑娘也走乏了,不若就在那处歇着吧。” 左贞回头朝一帮少女看去,只见她们大都含羞模样,她开口问道:“诸位姐妹意下如何?” 少女们羞涩着不曾答话,左贞便明白了,笑着道:“那咱们便去那处歇着吧。” 来到凉亭,少男们很有风度的让少女们都进了凉亭休息,自己三五成群佯装着看风景,只是那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出卖了他们正在想方设法的同少女们搭上话的心思。 这话必须有风度,而且不能指名,否则便显得有私。 当然,若是早已定亲了,自然是可以不必那般忌讳的。 陆芷坐在左贞旁边,看着这群少男们绞尽脑汁模样,唇边带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在落到那邱公子身上时便消失了。 因为那邱公子从头到尾,眼神都直勾勾只盯着陆兰,就连身旁有人同他说话,都未曾在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陆兰一人静静坐在一边,垂眸含羞。 这时少男中终于有人想到了个点子:“不若咱们来玩投壶怎样?投不进的,罚作诗一首,或者罚酒一杯。” 这个提议得到众多少男少女的认同,他们都是高官子女,甚至是皇亲国戚,再怎么不学无术,平日里还是被逼着做了几首诗的,若是投不进,寻个应景点的念了就是。 即便是没什么应景的诗,这不还是有罚酒么? 见大家都同意,左贞便命丫鬟们前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这时一个略带突兀的声音响起:“凡事都要有个彩头,刚刚卢公子只说了惩,还没说赏呢。” 这个突兀的声音不是来自别人,还是那位邱公子。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楞了,不过是个游戏罢了,目的也不是为了挣个输赢,怎的还要起彩头来? 只不过这话众人是不会说的,平日里玩耍也不是没有彩头,所以他这话并不是不合理。 左贞看向那邱公子,笑了笑道:“邱公子既然提出了要求,看来已是有了想法,不若说来听听。” 邱公子闻言一笑:“彩头嘛倒也简单,投进的人可向未曾投进的人索要一样东西,这东西必须是现在他身上有的。第二轮的时候,若是投进之人未曾继续投进,而未投进的投进了,也可将这东西要回来。” 这话一出,众人皆楞,若是少女们之间,亦或是少男们之间玩这样的彩头乃是助兴之举,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有男有女啊! 若是哪个胆子肥的,向未曾投进的女子寻了贴身之物,而那女子又讨不回来,这……这不就成了私相授受? 若是郎情妾意门当户对倒也罢了,若只是索取一方的一厢情愿,只怕今日好事要变坏事! 于是就有人道:“邱公子,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那邱公子好似浑然不觉:“平日里,咱们不都这么玩么?” 一句话堵的开口那人哑口无言,这些女子,与平日里他们玩耍的女子能是一回事么?!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茫然模样,唯有邱诗怡置身事外,好似在看热闹。 左贞有些为难,这个彩头自然是不能应的,但她还未曾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陆芷注意到,先前那邱公子再说彩头的时候,时不时总要看上陆兰一眼,目的不言而明。 她不介意陆兰与他有什么事发生,因为那邱公子一眼瞧着就不是个踏实之人,而陆兰又心比天高,此刻这般模样,显然有所意动。 这两人瞧着也倒是般配。 再者,越早将陆兰给嫁出去,陆哲才能越早没了后顾之忧,在那件事情没有爆出之前,为自己寻条后路。 她想了想,转头低声在左贞耳旁说了几句。 左贞闻言先是两眼放光,到了最后却又有了一丝为难:“这样行么?” 陆芷朝她笑了笑:“可以的。” 左贞点了点头做了决定,轻咳一声看向众人朗声道:“邱公子说的十分在理,彩头自然是要有的,只是单独一人的彩头着实无趣,不若咱们来个男女对赛。” 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兴趣,有人问道:“男女对赛倒也稀奇,敢问如何对赛法?彩头又如何?” 左贞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当下将陆芷同她说的,重新组织了语言说了一遍。 男女对赛顾名思义就是分男女两队对赛。 男女双方各领三十只箭羽,依次投壶,由于女方人少,加上投壶游戏本就处于弱势,故而,比男方少出的几个人,可以由女方指定人员比赛。 至于彩头倒也简单,若是男方输了,便由一人写下一个服字,众公子在上面留下大名。 反之亦然。 这个主意得到了众人欢呼响应,既没有驳了邱公子的话,又将这事给升华了。 毕竟,要让众少男写个服字,还要落上姓名,这事想想就知道传扬出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少女们这边倒是不怕输,毕竟她们是女子,输了投壶的游戏也是正常,可……万一要是赢了呢? 众人的热情瞬间就被点燃了,催促着左贞快些将东西准备过来,少男们十分了当的在凉亭前空地上画了两条线,圈定了投壶的位置。 众人都很高兴,少男少女们各自围城一团,商量着对策。 今儿个来的人都是左相夫人亦或是左贞邀请来的,对她们左贞自是了解不过,便当仁不让的安排起对策来。 陆芷默默看着她安排模样,又一次有了那种好似在看将军部署攻防的感觉。 她默默低了头,垂下眼眸,心头五味杂陈。 第132章:世子来了 丫鬟们将所需的物品都拿了过来,包括两个壶,六十根箭羽,还有笔墨纸砚,甚至还搬来了一张用来书写的桌子。 一切准备就绪,少男少女们也各自商议完毕,蓄势待发了。 少男们先前画了两条线,一条线上放着两个壶,两壶相距五尺。而另一头的线就是投壶人所站的投壶地点了。 两方人马各自排好了队,少男那边打头阵的居然是个邱公子。 陆芷排在左贞前面,时机正好便回眸低声问道:“这个邱公子好似十分厉害,不知是邱家的第几位公子?” 左贞闻言面露几分轻鄙,她凑到陆芷耳边低声道:“这位是邱公子,乃是邱家四子名为邱杰,虽是个庶子但胜在油嘴滑舌,能将邱府上下皆哄的开心,故而邱家人对他也纵容些,在外间,旁人也不敢拿他当个庶子看待。” 陆芷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二人便不再交谈。 邱杰投壶之时,陆芷特意看了看陆兰的面色,见她看似不在意,但却用余光不停的扫着,好似多给邱杰几分面色,就是一种恩赐一般。 邱杰被派出打头阵,自然手法了的,一投击中,他一举得中之后,少男那边自然士气大涨爆出欢呼之声,邱杰面上也是略有得色,回头就朝人群中的陆兰看去。 陆兰抬了眼眸看他一眼,又飞快的垂了下去,那含羞带怯模样,更是惹的邱杰咧了嘴角。 少女这边打头阵的女子陆芷并不认识,但商议之时是傅瑶提出了人选,好似也是将门之后。 将门女子有武艺傍身,投壶不过是游戏罢了,随手一扔便稳稳当当给投了进去。 少女这边爆出喝彩声,少男那边顿时有人不服:“兵部尚书之女,若是连这小小的壶都投不进,岂不惹人笑话。” 傅瑶闻言立刻出声:“你们身为男子,若是连女子都赢不了,那才是惹人笑话。” 这话一出少男们顿时无声,这些公子哥大部分都是些不学无术的,要么就是被家中宠坏了的,或者是为人木讷让父母操心婚事的,才会带来这种场合里转转。 一般武官家的弟子,若有出息都入了军营,早就军功在身,哪里会同他们玩这投壶的游戏。 本来他们是将兵部尚书之女算在了会进的那一个,先前只不过是叫嚣叫嚣罢了,但被傅瑶这么一激,身上不多的血性就激发了出来,暗暗咬牙定要胜了此局。 接下来少男们好似打了鸡血,十投九进,不进的那个更是一脸懊恼,还要被少男们说上几句。 而少女这边形势就不乐观了,除了一开始兵部尚书之女投进之后,便鲜有人能投进。十人投下去,只有四五根是进的,其中包括了傅瑶、左贞,还有运气好的。 而陆芷也是不进的那个。 这个箭羽十分轻巧,想要投进需要些力气,她尚未发育开来,力气自然小上许多。 可搞笑的是,陆兰一个及笄的女子,竟然投的距离比她还近,那闭了眼,一声娇嗔,看似十分努力,却奈何弱不禁风模样,着实惹的一帮少男多看几眼。 在投进箭羽的人之中,最让陆芷意外的不是傅瑶,而是左贞。 傅瑶乃将门之女,投壶是轻而易举的,可左贞却好似比傅瑶更加精准,将那箭羽拿在手中,好似随意一扔,便稳稳妥妥的仍了进去。 面对众人的惊讶,左贞只是笑着道:“诸位莫要忘了,这箭羽是我家的,壶也是我家的,可见平日里我不曾少玩了这投壶的游戏,这一切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众人闻言看看这壶,表示信了。 唯有陆芷看着左贞,若有所思。 女子比男子人少,剩下的由傅瑶、兵部尚书之女,还有左贞顶替。三人是百发百中,不多时便有赶超之势。 少男们有些急了,可急也没用,因为定这规矩的时候,他们是同意的。 眼看着少女们就要反超,这时,少男群中,那卢姓少年突然看向某处,面上一阵狂喜:“世子来了!” 陆芷闻言抬眸看去,果见段尘一身白衣,风姿绰绰正往此处而来。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陆芷面上,与她四目相对,而后扬了薄唇。 这一笑可谓春日生花,温柔绚烂让人不经意间就沉溺其中。 段尘来到众人面前,那卢公子便疾步走了过去,好似寻到了大救星:“世子,你可要帮我们赢啊,这可关系到咱们男子的颜面!” 段尘闻言笑而不答,只是淡淡问了怎么回事。 卢公子立刻便将这彩头的事情给说了,说完之后,一脸恳求:“世子,你身为男子,也不愿这般丢了颜面吧。” 听得卢公子的话后,段尘看向陆芷淡淡一笑,话是对卢公子说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他真正要对着说的人是谁。 他唇角微扬:“这事我本就未曾参与,即便是输了,也轮不到我写那服字,再者,段某未婚妻在此,我岂能让她输了颜面?若卢公子当真要拉我入伙,需担心会不会出个叛徒才是。”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愣,他这话明摆着不就是说,他不参与么?即便是参与也会故意输掉,他宁愿自己颜面受损,也不愿意陆芷丢了半分颜面。 这……这还未成亲,便宠的如此光明正大,便宠到如此地步了? 听得这话,左贞垂了眸咬紧了下唇,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左相夫人的话,这才勉强压下心头那团嫉妒之火。 而另一边的邱诗怡,却没有那般多的顾忌,一张脸上全是愤恨与不甘,凭什么?她陆芷凭什么? 前世有段弈将她捧在心上,这一世又有段尘宠她至斯,她陆芷到底有什么好?竟然将未来的两个帝王都玩于股掌!! 在一众少女的羡慕目光之下,陆芷红了脸,她还未曾听过这般情话,感觉自从她收了他的聘礼之后,他便释放出了骨子里一直掩藏的另一种性子,恨不得无时无刻,不管何时何地都要炫耀一番她与他的关系。 段尘看着她害羞模样,唇边笑意更甚,上前两步来到她身旁柔声道:“待会我来教你。” 第133章:有话要说 陆芷哪敢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手把手的教她,当下道:“不……不必了,你若教了我,岂不是有作弊之嫌?你在一旁看着便好。” 那邱杰闻言也道:“是啊,世子,同为男子你不帮咱们也就罢了,怎的还能倒戈相向呢?” 段尘没理他,只笑着对陆芷道:“我听你的。” 这是他第二次说,他听她的了,第一次的时候,她不过顺耳听听罢了,从未当真也未曾放在心上,可这一次却不知怎的触动了心弦,心头一阵荡漾。 她才发现,他说的是如此认真,如此坚定。 他真的是在听她的。 陆芷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低头垂眸的左贞,瞧见了她咬紧的下唇,还有面上的痛色。 再一回眸,映入眼帘的是段尘温柔的双眸,还有唇边的笑意。 这一刻,陆芷忽然明白了,如果老天给了她天命之女的身份,是让她有了许多别人求而不得的先机,她应该坦然接受,并且不辜负这份先机。 左贞那般优秀的女子,尚且知晓幸福是争取来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躺在天命之女的身份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好,这份深情。 她想明白了,没有比此刻更明白过。 于是她抬起头来,对段尘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站在一旁看着便好,过会送我回去,我有话同你说。” 段尘闻言双眸蹦出亮光,耀眼的让陆芷不由就微微红了脸颊,偏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比赛最后的结果是成了平局,其实有傅瑶她们几个在,要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段尘的出现扰乱了左贞的心神,她瞧瞧附耳对傅瑶她们道,让她们打了平局便成。 若真的赢的,逼得那几个官家公子写下服字,对他们颜面有损,最后,她们这些女子还会落得个不知进退,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强人所难的声名。 少女们的心思总是要缜密些的,自然点头应好。 这样的结局是在陆芷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想的多半是女子队要输,可是她不曾想左贞竟也有着这般缜密的心思,心中不由又心心相惜了几分,甚至还有了几分佩服。 若不是段尘,她想,她们定能成为好友的。 吉时已到,客人也都到齐,众人被唤着回到了前厅大堂,而左贞则被婢女待下去沐浴更衣做准备了。 左贞乃左相嫡女,又是左相最喜爱之女,这及笄礼自然做的十分浩大。 左相在前院正厅东面台阶等候宾客,到这时陆芷才发现,来参加及笄礼的可不仅仅是后院的夫人和小姐公子,朝堂之中许多大员也来了。 只不过因着身份缘故,是不能与她们在一处的。 左相与左相夫人亲自迎了宾客安排着落座,一直跟在陆芷身侧的段尘,左相笑着说已给他安排了主席的位置,而陆芷则需在尾席。 段尘看了看陆芷,眉间皱了皱,但最终还是什么话没说,只让陆芷礼毕之后等她。而后便大步朝主席走去。 看着他收了笑,一张薄唇紧抿着,却一步不停走向主席的时候,陆芷这才终于体会到了段弈今日同她说的话。 他是身不由己。 及笄礼简单有简单的举行法,比如陆兰,只是寻个福禄寿全的妇人梳发,加笄,然后陆兰换了身衣衫,礼便成了。 可到了左贞这边就慎重了许多,形式也复杂了许多,陆芷粗粗算了下,这笄礼有十七个步骤之多。 迎宾、就位、开礼自是不必说了,寻常人家有的宾盥、初加、二加也不必说了,左贞这及笄礼多了三拜、置醴、字笄者,还有聆讯。 竟是将古礼做的淋漓尽致。 众多未曾及笄的少女,都露出的羡慕神色。 礼成之后,便是及笄者答谢宾客,当着这般多的贵客,左贞仍是落落大方,姿态平常,似乎怯场一词与她毫无关系。 只是那垂在身侧,略略握成拳的手,稍微泄露了她几分紧张的心绪。 答谢完宾客,这及笄礼至此便是圆满完成了,宾客们开始用饭,用完饭后也该各自散去了。 陆芷与陆兰坐在尾座,静静的用着饭,陆兰面上露着几分不甘,她偏头对陆芷道:“好歹咱们也是二品大员之女,怎么就只能坐在尾座?再者你即将是镇疆王府的世子妃,他们怎敢如此轻视与你?!” 陆芷闻言偏头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而陆兰却以为戳到了她的痛处,鼓动着道:“不行,这事必须说个明白,否则岂不平白让人轻视了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未陆芷出谋划策,说她带回该去找谁谁谁,该怎么说。 陆芷懒的理她,在她眼里,这陆兰同白痴无异。 只不过听着她叨叨的话语,倒是更加坚定了陆芷早点将她嫁出去的念头,而且这嫁人还不能嫁的好了,否则,她祸害了旁人家倒是小事,连累了陆哲他们才是大事。 打定了主意的陆芷,决定对邱杰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乐见其成了。 一散席,吴夫人便准备回去了,她着实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吴夫人要走,陆芷自然也得跟着,她起了身,朝主桌上看了一眼,只见左相正拉着段尘在聊些什么,而段尘亦是一脸正色。 她想了想,罢了,不急在一时,反正距离他离开京城还有些时日,这些话,她改日说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便转身准备走了,可刚走两步,余光便瞧见段尘起了身,对左相抱拳,露了一个抱歉的神色,不顾左相青了的脸,三两步来到自己面前,朝她扬了笑容:“说好了我送的,怎的不等我便要先走了?” 陆芷看着他的笑容,心头莫名沉重起来,她知晓,这种沉重是来自于心疼。 她开始心疼段尘这般身不由己了。 她压下心头沉重,抬眸对他笑了笑:“以为你还要些时候,既然你已经无事,那便送我一程吧,我有话要同你说。” 段尘笑着点头应好,与陆芷一道走出相府,看着吴夫人与陆兰上了马车,这才与陆芷同乘一车,与吴夫人的车一道往陆府驶去。 第134章:都麻木了 上了马车,段尘并没有急着问陆芷想要同他说什么话,而是笑着道:“那男女对赛的点子是你想的吧?” 在他面前,陆芷也不扭捏,直接点了点头:“不过是一时好玩罢了,有几个公子在讨论要些什么彩头,我若不开口,即便不依了那邱杰的主意,只怕也要女子这边出点东西的,以免惹火烧身,我便想了这么个点子糊弄过去。” 段尘皱了皱眉:“邱杰的主意?” “嗯。”陆芷将那邱杰想的彩头的主意给仔细说了,段尘听完之后轻哼一声:“当真是没脸没皮。” 陆芷闻言看他一眼,十分认同:“那种情况之下,虽是过分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他笑着一句不过是个游戏,不过是个彩头,便立于不败之地了。迫于无奈,这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你想的十分好。”段尘笑看着她:“也幸好是你想了这么个主意,不然若真按着邱杰的主意,今儿个定然要出事。” “那不一定。”陆芷略略垂了眼眸:“今儿个是左姐姐的及笄礼,她是难得聪慧之人,即便我不曾开口,她也定会想个妥善的法子。” 她的语声低低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出剪影,段尘看着她的神色,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低声道:“芷儿,有件事……” “今日我来的早,遇见了太子殿下。”陆芷忽然抬眸看他,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太子殿下同我说了天命之女和宗人府的事情,也同我说了左姐姐与你的事情。” 段尘闻言,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他低低问道:“然后呢?” 陆芷看着他,叹了口气:“其实你懂我的,在听了那些话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告诉你,你我之事作罢。因为不管王爷与王妃如何疼爱与你,但我终究是外人,而左姐姐才是他们看好且认定的,即便我有胸襟能够接受平妻,但入了王府之后,我除了你便再无旁人可依,这与我母亲的情景太过相似。” 段尘垂眸不言,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静静听着。 陆芷转眸看向窗外,又长长叹了口气:“但我今日听见了左姐姐的话,她说,她要的她去争取,即便失败也是无憾。于是我便想,你我之间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主动争取亦或是努力过,只让你挡在前头,只让你一人去努力。” 她回过头来,看向段尘,略略扬起唇角露了一个笑容:“不是没想过你会有重重困难,也不是没想过你会身不由己,但我可以选择忘了,只等你披荆斩棘来我身边。如今我想明白了,这事咱们当一起努力才是。” 听得这话,段尘的双眸都开始迸发出光芒来,他扬了唇角柔声问道:“要如何一起努力?” 陆芷皱眉想了想:“往后你若有难处,不妨同我直言,我能体谅的自会体谅,比如左姐姐一事。” 段尘闻言左姐姐三字,面上笑容立刻就淡了:“你要如何体谅。” “我会给你时间。”陆芷认真道:“你也不必瞒着我,因为如同左姐姐一般的事情,最终我还是会知晓的,我不会意气用事即刻与你断了关系,我会给你时间处理好,若有需要,会与你一道处理好。” 段尘闻言,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松了握紧的拳头:“你能体谅,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我无需你与我一道披荆斩棘,我只需你信我、等我。信我终会不再身不由己,等我三年回来娶你。” “好。”陆芷朝他杨笑点了点头:“我等你。” 一段路终是会走到尽头,段尘虽有心与陆芷多相处些时间,但还是要恪守礼节,将她送到陆府门前便走了。 陆芷本以为今日她同段尘说了这些之后,心情会轻松些,她与段尘之间也该感觉更亲近些,可是,却没有。 她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压抑着,而与段尘之间,似乎也不复往日轻松,似乎有什么重物隔档在他们之间,让他们的关系便的岌岌可危。 陆芷其实没有想过,若是不嫁给段尘会怎样,因为自她应了段尘开始,潜意识里便将自己归属了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最终除了段尘不会再嫁旁人。 可今日,她却开始不自觉的想着,若是离开段尘,若是不与段尘成亲会如何。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便被她掐在摇篮之中,因为她知晓,若是这样的念头一起,她与段尘之间,即便成了,那也会变成一桩彻头彻尾的交易,尤其是在她知晓了天命之女的事情之后。 从一开始他的接进就是有目的的,这点已是事实。 回到院子,她将自己倒在了床榻之上,闭了眼,决定让这些纷扰暂且靠边,人这一世若是什么都想弄个明白,只怕最终只会什么都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罢了,得过且过。 依稀之中,听得春儿与夏儿在说陆兰的事情,陆芷立刻睁开眼,将春夏秋三人唤了进来,认真的同她们道:“往后,即便遇到陆兰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咱们也当做不曾瞧见,更不可在背后议论。” 春儿今儿个是跟着陆芷去了相府的,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陆芷的用意,当下笑着点了点头:“谨听小姐吩咐。” 秋儿等人见她起榻了,便拉着她又坐到了桌旁,开始练习刺绣。 瞧见桌上那一堆东西,陆芷这才想起段弈那一日香囊的事情来,苦着脸同秋儿道:“依着我现在这个水平,一日之内能否绣出一个香囊?” 听得这话,秋儿等人面面相觑,终究不忍太过拂了她的面,含蓄道:“若是小姐勤加练习,十天半月应该能绣好一个香囊吧。” 听得这话,陆芷就焉了。她决定自暴自弃。 然而她自暴自弃了,某人却没有忘记这事,第二日夜里陆芷睡的正香,一种熟悉的腾空之感再度来临。 颜一将她放到毓庆宫书房的时候,陆芷都有些麻木了,裹了裹身上衣衫跪在殿中,看着桌前忙碌的玄衣身影似乎一时半会顾不上自己,便起了身自顾自的寻了个椅子坐下,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等着他发话。 第135章:亲自监工 “你睡的倒挺香!” 近在咫尺的一声冷哼,让陆芷猛的惊醒过来,一抬头瞧见的便是段弈那张冷峻的脸,还有那微微皱起的剑眉。 任谁突然被这一声冷哼惊醒,都会吓上一跳的,陆芷自然也不例外,她吃了一惊,一抬头又是个烛火映衬的冷脸,吓的就往后退去,然而她是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往后一退,结果自然不言而明。 其实依着段弈的武功,想要救她不过是眨下眼的事情,但他没有,他只是冷冷看着她,往后一仰,然后连人带椅倒了下去,发出嘭的一声。 哦,其中还有陆芷的惊呼声。 陆芷摔倒在地,后背后脑都磕得生疼,但这一磕也让她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刚刚吓了她一跳的又是何人。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眸看了一眼段弈,又飞快低下头去,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这才朝段弈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段弈看着她低眉垂眸行礼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直接朝她伸出了手去:“本宫的东西呢?” 陆芷看了看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个,臣女才疏学浅……” 段弈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眸看她:“颜一回禀,你根本未曾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莫说是绣香囊了,就连材料都未曾派人准备过!” 对于这个,陆芷是有话说的,她起了身,抬眸看他义正言辞:“殿下交给臣女的任务,臣女即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是完成不了的。” 段弈冷哼一声:“所以你就破罐破摔?” “也不是破罐破摔。”陆芷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她眼睛瞥向一边,语声也有些低:“只不过是想着,左右都是完不成的……” 段弈懒得听她废话,朝身后唤道:“小福子!” 小福子欢快的应了一声,而后手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过来,往陆芷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笑着道:“陆姑娘,这是太子殿下为您准备的。” 陆芷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眸中也是一片灰:“这……这是给我准备的?” 小福子点了点头:“这可不就是为您准备的么?您瞧,各色线,各型针,大小号绷子,线剪、镊子、衬子、线蜡,哦对了,还有给您选用,用来做香囊的布料。您再瞧瞧,还有什么缺的不?” 陆芷看着那满满一大盘的刺绣用具,嘴角抽了几抽,虽然心头已经有了预感,但她还是看向段弈,有些不死心的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你不是觉得一日时间太短了么?”段弈转身往书桌旁走去,清冽的语声缓缓响起:“本宫想了想,一日时间也确实为难你了,从今日起,你便在这毓庆宫刺绣,什么时候绣完了,什么时候走。至于时辰嘛,就从亥时到丑时。” 陆芷仍在挣扎:“怎敢劳烦太子殿下亲自督工?臣女带回去绣,保证……” “你就在此绣。”段弈在书桌后坐下,冷眼看着她道:“鉴于你有失约的前车之鉴,本宫觉得还是亲自监工比较放心,现在已是子时,你早一日完工,便能早一日脱离苦海。” 不知为何,听到他说脱离苦海这四个字的时候,陆芷察觉到了一丝苦涩之意,她急忙在桌旁坐下:“殿下说的是哪里话,能得殿下亲自督工,乃是臣女的服气,只要殿下不弃,臣女定好生绣出个香囊来。” 段弈看着她佯装忙碌,刻意说着奉承话的模样,抿了抿薄唇,什么话也没说,提起笔继续处理起事务来。 听得沙沙的落笔声,陆芷悄悄松了口气,看着这满盘的材料,知晓自己不绣出个香囊来是不行了,于是静了心好生准备起来。 段弈是男子,自然不能用些跳脱鲜艳的颜色,陆芷选了选,看上一款墨绿的布料伸手取了过来。 宫中布料自然是顶级的,入手丝滑温润,只有上等蚕丝方能制成。 她的女红不精,自然不能绣些复杂的,只能靠着布局来取胜,她拿着墨绿布料想了许久,心中有了大概,于是拿起炭笔,将布料铺平开始勾勒起来。 陆芷刺绣不行,但画技是上乘的,不多一会,一副冬雪墨竹图就完成了。 她抬起头,将那布料拿在手中准备迎着光细细端详,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周围点上了许多灯盏,将她这一人一台的地方,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她抬起头,朝前方书桌后的段弈看去,只见他仍在提笔处理着事务,面前的奏章已堆成厚厚几堆。 段弈虽然仍在忙碌,但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头也不抬只用那清冽的语声淡淡道:“刺绣难免伤眼,若成了瞎子,本宫可养不起你。” 陆芷闻言只笑了笑不置可否,重新低下头去开始选线配色忙碌起来。 段弈十分守信,丑时一到,立刻便命颜一将她送回去,陆芷放下了手中的活,抬眸看向仍在忙碌的他,皱了皱眉头道:“殿下何时休息?” 听得这话,段弈的笔就是一顿,他没有抬头,只淡淡答道:“很快,你走之后。” 陆芷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告辞,而后便任由颜一带着离开了毓庆宫。 陆芷刚走,小福子就开始一个一个的吹熄灯盏,段弈皱了皱眉抬眸看向小福子:“你在做什么?” 小福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模样:“殿下不是说,陆姑娘走后便要休息么?难道奴才听错了?殿下不是这般答应陆姑娘的?” 段弈闻言,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放了下笔,起身朝书房外走去。 小福子颠颠的跟在他的身后,笑得灿烂如花。 第二日一早,秋儿等人又唤陆芷起床练习女红,陆芷虽是起了身,可几乎是洗脸也能睡着,穿衣也能睡着,甚至站着也能睡着。 秋儿等人自然不忍她这般模样,干脆又给她脱了衣衫,将她重新放回了榻上。 陆芷好似浑然不觉自己曾起身过,一沾被子便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巳时初,她才悠悠转醒,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段弈每日那般晚入睡,又要卯时早朝,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第136章:没有婚书 女红实在不是陆芷的强项,为了省事她决定给段尘的回礼,也做个香囊。 只是这颜色花样自然是不能相同的。 她挑了半天,选了藏青色的料子,这花样嘛与给段弈绣的差不了许多,是幅秋风墨竹图,倒不是因为她偷懒,而是她的水平实在有限,也只能勉强绣个竹子来。 就这般,夜间毓庆宫绣竹,白日里房中绣竹,连轴转了十多日,总算将两个香囊都给绣好了。 在完工的那日,陆芷将香囊交给段弈的那一瞬,不知怎的有些怅然若失,或许是因为,这是自己第一件完工的作品,有些舍不得吧。 再说,收货的那人从头到尾,也未曾夸赞一句。 于是她便将从袖中取出的,原本打算放在香囊中的香料,又给收回了袖中。 罢了,反正她寻的香料再好,也不会好过宫中的。 看着她被颜一带走,小福子这才将先前段弈命他收着的香囊放到了书桌上,而后垂手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可惜的是,段弈至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上那近在咫尺的香囊一眼。 但,也未曾责怪小福子自作主张,更不曾命他将香囊拿下去。 许是知晓陆芷终于做好了用来回礼的香囊,第二日,镇疆王府便来人通知,说是明日下聘,让陆府做好准备。 按礼,下聘之日是该由双方商议定下,然而镇疆王府从交换庚帖开始,就只有通知二字,这,是一种轻视和蔑视,是及其不尊重女方的行为。 陆芷知晓,却也无法,因为段尘知晓了陆少傅从前往事,那便代表镇疆王与王妃已经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不是自己天命之女的身份,这桩婚事早就作罢。 更何况,还有一个左贞在。 看了看手中的香囊,陆芷莫名觉得压抑,难怪话本之中有棒打鸳鸯之说,难怪双双化蝶的故事能够流传千古,因为这个世间,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一段关系的维系,也不是你情我愿便可的。 依着她的性子,恨不得将这些都斩断,她宁愿一生不嫁也不愿这般被人折辱,而且这还不是她的错。 可是,想到披荆斩棘才能一步步向她走进的段尘,想到他面上的笑容,她就有些心软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将准备好的龙涎香料放入香囊之中,而后对秋儿道:“寻个锦盒好生收好了。” 秋儿等人跟着陆芷多年,自然知晓她真实性情如何,如今这般忍着让着憋屈着,让她们也跟着压抑起来,甚至开始怀疑段尘到底是不是陆芷的良配。 可她们身为婢女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看着听着,按着陆芷的吩咐行事罢了。 得到消息感到不舒服的不仅仅是陆芷,吴夫人看着暴怒的陆少傅,委屈的直掉眼泪。 她的芷儿明明是那般好的,怎的就会被他说成不知廉耻,私相授受,连累陆府跟着丢脸? “哭哭哭!就知道哭!”陆少傅一回头瞧见的吴夫人抹着眼泪,心头的火就更旺了:“你还有脸哭?难道老夫说的不对?若不是她与那世子私相授受,不知廉耻,镇疆王府怎的会如此轻视与她?!说的好听是个世子妃,可是婚书呢?!” 听得这话,吴夫人的眼泪掉的就更厉害了:“没有婚书,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她急忙起身,伸手就要去抓陆少傅的胳膊,却被陆少傅一个闪身给避开了。 顾不得他嫌弃模样,吴夫人急忙又上前拉着他衣袖一角,哭着道:“老爷……求……求你救救芷儿吧,她万不能就这般没名没分的跟了世子啊!” 陆少傅嫌弃的一把甩开她的手,朝她怒瞪道:“这还不是她自己造的孽?!再说,你要我如何救她?镇疆王府岂是我一个小小少傅惹的起的?她虽没有婚书,但好歹对外称的是世子妃,如此不知自重,能得今日之果已是万幸,你若再吵吵闹闹,只怕连聘礼都收不到,人就给弄到镇疆王府去了!” 吴夫人闻言愣愣的跌坐在座椅之上,聘礼什么的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陆少傅见她这般模样,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吴夫人呆坐座椅之上,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回过神来,是了,她该去听听芷儿的解释,而不是一味的相信陆少傅的话! 她的芷儿那般聪慧,那般知礼,怎的就会不自重,落得个妾不是妾,妃不是妃的尴尬结局! 吴夫人匆匆跑到陆芷的院子,见到陆芷未开口泪先流。 陆芷知晓她是为何而来,瞧着她落泪,心头也是一紧,可,她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也不能告诉吴夫人,镇疆王府为何会如此轻视自己的原因。 她只能柔声道:“娘亲莫要胡思乱想,芷儿年岁尚幼,如今不过是定亲罢了,再者,定亲之后世子便要远赴西域镇守边关,没有个三载是回不来的,不定婚书是我与世子协商的结果,毕竟三年谁也不知会如何。” 吴夫人哽咽着,细细想了想陆芷的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可……可你毕竟是女子,若是不曾立下婚书一事传了出去……” “娘亲大可放心。”陆芷编着话安慰道:“世子毕竟是皇室血脉,这婚事自然马虎不得,若要下婚书也必须经过宗人府,咱们从交换庚帖到下聘,时日太短,而世子又急着出征,只能万事从简。” 吴夫人抹了抹面上泪痕:“真的是这样的么?” 陆芷点头:“自然是真的,芷儿何时骗过娘?若是爹爹再胡乱猜测,娘亲不妨将芷儿的话带给他,顺便同他说,芷儿尚幼,世子虽有定下之心,但奈何此次太过匆忙,只能三年之后归京再补齐礼数,父亲若是不愿,可随时请圣上做主毁了婚约,毕竟我与世子未曾立下婚书。” 吴夫人得到开解,十分高兴的走了,她不愿陆少傅如先前那般折辱陆芷,出了陆芷的院门之后,便去寻了他,将陆芷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同他说了。 -----------感谢龙吉xiao仙的月票,感谢jeangn打赏,爱你们么么哒-------- 第137章:心尖之人 听了吴夫人的话后,陆少傅默不吭声沉吟半响,忽的露了笑容,连带着对吴夫人的态度都好上了许多:“我的芷儿,自幼便是及其聪慧又知礼数,岂会真如外间所言,做出什么不自重的事情来?” 他转向吴夫人,久违的伸出手去,理了理她耳旁碎发,柔声道:“为夫先前也是听了外间传言,一时激愤这才说了重话,你与芷儿都莫要放在心上。” 吴夫人感受着他难得的温柔,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明日即将下聘的消息,担心陆芷的不仅仅是吴夫人,还有陆恒与陆哲,二人商议片刻,均认为段尘不是那般诓骗女子的人,也定不会做出什么阴损之事。 而陆芷,更不会被三言两语所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陆恒与陆哲商议半天,仍然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寻陆芷好生谈一谈。 看着二人担忧模样,陆芷叹了口气,那妇人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告诉他们,这样他们才能早做打算,再者,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左贞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说之事。 陆芷想了想,先同他们说了左贞之事,陆恒与陆哲闻言之后,没有如陆芷所料的那般,替段尘说些好话,亦或是劝慰她几句,反而皆是愤愤之色:“他若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又有什么资格来娶你?还未进门便被折辱成这样,日后进了门,岂不是更没你的容身之地?!” 陆哲更是愤愤起身,要去寻段尘问个明白,讨个说法。 陆芷急忙拦下他,面色复杂的看了二人半响,这才道:“我有一事要告知大哥二哥,但在此之前,我希望大哥二哥能够允诺,绝不外传此事,也绝不因此事而露出半分异色!” 见她说的郑重,陆恒与陆哲互看一眼,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陆芷示意秋儿带着众人出去,直到房门被关上之后,这才低声将那妇人的身份,已经当年陆少傅的事情给说了。 听完之后,陆哲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去寻那妇人同陆少傅对峙,幸好一旁陆恒与陆芷拉住了他。 陆芷皱着眉,有些恼:“二哥怎的如此意气用事?!且不说你先前允我绝不外传,绝不露出半分异色,就说此事泄露的后果,你可曾想过?!” 陆哲闻言气的涨红了脸,一旁陆恒也恼道:“此事一旦外传,你、我、芷儿还有陆兰的一生就全都毁了!你何时才能不这般冲动?难道非要吃了苦头,才知道三思而后行?!” 陆哲被陆恒与陆芷二人一通责骂,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气愤的猛的锤了下桌子:“他……他已经连累了四妹!还在那大放厥词,说是四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气恼的又捶了下桌子,发出嘭的一声。 陆恒沉默半响,抬眸看向陆芷,眸中有着心疼之色:“连累你了。” 陆芷摆了摆手:“谈不得什么连累,总归我得唤他一声父亲。今日我同你们说这些,一是告知你们真相,免得你们担忧,二便是让你们早做打算,尤其是二哥,万不可再这般得过且过了。” 陆哲闻言咬了咬牙:“寻常人家都是哥哥们照顾妹妹,而我们……我们非但未曾照顾与你,还处处受你照顾。你且放心,我定不会这般下去了,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换我来照顾与你。” 陆恒点了点头:“二弟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就算没有那……那妇人之事,我们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倚靠我们。”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着道:“要不……要不寻太子想想办法,毕竟没有婚书这……” 陆芷摇了摇头,她朝陆恒与陆哲笑了笑道:“且放心吧,段尘定不会负我,即便负了,没有婚书这婚事便不成立,就算闹上了金銮殿,我也是占理的。” 陆恒与陆哲闻言有些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没有婚书倒也是件好事?” 陆芷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事。” 陆恒与陆哲总算放下心来,带着满腹心事走了。 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外,陆芷看向院中大树沉默着,未曾立下婚书对她而言确实是好事,然而她知晓,这样的好事定然不会自己降临的。 镇疆王与王妃定然也明白,没有婚书这婚事就是虚的,只有名却没有实,而婚书也并非她哄骗吴夫人说的那般,需要宗人府认定方可。 一纸婚书,寻个媒人盖上两方印记便成,这般简单便能将她捆绑,镇疆王定不会不愿。 可是,他们却没有。 不难猜想,这事定是段尘做了什么让步,才会有这般结果。 她感动与段尘的付出,可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翌日,吹吹打打三十六抬聘礼,一分不少的送到了陆府,陆少傅喜笑颜开,迎着媒人与段尘到府中休息,还特意唤了陆芷出来与段尘见面。 回礼是早就备好的,陆芷将绣好的香囊交给段尘,这事便基本上就成了。 没有宴请宾客,也没有其它。 段尘临走之时,站在陆府门前,抱拳对陆少傅朗声道:“过几日我便要出征西域,故而未曾有时间细细准备婚事,待我回京之后,定会补上。芷儿乃我认定之人,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这一番话是在陆府门前说的,又带上了几分内力,一字一句传出,铿锵有力清晰无比。 陆少傅愣了愣,扬了笑容:“世子说的哪里话,匆忙之下世子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不过是些世俗之礼,芷儿并不在意,世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段尘闻言笑了笑:“她是我捧在心尖之人,即便她不在意,我也不愿她受半分委屈,今日失礼之处,往后定加倍补上。” 听得这话,陆少傅一张脸笑得更灿烂了,今日已经三十六抬聘礼,加倍补上岂不是…… 他美滋滋的想着,恭恭敬敬的目送着段尘走远。 因着礼数,陆芷不能相送,只能站在门内,默默听着外间动静,听着段尘那句‘心尖之人’。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院中走去。 第138章:不死不休 镇疆王世子定亲,且在陆府门前大声表白心意的事情,当日晚间便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宫中。 正德帝虽然病了,但一身武功仍在,耳力仍是过人,他略略皱了皱眉,看了看一旁处理事务的段弈轻哼一声:“你有何想法?” 段弈闻言头也不抬:“他这是被逼急了,已无招可用,唯有造势。” 正德帝冷哼一声:“竟拿着二十年前的承诺来逼朕,当真朕不知晓,是谁让国师将只生男童这事告诉朕的不成?!” 说到此处,正德帝的面上就有了怒气:“怪只怪朕当时鬼迷心窍,才会有今日之祸!” 段弈抬眸看他:“父皇何必再耿耿于怀。” 说完这话,他又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正德帝默默看着他低头办公模样良久,才低声开口道:“你……可是怨朕?” “儿臣不敢。” 段弈这声不敢,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可他回答的实在太快了,让正德帝的眸色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许是知晓自己失言,段弈顿了顿抬眸看他:“父皇,当年之事孰是孰非已不重要,母后不曾怨怪,就更轮不到儿臣了。再过几日,段尘会领六万镇疆王府亲卫前往西域,至此,京中明处便再无镇疆王府势力。” 谈到正事,正德帝立刻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明处的势力没有了,暗处的势力也会蛰伏下来,这三年是给你的最后机会。” 言罢正德帝起了身,从书桌下方取出一张地图来。 段弈见状,将桌面收拾齐整,与他一道将地图打开平铺在书桌上。 那地图上有许多标记,看的出来是经常被使用的。 正德帝唤了邓海进来,命他研墨,而后指着地图道:“匈奴已退,五年之内无再犯之力,北面已经安全,镇疆王府剩下的十万大军,与其说是在此镇守,不如说实在调养生息,这三年之内段兴定会将秘密培养的王府军安插其中,扩展军队。” 段兴乃镇疆王之名,说到镇疆王,正德帝面上总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悯之色。 段弈看着那张地图,皱了皱眉,伸手在西边划过:“段尘即将出使西域,归来之时六万大军只怕已是十六万。” 正德帝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看向段弈道:“皇儿可曾发现什么?” 目光跟着他划过的地方,段弈深深皱了剑眉:“京城已成瓮中之鳖。” 正德帝赞赏的看他一眼:“没错,皇儿你想想,十万大军镇守北方,以防匈奴再犯,此事是谁提出来的?” 段弈想也未想:“兵部尚书。” 正德帝又问:“兵部尚书是谁提拔?” “左相。” “那左相又是谁的人?” 段弈闻言不语,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再问,但凡有个眼睛的都知晓:“那父皇为何……” “为了死中求生。” 正德帝看着面前疆域图淡淡一笑:“若朕不装作一副老糊涂的模样,他们又岂会放心?若是他们不放心,又怎敢将藏在江南,密训了十多年的军队安插回去?” 段弈看着面前这疆域图,心中了然,八年之前,段尘一路下江南剿匪,这匪确实是剿了,但匪盗留下的山头等等都归了段尘。 而那些山头,就成了镇疆王府秘密训练军队之地,八年多的时间下来,可想而知如今这山头藏了多少人! 段弈皱着眉头,眸中一片冷色,默然不语。 正德帝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若有一日……万不得已之时你可舍了京城,咱们的军队,现如今都镇守在西南以及东南一代,待他们将江南的兵撤走,这南部便是你根基之地。这,便是死中求生。” 此刻的正德帝哪里是朝堂上,那个看似昏庸,为了一己私心不择手段的昏庸帝王,此刻的他,仍是那个文可治国,武可安邦,胸有千壑的千古一帝! 段弈继承了他的血脉,又岂会是愚钝之人?他知晓,段尘并无反意,可这一切并不是段尘一人没有反意便算了的,镇疆王谋划多年,又岂是一个段尘能够左右? 再者,段尘于镇疆王而言,不过只是个棋子罢了。 退上万步,即便镇疆王临时生了悔意,可一山难容二虎,身为一个帝王,岂容有人手中权势胜过自己?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除非,那个帝王是个昏庸之辈。 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容不得所谓心软,所谓求和,这不折不扣是个不死不休之局! 段弈皱了皱眉,伸手取了朱笔在地图上勾勒:“儿臣有一想法,在这三年之内,当在江南一地培养心腹之人。” 正德帝看了看他圈出的地方,微微皱眉:“姑苏城?” 段弈点了点头:“正是姑苏。姑苏乃江南最富饶之地,又是交通要地,从京城顺流而下便能直抵姑苏,从西往南水路也是以姑苏为终。” 正德帝皱了皱眉:“姑苏自古便是要地,但两江总督宋光在姑苏经营多年,你又如何能在此地,在他眼皮底下,将心腹之人送到江南,且不被他察觉?” 段弈闻言轻哼一声:“他察觉也是无妨,因为此人他不敢动。” 正德帝皱眉细细思索片刻,顿时明了:“皇儿说的可是陆氏兄弟?” 段弈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陆恒。” 距离下聘之日已经过去了三日,一切风波流言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傅瑶前来探望过她,笑着同她说,如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镇疆王世子心尖之人了。 陆芷闻言既无羞色更无恼色,仍是神色淡淡,道了一个字:“嗯。” 傅瑶见她如此,便知晓其中定有隐情,她曾问过陆恒,可陆恒却怎么也不肯同她说。她想了想,便不再提起段尘之事,只寻了些趣事同陆芷说笑。 到了用饭之时便起身离开了。 这些日子除了傅瑶之外,便再无旁人来见过陆芷,当日那一句七仙女,果然已成笑言。 陆芷能够理解,毕竟那是以左贞为首的六大才女,她不过是个外来者罢了。 至于段尘,他虽然未曾前来,但日日都会让武一带了信来,许是因为那日心尖之人的宣告之后,他便敞开了心扉,每日的信上,除了说他做了些什么,剩下的便都是些想她念她的话。 陆芷本该羞涩,亦或是感动,可她却瞧见了他的反常,以及……歉疚和心虚。 第139章: 连着收了两封信,陆芷才提笔回了一封,信中别无大意,只说自己应下三年之约,便定会信守承诺,信他、等他。 而他也不必时时牵挂着她,照顾她的情绪,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段尘收到回信,面色颇为复杂,武一不大明白:“世子妃能体谅爷的一片苦心,免了爷的后顾之忧,爷面上为何不见喜色?” 武二伸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皱着眉道:“世子妃聪慧,自然知晓爷做了让步,才有那三十六台聘礼,还有婚书一事,显然也是爷从中斡旋,而这些让步又多半与左姑娘有关……” 武一仍是不明白:“对啊,这不正说明咱们世子妃大度,明察秋毫么?” 见他这副模样,武二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懂个屁!世子妃既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便证明她是个善妒的,可如今……” “行了,不必说了。”段尘将信收好,淡淡打断了武二的话:“再过五日,咱们便要出征,好生准备着。” 言罢,他看向武一问道:“鬼医还有多久出关?” 武一算了算日子:“快了,依着往年时日来算,应该在咱们启程的前一日。” 段尘闻言嗯了一声,便没有再问。 外间的风波平息了,陆芷便打算去瞧瞧那条街,看看它无法兴旺的原因。 陆芷特意花了两天时间,与春、夏、秋三人在中海湖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街道一直不曾如别处红火的原因。 因着对岸歌坊等风月场所太过繁盛,故而中海湖沿岸的铺子,都是依着歌姬舞姬,还有那些公子哥的喜好来卖的,而事实也证明,依着这些喜好来卖的铺子,生意虽不一定红火,但都能小有盈利。 而中海西街,也就是段尘送给陆芷的那条街,本身起步就比旁人晚,瞧着相关的生意都已做完,便换了品类经营。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再加上中海湖较为宽广,一般游湖大都游个大半便折回了,而中海西街并不是在繁华集市附近,故而街道人流稀少,也直接导致了街道空有美景,却无法盈利的局面。 查明缘由之后,陆芷便开始思索起对策来。 如今她刻意摒弃了外间纷扰,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街道之上,整日在书房内涂涂画画,短短两日,画稿堆叠的已有半人之高。 翌日,便是段尘出征之日,陆芷并没有选择刻意遗忘,而是第一次主动唤了武一前来,询问段尘情况。 她问的,自然是段尘信中所不曾提到的地方。 武一摸着后脑勺,答了两个问题之后便答不出了,他咂了咂嘴巴:“世子妃何不当面问世子呢?”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不了,他若有空自然会来寻我,他既然没来,便代表抽不开身,我就不去给他添乱了。” 武一想了想段尘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默默退回了阴影处。 翌日,大军出征,京城百姓夹道相送。 陆芷特意起了大早,带着春夏秋三人,早早的去了街道,站在了人群之中,默默为段尘送行。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一身戎装的他,比起平日的温文尔雅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 他骑在铁骑之上,身后跟着的是六万王府军队,动作整齐划一,浩荡气势让围观之人忍不住心血澎湃。 人群中的陆芷自然受了影响。 她唇边微微带笑,看着一身戎装的他从面前走过。 心中不期然猛的跳出了一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段尘的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亲信,接着便是亲信的近卫,再然后便是骑兵和步兵了。 人已送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陆芷不愿老这般被人群拥挤着,便打算回府了。 可就在她准备离去的那一刹,她在军队之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不是她眼力太好,而是那抹身影在行军的队伍之中太过醒目。 六万大军均是王府亲卫,身经百战各个身强体壮,而那人即便穿上了戎装,骑在骏马之上,仍旧瘦瘦弱弱。 更何况与周边将士相比,她显得太白了。 白的是如此显眼,想不让人注意也难。 耳旁响起夏儿的惊呼:“那个……那个骑马的少年,不是相府做小姐……” 秋儿闻言立刻瞪向夏儿,打断了她的话:“就你话多!” 夏儿自知失言,闭了唇,担忧的看着陆芷。 陆芷看着那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收回目光道:“该回了,街道之事,我已有了想法。” 春夏秋三人闻言急忙点头应是,催促着她回府,一路之上再未提起段尘亦或是左贞二字。 回到陆府,陆芷带着三人进了书房,将最终的画稿摊开在桌上:“你们细细看,有什么想法同我说。” 春夏秋三人自是见过陆芷画技,对她能将街道画的如此栩栩如生,甚至一砖一瓦都十分具体并不惊讶,让她们惊讶的是这条街的风格。 秋儿看了一眼,便讶异道:“这不是姑苏街么?” 陆芷闻言笑了笑:“你再看。” 秋儿等人又仔细将图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其中差别,还是秋儿教为心细,她指着图中几处道:“这街冒看与姑苏街十分相似,但细看却是不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不同之处。” 秋儿又仔细看了几遍,突然明白了陆芷的意思:“小姐是想将姑苏街,整个搬到中海西街去?” 陆芷点了点头:“我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歌姬也好舞姬也罢,穿衣打扮都与江南名妓十分相似,可见,她们喜爱的都是江南精细之物。” 夏儿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个很好理解,江南本就是出名姬的地方,金陵的秦淮河,十大名姬可无人超越。她们羡慕且效仿乃是常事。” 春夏秋三人跟着陆芷在江南经营多年,生意上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而且各有所长,所以说起这些并不似一般丫鬟和女子。 陆芷赞赏的看她一眼:“若是在中海湖对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江南风貌的街道,而且所卖之物皆是上品,你觉得她们会如何?” 第140章:初次合作 “那还用说么?”夏儿笑着道:“自然是趋之若鹜。” 陆芷点了点头:“只要依着姑苏的风格将街道装点出来,推广给对面那些歌姬舞姬知晓,这生意自然就来了。” 夏儿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咱们说干就干呀!” 瞧着她这副模样,秋儿在一旁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且问你,何处能找到装修铺子的人,而且还要瞒过老爷?” 寻个装修铺子的人并不难,难的是不能让陆少傅知晓此事。 她们皆是女子,若是日日出府定然会引起怀疑,而这装修铺子却离不得人。 倒不是说她们对人不信任,而是江南风格讲究的是细致、精致,光有图纸也未必能做好。 陆芷也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货源不愁,愁的是无可信任之人。” 春儿眨了眨眼:“不若去寻大公子和二公子帮忙?” 陆芷闻言摇了摇头:“他们虽然自由许多,但终究是陆家子弟,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落入父亲耳中,更何况是掌管一条街这样的大事。”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他们有相熟,且值得信任之人倒不妨一试,只是他们自幼跟随太子,但身份却不如太子身旁之人,多半是受排挤,只怕难有交心之人。” “那便去求太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陆芷面上一喜,寻声望去果然见谢清正懒懒的倚在一旁门柱之上。 她立刻扬了笑:“大哥,你出关了?” 谢清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来到桌旁,看了看她画的图纸淡淡开口道:“既然无人可用,那便去寻太子,他恰恰与你相反,能用之人很多,却无处可用。” 陆芷先是讶异了一会,随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段弈身边能用之人绝大部分都是正德帝留给他的老人。 而跟随在他身边,例如陆恒陆哲这样的,虽然颇有能力,但却没有实践的机会。 如今朝堂一分为二,段弈虽有想用新人之心,但奈何付不起失败的代价,是能慢慢寻着合适的机会,让新人们锻炼好了,才将他们放出,委以重任。 只是,那些新人都是有大才的,区区一条街,他们应该不屑为之吧? 再者,段弈再怎么无处可用,也不至于一条街这样的地方都拿不出来。 陆芷将心中疑惑告知谢清,谢清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谁知道呢?你不去试试,怎知行不通?若你有别的出路倒也罢了,如今不是没有么?” 陆芷闻言沉默良久:“大哥说的对,待我细细想过之后,再做决定。毕竟一条街在我看来是大,可在太子眼中不过如尘土,总得有足够的利才行。” 谢清看着她蹙眉思索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消失在暗处。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陆芷去寻了陆恒与陆哲,问他们是否有信得过之人可以帮忙打理产业。 得到的结果与她猜想的一般无二,两人跟在段弈身边,同等身份的人没什么来往,而比他们身份高的那些公子哥,只能算是泛泛之交,这还是看在陆芷和同为段弈伴读的份上。 如此这般,陆芷不得不考虑起最后一个可行的方案来,那就是与段弈合作。 他出人,她出钱。 可是段弈身为太子,就如同她所说,即便他要锻炼人,那也看不上一条街的买卖。 这是段尘给她的嫁妆,若有可能她并不想与段弈有什么牵扯,可如今却是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能助。 即便这样,她还是希望就事论事,凭着本身的利益,让他愿意合作,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陆芷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整整想了几日,这才寻了谢清,请他邀段弈与她见上一面。 谢清没过多久便带来了段弈的回话,只有短短四个字:白日无暇。 陆芷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晚再秋儿等人退下之后,又从榻上起了身,穿好衣衫乖乖等着被拎走。 果不其然,就在她困到险些要睡着的时候,颜一来了。 颜一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拎起她就纵身出了院子。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如今陆芷被颜一拎在半空之中飞腾着,不但不害怕,还有心思欣赏起京城的夜景来。 到了毓庆宫的书房,瞧见伏案处理事物的段弈,陆芷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朝他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段弈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起来吧,你今日怎的突然懂起礼数来。” 陆芷想了想,自己在他面前确实很少讲究什么礼数,除非是有外人在场之时,才会如现在这般恭恭谨谨的行个礼。 当下讪讪的起了身:“这不是有求于殿下么……” 段弈皱了皱眉:“说。” 他皱着剑眉,语声又短又冷,若是寻常女子,定会被这冷色吓得不敢多言。 但陆芷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倒也不以为意,从袖中取出自己画的图纸来,上前两步来到他身旁,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直将图纸铺开在他面前。 段弈看了看被图纸压在底下的奏折,眉间皱的更紧:“你,好大的胆子。” 陆芷并不理他,更没将他的冷色放在眼里,自顾自的伸出手指在图纸上划过:“殿下请看,这就是臣女对那条街的安排。” 段弈皱着眉头,看着她的纤纤玉指在图纸上划过,顿了几顿才明白她说的那条街,到底是哪条街。 当下面色又冷了几分:“这与本宫何干?” 陆芷眨了眨眼:“殿下那日不是对臣女说,将那条街好生经营着么?臣女这是谨遵殿下旨意。” 段弈回眸看她,此刻的她就在他身旁,他一转眸便能瞧见她长长的睫毛,还有吹弹可破的雪肌。 他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陆芷闻言当下便将自己对那条街的安排打算,以及实施步奏计划,甚至每日能卖出去多少,盈利几何,多久能回本,这些事情都一件一件细细的说了。 说完之后,还从袖中取了个册子来递给段弈:“殿下请看,这是详细的投资预估,以及盈利预估。” 段弈接过册子随意的翻了翻,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41章: 陆芷闻言,立刻朝他扬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自认为从未对任何人笑得如此真诚,如此灿烂,如此……嗯……情真意切过。 然而,她的情真意切似乎对段弈并无作用,他非但没有受用,反而十分警觉的,不着痕迹的往后略略退了半寸。 陆芷是有些尴尬的,她收了笑轻咳一声,迎着他偏冷又深邃的双眸,眨了眨眼:“臣女诚邀殿下入伙小姑苏街。” 段弈皱了皱眉:“小姑苏街?入伙?” “是的。”陆芷点了点头,拿过小册子翻开,认真的一页一页同他讲解:“中海西街我将它改名小姑苏街,这条街的风貌将严格按照姑苏城最繁华的街道姑苏街来装点。” “殿下请看,这小姑苏共有商铺二十三处,建成之后将会有酒楼一处,客栈一处,茶楼一处,其余二十处商铺所卖的皆是姑苏上等货品。例如丝绸、苏绣、苏扇、湖笔、太湖珍珠饰品等等,保证质量上乘,整个京城仅此一家。” 段弈看着她手中册子,点了点头:“你祖父本就是江南第一富商,货源自是不用愁的,中海又是纨绔子弟,以及风月场所女子汇聚之地,在此处弄个姑苏街,确实是个赚钱的买卖。” 言罢,他转眸看她,迎着她的双眸似乎要瞧进她的心里去,平白让陆芷在这样的目光下生了一丝心虚。 但她很快便又挺直了腰杆,正色道:“实不相瞒,臣女在江南呆了近八年,跟着外祖父与舅舅们经商,回京之时带了些钱银……” “难怪你才学落下许多。”段弈淡淡打断了她的话:“原来都将精力用在了经商上,严太傅可曾知晓?” 陆芷闻言露了几分羞愧,她微微低头,低声道:“是我有愧太傅。” 听她这般说,段弈面上原本冷色淡了几分:“这怨不得你,陆少傅……” 说到此处他停了话,侧目看了一眼陆芷神色,显然是顾及她的想法,转了话题道:“你的想法极好,手中又有钱银,为何还要来寻本宫?” 陆芷在来之前想了许多说词,比如说要借他的势,为小姑苏造势,又比如说银子虽有但可能不够,再比如,她是个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等等等等。 然而真到了他的面前,真当着他的面,她却不想骗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可她若告诉他,她行事想避开陆少傅,就必须给他一个要避开的理由,自然的便要牵扯出那妇人的事情来。 她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动了几动:“臣女……臣女……” “不愿说便无需说了。”段弈从她身上收回目光,从画卷下方抽出一份奏章来,细细看着:“你只需说,需要本宫为你做什么便是。” 看着他皱起的剑眉紧抿的薄唇,陆芷知晓他这是真的恼了。 她本不愿惹恼他,更不愿将这小姑苏街的事情,变成了她要利用他这般模样。 可如今,他显然是这么想了。 陆芷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管他的手正压在画卷上,自顾自的将他挤开,将画卷和册子一并收了。 段弈眉间皱的更紧,看着她的举动,一张冷峻的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只差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字了。 陆芷收好了册子和画卷,却并未拿走,而是放在他书桌旁,而后抬眸看向他:“臣女不愿父亲知晓小姑苏与臣女有所关联,更不愿让他知晓臣女手中有钱银和产业,臣女无人可用,故而来邀殿下入伙一道经营。” 她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在他未曾开口之前又道:“臣女不愿父亲知晓的原因,并非是臣女不愿相告,而是殿下身份特殊不能告之,还望殿下体谅。此处是对小姑苏街所有安排,以及运营规划,殿下若是有空,不妨看过之后再做决定。臣女告退。” 言罢,屈膝行礼,准备告辞。 然而她刚刚转身,还未走上一步,身后便传来段弈清冽的声音:“你先告诉本宫,你要如何回去。” 陆芷闻言身子便是一僵,带着几分尴尬又重新转过身来,面对于他。 段弈淡淡看她一眼:“本宫着实无空,你念给本宫听便是。” 陆芷听他这般说,便知晓他多半已经同意了,当下拿起册子,细细念给他听。 册子上除了对小姑苏街的运营规划外,便是二人合伙的详细内容和条款。 陆芷负责小姑苏街整个改造图纸及规划,供货亦由她负责牵线,由段弈负责派人监督运营。 小姑苏街运营所产生的费用,由陆芷与段弈以二八比例承担,陆芷八,段弈二。 小姑苏街的盈利,最终六四划分,陆芷六,段弈四。 段弈闻言头也不抬:“投入也好,利益划分也好,全部五五,你负责总账,每月初十,二十,来毓庆宫同本宫汇报。其它的,本宫会尽力配合。你若同意,回去便拟个契约,若有异议,此事便作罢。” 他说的如此果断,竟连半丝商讨余地也不给她。 陆芷皱眉想了片刻,抬头看他:“好,就按殿下说的办!” 两人达成一致,段弈这才唤来颜一,让他将陆芷送回。 回来了屋中,陆芷唤来谢清,询问他,若有一日,她如今日这般被段弈带走,段弈却又不愿将她送回,他可能够救她? 谢清闻言先是楞了楞,而后看着陆芷轻轻笑了,丢给陆芷一个几乎让她凌乱的回答。 他说:“那要看你是否是自愿留下了。” 陆芷眼观鼻鼻观心,静坐半响这才恢复了平常心境,正欲‘回报’他几句,一回身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第二日一早,陆芷便起身开始琢磨起合约来,依着谢清的说法,段弈手下能人甚多,自然有专攻合约一事的,她既不能占了他的便宜,也不能吃了亏。 经过一日的涂涂改改,一份让她较为满意的合约终于写好了。 当日夜里,她带着合约,被颜一拎着进了书房,却见书房内一侧的座椅上,有三个少年正在呼呼大睡。 第142章:有殿下在 三人睡的正香,而段弈仍在书桌之后忙碌着,可见,这三人平日里与段弈的关系是极为亲密的。 瞧见她进来,段弈偏头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小福子。 小福子会意,来到一侧,先是对陆芷行了礼,唤了一声:“姑娘来了。”而后便来到三人身旁,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三个少年闻声惊起,神态颇为狼狈,段弈看着三人轻咳一声:“这位便是陆芷,本宫还有事,你们三人代表本宫与她商议便是。” 说完,便不再理会,专心处理起事务来。 三个少年朝陆芷笑了笑,将原先坐着的座椅放好,而后对陆芷道:“陆姑娘请。” 陆芷点了点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三位少年也跟着入了座,四人恰好围着一张方桌成了个圆。 入座之后,三位少年便依次做了自我介绍,不出陆芷所料,这三人皆是一品大员嫡子,而且是标准的太子党。 一人乃户部尚书之子厉弋阳,一人乃工部尚书鲁鑫,剩下一人乃是刑部尚书之子梁剑锋。 听完了这三人的自我介绍之后,陆芷也大概知晓了这三人所长,如果不出所料,刑部尚书之子梁剑锋应及其熟悉律法,擅长处理合约等相关事务,户部尚书之子厉弋阳,应当擅长内部统筹,而工部尚书之子…… 陆芷偏头看向鲁鑫歉声道:“恕我冒昧,敢问鲁公子精通何物?” 鲁鑫笑了笑:“我乃工部尚书之子,你可知工部是做什么的?” 这就是在考她了,陆芷当即答道:“工虞器用,辨物取材,以饰邦事。” 鲁鑫闻言面上露了赞许之色:“所以,陆姑娘当明白鲁某有何用处才对。” 陆芷明白了,自己那小姑苏街的建设,看来是要落在此人身上:“鲁公子大才,用来建设区区街道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小用?”鲁鑫挑了挑眉,偏头看了一眼段弈的方向,而后低声道:“陆姑娘可能还不明白殿下的用意,殿下说了,既是他要建街,那必定要建成京城最繁华之处!”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来,在方桌上铺展开来:“陆姑娘请看,这是我依着殿下的意思,在你原有图纸的基础上做的改动,你若没有什么异议,我就准备画具体的施工图了,到时一些具体的细微之处,还要向陆姑娘讨教。” 陆芷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已经被眼前这副图纸给惊呆了。 这副图纸在鲁鑫的改动之后,比她原来所想的最好的模样,都高大繁荣了十倍不止,原本她所设想的三层酒楼,吞并了左右两个商铺之后,拔地而起,成了一座七层楼阁,而原先设想的茶铺等,也一同拓宽拔高了。 若不是这些建筑仍保持着,她画图时的江南风格,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当初她画的那张图了。 陆芷愣愣看了半响:“若是规模弄的如此宏大,这成本要何时才能收回?何时才能扭亏为盈?” “这个我已经算过了。”厉弋阳从袖中取出册子来,而后又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精致的算盘,霹雳巴拉的就开始算了起来:“我仔细看过陆姑娘的规划和预估,发现陆姑娘实在太过保守,低估了咱们这些公子哥,和太子能够带来的效益。” 陆芷闻言嘴角微微一抽,那时她还不知段弈会不会同意,更不知他会指哪些人与她,这让她如何估计,如何计算? 厉弋阳见她没有应,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当下歉声道:“对不住,是我忘了今儿个咱们才开始合作。” 言罢,他将册子打开一一指给陆芷:“陆姑娘请看,原本你想着寻个人同那些歌姬舞姬做个交易,凡事她们在姑苏街上买的东西,都能返一成的利,若是没有殿下,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如今咱们有了殿下,只需让他时不时去酒楼坐上一坐,不管是歌姬也好舞姬也罢,还有那些纨绔子弟,寻着声就来了。说不定那些官家小姐……” “咳咳!” 上座上传来淡淡一声轻咳,正说的眉飞色舞模样的厉弋阳,立刻就偃旗息鼓了:“咳……总之,有殿下在,不愁人不来。” 陆芷回眸看了一眼段弈,只见他坐姿端正,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握着笔,正在伏案批阅着,他的五官较一般人深邃些,真真是鼻若悬胆,剑眉星目。 她收回目光,赞同的对厉弋阳点了点头:“只要殿下有空,想必是不愁客流的。” 听得这话,厉弋阳、鲁鑫还有梁剑锋都露了笑容。 梁剑锋朝陆芷道:“不知陆姑娘合约可曾带来?” 陆芷点了点头,将写好的合约递给他:“我对律法不熟,只是根据一般合约立的,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直言,咱们再来商讨。” 梁剑锋细细看过,抬眸朝她笑了笑:“陆姑娘能将合约考虑的如此细致,如此合理已是不易,这合约没什么错处,也没什么不妥,唯有些用词不够严谨,待我回去之后,依着这份合约,将其稍加完善,咱们便可签字画押了。” 陆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这个……我是同你们签,还是同殿下签?” 梁剑锋回眸看了一眼段弈,笑着压低声音道:“自然是同殿下签了,殿下还等着陆姑娘每月两次的汇报呢。” 本是一句事实,可不知为何陆芷听着有些别扭了,她以手掩唇轻咳一声:“我知晓了。” 四人第一次碰头会面就这般结束了,因着陆芷不愿这些事情被陆少傅知晓,故而四人白日里若非事情紧急,一般不会碰头见面。 于是这毓庆宫的书房,便成了四人商议之地。 又在毓庆宫的书房见了几次面,商讨了几番之后,小姑苏街终于开始动工了。 哦对了,如今这小姑苏街也已不叫小姑苏街了,而是改了名叫:芷街。 至此,京城有流言传出,在中海西侧,太子为陆少傅之女陆芷建了一条街,名为芷街,且均是江南风格,为的不过是博美人一笑,藉慰美人思乡之苦。 第143章:小小差别 芷街,这个名字并不是段弈起的,而是鲁鑫、梁剑锋与厉弋阳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的。 陆芷当时就表示了抗议,她本来寻段弈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这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如今他们却用她的名字来命名这条街,岂不是傻子都知道这街同她有关系了? 梁剑锋听得她的意见之后连连摇头:“非也非也,陆姑娘你想想,这京城好端端的出现了个姑苏街,是不是会让人探究姑苏街的东家是谁?” 陆芷闻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姑苏街是带有地域特色的街道,它的主人要么是个姑苏人,要么与姑苏定有所关联,否则,谁会好端端的建个姑苏街来? 而他们三人,甚至包括段弈,与姑苏都没什么关系,他们需要为打理这条街而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就必须抛出一个与姑苏有关的人来。 见她明白,厉弋阳笑着道:“陆姑娘册子里说的很明白,这做生意第一要事便是造势,所有造势的手段之中,有什么比流言来得更快呢?” 陆芷当然明白他们的用意,这芷街的名字一起,再将芷街与太子有关的消息往外一放,根本无需他们再去想什么造势的问题,那流言就会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了! 而且是一个比一个精彩,止都止不住! 看着三人无比明亮的黑眸,陆芷突然有种上了贼船了感觉。 “你们,是不是也太……不择手段了?”四人相处熟了,互相说话都没了什么忌讳,陆芷转眸看了一眼伏案批阅奏章,好似全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聊的什么段弈一眼,压低了嗓子道:“这么一来,你们太子爷的清誉就……” 鲁鑫闻言皱了皱眉,一脸讶异模样:“殿下还有什么清誉在么?多年之前不就毁在你的手中了么?” 陆芷还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旁梁剑锋也跟着道:“放心吧,不过是几十个人知晓,和几百个人知晓的区别罢了,殿下深明大义有坦荡磊落,自是不会在乎这点小小的差别。” “你们当本宫是聋的么?” 上座之上传来段弈冷冷的,略带着几分磨牙的声音,梁剑锋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他一眼,大声道:“臣这是在夸殿下心胸坦荡不拘小节呢!” 段弈闻言冷哼一声,抬眸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冷声道:“一年之内,若不能收回本钱,宫中的暗牢会很欢迎你们。” 他虽说的凶狠,但却没有反对,这言下之意竟然是同意了他们三个的计划了。 厉弋阳闻言首先表了态:“殿下放心,若是一年之内不能收回本金,臣就在暗牢里渡过此生了!” 他一表态,鲁鑫、梁剑锋也急忙跟着表了态,陆芷见状眨了眨眼,准备也凑个热闹,却不曾想刚刚开口,便受到段弈一记冷冷的眼光,让她连忙把到了喉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于是,这芷街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效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惊人,一个刻着段弈亲笔的芷街二字的街排,竖立在芷街前沿之时,这流言便开始满京城蔓延了。 当然,为了引导流言,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他们几人派人四处散布了一个稍稍委婉一点的版本。 也就是芷街开始动工的第一天,陆芷收到段尘第一封来信,送信的如同往年一般,是他的暗卫武三。 陆芷打开信,信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说一路上的风貌,还有他的相思,只是这相思他表达的十分委婉,不过是在说到某处美景的时候,说哪些哪些与她有着相似之处。 陆芷拿着信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始提笔回信,信中只有一句话:那天,我去送你了。 而后便将回信交给了武三。 沐浴之时,她躺在浴桶之中,睁着眼闪过的,是段尘一身戎装,骑马而行的模样,晨光笼罩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显得他是那般的高大,那般的英俊,那般的威武。 可是,一转眼,却又是左贞那瘦弱的身躯,一身戎装跟在他身后的模样……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整个没入水中,赶走那些纷杂思绪,也赶走了那些不曾经历的懵懂。 秋儿、夏儿、春儿三人互看一眼,皆是沉默不言,若是以往,她们见到世子来信,定会嬉闹着说上几句的,而小姐也定然会笑而不语,可如今,世子的信来了,她们却嬉闹不起来,而小姐的面上也没了笑容。 见陆芷在水中憋着的时间太长,秋儿忍不住担忧的唤了一声:“小姐……” 陆芷闻声从水中钻出,朝她露了个笑容:“放心吧,这是浴桶不是水池,再者即便是水池,也是困不住我的。” 秋儿等人见她挂了笑,心情也略略轻松了几分,只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娇嗔了一句:“小姐。”便作罢了。 马氏终于凑够了银子,将当家权拿到了手中,吴夫人当天便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陆芷,这银票在她的手中呆了不到一个时辰。 陆芷拿着银票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吴夫人依旧这般信任她依赖她,忧的是吴夫人对钱银的概念也着实太轻了。 好在段尘给的嫁妆算的上是丰厚,陆少傅如今有了钱银,自是不会再将这一千两放在眼里。 陆芷告诉吴夫人,自己会为她寻间铺子,做一门营生,待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便将铺子交给她自己打理。 吴夫人第一反应是拒绝的,觉得陆芷帮忙打理就好。 陆芷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十分认真的告诉她:“娘,芷儿不可能这一辈子都时时刻刻护着你看着你,尤其是芷儿嫁了人之后,会有数不清的不便,到时娘要如何?你身无分文,又没有掌家权,难道真的要如那些话本中的女子一般,被随意的圈养在后院,吃穿用连下人都不如么?!” 许是陆芷的话着实吓到了她,吴夫人闻言之后,连忙表示待陆芷交给她之后,定会好生经营。 第144章:除掉狐媚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如今人们时常议论的便是芷街了,中海对岸的船只更是借着便利,常常来到芷街这边看着。 只可惜,芷街在建造之日起,便用大大的油布给整个遮挡住了,也封了岸口码头,那些船只只能无功而返。 梁剑锋拿着陆芷的亲笔信去了江南吴家,依着陆芷的建议,在吴家人的帮助下,开始选购准备卖出的物品,最重要是以他京城人的口味,挑选酒楼菜品还有厨子等等。 吴三爷本来准备派明月楼的肖掌柜,前往京城帮他们打理酒楼,但却被梁剑锋阻了。 他笑着对吴三爷道:“陆姑娘本就欲低调行事,若是肖掌柜去了,万一在京城遇到个江南来的熟人,岂不要穿帮?再者,或许过个几年,我们会将京城的酒楼开到这姑苏来,也不一定。” 吴三爷是何等人精,听得这话当下便不再提让肖掌柜进京一事了。 陆芷将货源一事交了出去,就开始专心与鲁鑫一道打造起街道来,一般都是她画些形状,然而由鲁鑫变成施工图,再由工匠施工变成建筑或者物品等等。 为了超越原本的姑苏街,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精细精细再精细,这般一来,陆芷也忙的昏天黑地,全然顾不得原本那萦绕在心头,一身戎装的左贞,还有外间那些流言了。 然而她不在意,有些人是要在意的,流言传出的第三日,公孙雨便气冲冲的跑到邱府来寻邱诗怡了。 见到邱诗怡,她便忍不住怒声道:“邱姐姐,你看看那个狐媚胚子!明明都已是定了亲的人,却还这般恬不知耻的引诱太子哥哥,还让太子哥哥特意为了她,建了个什么芷街!她凭什么?!” 邱诗怡看了看四周,让琳儿关了门,这才笑着道:“妹妹何必动怒,左右她都已是定了亲的,即便是陛下有心将她指给太子,也是不能了。” 公孙雨闻言顿时跺了跺脚,着急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那狐媚与世子的婚事根本没有通报宗人府!” 听得这话,邱诗怡顿时一惊,右相监管着宗人府事宜,这话从公孙雨口中说出来,定然是错不了的,若是陆芷与段尘的婚事没有通报宗人府,也就意味着,这婚事是不曾得到皇室认可的,也就是说,这婚事是随时可以作罢的! 邱诗怡深深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曾在公孙雨面前失态。 她本想着,这一世终于可以摆脱了陆芷,终于将她从段弈身边踢开,段尘下聘那日,她还破天荒了饮了些小酒以示庆祝。 那晚,她就想着,原本她以为这一世,她与陆芷是不死不休的,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走到了这一步,陆芷竟然与段尘定了亲。 她以为,这是老天给她的补偿,她想着,若是将来她与陆芷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可放陆芷一条生路,权当是感谢老天让她重生一次而积德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陆芷还是阴魂不散! 邱诗怡咬了牙,转眸看向公孙雨,故作无奈道:“妹妹同我说这些,不过是徒增一人烦恼罢了,若她当真不择手段引诱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又……” 说到此处,她故意揉了揉眉间,一副心痛难耐模样:“我们也只能看着,忍着,罢了。” 公孙雨见她这般,顿时气恼道:“竟是连姐姐也毫无办法么?” 邱诗怡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有什么办法,去对付她?即便我有心除了那狐媚,以免殿下受她迷惑,我也识不得那些高人……” 言罢,她又长长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公孙雨道:“我这是有心无力啊。” 公孙雨闻言皱了皱眉:“除掉她?” “难道除掉她不是最快捷的办法么?”邱诗怡看向她道:“她与镇疆王世子都已定下婚约,竟然还能魅惑太子殿下为她建造一条街,只怕将来,即便她与世子成了亲,却依旧能魅惑殿下。” “更何况,她与世子的婚事,还未曾在宗人府备案。” 听得这话,公孙雨沉默了半响。 她不说话,邱诗怡也不催她,只一声声的叹着气,用丝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罢了。 过了良久,公孙雨终于开口:“要如何除?” 邱诗怡故作讶异的抬眸看她一眼:“妹妹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公孙雨点了点头,一脸坚定模样:“太子哥哥本该成为一代明君,岂能被那狐媚给魅惑了去?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太子哥哥,那狐媚必须得除!” 邱诗怡闻言,掩下唇角快要露出的笑意,露出一副同仇敌忾,又感动模样:“妹妹对殿下当真是一片痴心,若是……若是妹妹下定了决心,姐姐倒有一个法子。” 公孙雨闻言,立刻附耳上去,二人在屋中商议了许久,许久。 段尘接到陆芷的回信,是在行军路上的某日黄昏,他看着信中的那仅有的一句话,俊脸之上神色复杂。 一旁武二见状,叹了口气:“爷当初就该同世子妃说清楚才是。” 段尘垂了眼眸,将手中信收于袖中,抬眸看向夕阳低叹一声:“若是知晓,她竟会在那刻动了情,我说什么也不会抱着侥幸,不将左贞之事告知于她。” 武二闻言面上一喜:“爷是说,世子妃终于明白爷的好了?” 段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夕阳沉默不语,正在这时,有一劲装女子策马而来,此女子正是左贞。 左贞来到段尘身边翻身下马,收牵缰绳,朝他灿烂一笑:“世子,往西三里有一湖泊,湖水清澈清凉,可做饮水之源,世子可要去看看?” 段尘闻言仍是看向夕阳,语声淡淡道:“你在军中,就当遵守军纪,寻找饮水等事自有探兵,我与左相曾约有三章,你若再犯军纪,三次之后便会被遣回京城。好自为之。” 言罢,转身进入大帐,竟是从头到尾未曾看上左贞一眼。 左贞面上原本那灿烂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而后渐渐退散,武二看了有些不忍,开口劝道:“自爷十一岁认定了世子妃后,爷的眼中心中都只有世子妃一人,左姑娘又何必如此?” 第145章:话太多了 左贞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垂下的帐帘。 武二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掀了帐帘也回了帐中。 左贞一人独自站在帐外,轮值的将士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未见。 良久过后,她突然转了身,牵着马来到另一处营帐,将手中马缰丢给门前守卫,掀了帐帘迈入营中:“三哥,将这军中纪律一一告知我!” 大半个月过去了,芷街建设之中,陆芷能帮的上忙的事情已经极少,清闲下来的陆芷便开始为吴夫人挑选铺子了。 芷街是个好去处,但可惜,她得避嫌,只能另寻他处。 在街上转了几天,仍是没有寻到合适的,要么就是地段太差,要么就是地段好,但价钱太贵。 最后还是厉弋阳,在某次毓庆宫书房的夜晚碰面时,主动提起来,说他名下正好有一处铺子地段不错,而且小有盈利,做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她若是愿意,可以用芷街的一间铺子来同他换。 他是有备而来,说完之后也不管陆芷同不同意,就将铺子的房契地契,还有账本都给拿了出来,放到了陆芷的面前。 陆芷略略翻看了一遍,发现厉弋阳给她的铺子甚是合适,凭借着良好的地段,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不会亏的太厉害,而且这个水粉铺子并没有很大,只不过略有盈利罢了,与她想给吴夫人寻的,不谋而合。 厉弋阳似乎怕她不同意,又抛出了一个条件:“你若愿意,这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全部都交给你了。” 芷街虽然前景看好,但究竟如何还是未知之数,而厉弋阳的铺子确实实实在在正在盈利的,这生意其实是他亏了。 陆芷看了看手中账册,想了想开口道:“芷街的铺子,除了地契我能做主之外,房契乃是我与殿下各一半,而且当初咱们想的便是,这铺子既不租也不卖,而是寻了伙计掌柜,将铺子经营起来。” 厉弋阳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一间换一间,换给我的铺子就独立了,进货我给银子,但卖出去的利都归我,说白了,这铺子虽在芷街,却是独立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陆芷看着他笑了笑:“但我的意思,你却不明白。你给了我地契房契,我却只能给你地契还有一半的房契,而且原本我们并不打算租售铺子,铺子的盈利都归我们所有,所以才会花了那般大的力气去重建街道。” 厉弋阳乃是户部尚书之子,自幼看的学的都是这些,陆芷说了那么多,他哪还能不明白,当下磨着牙道:“我再出一千两,算是重建那铺子的银子!” 陆芷闻言还是摇头,厉弋阳有些急了:“那你到底要如何?!” “不若这样。”陆芷没有继续卖关子:“你给我地契房契,我只能给你地契还有一半的房契,另一半的房契归殿下所有,这个你需要自己去要,建设铺子的钱我不要你补,但作为一个出了一半银子的人,我有权要求抽一成的利。为了弥补那一半房契的不足,这一成利我便不收了。” 说来说去,陆芷其实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个,这芷街的铺子,有一半是段弈的,她即便有心换也是做不得主。 只不过当着段弈的面,她不能将话说的太明,既不能直接说换,更不能故作大方模样,因为她若开了头,段弈那边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为之了。 厉弋阳听明白了,而且也听懂了,他从袖中取出折扇,一路快走来到书桌旁,打开折扇,一边打扇,一边谄媚道:“殿下,如今可是立夏了,虽是夜间,但还是有些热吧?” 段弈仍在看着奏折,对他的谄媚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厉弋阳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继续谄媚着道:“殿下,臣这扇打的可还好?您是喜欢风大些,还是风小些?” 段弈闻言冷冷道:“本宫喜欢清静些。”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鲁鑫和陆芷忍不住就笑了,厉弋阳的脸笼罩上了几分尴尬,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仍旧扬了谄媚的笑,再接再厉道:“殿下您瞧,您让臣去办的事情,臣已经妥妥的办好了,只不过臣没有收银子,而是换了个法子…” 段弈淡淡看他一眼:“你话太多了。” 厉弋阳眨了眨眼,面上虽有几分愧色,但却依旧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同意了?” 段弈皱了皱眉,略略沉吟片刻:“两成的利。不然你可以选择收银子。” 厉弋阳苦了脸:“殿下,咱能不能不要那么狠?” “不能。” 就在这般打哑谜的谈话中,厉弋阳最终以交出两成利,还有一间铺子的代价,换得了芷街的一间铺子。而陆芷,也得到了她心中合适的铺子。 只不过回去的那晚,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很快入睡,而是躺在踏上,耳边回荡着厉弋阳那句:您让臣去办的事情,臣已经妥妥的办好了。 第二日陆芷与厉弋阳一同去了水粉铺,办理的交接的事情,陆芷大概看了下帐,将从前的盈利都给还给厉弋阳,还有铺子里的库存,也按照进货的价格,折算成了银子,一道给了他。 厉弋阳原先是不肯收的,陆芷却只道:“亲兄弟明算账,不然你那两成利给的可就亏大了。” 听得这话,厉弋阳这才勉强收了银子。 接下来近半月的时间,陆芷便熟悉着水粉铺子,从进货,到品种类型,都一一开始研究起来,这并不是她必须做的,而是因为着实有些闲。 半个月后,梁剑锋从江南回来了,他不仅仅带了一船的货物,还带了一船的人来,那浩浩荡荡的架势,惹的人们议论了好几天。 芷街的建设也进行到了尾声,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陆芷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她却突然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约她在初八那天,前往京城西郊的一处庄子,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 陆芷对长公主的印象并不坏,而且当初秋儿的事情,若非她手下留情,秋儿早就香消玉殒了。如今她邀了自己参宴,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再者,她乃长公主,是段弈的同胞姐姐,自己也没资格拒绝。 第146章:回信遇袭 陆芷趁着几日空闲,将水粉铺的账册整理成简单模样,然而连地契房契,一起交给了吴夫人。 吴夫人拿到这些着实是有些忐忑的,但陆芷却是不管不顾,带着她去了铺子,将掌柜的引荐给她之后,便撒手不管了。 段尘的第二封信姗姗来迟,整封信足足有二十页之多,而且墨色不一,显然并不是一日写完的。 陆芷展开,第一页上写着某月某日,收到芷儿回信,心甚痛之,恨不能不管不顾返回京城,同她细细解释,将她好生安抚,初见她心动,却不曾想又遇那日场景,吾近二十载鲜有悔事,瞒芷儿不报与左相约定之事,乃生平第一悔事。 恰逢左贞寻来,心甚厌之,随意寻了个借口将其呵斥一番,然却不能平心中懊恼半分。 第二页,某月某日:今日行军遇雨,西北之地鲜有雨水,当地人言乃是吾军带来的好运,特备好酒好菜招待,然有军纪不能扰民,故而只留下酒菜,拒了同乐之请。 看着落雨,不禁想起江南,江南每到梅雨季节,便连连降雨。那一年,吾为芷儿之事烦心,便呆在别院,看了一月落雨,这才恍然,既是上天注定又何必逆天而行?不若顺之,从之,也免去挣扎之苦。 如今再看,芷儿便同那江南烟雨,看似柔弱实则倔强,恼怒起来,连下三月,神仙也得求饶。 第三页,某月某日…… 陆芷看着看着,唇边不禁淡淡扬起笑容,段尘这二十页的信,写的是他二十天所经历的事情,与心情。就好似他站在她的面前,同她娓娓道来一般。 他并没有刻意回避左贞的问题,每一次左贞来寻他,他都写了,而且还写下自己当时说的话,以及是怎么对待她的。 陆芷发现一个问题,一开始段尘拿着军纪来说左贞,左贞便严格遵守军纪,绝不再犯。 然后,段尘开始拿她是女子的身份来说她,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但左贞还是接受了。 再后来,段尘又说她无品无阶,不得入主帐更不能无事寻他,左贞还是接受了。 再再后来,段尘也没了说词,甚至在信中向陆芷寻求起办法来。 最后,甚至破罐子破摔,说实在不行,他就领军先行出发,将左贞留在大军之中。 陆芷看着看着,笑容也渐渐淡了,她想了想开始提笔回信,说了下自己的近况,还有那芷街的事情,然后说了对左贞的看法。 她说,左贞是个难得的性格坚韧的女子,不仅有才学而且还是个会武的,甚至能跟上他的步伐。 她说,她羡慕左贞这样的女子,羡慕她的勇气,也羡慕她的洒脱。 她说,就如同他当年烦恼她的事情一般,如今他也在为左贞烦恼着,不若如对待她一般对待左贞,听之认之,且看之。 她说,三年时间很长,她会守着承诺等他回来,守着心头那一点曾经的悸动等他回来,然而,她需要的却是一个能够看清本心,且坚定的本心的未婚夫。 因为,那是决定他与她能否长久的基础。 最后她说,她理解他的难处,但莫要意气用事,在她心中,他一直是谋定而后动,算无遗策的,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左贞,而失了办法。 她的回信,虽然没有二十页之多,但也是厚厚的一封,将这厚厚的一封回信交给武三之后,陆芷便出发前往西郊,准备为长公主贺寿了。 长公主过生辰,应当是宾客满棚,但一路上陆芷都没有遇到同去西郊的人。 出了西城门,还要往西走上十几里,才是长公主提及的那个庄子,而越往西走越是荒凉,竟连人影也瞧不见了,只余下她们这一辆马车,在小道上吱吱呀呀的走着。 赶车的车夫都有些怀疑,陆芷报的地址是不是对的,陆芷拿出帖子看了看,再次确认长公主提到的庄子确实是那里没错。 此次,她只带了秋儿一人出来,因为是去给长公主贺寿,若是丫鬟带多了,不但有摆谱的嫌疑,而且人越多这危险就越多。 毕竟能与长公主来往的,身份都是高于她的贵人,一句话不对,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身边的丫鬟们。 秋儿与陆芷坐在马车上,看着这荒凉的地方,心头也是有些发毛:“小姐,会不会有认假传长公主的帖子啊?” 陆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会,这帖子盖有长公主的印玺,这个是不能假冒的。这帖子确实是长公主所发。”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因着车夫的急勒,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车厢内的秋儿与陆芷,险些一个不稳撞到车厢上,秋儿刚稳了身形,见陆芷无恙,便恼声道:“车夫,你这是怎么赶的车?!” 车厢外传来车夫颤抖的声音:“这……这……” 陆芷一听顿时皱了眉头,上前掀了轿帘往外一看,却顿时被眼前场景给惊到了。 因为此刻,有十多人黑衣人蒙着面,手持长剑已将马车团团围住。 见得陆芷出来,有黑衣人大声问道:“可是陆氏啊芷?!” 陆芷皱眉:“正是,敢问诸位……” 她话未说完,便停得一声:“上!”而后这数十人便直奔马车冲杀了过来。 陆芷急忙放下轿帘,对有些慌了神的秋儿道:“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待我让你睁开时再睁开!” 秋儿闻言,立刻捂上耳朵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陆芷静静的坐在马车之中,她并不担心外间的那些黑衣人,因为她知道谢清就在她身边。而这十多个黑衣人显然并不是谢清的对手,甚至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她担心的是,到底是何人要她的命! 帖子是长公主发的,这点绝不会有错,也就是说时间、地点都是长公主定的,那么,究竟是谁会知晓这些,而长公主为何要安排这些,因为今日显然并不是她设宴过生的日子,否则,这一路就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不期然的,陆芷脑中就蹦出一个人的人名来,邱诗怡! 第147章:天衣无缝 即便是捂着耳,闭着眼,但秋儿仍旧知晓在这马车之外发生了什么。 那渐渐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中,她想装作不知晓也难。 但,她不怕。 有陆芷在,有谢清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耳边回荡的是马车外的杀戮声,是剑剑入肉的沉闷声,鼻尖萦绕的是浓浓的血腥之气,然而陆芷却还有琢磨着,到底自己哪里得罪了邱诗怡?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嫉妒,她是不信的,邱诗怡能够容的下公孙雨,就代表并不是如她一般善妒的人,嫉妒定然是原因之一,但绝不会是决定性的。 至于为什么她会想到邱诗怡,陆芷表示,除了因为与长公主有关,同时又与她有关的人,除了邱诗怡外没有旁人,更重要的是一种直觉,一种对天敌的直觉。 一炷香过后,外间传来谢清声音:“坐好了。” 陆芷嗯了一声,而后马车便渐渐驶动起来,那浓郁的血腥气也离她们越来越远,那修罗之地也被马车渐渐抛在后方。 谢清驾着马车,车辕上坐着已经被点了昏睡穴的车夫,他并没有立刻回城,而是驾着马车来到了郊外一处溪水旁停了下来。 马车刚刚驶动的时候,陆芷便让秋儿睁开了眼,秋儿十分乖觉,既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四处张望,她只是上前握了陆芷的手,不知是安慰陆芷还是安慰她自己。 马车停了下来,秋儿与陆芷下了马车,陆芷这才发现昏死过去的车夫,还有喷洒在马车上血迹。 谢清看了二人一眼,对陆芷道:“这马车全是血迹,必须清洗干净,晾干去了血腥之气后方可入城。好在如今已是夏季,应当要不了一个时辰便会干了,你在一旁坐着,看好了车夫,万一他醒了,莫让他在惊慌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 陆芷点头应下,谢清便牵着马车驶入了浅浅的溪水之中,秋儿见状急忙上前,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谢清看了一眼她长长的裙摆,还有裙摆之下的绣花鞋,淡淡收回目光,弯下腰,将溪水泼洒在马车之上:“算了,你陪着陆芷便好。” 秋儿闻言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在岸上退去鞋袜,将裙摆挽起在膝间打了个结,便迈入溪水中,弯腰拘水,清洗起马车来。 谢清略略抬眸,瞧见的便是一双天生的玉足,还有那笔直雪白的小腿。 他移开目光,可偏偏每次弯腰都避无可避的瞧上一眼,半响之后,他叹了口气:“还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 因着是新溅上去的血迹,马车又青色,故而清洗并没有费多少工夫。 等到马车快要晾干之时,谢清才将车夫弄醒,告诉一脸惊悚的车夫,陆芷遇到了山贼,幸好有他暗中保护,这才逃脱出来。 陆芷补充道:“你受了惊吓,故而昏倒了,我们脱险之后,便在此处等你醒来。” 车夫闻言之后,顿时自责不已,怨怪自己胆子太小,竟吓昏了过去,非但将陆芷置于危险之中,还要陆芷反过来照顾自己。 秋儿在一旁宽慰他,说当时晕倒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自己也是晕倒的,人的胆子是天生的,陆芷都没有责怪,劝车夫就不要再自责了。 听得秋儿也晕倒了,车夫面上的自责愧疚,这才淡去了些,行了大礼感谢谢清的救命之恩,而后才重新赶着马车回城。 回到了陆府,春儿夏儿急忙跑了过来,春儿手中拿着一个帖子,嘟着嘴道:“长公主府的宫女实在太可气了,弄错了宴请地址倒也罢了,竟连时日也弄错,这更正的帖子又来的这般晚,小姐都出了门好一会这帖子才到,奴婢们想追都追不上。” 陆芷接过帖子打开,只见那宴请的帖子,时间变成了明日,而地点变成了长公主府,再不是那个荒郊野外莫须有的庄子了。 秋儿在一旁神色复杂,看向春儿问道:“公主府的帖子,只有送给小姐的出了错么?” “那倒不是。”春儿摇了摇头:“据那送贴的宫女所言,这一批帖子全都出了错,做晚她挨家挨户的送了,因着陆府离长公主府太远,故而没有来的急,今儿个一早她便来了,可不曾想小姐已经出门。” 秋儿闻言没有再问,一旁陆芷将帖子递给春儿,抬脚迈入屋中:“备水,我要沐浴,秋儿一路也奔波累了,下去歇着吧。” 秋儿应了一声便退下了,春儿与夏儿听闻陆芷要沐浴,并没有多想,毕竟如今是夏季,陆芷又在外奔波了一上午,出了些汗不舒服要沐浴,也是正常,当下便去备水忙活起来。 陆芷坐在桌旁歇着,眉间皱了又皱,长公主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女子,行事可谓是滴水不漏,无论是上一次让秋儿跪在邱府门前请罪,还是这一次所谓写错帖子的借口。 若是她的身边没有谢清,她定会死在那荒郊野外,而这事情也定怪罪不到长公主的头上,因为一早长公主便派人来送帖子了,怪只怪她出门出的太早。 没有人会说,那是因为那错帖上,定的地方太远,她不得不早早动身,即便众人心里都清楚,也不会有人敢这般说出来。 因为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仅仅是正德帝与萧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当今太子的同胞姐姐,又岂会有人因为这一小小的失误,而对她横加指责? 所以,陆芷也不能,既不能将这次涉险的事情,怪罪在长公主的身上,也不能说长公主半个错字。 若这一切背后的主使真的是邱诗怡,陆芷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只可惜,她们不知晓自己身边还有个谢清,任何武力的暗算埋伏都不过是白费力气。 而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不能说是吧? 她不能说,但有人能说! 陆芷出声唤来谢清,看着他笑了:“谢大哥,若是芷儿没有记错,当初你是说奉太子之命来保护我的是吧?那如今我出了事,谢大哥是不是该据实回禀呢?” 谢清看着她的笑容,也扬了唇角:“我就知晓,你不会这般轻易算了。”言罢,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原地。 第148章:拍醒蠢货 看着谢清消失,陆芷这才后知后觉的考虑起一个问题来。 她这般,算不算是利用了段弈?算不算是借他之手,为自己出气? 不过话说回来,谢清即便不是他派来的,也定然与他有几分关系,即便自己不说,谢清最终是不会将这事瞒着的,如今这般,只不过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别罢了。 这般自我安慰一番,她果然就不那么心虚了。 再说,他也不一定会为自己出头不是? 谢清不声不响的出现了在毓庆宫,段弈午间小憩,一睁眼瞧见的便是他立在床头瞧着自己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坐起身来,未曾唤宫人,而后揉了揉眉间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清闲闲的依靠在床榻的柱子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什么,就是你的小宠物,今儿个差点被人砍死了,幸好你爹高瞻远瞩,派了我一直护着,这才救了她一命。” 段弈闻言眸中冷光顿时大盛:“是何人?” “不知。”谢清甚是不以为意:“一群三流的习武之人,抹去了身上所有能代表身份的印记,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有备而来预谋已久。” “哦,对了。”谢清淡淡道:“这事还与长公主有关。” 不等段弈发问,他便将长公主发了帖子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清楚楚,说完之后站直了身子,对段弈道:“我还要同你爹,高瞻远瞩的当今陛下再汇报一次,就不多留了,告辞。” 谢清走后,段弈一人皱眉在榻上静坐良久,这才唤了颜二前来,吩咐他两件事:一件,查一查长公主最近与谁接触比较频繁,尤其是那些关系较为融洽的;第二件就是去查最近有没有权贵之家的家仆或者护院突然少了的。 颜二领命而去,段弈这才出声唤来小福子伺候他起身。 段弈伸手,任由小福子为他整理衣衫,状似无意开口道:“明儿个便是长公主的生辰了吧?” 小福子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笑着道:“奴才还以为殿下忙忘了呢。明儿个确实是长公主的生辰,两天之前,长公主便送了帖子来,让您明儿个去一趟,但您一直没说是否前去,奴才便一直没提这事。” 段弈嗯了一声,又淡淡道:“长公主乃是本宫同胞姐姐,她的生辰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却不知备些什么礼好。” 小福子有些不大明白:“往年,不都备些外间送来的新奇玩意么?” 段弈闻言,眼皮也不曾动上半分:“均是这些也未免失了心意,她是本宫胞姐,情分自然不比旁人。” “对了。”段弈突然挑了挑眉:“本宫记得她幼时尤其喜爱蛇,曾经还偷偷养过,你去寻几十条蛇来,明日给她送去,她定然欢喜。” 小福子傻了眼:“长……长公主竟是喜欢蛇的么?” 段弈点了点头:“本宫不会记错,你且去寻了,然后用黑布细细包裹好,定要送到她的手中,由她亲自接了,本宫的心意这才算是传达到了。” 小福子有些不大敢信,但这是段弈的吩咐,而段弈这般吩咐这般强调,定然是有目的,当下便点头应下,转身出去安排了。 且说今儿个一早,公孙雨便来寻了邱诗怡,邱诗怡一见她顿时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琳儿,而后压低嗓子怨怪道:“我不是让你今儿个不要来寻我么?” 公孙雨一脸委屈模样:“可……可是我控制不住,唯有来寻姐姐,心里才会踏实些。” 听得这话,邱诗怡无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都来了,说这些也是无意,你就在我这,咱们一同等消息吧。” 两人于是就这般干坐在房中,焦急的等待起来。 然而,她们等到了中午,却没有任何人前来回话,邱诗怡不禁皱了眉头对公孙雨道:“你寻的人,是否可靠?不管成与不成,这个时候都当给个回信了!” 公孙雨也是一脸焦急模样:“这些都是我爹精挑细选的护卫,武功并不弱的,一共十多人,对付区区一个陆芷当是手到擒来。既然遇了什么阻碍,也当给个回信来才是!” 邱诗怡皱了眉头,眼看着就要到了午时,她终于安奈不住了,转身对琳儿道:“去,让你的人去陆府看看,陆芷是否回来了,切记,定要自然,万不可露了半点马脚。” 琳儿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的。”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琳儿急急回来了,见到邱诗怡便立刻禀道:“回小姐的话,我的人去了陆府门前,恰好见她乘车归来。” “什么?!” 邱诗怡与公孙雨皆是一惊,邱诗怡急忙问道:“她可受伤?带出去的人可有少了?马车可有异状?” “没有。”琳儿答道:“奴婢特意让那人留意了的,据那人所说,陆芷是怎么出去的,便是怎么回来的,车夫没有变,马车也没有变,包括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完好无损的一同回来了,马车也没有破损分毫。” “怎么可能?!”公孙雨跳了起来:“这不可能的!” 邱诗怡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她这般大呼小叫,当下道:“或许,是你的人犯了蠢,根本没有在约定好的地方埋伏,根本没有遇到陆芷!” “不可能的!”公孙雨恼声道:“他们都是些好手老手,从未办错过一件事,岂会犯这样低等的错误。再者退一万步,他们就算犯了这样错误,没有遇到人,此刻也该撤回了才对,再不济,也该给我个回信。可是,他们人呢?!” 邱诗怡听得她的话,顿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当下道:“你快些回去看看,看看他们是否已经回府,若是不曾,切莫出屋,更不要去寻,明日长公主的宴席,你也要装病不去。” 公孙雨不依:“消失的可是我相府辛辛苦苦培养的护卫,怎的可以不闻不问?再者,明儿个是见太子哥哥的机会,我岂能装病不去?” 邱诗怡简直根部的一巴掌把眼前这个蠢货给拍醒,然而她并不能,她只能耐着性子好生道:“你那些护卫若是真的失踪,那定然与陆芷脱不了干系,你若去寻,岂不是白白暴露自己?明日长公主设宴,你若不担心被人瞧出,也尽管去便是。” 第149章:群蛇乱舞 公孙雨显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经过邱诗怡一番警告之后,第二日乖乖的在家装病休息了。 第二日是长公主的生辰,陆芷本想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早早去了公主府,让某些人瞧瞧自己非但毫发无损,而且过的有滋有味。 只可惜,晚间时候谢清回来告知陆芷,段弈让她第二日不要前往长公主府了。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故意嘟了嘴道:“我若是不去,岂不是证明我怕了那些人?她们在宴席之上瞧不见我,还以为我受了惊吓,卧床不起了呢!” 谢清同她一起多年,岂会不明白她这般故作姿态是为了何事,当下笑看她一眼道:“行了,莫要装了。如你所愿,有人准备替你报仇了,他让你明日不要去,自然是为了你好。” 听得这话,陆芷弯了眼,笑眯眯的点点头:“好吧,那我先暂且忍耐一日,后日再告诉那些人我过的很好便是。” 谢清闻言无奈摇头:“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不卖乖。” 翌日,陆芷让秋儿与夏儿去公主府回信,称自己有故人来访,故而无法前往公主府为长公主贺寿,还望长公主莫怪。然后还吩咐秋儿,传了话后莫要急着回来,留在附近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午时二刻的时候,秋儿与夏儿咧着嘴回来了,那笑容简直快要挂到了后脑勺。 见到陆芷秋儿急忙道:“小姐,今儿个你幸好没去,你不知道,今日太子殿下命人捉了几百条蛇,用黑色的箱子装了满满一大箱。然后,亲自送到了长公主面前,还笑着同长公主说,是长公主幼时最喜爱之物,让她一定要亲自开箱。” 听到这里,陆芷顿时扬了笑,春儿急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夏儿笑着接了话:“后来长公主自然是亲自开了箱子,你们可不知道,那箱子一开,满满一箱的蛇瞬间吐着杏子就开始往外跑,长公主当时就吓得险些昏死过去,那满屋的宾客淹没在群蛇之中,尖叫的尖叫,晕倒的晕倒,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秋儿点了点头:“据说,太子殿下与身边的人都是抹了驱蛇粉的,就他们身边无蛇,其它的人,都被蛇给淹没了。当时太子殿下冷冷看着,还问长公主是否喜欢这个礼物,他可是特意命人准备的,因为幼时他见长公主养过一条小蛇,还用来吓过身边宫女。” 最后,夏儿做了完结发言:“太子殿下都这般说了,长公主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勉强称起笑意,说谢过太子殿下。” 陆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对这种长条形,软软的,又冷又湿滑的东西,天生就有些怕意。 听完了夏儿与秋儿,好似身临其境的陈述之后,她抖了抖身子,拍了拍胸口,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前去,否则那满地的蛇定会成为她的噩梦。 可惜啊,不知道邱诗怡当时是不是在场,若是在场,没有瞧见她当时的神色,还真是可惜了。 陆芷扬了唇角,三舅曾对她说,生意场上也好,人生也罢,但凡是想要弄垮你的人,就都是你的敌人。 对待敌人,只有先下手为强,想要表现你的慈悲,也要在打垮她们,让她们毫无还手之力之后,才行。 而在此之前,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将自己推向火坑。 这番话,她深以为然。 她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她死,也不知道是为何,但是可以肯定,长公主参与其中,邱诗怡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长公主好好的一个生辰宴,就这般毁在了段弈亲自送去的群蛇之中,参加宴席的宾客都是些女客,因这场蛇灾,回去之后连着几日闭上眼,都是群蛇乱舞的场景。 邱诗怡自然也不例外,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不管她洗了多少次身子,却依旧能感觉到蛇爬上手臂和身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每缠绕她一分,她就越能体会,段弈对陆芷的心意,自然的,她对陆芷的恨便更深一分。 公孙雨又来与她商议,问她要如何除掉陆芷,右相府的护卫自伏击陆芷之后,便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点回响也不曾留下,可见,陆芷身边定有高人相护,或者这高人还不止一个。 陆府自然没有这个能力养这样的高人,而这个高人是谁派在陆芷身边的,自然不言而明,除了太子就是段尘,而她们一致认为段弈的可能比较大。 如果说一开始,公孙雨对除掉陆芷这个事情,只不过是因为觉得陆芷勾引了段弈,而段弈的眼里只有陆芷,这让她十分恼怒罢了,而从相府护卫失踪开始,就变成了恨意,而且是除之后快! 邱诗怡瞧着她说起陆芷,那咬牙切齿和满满恨意的模样,唇边不由扬了笑。 前世,她与公孙雨同为段弈侧妃,虽然她也拉拢过公孙雨,但公孙雨此人太过清高,不屑为之。若是前世公孙雨如今世这般恨陆芷入骨,她的结局或许就不会那般了。 邱诗怡想了想,决定是用到琳儿那毒鱼的时候了,既然她与公孙雨截杀陆芷的事情已经被她知晓,也不怕再多上一桩。 邱诗怡同公孙雨略略说了一番厨子和毒鱼的事情之后,公孙雨拍手称妙,她笑看着邱诗怡道:“姐姐不若让长公主赐膳,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邱诗怡摇了摇头:“长公主因着知晓了咱们截杀陆芷,已经对我动过怒,加上太子在她生辰上那一出,短期之内,她是不会再听我的了,再说,若真的让她赐膳,这不明摆着有问题么?陆芷不傻,到时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公孙雨皱了眉:“那要如何诓骗她吃下毒鱼,就如同姐姐说的,她可不傻,绝不会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邱诗怡闻言笑了笑:“我自有办法,让她毫无察觉的将这鱼给吃了,而且就算事情败露,亦或是事成之后有人追查,这事也绝不会追到咱们的头上来。” 第150章:段尘决断 群蛇乱舞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一封密信连带着陆芷的回信传到了段尘手中。 段尘一一看了,面上冷色一片,一旁武一瞧着他这番模样,有些心惊:“爷,你这是?” 段尘冷冷看他一眼,将密信与陆芷回信丢到他与武二面前,二人捡了信,细细看了,面上都是惊诧。 武二有些不敢相信:“爷……这……” “这如何?”段尘冷哼一声:“我出征在外,与左相妥协,带着左贞行军,为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么?!他们竟然如此诓骗与我?!” 武一面上也有了恼色:“当初王爷同世子说好的,只要世子此次带上左贞,不管如何,一年之后,他定然禀告宗人府,落实你与世子妃的婚事,而且在婚娶方面绝不在勉强世子,可……” 武二白他一眼,转眸看向段尘道:“世子,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是。”武二低了头,沉声道:“如今王爷不但没有如约对世子妃相护,而且故意允她与太子来往,甚至让世子妃无人相求只能求助太子,显然已经背弃了当初与世子的约定,再者,王爷还故意隐瞒了这一切,若非长公主府内密探报了长公主生辰一事,只怕世子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段尘闻言皱眉:“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听得这话,武二抬起头来看向段尘,一字一句道:“王爷有逐鹿之心,这点从未隐瞒,王妃乃世子生母,世子当比属下更明白她的意思才是,可是,无论是王爷也好王妃也罢,从未考虑过世子的想法,世子难道当真要这么愚孝下去么?” 一句愚孝,让段尘瞬间冷了面色,武二却好似未见,仍继续道:“世子,属下与几十万王府将士,如今追随的不是旁人而是世子,若是世子这点都无法分辨,仍愿意为了一个孝字,忍当今陛下迁怒,忍王爷王妃手段利用,那么,距离你忍世子妃另嫁,只怕就不远了!” “武二!”武一闻言急忙呵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今儿个脑袋进水了?怎么比我还糊涂起来?!” 武二没有理会武一,而是抬眸看向段尘道:“属下有没有胡说,世子当心中清楚才是。” 段尘垂眸没有回答,他不说话,武一与武二也不再开腔,只默默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过了许久许久,好似静止不动的段尘,这才悠悠开口道:“我将芷儿交给他们护着,他们却故意允她与段弈往来,他们一直不曾通报宗人府,我与芷儿的婚事,无非不过是想,待这三年之内,芷儿……芷儿与段弈成了亲,好逼我断了最后一丝骨血之情,将怒火引到段弈身上罢了。” “自我记事,他们便从未瞒过我的身世,为的是什么,我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我一直在想着折中的法子,能够破了此局,可显然如今这局已无法再破。” 段尘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好似做了什么决定:“唤宋成入京吧。” 听得这话,武二面上一喜:“爷这是当真……” 段尘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再忍就是愚孝,他们不是口口声声为了我么?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那……”武一看了看帐外,有些犹豫:“那左姑娘怎么办?世子妃的信中,显然认定爷已经对左姑娘动心,竟拿自己与左姑娘相比了,若是再留着,只怕要出乱子。” 听得这话,武二笑看他:“想不到你一个大木头,对男女之事却如此细腻,连世子妃,这般小小的隐秘的心思,都被你瞧出来了?” 武一闻言,顿时瞪眼:“你说的这事什么话!我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好么?!” 武二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段尘道:“左姑娘,只怕一时半会还无法送走,世子既已下了决断,就当明白朝堂之上非左相不可。” 段尘点了点头:“与左相之约自然不能失言,但芷儿误会已深,我断不能再将其留在身边,传令下去,进入西域长府之后,左骑营留守边界。违令者,以违反军纪论处!” 左骑营是左相嫡次子所在之营,左贞也是挂名在旗下,这才能够随军出征,如今段尘将左骑营留下镇守边界,显然就是要将左贞给留下的意思了。 武二闻言挑了挑眉,自家爷除了对世子妃外,对旁的女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 又过了一月有余,正式进入三伏之后,芷街终于露出了它让人惊叹的样貌,开始营业了。 正式开张营业那天,陆芷很想很想去瞧瞧,奈何为了避嫌,只能忍着,让春儿夏儿秋儿三人前去观看一番,而后回来同自己说。 春夏秋三人整整去了一日,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累脱虚的模样,三人告诉陆芷,街上已经不能用人多来形容了,根本是人山人海,走都都不动啊! 人都多的堵起来了! 就连为了证明这街当真与自己有关,而特意去捧场的段弈,都被堵在了明日楼里,她们走的时候,段弈还被堵在顶楼雅间,出不来呢。 陆芷闻言顿时笑了,眼前仿佛已经瞧见,段弈黑着一张脸,在雅间内看着楼下拥挤到无法走动人群的模样。 她默默笑了片刻,这才问人们对芷街的反应如何?对明日楼的食物可还喜欢,对街上商铺卖的东西可还满意? 春夏秋三人一一答了,去了的人都对芷街表示了惊叹,就连她们刚去的时候,也被震撼到了,她们着重表述了那些楼是如何精致如何高大,还有店内的陈设,每一家都是精致无比。 描述完这些,她们这才说了众人对商铺所卖东西的反应,大多数都是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精致之物,唯有小部分官家小姐少爷,表示这些物品虽然精致,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物件,总的来说,商铺里卖的东西是受人追捧的。 第151章:宋成入京 至于明日楼的食物,那自是不用说了。 梁剑锋乃是一品大员之子,自幼养尊处优,能满足他口味的东西,自然能满足的了其它人,更不用说,他还考虑了三五好友的口味,而特意选的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芷街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都让这些所谓高人一等的京城人士惊叹了。 这一点,在晚间送来的账面上,更是体现的玲离尽致。 芷街是不开夜市的,这也是经过几人商量之后的决定,故而在每日闭市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由厉弋阳整理了每日账目之后,将账册交给陆芷。 平日里,也是厉弋阳负责安排芷街的进货等。 因着江南离京城较远,虽有水路直达,但运输却并不方便,故而统筹安排采购,采购多少也是个费心费力的活。 但显然厉弋阳是要接任户部职位的,所以这点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而陆芷要做的事情,就是核对厉弋阳每日送来的账册,从每日出货的数量,还有卖出的数量来统计每日利润,另外每月与吴家对下帐,确认无误之后,便安排厉弋阳付银子。 为了照顾陆芷避嫌的想法,他们约定,将账册放在陆府后门某处青石之下,只要陆芷每日派个人送取即可。 瞧见了第一日的账面,陆芷忍不住咋舌,这芷街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当真是只多不少了。 看着每家商铺的盈利,陆芷着实有些后悔,拿芷街的一间铺子,同厉弋阳换了。 当然,芷街不可能永远如今日这般繁荣下去,今日不过是个盛况罢了,往后会逐日递减,直到趋于稳定。芷街到底能不能长期的日进斗金,还需要靠着口碑才行。 “小姐何故叹气?”秋儿为她添了盏灯,正巧瞧见她看着账面叹气,不由有些疑惑道:“莫不是今日看热闹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少?” 说完,她又皱了皱眉:“不应该呀,奴婢今儿个瞧着,或多或少,大家都买了些的。” “我不是叹芷街,我是叹自己。”陆芷又叹一声,合上账本:“你瞧,我原本只是想着,傍着对岸的风月营生做些生意罢了,想都不曾想过,会有今日这番局面。” “其实,有太子和厉弋阳等人,这芷街是不是姑苏样貌,卖的是不是姑苏之物,都已不重要,有了他们的人面,还有财力,做什么都会有今日这番局面,而我,顶多是锦上添花。” 她伸出一只手来,比着小指尖尖,一脸沮丧道:“还是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花。” 秋儿见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看向陆芷道:“小姐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若非小姐,太子殿下岂会做这商人的营生?再者,太子与几位公子的人脉财力确实重要,但还是要有特色和口碑,这生意才会长久的。” 陆芷闻言点了点头,看着秋儿有些感叹:“我如此聪慧又贴心的秋儿,也不知哪个家伙有福气能够娶了去。” 听得这话,秋儿面上一红,娇嗔道:“小姐还是先考虑自己才是。” 她刚说完,便发现陆芷面上的笑容淡了,自知说错了,急忙道:“小姐莫要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奴婢不过是……” “无妨的。”陆芷摆了摆手:“我仔细想了想,如今我不过十二有余,未及十三,还有两年多才及笄,现在考虑婚事确实太早了,眼下还是多挣银子要紧。” 秋儿想了想段尘,又想了想随军的左贞,再想了想芷街,十分果断的点头:“小姐说的极是,这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芷街人挤人的盛况,持续了近十日,才堪堪有些好转, 再过两日,便是陆芷第一次向段弈汇报的日子,但她却连芷街都不曾去过,着实有些不妥,故而翌日一早,让春儿准备了一辆去了陆府标识的马车,带着春、夏、秋三人往芷街而去。 虽然图纸每一处陆芷都是瞧过的,但当它们从纸上变成了现实,且矗立在街上之时,陆芷还是惊叹了。 她沿着街道,走过每一家商铺,看着里面精心陈设了物品,好似又回到了姑苏,回到了吴家。 在街道漫步之时,可以瞧见中海湖上飘过来的游船,湖水荡漾湖风吹拂,令人不禁顿感惬意与舒畅,若是无事,可以在茶楼小坐,看着湖水,看着这湖上美景,也可安然度过一日。 陆芷正迎着湖起了这样的念头的时候,一艘对岸过来的游船,停靠在了芷街的码头之上,几个不知是舞姬还是歌姬的女子,欢笑着从游船上走了下来。 陆芷不由驻足,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男子,在一群风月女子的簇拥之下,左拥右抱,笑意满面的下了游船。 那男子一抬头,正好与陆芷四目相对,二人眸中皆是讶色。 那男子,微微愣了片刻,而后便松开左右女子,迈着步子朝陆芷走了过来,来到她身边不足一步,才堪堪站定,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扇着扬起发丝,而后咧嘴一笑:“这位姑娘,好生面熟啊。” 陆芷默默给他一个白眼:“宋公子怎的来到京城了?” 此男子正是宋成,陆芷在江南八年,五年在吴家足不出户,剩下进三年,几乎每隔几日都要与他打上一次交到,二人当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宋成丝毫不将她的白眼放在眼里,朝她眨了眨眼,似真似假道:“我啊……来参加秋闱啊。” 这话陆芷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宋成同她说话,多半都是这种似真似假的话语,正要说些客套话,宋成却又突然欺身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明着呢,我是来参加秋闱的,实际上,是得了你夫婿的吩咐,千里迢迢来京城看着你,以免他不在的时候,你这个煮熟的鸭子被人给临走了。” 言罢迅速离开她耳旁,朝她微微一笑:“今儿个我有美在侧,就不与你多叙了,改日定登门拜访,让你一尽地主之谊!” 未等陆芷点头,他又合上折扇,回身揽了凑上前来的众女子,往明日楼而去。 ------------鞠躬感谢ruby-lu、毛毛看书、缘紫衣的月票,感谢毛毛看书的打赏,么么哒,爱你们呦---------- 第152章:陆兰小产 陆芷看着他离去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这家伙与他那个蠢货弟弟不同,十足十的是个厉害人物,他想让人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弟,旁人便会觉得他是个纨绔。 但,他若想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那么旁人就会觉得他深不可测。 陆芷并不知晓宋成与段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她知道,宋成是段尘最为器重之人,甚至比任何人都器重。 他突然来了京城,不知为何,陆芷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自从见了宋成,陆芷便没了再继续逛一逛的心思,转身回去了。 夜间,依旧被颜一拎着进了毓庆宫的书房,陆芷老老实实同段弈汇报了,这十多天来芷街的盈利状况:“依着如今的局势,即便客流再减去两成,半年之内,咱们当初投的那些银子就该收回来了。” 段弈闻言,停了笔抬头看她:“你不是喜欢银子么?怎么赚了银子也不见你面上有喜色?” 陆芷微微一愣,垂了眼眸低声答道:“臣女自然是欢喜的。” 段弈默默看她半响,收回目光继续提笔:“芷街乃是他送你的聘礼,而如今却成了你与本宫共有之物,这总归是不太好的,本宫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待他回京之后,将本宫手中,关于芷街那一半交还给他。” 陆芷闻言,不由讶异抬眸看他,却迎上了一双深邃的负责的双眸。 四目相对,确实段弈第一次首先收回目光:“今儿个你遇见宋成了?”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他,陆芷点了点头:“嗯遇见了。” “他可曾说为何会冒险前来京城?” 陆芷敏锐的听到了冒险二字,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分毫,只老实答道:“他说是来参加秋闱的。” 段弈闻言轻哼一声:“封疆大吏,几乎已脱离朝廷掌控,长子还需来参加秋闱?” 陆芷微微垂眸,闻言不答。 段弈许是问得累了,搁了笔,揉了揉眉间,面上一片疲惫之色。 陆芷的余光正好瞧见,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他在她面前一向是精力充沛的,还从未有过面露疲惫的时候。 他的疲惫是从何而来?是因为常年累月的休息不好,还是因为今日宋成的到来? 许是因为段弈累了,陆芷汇报完,便让颜一将她送了回去,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曾多说。 过了几日,宋成果然登门拜访,只不过他没有来寻陆芷,而是寻了陆哲与陆恒二人。 陆恒与陆哲回来之后,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赞他颇有才学有识礼数,颇有风度,是可值得相交之人,还特意对陆芷道:“听闻四妹在江南之时,与宋兄便是挚友,只可惜入了京碍着俗礼不能再如江南一般来往,只能由我们二人代劳传话了。” 陆芷犹豫半响,还是同他们二人道:“宋成,乃是世子最为信任之人,你们……” “不妨的。” 陆芷话还未说完,陆哲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今儿个,我们与宋公子见面之时,他第一句说的便是,他与世子的关系,还说,我们若是介意,可就此打住,他定不会多扰。” 听得这话,陆芷就知晓,陆恒与陆哲二人要被宋成给套牢了,当下只能心头叹气,劝了几句让他们多多留意,莫要与宋成走的太近,而影响了与太子的关系。 陆哲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而陆哲只是笑了笑,让她放心,而后便走了。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陆芷过的也算是惬意舒心,每日看着帐本,看着那一盈利越来越多。 吴夫人自从接手了水粉铺子之后,天天往铺子上跑,要么便是铺子的掌柜往陆府跑,陆少傅对此颇有微词,但某日看了铺子的账目之后,便没有再过多阻拦,只让吴夫人注意分寸便是。 一个月之后,吴夫人出去的次数减少了,掌柜的来陆府的次数也减少了,陆芷看在眼中,知晓吴夫人这是渐渐走上了正轨。 吴夫人接手了水粉铺子的生意之后,哭哭啼啼自艾自怜的时间顿时少了许多,来寻陆芷哭诉,几乎已经没有。陆芷对此表示十分欣慰,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这般又过一月,已到三伏时候。 许是老天瞧不得陆芷过着舒心日子太久,陆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某日,陆芷用完饭后,恰巧与陆兰一道出门,从饭堂出来,要共走一段路才是各回院子,二人如同往常一般一路无言,然而就在二人要各自回院子的时候,陆兰不知怎的踩到了陆芷的裙角,然后吧唧一下摔倒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摔倒之后,下身突然涌出血水来,就连一向稳重的陆芷都给吓了一跳。 幸好陆恒与陆哲在她们身后不远,见到这番情景,陆哲一把上前将陆兰抱起,往院子而去,因着陆兰是踩到陆芷裙角摔倒的,她不能坐视不管,也跟着去了陆兰的院子。 自然的,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马氏在陆兰床前哭着喊着,还指桑骂槐,说某些人瞧不见陆兰过的比她好,就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害陆兰。 还说,若是陆兰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某人偿命! 这话,自然被陆恒与陆哲喝止了,就连前来的探望的陈氏也轻哼一声:“莫说是陆兰是踩着芷儿的裙角摔倒的,就算是芷儿推了她,你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庶女,死了不过一杯黄土埋了,岂能与嫡女相比?” 马氏闻言险些气的要同陈氏打上一架,若不是这时大夫正好来了,只怕这二人定要斗上一斗。 大夫在为陆兰把脉,陆芷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陈氏一眼,自从她回京之后,她便发觉陈氏已经鲜少有什么存在感,今日突然这般为她说话,显然已经转变了态度。 多少陆芷心头是高兴的,这般一来,傅瑶姐姐嫁给大哥,也不至于婆媳之间太难相处了。 大夫替陆兰把完了脉,一脸为难欲言又止,马氏顿时急了,朝他嚷嚷道:“我的兰儿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说出个缘由来,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大夫闻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屋中众人淡淡道:“这位姑娘,是小产了。” 第153章:人不要脸 大夫的话音落了,可满屋子的人却都以为自己没听清,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大夫。 马氏张了嘴,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什么?!” 大夫看她一眼:“老夫说,这位姑娘是小产了。不过她还年轻,将养好了,往后并不会影响生育,老夫给她开……” “你个老匹夫,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夫开了医箱,准备开方子,回过神的马氏却冲上前去,一把将他的医箱打落在地,像个疯婆子一般朝大夫吼道:“我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的就小产了?你个坏人清誉的老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去拎那大夫的衣领。 大夫皱了皱眉,一脸厌烦神色,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出过,只要掩盖的好,不是一样生子嫁人? 可一般出了这种事情,主家巴结他都来不及,哪里会有这样一个疯婆子搞不清状况,在这对他破口大骂,还要动手打人的?! 大夫也恼了,一把拍开马氏的手,后退一步朝她冷声道:“内堂里的姑娘真是小产之症,老夫为多少达官贵人诊脉,从未错诊。你若不信,尽管寻旁的大夫来瞧便是。老夫告辞!” 言罢,弯腰低头,将地上散落的医箱捡起,竟是连诊金都不要就走了。 马氏仍在叫嚣,还想追上前去揍那大夫,陆哲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恼声道:“娘,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么?你是恨不得全府上下都来看妹妹小产了么?” “连你也在污蔑兰儿?!”马氏立刻找到了怒火的宣泄口,朝陆哲吼道:“你妹妹还是个未曾定亲未曾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怎的就会小产了?那老匹夫污蔑兰儿,你非但不恼,还帮着那老匹夫往兰儿身上泼脏水?!” 她一口一声老匹夫,让陆哲狠狠皱起了眉头,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竟是这般粗鄙不堪。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氏冷哼一声:“那孙大夫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夫,而且还是右相夫人最为信任的大夫。这人是你请的,也是你骂走的。再说,待字闺中就失了身,这点难道不是跟你学的么?” 陈氏这一脚,简直踩到了马氏的心尖上,痛的她顿时抓了狂,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要去找陈氏拼命了。 陆恒一个健步上前,挡在了陈氏前面,而陆哲也死死抱住了马氏,这才免了一场争斗的发生。 然而马氏行动受阻,嘴巴可是没受阻的,她此刻抓了狂,竟将拦着她的陆哲给抓的衣衫破裂,血痕累累,嘴里还朝着陈氏蹦着不干不净的骂词。 而陈氏只是冷哼着看着她,面上一片讥讽之色。 小小的屋中一片混乱,内堂隔着帘子看不清里面,陆芷叹了口气,她本不欲管马氏还是陆兰的事情,可即便不看在同是陆家人的份上,也要考虑考虑陆哲。 于是她叹了口气,朗声道:“马姨娘,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这话我只说一遍。” 马氏虽然对陆芷不喜,但她心里却是不得不承认,陆芷是个极有主意,且稳重的,再者陆芷此刻几乎是吼着的,将她的怒骂声都给盖了过去,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芷,不由就闭了嘴巴。 陆芷见她略略平静下来,转眸看向她道:“你请了孙大夫来便是认可了他的医术,再者,小产之事孙大夫若是确诊,定是不敢随口乱说,你若不信大可寻别的大夫来看,但我要提醒姨娘一句,此事知晓的人越多,对陆兰就越是不利!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 “还有,刚才姨娘你对孙大夫及其不尊重,孙大夫已经十分恼怒,连诊金都未曾收便走了,姨娘若当真是为了三姐好,此刻就不该再辱骂孙大夫,而是应该去好生同他道歉,让他莫要将这事给说出去。” “三姐到底如何,相信她自己心中有数,马姨娘与其在这泼妇骂街,不若去问问三姐,言尽于此,告辞!” 陆芷说完,转身便要走,可却不曾想,马氏听完之后,非但不曾感激她,反而咬住她不放了:“你站住!若不是你,兰儿怎的会摔倒了?若不是她摔倒了,又怎的会出这么多事!” 陆芷闻言不怒反笑,回过身来冷冷看她:“依姨娘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 马氏咬了咬牙:“我不管,此事因你而起,就该由你来解决,你不能让兰儿一身清誉,就这般毁在你手中!” 这话一出,不禁陆芷给气乐了,就连陈氏也冷笑出了声,拉着她的陆哲简直恨不得有个地洞给钻进去:“娘!你怎么这般说话?若是今日兰儿不曾小产,难道还要等她肚子大了生出个孩子来,你才高兴么?!” 马氏闻言顿时朝他骂道:“我说了!兰儿她不是小产!你若再胡说八道,莫怪我打断你的腿!” 陆芷此刻终于明白了,这马氏不是不相信陆兰小产了,而是一口咬定陆兰没有小产,然后她就可以说是大夫误诊,然而这事她自己没法搞定,所以就这般死皮赖脸的赖到了自己身上。 陆芷心头一阵冷笑,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模样,马氏这般赖上自己,还当真以为她好欺负了? 她淡淡看向马氏道:“马姨娘要如何?” 马氏转过身来,看向陆芷道:“你不是有太子相助么?你去求太子,让太子派一名御医来,就说兰儿并非小产,而是葵水崩塌之症,有了太医的话,什么孙大夫李大夫就统统是误诊!” “哦……”陆芷点了点头:“那孙大夫那边要如何呢?” 马氏皱了皱眉:“自然是你去打点好了。只要送的银子够,难道还怕他不闭嘴?夫人手上不是有个铺子么?” 陆芷心头冷哼一声,这马氏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利用完了她的人,还要让她出银子。 她冷冷看向马氏:“若是我不愿意呢?” 马氏闻言顿时瞪了眼:“什么叫你不愿意,若不是你,兰儿会遭人如此污蔑?!你害了兰儿,自当有你来善后!” 第154章:几分可笑 这话一出,陆恒与陆哲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与马氏争个明白了。 尤其是陆哲,更是觉得今日他才第一次看清了马氏的真面目,也终于明白为何同样是妾,陈氏却越来越瞧不起她,就连兰儿也越来越让自己觉得不可理喻。 他也第一次真正的明白了,之前为何傅瑶与陆恒的婚事会受阻碍。 从前种种再看自己,陆哲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还有处境。 陆恒与陆哲欲为陆芷出头,陆芷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二人,她看向马氏道:“你要我来善后,也不是不可,只是要我善后,就必须按着我的规矩来。” 马氏闻言略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行。” 陆芷冷笑一声,朝屋外唤道:“秋儿。” 秋儿闻声进了屋:“小姐。” “秋儿。”陆芷看向她,唇边带笑淡淡道:“皇后娘娘赐了我一块随时可以入宫的令牌,你且领着令牌去宫中寻皇后娘娘,便说府中出了大事,求皇后娘娘派两名太医来府上,哦对了,若是遇见太子殿下,也将他一并请来。另外,你让夏儿,领些银子,去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 秋儿抬眸看了陆芷一眼,而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便要退下去了。 “慢着!”马氏急了,看向陆芷:“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芷转眸看她,略略一笑,淡淡道:“姨娘不是说三姐绝不是小产么?我想了想姨娘说的有理,既然三姐不曾做出什么有辱家风的事情来,就定要还她个清白。”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转眸朝内堂看了一眼,才接着道:“所以,我便想请京中凡是有些名号的大夫都前来会诊,另请两名太医前来坐镇,定会还三姐一个清白,这可比拿银子去堵孙大夫的嘴,可有用多了,姨娘你说是也不是?” 这是在用马氏的话堵马氏的嘴,她不是一口咬定陆兰没有小产,是孙大夫污蔑了陆兰么?那么自己就当她说的是真的来处理,既然她这般不要脸,自己又何须给她脸! 陆芷本以为马氏在听得这话之后,会知难而退,可却没想到,她竟然沉默了下来,好似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情。 陆哲有些着急,正要劝阻,马氏却抬起头来看向陆芷道:“你当真能将太子殿下请来?” 陆芷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于是顺着她点了点头:“自是能够请来。” 马氏略略犹豫片刻,下了决心:“好,你若能够将太子殿下请来,便按你说的办。”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马氏是疯了,包括陆芷在内,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马氏到底想干什么,于是点头同意,让秋儿拿着令牌去宫中了。 然而秋儿还未踏出门,内堂的帘子却突然掀开了,陆兰惨白着一张脸冲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马氏面前:“娘……娘……不要。” 马氏皱了皱眉:“你这般作甚,身子不好就快些起来,再说,请的不是旁人,是太子殿下,你怕什么?” 陆兰闻言咬了下唇,并不回马氏的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哀求着:“娘……兰儿求求你,不要。” 马氏有些急了:“你……你若当真有了,正好也是个机会让殿下为你负责……” “不是殿下……” 陆兰那低如蚊呐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马氏的耳中,马氏愣了愣,瞬间咆哮起来:“不是殿下,那是谁!” 陆兰咬了唇:“女儿……女儿不能说……” 马氏闻言一脚就朝跪在面前的陆兰踹了过去,直将她踹倒在地:“你这个贱货……”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马氏听得不是太子,根本顾不得陆兰还在小产之中,对她又打又骂,与先前那般维护模样已经判若两人。 幸好有陆哲拉着,若不是陆哲,只怕马氏都有了将陆兰当场打杀了的心思。 后面的事情,陆芷已经不想再看,便退了出来,让她们自己先理个明白再说。 但为了陆哲与陆恒,她想了想还是让秋儿领些银子去送给孙大夫,免得他一气之下将事情宣扬出去。 若事情真的传扬开了,对她倒没什么影响,反正她与段尘的婚事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但陆恒与陆哲就不一样了,即便段弈信任他们,但他们的声名也已坏了,即便入仕途也会让人瞧不起。 回到院子,春儿忍不住冷哼一声对陆芷道:“真真是可笑,马姨娘竟然还赖上了姑娘,还以为三小姐是失身给了太子殿下,弄到最后,竟连自己女儿失身给了谁都不知晓。” 夏儿在一旁点头道:“就是,也不瞧瞧三小姐那模样,太子殿下能看上她?依我看,定是马姨娘教了三小姐这最后一招,想要捆住太子殿下,可却不曾想,三小姐用在了别人身上。” 陆芷想了想,当时马氏明摆着指认段弈是那个毁了陆兰清白的人时,她竟然是一点都不信的,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可笑。 她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三姐都是陆府的人,这事你们也就此打住,莫要再提了。” 春儿与夏儿点了点头:“奴婢们自是醒得的。” 春儿想了想凑上前来低声道:“小姐你说,那个毁了三小姐清白的人,会不会就是邱府的四公子邱杰?您让我们不要管三小姐与邱杰来往之事,奴婢们便没有特意打听,但听后门的看守说,这两个多月,常常见邱府马车来接三小姐呢。” 如今陆芷,听到邱府就感到一阵厌恶,闻言皱了皱眉:“即便是,我们也别管她,她要怎样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邱杰也好旁人也罢,咱们当做不知便是。你们以后,也离她和她院子里的人远些。” “只怕是远不了。”夏儿嘟了嘟嘴:“如今马姨娘当家,奴婢们可都在她手下讨口饭吃呢。” 夏儿竟说出了讨口饭吃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受了不少委屈,陆芷想了想,转眸朝她们微微一笑:“想不想吃姑苏的饭菜?” 春儿与夏儿闻言顿时一阵欢呼,连连道想,而且是做梦都想,陆芷看着二人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从今日起,咱们一日三餐都从明日楼定。” 第155章:八月十五 虽然从明月楼订餐,不是长久之计,但陆芷实在不愿在此刻再与马氏有什么冲突,倒不是怕事,只是纯粹不喜欢麻烦。 在她看来,如今什么也比不上好生经营芷街,在那妇人的事情暴露出来之后,她能够有足够的本钱,与母亲远走他乡。 若是那时段尘的心意依旧,承诺依旧,她也愿意信守承诺,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段弈…… 她想,他生来便是要坐上高位的,会有许许多多倾慕他,亦或是为了家族而不得不倾慕他的女子,后宫佳丽三千,相伴的时日长了,总有他欢喜的。 其实,身为一代帝王,弃情绝爱,才是帝王之道。 晚间从明日楼定来的餐送到了,与餐一道送来的还有每日的账本,显然厉弋阳已经知晓了她订餐一事,便将账本一并送了过来。 第一次定明月楼的餐,都是点的写陆芷还有春、夏、秋三人都熟悉,且爱吃的,陆芷唤她们三人一道用饭,她们却恪守主仆之别,硬是等陆芷用完才肯用。 陆芷无法,只好将她们用的饭菜留下,这才开始用气饭来。 许久未曾尝过姑苏的饭菜,着实勾起了陆芷的思乡之情,回到京城已经几个月了,虽然有书信往来,但尝着这熟悉的味道,还是免不了想起了江南,想起了吴家众人。 第二日,陆哲前来同陆芷道歉,他满面的歉意还带着些疲惫:“四妹,昨日之事着实对不住了,还有孙大夫一事,也多谢你前去打点。” 陆芷看着他疲惫模样,轻声叹道:“无妨的二哥,本就都是陆府之人。” 她说的是陆府,而不是什么亲人之类,陆哲听着心头更不是滋味,苦笑道:“说了多次要护你助你,可最后却只是说说,永远都是你在护着我这个做哥哥的,着实惭愧的很。” “二哥如今只是羽翼未丰罢了。”陆芷宽慰道:“待二哥羽翼丰满之时,便该四妹在二哥庇荫之下了。” “可……”陆哲皱了眉,看向陆芷略略自嘲:“等爹将你的聘礼用完,距离那件事爆出来便该没多久了,而你也瞧见了,兰儿如今又……又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而我娘……” 说到此处,他深深吸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可偏偏她们却还在拼命拉着我,不让我往前半步。” 他说的苦涩,有自嘲有无奈,却没有埋怨,这倒让陆芷又对他高看一眼。 陆芷没有劝他,也没有宽慰他,而他显然也不需要人来宽慰,说完之后,长长叹了口气,转眸看向陆芷起了身:“好了,同你说过我心头便轻松多了,听说你在明日楼订了饭,这样也好,你许久未曾尝到姑苏的饭定是想念了,若是哪天想换换口味了,就同二哥说。” 陆芷看着他,朝他略略扬起唇角,点了点头:“嗯。” 陆哲走了,夏儿叹了口气悠悠道:“二少爷还真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三小姐的事情到底怎么说了,马姨娘那般笨又喜爱自作聪明,连累了自己和三小姐倒是小事,连累了二少爷就着实可惜了。” 陆芷点了点头,赞同她说的话:“话虽如此,但事情总是她们屋里出的,总不能每次都要我来善后,再者,我即便愿意帮忙,马氏也未必会领情,罢了,由她们去吧,若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们会记得来寻我的。” 夏儿想了想也对,便没有再过问陆兰之事。 也不知道马氏是终于想通了,还是突然开窍了,反正陆兰这事没有再掀起什么波澜来。 平静的过了大半个月,芷街的生意也平稳了下来,营业一个月下来,陆芷与段弈最初的投资竟已收回了四成,当然这仅仅是修建街道各种布置投入的钱银,不包括后来进货等等。 但即便这样,芷街的盈利也大大超出了一开始众人的估计,又一个月的十号,也就是陆芷按例给段弈汇报的日子,众人齐聚一堂,决定庆个功。 第一优选自然是明日楼,陆芷闻言没有吱声,却是一旁的厉弋阳摆了摆手:“不成不成,陆姑娘都已经在明日楼吃了快一个月了,若是还在明日楼,岂不是同平日里一样?不行不行。” 鲁鑫有些讶异:“竟是在明日楼定了一个月的餐?” 看着他眸中惊诧,陆芷只能苦笑点头,鲁鑫眨了眨眼,便没有再问,而是换了话题道:“那你可曾尝过明日楼的鱼?明日楼里每道菜都是姑苏菜,唯独这鱼却不是,但与姑苏菜有几分相近,也不知是哪里菜色,着实好吃的紧,如今可是明日楼的招牌菜了。” 陆芷摇了摇头,她每日的菜品都是依着自己在姑苏明月楼的菜品点的,这鱼自然不在其中,当下有些好奇道:“明日楼的厨子都是从江南带过来的,何时又创新了菜色?” 这个厉弋阳最是清楚,当下便答道:“这厨子不是从江南带来的,而是某日自己寻上了明月楼,说自己有个祖传姑苏鱼的秘方,我好奇便试了试,确实不同凡响。” 陆芷闻言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既是有姑苏味道,或许真的是姑苏失传的秘方也不一定。 三人又开始商量起到何处庆功来,连着说了几处,都未曾达成共识,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上座之上传来:“庆功宴便设在宫中,爱吃什么报上名,自有御厨打理。” 三人一听顿时傻了眼,厉弋阳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太好吧?” 段弈抬眸看他:“有何不好?” 他的语声有着几分严厉,厉弋阳顿时就怂了:“没……没什么不好。” 梁剑锋看了看段弈的神色,便知道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当下也不挣扎,直接问道:“那依殿下看,咱们这庆功宴定在什么时候?” 段弈似乎早已想好,闻言径直答道:“八月十五。” 鲁鑫想了想犹豫着道:“八月十五乃是中秋,确实是个好日子,只是这中秋乃是合家团聚之日,殿下要不要换个时间?” 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厉弋阳恨铁不成钢道:“八月十五,是殿下的生辰,你个蠢货!” 第156章:陆芷中毒 原来八月十五竟是他的生辰。 陆芷抬眸朝段弈看了一眼,只见他低头批阅公文,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 他今年应该弱冠了吧?弱冠之后便是订婚成婚,而后他们之间,便不能再这般随意了吧? 毕竟毓庆宫有了女主人,她也好,厉弋阳等人也罢,想必也是要避嫌,不能再这般深夜不归,在毓庆宫逗留了。 厉弋阳、梁剑锋、鲁鑫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都有些沉默了,好似知晓他们所想一般,段弈搁了笔,抬眸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陆芷身上,与她四目相对。 轻启薄唇,语声清冷:“放心,三年之内毓庆宫你们还是来去自由的,三年之后也未必不自由。弱冠礼母后的意思本想大肆操办,但我与父皇皆觉得无需如此,所以届时人不会太多,若是嫌无趣,也可来毓庆宫小聚,小福子会打点好。” 他这话明明是对着众人的说的,可是他却是看着陆芷,好似这话中有什么深意,是在同她说一般。 陆芷微微垂眸,只当自己不曾听闻,更不曾听懂。 鲁鑫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都没有开口,段弈收回目光,起了身:“行了,本宫有些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于是,众人就这般各回各家,散了。 陆芷仍旧是被颜一拎着回到屋中,退去衣衫躺下,看着窗外明月,久久不曾入眠。 他说,芷街是段尘送她的聘礼,他在其中总归是不好的,待段尘回来之后,便从芷街撤出。 他说,三年之内毓庆宫他们是自由的,三年之后也未必不自由。 他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得明白,可连在了一起,却不知怎的,让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在交代什么事情一般…… 第二日,秋儿来问她午间要吃什么,陆芷想到厉弋阳等人赞不绝口的鱼来,便让秋儿点了一条。 秋儿有些讶异:“小姐,平日不喜食鱼,今儿个怎的突然想吃鱼了?” 陆芷笑了笑道:“只是听有人夸赞,故而好奇想来尝尝罢了。” 秋儿点了点头:“明日楼确实有道招牌鱼的菜,奴婢听明日楼的伙计和掌柜推荐过几回,但想着小姐不喜食鱼便未曾同小姐提起过,既然小姐提了,咱们便点上尝尝。” 待到午间之后,明日楼送来了午餐,除了平日里陆芷点了那些,今日还多了一条鱼,打开一看的时候,那鱼确实瞧着色香俱全,一打开便有香味铺面而来,不知不觉勾起人的食欲。 夏儿探着脑袋看了看,有些惊奇:“咦,这鱼做法好生奇怪,竟然是将鱼肉片下,拼成个鱼的形状,既然都是鱼,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不是折腾么?” 春儿看了看,笑着道:“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是厨子在显摆自己的刀工呢。再说,能去明日楼用饭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要么就是大富之家,这般做法可将鱼刺剔除,省事不少呢。” 夏儿听她这般一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赞道:“这厨子还真是有心,难怪会将一道鱼,做成了明日楼的招牌菜。” 陆芷举箸夹了一片尝了尝,鱼肉细嫩鲜美,竟比她尝过的鱼都要好吃些。她本不喜食鱼,主要是因为不喜那鱼腥味,还有觉得鱼刺太过麻烦,可这鱼没有一丝鱼腥之气,也没有鱼刺,甚是美味可口。 只可惜,根深蒂固的不喜欢,让她尝了几片之后便没有再尝了,只对秋儿等人推荐道:“这鱼确实美味,你们可以尝一尝。” 言罢,便开始用起其它饭菜来。 然而她用着用着,却觉得有些头晕胸闷,拿着筷子的手也似乎有些不大听使唤,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些,却不曾想越加难受。 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秋儿等人本在一旁为她布饭,可布着布着,却发觉她用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秋儿还以为她吃好了,便放慢了速度,正要询问,却见她脸色忽的一下就白了,双眼也便的无神起来。 秋儿顿时慌了,大声唤了她两次,可陆芷却丝毫不曾听闻一般,只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而后嘭的一声,手中的碗跌落在地碎成碎片,而她也晕了过去。 秋儿顿时慌了神,与春儿急急将她抬着放到了床上。 春儿急着要去寻大夫,让夏儿和秋儿好生照顾陆芷,便准备出门了。 然而她刚刚走到门口,却被秋儿唤住了,她皱眉看向春儿道:“小姐这病来的蹊跷,夫人又是个不能做主的,外间大夫咱们也不熟,若是请了个庸医来,岂不是耽误了小姐?” 春儿急了:“那,那先去问过马氏或者陈氏。” 秋儿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你去问陈氏,但切莫惊动了马氏和她院子里的人。” 春儿点头应下,急急出了院子,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陈氏春儿,还有一个大夫急匆匆的来了,原来竟是陈氏亲自带着春儿去寻了大夫。 秋儿急忙让了身,由大夫前来为陆芷把脉,那大夫连额头上的汗都不曾擦,就急急坐下开始为陆芷诊脉,可诊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陆芷是中毒了,但不知是何毒,也不知从何而解。 听得中毒,一旁夏儿就想到了今日用的鱼来,连忙让大夫去验毒,可大夫用银针试了试,却没有任何反应。 夏儿有些急了,险些要说那大夫无能,幸好秋儿一把拉住了她,然后皱眉道:“我去寻太医。” 言罢,从内堂某处取了一块令牌,急急就朝外走去。 陈氏见状,急忙跟上:“我让人为你备上马车。” 秋儿揣着令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入了皇宫,这是她第二次入宫,又是一个人,着实还是有些怯的,但想到陆芷又顾不得那般许多,寻了个宫人,出示了令牌就道:“不知毓庆宫在何处?” 那宫女看了看她手中令牌,略略犹豫片刻还是为她指了路,见秋儿急着要走,那宫女犹豫着道:“你……你是第一次入宫吧?这令牌是坤宁宫的,从你入宫门的那一刻,坤宁宫便知晓了,你若不去坤宁宫而是去毓庆宫,只怕是要被治罪的。” ------------鞠躬感谢馨餇、毛毛看书的打赏,么么哒------------- 第157章:暂时不用 秋儿闻言停了脚步,她倒不是怕受罚,在她看来即便是掉了脑袋,只要能救了陆芷便是值得的。 可她害怕,自己受了罚却救不了陆芷,耽误了救治的时间。 眼前这个小宫女同自己说了这般多,显然是个心善的,秋儿想了想道:“多谢提醒,只是我有急事需要寻太子殿下,片刻也耽误不得。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可在毓庆宫中?” 小宫女摇了摇头:“我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在不在毓庆宫,只是平日里这个时辰,殿下要么是在毓庆宫小憩,要么是在乾清殿与陛下一同商议朝政。” 这话让秋儿顿时为难了,显然坤宁宫的人不会任由她拿着这个牌子在宫里四处乱转的,若是她此刻去了毓庆宫,而太子殿下不在,那便意味着她没有去乾清宫寻找的机会了。 虽然秋儿只是个丫鬟,但世人皆知乾清宫是当今陛下所在之处,即便她有着坤宁宫的牌子,但她一身民间装束,只怕也是进不去的。 小宫女见她为难,但却爱莫能助,只能对她道:“这位姐姐,我还在当值不能就留,便先告辞了。” 秋儿闻言连忙对她道了谢,侧身避过,然后转身往毓庆宫走去,不管怎样,她都要赌上一赌。 然而她刚走没多远,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而后朝她道了一声:“跟我来。” 接着,她的衣领便被拎住了,瞬间就到了某处屋顶之上。 秋儿被拎在半空之中翻腾,几欲作呕。若不是不愿在这人面前太过丢脸,她想自己定会不顾一切,将胃里翻腾的东西都给吐到他脸上去。 终于她落了地,却发觉自己在一处书房之内,一抬头瞧见的便是一身五爪金龙黑袍,剑眉微皱的段弈。 秋儿立刻就跪了下来,噗通一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伏在地上朗声道:“恳求太子殿下救救我家小姐。” 段弈虽然不知秋儿的身份,但瞧见是谢清拎着进来的,再听她一开口,顿时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当下皱了眉:“她怎么了?” 秋儿并不是那种毫无见识的丫鬟,此刻她虽然心急如焚,但头脑还是清醒的,闻言立刻答道:“我家小姐早间还是好好的,但中午吃了明日楼送来的饭菜后,突然昏迷不醒,寻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小姐是中了毒,恳请……” 她话未说完,便听得上座之上段弈忽的一下起了身,一边走一边冷声道:“小福子!命人速去太医院,寻擅解毒的太医前往陆府,令速速备车即可出宫。” 秋儿听着他的冷声,瞬间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只要寻到了段弈,陆芷就不会有事了。 段弈匆匆往门外走去,临到门边之时顿了脚步回身:“起来,跟上。” 秋儿闻言顿时回神,急急起身连滚带爬跟了上去。 陆芷中毒昏迷这事,显然是纸包不住火的,就在秋儿去宫中寻段弈的时候,陆府上下已经全都知晓了,原因在于,陈氏觉得这是个不得了的大事,她做不了主,春儿几个丫鬟就更不行了。 等到门口仆人通报,太子驾到的时候,陆家上下跪了满院子的人。 段弈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只淡淡道了一句平身,而后便直接步入了陆芷的闺房之中。 他三两步来到床边,伸手掀了帐帘,看着眼前闭着眼面色惨白的陆芷,抿紧了薄唇,顿了几顿回身唤道:“小福子,太医呢?!” 小福子站在门外,听得这一唤,立即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奴才这就去迎。” 说着,提起一摆就朝外间跑去。 满院子的陆家人站在房门之外,探着脑袋朝里间张望着,陆恒与陆哲心头既是焦急,又是不安,还有几分复杂。 太子究竟忙到什么程度,他们两个再清楚不过,好不夸张的说,一天十二个时辰,太子能安生睡上两个多时辰就已经不错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舍弃了其它,不管不顾的来到陆府,进了陆芷的闺房,那不耐又焦急的语气,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半响未到,段弈看着榻上的陆芷,眉间越皱越紧,终于,他按捺不住伸出一只手臂,从靴间取了一把匕首,就要朝自己腕间划去。 然而他却被暗处伸来的一只手给阻了。 谢清站在暗处低声道:“我替她把过脉,用内力在她体内运行过一周,她虽是中毒,但对性命无碍,而且对身子无碍,只是似乎封闭了她的经络,让她无法醒来罢了,你的血对她并无大用。” 听得这话,段弈默默收了匕首:“我险些忘了,你可是鬼医。” 谢清嗯了一声便又消失在了暗处。 谢清被废去武功赶出谢家之时,曾被逼立誓,不得用谢家任何所学。谢清自幼在谢家长大,即便将来所学的东西不是谢家的,但他识字是从谢家识的,医药基础理论,也是在谢家学的,当他立下这誓言之后,便代表着,他不能再治病救人。 先前替陆芷把脉,甚至在她体内推行内力,已属于破誓。 既然陆芷无性命之忧,他自然不会再去插手。 太医终于匆匆赶到了,来的正是谢家人。 谢太医在为陆芷把脉已经一番查探之后,同段弈说了和谢清一样的话。 段弈皱了眉:“这毒如何解?” 谢太医摇了摇头:“回殿下的话,臣暂时不知,需查明这毒的来源之后,方能知晓。” 段弈挥了挥手:“她们皆在屋外,你自行去问便是。” 谢太医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一抬头却见段弈坐在床边看着榻上之上,眉宇之间皆是担忧,谢太医心头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一番询问之后,自然而然的,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条鱼。 稳妥期间,谢太医还是将陆芷今日所用的所有的东西,都验了一遍毒,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竟没有验出任何一处有毒之物来,包括那条被重点怀疑的鱼。 第158章:不管不顾 一众人是看着谢太医验毒的,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让众人的傻了眼。 夏儿坚持道:“我家小姐每日都吃明日楼的饭菜,除了那条鱼之外,其它都是平日里吃的,唯有那条鱼有异,小姐食了两片之后,便中毒了!” 旁人不知明日楼与陆芷的关系,但夏儿等人是再清楚不过。 若非得已,她们绝不会将所有疑点都指向那条鱼,因为那鱼也是明日楼的菜品,而且是招牌菜,若是食鱼会中毒这样的消息传出,定然会影响到明日楼的生意,甚至会影响到芷街的生意。 可是无法,因为除了那条鱼之外,她们找不出其它可疑之物。 马氏闻言在一旁道:“你们也不要老盯着明日楼的饭菜,明日楼每天招待那么多人,这鱼又是明日楼的招牌菜,怎的旁人吃了没事,你家小姐吃了就中毒了?再说,太医明明验了无毒,你们这是在质疑太医的医术不成?!” 她这话一出,惹的众人皆恼了,陆少傅看了看里间的段弈,一甩衣袖呵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闭上你的嘴!” 马氏被他这么一般呵斥,委屈顿时涌了上来,看着她是拿了当家权,可就凭他那点俸禄银子,仅仅够府中开销,她本想着,陆芷那些聘礼还能让她偷偷私藏些,将来也好给陆哲做聘礼,可不曾想,她还没开口,陆少傅便将聘礼给领走了。 如今陆兰又出了这档子事,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操办宴请,原本一开始她是想请的,可身份高的,根本不愿接她的帖子,身份低的她又瞧不上,一拖再拖,便成了如今局面。 可如今众人的心思都在陆芷中毒一事上,哪里还有人注意到她受了什么委屈。 就连陆哲,也是皱眉,恨不得她如陆少傅所言一般闭嘴才好。 谢太医皱眉想了想,向春儿等人确认,陆芷是否可疑之物当真只接触过这条鱼。 得到确认之后,他让春儿去寻一个活物来。 春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多久便捧了一只活鸡来:“太医,这个可否?” 谢太医点了点头,让她们掰开活鸡的嘴,夹了一片鱼硬塞到那活鸡的口中,而后封住了它的口。 没过一会,那鸡便突然抽搐,脑袋一歪死了。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将在场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就连谢太医也看着那死鸡皱了眉头。 里间传来段弈清冷又有些不耐的声音:“如何了?” 谢太医躬身答道:“回殿下的话,寻到了毒的源头,正是明日楼的那条鱼。” 段弈皱了皱眉,起身来到屋外,不理会旁人,只盯着眼前那只死去的鸡皱了眉头沉思着,而后突然道:“谢太医,本宫限你一日之内解了此毒,若是此毒无解,你也不必再当太医了,回谢家学好本事了再来。” 谢太医垂了垂眸:“臣遵命。” 段弈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朝小福子道:“传本宫之令,速命梁剑锋、厉弋阳与鲁鑫,来此见本宫。” 小福子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段弈又道:“将毓庆宫的奏章搬来,顺便告知父皇一声,明日本宫不上朝了。” 听得这话,小福子愣了又愣,迟迟不敢说遵命二字。 段弈皱了眉:“怎么,本宫的话你听不明白?” 隐隐听到了他动怒的声音,小福子周身一凛急忙道:“听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众人看着小福子落荒而去,心头滋味皆有些不知如何形容,尤其陆家几个男丁,太子有多勤勉,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因为陆芷中毒,他……他竟然连早朝都不去了! 往日,群臣有个病痛脑热的都要请假不朝,可他们的太子却从无先例。 可……可现在…… 陆少傅纠结着,心头一半是喜一半是忧,喜的是什么自是不用说了,但忧得却颇为复杂,一忧太子这般在意陆芷,怕陛下与皇后,未免引起冲突,未免将来太子为了陆芷,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而先下手为强,不做不休。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所谓帝王之策,不就是如此么? 不得不说,陆少傅虽然人品糟糕透顶,但能及第,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这书不是白读的。 陆少傅还有一忧,他虽然身挂闲差,但怎么说还是个太子少傅的名头,如今太子就当着他的面,做出这般不合时宜的决定,他身为少傅,是不是该履行职责,劝阻一番? 就在他纠结无比的时候,段弈却又发话了,他扫了一眼院中众人,冷声道:“本宫喜静,你们无事便莫要来扰,若实在有事,在院外等候通传。” 他说的这般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让陆家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尤其是吴氏,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里间中毒的是她的女儿,本该她在一旁忙碌照看,怎么现在反而被赶了出来,想要见自己女儿一面,还要等候通传了?! 她正欲开口,却被一旁陆少傅给拦了下来,陆少傅应了一声是,而后便领着陆家众人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邱府后院某处闺房内,公孙雨正与邱诗怡坐在一处,二人面上皆是恼色。 公孙雨恼声道:“我们等了近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个机会,她也确实中了毒,可为什么她没有立刻死掉,而是这般半死不活的,让太子哥哥不顾声名,就这般在她院中住了下来?!” 邱诗怡深深吸了口气,冷哼一声:“莫急,我就不信,她若一直这般半死不活,殿下难道还能一直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住着不成?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更何况,一个是一国储君,一个是旁人已经定下的世子妃!” 听得这话,公孙雨面上恼色才稍稍淡去了些,她皱眉道:“据说去的是谢太医,他的医术可不是假的,会不会……” “不会。”邱诗怡淡淡道:“那鱼根本测不出毒素来,若是无毒素,又从何解毒?除非来了一个知根知底的,能够认出那鱼,且恰好知晓怎么解的人,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莫说是区区一个谢太医了。” 第159章:宋成出马 听得这话,公孙雨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来:“那厨子怎么样了?可安排妥当?那陆芷中了毒,太子哥哥定会追查,若是……” “不会的。”邱诗怡端起一旁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琳儿已经给了那厨子一笔银子,将鱼做好之后,那厨子便已悄悄出了京城,此刻早已在京城百里之外了。” 公孙雨闻言,另一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看着邱诗怡那般放心模样,心头不禁暗自嘀咕,若是换了她,定不会这般妇人之仁,毕竟活人是靠不住的,唯有死人才能坚守秘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过面,顶多是知情罢了,即便这厨子被捉了,掀起什么风浪来,也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故而她便没有再问其它,略略聊了聊八月十五的事情,便起身离开了。 梁剑锋、厉弋阳与鲁鑫三人急急赶到陆府,未等段弈开口,厉弋阳便跪下请罪了:“臣最该万死,用人不明,御下不严,请殿下治罪!” 段弈正在处理事务,闻言头也不抬,冷哼一声:“本宫唤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厉弋阳头又低了一分:“回殿下的话,来的路上臣便命人去寻那厨子,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在给陆姑娘做完那条鱼后,那厨子便借着如厕的空当失踪了。” 段弈闻言皱眉:“失踪了?” “回殿下的话,也谈不得失踪。”梁剑锋在一旁补充道:“臣已命人暗查京城各处,有人回报,说是在码头见过那厨子。”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顿时就冷了下来,在码头见过,也就是说此刻人已离开京城,茫茫江面,滔滔江水,他们要如何去追,如何去捉? 段弈搁了笔,眸中冷光大胜,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厉弋阳问道:“那厨子做的鱼,从未有食客中毒,偏偏到了陆芷,这鱼便就有了毒,而且,那厨子在把鱼做好之后便逃走了,你们告诉本宫,这是巧合么?!” 众人闻言顿时一凛,齐声回禀:“不是。” “厨子走了便也走了。”段弈冷声道:“不过一个棋子,竟值得你们花了这般多的时间。棋子走了,下棋的人还在,你们该做的不是去追一个弃子,而是去捉那下棋的人!” “臣等惭愧。” 段弈摆了摆手,提笔接着处理事务:“去查,此事不可太过招摇,需暗中进行。” “是。” “还有。”段弈抬起眸来,看向正在起身的厉弋阳,冷声道:“此事也算是给你们的一个教训,用人不光要看才,更重要的是要看心,看其来历追其根本。此事下不为例。” 一番话说的厉弋阳等人哑口无言,面露愧色,陆芷本不喜食鱼,若非他们三人昨儿个在她面前夸赞推荐,她定不会突发奇想,点了这么一道毒鱼来尝一尝。 可以这么说,陆芷中毒,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然而太子却没有怪罪他们,非但不曾怪罪,责罚,反而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甚至教他们用人之道,这让他们三人如何不羞愧? 段弈是在外堂批阅奏章处理事务的,一帘之隔的是内堂,春儿、夏儿、秋儿三人在里间照顾陆芷,听得外间段弈训话,心头都是一阵感慨,即便世子在此,做的只怕也不会比太子更好了吧? 厉弋阳三人退下之后没多久,小福子突然匆匆来报,说是院外一个自称宋成的人求见,说知晓陆芷中的是什么毒,而且保证能解。 段弈闻言皱眉不语,小福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低声道:“殿下,那宋……宋成是陆家兄弟带来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奴才瞧着他信誓旦旦模样,似乎对陆姑娘的毒……” 段弈回眸搁了笔:“唤他进来!” 不大一回,宋成便入了院子,进屋之后抬眸看了一眼段弈,便单膝跪下行了大礼:“草民宋成,见过太子殿下。” 段弈冷冷打量着他,这个段尘特意唤到京城来,代替他处理一切明处暗处事务的人:“你便是两江总督嫡长子宋成?” 宋成抬眸淡淡一笑:“回殿下的话,正是草民。” 段弈眸色忽的一冷:“身为封疆大吏的嫡长子,好端端的为何入京?” 宋成仍是面上带笑,一片云淡风轻:“回殿下的话,封疆大吏那是家父,草民不过是一个布衣,身为大齐子民也有一颗精忠报国之心,故而进京参加秋闱,一来试试自己的斤两,二来瞧一瞧天下脚下之地的繁华。” 段弈看着他面上带笑模样,抿了抿唇并不开口。 宋成仍是那般笑着,抬着头与他四目相对,单膝跪地仍由他打量。 半响之后,段弈这才开口道:“起来吧,听闻你能解芷儿身上之毒?” 宋成点了点头:“不敢欺瞒殿下,早在明日楼推出那道鱼时,草民便知晓这鱼是有毒的,只是那厨子的做法实在太过精湛,竟将鱼毒处理的干干净净,故而草民便提及此事。今日听闻陆姑娘食鱼中毒,草民便知晓了缘由了。” 段弈也不同他废话,听闻之后直接问道:“何解?” “这个……”宋成面露犹豫:“这解毒的法子也算是草民家传秘方,是不能外传的,而且解毒之时不能有旁人在场,但凡药材总有三分灵性,不同的比例制出的药也是不同的……”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滔滔不绝。 段弈越听剑眉皱的越紧,其实不用听他也知晓,这宋成一直都是满口胡言信口雌黄,他说了半天,无非是开了两个条件,一,解毒之事不能有旁人在场,包括暗处的人。二,解毒之后,陆芷半月不能出这屋子,否则便会复发。 “若是本宫不答应呢?” “那也没关系。”宋成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毒陆姑娘中的并不是特别深,于性命是无碍的,只不过会一直这么昏迷着罢了,草民愿自掏腰包,好生将养着陆姑娘,待到世子回京娶陆姑娘入门,想必届时世子定会愿意满足草民这两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要求的。” 第160章:当真果断 宋成说完笑了笑:“哦对了,此鱼的毒是验不出的,既然验不出那便无法配置解药,殿下若是不信,可唤来鬼医一问便知。” 他话音刚落,段弈的眸色顿时又冷了几分,他看着宋成沉默片刻,淡淡起身:“不必,本宫允你这两个要求便是。” 言罢,转身出屋,片刻也不曾停留。 宋成看着他离去背影,扬了扬唇角,不怕死的开口嚷嚷着:“殿下,还有暗处的鬼医哦。储君也是君,君无戏言!” 听得他的喊声,段弈脚下一顿,皱了眉冷声唤道:“谢清。”而后便抬脚出了院门。 春夏秋三人与宋成也是旧识,知晓他与段尘的关系,倒也放心将陆芷交给他,跟着也出了院子。 宋成等了片刻,这才关上屋门,掀了帘子来到内堂。 他来到陆芷床边坐下,静静打量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果真是红颜祸水啊,这才未到十三,便惹来这般多的麻烦事。” 他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又叹口气道:“你莫要挣扎,幸好这鱼你只吃了两片,若是吃的多了,不用半盏差的时间便能让你毙命,你如今只不过是周身麻痹,无法控制身体,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待毒性过去,你就无碍了。” 床上的陆芷仍是动也未动,但宋成就好似笃定她能听见也能听明白一般,一个人絮絮叨叨道:“世子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将左贞留在了西域边城,而他自己则去了长府,届时过个半年,他定将左贞送回。” “他还说,他自十一岁情窦初开,心里有你开始,便只为你一人苦过恼过,若是在意了旁人,也是因为怕你误解,故而多有留意罢了,归根结底,与旁人无关,皆是因为你。” “所以,他让我告诉你,哦……不,他是让我警告你,莫要离别的男子太近了,遇到什么事,他让你来寻我。他远在西域,每每得到密报,都是你与某人亲近之事,便夜不能寐,你若不想他半途抗旨而返,最好乖乖的,别再折磨他了。” ”还有,世子说,他已有决断,只不过这决断是好是坏,要看众人将他逼到何种地步,若无必要,他还是只求能与你相守。“ “他还说,皇后决定在太子弱冠礼上,宣布太子妃与太子侧妃人选,所以那一天你千万不能出席,因为皇后已经准备好了一处,姻缘天定的戏码,我本来正在发愁该如何阻你前去,却不曾想正好你中毒,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你不若好好接受,反正左右世子不会负你。” “当然,你中毒还是吓了我一跳的,万幸并无大碍,不然你要是去了,我肯定也得引咎自尽,从你中毒的时间来算,再过三个时辰你便能解了麻痹,莫要心急,好生想想我的话,做个了断吧。” 言罢,他起身走出内堂,来到段尘办公的桌前,随意抽了张纸,提笔写了个方子,而后打开屋门,朝外间道:“殿下,草民不负所托大功告成。” 段弈回到院中,看也未看他手中摇晃炫耀的药方一眼,只深深的看着他,而后朝身后赶来的谢太医道:“煎药。” 谢太医急忙上前,身为医者遇到这样的毒自然是在意的,急急拿了方子在手中看着,却嘴角抽搐:“恕老夫直言,敢问宋公子,这药方当真能解陆姑娘所中之毒?” 宋成眨了眨眼:“哦,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个补血养气的方子,真正的解药我已经给她服下了,那是我宋家祖传的方子,恕不能相告。” 谢太医闻言有些失望,这宋公子未曾煎药便喂了陆姑娘解药,显然是制成药丸随身携带的,他只能遗憾的拿着着再普通不过的当归黄芪补血养气的方子走了。 段弈并未曾让宋成离去,而是在看着秋儿喂完了陆芷药后,对他道:“你既然说三个时辰内便会醒,那便在这等着吧,若是三个时辰不醒,或许本宫可以让你吃下你祖传的解药,再尝尝那鱼的滋味。” 宋成闻言嘴角抽了几抽,好在他对那鱼的毒性是知根知底的,倒也不心虚,寻了个凳子坐在院中,还让秋儿等人寻了几个话本来,就这般看着等着。 秋儿等人听说他要话本,看了看段弈,本来是不愿意借的,但宋成却道:“你家小姐在姑苏的明月楼,顶楼的雅间内除了账本便是话本最多,难不成到了京城便转了性子?” 秋儿尴尬的笑了笑:“回宋公子的话,小姐回京之后,还真的弃了话本,看起了四书五经,不过来京城之时,也带了些话本来,奴婢这就给你去取。” 宋成看着秋儿转身离去模样,眨了眨眼:“看四书五经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段弈闻言抬眸看他一眼,没有答话,而后又专心处理起事务来。 三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在三更半夜之时,随着春儿等人的一声惊呼,陆芷终于醒了。 宋成坐躺在椅子上,险些被这声惊呼尖叫给惊的掉下椅子来,待反应过来是陆芷醒了,急急起身便要朝内堂而去,然而他身旁一个人影一闪,竟在他之前进了内堂。 陆芷睁开眼,瞧见的便是段弈那张冷峻的脸,还有他那深邃的黑眸。 她微微偏过头去,由秋儿服侍着做起身来,看了看漆黑的屋外,转眸看向段弈道:“殿下,如今已经是深夜,你身为一国储君,仍在臣女的闺房之中,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殿下声誉有损。” 段弈静静的看着她,沉默片刻冷声开口:“你刚刚醒来,对本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陆芷低了头,深深吸了口气,哑声却又坚定道:“是。” 此言一出,满屋皆静,段弈周身冷冽之气,犹如实质让人颤栗。 然而陆芷却好似未觉一般,只低头看着面前被褥沉默着。 片刻,段弈轻哼一声:“好,本宫如你所愿。” 言罢起身,大步离去,再不曾停留片刻。 宋成从帘后探了个脑袋进来,笑着道:“陆姑娘当真果断,宋某佩服!告辞。” 第161章:不成立了 外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收拾东西的声音,陆芷只愣愣坐在榻上,低头看着眼前的被褥,不发一言。 秋儿等人有些不忍,互相看了一眼,夏儿忍不住道:“小姐,其实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陆芷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抬眸看她正色道:“并非是你我能够在背后非议的,现在不能,往后更不能。” 言罢她收回目光,缓缓趟下:“我有些饿了,待殿下走后,你们去厨房弄些清粥来吧。” 夏儿等人见她如此,只得将心头想要说的咽下,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退出了内堂,留她一人静上一静。 陆芷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皎洁月光,心头也如那月光一般清冷如水。 送成说的没错,她中毒之后,虽然有过短暂的昏迷,但很快便就醒了,只是她的意识虽醒,但身体却丝毫没有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 可她听得见,感受的到外间的一举一动。 她听见了段弈的吩咐,感受到了他的焦急,她听到了他与谢清的话,知晓了情急之下他甚至愿意暴露自己百毒不侵的体制,用他的血来替自己解毒。 她还听见了他对厉弋阳等人的交代和安排,也听到了他那番用人之道。 八年之前她逃离他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变成这样的知人善用,变成这样的恩威并重,赏罚分明。 他今年不过十五,若再给他几年,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定会超越正德帝成为千古一帝,名留千史。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他要有时间。 他与段尘定下三年之约,又说毓庆宫三年自由,还说,三年之后会将芷街还给段尘…… 他说了太多个三年,却独独没有提三年之后他会如何。 所以,她不得不猜测,他也好段尘也罢,都已有了默契,一旦段尘归来,这京城或许就不是那般平静了。 她深信段弈会成为一代明君,只要再给他点时间,故而,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宋成说的明白,若是她与段弈再这般来往,或许当真会惹的段尘提前返京,她不想也不愿意,更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这样吧,她选了对他,对她,对段尘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翌日,段弈准时的出现在了早朝之上,这让一众太子党们默默松了口气,连带着对左相一派都有了几分底气来。 又过几日,到了八月十五,陆芷只在家中坐着,与谢清饮酒赏月,二人什么也没聊,只喝酒吃菜碰杯,各人心事各人藏,各人尝。 秋儿等人在一旁陪着,春儿为陆芷添酒,秋儿为谢清斟酒,每每她只斟八分满,谢清看了看杯中的酒,也什么都没说,只端起饮下。 陆兰小产已经痊愈,为了避免旁人起疑,今儿个马氏便带着她上街赏灯去了,而陆家的三个男人自是不用说,已经去了皇宫,见证太子弱冠。 弱冠之后便是丁,可娶妻生子。 中秋的月自是圆的,陆芷与谢清不知饮了多少,反正最后陆芷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日沐休日,陆芷好生躺了一上午,这才解了宿醉的头痛,然而她这头痛刚解,傅瑶的一封信便又让她头痛了起来。 傅瑶在信上十分焦急的同她道,外间有流言,说你小产了,故而这些日子在府中将养着,连门都不出,太子殿下亲去看了,确认此事之后,怒的半夜回宫。 外间还说,孩子的爹是出征三个月的段尘,据说这消息还是一个颇有名望的大夫说漏嘴的。那大夫某日道,陆府有位未出阁的小姐小产了,而恰恰就是陆芷传出中毒消息的时候。 所以传言说她中毒是假,小产是真。 这传言是有鼻子有眼,总之听上去十分靠谱。 但是傅瑶不信陆芷会是这样的人,所以特意写信来告诉她,让她赶紧想想办法澄清流言。 最后,傅瑶还道,太子婚事已经定下,太子侧妃是邱诗怡和公孙雨,太子妃未定,据说,待太子十六成丁便先娶侧妃入毓庆宫了。 一个接一个消息,让陆芷头疼欲裂。 她,小产? 她年仅十三,怎的就小产了? 这年头,大多十三的女子还未来葵水吧?没有葵水如何小产?! 这样的流言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她仔细想了想,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最有利的无非是邱诗怡和公孙雨。还有,便是想让她彻底与段弈划清界限的宋成了。 陆芷给傅瑶回了信,告知她一切都是流言,她不过是身体不适罢了。 关于那大夫的事情,陆芷没有解释,若是方便,这事当由陆恒告诉她,而不是自己。 至于段弈的婚事…… 陆芷唇边淡淡一笑,这不是早就定下的么?又有何可讶异,又有何可惊诧呢。 陆芷拜托谢清,向宋成询问那流言是不是他放出来了。 宋成十分爽快的承认了,而且承认的丝毫不心虚,反而有些洋洋得意:“你瞧,这般一来,就算皇后想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也是不成了,堂堂一国太子的太子妃,怎么招也不能娶个有过未婚小产的女子不是?” 谢清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带给陆芷的时候,陆芷不怒反笑,她笑着让谢清给宋成带句话:“是不是从我答应了世子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声名如何已不重要,我这人如何也不重要,只要我最终嫁给了世子便是功德圆满了?” 这一次宋成沉默了许久,没有让谢清传话,而是亲自登门,去见了陆芷,他看向陆芷道:“不管世子待你如何,我只能说,我们这些跟着世子付出了那般多之后,觉不会容忍有丝毫闪失。” “慧尘曾言,你若不能与世子共结连理,那么世子便会因你而陨,所以,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既然世子已经对你用情至深,我们这些他的身边之人,便会不择手段送你到他身旁。” 陆芷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我明白了,那么宋大军师,我也有句话要同你说,我应下与世子之约,是因为他能给我旁人给不了的自由!若是这点基础都没有了,那么我与他的约定也就不成立了。” ----------------生病,请假单更------------- 第162章:实在是高 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说着不成立,宋成略略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我们这些世子身边之人,最担心的是什么?” 陆芷看着他:“是什么?” “就是你这般无所谓有或者无的态度!” 宋成闭了眼,又缓缓睁开,显得十分疲惫:“你这一生看似坎坷,可实际上却十分平顺,你无需争什么夺什么,那些东西便自然送到了你的手里,天命之女的身份也好,世子与太子的宠爱也罢,你无需争也无需夺,都自然而然的归属与你。” “所以你可有可无,根本体会不到旁人求而不得的撕心裂肺之痛。”宋成皱眉看着她:“按理,我这般身份当继续哄着你,以免你一个不喜,世子便对我有所偏见,可我着实忍耐不住了,有些话不吐不快。” 陆芷与宋成相识三载,他一直对自己都是淡淡的,既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但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带着几分恼怒和不耐,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除了邱诗怡与公孙雨外,陆芷还没见过旁人待她如此,更何况是相识三载的宋成。 她皱了皱眉:“你直说便是。” 宋成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便直说了,我且问你,你为何这般在乎声名?” 陆芷觉得他问的这话简直可笑:“但凡是个女子,没有不在乎声名,不在乎清誉的。再者,我一人声名是小,连累家中父兄是大!” 宋成冷笑一声:“连累?是太子不清楚事实,还是太子身边之人不清楚?太子若是要重用他们,会因为这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而影响么?你若是说旁人会看低看轻他们,若是他们连这点眼光都要受影响,又如何堪得大用?!只要上位者赏识,自身端正,流言又能耐何?” 陆芷正要答话,宋成却摆手阻止了她,接着道:“再说你的声名,你如今已与世子定亲,且已经认定世子,世子是何种品性你自当明白,这流言传出会影响你与世子么?” “不会,它只会让你更靠近世子,让你们的关系更加稳固罢了。既然这流言,一对你兄长无碍,二对你婚事无损,你为何这般介意?” 陆芷知晓,他说的都是歪理,可是她却一时寻不到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他,张了张口却是无声。 宋成见状,又道:“你这清誉不留是最好的,一来绝了太子的念想,二来摆正了你的态度,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若实在不愿,我也可帮你恢复清誉,只是你需考虑清楚,你这般做到底是给了谁希望,到底会有多少麻烦!” 陆芷抿唇不语,如果说宋成之前说的,她认为都是歪理的话,那么他那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倒让她有了几分触动。 段弈很好,比她想象中的好上百倍,可无论他怎么好,她与他都注定只能是陌路人,她不可能入那深宫。更何况还有段尘。 罢了罢了,宋成的歪理倒也有几分道理,她的清誉毁了,是利大于弊的。 见她沉默不语,宋成便知晓自己说动她了,当下放低了语声开始打起了友情牌:“这三年,我可曾害过你?如今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也只是无可奈何,若不兵行奇招,只怕太子那边还要再起波澜,你且忍耐忍耐,待你与世子成亲之后,自会还你清白。” 陆芷仍是有些不愿搭理他,总觉得他这人太会强词夺理,假的都能说成真的,她还需好生想想,不能一时冲动。 或许,这只是个圈套的开始。 宋成也不催她,只站起身来道:“你好生想想,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陆芷犹豫了两日,可流言不会等她想明白了才传播,短短两日,便已经众人皆知了。 就连吴夫人都知晓了此事,寻了陆芷哭诉,却被陆芷告知清者自清,无需在意这些流言,左右也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某日用饭,陆少傅对马氏和陆兰动了怒,责怪陆兰不知廉耻,做出下作之事还连累陆芷清誉,陆兰低头不语,马氏却嚷嚷道:“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老爷还要兰儿自己跑出去澄清不成?再者,太子殿下知晓陆芷是中的毒,又岂会被流言所影响!” 陆芷闻言,心头一阵冷笑:“姨娘这话说的颇为可笑,我的清誉与太子知不知晓有和关系?我与世子已经定亲,若是这等流言传了出去,镇疆王与王妃要如何看待与我?” 马氏反唇讥讽:“连婚书都不曾定下的,你这定的亲还不知做不做数。” “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清誉才更为重要。”陆芷闻言丝毫不恼,淡淡道:“若是清誉没了,定的亲又不作数,我的婚事要如何?” 一听这话,陆少傅立刻对马氏道:“芷儿说的极是,不管如何,你快些想办法澄清流言!” 马氏还想再辩,陆少傅却怒了:“此事当不得玩笑,你若不将此事澄清,休怪老夫不顾多年情分,将兰儿之事告知众人,撵你母女二人出府!” 这话一出,众人皆愣,尤其是马氏更是未曾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场便落了眼泪。 陆少傅却是看也不看,嘭的一声丢了筷子走了。 陆芷看了看落泪的马氏,以及愣坐的众人,开口对陆哲与陆恒道:“再过十几日,便是秋闱了,二位兄长莫要为旁的事情分心。” 言罢,拉着吴夫人一道走了。 晚间时候,陆芷正在看书,陆兰却来了,见到陆芷还未开口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求她,说她已经做了傻事,知晓自己错了,若是清誉毁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陆芷默默看着她哭诉,待她哭诉完了,这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陆兰跪在地上抽泣着:“妹妹已经与世子定亲,婚事已有着落,再者,世子如今人远在边疆,流言也是听不见的,我……我会让孙大夫改口,然后快些将婚事定下,这流言便不能再伤你我半分了。” 陆芷闻言心头长长叹了口气,宋成的厉害之处,她终于领教了,孙大夫为达官贵人看病多年,若是嘴不严,定然早已混不下去,又岂会突然说漏了嘴,还这么巧,直说陆家未出阁女子,也不点名。 环环相扣,步步相逼,先是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然后又用陆兰来上这么一出,高,实在是高。 -------------马上时间线就要快进了,大厮杀要开始啦-------------- 第163章:陆家要散 可是陆芷一点也不愿意,就这般随了宋成的愿。 此刻她只恨自己,白担了聪慧的名头,跟他们这些人相比,她永远只见其然,不见其所以然。 只能白白看着,窝火着却不知从何解起,就如七年前的段弈一般。 看着跪在面前的陆兰,陆芷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力:“有些话我一直想同你说,但却未曾寻到机会,今儿个你既然来求我,那我便将这话同你说个明白。”, 陆芷看向陆兰:“我虽唤你一声三姐,但你我之间感情并不深厚,甚至在你心中我还比不得邱诗怡。可当你遇到麻烦之时,想到的,能替你解决麻烦的人是她么?当你小产,替你善后的人是她么?” 陆兰低头垂眸,抿唇不答。 陆芷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你理直气壮的求我,让我担了未婚先孕,有辱家风,有伤风化的名头,你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姓陆,你也姓陆,不管你我之间感情究竟如何,一旦遇到危难,我们乃是一体,根本无分你我不是么?” 陆兰仍是不答,只是那睫毛略略颤动着。 “所以啊。”陆芷长叹一声:“你那般看我不顺眼,见不得我好,究竟为了什么呢?你我如今境地对调个,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会替我担下这未婚先孕与人苟且的名声么?!” 听得这话,陆兰急急抬起头来,想要争辩,陆芷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答案不需要用说的,你我心知肚明,骗的了别人,你骗不了自己,你若将我当成傻子,那你就是真傻了。” “最后一次了陆兰。”陆芷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真的最后一次了,你若再执迷不悟,就真的没人能救的了你。陆家已经要散了,你我都好自为之。” 言罢起身,不再理睬陆兰,往内堂而去。 秋儿上前一步,看向陆兰道:“天色已晚,小姐要歇息了。三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陆兰愣愣的起了身,看着那垂下的帘蔓沉默良久,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的心头是不踏实的,她不明白陆芷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到底是同意担下这名声,还是不同意。还有那句陆家要散了,她怎么想怎么也理解不了,干脆脚下一转朝陆哲院子走去。 陆哲正在温习功课,还有半月不到的时间便是秋闱了,他必须得抓紧。 瞧见陆兰来了,也不招呼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看书,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陆兰顿时心头就有了气,她不明白为何她的亲哥哥,从前那般宠着她护着她的亲哥哥,如今对她这般冷淡,就因为她有辱了陆家家风么? 陆兰屏退了左右,关上房门看向陆哲,她本想直接质问他,可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二哥……你好久未曾同我好生说过话了。” 陆哲抬眸看她一眼:“你不是有邱诗怡么?还有邱家四少爷邱杰,哪里还需要二哥同你说什么话。” 听他提到邱杰,邱诗怡的眼神瑟缩了下,结结巴巴道:“二哥,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陆哲淡淡道:“你长大了,陆家已经容不下你,你的心也不在陆家了。你以为出了那样的事情,父亲与我们不会查么?谁常来接你,你与谁来往密切,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晓么?你如今还能好好呆着,无非是因为你姓陆。” 又是这句你姓陆! 陆兰恼声道:“怎么你与那陆芷说的都是同样的话!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陆哲闻言顿时皱眉:“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的亲妹妹?敢问你,我的亲妹妹,你从出生到现在,可曾为你的亲哥哥做过一件好事?敢问你可曾为陆家做过一件好事?!你出了事情,就想到你是陆家人,是我的亲妹妹,行那荒唐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想过,你做的荒唐事,可是会毁了我,毁了大哥一生的!你可曾想过,你的荒唐事一旦传出,你毁了也就罢了,我与大哥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暗地嘲笑,被人戳脊梁骨!!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陆哲越说越恼,最后竟吼了出来。 他吼完之后,深深吸气又吐出,这才让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陆兰,算我这个当哥哥的求你,求求你要点脸面行么?求求你,别再害陆家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好么?一个父亲尚且还有救,再来一个你,这陆家就真的再无颜面待在京城了。” 陆兰呆呆的听着,突然低低道:“陆家要散了是么?” 陆哲闻言皱眉:“你听谁说的。” 陆兰答道:“刚刚,我去求陆芷,是她同我说的。” 陆哲听闻她去求陆芷,而且还说的这般毫无愧疚之色,心头恼怒又升高了几分,但他很快压了下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满心间:“没错,陆家确实要散了,最多不过两三年,我不能同你说缘由,只能告知你这些。你年岁也不小了,趁着剩下的日子,好生为自己谋划吧。” 陆兰闻言垂了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了,就不打扰二哥休息了。” 陆哲看着她开门离去,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具体为何他又说不上来,只得将心中疑虑摒弃,专心温习起来。 陆芷有些自暴自弃了,既然人人都想她担下这伤风败俗的名头,她便随了他们的愿吧。就当是舍己为人,高风亮节。 她自我安慰了半天,心头那窝火的感觉也没淡去多少,她咬牙切齿的想着,若是她能有他们那般势力,若是她能想出个招,定要叫他们好生理解下,什么叫不要随意无视旁人意愿! 正在她树下纳凉,咬牙切齿的时候,出门打探消息的夏儿回来了,瞧见她便急急道:“小姐,那给你下毒的厨子找到了!” 陆芷闻言,一个激灵做起身来:“找到了?何人找到的?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第164章:最蠢陆兰 夏儿见她这般在意,急忙道:“小姐,你莫要高兴的太早,这厨子是东郊码头找到的,但寻到的时候却是一具尸体。据说是他急急寻了个小渔船,想要渡江,却不曾想那渔夫谋财害命,将他给扔下水了。” “扔下水?”陆芷轻哼一声:“死的可还真是时候。” 夏儿叹了口气:“明摆着事情不是那般简单,据说太子已命京兆尹府详查此案。” “哦对了。”夏儿忽的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太子殿下,还特命京兆尹详查那厨子谋害小姐一案,京兆尹已经立案,还将当日为小姐出诊的大夫给寻到了,当堂问了话。” 春儿闻言,顿时眼睛都亮了:“这么说,如今人人皆知,小姐是中毒而不是小产了?!” 夏儿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那京兆尹是个聪明的,问案又是有备而来,不仅将那厨子的来历调查清楚,还寻来了他从前的东家,公开审理,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啊!” “那真是太好了。”秋儿也松了口气:“总算是还了小姐一个清白。” 她们三人在为陆芷高兴,可陆芷却有些高兴不起来,首先,她的清白是有了,可陆兰呢?其次,还她清白的,不是旁人,而是那晚被她伤了段弈。 她都那般对他了,他为何还要…… 秋儿见她面上并无笑意,便小心问道:“小姐不高兴么?” 陆芷闻言回神:“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只是我的清白是有了,但这般一来,陆兰就……” “这点小姐不必担心。”夏儿笑了笑:“孙大夫也去公堂,说他口中的陆家不是咱们府,那日他饮多了酒,将十多年前的秘事给透露出来的,他口中的陆府是京城某位商贾之家,这事多年之前是人人皆知的。” 听得这话,陆芷无奈一笑,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虽是围绕着她,实际上却与她无关,斗法的早已不是她这个当事人了。 这般想着,心情顿时好上许多,还有心思让秋儿去街上买些冰来,做些吃食了。 陆芷心情好了,邱诗怡的心情自然就不好了,她恼的直将屋中的陈设给砸了个稀烂,朝一旁琳儿不停怒骂:“你看你寻的是个什么厨子?不是说那鱼的毒无药可解么?不是说即刻便亡么?陆芷怎么还好端端的活着?” “她活着也就罢了,让你去处理厨子,你既然还让尸体跑回来了?!” 琳儿跪在地上,面上一片绯红,一个个巴掌印清晰可见:“是奴婢处事不利。” 邱诗怡闻言更恼:“你一句不利就完了?你可知道,京兆尹若是这般查下去,迟早会查到你我头上来?!” 琳儿低头不答。 邱诗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行,万不能让京兆尹,不,是太子,万不能让太子查到我的头上来,他猜忌是一回事,有了证据就是另一回事。你那废物哥哥不是抢了厨子的银子么?让他快些离开京城,万万不可再回来!” 琳儿开口答道:“回小姐的话,尸体一现,奴婢便命家兄立刻离开了,此刻已顺江而下远去数百里了。” 听得这话,邱诗怡这才放下心来,皱了皱眉对琳儿道:“事到如今,咱们需蛰伏不动,待风波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琳儿抬眸看她:“那……陆兰的事情可还要继续?” 邱诗怡想了想:“不了,陆芷中过一回毒,定然对吃食等特别留心。再说,那陆兰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让她办事,还不如你哥。” “那她与四公子的婚事……” “婚事?”邱诗怡冷笑一声:“什么婚事?我四哥与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什么往来么?她一个残花败柳,若是倒贴着给我四哥当妾,想必四哥也不会拒绝的。” 琳儿闻言眨了眨眼:“奴婢明白了。” 说来可笑,陆芷那晚对陆兰说的话,简直就是对牛谈了琴,白白浪费了她一通口水。 小产风波彻底过去的第三天,陆兰在用晚饭,全家人齐聚的时候,噗通一声给跪在了陆少傅面前,求陆少傅为她做主。 她说,自己做了错事,不求众人能够原谅,但却不能再给陆家,尤其是陆恒与陆哲添麻烦了,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告知大家那毁了她清白的人是谁。 这话一出,陆芷简直恨不得一个巴掌把她给拍醒!她有孕且小产了,若是那邱杰真的在乎她,岂会到现在不闻不问? 显然想到这点的不仅仅是陆芷,陆家的人几乎都想到了,所以陆兰这话一出,陆少傅便皱眉呵斥她,让她莫要胡说八道,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让她好生在家呆着,到时候会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嫁了! 可陆兰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哭着说,她清白没了,即便嫁人也只能嫁给寻常人家,她宁愿去大户人家做妾,也不愿意到平头百姓家为妻。 因为她受不了,同她一起长大的那些人的嘲笑。 这话一出,简直把陆少傅还有其他人给气疯了。 陆少傅气急反笑,连对她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只要你能让那邱杰同意娶你,不管是妻是妾,只要他能拿出聘礼来,老夫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事的结果,自然不会随了陆兰的意的。 那邱杰也不知给陆兰灌了什么迷魂汤,非但没有拿出一分钱的聘礼来,反而劝的陆兰卷走了马氏的钱财,连同她自己的一起,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到邱府去给邱杰当妾了! 哦,对了,她还留书一封,说自己错了,对不起陆家众人,让众人忘了她,若有一日陆家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她定鼎力相助。卷走的钱银,待她在邱府站稳脚跟之后,定会双倍奉还。 陆兰卷走钱银,跑到邱府当妾的那日,正好是秋闱的第一日,为了不影响陆恒与陆哲,众人将消息瞒了,只说陆兰身体不适,闭门休息了。 经过陆兰一事,马氏的气焰顿时就萎了,她手中无钱可用,这家自然也当不得了,她去寻了吴夫人,将当家权交还出去。 吴夫人经营水粉铺,经营的有滋有味,自然不愿再被这当家权给束缚,非但没有接,反而从铺子里挪了两百两银子给马氏,让她好生管家。 第165章:各自布局 马氏看着手中的银子,心头复杂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年轻之时,她涉世未深受陆少傅花言巧语蒙骗,婚前失贞,落得个嫡女为妾的下场。 自此便受尽冷嘲热讽,幼时好友不但与她断了往来,还纷纷嘲笑于她。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两个子女身上,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出人头地,让自己能够在那些嘲笑她的人面前,重新昂起头来。 然而,陆哲前面有个陆恒,样样皆比他强,而且家中无嫡子,陆恒这个庶长子便等同于嫡子。可就算如此,陆恒想娶个傅统领的嫡女,仍旧被鄙弃,仍旧不成。 更何况是陆哲呢? 所以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陆兰身上,给她穿最好的,买最好的胭脂水粉饰物,当陆兰日日外出,诓骗是受太子之邀时,她甚至难掩激动为陆兰出谋划策。 可最后的结果呢? 马氏攥了攥手中的银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出了院子,她手中是有些资产的,只要她安然度过这一年半载,她手中便又能有钱可使,有银可用了。 于是陆家总算就这般消停了下来,马氏不再每日折腾,陈氏如今也没了什么存在感,陆恒与陆哲参加了秋闱,只等放榜。 而陆芷,仍旧每日整理账册,每半月整理汇总。 只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拎她去毓庆宫的书房,去向某些人汇报了。 陆芷每每想起,心头总是止不住的愧疚,段弈那般高傲的人,将一颗高傲的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却一而再遭她践踏,七年前一次,如今又是一次。 而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更为伤人。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愿意出手,帮她恢复声名,更知晓她的担忧,为她考虑周全。 她只能告诉自己不去想,掩了一颗还有着良知的心,让自己理直气壮,对自己说,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她好。 一月过后,终于放榜,陆恒与陆哲,果不其然榜上有名,如今他们也算是有了举人的出身了。 秋闱过后便是春闱,也就是会试,会试过后便是殿试,若陆恒与陆哲能够走到殿试这一步,基本便尘埃落定了。 陆恒与陆哲成了举人之后也十分高兴,陆少傅更是如此,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可陆芷却对二人道:“秋闱不过是乡试,乡试数百人,会试不过百人,会试百人,殿试不过数十人。” 一句话顿时将陆恒与陆哲泼了个透心凉,再不敢沾沾自喜,立刻埋头苦读准备起会试来。 冬去春来,陆芷年满十三,这时春闱也开始了。 放榜前晚,陆恒与陆哲忐忑一夜未眠。尤其是陆恒,这可是关系到他与傅瑶的婚事,还有日后的前程。 太子曾寻他说过话,允诺他只要他能够进入殿试,便为他与傅瑶赐婚,保他金榜题名,但在金榜题名之后,会任命他为江南盐法道,即刻上任。 那一晚,太子与他促膝而谈,他这才知晓形势有多严峻,甚至动了让陆芷与段尘断了往来的念头,毕竟一无婚书二不曾入宗堂。 可太子却制止了他,对他道:“如今本宫也不知将来如何,即便如今仗势让她断了与段尘往来,可若有一日,本宫成了丧家之犬,她定会怨怪本宫绝了她的后路。再者,如今这般很好,也免了又多一个借口。” 陆恒闻言立刻伏地不起,段弈却道:“你好生思量,但你若想娶傅瑶,就必须是本宫心腹之人,傅统领是何想法,不用本宫说,你也应当明白。还有,今日之事莫要同陆芷说起,她虽不曾想到,但心头应该有所察觉。” 自那晚起,陆恒好似一夜之间又成长了许多,待到放榜之日,瞧见榜上自己的名字,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 片刻迟疑都不曾有,便寻了陆少傅和陈氏,商量起提亲的事情来。 陆哲此次也是榜上有名,毕竟陆少傅乃是当年的状元郎,这点传承还是有的。 放榜过后没多久,圣旨便赐了下来,至此,陆恒便成了正德帝与段弈,绝地反击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又是一年秋季,据说南方发了大水,百姓纷纷往北迁徙,正德帝要求各地官府要求开仓放粮,大开城门接收难民。 可奇怪的是,有一部分难民,不愿意接受当地官府的安置计划,吃饱喝足之后,又继续北迁,说的是南方全是水,还是北方要安稳些。 这些难民走着走着就散了,沿途官府上报的人数越来越少,镇疆王府一派,纷纷上奏,歌颂正德帝英明,处置难民应对难情有方,仍是圣明之君。 正德帝只是淡淡听着,并不答话,段弈上前宣旨,命各地官府,将开仓的粮沿途运往南方洪水之地,领命镇守东部一线的将士前去抗洪。 命进士陆恒为江南盐法道,命傅统领嫡次子傅勇为兵备道,二人即刻走马上任,并沿途运送物资前往。 圣旨下达的第二日,陆恒与傅瑶举行了婚礼,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故而并不显得仓促,婚礼那日,段弈亲自到贺,虽然停留的时间不过小半时辰,但足以表明立场和心意。 听闻段弈来了,陆芷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寻了个借口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门,直到秋儿前来告诉她段弈走了,她这才轻咳一声,状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出来帮着陈氏打点着。 夏儿在她耳旁道:“小姐,您不知道,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奴婢可是远远看见的,他特意绕了个弯,来到距离咱们院子不远的地方,看了院门片刻这才走的。” 陆芷听着,一颗心顿时就好似挨了一拳一般,她只能瞪了夏儿一眼:“太子殿下如何与我有何关系?往后莫要再提。” 夏儿闻言有些委屈,一旁秋儿知道陆芷是迁怒,便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陆芷看着夏儿委屈模样,也有些内疚,低声开口道:“我并不是责怪你,而是这样的消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徒增烦恼,你如今瞧着太子很好,可世子呢?” 第166章:皇帝病重 一句世子呢,让夏儿等人抿唇不语,当初觉得世子千好百好的是她们,如今觉得太子委屈的也是她们。 听完了陆芷的那一番话,春儿、夏儿、秋儿三人歇息的时候,探讨了一番,决定从今往后都不去参合这些事情了。 一来是因为她们自己都没什么立场,段尘来信了,她们觉得段尘好,段弈来了,她们又觉得段弈好,着实是个墙头草。 二来,她们纯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也不是她们说了就顶用的,也不是她们觉得好就行的,这事,只怕连陆芷本人都做不得主,更不用说她们了。 故而三人一致认为陆芷的话是对的,她们说的越多,除了给陆芷增加更多的烦恼外,其余毫无用处。所以三人决定从今往后,在这件事情上面,闭嘴不言。 又到八月十五,依着去年的承诺,段弈当在十六之后迎娶公孙雨和邱诗怡,可就在这时,正德帝病倒了。 太子是至孝之人,自然不可能在正德帝病倒的时候成亲,于是婚事就拖了下来。 又是一年春,陆芷十四,正德帝熬过了冬天,身子渐渐好了,能够下床走动,甚至时不时还能上朝处理政务,看起来渐渐好转了。 太子一派的人自然默默松了口气,虽然如今政务几乎已经全部都是在段弈处理,但正德帝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正德帝在他们就不慌,而正德帝一倒,他们就有些六神无主了。 段弈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同正德帝在商讨的时候,正德帝叹了口气:“这是无法的,你年岁尚幼,又未曾做出过什么建树,他们心中自然没底,说白了还是你威望不够。” 段弈点了点头:“此事儿臣已有所察觉,故而定下一计,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言罢,他俯首在正德帝耳旁轻语,良久之后,正德帝露了笑容,伸手如寻常父子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朕的皇儿!就按你说的办!” 几日过后上朝,段弈当朝宣读户部侍郎种种罪状共八十一条,调查之仔细,甚至连户部侍郎的小舅子,强抢民女的事也给算在了他的头上。 户部侍郎乃是镇疆王府一派的人,罪状一宣布,左派,也就是镇疆王府一派顿时纷纷请奏,表示此事定有冤情,还望段弈明察。 可段弈是有备而来,将那八十一条罪状展示在众人面前,一条一条指过:“诸位爱卿说本宫冤枉了户部侍郎,那便同本宫说说,到底是冤枉了他哪一条?本宫定会严查,绝不错判。” 左派众人,看着那九九八十一条罪状沉默了,且不说他们能不能一一反驳,就算是他们能反驳,但这户部侍郎定然是要被收押看管的,八十一条罪状即便全部查清,那最少也要个一年半载,那……救他还有何用?! 再说,这八十一条里面,有绝大部分太子定然已经掌握实证,容不得他们翻案! 左相当机立断,说户部侍郎罪大恶极,请段弈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稳固,依法判刑。 全然不顾户部侍郎苦苦哀嚎,一副大义灭亲模样。 段弈闻言冷笑,命人将户部侍郎严加看管,等候刑部判决。 退朝之后,左派人问左相为何就这般放弃了户部侍郎,户部乃是掌管军国开支,以足邦用之部,而户部侍郎更是掌管着军饷以及军资,一点都不夸张的说,镇疆王府那些大军,大部分可都靠着这户部养活着呢! 左相冷哼一声,说那户部侍郎已经是救不得,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不如快刀斩乱麻,寻另一人顶替上这个位置。 左相还告知众人,让他们莫要欺段弈年少,从这户部侍郎的事情来看,便能知晓,他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定然是雷霆万钧。 经此一事,左派也好,右派也罢,均无一人再敢小觑段弈。 至于那户部侍郎,左相既然敢放心让段弈收押,便有手段保证户部侍郎不会说出半个秘密来。 而段弈,也根本不曾想过要从那户部侍郎口中套出什么消息,问都没问,三天之后便推出去午门斩首了。 朝堂之上似乎又安静了下来,左右两派不再争个面红耳赤了,渐渐地夏季过去,秋季也过去,冬季来临了。 而正德帝又一次倒在冬至那天…… 这两年,芷街经营的越来越好,每次进货都是梁剑锋亲自去江南挑选,虽然仍是吴家供货,但陆芷知晓,梁剑锋对江南各方商贾都已了如指掌,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已经完全不必所有货物都从吴家来进了。 这两年,芷街带给陆芷的进账是吓人的,她存了十倍的钱银用来兑现当初要给段尘嫁妆的承诺。 当她将此事在信中告知段尘的时候,却只收到他三个字的回信:等吾归。 哦对了,原本说好的,左贞半年之后便会归来,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她仍旧没有回京。 段尘给的解释是,他将左贞丢在了边城,本是想着她受不了苦,又不能达到目的,用不了半年自然会知难而退。 可他却不曾想,左贞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在边城就跟着将士们一起驻扎了下来,而且不走了。 他与左相有约,不能出尔反尔,更不好出面赶人,只能任由她去了。 陆芷清楚的记得,当初她看到那封信时,心头唯一的想法是:果然不出所料。 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正德帝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这事已经不是朝堂重臣知晓,而是妇孺皆知了。 陆芷偷偷问过谢清,问他正德帝还有多久,能不能好转,谢清给她的回答却是:“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季。” 段弈每日除了上朝之外,便是与萧皇后守在正德帝的榻前,待到大寒之时,正德帝已经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太医院众人日日时时守在龙榻之前,却纷纷表示,只能为正德帝减轻些痛苦,却回天无力了。 某日,正德帝清醒之时,拉着萧皇后的手,一双略显得浑浊的眸子看着她,柔声问道:“这一生,你嫁给朕,看着朕为了子嗣做了那么多伤你的事,你可曾后悔嫁给朕?” 第167章:赐婚圣旨 萧皇后闻言淡淡一笑,俯首在他耳旁轻声道:“熬过这个冬天,我就告诉你。”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当正德帝有了这么一句话后,身体还当真渐渐好了起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某日,他将段弈唤到榻前,屏退了左右,唯独留下邓海守着门口。 他看着段弈略带血丝的双眸,低声问道:“事情可都安排妥当?” 段弈点了点头:“父皇放心,逃脱之路已经准备妥当,诸位肱骨大臣的资产家眷已转往江南,梁剑锋已经安置妥当,留下的大臣都是些身子健朗,亦或是抱着必死之心追随的。” 正德帝略略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段尘想要竖起大旗,打的必然是皇长子的旗号,这就意味着,他即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也必定是在朕驾崩的十日之后,这十日你可将剩下的大臣偷转出去。” “他快马加鞭而来,所带军队定然不多,即便有宋成与他里应外合,但京城有数万禁卫,有傅统领和谢清护你,朕并不担心。” 正德帝平静的说着驾崩,段弈也面色平静的听着,这事他们已经探讨过多次,甚至演练多次,仿佛他们讨论的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一般。 可只有他们心中各自知晓,是需要多少力气,才能做到这般平静的面对对方。 段弈微微垂眸:“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所托,待逃出京城之后与傅勇,以及东南、西南两军汇合之后,定站稳脚跟徐徐图之。” 正德帝闻言欣慰的笑了笑:“皇儿与段尘相较,缺的不过是历练罢了,但这种历练的差距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渐渐弥补。”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正德帝轻叹一声:“你母后让父皇撑过这个冬季,父皇只怕是做不到了,但这此之前,朕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段弈抬眸略有讶色:“父皇所指何事?” 正德帝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而是对邓海道:“将圣旨给殿下过目。” 邓海上前,从一侧暗屉之中取出一份圣旨来,恭敬的递到了段弈的手中。 段弈打开圣旨,越看面色越是复杂,短短的数十字,他却看了许久许久:“父皇,这是……” 正德帝看着他,皱眉道:“事到如今,你如何做已经并不重要,你抢不抢那陆芷,段尘都是必然要反的。只是他这反不是为了镇疆王,也不是为了那个心比天高的王妃,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羽翼已丰,自然不愿再受镇疆王与王妃摆布,而他一日是世子,一日不将自己的身份告白天下,他就一日要受镇疆王与王妃束缚,除了反,除了昭告天下他乃皇长子,他别无选择。” 说到此处,正德帝的语声顿时就冷了几分,他看向段弈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束手束脚,顾忌其它?若是你的顾忌能够换来大局,倒也罢了,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且不说陆芷乃是天命之女,就是皇儿你,你扪心自问,当真能够眼看着她另嫁旁人么?” 段弈闻言面上一片复杂,张了张口却是无声。 正德帝叹了口气,语声低沉了下来:“弈儿,莫要一时意气,而后悔一生。段尘与陆芷的诺言,谢清也对朕提起过,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一旦登基,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自然要联姻,左贞便是最好的例子。” 段弈闻言仍是没有开口,只是那握着圣旨的手紧了又紧。 正德帝低叹一声:“这圣旨便放在你处,宣与不宣都由你,只是父皇提醒你,若想名正言顺的带走她,你必须抓紧时间,因为父皇已经等不起了。” 段弈拿着圣旨回到了毓庆宫,一坐便是半天,什么事情也不做,只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圣旨发呆。 小福子看着他这般模样,憋的半天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其实在奴才看来,陆姑娘对殿下也未必就没有情……”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段弈的神色,这话一出,段弈顿时皱了眉头,小福子立刻话头一转道:“其实在奴才看来,陆姑娘对世子还未动心,毕竟世子赴边关之时她才十二,这情窦只怕还未开呢,既然都是无情,殿下为何不能做那先下手为强的人?” 小福子见段弈没有恼色,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开了春,陆姑娘便及笄了,婚嫁都是适宜的时候,殿下只需一道圣旨颁下,她便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妃,总比连个婚书都没有的世子妃强吧?” 小福子正说的兴起,冷不防段弈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接着说。” 小福子闻言更来劲了,看了看四周压低嗓子道:“殿下,只要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那女人的心定然会是你的,这道理是人人皆知。奴才知晓您在为难什么,您想的不就是要陆姑娘的心么?只要您将婚事这么一定,生米煮成熟饭,难道还怕陆姑娘的心不乖乖送到手上么?!” 段弈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面前圣旨若有所思,小福子也懂的见好就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就图惹人嫌了。 不知过了许久,段弈突然有了决定,他将圣旨收好,轻咳一声:“小福子,附耳过来。” 小福子眨了眨眼,立刻凑上前去,只见段弈在他耳旁耳语几句,他的面上顿时露出又惊又带了几分笑意的神色来。 一旁段弈见他这副模样顿时皱了眉头,冷哼一声:“本宫让你办的事情,你若是办好了便大大有赏,若是办不好……” “奴才醒得的。”未等段弈将话说完,小福子便接了话,笑嘻嘻的双手捧过圣旨:“奴才还是先替您宣旨去。” 这一日落了大雪,陆芷看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烤着炭火,心头是一阵麻木,陆恒前阵子传了信来,有意无意提及他在江南所做之事,也有意无意问她,正德帝若是驾崩之后,她觉得段弈可会顺利登基? 陆芷知晓他的意思,但事情发生到如今这步,她已成了局外人,只能看着却无法参与其中,更无法左右,所以陆恒显然是问错了。 第168章:宣旨风波 外面的雪仍是纷纷扬扬的下着,秋儿添了些炭火,见陆芷仍在看着窗外,不由轻声提醒道:“小姐,这雪莫要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陆芷眨了眨眼回神,朝她微微一笑:“嗯。” 说完,她起了身,来到炭火旁伸了手,缓缓烤着淡淡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江面上结冰了没有。” 春儿给她端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应当还没吧,前两日梁公子不是还来了信,说他已经备好货,准备从江南出发么?若是结了冰,他定然是不能走水路的。” 陆芷捧着茶盏饮了一口,淡淡道:“江南不比北方,再冷江面也不会结冰,可北方就不一样了,若是江面结了冰,梁剑锋还需快些寻找一条合适的路才是。” 夏儿有些不大明白:“芷街的货品并不缺,备货是足的,小姐为何这般操心梁公子运货进京一事?”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略略笑了笑:“没什么,闲来无事,操些闲心罢了。” 听她这般说,夏儿笑了:“小姐这阵子确实闲的慌,不但将算好的账册拿出来又算一遍,还有事没事数起银票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姐是个财迷呢。” 听得这话,陆芷也跟着笑了笑,但却没有接她的话。 这时外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陆芷转眸透过窗户看向院门,只见粗使婆子打开了院门,宋成一身裘衣头戴裘帽,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他的一双眉皱的极紧,一张脸上阴霾一片。 秋儿与春儿见状,急忙打开房门,宋成披着一身的雪进了屋,脚步刚刚站定便看向陆芷沉声道:“吴老太爷病重了。” 陆芷闻言一慌,急忙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这是真的。”宋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吴老太爷病重,吴三爷已经寄了家书来,只是如今冰天雪地交通受阻,这信没有个半月是不可能到了。这是我府上暗探飞鸽传书来的迷信,你……” 宋成话未说完,陆芷便匆匆接了迷信来看,只见那巴掌大的丝布上写着:吴老太爷病重,吴三爷已寄家书。 陆芷愣愣的看着那方丝布,脑中一片空白。 宋成见状在一旁轻声道:“江面已经结冰,你若要走,我可以命人护送你,往南走个数百里,江面便解封了,你便可走水路直达。” 吴老太爷在陆芷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甚至比吴夫人更重。 因为是吴老太爷给了她家的感觉,在吴老太爷面前,她才觉得自己是个被疼爱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被比较被判断是否有利用价值的物品。 若是她不曾前去江南,不曾在吴老太爷和吴家人的呵护下长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家中,会成长成什么模样,心灵会扭曲到什么程度。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是吴老太爷拯救了她,给了她温暖和家。 听得吴老太爷病重,陆芷整个人都恍惚了,脑中是空白的,人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宋成的话好似一盏指明灯,瞬间让陆芷找到了行走的方向,她回过神来,急急道:“好,好,我这就去……” 秋儿等人听得吴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心中也是悲痛不已,听得陆芷说要走,立刻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秋儿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道:“小姐可要告知夫人?” 陆芷愣了愣,正要答话,一旁宋成却道:“吴夫人年岁已长,路途遥远又是冰天雪地,你不若先去,待家书抵达之后,她自然就知晓了,那时冰雪也该停了。” 陆芷闻言有些两难,母亲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儿,虽说当年说了狠话,但那份爱女之心却始终没有放下过,否则便不会爱屋及乌对自己疼爱有佳。如今外祖父病重,母亲怎么着也该回去的。 可宋成说的也不无道理,母亲年岁已长,这一路冰天雪地,水路又不通,确实有太多不便。 就在她两难之际,春儿在一旁道:“小姐,奴婢觉得宋公子说的话有些道理,夫人去年得了风湿,如今这天气正是发作的时候。” 听得这话,陆芷便不再犹豫,对宋成道:“劳烦你了。” 宋成轻轻一笑:“无妨的,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很快东西便收拾妥当,秋儿为陆芷带上帽子手套披风,备好手炉这才与她一道出了门。 来到门前,陆芷看着跟上的春儿和夏儿道:“路途遥远,秋儿随我前去便好,你们二人留下,也好替我打个圆场,若是外祖父无事,我定早早回来。” 春儿与夏儿点头应下,将陆芷送出了门外,看着她上了宋成早已备好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有仆人问起,二人便道陆芷受宋成所邀,外出赏雪了。 宋成的马车刚刚走了没多久,小福子领着圣旨就到了,陆府的人听闻小福子前来宣旨,急急迎了出来。 小福子面上带笑,喜滋滋的等着,可眼睛一扫却发觉陆家的人都在,却偏偏少了正主陆芷。 当下便收了笑皱眉道:“陆姑娘呢?” 如今这宅子里,也只有了陆芷这么一个陆姑娘,听得这话,陆少傅便立刻对春儿道:“你们小姐呢?快快让她出来领旨!” 春儿与夏儿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福子如今手捧圣旨,若是此刻当面撒谎,那便是欺君之罪,可若是说实话…… 小福子有些急:“你们小姐在何处?杂家等的了,这圣旨可等不了!” 听得这话,春儿与夏儿无法,这才将宋成说吴老太爷病重,陆芷已经出发前往江南的事情说了。 小福子一听顿时就恼了:“你们小姐何时走的?!” “就在公公前来的一炷香之前。” 小福子闻言圣旨也不宣了,恼恨的一跺脚,转身便急急往府外走去,一上马车立刻吩咐道:“快!回宫!” 当小福子赶到宫中,段弈正从乾清宫回来正在沐浴,听得小福子的话后,猛的便从池中起了身,随手披了件衣衫便朝外走去,冷冽的语声胜过这漫天的冰雪:“更衣,小福子备马!” 第169章:察觉有异 段弈一张俊脸冷若冰霜,隐隐的泛着黑气,伺候在旁的太监们见状纷纷低头退让一旁,看着他大步走出浴室。 然而他刚刚走出浴房,颜一便挡在了面前:“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段弈冷冷看他并不回答,身后小福子抱着一堆衣服跑了过来,顾不得颜一与段弈之间的氛围,急急将衣服朝段弈身上穿了过去,一边穿一边着急道:“殿下这是要作甚?万一媳妇没追到,还将自个儿给冻病了,这上哪说理去!” 听得这话,段弈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颜一看向他道:“殿下,这显然是宋成设下的陷阱。” 段弈剑眉紧皱,淡淡看他一眼,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来:“让开。” 颜一闻言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更前了一步,用身子彻底挡住了去路:“属下身为殿下暗卫,决不能让殿下冒这般风险。” 段弈的脸色更冷了:“让开!” 颜一低了头:“属下不能。” 小福子总算将几件衣衫给段弈套上了,他看了看低头拦路,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颜一,又看了看冒着一身冷气的段弈,默默吞了口口水,低声道:“颜一,这个你不若让殿下去吧。” 颜一闻言皱眉抬头看他,眸中皆是冷色。 小福子急忙道:“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为殿下着想罢了,你想,七年之前陆姑娘逃了一次,殿下听你的话不曾去追,七年之后的今天,陆姑娘又逃了,你又挡在了面前,即便殿下今日因为顾及你的性命,不曾去追,但你可想过殿下这一生要如何度过?” 颜一闻言看了面色阴郁,抿唇不言的段弈一眼,眸中冷色略淡,他微微垂眸,似在挣扎。 然而段弈却不会给他考虑的时间,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原地,小福子见状急的跳脚,一把将怀中抱着的裘衣裘帽还有披风等塞到了颜一怀中:“一定要给殿下穿上,千万别病了!” 颜一看了看手中的衣帽,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宋成将陆芷到了内城城门便告辞了,临走之时留给了陆芷四个护卫,一个车夫,还叮嘱陆芷,千万莫要太过着急,马车虽然上备了些干粮和炭火,但还是需要补给的,如今冰天雪地,万不能赶夜路。 然后又叮嘱了车夫一番,大意就是冰天雪地,小心路滑,谨慎慢行。 宋成走了,马车朝外城驶去,秋儿给手炉添了炭火交给陆芷,叹道:“宋公子还真是个心细的人,知道小姐得到消息定然心急如焚,竟早早备了马车和车夫,还备了炭火和干粮,先前还再三叮嘱车夫要谨慎慢行呢。” 此刻马车从陆府出发,已经行驶了约莫小半时辰,陆芷一开始的六神无主,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心头还是急的还是慌的,但神志却渐渐回来了。 听得秋儿的话,她微微愣了愣,而后皱了眉头道:“他确实准备的十分妥当。” 她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是昨日收到的密信,犹豫了许久,这才决定今日告知姑娘,公子与姑娘相处多年,自然知晓姑娘性情,便吩咐奴才提前准备了这些。” 陆芷听得这话,眉间皱得更紧,但语声却显得十分放松,甚至带了一丝感激:“此次真的多谢宋公子了。” 那车夫闻言憨憨一笑:“不妨的,公子早就说了,姑娘是他小半个主子,吩咐奴才定要保护好姑娘。” 听得这话,陆芷只道了两声多谢,便不再开口了。 马车内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马车吱吱呀呀行驶在路上的声音。 过了片刻,陆芷突然捂了肚子,皱着眉头一副痛苦模样。 秋儿急了,连忙上前扶了她:“小姐,你怎么了?” 陆芷捂着肚子低声道:“我……我可能是葵水来了。” 这话一出,秋儿顿时皱了眉头:“可……” 她刚刚说了一个字,却见陆芷皱眉,几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秋儿伺候陆芷多年,默契早已形成,见她摇头便立刻改了话头:“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芷皱了眉:“你可带了东西?” 秋儿是个七窍玲珑之人,陆芷月事明明刚退去不久,如今却突然说葵水来了,还让她配合显然是另有打算,如今又问她带没带东西,她想都没想便配合道:“奴婢出来的匆忙,这些东西根本未曾备下。” 陆芷面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秋儿语声有了几分焦急,朝外间车夫道:“不知可否停下车,我家小姐有些东西要采买。” 车夫闻言顿时皱了眉头,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前面便是城门了,姑娘先忍耐片刻,咱们先过了城门,你需要什么东西,让护卫去采买便是。” 秋儿摇了摇头:“这东西必须得姑娘家去买,待会出了城门,就没有铺子了。” 车夫急道:“可如今天色不早,若是此刻不出城门,只怕过会城门便要关了。” 听得这话,秋儿回头去看陆芷面上神色,见陆芷皱眉缓缓摇了摇头,便立刻回身对车夫道:“如今冰天雪地,即便此刻出了城,也走不得多远,我家小姐这事却十分紧急,片刻也耽误不得。” 车夫仍在争辩:“奴才是经常走这条路的,出了城门四十多里,那有处农庄便可休息了,姑娘有什么事不妨等到那处再说。” 说完,不等秋儿回话,便一声吆喝一抽马鞭,竟加起速来。 这下一来,秋儿也瞧不出不对,恼声道:“你这是作甚?快些停下听到没有?!” 车夫一边不停的赶着马车,一边欠声道:“对不住了姑娘,奴才得到的命令是,今天日落之前,定要将姑娘送到农庄,您若有什么需要,待到了农庄自有婢女伺候妥当。” 说完,再扬马鞭:“驾!” 秋儿正要再说上几句,一旁陆芷却伸手拦出了她,轻声对她道:“不用说了,再说也是无用。” 如今她们俨然是任由人摆布了,秋儿面上一片焦急,若不是知晓谢清定然在暗处跟着,她定然要拼上一拼了。 马车畅通无阻的出了外城门,陆芷掀了车帘看了看窗外,开口对车夫道:“停车,我要如厕!” 车夫自然不愿,陆芷恼声道:“你们公子就是让你这般待我的?难道要本姑娘在这车上行事不成?!我宁愿一死,也不愿被你们这般折辱!我数三声,若你还不停车,我即刻从这车上跳下去!一……二……” 第170章:追上前来 “三”字未曾说出口,那车夫便急急勒了马缰。 一声长长的马嘶,伴随着马车急停的刺耳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有些气急败坏:“陆姑娘!我等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你又何必非要如此。” 陆芷从车厢里出来,看也不看那车夫一眼,直接跳下马车,一边往僻静处跑一边道:“人有三急,何谓非要如此!” 车夫见她钻进了路旁树林已瞧不见身影,立刻对一旁四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策马就要去追陆芷,却被出来的红苕喝道:“站住!我家小姐乃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这等私密之事你们难道还要去看不成?若是你们此刻去了,回去之后,我定告知世子,挖了你们这帮蠢货的眼睛!” 几个护卫一听,立刻就露出几分犹豫来,那车夫见状在一旁道:“愣着做什么!姑娘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们能担当的起么?!” “我看谁敢!”红苕一把跳下马车,来到其中一护卫马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怒声道:“自古女子名节大过天!我觉不允许你们玷污小姐的名节!你们若要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言罢,她又转向那车夫恨声道:“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家小姐跑了么?我在此,我家小姐必定会回来,她一个弱女子天寒地冻能去何处?!你也说了,我家小姐是你们公子半个主子,你家公子尚不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你有几个脑袋,敢这般辱没我家小姐!” 那车夫看了看犹豫的几个护卫,又看了看早已没影的陆芷,咬了咬牙:“好,我就在此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后,陆姑娘还未归来,就莫要怪我等无礼了。” 秋儿知道这已是他们的底线,当下也不犹豫,点头道:“好,就等一炷香。” 陆芷下了马车,一路往偏僻处跑去,拐了几个拐,确认他们瞧不见她,又不曾追上来后,这才唤道:“谢大哥。” 谢清现了身,一身风雪:“你是想让我去查那山庄?” 陆芷摇了摇头:“不必,宋成还不会伤害与我,我担心的是他突然将我骗出城还指名要赶到山庄,其中定然有蹊跷,而其中蹊跷不是针对我。” 谢清皱了眉:“你是说太子?” 陆芷露出一丝苦笑:“虽然我并不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仍能对他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但这件时间发生之后,我确实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这一切是冲他来的。” 谢清看着她面上神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极有道理,但你着实低估了他的实力。如今段尘在外,武组被带走,即便宋成在那山庄埋伏上百人,也不是颜组和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我在。” 陆芷闻言皱了眉头:“宋成乃是段尘心腹,断然不会不知这样的道理,那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谢清摇了摇头:“这宋成要比段尘阴险许多,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且心思诡密,着实不好猜测。” “那就莫要猜了。”陆芷当机立断:“我左右是无碍的,劳烦谢大哥前去探探宫中如何,如当真是要诓骗太子前来,定要阻止,若是我多想,谢大哥再来接我不迟。” 谢清点头应下,叮嘱陆芷自己要多加小心之后,纵身消失了。 陆芷略略等了片刻,这才出了隐蔽处往马车走去。 秋儿瞧见她,立刻朝那车夫道:“瞧见没?我家小姐半柱香都不用便回来了,莫要用你那肮脏的心思来揣摩我家小姐!” 陆芷来到一旁,正巧听的这话,双眸顿时一冷,看向那车夫道:“我竟不知,宋成门下车夫竟有如你这般大能者,不仅能驱使护卫,还能这般折辱与我!你不是非要我去那庄子么?我去便是,但请你告知宋成,明日之后,我与他再无往来!江南之行也不劳烦你大驾相送!” 言罢,也不管那车夫是何神色,扶了秋儿的手便登上马车,进车厢去了。 秋儿朝那车夫狠狠瞪了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用力关上了车帘。 车夫露了个无奈神色,坐上马车,一甩马鞭往郊外而去。 许是因为耽搁了时辰,车夫将马车赶的很快,过了大半个时辰,在日落十分终于到达了那个所谓的庄子。 庄子有些大,有着十数间房屋,看上去打整的都十分干净,但奇怪的是,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车夫将秋儿和陆芷领到一间屋子,告知了她们用品所在之地便离开了。 秋儿升起碳火,看了看这一尘不染的屋子,小声道:“小姐,这庄子当真无人居住么?” 陆芷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如今宋成显然连个假象都不愿做给她看了,一个赤裸裸的陷阱摆在这,剩下的便只是愿者上钩。 过了没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秋儿在陆芷的授意下前去开了门,可一开门整个人却楞了,而后普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陆芷本在走神,听的这话顿时转眸望去,只见段弈一身裘衣,头戴裘帽,满身风雪就这般带着一身冷气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两年多未见,四目相对,皆能从对方眼中看见此刻的自己。 陆芷本以为他们这般避着,初次相见定会十分不自在,可当真到了相见这日,她却早已顾不得这些,只一个箭步来到他身旁皱眉恼声道:“你怎么还是来了?谢大哥没同你说么?还是你没遇见他?” 她的语声带了焦急和丝丝责备,可眼前的人却好似丝毫不觉一般,只用那深邃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眸看到她骨血里去。 陆芷急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意气用事不成?” 然而段弈丝毫未将她的急切看在眼里,仍是冷冷的看着她,而后冷声道:“本宫就让你这般弃之如敝履么?” 陆芷一听就懵了:“你……你在说什么?” 看着她莫名模样,段弈眼神更冷了:“说,为何要逃?!” 第171章:吻到不擦 他的语声实在太冷,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陆芷愣了愣,实在不明白他这话是从何说起,而且在她看来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问题,回去之后再说,现在你,马上、立刻回去,越快越好。” 段弈看着她,并不答她的话,只是那般皱眉冷冷看着,似在探究她话中真假。 陆芷是真急了,顾不得什么礼节,伸手就要把他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着急道:“你知不知晓,他们骗了我来就是为了引你前来,你进来时可曾瞧见这庄子连半个仆人的影子都没有?这显然是个圈套,你快些走,莫要中计了!” 她在这急的火烧眉毛,可眼前这人却纹丝不动,她推了几推,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就更不要说其它了。 她好在推一堵墙一般,手掌之下是他厚而结实又硬挺的胸膛。 她有些恼了,收了手抬眸看他:“你到底听没听明白?!这是个陷阱,唔……”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一片温润与柔软之中,陆芷惊住了,瞪大了双眼,而眼前是他又浓又密的睫毛,还有他高挺的鼻梁。 他温润的气息扑洒在她面颊之上,让她忘了呼吸,忘了思考,也忘了闭眼…… 好在,他只是亲吻了两下之后便离开了她,看着她嫣红的双唇,语声中的冷色也淡了散了,他轻咳一声,哑声开口:“你说,你是被骗来的?” 一句话唤回陆芷神志,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明显不自在的他,心头又慌又乱又恼,所有的情绪交织会杂之后,就只剩下了羞恼二字。 她伸手狠狠擦了擦唇,却不曾想这个举动,让某人的黑眸瞬间狂风汹涌,未曾等她开口说话,一个黑影又压了上来。 这样的突如其来,陆芷彻底愣了。 好在这回他只是含了双唇便又放开,皱着眉面上带着怒容看她:“你若再擦,本宫便亲到你不擦为止。” 听得这话,陆芷胸中有团火蹭蹭蹭的就往上窜。 这人,无论过多少年,无论在旁人看来,他才学品性如何改变,在她眼中,他仍旧是当年那个骄纵跋扈,我行我素,丝毫不考虑旁人的感受的混蛋! 一如现在、此刻! 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再再吸一口,这才勉强压下心头上窜的怒火,看着他用平静的语声同他好生道:“太子殿下,您进这庄子之时就当发觉,此处是个陷阱,臣女恳请您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速速回宫。” 她语气不善,他却面色比先前进门之时好上了许多,听得这话,不但不走,反而脱去披风,朝身后低头的秋儿方向扔去。 秋儿从先前开始便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安静的让段弈和陆芷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突然间一个披风砸了过来,她急忙伸手抱住,而后又低头垂眸假装自己是个衣架了。 陆芷看了秋儿一眼,面上微微有些泛红,一转眸瞧见某人干脆在桌旁坐下,甚至亲自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盏时,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直接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段弈没料到她的举动,讶异的转眸看她,陆芷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放下茶盏淡淡道:“茶凉了。” 段弈看她一眼:“你是怕这茶中有毒?” 陆芷抿唇没有回答,她当时那一瞬确实是这般想的,毕竟谢清说的没错,宋成想要凭武力拿下段弈,即便早有埋伏只怕也是不成的,而宋成又是个不择手段的,那么在茶中下毒也不是没可能。 可就在她抢过茶盏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百毒不侵。 当然这个秘密,也是在她中毒之时,才无意知晓的,他不知道她已经知晓,她也不好说,尤其是如今这情况下就更不好说了。 所以她又将茶壶递给他:“茶有些凉了,你若不介意也无妨。” 段弈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是看着她,话中有话道:“你担心的也不是不无道理,身子再好,也不能这般随意损坏,积劳成疾便是这般来的。” 言罢,他看向秋儿道:“颜一在门外,你与他一道去沏壶能用的茶来。” 秋儿闻声应下,将披风挂置在衣架之上,便出了门去了。 屋中只剩下了陆芷与段弈二人,陆芷撇开先前种种,在他对面坐下正色道:“明知是个陷阱,为何还不走?” 段弈那深邃的双眸看着她,幽黑如何暗夜:“只要诱饵足够,是陷阱也会有上钩者。鱼儿如此,万物如此,本宫亦如此。” 那句诱饵足够,让陆芷不争气的又红了耳根,不过,就此她也瞧见了他的决定,当即闭唇不言了。 段弈打量了一眼屋子,略略皱眉道:“本宫先前入庄之时,便让颜一颜二打探过庄子,除了你们之外,再无旁人,连气息也无……” “没有旁人?”陆芷讶异的打断了他的话:“可,那车夫和四名护卫刚刚送我们到此没多久,即便他要走,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离开了!” 段弈点了点头:“确实不可能那般快离开,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如今我们瞧见的这个山庄只是明处罢了,在暗处还不知是何模样。” 陆芷闻言顿时皱了眉:“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便走。” 段弈看向她,薄唇微抿:“你与你那丫鬟先走,本宫留在此处,看看他们到底要如何!” 他的神色颇为坚定,陆芷知晓此刻劝是无用的,再者,他身为太子如今却是这般局面,心头肯定是憋着一团火的,她想了想道:“他们是不会伤害我的,或许我留在此处,还能对你有所帮助。再说……” 她看他一眼,略略低下头去:“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再此,我若这般走,你定然不放心会派人护送,能助你的人便又少了些,我留下,便待在这屋中哪也不去,你只需记得,他们绝不会伤我,全心做你的事情便是。” 第172章:吃人山庄 段弈闻言看她一眼:“你不是对本宫退避三舍么?” 陆芷闻言顿时一噎,恨不得当场翻他一个白眼才好。她看着他,略略扬了笑,笑的一脸温柔模样:“同太子殿下说话,还当真是时时都有吐血之感呢。” 说完,笑容立刻一收,起身一甩衣袖大步朝里间走去。 段弈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暗了暗,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拿了披风打开房门又走了出去。 他出门的那一刻,陆芷本想叮嘱他小心些,可话到了喉间却没说出口,只默默看着他消失在这漫天的飞雪之中。 外间的风雪更大了,入目之内白茫一片,段弈出了屋来到庄子中央之处,颜二出现在段弈身旁,皱眉沉声道:“殿下,颜十不见了。” 段弈皱眉停了脚步:“何谓不见?” 颜二低声道:“颜十奉命领了人调查庄子,可非但没了消息,连人都消失了,颜一亲自带了人去寻,可找遍了庄子却毫无踪迹。” 段弈闻言眉间皱的更紧:“此刻颜一人呢?” “仍在寻人。” 颜二话音刚落,颜一便纵身而来,见到段弈便道:“殿下,颜十五也不见了。” 这时,又有人影飘然而来,颜三沉声禀道:“殿下,颜十七也不见了。” 听得这话,众人心头皆是一沉,段弈立刻道:“立刻传信,让众人全部到此集合。” “是。”颜二立刻从身上取出传信烟火,只见他双手一拧,红色的焰火就窜到空中,然后又迅速熄灭了。 不多一会人影纷纷显现,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身上披着白雪,纷纷单膝跪地:“见过殿下。“ “起身。”段弈看了看这些人,沉声道:“便只剩下你们了么?” 众人面上皆有些黑沉,颜组共三十人,短短半个时辰,在这诡异的庄子里便去了七人,若是他们连一个庄子都无法进出自如,将来又如何护太子安全! 颜一的面色更是难看,颜组的人是什么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可入了这庄子之后,这些人不但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还无声无息。 连个有用的消息或者信号都不曾发出来,就这么没了。 对方若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迷药,要么就是武功高出他们许多许多,然而武功能达到如谢清一般地步的,那也是凤毛菱角,然而即便是达到谢清一般高度的人,也不能让颜组的人消失的这般无声无息。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特殊的迷药了。 显然想到这点的不仅仅是颜一,段弈看向颜一皱眉问道:“可曾瞧见谢清?” 颜一摇了摇头:“不曾。” 颜二补充道:“说来也怪,师父奉命守护陆姑娘,可他却并不在此,沿途也并未发现他的踪迹。” 段弈闻言垂了眼眸,陆芷问他两次,来时路上可曾瞧见谢清,可见谢清是她支开向他送信了,可他们却并未遇到,从京城到此只有一条路,谢清不可与他们错过。 谢清的武功在这世上已难逢敌手,而且他虽发誓再不动用谢家所学,但他身为鬼医,绝不可能被所谓迷香等药物暗算,唯一的可能便是他遇到了能够拖住他的人。 想到此处,段弈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他们这些人还当真处心积虑。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暗下的天色,向颜组剩下的人道:“既然是请君入瓮,那便无需客气,都随本宫进屋品茶,好生休息。” 秋儿煮了茶水从小道进了屋,瞧见段弈已走,便笑着来到陆芷身旁,探头看了看她面上神色,略有失望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此刻定然面色如春,却不曾想仍是这般寡淡。” 陆芷正在想心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愣了片刻才明白她指的是先前段弈亲吻一事。 陆芷瞬间便红了脸颊,轻咳一声,不自在的叮嘱道:“今日之事切莫对旁人提起,春儿与夏儿也不许说!” 她说的是不许,而不是不能,其中差别秋儿自然听得明白,不能说,代表她觉得此事非常不妥而且严重,可不许说,便代表她并不是在意事情本身会带来何种后果,而是首先在意的,想到的,是她的羞涩。 秋儿了然的笑了笑,只是不知小姐何时才能察觉这样细微的差别呢? 正在这时,房门又被打开了,段弈一行走了进来,瞬间这屋子便被人给填满了。 秋儿关上房门有些发愣,段弈在桌旁坐下倒了杯热茶,而后朝秋儿吩咐道:“将炭火烧旺些,茶水若是有多的,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 秋儿立刻暗着吩咐去办,颜二主动上前帮了忙。 茶水虽够,但杯子却是不够的,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派人去外间寻杯子,便让他们轮着喝。 陆芷敏锐的察觉到了,看向段弈问道:“是不是庄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一开始她就该察觉的,若是段弈体贴身边暗卫,想让他们休息,这庄子那么多的房间,为何偏偏全部集中在了此处? 显然,这种集中是一种防范,甚至是无奈之下的举动。 段弈也不瞒她,将这庄子的诡异之处同她说了,也提到了他们未曾遇上谢清,谢清至今未归之事。 段弈还道:“莫说谢清不可能与本宫错过,即便是错过了,依着他的脚程,此刻足够他从皇宫回来,可见他定是被什么人拖住了,但你也无需太过担忧,这世间除非他自愿,否则无一人能伤他性命。” 陆芷知晓他是在安慰她,她也明白此刻担心也是无用,再者他说的对,除非谢清自愿,否则这世上无一人能够伤他性命。 她看了看天色:“此刻风雪更大了,也不知你们能不能走。” “即便没这风雪,本宫今晚也走不了。”段弈冷哼一声,转身看向门外:“他废了那么大的功夫,连谢清都算计到了,岂会让本宫这般容易就出了庄子。” “殿下果然聪慧。”外间突然传来宋成的声音,陆芷这才发觉,除了她与秋儿之外,这屋中的所有人都转身正对着门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宋成的到来。 第173章:为何助我 宋成推开门,彷若无人的走了进来,似乎丝毫不觉周遭敛着杀气的颜组众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劲装男子,头戴裘帽,目光如炬一瞧便知功力深厚。 宋成不顾众人眼光,径直来到桌旁,风度翩翩的对陆芷笑了笑:“惊扰你了。” 陆芷冷眼看他没有应声,他也丝毫不以为意,转眸对段弈道:“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对宋某的庄子可还满意?” 段弈冷冷看他,一侧唇角略略扬起,露出几分讥讽的笑容来:“宋公子可想好了如何全身而退?” 宋成闻言顿时笑了:“不愧是太子殿下,这般时候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笑话来。实不相瞒,今日宋某邀殿下到此,便早已谋划好了后路,只是不知殿下可否做好了准备?” 回答他的是段弈一声冷哼:“本宫从不需要后路,挡本宫者死!” 随着他这一声死字,一旁颜一颜二突然暴起,抽出藏在身上的软剑便朝宋成而去,他们距离宋成不超过两丈,又是突然发难,这般近的距离,按理当一击必中才是。 然而,当他们的剑就要抵达宋成咽喉之时,突然‘当’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抵上了软件,瞬间将两柄软剑震断,剑刃散落在地。 颜一颜二收回残剑,看着宋成身后两个劲装黑衣人,面上皆是惊色:“一指禅!” “不错,正是一指禅。”宋成朝颜一和颜二笑了笑:“两位不愧是鬼医的高徒,一招便能瞧出,佩服佩服。” 听他说着佩服,颜一和颜二的面色却十分难看,虽然刚刚他们只用了三成功力,但一指断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宋成身后的那两位,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段弈冷笑一声:“竟是得了慧尘相助,难怪你如此张狂。” “难道草民不该张狂么?”宋成闻言仍是面上带笑:“殿下既然知晓慧尘已助世子,便当明白这天命之子是谁。殿下又何必苦苦挣扎逆天而行?” 听得这话,段弈面上神色虽然并无多大变化,但陆芷还是一眼瞧出,在宋成说出天命之子是段尘之后,他还是沉了面色,还是被这句话给影响了。 不知怎的,陆芷好似感同身受了一般,体会到了他的受伤,甚至体会到了他在那一瞬的自卑。 她宁愿看见跋扈的他,宁愿看见骄纵不可一世的他,却不愿瞧见此刻竟露出了几分自卑之心的他,哪怕一瞬,她也不愿。 “若是我没记错,慧尘大师与世子乃是旧识。”陆芷淡淡开口:“当年世子送我前去江南之时,还曾特意带我前去拜访,当时我便听慧尘大师说过,他似乎承蒙王爷相救过?” 段弈与宋成闻言皆朝她看去,只是眸色与面色皆不相同。前者深邃眼眸隐隐泛出幽光,而另一个却是眯了眼。 “陆姑娘只怕是记错了。”宋成淡淡道:“世子当年带姑娘前去寻慧尘,不过是确认陆姑娘是否便是真命天女罢了,毕竟唯有天女才能与天子相配不是么?” “至于你说的什么救命之恩,那更是无稽之谈。”宋成收了笑看向陆芷一字一句道:“慧尘大师乃是国师唯一真传弟子,与国师相同,一生只侍奉真正的天命之子。” “竟是如此。”陆芷露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听你这般一说,我才明白为何世子当年会待我如此之好,而且当我还是个孩童之时,便早早与我立下誓约,多谢了。” 这番话,终于让宋成的脸色变了几变,他看了陆芷一眼,沉了脸色转眸对段弈道:“我今日前来,不是与殿下逞些口舌之快,而是真心奉劝殿下,认清天命,你与世子毕竟是手足,世子不愿手足相残,若是你自愿退位,他允诺可保殿下一生无忧。” 莫说是段弈了,这话在陆芷听来都是若大个笑话。 段弈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所思所学皆是为君之道,如今让他自愿退位,成为人臣仰人鼻息,简直荒谬! 若是段弈是个贪生怕死,又毫无报复自甘堕落之人倒也罢了,这话说出来不免是个选择,可段弈却是个这般性子,这话说出来,不是给他退路,而是在生生的折辱于他! 显然,宋成也并不报希望:“这是世子看在手足之情上,给殿下留的退路,还望殿下好生斟酌,两个时辰之后,草民再来向殿下寻个答案。” 言罢,宋成转身出了屋。 颜二看着他们离去,又气又恼:“殿下怎的不让属下们杀了他,他若死了,定断段尘一臂。” 段弈闻言淡淡道:“他既然敢来,便代表有着全身而退的能力,试出了他的依仗,便够了。” 颜一在一旁点了点头:“如今剩下的问题是,他们人藏在何处,用的又是何种迷香,咱们会不会如同颜十五他们一般中招。” 段弈百毒不侵,区区迷香对他毫无作用,于是颜一便建议,他们直接杀出去,将段弈平安送回京城。 然而段弈却并不同意这样的方式,因为这样莽撞,必然的结果是要牺牲颜组众人。 颜一却道:“颜组没了还有武组可继续守候殿下,若是殿下有所差池,颜组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总而言之,谁也说服不了谁,哪怕段弈拿出了太子的架势,拿出了主子的地位来压,颜一都丝毫不肯退让半分。 陆芷默默看着听着,待他们争得差不多了,这才幽幽开口道:“其实我倒觉得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悲观。” 颜一闻言眸光顿时大亮:“此言何意?” 陆芷眨了眨眼:“你们想啊,若是他们当真有能与你们一拼的实力,又何必弄什么迷香,机关?他们这么做,无非是在削弱你们,这便证明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刚刚宋成又来说上一通,依我看无非是攻心二字,为的便是让你们自乱阵脚,高估他们的实力,而后采取十分不理智的行动。” 她这么一说,颜一等人都陷入了沉思,段弈深深的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你,为何助我?” 第174章:段尘可知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什么象征着身份的本宫,在她记忆之中,他鲜有说我这个字的时候,而他每次这么说,便代表他是极其认真的。 陆芷被他问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帮他或者不帮他这个问题,就更不要说为什么帮了。 但他既然问了,那么她势必要给个答案才是,于是她低了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然而段弈显然没有什么耐心,等她细细思考再给他答案,他那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幽黑的眸子古井无波:“你当明白,若是今日我死在此处,他便是太子,而你有天命之女的身份,再加上他对你的情义……” 陆芷越听越是皱眉,甚至顾不得礼节匆匆打断了他的话:“我与他,有诺在先,不管这诺是如何许下的,只要他不曾做出有违誓言之事,我便不会先背弃约定。但这并不是说,他的所作所为我便认可。” 她微微垂了眼眸:“至于你说的什么身份地位,这从来不在我考虑的范围,甚至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便是他背弃了诺言,而我与他的约定也再做不得数了。” “为何助你,我没想过,不过是从心而为,他有他的苦衷难事,我能理解,我与他有诺,我自会遵守,除此之外,我是我,他是他。”说完,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双眸:“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段弈与她四目相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瞧到她的骨血之中,略略沉默片刻,他收回目光:“本宫知道了。” 听得本宫二字,陆芷默默翻了个白眼,一个我字,让她心有不忍同他打开心扉,她这心扉是打开了,同他难得的说了心底的话,他却一眨眼又端起了太子的架子来。 她起了身,往里间走去:“时候不早,我有些乏了,秋儿,随我到里间休息。” “是小姐。” 陆芷与秋儿来到里间,在里间又生了炭火,秋儿自然知晓陆芷说的乏了不过是借口罢了,进屋之后二人也不说话,只围着炭火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一开始外间还有些说话声,渐渐地声音便轻了,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已经是寂静一片。 陆芷又等了一会,这才对秋儿开口道:“你去外间看看,他们可还在。” 秋儿起身掀了帘子,探身看了看外间,回身对陆芷道:“小姐,外间已经没人了。” 陆芷看着通红的炭火,微微垂了眼眸:“嗯,我知道了,你去多烧些热水,再看看这屋子可有布料,裁剪了煮沸,先备着吧。” 秋儿心情也有些沉重,她自然也知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当下起身去寻找布料,甚至将床榻上的被褥床单都给拆了,陆芷也上前帮忙,将这些裁剪成一掌半宽的长布条。 她们在屋中忙碌着,外间也不平静。 段弈制定的策略十分简单,他们之所以处在了下风,是因为他们在明而宋成在暗,这是对他们最不利的,正因为他们在明,所以才会处处掣肘。 然而宋成忘了,颜组一开始便是作为暗卫来训练的,他们最擅长的恰恰是隐匿身形踪迹,所谓术业有专攻,宋成他们靠的是机关之术藏匿身影出其不备。 而颜组却靠的是自己,是本身的功法,若是颜组藏了身,宋成那些人定然寻不着。 那么这场战局,便由明对暗,转成了暗对暗。 段弈并不着急,陆芷说的很对,硬碰硬宋成没有那么大的底气,所以他干脆让颜一与颜二寻了炉子升了炭火,坐在了庄子中间的一处凉亭中,品着茶,好整以暇的等着。 左右,如今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宋成。 只要过了今晚,他便是胜者。 他领着颜组一夜未归,父皇定会派武组前来寻他,有了武组,即便这庄子有再多的机关,也能毁得彻底,再者,即便没有颜组,谢清也不会被人拖上一夜,天亮了,谢清也回来了,这庄子就绝不可能再困住他。 所以,如今着急的不该是他,而是宋成才是。 他暴露了慧尘,以及精心训练的武僧,再加上他说了那番天命之女的话,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向段尘交代。 果不其然,段弈坐在凉亭之中品茶没多久,宋成便拎了壶酒,披着风雪飘然而来:“此时此景当真是风花雪月,若是无酒岂不是憾事?不知殿下可有心情,让草民陪您饮上一杯?” 段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武僧,淡淡道:“你若有心赏这风花雪月,本宫自然愿与你品上一品。” “那就多谢殿下了。”宋成进了凉亭,将手中的酒壶直接放到了炭火之上,又从袖中取出两个酒杯来放好,然后才坐下笑着道:“这是上好的桂花冬酿,是草民特意从苏州带来的。” 宋成试了试酒壶的温度:“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姑苏有一种很神奇的酒名为桂花冬酿酒,每年只在冬至前七日开售,卖到冬至就没了,想买的人需等上一年,早早排队才成。” 他将酒壶取出,给段弈与自己各自斟上一杯:“尽管如此,整个姑苏的人却都愿意排上一年来等着一壶桂花冬酿,殿下不妨尝尝,看看草民这一年等的可还值得。” 段弈没有说话,只端起酒杯细细品尝:“确实是好酒。” 宋成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而后放下,笑看着段弈道:“自然是好的,毕竟这酒可是吴老太爷亲手酿造,而这桂花冬酿也只有吴家人能酿造。” 段弈闻言,顿时皱眉:“你此言何意?” “没什么。”宋成又为二人满上,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同殿下说一声,以往这桂花冬酿让草民求而不得,如今却是想多少便有多少,想什么时候要便什么时候有,再无需排队等候,殿下若是觉得不错,草民可送殿下几壶。” 段弈看着他,俊眸冷比风霜:“宋成,你这般行事,段尘可曾知晓?” 宋成淡淡一笑:“世子在传草民入京之时,便说所有事情全权由草民做主,草民是什么样的人,世子再清楚不过。” 第175章:莫要辱没 听得这话,段弈沉默了。 宋成在一旁,似乎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又好似在解释什么一般:“世子换我入京,又全权授予我处置之权,他那般谋定后动之人,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时,便当早有预料会发生如今日一般的事情。” “我身为下属,自当为主上分忧,做主上不能做,言主上不能言。世子当是高洁之人,又能让这些肮脏之事沾身?这些事情,自然有我们这些属下为世子去做,世子明着不知,难道不是最好的么?” 段弈轻哼一声:“你对他倒真的是忠心耿耿。” 宋成笑了笑:“不过是士为知己者死罢了。” 段弈微微垂了眼眸:“你说的也对,他是品性高洁的,所有肮脏之事皆是不知,皆与他无关,即便陆芷某日知晓了你挟持了吴家人来威胁本宫,那也仅仅是你个人所为,与段尘无关,待他归来,三两句解释,在略略给你个惩罚,这事便就算过去了。” 宋成好似丝毫不曾听见段弈语声中略带的讥讽一般,十分认真的点了点:“这便是为君之道,殿下当比草民更明白才是。” 段弈冷哼一声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他道:“你莫不是黔驴技穷?陆芷是他的未婚妻,你挟持她的家人来逼本宫就范?” 宋成淡淡笑着:“是不是黔驴技穷并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管用不是么?” 段弈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宋成也不着急,烤着炭火自斟自饮起来:“哦对了,往了告知殿下,谢清被困在慧尘的八卦阵中,此阵乃是国师留下,若不知阵法,非到日上三竿阵法自破之时不可出。” 听得这话,段弈闭了眼:“你要本宫如何?” “其实很简单。”宋成淡淡一笑:“殿下只需留在此处做客,直到世子归来之时便可。” “本宫不是情圣。”段弈闻言冷笑:“爱美人也该有个限度,何况这江山是本宫的父皇打下的,岂能拱手让之?!” “看来是一个吴家的筹码不够。”宋成摇了摇头叹气道:“若是再加上陆芷本人呢?” 段弈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渐渐收紧。 他不说话,宋成也不催促,只是胸有成竹的在一旁等着他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段弈终于开了口:“你算计的很好,只是你独独忘了本宫是何脾性。威胁本宫,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猛的转身拔出袖中匕首就朝宋成刺去,宋成身后两位武僧见状立刻上前,可这时颜一颜二也动了,二人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攻向那两位武僧。 颜一颜二练的搏命的招式,招招皆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两个武僧不得不回身迎战,在顾不得宋成半分。 宋成见状,一个踉跄退出庭外,从袖中取出一物看向段弈大声道:“慢着!你若再进一步,我立刻让陆芷立刻死在此处!” 段弈闻言猛的收了招式,看了看他手中之物冷冷道:“你觉得本宫会信你?” “由不得你不信。”宋成冷声道:“你以为她住的屋子是谁领过去的?实不相瞒,我早已在她所住的屋子底下布满了火药,如今只需我一声令下,即刻引爆!” 段弈冷眼看他:“既然有此后招,为何本宫在那屋中之时你不曾引爆?” 宋成冷笑一声:“陆芷是天命之女,又是世子捧在心尖之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情非得已,我岂会走这最后一步?可是殿下如今这般行事,这事在逼草民不得不为之!” “真是荒谬!”段弈闻言朗声大笑:“他捧在心尖之人?便是这般捧的?莫说什么他明面不知,正如你所言,你是何等性情,会做何事,他在招你入京之时定然已全全考虑妥当!莫要再言这些,更莫要辱没了心尖二字!” 宋成闻言微微一愣:“一个女子罢了,能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诺,这难道不是捧在心尖?” 听得这话段弈冷笑不答,宋成晃了晃手中报信烟火:“今日草民不是来同殿下争论这情爱之事,若是殿下觉得草民要求太高,那便改成十日,只需殿下在此做客十日。” 周遭传来奔走的脚步声,藏在机关暗处的武僧纷纷涌出,正往此处汇聚,他们不远不近的看着,等着宋成的命令。 宋成看了看四周用来的武僧冷笑道:“殿下若是不同意,那就莫怪草民无礼了。草民不过一无名小卒,能与殿下同葬此处,也是草民的福分!” 段弈冷冷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冷光一片,看了看他手中报信烟火,冷哼:“你话太多了。” 而后爆喝一声:“杀!” 随着他这声令下,藏身在各处的颜组暗卫,不知从何处纷纷跳了出来,直奔那武僧而去,而段弈更是身先士卒,直取宋成首级。 宋成是有些武艺在身的,否则先前那般进的距离也不会躲了过去,他知晓自己不是段弈的对手,转身就往暗处跑去。 段弈并没有追,只是看了看宋成逃跑的方向,而后又看了看陆芷所在的屋子,而后加入了厮杀之中。 这些武僧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但他们缺少实战,更缺少以命搏命的实战,而颜组练的是搏杀之术,故而尽管武僧人数高于颜组,且论功力也高于颜组,但却还是微微落了下风。 想必宋成也知晓如此,故而才会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颜组剩下的二十三个暗卫,只能采用搏命之法战斗着,可时间一长,就不利了。 段弈在赌,赌颜组在消耗的同时,武僧们也在消耗,而宋成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终于,在血腥之气蔓延,在风雪终于停下之时,一道信号火焰升上了空中。 武僧们见到火焰,纷纷撤离,颜组之人得到段弈吩咐,并不追上前去,而是顺势撤了招式。 武僧们走了,庄子中央的那一片空地已经成了修罗之地,鲜红的血液几乎是浇灌在雪白的地面,是那般醒目那般刺眼。 颜组二十三名暗卫,如今能站立的已不足十五。 第176章:信口胡言 段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语声暗哑:“将他们集中在一处,寻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莫让他们再受风雪之苦。” 站立的颜组十二人,闻言皆低了头,唯有颜一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们是暗卫,本就是刀口舔血,段弈身边危机重重,明里暗里的刺杀数不胜数,颜组从一开始的五十人到后来的三十人,这才堪堪震慑了敌人,局势稳定了下来。 颜组死过人,却没有一日如今天这般死的惨烈,十多年的时间颜组才损失了二十人,可今日,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颜组死亡人数便达到了近十多年之和,众人心情可想而知。 段弈说完,又看了看颜组众人,转身朝陆芷所在屋子走去。 颜二见状急忙上前:“殿下!” 段弈停了脚步,知晓他的担忧,开口道:“你放心,宋成不敢的。” 颜组等人闻言也顾不得其它,纷纷上前劝阻:“殿下,不可不防。” 段弈看了看众人,正色道:“本宫之所以先前愿意一搏,并非无敌放肆,而是确信宋成绝没有埋下火药,亦没有将所谓吴家人协为人质,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攻心之计罢了。” 颜一皱了皱眉:“殿下如何得知?” “破绽有三。”段弈难得开口解释道:“其一,桂花冬酿。梁剑锋在江南采买之时,也曾提到此酒,但最后却十分惋惜弃之不用,原因在于此酒虽美味,但必须以新鲜桂花酿造,且酿造储存时间不宜过长才能得冬酿美味,所谓存在即道理,而宋成却道这桂花冬酿,随时有、取不尽,可见只是他信口胡诌。” “其二,言多必失。本宫问他段尘可知他的安排,他却始终避而不谈,只一直在强调,自己是段尘心腹之人,段尘对他了如指掌,当明白他的举动。这番话若是说上一遍,倒也勉强有说服之力,但他说的太多了,在这等时候还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便证明他根本没底,他不是在说服本宫,是在说服他自己!” “其三,火药。火药的威力不言而喻,朝廷也一直在发展火药利器,但可惜的是,火药虽好却极不稳定,而且易受潮暗哑,存放时日不超过一月,便有哑炮的危险,而且大量的火药堆积,极易自爆自燃,这也是各国未曾使用的原因。即便他宋成有能人在手,但想要炸掉一座房子,这样的火药量在这样的天气,还需要提前布置道你们都闻不出半丝味道,这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里,颜组众人纷纷点头,若说前两个缘由他们不能百分百认同,在最后一个是绝对认同的,火药味道极重且特别,能够炸掉一栋屋子的火药可不是一点半点就能做到的。 而那么多的火药,要埋在地下又不能让他们察觉,定然必须早早准备。而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早早埋下火药,便意味着受潮,最终变成无用的哑炮,连个烟火都升不起来。 颜组众人看着此刻的段弈,这才忽然感觉,他们跟随了近十八年的太子,看着从襁褓到如今的太子,是真的长大了,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颜一看向段弈:“不知殿下愿不愿意让属下们一同前去修整?” 段弈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陆芷在屋中与秋儿一道忙碌着,屋中因为她们的忙碌而热腾一片,甚至笼罩上了薄薄的水汽。她们将布条煮沸,又拧干了水在炭火上烤干,而后将烤干后的布条一条条整理妥当,小心放置一旁用热水擦拭了好几遍的桌子上。 段弈等人进屋瞧见的便是她们忙碌的模样,众人皆是脚下一顿,而后不由觉得一阵暖意袭来,也不知是这屋中的暖,还是其它。 陆芷抬头瞧见段弈,心头顿时松了口气,这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直担忧着他的安危,甚至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担忧。 心头松了口气之后,她这才有心思去查探他的情况,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虽然衣衫破烂多处伤口,但好歹是完整的。 看着站在门口似乎在发愣的段弈,陆芷皱了皱眉:“我与秋儿准备了些干净的布条,你们将就着用些,习武之人身上当有伤药吧?” 段弈没有答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她,动也不动。 他幽黑的双眸好似古谭那一汪水,暗流涌动着,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渐渐从暗流变的波涛汹涌,似乎想一口将她淹没。 陆芷垂了眼眸,轻咳一声道:“你若不用,莫要阻了颜一他们。” 段弈闻言收回目光,抬脚朝放着布条的桌旁走去。 陆芷见他坐在了桌旁,便让秋儿将准备好的几盆热水端来,而后便不再理他们,又继续忙碌起来。 段弈与颜组的人清洗了伤口,互相上了药,颜四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布条,却被颜二一个巴掌给拍了回来。 颜四有些莫名,颜二鲁了鲁嘴,低声道:“殿下还没用,你急个什么劲!” 颜四看了看颜二,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段弈,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收了手站一旁不说话了。 段弈自己用布条将伤口包扎好,看了看剩下的一堆,这才开口道:“处理伤口吧。” 颜组众人闻言,这才上前去取布条,但他们在取的时候手莫名就有些发抖,原因无他,因为段弈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些布条之上,他们每取一条,段弈的眉毛便会紧上一紧。 陆芷着实看不下去,轻咳一声转移了段弈的目光,向他询问起谢清的下落,和马上的安排起来。 段弈将谢清被阵法困住的事情告知了她,而后看向她道:“今日天色已晚,且大雪封路着实不易赶路,还有几个时辰才会日上三竿,届时谢清也回来了,咱们再启程回京。“ 陆芷有些担忧,原先屋中有多少人,如今还剩下几人她自然看在眼里:“若是他们卷土重来呢?” “陆姑娘请放心。”颜二冷哼一声答道:“他们已经没有一战的勇气,再者,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若是他们此刻不撤离,天色一亮便是自寻死路!” 第177章:血脉喷张 听得这话陆芷才略略放下心来,再不问其它,转身进了里间与秋儿和衣小憩去了。 颜组的人也各自就地休整,伤势较轻的负责守夜,以防万一。 这一夜终于没有再起什么波澜,第二日天亮阳光洒落大地,庄子又恢复了平静,就连外间打斗痕迹也被清理干净,丝毫不见昨夜那般修罗之景。 宋成也不知怎么想的,颜组的人第二日竟发觉他在凉亭之中留下干粮,还留信一封。 这信不是留给旁人的,而是留给陆芷。 颜组的人发现了信,先交给了段弈,可段弈只是看了那信封一眼,便让他们直接交给陆芷。 陆芷接了信,拿在手中沉默半响,最后起身将那信丢入了碳火之中,竟是连拆开也不曾,就这么看着那信在碳火之中化为灰烬。 日上三竿之时,谢清铁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看到颜组剩下的十二人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众人心头皆如压了巨石,谁也不曾吭声,就这般上路回京。 段弈一行瞧上去着实有些狼狈,自然只能悄悄进城。在城门之外便于陆芷一行分开了。 回到了陆府,虽说段弈派了小福子前来说明,陆芷是同段弈在一起,因为大雪封路故而一夜未归,但陆芷还是因为擅自出府一夜未归,而被陆少傅罚禁足半月。 陆芷对此并无异议,此次确实是她有错在先,而且险些酿成大祸,故而心甘情愿领了罚,乖乖待在了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段弈回宫之后立刻派了禁卫军去调查山庄,特命他们掘地三尺也要寻到机关之处,还特意让鲁鑫一同前往。 处理玩这些,段弈这才前往乾清宫向正德帝汇报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正德帝听闻之后立刻下了判断:段尘得了慧尘法师相助,但并不代表段尘便是天命之子。段尘的命令是兵不血刃,否则宋成绝不会采取攻心为上的策略。而是会调回武组,或者王府精锐一举拿下段弈。 段弈闻言沉默不语,正德帝也是沉默。 良久之后正德帝才幽幽开口道:“他有他的逼不得已,而皇儿,你有你的势在必行。将来若是你胜了,也给他个自由之身吧。” 段弈微微低头:“儿臣遵旨。” 等段弈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段弈回到毓庆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去书房处理积压事物。 当他进了书房,却发觉小福子有些异样,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四下张望,一副做贼心虚模样。 小福子一直都是这般神神叨叨,段弈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直接在书桌后坐下,取了一本奏章看了起来。 可当他看完第一本奏章,伸手去拿第二本的时候,却发觉了异样,因为他手中的显然不是什么奏章,而是一本椿宫册。 段弈愣了,耳根开始蔓延起红色,一旁小福子也是红着脸,悄悄凑上前来低声道:“殿下,这是奴才豁出去老脸,偷偷在宫外买的。据那卖册的人说,这本里面最全了,足足记载了三十六种不同的招式,而且每一步画的都极其清楚,保证雏变老手。” 小福子刚说完这句话,便立刻察觉到段弈眸中冷光看来,他缩了下脖子立刻道:“当然,殿下自然不是雏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顿时察觉段弈的目光更冷了。 小福子瑟缩了下,发觉自己说啥都错越描越黑,干脆闭了嘴站一旁不说话了。 段弈看了看手中册子,以手掩唇轻咳一声:“那个,你……你可曾翻开看过?” 小福子闻言立刻摇头:“奴才是个太监,看了也是白看,反倒惹了伤心之处……” 他语声越说越低,显然是真有些伤感了。 段弈见状又是一声轻咳打断了他,而后佯装无意,且自然的将那册子装进了袖中藏好,接着一本正紧的处理起奏章来。 小福子见状一扫)先前伤感模样,偷偷露了个笑容来:“殿下,那个赐婚的圣旨,奴才明儿个一早去宣了?” 段弈停了笔,皱眉思索片刻道:“再缓上些时日吧。” 小福子知晓他这般说定然有他的考量,便也不再劝。 第二日一早,为段弈整理床铺的宫人,一不小心发现了藏在枕下的小册子,当下悄悄往坤宁宫而去。 第二日,段弈如同往常一般沐浴更衣,而后在书房处理事物,今日的小福子又有些怪怪的,时不时面色复杂的看他一眼,还催促他早些就寝。 连着催了几次之后,段弈终于皱眉动了怒:“小福子,你是不是活的太轻松了?” 小福子平日里没少受这些威胁,往常认个怂也就过去了,可今日他听得这话之后,竟然噗通一声给跪了。 他哭丧着脸,嚎道:“殿下,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不然小福子左右都是个死字。” 听得这话,段弈顿时皱眉,冷声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小福子摇头不答,只带着哭腔说:“殿下,您回去瞧瞧就知道了。” 段弈闻言起了身,一甩衣袖朝寝宫而去:“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事竟将你怕成这样!” 入了寝宫之后,段弈发觉寝宫之内与往日不同,不仅伺候的宫人少了,而且各个十分乖巧安静。 段弈皱了皱眉,在小福子的暗示下来到卧房,而后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寝帐! 只是这一掀开,他整个人便僵住了,呆呆的楞了片刻,这才一把放下寝帐,一张俊脸黑如锅底,爆喝一声:“滚!” 这一声爆喝,可谓是震耳欲聋,整个寝宫都闻其声。 随着这一声滚,段弈的寝榻上竟然咕噜滚下一个未着寸缕的妙龄女子来。 接着,又是一个。 然后,还有一个。 最后,还有一个。 是的,这床榻之上竟然滚下了四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她们滚下之后跪在地瑟瑟发抖着,她们身段皆是妖娆,此刻她们未着寸缕,那波涛便随着抖动汹涌起来,让人血脉喷张。 可段弈却好似更恼了,大步朝外走去,边走边厉声道:“小福子,将她们赶出去,将这屋子封了,给本宫另备寝宫!” 第178章:又是流言 段弈真的是动了怒,非但将那四个女子就这般未着寸缕的赶出了毓庆宫,而且罚了小福子半年的俸禄。 小福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殿下,那四位是皇后娘娘特意安排的教导宫女,这是惯例啊!” 段弈闻言冷哼一声:“惯例?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不知晓什么事能依惯例,什么事不能么?!” 小福子哭丧着脸:“皇后娘娘的命令,小福子只是个奴才,不敢违背啊。” “那本宫的意思你便敢违背了?” 小福子闻言一阵语塞。半响之后才支支吾吾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殿下将教导宫女给赶出去了,皇后娘娘那还等着报喜呢。” “报喜?”段弈冷哼一声:“你若再提此事,本宫便让喜变成丧!” 小福子浑身一抖,看着段弈拂袖离去背影,将到了喉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罢了,皇后娘娘知晓此事之后定会与殿下谈的,他一个奴才就不掺和了。 段弈将萧皇后所赐的四个教导宫女给裸身赶出毓庆宫的事情,不过片刻就有人回禀给了萧皇后。 萧皇后听闻之后倒也没有动怒,只是让人好生将那四个宫女接回来,又给她们升了品阶,而后让人传段弈前来坤宁宫。 段弈来了坤宁宫,萧皇后摒退了所有人,就连高女官都不曾留下,与段弈进行了一次母子二人间的促膝长谈。 这一次促膝长谈,足足谈了有两个时辰,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些什么,众人只知太子殿下离去之时心情甚好。 陆芷被禁了半月,终于得以出门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天寒地冻让她出门她也是不愿的。 只是她被禁足了,连带着秋儿等人也被禁足,外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这让陆芷有些不惯。 故而一解禁,陆芷便让夏儿等人出去转转,府里也转转,看看最近这半月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尤其让她们打听下宋成如何了。 夏儿与府里的下人,尤其是陆少傅身旁的下人关系不错,便在府中转了转四处打听,可却发觉众人都避着她。 夏儿是个擅交际擅打听的,一些小物件送出之后,没多大一会,便有人开始同她嘀咕起来。 夏儿听完之后,惊得连话都没回,急冲冲就往院子跑去,同她说话的那婆子急得在身后追喊着:“哎呀,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呀!” 夏儿跑进了院子,直接冲进了书房,而后回身将门关上朝陆芷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陆芷心头咯噔一声,放了手中账册:“发生何事?” 夏儿喘了口气:“奴婢听府里的婆子说,如今京城人人皆知,您与太子在山庄共度一夜,而且同宿一屋!还有……” 夏儿小心翼翼看了陆芷一眼,见她面色平静这才道:“还有流言说,小姐与太子在那山庄已行周公之礼!” 陆芷闻言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然后呢?” “然后……然后小姐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太子殿下欲迎娶您为太子妃,但小姐却说自己有婚约在身,虽然连个婚书也无,但总归是收了聘礼,定要等世子回来与世子当面讲清方可。” 陆芷听到此处,不由微微扬了唇角:“这么说来,外间定是夸我有情有义了?” 夏儿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按理婚前失贞为世人不齿,但外间说是太子对您用情至深,一时情难自禁,且愿用正妃之位迎娶,因着太子之情,还有芷街之例,如今世人皆被太子深情,还有您与太子虐恋情深感动,根本记得不得婚前失贞这事了!” 陆芷眨了眨眼:“是不是如今各个茶楼都在说我与太子殿下这段孽缘?” 夏儿叹了口气:“小姐猜想不错,如今这话本都出了。” “想的还挺周到。”陆芷摇了摇头,重新拾起书本看了起来。 夏儿见状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呀!若是再这么传下去,小姐声名毁了不说,还扯上了太子殿下,若是怪罪下来……。” 陆芷抬眸看她淡淡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晓私印书本传阅,乃是重罪?” 夏儿点了点头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哪个少女不爱看些话本,多多少少也知道话本等物都是书局所出,私印传阅是律法不允的。 律法? 夏儿目瞪口呆的看着陆芷,一时心头不知是喜是悲:“这……这么说来,这事是太子殿下传的了?” 陆芷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晓,即便心知,也万不能言传。否则便是污蔑。” 夏儿面色纠结半响:“那……那若真如此,是不是说,太子殿下这是在向世人宣告他对小姐情意?” 陆芷闻言垂眸,略略沉默片刻这才道:“此事不是你我该议论之事,也非你我能力所及,往后便当不曾听闻,随它去吧。” 夏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提起。 晚间秋儿与春儿回来了,首先提起的也是流言之事。 得到陆芷莫再提起的吩咐之后,这才说了其它的事。 宋成半个月前,也就是陆芷回来的当天便搬去了镇疆王府,认了镇疆王为义父,那日王府大摆宴席,就连多年不见旁人的王妃都出了佛堂,认下宋成这个义子。 那日王府大摆宴席,朝中左派系数出席,场面甚是隆重。 陆芷听后不语,秋儿明白她的感受,想了想道:“小姐,世子已经许久不曾有信来了。” 陆芷点了点头,段尘确实许久未曾有信来,从山庄回来的那日,她曾有冲动想写封信同他问个明白,可却发觉,自己竟无法主动联系到他。 因为每次都是他主动来信,而且是武三专程送来,然后她回信给武三带回。 而如今她想找他了,这才知晓她对他一无所知,而且无从联络。 陆芷淡淡笑了笑:“风雨欲来,岂是你我这等小人物能够左右,与其如此不如早早被些钱银傍身。” 她转身对秋儿道:“明日,你将银子分散存在各家钱庄,江南的钱庄多存些,北边的钱庄只需留下芷街日常运营银子便可。” 第179章:东窗事发 陆芷如今已是略有薄产之人,勉强算得上是个小富商人,银子不多,但也绝算不上少。 从一家钱庄挪到另一家的时候,原先钱庄的东家亲自出面欲挽留,陆芷自然不好出面的,便干脆托谢清转告了段弈,让他去处理此事。 当一切办妥,秋儿将银票放在她面前的时候,陆芷着实吃了一惊:“怎的这么多银子?” 秋儿苦着脸,干脆将装着银票的锦盒递给了她:“小姐,这还有另外两家江南还有西南一代钱庄的银票呢。” 陆芷略略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这些银子……” “小姐猜的不错,这些银子都是太子殿下命人存的。”秋儿看向她,叹了口气:“今儿个梁公子亲自交给奴婢的。” 秋儿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玉佩来,慎之又慎的小心交给陆芷:“所有这些银子,均是存在陆奕这个名下,信物便是这方玉佩,据梁公子说……” 说到这里秋儿看了陆芷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着到:“据梁公子说这是太子殿下贴身玉佩,不但能自由出入京城任何一处,甚至还能调动御林军呢。” 听得这话,陆芷顿时就觉得手中玉佩烫手起来,她了解段弈,既然他给了她,便绝不会有收回去的道理。 而且如今她的银子,还有他的银子,都变成了他们的银子。 她不傻,奕乃是他的名字,他自幼立为太子,寻常人家起名定要避讳的,可那些钱庄非但不避讳,而且心安理得的认同了,甚至连太子玉佩都能接受作为信物,这些钱庄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此处陆芷有些悔不当初,早知会变成如此,她当初就该豁出去自己出面,千不该万不该将这事交给他去处理的。 现在好了,她的银子变成了他们的银子,而且是在他的钱庄。 她能潇洒的说不要么? 显然她还没有那般骨气。 所以她只能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保管好这烫手的玉佩,保管好她可怜的银子。 这玉佩太过贵重,显然不能随意搁在何处,不然万一被盗了呢? 一百个她也赔不起。 怕丢、怕磕着碰着,又怕万一有什么急事需要用的时候不在身边,着实让陆芷为了难。 春儿有些不大明白:“小姐会有什么急事,需要立刻用这玉佩呢?” 陆芷闻言沉默片刻,这才幽幽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京城只怕难以平静了,如今大哥二哥都在江南,祖父一家也在江南。”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如今她也不过是做个打算准备罢了。 此次流言来势汹汹,如今这玉佩又在她手,段弈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对婚姻,对将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期盼和想法,有的只是自暴自弃,算了,随你们,爱咋咋地。 完全放弃挣扎。 唯一的希望,只是莫要让她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声,被世人唾弃。 一如当年,她与慧尘会谈之时所言,世人只骂前朝贵妃惑乱明君,导致前朝灭亡,却无人知晓,即便没有所谓杨贵妃,定还会有李贵妃,王贵妃,只是那个女人恰巧姓杨罢了。 夏儿想了想,略略红着脸道:“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好生保管这玉佩,还能满足小姐所需。” 众人闻言立刻催促,问她是什么法子。 夏儿的脸又红了几分,低了头轻声道:“这玉本就是要养的,所谓玉养人人养玉,小姐不若寻个红绳贴身戴着,即随时随地都能取之用之,又不怕丢了碰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是个好主意,但再一细想都红了脸。 若是她们没有记错,这玉本是太子殿下贴身戴着的吧? 如今小姐又贴身佩戴,岂不是变相的有了肌肤之亲? 陆芷看着手中玉佩,面露挣扎之色,几番沉默,这才苦着脸道:“我若是让你们将这玉佩好生清洗一番再佩戴,他知晓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的银子吞了?” 听得这话,夏儿等人顿时笑了,秋儿笑着道:“吞了小姐银子,殿下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但奴婢猜想,殿下若是知晓之后,多半会取回玉佩,然后贴身戴一段时间,再亲自给小姐戴上吧。” 陆芷仔细想了想,这还确实符合段弈的行事作风,当下认命道:“罢了,也不必折腾,寻了上好的绳子戴上吧,只要心洁如镜,戴什么都是洁净无暇。” 听得这话,夏儿顿时笑着道:“小姐,小心这话传到殿下耳中,定要问你何谓不洁了。” 陆芷闻言顿时哑然。 最终,这玉佩还是用上好的红绳串了,挂在了陆芷胸前,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平静的日子似乎永远过不了多久,就在人人议论着段弈与陆芷那点风花雪月之时,一个妇人,突然横冲直撞的拦了大理寺卿正孟大人的轿子。 状告当今正二品太子少傅陆一航,不忠不孝,枉顾常伦,与匪为伍,献妹求生! 不仅如此,还告他手刃父兄,杀人之罪! 拦轿之事发生不过片刻,便如蝗虫过境,席卷了整个京城。 陆少傅闻言之时正在翰林院办公,听得小林子前来汇报之后,立刻跌坐在地,久久起不了身。 直到大理寺卿正孟大人亲自带人前来提他,他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身下那片骚臭水渍,大声呼喊:“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孟大人看着他这般模样,叹了口气:“此案陛下会亲自审理,殿下已被禁足。” 陆少傅闻言,第一反应竟不是惊讶于正德帝身子好了,还能亲自审案,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再无人能救他了。 很快陆少傅被收压的事情传到了陆府,府中人各个傻了眼,马氏陈氏还有吴夫人,齐齐前来寻陆芷,问她怎么办。 陆芷沉默不语,吴夫人痛哭流涕,马氏急了,对陆芷恼声道:“他好歹是你父亲,即便你与他不和,也不该让他这般任由人污蔑,要知晓,他若声名具悔,你也会被人诟骂耻笑!” 陆芷看她一眼,仍是不答,一同前来的徐管家叹了口气开了口:“夫人,两位姨娘,此事并不是污蔑。” 第180章:怀疑之火 这话一出,众人皆愣,就连吴夫人也停了哭泣,目瞪口呆的看着徐管家,唯有陆芷,仍是垂眸不语。 徐管家看向陆芷怅然道:“老奴本以为这事只有老爷,老奴知晓,但如今瞧着四小姐这般模样,想必也是早就知晓了吧?” 陆芷点了点头,心头有些沉痛,陆少傅的事情,她知晓定有爆出的一天,真的到了今日,除了一丝难过和恼火之外,倒也没有多大感触。 毕竟这事她已经做了近三年的心里准备,对她而言不过是终于到了这天罢了。 让她心头沉痛的,却是另一个原因。 段尘给她的聘礼,悉数被父亲用来养那别院的妇人,一个妇人即便胃口再大,只要不是直接以金银为食,那些聘礼也足够管上几年,更何况,父亲还不曾伸手向母亲讨要过,便证明钱银是够花的。 既然够花,为何那个妇人突然冒出来拦轿状告父亲? 即便她对父亲有恨,但如今父亲却是她花销的来源,而且她寻到父亲,这么些年都不曾想过什么拦轿告状,怎的过的好好的却突然把父亲告了? 如果不是背后有人,陆芷说什么也不信。 不免的,她不禁想到知晓这事的人来,也就是当初将此事告知她的段尘。 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相信是段尘做的此事,甚至连一丝丝怀疑都不会有,可是,发生了山庄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却开始主动想到他了。 确切的说,不是他,而是宋成。 她将银子从钱庄里迁出来,换了南方钱庄存了,这事定然瞒不过他们,再加上如今外间那愈演愈烈的流言,世人心态的转变倾斜,这样的时候爆出这样的事情,由不得她不这么想。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风度翩翩允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那个承诺她即便缘尽缘散,也会给她自由的男子,就这般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山庄之事,她还可以说,那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争斗,而他不过是纵容了宋成利用自己。 但,若此事当真是宋成所为,她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和借口来为他开脱,这不仅仅是利用,或者是纵容,而是刻意的,全然不顾她一丝一毫,只为自己。 他应当明白,她虽然不够聪慧,但也绝不会笨到以为,宋成的举动与他毫无关系。 陆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眼前的混乱,直到吴夫人痛哭流涕的拉了她的袖子,慌乱的让陆芷告诉她,徐管家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时候,陆芷才回过神来。 看着吴夫人面上的痛色,陆芷张了张口道:“事到如今追究过去之事已经毫无意义,为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将父亲给救出来,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吴夫人闻言,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到了这时,已由不得她不接受事实了。 原来,她舍弃一切,抛弃一切,甚至断绝了与父兄往来,一心一意嫁的良人,竟然是这般肮脏龌龊与不堪。 甚至不配为人。 陆芷瞧着吴夫人的模样有些心疼,但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学着面对的,有些真相总是要自己才能看清。 “对对对。”陈氏急急点头,慌乱道:“当务之急是将老爷给救出来,他……他若是当真被治了那样的罪,咱们所有人可都毁了!” 马氏也急了,上前一把拉着陆芷的手:“芷儿,姨娘代表你二哥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爹,可千万不能让他认了这些罪名!” 陆芷缓缓抽出被马氏握着的手:“父亲乃当朝二品大员,朝廷审案之时定然会慎之又慎,岂是你我能插手的?” 马氏闻言顿时恼了:“你可以去求太子,不行还能去求求旁人,难道你真的要看着你父兄就这么毁了么?别以为殿下对你情谊深厚,若是你爹当真被治了罪,莫说是太子妃,就是太子身边一个妾,你也不够资格!” 她这话一出,一旁陈氏立刻喝道:“你疯了不成?在这里这般乱咬人?!若没有芷儿,恒儿和哲儿还不知是什么境遇!芷儿难道不知其中厉害,轮得到你在这乱吠?!” 马氏被陈氏骂的一文不值,却不敢再出言不逊,先前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她自然知晓,如今能救陆少傅,能救陆家众人的只有陆芷了。 陆芷看了看安静下来的马氏,这才淡淡开口道:“此事早在两年之前我便于两位兄长商议过。兄长们与我的态度一致,每个人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但,他终究是我们的父亲,我们自会尽力而为。两位姨娘若是没有旁的事,便请回吧。” 马氏与陈氏也没想到,陆芷与陆恒陆哲三人早在两年之前便已知晓此事,如今看来,只有她们被蒙在鼓里了。 陆芷下了逐客令,二人多少有些心冷,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陆芷留下了徐管家,对他道:“徐管家,我书信一封,劳烦你送去镇疆王府,给宋成宋公子。” 徐管家点头应下,陆芷写了封信交给了他。 看着他离去,这才回身细细安慰失魂落魄的吴夫人。 吴夫人如今根本不在乎陆少傅的死活,若不是因为陆芷,她恨不得陆少傅去偿命才好。 她对陆少傅眼下只有恨意,恨他欺骗自己感情,恨他害得她失去父兄亲情,恨他到头还要连累陆芷。 陆芷看着柔弱的吴夫人那愤恨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娘,你如今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依着你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又该为父亲担忧。” 吴夫人咬了唇摇头:“这次娘绝对不……” “娘,话莫要说的太满了。”陆芷打断了她的话,朝她淡淡一笑:“无论娘如何选择,芷儿都会支持你,只是眼下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吴夫人略略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送走了吴夫人,陆芷这才唤来谢清,请他打听下宫中之事,谢清却道:“早在消息传来之时,我便已经去宫中打听过了。你爹的案子爆出的时机非常蹊跷,正德帝要亲审此案,另外,为了避嫌,正德帝特意将太子禁足了。” 第182章:如何谢我 陆芷闻言微讶:“大哥你不是说……” “我确实说过正德帝熬不过今年冬日。”谢清幽幽道:“但他如今并非是好转,而是在焚烧自己剩下的生命。” 听得这话,陆芷心头一惊:“此话怎讲?” 谢清长长叹了口气:“我与他相处数十年,观他一生,其实甚为佩服。为将,身先士卒,所向摧破;为君,知人善用,政治清明。若不是当年一时糊涂,他几乎是个圣人。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陆芷也跟着低叹了一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不过,有些过错能弥补,有些过错却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一如她的父亲陆一航。 谢清对陆芷道:“正德帝原本还有近两月的寿命,但他却不愿以病躯卧榻之姿渡过,故而寻我要了虎狼之药,可焚烧身体内精血,使垂死之人如同常人,但药效一过,便会立毙而亡。” “这药可是我父亲出事之后,陛下才向大哥索要的?” “不是。”谢清淡淡道:“这次他刚刚病倒之时,知晓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季,便向我索要了。只是因为萧皇后的话,他才一直未用罢了。” 听得这话,陆芷低了头:“这般说来,还是因为我父亲,因为我的缘故。” 谢清看她一眼,没有再开口宽慰她,虽说做出这般决定,大部分的缘由是因为正德帝本人的骄傲,但谁能否认,这其中没有陆芷与陆一航的缘由呢。 房中一时沉默,过了许久陆芷这才低低问道:“陛下还有多久?” “不一定。”谢清皱眉道:“这药效若在常人身上,能够持续十日,但他并非常人,而且宫中医药都不缺,应当还能再拖上几日,至于具体几日,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他看向陆芷道:“你父亲案子,没你想的那般难,毕竟事情过去多年,物证早已不在,如今剩下的不过是那妇人的一面之词,只要你父亲不认罪,那妇人即便再怎么口舌如兰,也无法真正的定了你父亲的罪。” 陆芷叹了口气:“大哥说的这些我都懂的,父亲的罪名即便不成立,但他的声名却是尽毁,陆家所有人,从此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虽然早已有了打算,但真到了这日,心头还是有些怨恨的。” 谢清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此间事了,太子妃也好,世子正妃也罢,即便你有天命之女的身份,这两个位置都与你再无干系。话说回来,若是有心人在暗处使些手段,逼得你父亲认了罪,只怕就不是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这般简单了。”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那妇人背后定有人指使,那指使之人费了那般大的力气,又岂会这么容易的饶过了陆少傅,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陆芷皱了皱眉忽然道:“大哥,一个妇人无依无靠,从匪徒手中逃脱之后,是怎么独自一人来到京城,又这般巧认出了我父亲的?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依着如今的局势,我怀疑……” 谢清闻言立刻接了话:“你怀疑,从一开始就有人别有用心,寻到了这妇人,将这妇人送到了京城?” 陆芷缓缓点了点头:“此人定握着那妇人的把柄,而且身份权势最少与我父亲不分伯仲,否则,那妇人不肯能不求助于父亲,而受旁人摆布。” 听得这话,谢清看了陆芷一眼:“其实,最大的嫌疑便是段尘,首先江南的匪徒是他剿的,是他首先与那妇人有了交集,其次,他有动机,再然后,他还符合你对背后之人身份的猜想。只是……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并非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陆芷苦笑一声:“我也不知,所以我去问了宋成,若是他认了,我便也死心了。” “若是他不认呢?” 陆芷眨了眨眼,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略略沉默片刻这才看向谢清道:“若是他不认,那我便请他袖手旁观,莫要落井下石。” “我在你心中,便是这么个小人?” 外间传来宋成的的声音,陆芷讶异的看向谢清,只见谢清耸了耸肩:“我觉得书信太慢,便让颜一去请了人。” “什么叫请?” 房门被推开,宋成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径直往桌旁一坐,看向陆芷愤愤道:“我正在与一帮纨绔子弟饮酒作乐,颜一倒好,先是彬彬有礼的将我给请了出来,可等我一出来,他便换了副嘴脸,径直拎着我将我丢到这外面!” 谢清冷哼一声:“颜组十数人死在你的手中,他没一剑杀了你,已是不易。” “话不能这么说。”宋成争辩道:“颜组死了十数人,我这儿可是死了数十人,培养他们花费的心血,可不比颜组低,成大事者当有大度量,再说,战时为敌,平时为友嘛。” “只怕颜一当不起你这个友字。”陆芷淡淡看他一眼:“时间紧迫,我想问你……” “问我那妇人是不是世子安排,亦或是授意安排的?”宋成打断了陆芷的话,叹着气摇了摇头:“若是世子知晓,你竟会这般怀疑他,定会伤心。” 陆芷轻哼一声,直直看他,毫不客气的反问道:“你觉得,造成如今这般局面,怨我么?” 瞧出她眸中的厉色,宋成愣了愣,收了面上那不正紧的神色:“那妇人从头到尾,都与世子无关,你该想想,若非世子主动送了那般多的聘礼,那妇人早就不安分了。” 陆芷其实是相信宋成的话的,但她除了宋成与段尘,着实想不出其它人来:“不是你们做的,我便踏实了一半,可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有那般心机,又特意选了这般时候?” 宋成皱眉道:“此事十分蹊跷,世子知晓那妇人的存在后,便打听过她的来历,却发觉她就好似真的误打误撞到了京城,遇到了陆少傅一般,不过当时那妇人没有动作,自然不会露出马脚,如今她有了动作,背后之人定会与她联络。”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看向陆芷笑道:“我替你查出背后之人,解你今日之围,你要如何谢我?” 第182章:段尘遇刺 陆芷看着宋成面上露出的笑意半响,这才淡淡道:“宋公子可能误会了。芷儿从未奢望公子能够出手相助,更不曾想过付出些什么来获得公子的帮助。” “一如先前所言,公子只要不落井下石,芷儿便感激不尽。当然,若是公子执意要将芷儿推入水火之中,芷儿也是无可奈何。” 听得这一番话,宋成面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就连一旁谢清都微微露了讶异之色。 她这一番话,岂止是与宋成划清了界限,她这简直是将宋成推到了她的对立面,将他视为会互相使绊的对手,甚至是相看两厌的敌人。 宋成微微楞了片刻,露了几分苦笑:“三年江南呵护之意,仅因为区区一次欺骗就两项相抵了么?” 陆芷摇了摇头:“我心中记着的是当年在姑苏的宋成,而非眼前的宋公子。” 宋成默默看她,沉默片刻起了身:“也罢,此事我便不再插手,左右无论什么结果,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坏事。” 言罢,他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微微驻足,回身看向陆芷道:“你可知晓,世子为何许久未曾与你联系?因为他在西域遇刺,身受重伤,整整昏迷了五日才醒。他右臂负伤不能运笔,未免你担忧故而不曾写信给你。” 宋成说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出屋,修长的身影在院外渐行渐远。 陆芷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谢清道:“他遇刺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微微垂眸:“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之前,也就是说,先有段尘遇刺昏迷不醒,才有了宋成骗她入山庄。 而那时,段尘刚刚苏醒,根本无法给宋成下指令,也根本无法得知宋成的举动。 陆芷垂了眼眸:“他武功极高,我虽不懂武,但也看得出他武功在武一之上,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重伤与他,还是在西域腹地?” 谢清闻言皱眉:“你是在疑我?” “自然不是。” 见他微有怒气,陆芷连忙解释道:“大哥为人我自清楚不过,而且大哥一直在我身边,怎会有分身之术?我只是在想,陛下与太子一派,除了大哥,可还有如此能人,能够重创世子?” 听得这话,谢清猛然瞪了眼:“你的意思是说,这刺杀是世子一派自己人弄的?为的便是逼段尘一把,而后挑起两派之争?” 陆芷摇了摇头语声淡淡:“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好奇除了大哥之外,还有谁能重创世子罢了。眼下,我该操心的是自己。” 谢清看她一眼,轻叹口气:“你打算如何做?” 陆芷想了想道:“按理,区区一个妇人的一面之词,便要污蔑当朝二品大员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她背后有贵人相助,最多也就毁了陆府声名罢了。而这,也并非不可挽救。” “但我与两位哥哥一致认为,父亲确实该为当年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故而我想请大哥帮两个个忙。” 谢清当即应下:“你说。” 陆芷叹了口气:“一请大哥将我的态度告知太子殿下,劝说太子殿下袖手旁观。二请大哥照看好我父亲,切莫让他被人蛊惑,亦或是威逼利诱认下罪名,他终究是我父亲,毁了他的仕途还有最珍爱的名声已经够了。” 谢清点了点头:“太子那边并不难,护你父亲之事我不能亲去,但我会让颜一暗中护着,你尽管放心。”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你当真不去查那妇人,究竟是被何人指使?当真不想知晓何人这般与你为敌?” “自然想知。”陆芷叹了口气:“岂是我心中已有怀疑之人,但这太过匪夷所思,大哥若是能查到线索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曾便罢了。” 谢清没有再追问她怀疑的是何人,只是点头应下她嘱托之事,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日,正德帝在乾清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审了此案。 满朝文武瞧见正德帝如常人一般,心中皆是惊诧,唯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心腹,看着正德帝的模样心痛不已。 那妇人当堂指控陆少傅,说他当年为了投靠匪徒为了活命,不但将亲妹妹送给了匪徒首领,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绝无二心,甚至亲手杀了养育他的亲生父母。 而那妇人最好的证据便是自己那张脸,那张五官与陆少傅相差无几的脸! 陆少傅自然不认,说那妇人污蔑自己。 那妇人闻言冷笑:“陆大人若不是心虚,为何要将我藏在别苑,且满足我任何要求?” 一番话问的陆少傅哑口无言,他不能说自己不曾养她,因为这事稍稍一查便知。 他当堂愣了半响,这才道:“我只是瞧着你样貌与我死去的妹妹颇为相似,故而不忍你漂泊在外。” 这个理由不是不可,可他前面沉默的时间太长,众人心中已经有了评判。 妇人闻言冷笑,说陆少傅还当真情深意重,仅仅因为她样貌相像,便甚至愿意变卖女儿聘礼,只为满足她的贪欲。 陆少傅有了先前经验,只一个劲的咬住自己情深意重,将对亡妹的思念之情寄托在了那妇人身上。 二人就这般你来我往,争吵了半日,直吵得众人头晕。 当然,这一番争吵,也让众人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对陆少傅只剩鄙夷。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妇人得了失心疯,好端端来污蔑陆少傅,可就凭他堂堂二品大员,堂堂太子少傅,竟然私吞变卖女儿聘礼,就凭此事,众人也再瞧他不起。 正德帝看着陆少傅在堂下辩驳的丑态,心头万分厌恶,若不是另有谋算,他定当场定了罪,又岂会在此浪费时间。 待妇人与陆少傅争吵的差不多时,正德帝一拍龙椅道:“你二人所言闻之皆是有理,但皆无实证。” 他看向那妇人道:“你可知晓,民告官需例刑?朕念你年迈可免去例刑,但你若再拿不出实证,莫要怪朕订你个污蔑朝廷重臣之罪!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审!” 第183章:不必等了 陆少傅暂时被关押在了天牢里,因着他尚未定罪,又是当朝二品大员,太子也命人打了招呼,故而即便是关押,但日子过的也没那般难熬。 想着今日在堂上的情形,陆少傅有些坐立难安,他并不愚钝,自己的妹妹一直以来,就是个贪得无厌愚昧无知的妇人,可在堂上之时,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当今陛下的面,她竟然都能侃侃而谈,丝毫不显怯懦,这哪里还是那个只会向他伸手要银子的妇人?! 若不是她一开始便是装的,那她背后定然有人指使,甚至为了今日堂审,而特意训练过。 想到此处,陆少傅急急唤来牢头,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银子,悄悄的递到那牢头的手中道:“老夫承蒙殿下照拂,虽身在牢笼却仍得自在,只是自昨日出事到今日,还未曾见着家中之人,想必她们此刻定甚为惶恐,不知此处可否允人来探?” 牢头收下银子笑了笑:“此处乃是天牢,寻常人即便得了允许,也只能在探视日前来探望,但陆大人可是太子殿下特意关照的,自然不同旁人。” 听得这话,陆少傅面上就是一喜,急急又掏了银子塞了过去,压低了嗓子道:“老夫家中嫡女陆芷,不知牢头可有耳闻?” 那牢头听得陆芷的名字,当即一凛,上下将陆少傅打量一遍,叹了口气低声道:“陆小姐大名,小吏自然有所耳闻,说实话,若不是陆少傅您出了这档子事,陆小姐便是咱大齐的太子妃,往后可是大齐的皇后,着实可惜了。” 见他知晓,陆少傅立刻道:“老夫这是被人诬陷了,如今陛下亲审,定不会听信那妇人一面之言,老夫在这狱中不念旁人,唯独念我那嫡女,想见她一面,不知牢头是否方便传个口信,老夫定不会忘记牢头今日大恩,小女也定铭记于心。” 牢头听得这话,心中百转千回,若是陆芷前来探视了,他身为牢头好生接待着,既是给了陆家面子,也算是克忠职守。 可如今让他传信,虽只是个口信,但也是犯了条例,若是被人知晓告发了出去,搞不好差事都要给交代了。 但陆芷是何人?那可是太子殿下百般呵护宠爱之人,即便与旁人订了婚,太子殿下仍愿造了一条芷街来,解美人思乡之情,博美人一笑。 再说,这陆少傅说的极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事实,证据也早已灰飞烟灭,如今剩下的就是那妇人的一张嘴,即便陆少傅因此丢了官,声名具毁,但仅凭太子对陆芷的宠爱,将来这陆家在次发迹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自己今日冒的险,乃是为陆少傅雪中送的碳,所谓富贵险中求,此事若成,自己又岂会是个天牢的牢头?! 想到此处,那牢头立刻笑着道:“陆少傅说的什么话,只要是您的事,就没什么不方便的,您等着信便是。” 陆芷听完了谢清带回来的堂审消息,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父亲也不笨,知晓自己只要死不认罪,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她心头有个疙瘩一直不曾解开,依着段尘从前同她说的,父亲是不报父仇族仇,又将自己亲妹妹送给匪徒用以求生,然后与匪徒为伍,这几项罪状。 可那妇人却说,父亲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为博取匪徒信任。妇人控诉父亲的罪状之中,有一条便是弑父。 弑父与不报父仇,这其中的差别乃是天壤之别,莫不是段尘怕她一时不能接受,故而未曾将这个最大的消息告知于她? 正在陆芷为此心烦的时候,秋儿来报,说是一个自称天牢牢头的人,带了陆少傅的口信来,指名要见她。 陆芷想了想,还是去了前厅。 那牢头见到陆芷,立刻将她恭维了一番,陆芷十分客气有理的应对了,这才问起口信的事情来。 牢头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陆少傅虽然如今一切都好,但对您还是颇为惦念,怕小姐不知探视的规矩,故而特意托小吏前来告知陆小姐一声。” 陆芷一副虚心求教模样:“我确实不知这探视的规矩,还劳烦牢头告知。” 牢头见她是这么个态度,心中自然又欢喜几分,将探视的规矩说了一遍,而后拍着马屁道:“当然陆小姐不同旁人,您若想探望陆少傅,随时都是可以的,小吏定会安排妥当。” 陆芷淡淡一笑:“是我父亲想见我了么?” 牢头点头:“可不是么?陆少傅在狱中,旁的要求也没有,唯独惦念着您,想要见您一面呐!” “是么?”陆芷轻笑一声,示意秋儿将银票奉上,见那牢头笑着收了,这才起身道:“多谢牢头不辞辛劳前来告知,只可惜我身子弱,受不得那天牢的寒湿,只能在府中恭候父亲归来。还请牢头告知我父亲一声,陆府上下只怕都受不得天牢的寒湿之苦,便不去为父亲添忧了。” 牢头听得这话愣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这……” 陆芷朝他淡淡一笑:“牢头只需将我的话告知父亲便是。” 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牢头:“还请牢头再给我父亲带句话……” 陆少傅满心欢喜的等着牢头回来,一见牢头便急急道:“如何?小女何时前来?” 牢头闻言冷哼一声,带着鄙夷上下将他打量一遍,讥讽道:“陆少傅不必等了,陆小姐亲口所言,她身子弱受不了这天牢寒湿,便不过来了。” 陆少傅闻言面上笑容顿时一僵,忍着即将破口而出的咒骂,开口道:“那……那其他人呢?” 牢头闻言,面上的鄙夷就更浓了:“陆小姐还说,陆府上下所有人,都受不了这天牢寒湿,就不过来为少傅添忧了!” 听得这话陆少傅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混账!这个……” “少傅还是积点口德的好。”牢头冷冷打断了他的咒骂,鄙夷道:“陆小姐还让我带句话给你,待你从这天牢出去之时,便是她与你父女情断之日,你枉为人子,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第184章:准备离开 陆芷其实一直未曾想好,今后要怎么办。可当她今日,将那句话对牢头说出口,让牢头转告给陆少傅的时候,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晓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了房中,将春夏秋三人都遣下,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唤来了谢清。 谢清看着她皱了皱眉:“出了何事?竟连春夏秋三人都要避着?” “没什么。”陆芷朝他笑了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今后何去何从罢了。” 谢清闻言略略挑了挑眉,似乎有了几分兴趣:“说来听听。” 陆芷抬眸看他,收了面上笑容:“在这之前还想问过大哥几个问题,能答的还请大哥如实回答,若是不方便回答的,大哥直言告知便是。” 瞧出她的认真,谢清也正色点了点头:“你问。” 陆芷理了理思绪:“我自与大哥相识,如今满打满算已有五年,一直以来都未曾问过,大哥是何人派至我身旁的。如今我已有旁的打算,首先还需问过此事。” 听得这话,谢清皱了眉头,除了春夏秋三人,他与陆芷相伴时间最长,可以说他几乎是看着陆芷长大的,对她的脾气秉性可谓是再了解不过。 这么些年,她从未问过他的来历,如今却突然开始探究起来,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已下定决心摆脱这一切了。 陆芷见他久久不答,不由开口问道:“大哥不便说么?” “不是。”谢清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么些年,我不说其实你也猜晓了,派我前来守在你身旁的是正德帝。” 果然是正德帝,陆芷笑了笑:“想必陛下早就知晓我乃天命之女,故而派了大哥在我身旁,便是想一切尽在掌握吧?陛下还当真是未雨绸缪。” 谢清点头:“确切的说,因为你在江南,而段尘久居江南不归,他这才派人查探你与段尘之间往来,自然的便知晓是段尘带着你去了江南,而且还见了慧尘。种种迹象让他确认你便是天命之女,便派了我来守着你,好让一切尽在掌握。” 陆芷有些不解:“在江南之时,陛下不便探查,派了大哥在我身旁倒也合情合理,为何回京之后,仍让大哥在我身旁?” “原因其实很简单。”谢清答道:“我这身功法,每年都需由他相助方能平安度过难关,故而我与他有约,每三年应他一件事,回京那年恰好已经应下护你之事。” 陆芷闻言不由有些担心:“但……但陛下如今身子羸弱,如大哥所言又服了虎狼之药,若是陛下……大哥又要如何?” 见她担忧模样,谢清笑了笑:“你且放心,他即便去了,他儿子还是在的。” 陆芷闻言瞬间明了:“可是百毒不侵之血?” 听得这话,谢清顿时皱眉,仔细听了听周遭动静,这才低声问道:“你如何得知?” 陆芷便将中毒之时自己能够感知外间动静的事情给说了,谢清听完之后,正色道:“此事乃是绝密之事,唯独正德帝、太子、我知晓,如今多了一个你,万不可泄露半分,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也无法护你!” “大哥放心,我知晓的。”陆芷急忙表明了态度:“我说起此事,其实是想问,世子是否也是百毒不侵之血?” 谢清皱了皱眉:“此种血脉应当未必都能延续,正德帝后代众多,但延续了百毒不侵血脉的唯有太子。” 陆芷闻言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对谢清笑了笑:“大哥,我打算走了。” 听得这话,谢清叹了口气:“你果然已有打算,只是此事未必能如你所愿,无论是段尘也好,还是段弈也罢,都不会允你离去。” “我知道。”陆芷露出一丝苦笑:“因着这天命之女的身份,除非我嫁给他们其中一人,否则,便永远无法脱身。但万事不是绝对的,我已有脱身之策,只是若无大哥配合便不能实施。” 谢清闻言略略沉默,看她半响这才道:“我应下的是在你身旁护你周全,其余的事情,是随心而为。我与正德帝虽是各取所需,但终究还有几分情义在,你若当真有了脱身之计,我能做到的唯有提前离开。” 听得这话,陆芷露了笑:“大哥重情重义,我所求的也是如此。” 谢清见她主意已定,便叹了口气道:“罢了,待陆一航的事了,我便离开,这些日子你想安排什么便去安排,我只做未闻。” 言罢,他一个纵身便又消失了,陆芷只能对着空空的房间,道了一声:“多谢。” 陆芷在屋中坐了片刻,这才唤来秋儿,然后起身去了吴夫人的院子,一同用了饭。 用饭之时,陆芷问了问吴夫人对陆少傅的想法打算,竟意外的听到了和离二字。 这样的话,从前是绝不会从吴夫人口中说出的,看着吴夫人那一脸恨意和痛苦模样,陆芷只能说,残忍的真相有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屏退了左右仆人,对吴夫人道:“娘既然已有打算,不若趁着爹爹还未出来之前,早些回江南吧。” “回江南?”吴夫人愣了:“可……可我还未曾与他和离,再者我走了,芷儿你要如何?还有……” “娘。”陆芷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芷儿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您也当清楚,父亲即便被判无罪,但声名已毁,仕途已尽。这种情况之下,芷儿已经全然倚靠不住父亲,甚至还要被父亲连累,而对芷儿而言,世子也好,太子殿下也罢,都绝非良配。” “母亲经营水粉铺子也有几年了,当明白女子靠自己才是正道,芷儿不觉得离开京城,改名换姓做个经商之女有何不妥。再者,祖父年岁已长,身子真的是渐渐不如从前了,娘难道还要再因为父亲,而铸成大错终身悔恨么?至于和离之事,若是咱们连身份姓名都换了,离与不离又有何碍?” 吴夫人愣愣的听着陆芷说完,沉默许久低叹一声:“芷儿从小便是极有主意的,你做的决定也从未错过,娘听你的,只是有些不舍那铺子罢了。” 第185章:帝薨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一笑:“看来娘这两年经营的似乎颇有心得。” 吴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看向陆芷怅然道:“自从经营了你给我的铺子,从前不曾体会、不曾遇到的都遇到了,也才明白当年自己是有多么任性,多年不与家中父兄联络,是多么绝情。” 陆芷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娘若是已经做好了打算,只管将一切交给芷儿便是。” 吴夫人点了点头:“我也确实该回去了,芷儿你尽管去办便是。” 从吴夫人那出来之后,陆芷想了想又去了陈氏和马氏的院子,将要离开京城去江南的打算同她们分别说了, 陈氏义无反顾,闻言之后当即决定去江南投靠陆恒,但是要求陆芷给些时间来处理结算家当。 而马氏却犹豫了很久,陆芷没有劝她留或是不留,也不曾将吴夫人和陈氏要走的消息告知她,只是对她说,自己打算离开京城回江南,问马氏是同她走去同陆哲生活,还是就留在京城。 马氏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对陆芷道:“我知晓你瞧不起我,这不怨你,只怨我自己造的孽,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便出来也是废了,你一走,夫人自然随你走,陈氏在京城也没什么念想,陆恒在江南她自然也会走的,若是我再走了,老爷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听得这话,陆芷愣了愣,看着眼前的马氏,突然有些陌生起来,她垂了眼眸低声道:“芷儿尊重姨娘的决定,只是提醒姨娘一声,爹爹是什么脾气秉性姨娘也该明白了,奉劝姨娘留下也好,离开也罢,都要为自己做些打算,谋划好将来,往后姨娘只有依靠自己了。” 马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道:“多谢,我心意已定。” 第二日陆芷便着手开始处理后面之事,将水粉铺子给折现低价卖了,将得来的银子悉数交给了吴夫人。 处理好这些已经是两日过后,从谢清那得到的消息,陆少傅一口咬定自己未曾做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但那妇人却咬定他做过,还拉了一个人证来,人证不是旁人,就是当年的土匪头子。 陆少傅当场就吓尿了,好在工部尚书,也就是鲁鑫的爹,鲁尚书在关键时候喝骂一声,这才让陆少傅回了神,尽管有两个人证在,而且他们所列举种种,皆符合当年细节,但陆少傅死不认罪,正德帝便一直没有定案。 这般又拖了几日,陆芷算了算日子,距离那虎狼之药发作,应该也只有四五日的时间了。 她的计划很简单,便是在正德帝驾崩之日,趁着无人有空顾及她的时候,悄悄离开京城。 若是陆少傅被放了出来也无甚要紧,帝王驾崩,文武百官自然要去乾清殿,陆少傅未被定罪,一时半会也没人去寻个理由夺了他的官职,他自然也是要前去的。 等他在乾清殿守上三天三夜再回来,她们早已顺江而下前往江南了。 她的计划很好,连出城的马车、路线都已经准备妥当,吴夫人与陈氏这几日也走的极近,面上都有将要获得新生的喜悦。 陆芷心头也是高兴的,只是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看着那天上明月之时,会想起那个如夜一般孤寂的少年,还有那双如月色一般清冷的双眸。 偶尔想起,心头不免一紧,他总是帮她,助她,而她却将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离开。 想到此处,她总是会急急闭了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不去看,他很忙,比她忙的多的多,因为正德帝驾崩之后,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还有与兄长的反目成仇。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正德帝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去宣判陆少傅是有罪还是无罪,只是每日去朝堂,听那妇人与陆少傅两人对峙,时间一长,文武百官回过神来了。 这其实就是偏袒。 于是开始有人出声替陆少傅辩驳,但终究骨子里还是不齿与他为伍,只说天子门生,这些年又兢兢业业,岂能因为区区一介草民的口头之言便锒铛下狱? 若当真如此,司法何在,天理何在! 求情的人渐渐多了,正德帝终于开了口,首先问了刑部尚书,这种情况该如何量刑,然后又问了大理寺卿正,该如何判。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刑部尚书说,若是罪名成立,斩立决。若是罪名不成立,当堂释放。 大理寺卿正说,如今是民告官,本来官是不该当堂受审的,甚至是可以不到堂的,但这是御审自然别论。 又说,这民妇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终究只是口舌之言,毫无证据,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谁是谁非也早已说不清,更无从考证,所以陆少傅按律法根本无法定罪。 正德帝听闻之后,沉吟片刻,终于做了最后决定:“陆爱卿发生此事,虽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但德行有待考量,官降三级,以儆效尤!” 陆少傅终于彻底松了口气,高呼了一声:“谢主隆恩。”而后便满心期待着,能够当庭释放,昂首挺胸的从这走出去。 可惜,正德帝说完这话之后,突然身子一歪,从金銮殿的龙椅上栽倒下来,幸好邓海将他抱住,这才免得正德帝摔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混乱,邓海抱着正德帝往后殿而去,太医院倾巢而出。 文武百官站在大殿之上,各个急的如热锅的蚂蚁,哪里还有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陆少傅。 半个时辰之后,有太监来到大殿,泪水纵横:“帝薨……” 乾清殿的后殿内,段弈站在龙床之前,静静的看着躺在上面的那张脸,因为精血耗尽,那张脸显得十分枯槁。 原本应该哭声震天的房内,却只有萧皇后、高女官、邓海与段弈四人。 萧皇后坐在龙床之上,拉着正德帝枯槁的手,面上带着笑,看着他的容貌,她笑的十分甜美,可眼泪却瞧瞧滑落:“你问我,怨不怨你,后不后悔嫁给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第186章:后薨 萧皇后牵起正德帝那只枯槁的手,放到她的耳鬓,将碎发挽至而后,就如同他活着时看着她的样子。 理好了头发,她将他的手放置腿上握着,笑着道:“你知道么?其实该恨该怨的人是你。” 听得这话,段弈与邓海等人纷纷偏头看她,而萧皇后却好似毫无所觉一般,仍是看着正德帝笑着,沉浸在只有她和他的世界之中。 她伸手替他理了发,语声轻柔:“你可知道,我这一生都在努力配的上你,你是千古明君,那我便要做千古一后,你被世人敬仰,那我便要被世人歌颂,歌颂我温恭贤良,歌颂我母仪天下。可是,你独宠我多年,我却始终不能为你生下皇子,每一次有了身孕,你都是那般喜悦,可最后喜悦都化成了对我的安抚。” “不能生下皇子,我岂配的上你?岂能说自己母仪天下?所以,我忍着心痛,逼着你,将你推给了旁人,甚至还不停的执着着子嗣一事。终于,我的心魔最后成了你的心魔。” “我求国师,告知天下何等女子一生只孕男不孕女,不管用尽一切手段,我都要将那女子绑来,为你诞下皇子,延续血脉,继承你的英明神武,继承你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人会是我的妹妹,爱慕你,却最后被你送给镇疆王,对你由爱生恨的妹妹。” “我想,这便是我造的孽,从一开始冒充她,冒充那个让你在江月河边一见钟情的妹妹开始,这个孽便中下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似乎有些气力不足,她深深吸了口气,伏下身子,趴在他的身上,抬眸侧目看他:“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一步错,步步错,我落入了她的圈套,可却不敢告知你真相,只让你怀着内疚,歉意……” “所以,该恨,该怨的人是你,如今你知道了一切,换我来问问你,你可恨我怨我?若有来生,可还愿意与我一道?” 听得她渐渐低微的语声,高女官忍不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看着正德帝闭眼模样,萧皇后叹了口气,而后笑了笑嘟了嘴,好似回到了二八年华,用着少女的娇嗔和语气对他道:“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没有拒绝,那我便当你是愿意的,所以,我来找你了,你等我一会,莫要走的太快,你知道的,我的步子小,你若走快了,我怕我追不上你……” 听得这话,众人心头皆是一凛,段弈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母后……” 萧皇后猛的咳嗽两声,唇角有黑血溢出,段弈霎时红了眼眶,慌乱的喊着:“太医!太医!” 萧皇后虚弱的朝他笑了笑:“皇儿,不必了。我饮的是鸠毒,已经毒发无药可救。” 听得这话,段弈瞪了双眼,再也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珠终于滑落,滴落在地浸湿了地面。 萧皇后吃力的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法顶,如同他小时候一般,她看着他柔声道:“皇儿,母后能与父皇一道,是母后毕生所求,如今心愿已成你当为母后高兴才是。你父皇去时的路上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段弈不语,萧皇后放下手,叹了口气:“母后我年岁大了,跟着你也不过是拖累,待将父皇和母后一同安葬之后,便依着你与你父皇的谋划行事,你长大了,你父皇放心将一切交给你,母后自然也是放心的。” 听得这话,段弈抬起头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萧皇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朝堂大殿的文武百官,嚎哭声还未停下,便又有太监从后殿走了出来,同样是泪水纵横,痛声宣道:“后薨。” 帝薨的钟声在皇宫响起,那醇厚的声响渐渐扩散,接着便是周围寺庙闻声敲钟,整个京城顿时笼罩在一片钟声之中。 凡是听闻的人,无不痛哭流涕。 陆芷默默听着钟声,心头一片混沌,帝薨鸣钟九九八十一下,她足足听到四十下,才在春儿的提醒下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的春夏秋,深深吸了口气:“夏儿去被马车,春儿去通知夫人和陈氏,让她们速速将整理好的随身行礼挪至后门,秋儿去搬咱们的行礼,我们即刻出发!” 春夏秋三人应声领命,陆芷一人踱步来到院外,面朝皇宫方向,听着那钟声沉默不语。 大多数行礼都是早早搬上马车准备好的,只有些贴身行礼要搬运,所以不到片刻,一切都准备妥当,陈氏与吴夫人也已经在后门等着了。 春儿前来催促,陆芷略略驻足片刻,最终还是抬脚往后院走去。 马车一共备了四辆,陆芷、吴夫人、陈氏,还有各自的丫鬟乘坐一辆,还有一辆用来装些行礼与路上所需物资。 陆芷到来之后,吴夫人、陈氏与陆芷相视一笑,而后各自上了马车,正在这时,钟声停了,马车也开始缓缓驶动往城门而去。 然而马车行驶不过片刻,皇宫的丧钟又开始响起。 莫说是陆芷,就连车夫闻得钟声都给吓了一跳,马车上的春夏秋三人惊慌的互看一眼,而后齐齐看向陆芷:“小姐……这是……” 这是后薨之钟,陆芷听得明白,也心知肚明,她掀了车帘,忍不住回头往皇宫方向看去,所见的是一片恸哭的人群,所闻的是一片恸哭之声。 她知道,这些人的痛,这些人的泪,绝没有那人的万分之一! 马车仍在行驶着,陆芷看向皇宫沉默不语,不知过了许久,她突然放下车帘,垂了眼眸,终于出声:“停车。” 马车停了,陆芷下了马车,在春夏秋三人担忧的目光下,静静的站在,看着皇宫方向,她想,或许,他在这最痛苦的日子里,会想到她来。 或许,这一次,她不该再雪上加霜…… 吴夫人也下了马车,来到陆芷身旁,陪着她站着,看了看她的侧颜,又看了看皇宫方向,柔声开口道:“我们先去码头,在码头等你三日。” 第187章:把她拎来 陆芷闻言回眸,落入一双慈爱的双眸之中,她略略垂眸,沉默不语。 从前很多事情她不愿意想,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今日帝后皆薨,这消息定然已经传往西域,依着段尘的脚程,只怕不出五日便会到达京城。 他这次回京是无旨自回,擅离职守,定然需要一个正当,且站得住脚,能够为将来有助力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有什么比大皇子的身份更好呢? 大皇子奔丧,以尽人孝…… 这样的理由一摆出来,正德帝一世英名具毁,强占弟媳,霍乱人伦,一代明君死后,不再是眼前这般举国痛丧,而是万人唾骂,世人不齿。 一如初初听闻段尘身世的自己。 而段弈呢? 那个高傲的太子殿下,一日之内父母皆亡,而后还要看着自己的兄长回来,同他争夺,他自出生开始便是属于他的东西,再然后,还要面对世间众人对父亲的辱骂玷污。 他的内心要如何强大,才能做到面对这些? 她的心冲动的想要留下来,不为别的,就为能够陪着他度过这段黑暗的日子。 可她的理智却又告诉她,若是此刻不走,今日不走,一旦段尘回来,甚至等不到段尘回来,他们就会想起她这个天命之女,然后,她这一生再无自由。 唯有今日,无人会有精力主意到她,也唯有今日,她能够离开此地获得自由。 走,是无情无义、冷血至极,留,是自绝后路、再无宁日! 一时心软,一时冲动,真的值得她用一生来换么? 陆芷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这深冬的冷气进入肺腑,将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冷却下来。 她缓缓睁了眼,朝吴夫人道:“走吧。” 吴夫人闻言有些讶异:“芷儿当真不留下么?太子殿下对你……” “娘。”陆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问道:“你顺从心意,追寻情爱奉献半生,可最后结果如何呢?” 吴夫人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白:“我……” 陆芷长长叹了口气:“娘,我没有讥讽您的意思,我是说,情爱二字最不可靠,当初您为了爹爹不顾一切,最后却葬送半生,如今,我不会走您的老路,为了情爱二字,断送一生。您尚且有回转之地,可我,一旦留下,这一生都在无机会逃离。” 言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上了马车。 吴夫人愣愣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她哽咽着向跟着自己几十年的贴身妇人开口道:“我……我一直以为,忍着让着,便是对芷儿最好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是我……是我害了她……” 一旁妇人低叹一声:“夫人为了小姐委屈求全,却从未想过小姐最厌恶的便是如此。小姐自有小姐的主张,夫人也不必自责,等到了江南便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的。外面凉,夫人上车吧。” 听得这话,吴夫人默默收了眼泪,带着满心的愧疚朝马车而去。 然而,有一种叫做天意,陆芷一行出了城,来到码头,却被告知因为江水解封没多久,需要重新探路,确保航线畅通,而这探路,最少也需要三日。 陆芷闻言,心头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同船商定下了最早一班的船,而后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皇宫之内一片素缟,恸哭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龙床之上,萧皇后与正德帝并肩而眠,一如他们真的只是在小憩,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 段弈在床前跪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邓海与高女官劝说多次皆是无用,最后只得随了他。 前来吊丧的镇疆王与王妃,同所有前来吊丧的王公贵族们一道,只匆匆见了正德帝与萧皇后一眼之后,便被赶到了外间守灵。 镇疆王时不时在外间劝说段弈,让他莫要太过哀伤,为了大齐,为了大齐百姓定要保重身体。 段弈回眸看了一眼外间,冷哼一声:“他这是在怕什么?担心本宫就这般不管不顾跑了不成?” 邓海闻言,一甩浮尘往外间走去,而后看向镇疆王朗声道:“太子殿下多谢镇疆王关心,殿下会守灵三日,三日之后定会出来主持大局,诸位,稍安勿躁。” 言罢,邓海又低声对镇疆王道:“王爷若是不放心,可进里面与太子殿下一道,跪在陛下与皇后娘娘床前守灵。只是杂家以为,太子殿下已经为丁,行事自有分寸,而陛下临终旨意,也是只愿见殿下在榻前,王爷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镇疆王闻言,回头朝镇疆王妃看去,只见她转动着手中佛珠,缓缓摇了摇头,这才回眸对邓海道:“本王不过是担忧太子殿下太过悲痛罢了,既然公公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放心。” 邓海冷冷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对镇疆王略略行礼:“多谢王爷体谅。”然后转身回了里间,关上了一道道厚实的门。 段弈见他回来,略略皱了皱眉,而后又重新垂眸,不再理睬。 过了片刻,这寝宫之中突然传来机关开启的闷响,只见不远处一侧陈列架缓缓挪开,露出一条密道来,傅统领从密道走出,见到段弈单膝跪下低声道:“依着殿下的吩咐,已经分批将禁军与最后几位大臣的家眷与资产转移。” 段弈点了点头:“可曾打草惊蛇?” “不曾。”傅统领答道:“借由江水解封需要探道,臣已经命所有船商不得行船,三日之后方可。” 段弈闻言抬眸看他,语声诚恳:“辛苦你了。” 傅统领闻言,微微一僵,而后垂了眼眸语声暗哑:“臣,不辛苦,辛苦的是殿下。” 段弈没有回答,傅统领想了想,抬起头来略带犹豫着道:“殿下,左相与内阁大臣邱文靖的家眷,要何时转移?” 段弈闻言皱眉:“若是依着本宫以往的性子,这二人本宫定要弃了,可如今,本宫却不能随性而为,这二人根基颇深,就连鲁尚书与他们都有几分牵扯。罢了,你去知会一声,今夜将这二人连同家眷一道送走!” 傅统领应声领命,正要离去,段弈又开了口:“将陆府一家也带走。” 傅统领走了,段弈跪在榻前,略略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颜一,将她拎过来与本宫一道守灵。” 第188章:仅有她了 一个拎字,还有一个她字,颜一不用想,也知道段弈说的人是谁,当即领命而去。 然而,他刚刚出了皇宫没多久,便在必经之路上被一人给拦下了。 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 瞧见谢清,颜一有些讶异:“师父为何在此?” 谢清不答,只是问道:“你,可是奉殿下之命去寻陆芷?” 颜一点了点头:“正是。” “她已经走了。” 颜一闻言顿时一惊:“师父此言是何意?她何时走的?往何处走?” 说着便要去寻,谢清伸手拦住了他:“不必寻了,我随你前去同殿下解释。” 段弈仍跪在堂中动也不动,瞧见颜一与谢清一道回来,顿时皱了眉头,语声骤冷:“人呢?!” 颜一没有答话,只是转眸看向谢清。 谢清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并肩躺着的正德帝与萧皇后,才看向他道:“但凡为人,经此大变均会性情大改,我想,殿下也不会例外。她认我为兄多年,最后我好歹也要为她考虑几分。所以,敢问殿下,为何非她不可?” 听得这话,段弈皱眉看他,眸中一片冷色:“你想从本宫这里听到什么答案?因她是天命之女,而如今本宫急需天命之女,来稳定军心民心,甚至是给自己信心?还是本宫故意拆散她与段尘,好让段尘悲痛万分?” 谢清没有回答,只静静看他。 段弈见他这般神色,顿时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是希望从本宫口中听到,本宫对她情根深种,弃了江山也不能弃了她?” “殿下如何想的,只有殿下自己知晓。”谢清未曾将他面上的讥讽之色放在眼里,只是看着他语声平静:“我不过是要听句实话罢了,那种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一国之君,只存在于给无知少女看的话本里。” 段弈皱眉,未曾回答,似乎是不想回答,亦或是未曾想要如何回答。 谢清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并无他意,只是再护她最后一次罢了,殿下应当知晓,有我相护,莫说是颜组,就是慧尘那老秃驴,还有段尘手下所有人,都不会找到她。” “若本宫执意不答呢?” 谢清淡淡一笑:“那我便去问段尘,相信他会给我一个答案,若是他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我便领着陆芷归隐到你们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段弈冷哼:“本宫的血,你不想要了?” “也不是非要不可。”谢清神情倨傲:“不过是剧痛罢了,当年我都不惧,如今到了这般年纪就更不会惧。” 两人之间,一问一答,气氛渐渐紧张,甚至有了剑拔弩张之感,尤其是在谢清说完那句不惧之后,段弈的面色忽然黑沉了下来,他看向谢清,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何这般护她?甚至愿意忍受蚀骨之痛?!” 谢清瞧他的面色,突然就笑了:“若我说,老树逢春,你可相信?”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冷,再看段弈,眸中已有杀气,一旁颜一默默握紧了腰间剑柄,随时准备为自家主子,亦或是自己的师父给挡上一剑。 谢清看了眼颜一,略略皱了皱眉,语声甚是无辜:“这般紧张作甚?为师说的又不是陆芷。” 听得这话,颜一愣了,自己本是孤儿,自幼跟随谢清,对他脾性也甚是了解,他今日既然说出了这番话,又指名不是陆芷,那证明真的确有其事,他确实是……咳咳……老树逢春了。 段弈显然也想到这点,眸中杀气连带着冷意也退去了,轻哼一声道:“就你这般样貌,本宫甚是为那女子担忧。” 颜一在一旁点头,师父样貌一直停留在少年之时,为曾变过,若他真的要与哪位女子共结连理,前两年旁人瞧着还是登对,可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人们定会以为,他是那女子养的小白脸了。 而且,为了不惊到旁人,师父定要带着师娘不停的更换住所。 当然,若是师娘…… 嗯?关心陆芷,老树逢春?这…… 正在颜一胡思乱想的时候,段弈冷声开口道:“她身边的三个丫鬟,你看上谁了?” 谢清闻言轻咳一声:“莫要说我,今日我来是问你要个答案的,你若不言,我便走了。” 他说的极为认真,显然不是说笑。 段弈微微垂眸,沉默片刻,这才抬眸看向龙床,而后低低道:“如今,我仅有她了。” 他的语声暗哑十分低沉,传入谢清等人耳中,却让众人喉间一梗,谢清低叹一声,开口道:“她趁着昨日无人顾及她时,带着吴夫人与陈氏出了京城,欲乘坐船只离开,只是恰巧你封了江道,故而正入住在码头附近的客栈。” 段弈闻言皱眉不语,谢清见状,又叹口气:“丧钟响起之时,她曾下马车犹豫不前,可你当明白,她自幼看着吴夫人的遭遇,对情爱一事甚是排斥,更不要说信任了。她犹豫,便代表她心中已有你,只是目前,你还不足以与她的自由相比。” 段弈仍是不言,谢清也不愿多做安慰,也不再开口。 略略过了半响,段弈开口问道:“段尘的人可知?” 谢清轻哼一声:“有我为她断路,自然不会让他们察觉,再者他们眼下只怕也无心察觉此事,毕竟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陆芷直接丢了陆一航,就这么走了。” 段弈沉吟片刻又道:“若本宫不曾阻了江道,你当真就让她这般走了?” “是。”谢清答的十分干脆:“她要前去江南,我为何要阻?左右终是会见的不是么?” 听到此处,颜一这才明白,自家主子算是被师父给摆了一道了,只是不知,那句老树逢春,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而非真有其事。 颜一能想明白的事情,段弈自然也明白,他并未如以往那般动怒,而是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继续护着她,直到本宫去见她为止。” 谢清倒也爽快,当即点头应下,段弈又道:“顺便告知傅统领一声,陆家的人,不用带了。” 第189章:段弈登基 因着担忧暴露了行踪,陆芷与吴夫人和陈氏,分开进了客栈入住,入住之后连着待在房内三日不敢出门,就连饭菜等都是让小二送到了房中。 陆芷一边担忧着会被段尘或者段弈寻到,一边又暗暗嗤笑自己自视太高,区区一个女人,怎抵得上那把椅子,尤其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虽然这般想着,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过了三日。 第三日一早,她便依着之前与船商的约定,退了房来到码头,等着上船,然而等了又等,看着船发了一波又一波,陆芷派秋儿几番前去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再等等。 眼看着快要到了午时,陆芷终于忍耐不住,亲自下了马车前去询问,她并未问那行船的船夫,而是直接向码头的人打听着,去问了码头船行的负责人。 陆芷去的时候,船行的负责人正躺在码头一处小屋的躺椅上烤着炭火,那人瞧见陆芷一行,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突然起了身,收了一身懒散模样,点头哈腰的来到陆芷面前。 端着谄媚的笑,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咳一声道:“这位贵人,来此处寻小人有何贵干?” 陆芷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此人:“掌柜的客气了,小女子并不是什么贵人,只是一个打算远行之人。此次前来,也只是询问一下,发往江南的船只何时起航?” “原来是这样啊。”那船行的负责人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派人重新探了航道,这航道虽是畅通了,可是这江南天气最近甚是恶劣,不仅有大风大雨,而且江水突然湍急起来。故而原本定好发往江南的船只,都暂停了,等那天气过去之后,方能发船前往。” 陆芷闻言皱了皱眉:“天气果真如此恶劣?” “甚是恶劣。”那人看了看她道:“您也知道,江南一带多有海上吹来的狂风,此次便是正好遇到了,大概需要五日方能离去。” 听得这话陆芷顿时皱眉:“还要五日方能成行?” “不不不。”那人急忙摆手:“用不着五日,狂风已经肆虐了一日了,行船也需要几日,贵人只需再等上两到三日便可出行了。” 陆芷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有失言之例,但那船行的负责人却再三表示,最多再等上三日,发往江南的船只定然成行。 他说的笃定,就差赌咒发誓,陆芷这才表示自己信了他说的话。 临走之时,那负责人亲自将陆芷给送到了屋外,走了几步秋儿回过头来,看向那人道:“既然这几日都无发往江南的船只,掌柜的是不是该出个通告,好让大家都知晓,免得有人再如我家小姐一般,今日在码头苦等。” 那负责人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极是,小的过会儿,不,立刻就命人贴个通告,告知众人一声。” 离开了码头,陆芷只得重新寻个客栈入住,她将事情告知吴夫人与陈氏,询问她们的意见和看法。 吴夫人和陈氏却表示,怎么招她们都没意见,一切都听陆芷的。 陆芷其实也是拿不定主意才会询问二人,可问了却是白问,只能叹气表示自己再考虑考虑。 用完午饭,她想了想,让春儿和夏儿去探探官道,先前她弃了官道走水路,一是因为水路快,只需几日便能到达,二是因为,走官道太容易被人掌握行踪,万一他们想起她这个天命之女了,快马加鞭几日便能将她给逮回来。 可如今,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垄断了水路客船生意的掌柜的,为何会对她那般礼遇?就连对她身边的秋儿也是客气有礼。 就算她厚着脸皮猜想,是因为自己气度不凡,是因为自己一声绫罗绸缎,可怎么说,那人的态度未免也太过了些。 过到,竟让她生了几分危机感,开始考虑起哪方面都毫无优势的官道来。 春儿和夏儿去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皱着眉头对陆芷道:“小姐,如今官道已经设卡,每隔数十里便设一卡,对来往之人都细细盘查,尤其是十人以上成行的。” 秋儿闻言有些担忧:“小姐,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已经发现了我们离开,所以才设了关卡捉拿?” “不会。”陆芷摇了摇头,细细想了片刻,这才压低嗓子道:“他要捉的不是我们,而是更重要之人。” “小姐指的是……” “段尘。” 不眠不休的三日守灵过后,段弈终于出了灵堂,立刻即有大臣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求段弈登基。 左派之人虽另有盘算,但也知晓此时此刻,他们是无法阻止的,因为段弈未曾回来,他们没有任何理由。 当然,若是此刻镇疆王妃突然跳出来,说正德帝玷污了她,强占了她,而段尘是皇帝的长子,按理当由段尘继承皇位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如今整个京城如同一个铁桶,全然在禁军的掌控之中,他们若是此刻说了,附和了,那便是造反,污蔑先皇,无论哪个名头都够他们死上九回了。 所以,他们也只能假意附和着:“恳请太子殿下登基!” 段弈冷冷看着一同跪下的镇疆王与镇疆王妃,连推辞都不曾推辞一番,直接道:“父皇在世之时,曾多次叮嘱本宫,若是他有一日去了,莫要在意那些礼数,即刻登基已护国邦,故而本宫今日也不多礼,唯尊父皇遗志。” 段弈话音一落,一旁邓海立刻上前一步宣读圣旨。 段弈来到金銮殿,在文武百官以及皇族众人的见证下,登上高台坐上龙椅,被众人高呼万岁,而后颁布布告,昭告天下。 紧接着,段弈颁布了第一道圣旨,命礼部即刻准备开皇陵,安葬正德帝与萧皇后。 听得这话,左派立刻出声反对,说这有违礼数,而且是对先皇不敬,而右派明白其中关键,自然起身反驳,两派吵的不可开交。 段弈坐在龙椅之上,冷冷的看着听着,半响之后,才猛的一拍龙椅道:“诸位反对的爱卿只怕不明白,何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190章:你想去哪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段弈冷哼一声,冷冷看着殿上众人,语声好似这寒冬的东风一般,冷入骨髓:“这是朕登基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抗旨者斩。” 言罢起身,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朝堂之上众人皆楞,右派也好,左派也罢,均无一人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强势,强势到我行我素,全然不顾其它。 但,效果是显著的,哪怕是左相,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能闭了嘴,另想别的办法。 只是他能如何呢?不过是传出些留言,说新皇枉为人子,不顾礼数。再过些,也只能派人去市井之中,散布些段弈急不可待登基为帝,故而连先皇先后的葬礼都要草草为之。 可还没等他开始散布这些想好的流言,就有另一些流言传到了他的耳中。 这流言与他想传的恰恰相反。说的是段弈至性至孝,谨遵先皇社稷为重遗训,登基以持国事。 又废除大丧之礼,废弃了劳民伤财的古礼,一切从简,入土为安。 甚至传令给了礼部、工部,自他起修建帝陵以简为上,其规模缩减至先皇三成。 当这些流言传到左相耳中的时候,左相忍不住叹气:“果真虎父无犬子,不可小觑啊……” 就在左相叹息着毫无办法的时候,又收到了一封密信,让他整个人为之一振,只因那密信之上写着四字:“两日即归。” 左相立刻唤来心腹属下,让他们依照计划,将段尘是皇长子的消息散布出去。 正德帝虽宣布陆少傅连降三级,却没说他降三级之后是个什么官,他本是懊恼不甘的,可今儿个段弈登基,他眼珠子一转却又高兴起来。 太子少傅,尤其是他这么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少傅,瞧着是二品,但却无权无势只能老老实实领个俸禄,左右派都瞧他不起。 如今太子登基,他虽连降三级,可若是让陆芷出面给他谋个肥缺,岂不比什么太子少傅要强上百倍?! 陆少傅想着想着就笑了,他心里清楚的很,之前的案子怎么断,其实说白了全看正德帝的心情,而正德帝却是偏袒这他的,否则,金口一开说他有罪,他无罪也是有罪! 而这种偏袒,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段弈对陆芷的心意。 想明白的陆少傅并没有立刻离开金銮殿,而是默默的站在角落,等着众人都散了,等着右派的人前去寻了段弈,差不多都退出来的时候,这才畏畏缩缩的托了个小太监,告诉邓海,他求见段弈。 邓海亲自来接的他,笑着打着招呼,态度十分热情,但却没有将他引到后殿,而是引到了一处宫殿对他道:“陛下知晓少傅这些日子受累了,故而特意命杂家安排少傅就在宫中休息,待陛下忙完之后,定会亲自来寻少傅。” 邓海能对他这么个态度,陆少傅简直受宠若惊,再一听这话,急忙道:“不敢不敢,岂敢让陛下来寻罪臣?罪臣在外等着便是。” “少傅无需妄自菲薄。”邓海笑着道:“在陛下心中,您是个什么地位,杂家还能不知么?殿下初初登基,先皇还未下葬,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少傅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告知杂家,杂家替少傅传个话,若是少傅的事情并不是那般紧急,不妨依着殿下的安排,安心在此休息,待陛下空闲了前来。” 陆少傅自然不敢将自己寻段弈的目的告知邓海,他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知晓这个时候,段弈忙的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而他这点私事,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提。 于是他急忙对邓海说,自己没什么急事,也不叨扰了,这就回府,待段弈不忙之时再来。 听得回府二字,邓海立刻笑着道:“少傅这几日受了些委屈,这是殿下给少傅的些许补偿,少傅还是莫要拒绝,免得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 邓海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陆少傅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千恩万谢的留了下来。 顺便,思考思考回府之后,要与陆芷如何相处。 一夜过后流言漫天,新的流言覆盖了旧的,而新的流言说的是正德帝奸污弟媳枉顾常伦,生下段尘许以皇位,有了段弈之后又出尔反尔,几次三番迫害段尘与王府军队。 段尘却不计前嫌,仍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为正德帝为大齐镇守边关,初闻正德帝驾崩的消息,一度失声痛哭,弃了身份与其它,狂奔回京只为见正德帝最后一面。 然而段弈却担忧段尘回来争夺皇位,不但草草登基下葬正德帝,而且设下关卡,阻拦段尘归京,甚至下了密命,要取段尘性命! 这流言若是摆在往常,寻常人是不敢信的,毕竟正德帝在他们心目中乃是千古明君,可这些流言偏偏与发生的事情都吻合起来,比如正德帝对段尘的打压,比如段弈的草草登基和下葬,还有设下的关卡。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摆在眼前,齐国京城的百姓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唯有极少数还在将信将疑。 消息传到了宫中,段弈冷哼一声:“下令,撤掉所有关卡,所有禁卫在城门列阵,再传出话去,就说段尘不请自回擅离职守,但段尘乃是齐国护国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又是新帝自幼相伴的堂兄,故而免其罪。” 他顿了顿又道:“放出话去,若是段尘入京,朕将会在城门亲自恭迎。” 右派们虽然早已做好南撤的准备,但听得流言还是气恼不已,担忧不已,但听得段弈这番话后,却顿时欣慰。 所谓三两拨千斤,不过如此! 右派的人一边忙着散布流言,一边忙着开皇陵安葬正德帝与萧皇后,而那边在码头客栈住着的陆芷,也十分忙碌。 她忙着打听消息,忙着分析着局势,可她分析来分析去,得到的结论都只有一个,段尘快回来了,而她必须马上立刻就走! 当晚,她唤来的吴夫人与陈氏,让她们继续留下等待船只,而她自己,却与春夏秋三人改走官道,往南行走数百里之后,再从渡口上船前往江南与她们汇合。 安排好这些,陆芷当即决定天未亮之前便启程,可就在第二天一早,她睁开眼,一张俊逸的脸带着久违的温柔笑意看着她柔声道:“芷儿是想去哪?” 第191章:屈服现实 任谁一睁眼,瞧见有人坐在自己床头,都会惊上一惊,陆芷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瞧清楚了来者是何人,又听得那一番话后,心头更是一惊。 惊色已显,她干脆弃了掩藏的念头,就这么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段尘静静的看着她:“你我多年未见,你要问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么?” 看着他略带失落的眼神,陆芷微微垂眸,低声辩解道:“我本有许多话想要问你,可如今见到你,却又不知从处问起了。你到了我面前,那便问些面前的事。” “是么?”段尘朝她一笑,脱了身上裘毡,伸手给她披上将她裹紧,然后温柔的看着她柔声道:“先皇本是重病在身,已经卧榻不起,一夜之间却突然能够临朝审案,所谓反常既妖,我自然要做打算。再者慧尘传了密信,说他夜观星象帝星有陨落之势。” 陆芷有些讶异:“这般说来,你早就回来了?” “嗯。”段尘点了点头,看着她一派坦然:“其实也算不得早,我回来的那日,他正好驾崩。” 听得这话,陆芷愣了,她实在看不透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他早就到了,为何不在段弈登基之前以皇长子的身份站出来?如此一来,即便段弈有诏书在手,他也争的理直气壮些。 至于他为何归来,随便寻个理由便是,他身边能人那么多,诡诈如宋成那般的人也是有的,一个理由还不是手到擒来。 实在不行,便说是父子间的感应,段尘在外,突然心痛不已,十分牵挂正德帝的身子,便冒死回京,她都能想到的,他身边的人自然能想到。 似乎知晓她的想法,段尘朝她温柔一笑,伸手宠溺的戳了戳她的鼻尖:“我不是没想过趁着那个机会发难,但钟声不止敲了八十一下。” 陆芷闻言心头一暖,即便他与段弈仍是各有立场,仍是要为那张椅子而争斗,但最起码,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兄弟之情的。 “你不必那般看我。”段尘轻叹口气:“我也未必如你想的那般心软,萧皇后之死不过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在我犹豫不决之时,你却突然失了踪迹。我只能先来寻你,若不是你去寻那码头管事,只怕眼下我仍寻你不着。” 他说自己失了踪迹,显然是谢清在为她掩护,只可惜,却被她自己给暴露了行踪。 陆芷垂眸没有接他的话,她知道,他也好段弈也罢,绝不会因为她这么一个女子,而在这些大事上有所改变,他这么说,她不敢信。 所以,略略沉默片刻,她抬起头来看向段尘,决定诚恳的同他谈一谈,一如当初他同她商谈一般:“世子……” 她刚刚开口,却被他打断:“叫我段尘,或者尘,当然,你若心急,唤我一声夫君也是可的。” 陆芷抬眸,瞧着他面上笑意,知晓他是在说笑,可她却半分笑不出来,只低低道:“段尘,放了我可好?”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一片寂静,陆芷忐忑着,她能够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段尘,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霎,是多么的失望和心痛。 可是她毫无办法,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可是所有的愧疚、情爱、承诺,对她而言抵不上自由二字。 段尘不答,只是那般静静的看着她。 陆芷哑声道:“你曾允诺,只娶我一人,所以我应了婚事,给了你最大的信任,不问不恼不闹不争,可是你我都该明白,你的允诺是不可能实现的,不说别的,单是左贞……” “我不会娶她。” 听得这话陆芷愣了,好似没有听明白一般。 段尘见状,又低低重复了一次:“除了你,左贞也好,旁人也罢,我都不会娶。” 陆芷这回听明白了,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露出一丝苦笑:“何必哄骗我呢?左贞为了你在西域苦寒之地呆了三年,你若当真能够与她断了牵扯,又岂会让她呆上三年?再者,你我心知肚明,即便没有左贞,只要你仍有那个想法,将来仍会有无数个同她一样的女子,让你不得不娶,不得不纳,因为你身不由己。” 说完,她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尘,你是个极有责任心的男子,即便抛开这一切不谈,你当真能对一个为你不顾一切,付出一切的女子视而不见么?左贞将人生最好的年华给了你,你若不娶她,不给她一个交代,你觉得她这一生会如何呢?” 段尘没有回答。 陆芷如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她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张开看他:“我对你动过心的,若是不曾瞧见她骑在马背之上随你出征的模样,若是后来你能够将她送还,而不是不闻不问,我想,即便是知晓你会身不由己,但我还是会选择相信你,等你信守承诺。” “可如今,我已不愿再想这些,现在想想,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是儿时美好的幻想罢了,也不过是现实太过残忍,而话本里的故事太过美好,于是就当了真罢了,如今梦醒了,我已别无所求,唯求自由,忘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看在我曾真心想嫁与你的份上,放了我,可好?” 她从未对他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如今日这般敞开心扉。 是的,她梦醒了,所以清楚的认识到生活不是话本的故事,没有那么多至死不渝的情爱,没有那么多双宿双飞。 也没有那么多,执子之手…… 她向现实屈服了,却还抱着唯一的希望,能够得到自由二字,身自由,心自由。 而段尘也好,段弈也罢,他们终有一人要在那高高的围墙之后生活,而她,因着天命之女的身份,似乎也只能随着胜利者留在那高墙之后。 她奉陪不起。 段尘默默听完了她的话,听完了她最后那句几乎是哀求的话,温文如玉的他,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竟忽的笑了:“我的芷儿,你终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第192章:没那么简单 听到他的回答,陆芷的心瞬间就凉了,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全然不过是最后垂死的挣扎,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她的眸子顿时就暗淡了。 段尘轻叹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你说的左贞也好旁人也罢,在我心中不过是颗棋子,既是棋子便随时能弃,你根本无需将她或者她们放在眼里,因为除了你,旁人根本没有机会近我的身,更不要说进我的心占据一丝一毫的地位。” 陆芷闻言微讶,他……竟然是这般想的…… 段尘收回手,朝她露了笑容:“我这次回来,除了慧尘与宋成并无旁人知晓,就连左相我也未曾告知,你可知道为何?” 陆芷摇头表示不知,按理左相对他一直是全力支持,甚至让自己的嫡女,不远万里不顾一切去追随他,应当是他的心腹才是。 “往后你我要携手共度的。”段尘露了些宠溺的笑容,柔声道:“所以,许多事情你要开始去看,去想了,你很聪慧却总是懒惰了些。” 若是以往,他用这般宠溺的语气同她说这些,她定然会有几分羞敛之色的,可或许是她与他太久未见变得生疏了,亦或是她已经老脸皮厚,如今的她看着听着,心头却已无半丝波澜。 她只是微微垂了眼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段尘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也渐渐淡了,但他在那笑容全然淡去之前,又重新扬了一个宠溺的笑。 看着她,轻声道:“左相忠的不是旁人,是他自己的野心。他已经官拜丞相,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却仍不满足,将左贞送到我身旁,看着是成全女儿,但其实无非是两个目的,监视和夺权。” 陆芷本就不是愚钝之人,听得他这一番话,瞬间便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左相将左贞送到段尘身边,寻常父母哪有舍得嫡女这般不管不顾,追着一个男子跑的?他这么做,无非就是用左贞的痴情,换段尘的责任和内疚罢了。 左贞追随了段尘三年,将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三年都奉献了,段尘于情于理都要娶她,若是段尘登基为帝,依着左相的势力与目前的重要性,段尘只能封左贞为后。 这样一来,左相便不仅仅是左相,他还是国父,若是左贞诞下皇子,那便是太子…… 陆芷不敢再往坏的方面想下去了,她收了思绪看向他:“所以,你需要一个天命之女?” 段尘闻言,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自古以来,每一代帝王都不会允许皇后的母族太过强大,然而偏偏总是有夜郎自大之人被权势迷了心窍,愿意赌上一赌。你说的很对,但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陆芷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还是莫要说那些情话了,我听过,也感动过,可最终却在宋成骗我去的那座山庄内耗尽了我所有的感动。” 听得这话,段尘皱了眉头:“我不喜解释,独独为你,一遍又一遍的解释着,宋成行事的手段我确实清楚,故而早就与他定下一约,不得伤你半分。那时我遇刺昏迷不醒,他一时激愤同我玩弄文字,诓骗与你,用你为饵,绝非我本意,也绝非在我意料之内。” 陆芷闻言不答,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她信他说的话,却无法将对他的信任恢复以往。 段尘瞧着她的模样,缓缓垂了眼眸。 他站起身来,来到窗边打开窗,让清早冷冽的寒风吹进屋内,突然回身看向她道:“你知晓我身不由己,却不知我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身由己罢了,哪怕是此刻,只要段弈能心无芥蒂善待我手下之士,善待我麾下之兵,发誓不得已任何缘由迫害他们,善待我父王母妃,我愿放手,与你隐于市野。” 他背靠晨光,俊逸的面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陆芷知晓,他说的句句肺腑,句句认真。 而她,也终于看清,他是真的在乎她,想与她白头。 只是,他犯了同她一样的错误……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俊逸的面庞,苦涩蔓延:“若是当真能如你我想的那般简单,我就不会逃了。” 听得这话,段尘的面上的神色便暗淡了,他低声道:“你说的很对,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没了我,他们也会将该走的走完。” 陆芷与他都沉默了,屋中静默如同深夜。 过了良久,段尘关上窗户,对她柔声道:“不早了,快些穿上衣服,我陪你用饭。” 说完,他朝门外走去,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外的春夏秋三人道了一句:“你们进来吧。”而后便离开了。 春儿夏儿与秋儿,急急进了屋关上房门,看着陆芷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可最后却发觉无从问起。 陆芷看着三人苦笑道:“莫要问我,我比你们更不明白。” 春夏秋三人见状,便不再多言,伺候起她穿衣洗漱来。 陆芷配合着,心头却十分疑惑,若是说她们之前的行踪是由谢清帮忙掩护的,那为何谢清又突然消失了呢? 她对谢清十分了解,若是谢清要护她,定然会一直护着,直到她乘船离开,绝不会半途而废,竟让段尘恰巧在这个时候寻到她。 她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安,难不成谢清如同上次在山庄一般,被慧尘给困住了? 还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此处,陆芷再也安奈不住,匆匆洗漱完便出了房门。 一出屋子,这才发觉整栋客栈的人都不知去向,唯有大厅之内坐着段尘,还有伺候在他身边的丁甲、丁乙等人。 段尘抬起头来,朝她略略一笑:“你且放心,吴夫人与陈氏已经乘船离开,待她们到了姑苏,自会给你写信报平安的。” 陆芷闻言微讶:“不是说,姑苏一代有海风与暴雨么?” “不过是借口罢了。”段尘朝她招了招手:“先过来用饭吧。” 陆芷来到楼下,坐到他的身旁,接过他亲手端过来的粥与箸,几番欲言又止。 段尘好似知晓她想什么一般,朝她淡淡一笑柔声道:“谢清你无需担忧,他只是宿疾发作,要闭关几日,所以无暇顾及你罢了。快些用饭,莫要凉了。” 第193章:陆芷被禁 谢清的宿疾发作了? 陆芷有些将信将疑,倒不是说怀疑段尘说了假话,而是怀疑谢清宿疾发作的时间。 谢清宿疾发作之前,都是有些征兆的,那就是性情会突然变得古怪,原本不多话的,会变的多话,不爱凑热闹会变的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他,而且这种征兆持续的时间还挺长,最少都要有个七八日。 可这一次,她与他分别不过四五日,而且离别之前未曾发觉他又有异样,怎的突然就发作了? 自然这话她是不会问的,因为知晓问了也不过是伤人罢了,要么是伤了她对他的信任,要么是伤了他的心,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她不想面对的。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索然无味,陆芷一直忐忑着,不知道他会如何安置她,是将她送回陆府?还是直接将她禁足在一个不容易寻找到的地方?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顶着一个天命之女的身份,还有一句国师留下的得天命之女得天下的预言,她哪都去不了,也没什么自由可言。 不,谈自由二字都是奢侈的,她该担心的是,她只有一人,天下也只有一个,当她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段尘或者段弈,其中一人棋子的时候,另一人会不会因为,以免国师预言的实现,而想尽办法除掉她。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想到此处,她放下碗筷,擦了嘴转眸看向一旁段尘道:“你此次回来定然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若早些安排好了我,也好全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听得这话,段尘放下碗筷,朝她微微一笑:“不急,我没什么事,先让你那三个丫鬟用了饭,收拾好你的行李,咱们再离开不迟。” 他那模样十分悠然,好似真的没什么事情要做一般。 陆芷心头十分疑惑,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显然是很着急,而且眼下这种时候,他更是该忙碌不堪才是,为何他如此悠闲? 用完了饭,段尘命人撤了桌子,摆上了棋盘,让陆芷与他对弈一局。 陆芷压下心头疑惑,坐下与他对弈。 一局终了,陆芷大败,面上有懊恼之色,段尘见状笑着道:“无妨的,从今后你日日与我对弈,棋艺自会大涨。” 陆芷闻言也只当个笑话听听,他怎会日日有空与她对弈呢? 段弈不过是太子,就那般忙碌不堪,段尘若是登基为帝,定然会更加忙碌。 就算忙里偷闲,有那么多女子要陪,要安抚,要斡旋,哪里会有日日对弈一说。 对弈完,春夏秋三人也已收拾妥当,段尘这才起身道:“走吧。” 出了客栈,门外武一等人已经备好马车,段弈唤了陆芷同乘一车,而后对她道:“当初我与你许下约定之后,便去了边关三年,后来我与你定下婚事,却又去了西域三年,细细想来还未曾与你好生相伴过。” 陆芷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只跟着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段尘微微一笑,朝外吩咐道:“出发吧。” 不出陆芷所料,段尘果然将她带到了一处园子,虽然园子十分精致,满园的梅花艳丽似火,却改变不了她即将被幽禁的事实。 陆芷十分认命且配合,入了园后大致张望了一番,而后主动选了一间屋子,让春夏秋三人将行李搬进去。 一旁武一闻言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陆芷一眼,别扭道:“世子妃,那个……那个屋子是爷的,虽说您是世子妃,但终究尚未成亲,而且将来,您与爷的大婚,嬷嬷们可是要验帕的,爷血气方刚,为了您又当了那么多年的和尚……” “咳咳……” 段尘的轻咳,打断了武一的滔滔不绝。 而一旁陆芷早已羞红了脸,她急忙吩咐春夏秋三人:“那……那你们随意寻处无人住的屋子安顿便是。” “不必。”段尘对春夏秋三人吩咐道:“将你们小姐的东西放到房间便是。” 而后他又低了头,凑到陆芷耳旁,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么些年都忍了,等了,也不差这几日。” 听得这话,陆芷的脸轰的一声就涨红了,她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只咬着牙对春夏秋三人道:“将行礼放到世子一旁的屋子便是。” 春夏秋三人立刻领命,正要离去,陆芷却疾走两步追上前来:“我有些极其喜爱的东西,还是自己放比较安心。” 这样的托词,在场之人自然都看得出来,武一看着她们进屋的背影,低声道:“爷,属下总觉得世子妃对爷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段尘闻言沉默良久,直到陆芷房间的门被关上,这才淡淡开口道:“我与她毕竟分隔太久,又出了山庄之事,她与我生疏也是正常。我与她往后有无数个三年,无妨。” 一句无妨,说的是那般笃定,不知是在对武一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说完这话,段尘便收回目光,往自己屋内走去。 陆芷就这么在园子里住了下来,虽然心头有万千担忧,虽然有太多的事情想知道,但她却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乖乖当个被囚禁之人。 让她惊讶的是,段尘居然也在园子住了下来,与她一同用饭,一同对弈,甚至为她抚琴为她作画,全然一副要怡然自得模样。 好似外间的风雨都与他无关一般。 如果不是那一只只飞进园子的信鸽,如果不是那一句句大军行至何处的汇报,日子看上去倒也过的十分恬静,瞧着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神仙眷侣让人称羡的。 只可惜,任凭陆芷再怎么压下心头担忧,任凭她再怎么提醒自己听之任之,她还是忍不住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忐忑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陆芷依旧与段尘下棋,一局终了,在数子的时候,段尘突然对她道:“我有些事情必须离开几日,外间很乱,你就待在园中,我将武一留下,有事你吩咐他去办便是。” 陆芷闻言垂眸,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嗯,我知道了。” 段尘看着她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叹一声:“再等我几日,过了这几日,便再无人能让我身不由己,我许你的承诺也定会兑现。” 第194章:她醒悟了 听得这话,陆芷抬起头来看他,人非草木,这些日子他的体贴,他的用心甚至是迁就,她自然都能感受的到。 他是那般优秀,是众人心目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是无数少女倾慕的对象,在这般时候,她还能得他如此迁就,如此宠溺,她自然是感动的。 可除了感动,她心头却还有一丝内疚,因为她发觉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已经无法再相信他,她总是会不停的去揣测去猜想,他这般宠溺和迁就之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这些日子,无论是武一前来汇报也好,还是飞鸽传来的密信也罢,甚至是宋成与其它,他身边亲信来访,他都未曾回避她。 从那些破碎的只言片语之中,她知晓了如今的局势。 三十万王府大军,与十万西域大军,自西往北汇合,如今四十万大军已经汇合,经过这些日子的日夜兼程,先行部队已经临近京城。 好多事情陆芷这些日子才看的明白,当年段尘为何要下江南剿匪,除了维护一方安宁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将匪变成了兵,将山头变成了王府军队的操练场。 他看似顺从了正德帝的意思,看似接受着正德帝的打压,二十万大军抗击匈奴,归来只剩十万,让大齐子民无不为他叫屈,这其中还有自己。 正德帝一世英明,只怕早已看见,可是他无法阻止,只能不管不顾的去削减王府军队,哪怕是正中段尘的下怀,他也不得不做。 剿匪那年,段尘不过十一。 她想,或许,这才是她害怕的地方,这才是她无法对他交心的原因,因为她不知道,他这番浓情蜜意与迁就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目的,一如他将左贞留在西域三年,不管不顾也不曾赶回。 “这般看着我作甚?”段尘看着她,略略扬了唇角:“你若舍不得我,也可随我一同前往。” 陆芷闻言面上一红,急忙摇了摇头:“不,不必了,我还是留在此处。” 段尘见状笑了笑,也并不勉强,午间一同用完了午饭之后,便走了。 他一走,陆芷顿时觉得这园子冷清了不少,也让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在的时候,虽然一直迁就她陪她,可她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总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陆芷一人坐在屋中烤着炭火发着呆,一旁春夏秋三人各自做些女红打发时间,根据以往的经验,算算日子,谢清应该出关了,或许已经出关。 出关之后,他定然会来寻自己,即便段尘将她藏的再好,谢清也定会找到自己,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 陆芷倒是希望他不要来,不要在这个时候,还费心在她的身上,与其费心找她还不如多多帮助段弈,即便他不得不让出那个位置,也让他多几分斡旋的筹码。 静下心来的陆芷,这才有空好生分析如今的局势,她并不知道段弈有哪些手段和筹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但她相信,正德帝那般英明,定早早为他定下计策,最起码能够让他全身而退。 四十万大军若当真兵临城下,段弈断不会负隅顽抗,更不会让数万禁军与城中百姓受难。 他那般性子,即便失了位置也是骄傲的,其实想想,若是他能放下,带着谢清与颜组,或许还有一众忠心追随之人,策马江湖或者归隐市野,也着实让人羡慕。 最起码,她很羡慕。 若是谢清来寻她,能够将她与春夏秋三人从此处救出去,她定会欣然同意与他们一道…… 欣然同意? 陆芷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她急忙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思绪与心情平复下来,她需要好好想想,她欣然同意,是因为可以同段弈谢清他们一道,还是因为可以策马江湖亦或归隐市野? 她问自己,若是谢清与段弈,换成了慧尘或者宋成与段尘,他们的处境转换身份转换,她是否还会欣然同意? 她皱了眉头想了许久,答案,竟然是不愿的。 因为她无法相信这些人,也无法相信段尘,她猜不透他们,更看不到他们的心。 可段弈不同,他一直是那般直接,想要的,喜欢的、厌恶的,不得不妥协的,桩桩件件都摆在她的面前,不欺瞒不隐藏,即便有,也做在明处,让她猜的透看的明。 所以,并不是因为某种生活让她欣然,而是某些人让她愿意。 而此时,金銮殿内文武百官同朝的热闹场景已经不见,整个大殿有了几分冷清之感,左派的人早早得了消息,已经开始躲在府邸不再临朝,甚至连个理由都懒的给了。 段弈坐在龙椅之上,一身龙袍面色冷峻,右派老臣大都自愿留了下来,一来是为了迷惑左派之人,二来也好在最后关头,为段弈出谋划策,尽最后一份心力。 一武将上前一步:“陛下,如今四十万大军已经在距离京城五百里外驻扎,五万先遣部队驻扎在京城西郊,他们要求陛下自愿退位,否则便会攻入京城。” 段弈闻言微微皱眉:“要朕退位?他们的旗号是什么?” 那武将闻言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他们放出流言,说先皇有意为段尘正名,更换储君,陛下先下手为强弑君弑父。” 武将说完之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本以为段弈闻言定会勃然大怒,可等了半天,却只听得段弈含着几分讥讽道:“寻常人只知父皇病了,然后好了,都能临朝断案却突然驾崩,他这流言一出,看似为父皇的驾崩寻到了个最好的解释。”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上便有老臣忍不住出声:“呸!他污蔑陛下,欺瞒先皇,何曾有一丝为人臣为人子的模样?!” 殿上立刻群臣附和,这些老臣各个是义愤填膺,平日里从未说过的辱骂人的话,也都给骂了出来,正在吵闹不休的时候,段弈轻咳一声,朗声道:“清者自清,来日方长。” 老臣们闻言顿时收了声,不再纠结批斗段尘,而是出声问道:“他们给出的期限五日,陛下最好早些离京,若是被贼人发现了行踪…… 第195章:是否愿意 段弈伸手打断了那老臣的话,淡淡道:“诸位请放心,朕已有打算。” 他都这么说了,老臣们便也不再催促,如今的他们信任段弈,虽比不得如同信任正德帝,但也所差不远了。 散了朝,段弈便去了御书房,如今朝政基本荒废,北方事务早已不在段弈的控制之下,正德帝在世之时,即便是左派也还留着几分敬意,而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这面上的事情都也都顾不得的。 而南方的事务,暂时交由梁剑锋与厉弋阳共同打理着。 眼下,段弈最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回到御书房,段弈坐在书桌之后,皱眉向现了身的颜一问道:“如何?可曾寻到她的下落?” 颜一摇了摇:“未曾,师父领着青组全部出动,整个京城以及附近都被寻遍,可仍然没有陆姑娘的踪迹。” 段弈闻言冷声道:“那就扩大范围再找!” 听得这话,颜一面上露出犹豫之色,他低了头没有答话。 一旁颜二见状,上前一步:“主子,再扩大便是段尘先遣军的势力范围,武组亦在,就连师父也得小心行事,段尘放了话,若五日之内主子不退位,他便要攻打京城,主子若是要全身而退,更需提前,咱们最多还有两日的时间寻找。” 段弈闻言低着头,一手撑着眉间,无人能瞧见他面上神色。 颜一看段弈一眼,还是开了口:“属下敢问主子,即便找到了陆姑娘,主子又当如何?陆姑娘如今显然在武组的保护之下,段尘为了她,甘愿放弃了逼宫的最佳时机,显然不会那般轻易放人。即便是师父,想要在武组全力攻击之下全身而退都是不易,如何还能带出一个人来?” 颜二听得他这话,急忙朝他使眼色,可颜一却好似不曾看见一般,仍然接着道:“当然,若是让青组前往快攻,想要将陆姑娘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主子,您可知道这样一来,青组要损失多少人?为了一个心尚且不在您身上,一个或许正安心等着嫁给段尘的女子,值么?” “值与不值,那是主子该考虑的事!”颜二恨不得将颜一的脑袋给拧过来,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些什么浆糊,他恨恨的朝他瞪眼:“你我身为属下,只需听命行事!再者,师父都未曾不愿,你又何来不愿!” 颜一似乎全然体会不到颜二的良苦用心,平时寡言的他,今日却一反常态:“师父爱慕上了陆姑娘身边的丫鬟,自然无甚不愿!属下不过是从大局出发,还望主子再三考虑。” 颜二看了看一只低头不语的段弈,又看了看一副冒死进谏模样的颜一,有些恼了:“我知晓你是不愿与武组拼个你死我活,毕竟都是同门师兄,可我们是暗卫,自分组各自有了主子开始,命便是主子的,从前种种便是过眼云烟不得再提!你若有这般想法……” 他长长叹了口气,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朝段弈恭声道:“属下认为,颜一目前的状态已经无法担任颜组暗卫一职,还请主子将其看押,以免多生事端。” 颜一听得颜二的话,咬了咬牙根垂了眼眸。 一直未曾开口的段弈,略略沉默片刻之后,低低道了一声:“准。”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颜组暗卫现身,领着颜一去了退下了,段弈抬起头来看向颜二道:“告诉你师父,朕只有三日时间。” 颜二明白了,当即低头恭声道:“喏。” 一天过去了,群臣已经按捺开始催促段弈动身,可谢清却仍未寻到陆芷的下落,气的他一掌拍断了一颗大树:“这群兔崽子,老夫当初就不该倾囊相授!” 一同随着前来的颜二听得这话,只能苦笑:“师父,这只怕不仅仅是您的功劳,慧尘那秃驴会些奇门遁甲,当初在山庄藏了那么多武僧,就在咱们眼皮底下,我们愣是没找着!” 听得这话,谢清皱了皱眉:“奇门遁甲?山庄?” 颜二点了点头:“就是师父被慧尘阵法困住,颜组损失近半的那次。归来之后陛下派了人去彻查山庄,却发觉山庄之内用了障眼法,我们瞧见的竟然只是其中一半。” 那次,是谢清这一生的大辱之一,但他听得颜二的话,却未曾现了恼色,反而眸色大亮:“我知道了,你们速随我来!” 两日时间已过,老臣们见段弈似乎并无动身之意,顿时有些急了,要知晓,此去南方,即便走运河水路,没有个三日是无法彻底甩开段尘的追捕的。 老臣们急了,在太阳落山之时,齐齐跪在御书房前,恳求段弈即刻出发。 段弈坐在御书房内,听得外间老臣们的恳求声,面上一片阴郁,隐隐的,甚至有老臣担忧到哭出了声,痛哭着讲述着段弈必须今晚就走的理由。 一个哭,瞬间带动了一片,于是跪在书房外的老臣,各个哭成了孩子一般。 邓海有些不忍,进了御书房想劝上一劝,可刚刚进门,便听得段弈道:“告诉他们,便说明日亥时之前,朕定当离宫!” 邓海闻言松了口气,来到外间将段弈的话转述了,好声一个一个劝过那些老臣,这才稍稍安抚了他们,将他们各自劝回。 这一夜,段弈救这般坐在书房之内,不言不语。 邓海与高女官站在一旁默默陪着,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邓海突然开口道:“陛下若是捉了左相等人,定能再拖上几日。” 段弈抬头淡淡道:“不必,若是朕当真这般做,只怕非但不能拖上几日,还要搭上朕的声誉,甚至还正中他的下怀,替他除了左相。” 邓海闻言低头想了想,这才明白了段弈的意思:“还是陛下想得周到,老奴险些酿了祸事。” 段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正在这时,颜二突然不顾礼数夺门而入,见到段弈连礼都不曾行,径直道:“主子,我们找到陆姑娘了!” 段弈闻言,腾的一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却仍是冷峻:“她在何处?” “慧尘故技重施,用了障眼法将陆姑娘藏在了一处别院内,幸好师父仔细,这才寻到。” 听得这话,段弈似乎松了口气,他缓缓坐下身来,垂了眼眸,整个人似乎突然沉静了,他沉默片刻,这才抬眸看向颜二:“让你师父问过她,问她是否愿意同朕走?若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来,若是……若是不愿,便随她去吧。” 第196章:里应外合 颜二闻言愣了愣:“主子当真要如此?陆姑娘与段尘自幼定下誓约,又收了聘礼,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十分明显,在颜二看来,一个女子与男子定下誓约,且收了人家聘礼,而段尘说实话,从女子的角度来看,也是世间少见优秀的男子。 更何况,段尘对陆芷十分不错,而自家主子,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当着陆芷的面时不是冷脸,就是爱理不理的模样,眼下突然问陆芷愿不愿意随主子走,怕是多半没什么好结果了…… 自己未曾说出口的话,主子定然明白,颜二等了半天,也未见主子有什么表示,便知晓他心意已决,当下不再多言,应了诺退了出去。 段尘已经离去几日,陆芷无事便待在院子里,脚边放着一盆炭火,武一曾经劝过她,说这外间虽然有些回暖,但还是冷的很,让她回屋里歇着。 可陆芷却道:“我整日闷在屋中,胸口着实烦闷,而且这屋中待久了,浊气有些经受不住。” 武一仍是坚持:“世子妃可每隔一段时辰,开窗换气。” 陆芷淡淡回了他两个字:“风大。” 屋里开窗风大,难道外间呆着反而不吹风了?! 武一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故意在外间呆着呢,而且态度坚决。 他不傻,自然明白陆芷在院中一坐就是一整天的目的,只是却不认为陆芷这般做有任何意义,且不说此处被布置了障眼法,极不容易被找到,就算被找到了,武组的人几乎全部在此,就算师父亲来,想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带走陆芷,根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们真的打算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搭上青组和颜组所有人。 只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段弈的动作,爷不是不清楚,也不是没看到,除了因为无暇顾及与无力顾及之外,更重要的是,爷根本就不想赶尽杀绝。 所以即便在此次大军成包围之势,一点点靠近京城的时候,却仍然留了两条道出来。 王爷质问之时,爷曾说这是诱饵,一切已布置妥当,可只有他们这些爷的身边之人才知晓,那根本就是爷特意留出来供段弈撤离的。 毕竟,皇位也好,江山也罢,都不知爷最终的目的,而且,段弈与正德帝定下撤离之计,定然有后招,他们也未必拦的住,不若干脆些。 于是武一便干脆随陆芷去了,任由她在院中生炭火,还时不时有意无意,丢一些枯草枯叶进去,升起一缕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细烟。 陆芷坚持不懈的丢了几天的枯草和枯叶之后,终于有了回应,只是这回应十分隐蔽,一根枯草放在床头枕旁,藏于暗黄色的床单之上,若不是躺在枕上,几乎无法察觉。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陆芷发现那根枯草之后,借着翻身的时机,将那枯草攥在手中,而后将手藏在被下,微微用力碾成粉末。 夜间睡觉之时,房中炭火烧的似乎有些旺了,睡梦中的陆芷一直掀着被子,因着她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故而就这么晾在了外间整整一夜。 第二日一早,果然鼻塞头晕起来。 陆芷生了病,武一等人自然不敢耽搁,只是此处乃是秘密之地,自然不能请寻常的大夫进来,就算是蒙了眼偷偷弄进来,再弄出去,只要那大夫说漏半句,定然会引来谢清等人。 而他们身边的大夫,除了军医便是左相的人了。 武一苦恼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他们还有一个人,既可以放心用,又精通医理,是个不二人选,就是此人身份贵重,唤来给陆芷看病,只怕有些不妥。 慧尘身份摆在那里,武一去请他看病身份是不够的,可如今是非常时期,段尘又住在了军营,一众人都在,若是他惊动了段尘,便是惊动了镇疆王,还有那个情绪容易失控的镇疆王妃。 武一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找慧尘前来,可不曾想,慧尘竟不在住处,据陪伴的武僧所言,说是一大早被人给约出去了。 风寒这病可大可小,风寒转了伤寒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武一只得又返回园子,唤了武组几个人一同去找慧尘了。 陆芷因着生病,今日便没有再在外间吹风,只躺在床上休息着。春夏秋三人一边照顾她,一边自责不已。 秋儿更是道:“小姐体恤奴婢们,从来不让值夜,奴婢当初就不该偷这懒,如今小姐生病,都是奴婢们的过!” 陆芷见她们自责,只能好生安慰,眼下隔墙有耳,是无法对她们说出真相的。 冬日里的风寒总是来的要猛些,陆芷有些昏昏欲睡,便又躺下了,可刚刚躺下还未来得及闭眼,便瞧见帐顶之上赫然吊着一个人! 那人如同蝙蝠一般吊挂在帐顶之上,四目相对,朝陆芷露了一个笑容,腾出手来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纸笔。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谢清。 瞧见谢清的那一霎,陆芷瞬间便清醒了,她掩下激动起了身,淡淡朝外间唤道:“秋儿,你进来。” 秋儿进了屋,而谢清此刻也翩然落地,瞧见谢清,秋儿露了惊诧之色,但她却没有出声,收了神色用如同往常的声音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那道不是。”陆芷语声淡淡:“只是睡的乏了,想起来活动活动胫骨,外间风景正好,今日却不能观赏,唯有作画打发时辰。” 秋儿应了一声好,伺候陆芷起身,而后搀扶着陆芷来到桌旁坐下。 而谢清,也跟着来到桌旁。 秋儿摊纸研磨,只是这墨还未研好,一旁谢清便急急沾了,在宣纸上落下字来:“他问你,可愿意随他前往?” 瞧见这话陆芷微微一愣,他指的是谁,她自然清楚,但她没有想到,他那般的性子,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会询问她的意愿。 她一直以为,若是他派人来寻她,定会直接虏了她去。 这才符合他的脾气不是么? 第197章:有个了断 至于要不要随他们走,离开这个地方,这个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不然她何必费劲心思,整日整日在外间吹着冷风,燃烧枯叶,只为抱着希望让他们能够找到她? 还折腾自己染了风寒,为他们创造机会能够来救她? 她的答案是如此明显,谢清不会不懂,可他为何还要如此执着,非要自己给个答案呢? 陆芷狐疑的看了谢清一眼,提了笔正要落笔,谢清却突然伸出手来拦住了她,然后在陆芷诧异的目光之下,重新打开一张纸,示意她在那张纸上落笔。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陆芷没有迟疑,在他所指的纸上落下了四个字:愿随君往。 谢清默默看着这四个字,轻叹了口气,而后提笔,在纸上写道:不可,最起码现在不可。 瞧见陆芷诧异的神色,谢清又叹口气,在纸上一字一句写着:如今局势非同以往,你呆着的园子,不但有阵法相护,而且整个武组都在此,可见段尘留你的心意已决。 若要救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但,武组与颜组定要做出很大的牺牲,而且要救也只能救你一人。 以上是救你的困难,现在,我要同你说说救你的后果。 你与段尘有婚约,此事整个京城人人皆知。此次他出兵围困京城,举的旗号便是大皇子归来,段弈弑父夺位。 这个理由稍有眼睛的便知站不住脚,可若加上一个夺妻之恨呢? 陆芷默默的看着宣纸上那一行行的小字沉默着。 她知道,离开京城,对右派以及绝大多数齐国人而言,不过是迁都。 段尘大皇子的身份可真可假,段弈可对外宣称段尘造反夺位,有识之士仍会投奔效忠,即便一时半会不能卷土重来,与段尘半分天下绝无问题。 但,若加上一个她,那便是夺妻之恨,无需大皇子的身份,也无需什么弑父夺位,单单一个夺妻只恨,单单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即便是造反,也让段尘变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她……她不能…… 陆芷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胸中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即便她不管不顾,不去考虑段弈的立场和将来,不去考虑这些江山山河之类,但她也不能不考虑身边之人! 一如谢清所言,救她出去是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武组与颜组,那么多人的性命,才能换她自私自利的自由。 如今乃是非常时期,武组与颜组损失的人越多,能够护着段弈以及其他人离开京城的人就越少了。 可即便救了她,春儿、夏儿、秋儿呢? 没有了自己,她们会如何?会不会被迁怒?会不会成为威胁她的手段? 她能弃她们于不顾么?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 谢清说的对,她不能走,最起码不能现在让段弈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带她走。 若是自己对他情根深种不舍不弃倒也罢了,可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在段尘和他之间,愿意选择他罢了。 若是有机会,若是有一天能够选择与他们再无瓜葛,若是她能放下心头愧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离他们远远的。 她闭了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提起笔,毫不犹豫的在那张写着:他问你,可愿意随他前往?的宣纸之上,郑重的落下了一个字:否。 她默默的看着那个否字,心头一痛,这痛是痛他所痛,她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他在瞧见这否字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谢清带着那张宣纸来到乾清宫的御书房,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宣纸承到了段弈的面前。 屋内都是熟悉段弈与陆芷的贴身之人,知晓谢清未曾动用武组和颜组之后,众人心头大概都有了数,如今瞧着谢清独自一人回来,只带了一张宣纸,便更是明白了。 看着段弈久久不曾伸手接过,众人心头一阵复杂,既松了口气,又是心头一紧。 谢清见段弈久久不接宣纸,只冷着双眸看着,轻叹一声道:“看吧,迟早都当有个了断。” 听得这话,段弈这才接过宣纸而后缓缓打开。 看清了宣纸上的字,段弈冷峻的面上并不见波澜,只是面色变的有些阴沉起来,众人屏息,以为他会动怒亦或是其它,可他却丝毫不动,仍是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的看着。 过了几息,他才缓缓放下宣纸,抬起头来环顾一眼众人,而后起身,冷声道:“走!” 段尘率领的王府军,与西域派来的十万大军,打着大皇子的旗号,围剿京城兵临城下,给了新帝五日期限禅位。 承诺新帝,一旦禅位,可封其为王,另赐封地,整个京城的数万禁卫军,将划分为王府府卫,随禅位后的新帝一同前往封地。 这样的条件,在左派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可京城皇宫却毫无动静。 左派人耐心的等待了五日,五日之后,果然大军拔营直奔京城,然而待他们来到京城之时,却发觉整个京城已经无兵把手,不但城门四开,就连皇宫也连个侍卫也无。 仅仅余下了一波,骨头硬脾气臭的老臣,在金銮殿前破口大骂,还有后宫一群先帝的妃子和公主。 左派人傻了眼,整个京城数十万人,就这般人间蒸发了…… 跟在段尘身边的丁甲与丁乙,也有些诧异,低声对段尘道:“爷,您说他们是怎么在咱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整个京城被围得水泄不通,爷特意为他们留的两条道,他们也没用。难道他们有飞天遁地之能不成?!” 段尘闻言淡淡一笑,站在金銮殿前的平台之上,居高临下俯瞰整个皇宫,淡淡道:“此乃皇家之密,历朝历代皆有,如今咱们已在这宫中,有的是时日去慢慢探索。” 丁甲当下笑着点了点头:“爷说的极是。” 段尘收回目光,朝丁甲道:“立刻将天命之女的消息传出去,接芷儿入宫,这些日子,她在园子里应该也闷坏了。” 丁甲有些迟疑:“左相那边该如何?再者如今后宫皆是先帝妃嫔,陆姑娘来了也不好同她们同住……” 第198章:命中注定 段尘闻言,嘴角略略扬起,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左相爱女心切,又是大功之臣,不论是左相还是左大小姐,本世子都是要给个交代的。” 他转眸看向丁甲:“你觉得,即刻起让左姑娘入住坤宁宫如何?” 丁甲闻言顿时一愣,爷不是对左姑娘毫无感觉么?不是对左相的野心深为提防么?怎的突然又要让左姑娘入住坤宁宫? 坤宁宫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历朝历代唯有皇后才能入住的! 若是左姑娘住进了坤宁宫,那陆姑娘该如何?爷是个重诺之人,虽然现在困难重重,但他绝不会对陆姑娘食言,再者,爷对陆姑娘是个什么感情,他们这些贴身之人怎么会瞧不明白? 丁甲有些迟疑:“爷……这是打算好了?” 段尘点了点头:“嗯,按我说的去办便是。” 听得这话,丁甲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那……陆姑娘要如何安置?” 听到陆芷,段尘略略扬了唇角,与先前那抹讥讽的笑容不同,这一笑显得有几分温暖之意:“既是天命之女,身份自然不同旁人,岂能如同寻常女子那般住在后宫之中?国师有言,得天命之女者得天下,也就是说着天下需天命之子与天命之女共享,她自然要同本世子住在一处。” 丁甲闻言彻底傻了眼,没错,爷现在确实还是个世子,可登基为帝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江山共享这话,说着也就算了,毕竟帝后携手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同住一处是个什么意思? 以后爷要住乾清宫,那陆姑娘也要住乾清宫,也要同睡龙床不成? 寻常富贵人家的老爷都有自己的屋子,不会与夫人同住,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如同那贫贱夫妻一般,同住同宿么? 若当真如此,后宫要来何用?! 想到此处,丁甲恍然大悟,难怪爷不急不缓,原来早有两全之策,当下笑着道:“爷这招确实高明,奴才这就去办!” “算了,还是等等。”段尘突然改了主意,对丁甲道:“一切未曾准备妥当之前,还是莫要让芷儿暴露在众人面前,你且先去安排人将天命之女的消息散布出去,过两日等局势稳定,再接她入宫。” 丁甲点头:“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日谢清走后没多久,武一便领着慧尘来到了园中为陆芷诊治。 慧尘为陆芷把了脉,写下药方交给武一,而后对她道:“陆姑娘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用上两副药自能痊愈。” 陆芷对慧尘道谢:“劳烦方丈了。” “本是故人,谈不得什么劳烦。”慧尘看着她,眸中似有深意:“陆姑娘乃是天命之女,命格贵不可言,还需好生照料自己身体才是。” 又听天命之女四字,陆芷有些厌烦:“方丈说笑了,所谓天命之女不过是国师一句笑颜,不过是众人当了真罢了。” 慧尘闻言淡淡宣了声佛号:“陆姑娘此言差异,不知陆姑娘可还曾记得,多年之前,你同老衲和世子辩论前朝杨贵妃红颜祸国一事?” 陆芷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当年段尘送她回江南,特意带她去见了慧尘,闲聊之时说起前朝皇帝,本是一个勤政爱民,开创了盛世的好皇帝,却因为独宠杨贵妃而荒废政事,宠信奸臣,最后落得亡国的下场。 当时她曾说,这一切不过是前朝皇帝的问题,因为就算没有杨贵妃,也会有其他人出现,那是因为前朝皇帝本身贪图享乐,肆意放纵才会有此结果。 慧尘淡淡点了点头:“姑娘曾说,即便没有杨贵妃也会有旁人,只是不巧,那人恰恰姓杨罢了,但陆姑娘可曾想过,后宫佳丽三千,为何那人偏偏姓杨?” 陆芷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历史便是历史,何来偏偏二字。 慧尘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当即接了口:“这,便是命中注定。姑娘命中注定便要为后,谁能够娶你,谁便是帝王,这与姑娘是何身份,是何脾气秉性全然无关,哪怕姑娘就是个乞丐,只要你是天命之女,你一样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认识新帝,认识世子,同样会让他们为你倾心。” 听得这话,陆芷闭了眼,心头一阵烦闷,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同眼前这个所谓高僧说话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最终都会落到一个命字身上! 慧尘自然瞧出了她的逐客之意,他缓缓起了身,看向陆芷道:“所以陆姑娘,不要再妄图挣扎,贪图不属于命中的自由二字,你天命为后,注定要使用种种手段才能真正与帝琴瑟和鸣,你若再躲,不过是害了身边之人,老衲言尽于此,陆姑娘好生斟酌。” 慧尘走了,听得关门声,陆芷这才睁开眼,她不是不信命里之说,只是这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总归是不愿,总归是抱着侥幸的。 慧尘的药果然好用,寻常最少四五日才能好的风寒,用了他的两副药后,竟然第三天便痊愈了。 武一瞧见她身子康复,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想起段尘的吩咐,主动寻到了陆芷,同她说起外间局势来。 “如今左相封王,左贞姑娘入住了坤宁宫,原先后宫的女子都已经被打发,王妃与镇疆王住在宫中,虽无名无分,但爷与左姑娘每日晨昏定省。” “陆姑娘是天命之女的事情,已经宣扬出去,相信不久爷就会来接姑娘入宫。” 陆芷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有些讶异与可惜,左贞那样的巾帼女子,她一直是羡慕且欣赏了,可如今却这般没名没分的住到了段尘的后宫之中。 她想了想,开口对武一道:“我有一事想问你,你若方便便回答我,若是不便便算了。” “姑娘请说。” “我想问……”陆芷抿了抿唇:“我想问你,关于段弈与你师父的下落。” 武一听得这话微微一愣,看着陆芷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师父与新……前太子已经悄然逃离宫中,如今算算应当有四日了。” 第199章:抢上一抢 听得这话,陆芷放下心来,段弈他们离开已经有四日,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若是走水路的话,甚至已经离开京城数百里之外了。 她与他,也该就此别过,再无瓜葛…… 如此也好,反正从一开始,她带给他的似乎只有伤害,这般一来,他也算是终于可摆脱她这个只会伤他的人了。 陆芷的心情反而有了一丝轻松,这份轻松甚至让她不愿去想今后会如何。 这些日子京城的百姓过的可谓是提心吊胆,他们爱戴段尘,那是因为他们在心中,段尘是齐国的战神、守护神。 可突然有一天,这守护神变成了皇子,还带着从前守护他们的大军兵临城下,他们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流言四起,可他们身为百姓,在乎的还是自身安危,家人的安危。 好在,新帝为了京城百姓,并没有摔军抵抗,而是就这么隐走了。当数十万大军顺利进入城中之时,百姓们偷偷看着,心头却在感激那个未曾为了一己颜面,而至他们于不顾的人。 曾经的战神成了新的皇帝,百姓们默默接受着这些改变,至于段尘是不是真的大皇子,正德帝到底有没有做出枉顾人伦之事,这对众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京城又平静下来,一系列的任命与昭文也颁发了下来,百姓们很快又重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京城还是该热闹的热闹,当然,除了曾经盛极一时的芷街除外。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一夜之间一条流言忽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说当年国师预言的天命之女,便是段尘与段弈争破头的陆家之女陆芷。 百姓们没听过什么天命之女,更不要说什么国师预言,当他们疑惑之时,便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聊着此事。 甲:“没想到啊,陆姑娘居然就是天命之女,难怪废帝与新帝当年为了她险些翻脸。” 乙:“可不是么?国师预言何曾错过?你瞧如今废帝之所以为废帝,还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天命之女的缘故。” 丙:“天命之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说,这两天光听这天命之女的名号,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甲:“这你都不知道啊,前太子,也就是废帝出生之后没多久,国师就预言,废帝有帝命,而新帝也有帝命,但这二人到底何人能够成为帝王,还要看天命之女。” 乙:“说的直白点就是,国师预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有天命之女降生在京城,废帝与新帝皆有帝命,然而,得天命之女者,方能成皇。” 丙:“竟有这么回事?!我明白了……” 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群众,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于是就这般,两日之内,人人皆知得天命之女得天下,而这个天命之女不是旁人,正是新帝在未曾登基之前,定下婚约下了聘礼,号称是他心尖之人的陆家嫡女,陆芷! 而且,这样的消息正从京城外齐国各地散布开来。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之外百里的一处不起眼的码头边,一玄色衣衫男子正静静的听着属下的禀告。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陆芷以为早已离开京城的段弈。 颜一将天命之女的流言,低声禀告着,他没有去看自家主子的面色,他只知道,他们从皇宫密道来到此处已经足足五日,就连最后一批禁卫军都被送走,然而主子却迟迟不愿动身。 主子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他们也无一人询问,段尘并无追杀之心,主子的安全是无虞的,有了这点保证,他们也就放心让主子在此呆着,因为他们相信,主子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太子,如今的他一切自有打算。 段弈听完了颜一的汇报,冷峻的面庞看着涛涛河水,不言一语。 颜一抬头看他一眼,心中默默叹息,可除了叹息,他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颜一又来到了码头,看着一日一日在码头好似赏景的段弈,欲言又止。 犹豫半响,他最终还是低低开了口:“主子,据暗探密报,段尘已经发布公诏,说新国师,也就是慧尘断言,天命之女身负天命,不得已寻常女子待之,段尘身为天命之子,当与天命之女同寝同袍,方为顺应天命。” 听得这话,段弈冷冷的声音响起:“然后呢?” 颜一低了头:“段尘明日将会接陆芷回宫,与他同住乾清宫,封后大典与登基大典同日举行。” 此言一出,颜一顿时觉得周遭一冷,他没有开口,是否将这样的消息告知主子,颜组、武组与师父是一同商议过的。 一开始,他们的意见是十分不统一的,而就在这时,谢清却道:“你们也瞧见了,即便他人逃了出来,却在这整整吹了五日的江风,你们觉得,若不让他做个了断,他当真能够离开么?” 听得这话之后,他们都沉默了,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将这消息告知段弈,不管他会如何选,他们定会全力一搏。 段弈沉默的太久,身上的寒气也太过逼人,颜一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他,低声开口:“江南一切准备妥当,梁公子又有传书前来,询问主子何时启程。” 段弈仍旧没有回答。 颜一垂了眼眸,沉默良久突然低声道:“主子,乾清宫的密道仍在。” 听得这话,段弈猛然回眸看他,一双冷眸深邃如同古谭,只是其中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却开始隐隐有汹涌之势。 颜一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语声如同心中所想那般坚定:“密道未封总归是个隐患,属下斗胆恳求主子,让属下领人返回密道将其堵封。” 段弈看着他,忽的抬脚越过他朝前走去:“朕同你们一道去。” 颜一闻言立刻便要劝阻,却见段弈突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冷哼一声:“朕突然觉得,从前是朕对她太好了些,好到让她忘了朕的本性,也忘了什么顺从!” “段尘不是说得天命之女得天下么?那么,朕就不得不去抢上一抢,再劝者禁闭五日!” 第200章:我来娶你了 今日不同往常,一向封闭的园子,今儿个一早却呼啦啦一下涌进来许多人,还有一箱箱的物品。 天色还未大亮,陆芷未曾睡醒就被春儿给唤醒了。 她睁开眼有些迷糊:“外间怎么回事?怎的这般吵闹?” 春儿看着她,面上神色复杂:“小姐,今儿个辰时三刻,世……新帝将会前来亲迎你入宫。外间是新帝安排过来替你梳妆的麽麽,还有送来的衣衫首饰。” 接她回宫?还是段尘亲迎,如此隆重? 陆芷皱了皱眉,看来她被幽禁的这段日子,外间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事到如今,她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更不要说妄图什么自由之身了。 所以,陆芷轻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了身,一脸木然的对春儿道:“唤她们进来吧。” 春儿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开口唤了一声小姐,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轻叹一声来到房门前,打开房门,先是白了一眼门外站在的几个嬷嬷,而后才对拦着嬷嬷进屋的秋儿和夏儿道:“让她们进来吧,小姐醒了。” 秋儿与夏儿嗯了一声,侧身让开,几个嬷嬷立刻挤了进来,瞧见正坐在梳妆台前的陆芷,齐端端的给她行了礼:“老奴见过陆姑娘。” 陆芷回身,看了几人一眼,着实没有与她们交集应酬的心情,只勉强挤了个笑容来对她们道:“嬷嬷们多礼了,我不过是个被幽禁之人,担不起几位嬷嬷的礼。” 几个嬷嬷一听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了然,原来姑娘这是以为自己被幽禁了,所以心情不佳呢…… “姑娘这是误会陛下了。”一嬷嬷笑着起了身,来到她身边道:“陛下并非是幽禁了姑娘,而是在保护姑娘呢。” “可不是。”其余两位嬷嬷也起了身来到她身旁笑着道:“姑娘身份尊贵无比,若不是陛下将您藏在此处好生护着,或许就被那歹人给掳走了。” “身份尊贵?”陆芷轻笑一声,面上满是自嘲之色:“我原本好歹是正二品之女,可父亲却出了那样的事,整个陆府都被连累的抬不起头来,嬷嬷们用尊贵二字,岂不是在讥讽于我?” “老奴们哪敢呐!” 这话一出,几个嬷嬷都露了急色,一个嬷嬷瞧着陆芷那满面哀叹的神色,好似明白了什么,试探着开口道:“姑娘或许是被陛下护在这园子太久,还不曾知晓外间发生的事情吧?” 陆芷轻哼一声:“我被关在此处,除了知晓世子登基成了新帝,我还能知晓何事?” 几个嬷嬷终于明白了,为了讨好她,当下七嘴八舌的将外间发生的,与她有关的事情告诉了她。 陆芷听闻之后忍不住惊讶,难怪段尘说一切有他,原来他早就有了安排。 先是让左贞入住坤宁宫,让左相一派误以为他会封左贞为后,当一切成了既定事实,安抚了左相之后,忽的又抛出个天命之女的身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慧尘乃是国师之徒,本就德高望重,再加上他得天地运势以窥天地之密,终生不得说谎,有他出面确认天命之女的身份,此时,就算左派有人想反驳天命之女,也是无济于事了。 而段尘却可将自己至于旁观之地,左派来闹,他可摆出一副:朕也未曾料到会有此事的模样。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众人心中皆明。 打探过情况,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之后,陆芷心头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慨的,这时她也才明白,她之所以与段尘总是感觉有些隔阂,并非因为他不够好,亦或是他对她不够好,而是她在给了他信任之后,却发觉他的行事总是在摧毁那些信任。 而他不愿解释,说来说去,只有一句信他。 可是他却不知道,相信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当这些勇气都被猜疑、误解耗尽的时候,想要重新拾起,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经历更多值得她信任的事情,才会有的。 陆芷在春儿等人的伺候下洗漱完,朝三个嬷嬷淡淡一笑:“如此,就有劳嬷嬷们了。” 刚刚才避免了一场战事的京城百姓,一直战战兢兢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今日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涌到了街上观看这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露面。 今儿个是新帝接天命之女入宫的日子,京城的街道两旁都有士兵把手,一路上挂满红绸,就连皇宫门外的街道都铺满了红毯,场面堪比帝王大婚。 段尘虽然登基为帝,却没有乘坐帝撵,而是一身便衣骑在骏马之上,一如以往。 唯有便衣上的五爪金龙,昭示着他如今身份的不同。 百姓不敢抬头,段尘经过之时跪地高呼万岁,待他经过之后,才敢起身翘首张望,三两个聚在一起低声感叹:“新帝真是将陆姑娘捧在了心尖之上,我瞧这场面,要比当年先皇大婚都要隆重。” 一旁有读书人闻言,摇头晃脑:“十里红妆女儿梦啊……” 陆芷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得不承认,三个嬷嬷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被她们三人这一番收拾之后,自己虽没有锦衣华服,但却显得十分高贵端庄。 外间传来通报声,三个嬷嬷急急的搀扶起她,催促着她快些出门。 一旁秋儿上前一步,笑着对三个嬷嬷道:“嬷嬷们辛苦了,搀扶小姐的事情还是由奴婢们来就好。” 三个嬷嬷也不推辞,当下便让了位置,毕竟她们的任务就是将陆芷梳妆打扮好,然后等着新帝封赏。为人奴的,有时候做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陆芷由秋儿搀扶着来到屋外,一眼瞧见的便是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段尘,高挺的鼻梁,挺拔的身姿,成了这园中一景。 四目相对,陆芷察觉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那双黑色的眸子,便泛起的旋涡,似乎想要将她卷入其中。 陆芷眨了眨眼,错开目光垂了眼眸,缓缓来到他身旁,刚刚站定,他便牵了她的手,低下头在她耳旁柔声道:“我来娶你了。” ---------出差一个月,更新不稳定,小伙伴们的抱怨我都瞧见啦。。从明天起恢复双更,爱你们,么么哒------- 第201章:又想到他 娶? 陆芷的手不由自主轻颤了下,却立刻被人握的更紧。 她抬起头来看向段尘,却见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虽然他至死都不曾允我唤他一声父皇,但我终究是他所生,他驾崩的三年之内不宜操办婚娶,唯有委屈你了。” 听得那声至死都不允,陆芷心头多少是有些替他难过的,只是眼下她却更在意自己的处境,她抬着头看着他:“我不明白。” 段尘朝她扬了唇角:“你待会儿会明白的。” 言罢,牵起她的手朝门外走去。 来到门外,武组众人整整齐齐站在两侧,一匹高头骏马在前,一辆奢华的撵车跟在其后,再后面是两路长长的马队,马背坐着的男子,各个面上带笑,正朝他们看来。 而为首的正是一身暗紫色衣衫的宋成。 瞧见他们面上的笑容,还有那清一色暗紫色的衣衫,再低头瞧瞧自己,又偏头看看段尘,陆芷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今日会用到娶这一字。 因着先帝驾崩不久的缘故,婚事自然是不能操办的,故而,段尘用暗紫色取代了象征喜庆的大红,但一应的排场却是齐全的。 瞧着那两路长长的马队,还有马背之上的人,看着他们个个挺拔的身姿健硕的身材,还有周身不由自主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陆芷知晓,这些应当都是段尘的心腹了。 他没有用一个帝王的身份来迎娶她,而是用了段尘二字。 陆芷默默看着,有些恨自己总是会心软,总是会被眼前的打动,她不知道,是她太过容易感动,还是他的手段太过高明…… “喜欢么?” 低低的轻喃在她耳旁响起,手掌还能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陆芷收回目光,转眸看他,迎着他略带期盼的神色,满腔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她原本想告诉他,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他的妻,她还没有能够如同从前一般相信他、信任他,她还没有能够说服自己鼓起勇气去面对将来的勾心斗角…… 她想说很多,可最后却在那样的目光之下,统统化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还有一声低低的:“嗯。” 她的嗯,似乎给了段尘莫大的鼓舞,他瞬间扬了笑,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些,他牵起她的手朝她笑道:“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想了近半月。” 说罢,牵着她朝撵车走去。 上了撵车,撵车缓缓朝城内走去,陆芷这才发觉,这关了她许久的园子,竟然就在上次宋成引她前去的山庄旁边。 瞧见她面上的讶色,段尘开口解释道:“慧尘大师得国师真传,掌握许多奇门遁甲之术,你住的园子布置了障眼法,故而无法分辨方位。” 陆芷回头看了一眼,着实有些钦佩:“这阵法若是用在两军对垒之处,定是厉害无比。” 段尘闻言淡淡一笑:“你的想法甚好,只是却不能实现,这障眼法是相互的,例如这园子,外间的人不易发觉,但住在园子里的人,也会无法察觉外间,除非他主动走出园子。” 陆芷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可惜,轻叹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询问了。 临近京城城门,瞧见两侧百姓夹道迎接,惊叹声不绝于耳。 入了城,这样的惊叹与欢呼就更多了,陆芷呆呆的看着,满街非正色大红的红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想,若是早些,她定会喜极而泣的。 入了皇宫,才不见了那满目的紫红,段尘牵着陆芷,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乾清宫走去,乾清宫外,站着左相一人,瞧见段尘牵着陆芷而来,顿时青了脸。 当段尘牵着陆芷来到乾清宫门前,左相上前一步,未等段尘开口便率先道:“陛下今日行事着实有欠考量,天命之女身份虽然尊贵,但终究是一女子,怎可常住乾清宫?再者,先皇驾崩不过数月,陛下今日这般大张旗鼓,是否会引来非议?” “左相说的有理。”段尘不但没有反驳,反而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朕今日行事确实有欠考量,往后定当听取左相之言,低调行事。” 他这话一出,左相等人面色顿时复杂起来,事情他做都做了,现在说以后不会,岂不是说,再无一女子能够得他亲迎?岂不是说,往后即便是左贞,也不会有今日排场? 可段尘似乎并未瞧见他们的面色,仍是彬彬有礼,一副你说我听我改的模样:“至于左相说的天命之女入住乾清宫欠妥一事,朕与慧尘大师也曾讨论过,慧尘大师却言,朕虽是帝命,却离不得天命之女,否则定会陨落。朕思来想去,还是江山为重,左相以为呢?” 左相闻言愣了愣,抬眸瞧了瞧段尘面上带笑,一片温文尔雅模样,沉默良久,几次张口之后却化成了一句磨着牙的声音:“若当真如此,自是江山社稷为重。” 段尘点了点头,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左相果真深明大义,能够理解朕的难言之处,天命之女入住乾清宫,朝中定有不满者,可朕却无法言这帝命一事,以免动摇朝臣效忠之心,若是朝中有妄言,还望左相能够斡旋一番,替朕分忧。” 听得这话,左相的脸顿时由青转黑,一旁陆芷默默看着,心头也是一阵佩服,左相本是来兴师问罪,想要将自己从这乾清宫弄出去,可却没想到,却被段尘反将一军,不但没有将自己给弄出去,反而要为段尘向旁人解释。 其中窝火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她心头不由有了些笑意,此时之景也唯有段尘能够做到了,若是换了段弈,定会青了脸冷声说上一句:“朕意已决,不得妄言!” 又想到他了,陆芷心头苦笑一声,人呐,还是莫要欠账的好,否则总是歉疚心虚,无法坦然。 一个个高帽扣下来,左相最终只能磨牙应下,而后拂袖而去,段尘看着他离去背影,略略轻哼一声,牵着陆芷的手进了乾清宫,一直往里到了寝宫才松开。 段尘看着陆芷,久久不曾说话,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才看了看天色,竟破天荒的露了几分委屈模样:“芷儿,我从未觉得时辰过得这般慢过。” ----------------等我,一定要更完第二章才睡!------------ 第202章:给你的选择是没有选择 陆芷闻言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段尘叹了口气,凑到她耳旁柔声道:“天色尚早,不得白日宣淫。” 陆芷闻言,腾的一声,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而罪魁祸首的段尘,却又好似没事人一般,轻咳一声对她道:“时辰尚早,我应了他们,要与他们畅饮一番,我唤秋儿她们进来陪你,你若有需要可唤宫女前来。” 陆芷还未从白日宣淫那四个字中走出,此刻只愿他快些走开才好,当下便急急点了点头。 段尘瞧着她面上羞窘,也不继续捉弄与她,轻笑一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而后飞快离开,深深吸了口气,好似下了多大决心一般,忽的转身大步离去。 陆芷红着脸,呆呆站在原地,额间好似还有他唇间温度。 没过一会,一宫女领着春儿、夏儿、秋儿三人进了寝宫,见到陆芷,那宫女笑着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娘娘。” 陆芷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宫女不过是忠心段尘罢了,再者,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在旁人看来,她迟早要当得娘娘这声称呼的。 宫女见她没反驳,面上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奴婢是这乾清宫的大宫女,陛下特意吩咐过,乾清宫所有的宫人都需娘娘重新赐名方可当值,还请娘娘赐名。” 陆芷明白段尘的意思,他是想告诉她,这乾清宫所有的宫人,都是可放心使唤的。 她看向那大宫女,想了想道:“赐名就不需要了,你去转告乾清宫所有的宫人,原先叫什么便叫什么。” 大宫女也没有开口劝她,只低声领命,而后对陆芷道:“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奴婢先退下了,依着规矩娘娘现在是不可进食的,但桌旁有些点心,娘娘可先用些,奴婢过会将这乾清宫的花名册整理好给娘娘过目。” 陆芷一早被唤起,肚子着实有些饿了,看了看一旁桌上的点心点了点头,示意那大宫女退下。 大宫女退下之后,秋儿便关上了房门,陆芷伸手拿了些点心分给春夏秋三人道:“你们也定是饿了,吃些充充饥也是好的。” 春夏秋三人跟着陆芷,一向是自由惯了的,平日里也没那般多的规矩,当下便接过了糕点。 春儿倒了杯茶先递给陆芷,而后又倒了三杯与秋儿夏儿分发了,这才各自用起糕点来。 桌上糕点并不是很多,不大一会便用完了,瞧了瞧时辰,不过午时。因着今日着实起的太早,陆芷忍不住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一旁秋儿见状犹豫着道:“小姐,要不先休息会,瞧着世……陛下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的。” 陆芷想了想,段尘前去与心腹痛饮,今儿个对他们而言是段尘的大喜之日,应当是不会那么快就让他回来的。 再者,与其在这心慌,不如先睡一觉休息好,待段尘回来之后再说。 于是陆芷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也休息会,今日起的着实有些早了。” 秋儿等人应了声好,伺候着陆芷脱了外衣,便让她就这么和衣躺下了。 陆芷躺下之后,春夏秋三人也伏在桌上准备打个盹,刚刚闭了眼,却听得屋内不知何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奇怪的声响,那声响好似在某个暗处发出的,紧接着便是重物一点一点挪动的声音。 春夏秋三人顿时被吓的睡意全无,急忙来到床边,扶着已经坐起身的陆芷落了地。 陆芷刚刚站稳披上外袍,只见寝宫背后的一处书架自己缓缓挪动着,一点一点露出一片黑色来。 春儿等人面上一片紧张之色,夏儿看向陆芷低声问道:“小……小姐,咱们要不要唤人来?” 陆芷皱眉看着,缓缓摇了摇头,看着那书架一点点的移动,脑中莫名的想起武一当初说的,段弈他们突然消失的话来。 难道,这便是秘密所在?! 果不其然,那书架挪动出一点之后,陆芷瞧见了站在书架之后,一脸冷色……不,一脸阴沉黑色的段弈。 她微微一愣,却见他大步走了出来,用他那深邃的冷眸,冷冷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而后冷声道:“进去!” 陆芷看了看书架背后,黑不见低的洞口,眨了眨眼:“你……你不是走了么?” 段弈冷冷看她没有回答,而是语声骤冷:“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大声喊叫,让段尘来抓了我。二是跟我走!” 喊人来,让段尘抓了他? 显然陆芷是不会这么做的,但,跟他走? 在园子之时,她是真心实意想跟他走的,是真心期盼他能够救她离开的,可是那时她却被告知不能同他走。 而如今,他回来找她了,可是她自己却更不能走了,她不能在段尘费了那么多心思之后,不能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 她已经伤了段弈,她不想再去伤害段尘了。 再者,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她再犹豫不决,只会给大家都带来痛苦。 所以她摇了摇头:“我……” “你可能还不明白。”段弈冷冷的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冷哼一声道:“朕给你的选择,从来都是没有选择!那日让你选择去是留,今日让你选择唤人或者走,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等陆芷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段弈便一个闪身来到了她的身后,抬手在她后脖处一掌,陆芷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芷的身子软了下来,段弈一把将她抱起,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春夏秋三人,冷声道:“你们,也过来。” 言罢,便抱着陆芷往书架后走去。 春夏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神色都十分复杂,最终三人也只能无声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书架之后是长长的密道,密道做的十分规整,两壁都是石头沏成,脚下也是一层一层的石阶。 密道并不如外间看见的那般黑暗,相反,两壁有火把照明,刚入密道,春夏秋三人便瞧见了谢清,还有谢清身后的颜组武组等人。 段弈抱着陆芷走在前面,春夏秋三人跟在其后,秋儿在最后,正与谢清走在一道,她偏头看了飞快的看了谢清一眼,而后又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跟着夏儿往前走去。 第203章:她的要求 密道很长,不仅看不到尽头,而且似乎也走不到尽头,春夏秋三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双脚已经麻木。 她们谁都没有吭声,除了知晓自己的身份没有开口的权利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们瞧见了,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段弈。 他周身气息比从前更冷了,凡是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寒意,然而,尽管这密道似乎没有尽头,尽管他周身气息冷冽,但抱着陆芷的手却从未放下过,更不曾加以他手。 秋儿看着,心头忍不住嘀咕,小姐对情爱一事甚为排斥,确切的说,她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不变的爱情。 当年懵懂情窦初开之时,本有可能改变,却不曾想被段尘与左贞当头一棒,只怕段尘到如今都意识不到,自己因为那些盘算,而将左贞留在身边,给小姐造成的是多大的影响。 所以说,如果小姐这一生能够爱上什么人的话,那人一定不会是段尘。 今日小姐瞧见了段尘的用心,她对段尘,无非是歉意,再加上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哀莫大于心死,听天由命罢了。 秋儿自己当时也以为,这一生或许也就是跟着陆芷,在这皇宫中度过,却不曾想段弈竟然去而复返。 然而这一切却不知是好是坏,秋儿可没忘记,在段弈的身边还有邱诗怡和公孙雨二人。 小姐就这般失踪了,定然会引起一争一夺,无论结果如何,红颜祸水这个名声小姐是逃不掉了。 今儿个对所有跟着段尘出生入死的人来说,都是个大喜的日子。 他们跟着段尘十多年,听到陆芷的名字便是十年,凡是段尘身边之人,凡是归段尘直属的将士,哪个不知陆芷是段尘自幼便看中且定下的?又有哪个不知,这十年来,段尘为之奋斗的目标,其中有一件,便是迎娶陆芷。 今日,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明言嫁娶,但能走到这一步,着实耗费了段尘以及他们太多的心力,甚至还有牺牲。 所以今儿个,将士们齐聚一堂,在一起举杯痛饮,既是为了段尘这些年的不易,也是为了自己,还有那一路追随着过来的死去的将士。 段尘今日心情也是甚好,面上笑容都不曾退去过,话虽不多,但凡是敬酒来者不拒。 将士们都体谅他,也不曾故意灌酒,每次只给他斟上小半杯,走个过场也就罢了,宋成笑着道:“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等了十年,这最后一步可不能毁在了咱们手上。” 将士们闻言欢笑起哄,段尘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他们的照顾。 然而就在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之时,乾清宫的大宫女却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众人见状,顿时收了笑容,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而来。 果不其然,那大宫女进了大殿之后,三两步跑到段尘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娘娘不见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众人顿时酒醒了,段尘皱眉冷声问道:“何谓不见了?!” 那大宫女低了头,声音都是颤抖的:“先前奴婢去整理乾清宫的花名册,好交给娘娘,可奴婢整理好去寻娘娘的时候,却发觉娘娘已经不见了!” 宋成闻言立刻问道:“是在寝殿不见的?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不曾。”大宫女摇了摇头:“奴婢特意吩咐宫人好生把守的,不曾有任何人接进过寝殿,奴婢也确认,娘娘未曾从寝殿内出来。” 段尘闻言眉间皱的更紧:“娘娘的三个丫鬟呢?” “也一并不见了。” 听得这话,段尘与宋成互看一眼,立刻与段弈失踪联系了起来。 二人忽的起身,大步朝寝宫走去,一众将士见状也要跟上,几个将军站了起来吩咐道:“此事万不可打草惊蛇,左相那边虎视眈眈,最好莫要走露了消息,你们留在此处,我们几个跟着去便成。” 言罢,几位将军急忙跟了上去。 武组的人,今儿个也特例被放了假,将士们与段尘在殿内饮酒欢庆,他们便在暗处欢庆。因着宫中到处皆是守卫,而且乾清宫的宫人都是段尘一手培养的,皆是有武功功底之人,所以即便是谢清前来,也定然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陆芷。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陆芷竟然直接就在寝宫内消失了。 所以当他们一路赶往寝宫,瞧着空荡荡的房间之时,各个立刻跪地请罪。 段尘的眉间一直未曾舒展过:“你们休假乃是朕批准的,此事与你们无关,是朕太大意了。” 这事确实是段尘大意了,段弈突然消失,他已料到定是宫中有密道能够直接通往京城之外,他之所以未曾下令大肆搜查,一来是念在与段弈的情义,想给他些时间逃离。 二来是他刚刚登基,整个皇宫占地甚广,想要寻个密道入口,非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可,他确实有些顾不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密道入口,竟然就在这寝宫之内! 他一向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可今日却黑了脸,身上的紫红色衣衫还在,屋里却已空无一人。 段尘冷冷的环顾了一眼屋子,冷喝一声:“搜!” 不知又走了许久,春夏秋三人都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一日未曾进食,整个人早已疲惫不堪,好在颜组的人还带了些干粮和水,她们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这时陆芷也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段弈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冷若冰霜的深邃眼眸,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扭了扭身子便要从他怀中下来。 段弈冷冷看她一眼,从善如流的将她放下,不等她开口,便冷声道:“记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还有你的三个丫鬟皆是人质,闭嘴,跟着走!” 陆芷皱了皱眉,她认识他多年,与他相处多年,虽然此人脾气极坏,但似乎今日为最。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却没有听他的话乖乖闭上嘴巴,而是看向他道:“我知道,我如何选择并不重要,我的心意如何也并不重要,天命之女再有天命,也不过是一名女子。我已什么都不奢求,如果你今日确定要带我走,那便请你往后无论遇到何事,定要信我保我衣食无忧,身边之人无忧,否则,今日我即便死在此处,也定不会随你前往!” 第204章:赌你心中有我 段弈冷冷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双眸,看到她灵魂的最深处。 陆芷并未如从前一般闪躲,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让他看个究竟。 最终,段弈还是没看多久便发了话:“我瞧着你面对着段尘之时,可不曾有这般多的要求!”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说这话之时的语声,着实有些怪异,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冽,可却夹杂了一些不甘和恼怒。 她不明白他恼什么怒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这也是我要同他说的,只是这一路上都未曾寻到合适的时机,后来,他又走的太快。我本想着,待他回来之时再同他谈些条件。与你,也是一样。” “条件?”段弈皱了皱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冷哼一声:“你觉得你有谈条件的资格?” “没有。”陆芷答的倒也干脆,她直视着他的目光:“不过是,赌你心中有我罢了。” 此言一出,密道之内顿时响起一阵掩唇轻咳的声音,颜二等人轻咳着,转过身去背对二人,抬眸看着密道顶端,好似能看出一个花来。 春夏秋三人也红了脸,尴尬的转过的身去,背对二人。 段弈冷冷的看着她,薄薄双唇紧抿着,让人瞧不着心中所想。 而陆芷仍旧是倔强着,迎着他的目光半分也不愿退让。 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段弈先开了口:“你也是凭这个同段尘谈条件?” “是。”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结,段弈的目光冷的仿佛会凝出刀来刺向她一般。 陆芷眨了眨眼,立刻开口道:“他与你不同,他做每件事都会从大局出发,即便他心中有我,但为了某些目的,他也会做些委屈我,甚至是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我……” “不必说了。” 段弈突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先前身上的冷色也退去了不少,他看着她淡淡道:“我只需要听到前面便够了,你的条件等回了江南,你再慢慢谈,现在时间立刻出发。” 言罢,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众人也转了身,站在陆芷身后,等着跟上前去。 陆芷看了看在前面大步走着的段弈,又看了看一起望着她的众人,眨了眨眼抬脚三两步跟了上去。 春夏秋跟在她身旁,悄悄的取了干净的干粮和水递给她,陆芷伸手接过却没有用,而是先问她们三人可曾用过,用了多少。 听得她们只略略用了一些之后,便要将手中的分些给她们。 一旁谢清却制止了:“马上便要出去了,垫个饥就行,再者用的多了也多有不便。” 听得这话,陆芷一下反应过来,确实,若是用的多了有个三急什么的,在这密道里也不好解决,更何况她们几个还是女子。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光亮,陆芷从密道里走出,这才发觉密道的尽头居然是一座庙,而密道的出口就在神像的背后。 这是一座水神庙,供奉是龙王爷,而京城一代近年都未发生过水旱之事,故而这庙便荒废了。 出了荒庙,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江风,陆芷一转头,果然已经来到了江水之边,确切的说应该是运河边。 虽然现在天色已暗,但运河水面波光粼粼,加上洒落大地的皎洁月光,依稀可见前方不远处,乃是一处码头,而江面上正漂浮着几艘船。 虽然视线不佳,但那些船的轮廓,招显着自己身份的不凡,它们不是商船更不是运船,而是一艘艘战船! 陆芷恍然大悟,是了,京城虽不临海,但据离大海并不远,而这运河与大海相通,将周边临海之城的战船调来,便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但可惜的是,这些战船只能在水上行驶,并不能为段弈守城所用,但他能将战船调动到此处,看来也不是全无防备。 话说回来,正德帝那般英明之人,又岂会算不到这些?再者,如今的段弈也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段弈,借着芷街的名义,来往江南,早做谋划,连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颜一放出信号,当白色的焰火在半空中炸响,安静的码头,还有运河上漂浮的战船,忽然齐齐亮起的火把,映红了半边运河,也照亮了他们前进的路。 段弈回过身来对颜一等人吩咐道:“封住密道出口。” “是。” 颜一等人领命而去,段弈又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陆芷:“上船!” 寝宫就这么大,确定好的方位,搜起来自然要不了多少时间,没过多久,武组的人便找到异样的地方,可他们却找不到机关在何处。 段尘见状,嗖的一声,从一旁张将军腰间抽出佩剑,而后一剑往书柜劈去。 剑是好剑,但这书柜也不是凡品,以段尘那样的功力,竟然也不能将其劈成两半,只堪堪将其劈开罢了。 一旁众人瞧见他面上阴郁,在见他的动作,心中皆是一凛,不再迟疑,纷纷取了佩剑往书柜劈去。 这一下,书柜顿时成了一堆废材,露出藏在后面的密道入口来。 入口一露,段弈一掀衣摆率先迈入,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了上去。 他们皆是会武之人,如今心头更是憋着一股气,行走起来自然要比段弈他们快上许多,再者段弈一行有女眷,速度自然不可相比。 段弈不过比段尘早出发了一个多时辰,段尘的脚程很快便追上了,但可惜,他们终究是来迟一步,当他们终于瞧见了出口的光亮之时,密道的出口却已经被封住了。 只有依稀的光亮从缝隙中透露进来。 武组的上前试了试,却发觉这出口不仅有巨石封住,在巨石之后,还有重物抵着,而这密道虽然不窄,但也无法同时让几个人运功。 众人一脸担忧看向抿唇不言的段尘,心头皆是无奈,即便他们能够将这巨石打开,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段尘对众人面上的神色视而不见,上前一步,双手运功径直就往巨石震去,一下又一下,全然不顾自己的手掌是否受的住这样的冲击。 众人先是愣了,待他们反映过来,段尘已经连震几掌,武一想要上前制止,一旁张将军却拉住了,皱着眉头对他摇了摇头。 见武一停下,他撸起袖子往巨石而去:“陛下,俺老张来助你!” 第205章:别了,段尘 段尘没有应答,只回头看了一眼张将军而后又接着挥掌震那巨石。 张将军也不多言,径直上前运功挥掌。 有一自然有二,陆续又上来两人,因为密道并不宽敞,他们自动让出位置来,让功力最为深厚的人上前助段尘一臂之力。 这些人都是功力及其深厚的,如此这般连续不断的挥掌,那巨石虽然坚固无比,但也终究经受不住,渐渐产生的裂纹,最终轰的一声,裂散开来。 巨石散列之后,便是堵住洞口的龙王像,虽然巨大,但对段尘等人来说已不是问题。 略费些了些时间,便推开了龙王像出了密道。 一出密道,便看到远处映红了半边江水的火把,段尘一个纵身便朝门外掠去,身后的武组与将军们,也急忙跟了上去。 段尘来到外间,一眼瞧见的便是码头,还有漂浮在运河上的战船。 码头之上,正有一群人在登船,只需一眼,他便在人群之中寻到了那个多次出现在梦境之中的人。 在火把的照耀下,她身上的衣衫还略略泛着红色,身旁的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链接码头与战船的踏板而去。 在她前面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段尘纵身上前,却被赶上前来的武一与张将军一把拦住,他停了脚步,站在与她不过数十丈的地方,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战船之上的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朝他们这边看来。 段尘看着前方让他午夜梦回的人影,皱眉冷声下令:“点火把!” 火把是一直都燃着的,出了密道这才灭了,随着段尘这声令下,武一等人瞬间重新燃起火把,照亮了他们所在之处,也照亮了他们这一行人。 眼看着陆芷就要踏上战船,段尘忽的运上内力大喊了一声:“芷儿!” 只可惜江风猛烈,即便他那一声芷儿,用上了内力,却也飘散在了空中,消失在了涛涛河水的层层叠得之内,似乎半点也未曾到达那个呼唤之人的耳中。 她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半分,就这般径直上了战船,紧接着便是战船起航的声音。 武一等人有些担忧的看着段尘,虽然知晓他是个沉着冷静之人,但面对着执着了十年的女子,谁也不敢保证,他那份冷静自持,在这个时候还能发挥作用。 他们的担忧还是多余了,段尘在呼唤过那一声芷儿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其它动作,只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陆芷上了战船,来到甲板之上,看着战船起航,而后看着陆芷停了脚步,朝他这边看来,久久不曾移动半分。 直到,那战船消失在了运河之上,再也不见。 战船消失了,可段尘却久久未动,只站在运河边不远处,看着战船消失的方向动也不动。 一盏茶、一炷香、一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站在段尘身旁与身后的人,都不敢开口上一句,直到天色泛白,段尘这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往回走去。 虽是战船,但上好的卧房还是有的,陆芷躺在床上,睁眼直到天亮。 她不是不困,也不是不想睡,而是她一闭上眼,便是那在火把簇拥下的紫红色身影。 天色那般暗,可那紫红色的衣衫却是那般耀眼,甚至微微刺痛了她的眼。 那声芷儿,她不是没有听见,可是她不能回头,在这种时候,实力悬殊这般大的情况下,她即便回头也定不能离开。 再者,她回头了又能如何?段尘会不顾一切来救她么? 不会。 因为实力悬殊太大,因为他是段尘,那个万事都要盘算,争取最大盈利的段尘。 既然不能,她又何必回头呢? 若是回头,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段尘无动于衷,也只是图惹段弈生气,为自己将来的路添加阻碍罢了。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回头,他仍是自己心中那个策马纵横,战无不胜,会对自己说,一切有他的温柔少年。 不回头,他才不会对自己内疚,不会被后悔困扰。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温柔…… 可即便知晓自己不曾做错,即便知晓自己的选择对他、对她都好,可当她站在战船之上,看着那迎风飘动紫红色衣衫,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一丝苦涩。 别了,段尘……别了…… 战船行进的速度自然不能同一般商船相比,没过几日,便到达了江南。 陆芷站在船头,时不时眺望着岸边,段弈自从踏上战船之后,似乎就特别忙碌,信鸽一只又一只接连不断,除了在用饭的时候,她能见到他外,平日里根本瞧不见他身影。 眼看着便要到了姑苏,陆芷心心念念都是吴家,还有吴夫人与陈氏,今日用早饭之时,她忍不住对段弈道:“不知我是否能在姑苏下船?我已有几年未曾探望过祖父,着实有些想念了。” 段弈抬眸看她,略略皱眉:“此次时间紧迫,我必须立刻赶往金陵,无法在姑苏停留。” “你不需要在姑苏停留的。”陆芷急忙道:“你将我丢在姑苏便是。” 她的话音一落,周遭空气顿时冷了几分,看着段弈冷冷的面色,陆芷默默咽了咽口水,为自己辩解道:“我……我不是要逃跑的意思,我是说,反正……反正如今江南已是你掌控之地,我又身在江南,你一个诏令,我……” 谁知道,她越解释,段弈面上的冷色就越浓,弄到最后,陆芷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都没了声。 她闭了嘴,段弈这才挑了眉,冷冷道:“逃跑?让你在我身边,对你而言竟用上了一个逃字?” “不……不是……”陆芷闻言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弈语声冷冽:“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便不要再说将你留在姑苏一事。” 听得这话,陆芷还是忍不住满心失望,她想念祖父不假,想留在姑苏也不假,但她提出此事,更重要的是想试试段弈对她的态度,是否会给她小小的自由。 可显然,答案是让人失望的,她低了头垂眸,默不吭声用起饭来。 段弈见她沉默,抬眸默默看她,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我有急事赶往金陵,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再陪你回姑苏便是。你也传唤吴家人,以解相思。” 第206章:他没有底线 陆芷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便就算了,过些时日再说吧。” 言罢,低头用饭再也不语。 段弈看着她的模样,略略皱了皱眉,却什么话也没说。 战船较为特殊,加上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若是这般一直行往金陵,定会引起恐慌,故而段弈在半途弃了战船,改为客船,只是这客船也并不是一般的客船,而是梁剑锋亲自带人驶来的龙船。 踏上龙船的那一刻,陆芷便知道,有许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改乘龙船的第二日到达姑苏,陆芷趴在窗台上远远看着,神色有些落寞,自从昨日与段弈不欢而散,她便心灰意冷了,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也彻底放弃抵抗了,什么自由,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午夜梦回的梦话罢了。 等待她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当个安稳的金丝雀,需要时被带出来溜上一溜,给众人看上一看,呦,天命之女在呢,是个吉兆…… 陆芷这般想着,不禁被自己给逗乐了,一旁秋儿见她发笑,疑惑问道:“小姐似乎心情不错?” 陆芷回神,撇了撇嘴:“苦中作乐罢了,再者,能这般远远的看上一眼姑苏,也是值得高兴之事。” 春夏秋三人了解她,知道她能说出这般话来,定然是已经有了打算,便不再追问了。三人跟着探头看了眼姑苏城,心头多少有些怅然,毕竟她们都是姑苏人,对姑苏有着说不出的归属感。 四人正在各自感伤,却发觉船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陆芷自嘲的想了想,难不成是段弈念及她的心情,故意放缓了船行的速度,好让她能够多看几眼姑苏不成? 这个想法委实有些好笑,倒也为她在‘笼中’的日子,添了些乐趣。 正胡思乱想着,外间敲门声响起,是梁剑锋的声音:“陆姑娘,陛下特允龙船在姑苏停靠修整半个时辰,还特意传书,命陆恒与陆哲,还有吴家人在岸边等候,他们想必已经到了。” 听得这话,陆芷愣了愣,在秋儿等人的欢呼声中,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整了整衣衫,打开船舱的门,看着门外的梁剑锋确认道:“你说,龙船会在姑苏停靠半个时辰?” 梁剑锋点了点头:“不错,吴家人与你的两位兄长都已在码头等候。” 听得这样的回答,陆芷忍不住绽了笑容,转身就要往甲板走去,身后的梁剑锋却突然唤住了她:“陆姑娘,你可知龙船在姑苏停留半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陆芷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道:“不知。” 梁剑锋叹了口气:“咱们相处多年,情意自然不比旁人,所以有些话我想告知你。” 陆芷收了笑容:“请说。” “那我便直言了。”梁剑锋正色道:“陛下本该五日之前便到金陵入主新宫,向天下宣布迁都一事,陛下即便现在失了半壁江山,但在绝大部分齐国人心中,陛下才是正统,晚一日宣布迁都稳定朝政,都会失去一部分拥护,都会让民心不稳,更不用说迟了这么些时日。” “陛下为何会迟了六日,陆姑娘心中想必也该明白。”梁剑锋看向她,语声并没有谴责,亦或是迁怒之意,只是十分平淡的在叙述着事实:“撇开那些民心拥戴等等不谈,就是现在,金陵也是不稳的,右派人迁至金陵,他们根本来不及安定好,便开始争权。” “如今每一刻都陛下来说都十分珍贵,因为他晚去一刻,朝政就被夺去一分,而想要再夺回来,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心力。” 说到此处,梁剑锋深深看向陆芷:“可,即便如此,仅因为你一句话,一个落寞的神色,他便愿意在姑苏多留半个时辰,还特意唤了陆家兄弟与吴家众人前来,解你相思之情,这份心情,你可能明白?” 陆芷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梁剑锋叹了口气道:“我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他对你的心意,我们这些贴身伴读比谁都看的明白,所以,不会劝阻更不会阻拦,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也希望你能够有所回应,不要再让他一个人默默的为你付出,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了。” 陆芷垂了眼眸,盯着自己的鞋面,默不吭声。 船渐渐快停了,梁剑锋朝外看了看,对她扬了个笑容:“好了,我同你说这些,其实只想同你说,想要得到什么,必须要先付出些什么,便如同做生意一般,先下了本钱,才会有盈利不是么?” 听得这话,陆芷终于抬了眼眸看他:“在下本钱之前,还是需要考察一番不是么?” 此言一出,梁剑锋先是愣了愣,而后开怀大笑,笑过之后朝她眨眼道:“你说的极是,但这个项目定会让你觉得物超所值。” 说完,他凑到她耳旁,带着笑意轻声道:“你别瞧他总是冷若冰霜,一副不容质疑模样,但凡事与你相关之事,他却从来都是毫无底线的,你若闲来无事,可以试上一试,保证你会觉得特别有趣。” 说完,也不顾陆芷面上是何神色,畅笑着离去了。 船渐渐靠岸了,陆芷已经远远的瞧见了陆恒与陆哲,还有吴夫人、吴三爷等人,当下也顾不得去深想梁剑锋的话,带着春夏秋三人便急急往甲板走去。 除了吴夫人,其余人与陆芷都是多年未见,如今终于相见,都是眸中含泪,激动不已。 陆芷一一喊过,喉间竟有些哽咽,吴三爷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激动对她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知晓你不可久留,已包下一旁茶楼,咱们去那处再好好说话。” 陆芷点了点头,众人便一同往茶楼走去。 这茶楼自然也是吴家产业,入了茶楼进了雅间,吴三爷率先开口道:“你几位舅娘嚷嚷着要一同来见你,被我给阻了,她们一来定要与你哭成一团。” 想到那几个疼她的舅娘,陆芷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三舅考虑周全。” 说完,她看向一旁牵着她手的吴夫人道:“娘,你可曾见过祖父?他身子可好?” 第207章:你要信他 吴夫人闻言愣了愣,正要张口回答,一旁吴三爷却接了口:“你外祖父身子好的很,尤其是你娘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显得更精神了,只是此次时间紧迫,他腿脚又不便利,故而不能前来。” 听得这话,陆芷放下心来,说实话,虽说宋成那会儿是假传了信给她,但她还是一直惦记着吴老太爷的身体的。 “外祖父身子好便好。”陆芷笑了笑,又朝吴夫人问道:“娘呢?回到姑苏可还习惯?” 吴夫人闻言露了笑:“自是习惯的,毕竟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陆芷又问:“陈姨娘呢?” 一旁陆恒接了口:“多谢四妹惦记,姨娘如今与我住在一处,离吴宅并不远,时常与母亲走动,听闻,她还想与母亲一道经营些生意呢。” “是么?”陆芷眼眸微亮,陈氏与吴夫人能够这般融洽倒是她不曾料到的。 吴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陈氏在京城之时也曾瞧过娘那脂粉铺子,觉得娘在经营上有些可取之处,故而愿与娘一道做些营生。” 陆芷闻言笑着点头应好,对吴夫人她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也没有太大的期许,只是希望她能够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要再如菟丝花一般,依附旁人才能生存。 至于陈氏到底是看上了她的经营才能,还是看上了她背后的吴家,亦或是单纯将她当成自家人,想一起做些事情,这些都不重要了。 陆芷一一问过了众人近况,尤其是陆恒与陆哲。 这二人皆是意气风发模样,虽然无正式任命,但这姑苏实际上已经由二人做主。 听得这话,陆芷却抿唇沉默了,见她如此,陆恒与陆哲连忙询问,是否有不对之处。 陆芷看向二人正色道:“如今陛下迁都,一切皆是从头开始,你们二人皆是陛下近臣,在这种时候更当有所表现,而不是纠缠着自己手中这点权利,沾沾自喜,亦或是抓住不放。” 陆恒与陆哲虽然与陆芷有几年未见,但一向是唯她马首是瞻,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当下便向她询问,他们该如何行事。 陆芷想了想道:“陛下迁都之后,疆土定然要重新规整,各地方权利他定然要收回,再由朝廷统一分配,开始定有许多人不愿交出,但陛下是何性子,你们定然清楚,在这种时候,你们不妨做个表率。” 陆恒与陆哲,已不是幼时懵懂少年,一听便明白了陆芷的意思。 当下陛下心中自有雄韬大略,定不会甘心做一个被架空了权利的傀儡君王,更不会允许番地、地方割据这种事情出现,所以,在重新划分疆土之后,第一件事定然是收回各地方权利,而后再由朝廷派任。 自然的,掌握了各个地方权利的人,并不会都心甘情愿的交出,尤其是那些目光短浅自以为是之人。 陛下初初迁都,手段不便太过激烈,而这时候,就是他们表现的时候了。 陆恒与陆哲点了点头,向陆芷道谢,感谢她的提醒。 陆芷看着二人笑了笑:“你们是我的大哥二哥,本就是血脉相连,谈不上一个谢字。” 吴三爷在一旁赞许的点了点头:“芷儿虽说有天命之女的身份傍身,但娘家之势也不可少了,你们二人的前程与能力至关重要。” 陆芷闻言讶然:“三舅,连你也知晓天命之女,竟传的这般远了么?” 吴三爷点了点头:“莫说是我了,如今就连老弱妇孺也知晓得天命之女得天下。” 陆芷愣了愣,想必这定是段弈的安排了,在段尘大肆宣传自己身份的时候,段弈也顺便宣传了一番,除了他,也不会有第二人有能耐,短短几日,将这流言在江南一带传扬开来。 难道那时,他就已经做好打算,非抢了自己不可了? 正说着,外间传来颜一的声音:“陆姑娘,半个时辰到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陆芷有些不舍,她还没有询问几位表哥,还有舅娘的近况。 忽的想起临下船之前,梁剑锋在她耳旁的笑语,她微微垂了眼眸故意道:“我与哥哥们几年未见,还有许多话要说,还请陛下再允我些时间。” 颜一似乎有些为难,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是。” 颜一走了,吴三爷开口劝道:“如今你人就在江南,金陵离姑苏亦不远,往后有的是时间再叙,陛下如今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就莫要在此耽搁了。” 陆恒与陆哲也在一旁相劝,陆芷却不说话,只道等段弈回复了以后再说。 不大一会,颜一便回来了,带来了段弈的回答:“陛下允姑娘再叙一刻,若一刻之后,姑娘再不归,属下便要依命‘请’姑娘回去了。” 陆芷自然是知道谢清‘请’的手段是怎样的,听得段弈的回答之后,她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同吴三爷等人告别,守在门口的颜一瞧见她就这么出来了,露了个略略讶异的神色。 上了船同吴夫人等人挥手告别,直到船行的再也瞧不见码头,她这才放下手,回身准备回船舱。 可一回头,却瞧见梁剑锋就站在她身后,真笑看着她。 陆芷被他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正要嗔怪,梁剑锋却先笑着开了口:“如何,试探的结果可还满意?” 一眼被看穿,陆芷略略有些尴尬,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低声道:“尚可。” 梁剑锋闻言笑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至于全貌,还需要你一点点的去窥探,我只是想悄悄告诉你一声,若是你肯撒个娇,结果定会让你吃惊的。” 瞧着他打趣模样,陆芷决定老脸皮厚不予理睬。 梁剑锋见状,收了笑凑到她耳旁正色道:“你定要记住我今日同你说的话,尤其是在入了金陵之后。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重要,只需记住两点,一:我、鲁鑫、厉弋阳,以及我们所代表的家族都是你的后盾,二:陛下对你的情义,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要信他。” 第208章:到达金陵 l??1?q=4??2???9(???#?q??p?83??$6???????:60??舱,陆芷躺在床上,耳旁回荡着梁剑锋的话。\r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特意跑来告知自己,他与鲁鑫、厉弋阳三人,以及他们的家族都是她的后盾,都是可以依仗的。\r 他这般说,便证明金陵争权的局势已经从朝堂,蔓延到了段弈的后宫之中。\r 确切的说,是不久之后的后宫。\r 她有着天命之女的身份,但娘家实在太过薄弱,若是嫁与旁人,这点定会成为她的软肋,但若是嫁给君王,天命之女的身份,加上弱势的娘家,恰恰会成为她的优势,能够让君王放心,放君王近臣放心的优势。\r 所以,他们才会愿意成为她的后盾吧?\r 以此类推,不管段弈后宫到底要入多少人,但就目前而言,邱诗怡与公孙雨二人,定然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段弈,既要提防二人的娘家,又要依仗他们,这般矛盾之下,演个戏啊什么的就免不了了。\r 所以,梁剑锋才会对她说,看到的听到的都不重要吧?\r 陆芷嘟了嘟嘴,她还没有那般蠢顿,更没有那般小女儿心态,再者,段弈对谁好对谁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邱诗怡与公孙雨都是他的人,他对她们是好是坏都是应该。\r 若是她还是从前的陆芷,对婚姻、对将来抱有幻想,在将段弈当成自己未来夫君的情况下,她定然会忍不了也受不了的。\r 可她已经认命了,已经没有必要谈什么信与不信,更何况,坚定不移的去信一个人谈何容易。\r 又到用午饭的时辰,依旧是陆芷与段弈面对面而坐,依旧是各自用饭,两相无言。\r 陆芷用着饭,是不是抬眸偷偷的看上他一眼,经历过那般许多事情,尤其是在一日之内丧父丧母之后,他变得更加寡言,更加冷冽了。\r 想到先前自己故意的试探,陆芷心头还是有些暖的,她犹豫几番之后,轻声开了口:“那个……今日多谢你。”\r “食不言。”\r 冷冷的话,瞬间浇熄了陆芷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情,当下撇了撇嘴,不开腔了。\r 船舱的气氛好似外间的江风,冷的让人莫名。\r 段弈微微抬头,深邃的目光看向低头用饭的陆芷,而后微微垂眸冷声道:“到了金陵下了这船,我便是迁都的新帝,而你便是与我未来的皇后,莫要让人在言辞上抓了把柄。”\r 陆芷闻言抬起头来,瞧见的却是他错开的目光,她看向他冷峻的面庞,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r “还有,金陵的皇宫虽已准备妥当,但你我尚未大婚,故而我只能暂时将你安置在宫外。”他垂着长长的睫毛,一只看着桌上的饭菜,可每一句都是对陆芷说的。\r 陆芷有些不大明白,他为何不愿看自己,她低了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好。”\r 段弈又道:“初到江南,政务定然繁忙,我未必有空看你。”\r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有些讶异,抬起头来却落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那眼眸虽然清冷,却深邃如古谭,牢牢吸着她的目光,甚至险些让她难以抽身。\r 她微微偏头,移开目光,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低声道:“我知道的,你且先处理好事务,我……我……我等你。”\r 陆芷本想说,我等着你忙完了,再来谈其他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竟然变成了,只有我等你,这三个让人充满了遐想的三个字。\r 她已经不敢去抬头看他了,只暗中希望,他懂她理解她,并没有那么……那么缱绻缠绵的意思。\r 可显然,如段弈那般性子的男子,是无法理解,也无法体会她复杂心思的,听完我等你三个字,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深深的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最迟一月,我定来娶你。”\r 陆芷一听,就知道不好了,她不敢抬头,怕露出几分心虚,只能低低应了声:“哦。”\r 段弈看着她,清冽的语声似乎也没那般冷了:“你住在外间,闲杂人无需往来,尤其是邱府与公孙府的人。”\r 陆芷眨了眨眼,略略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r “谢清与颜一颜二,三人在暗处护着你,明面上的事情,由梁剑锋为你操办。”\r “嗯。”\r “还有,你若无事,可在吴家挑选些有才之人来。”\r “……好。”\r “你……”\r “好。”\r 段弈皱眉:“我还什么都没说。”\r 陆芷抬眸看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我会乖乖待在住处,除了与梁剑锋、鲁鑫、厉弋阳三人之外,尽量少与旁人往来,若是邱府、公孙府的人来寻,便避而不见。我虽有两位兄长的,但仍是势单力薄,趁着这些日子,可在吴家挑选些人,好为将来做打算。”\r 段弈闻言,语声一噎:“你还真是什么都明白。”\r “嗯。”陆芷低声道:“我还知道,入了金陵之后,除了这些,我没有别的依仗,你已经给了我,你所有能够给的,剩下的要靠我自己了。”\r 段弈深深的看着她,而后轻叹了口气,再不言语。\r 金陵距离姑苏有数百里,经过两个时辰之后,船终于缓缓靠了暗,梁剑锋特意为陆芷准备了一套衣衫让她换上,又嘱咐秋儿等人,将她好生装扮一番,直到他满意之后,这才让她出了船舱。\r 码头已经被禁卫包围,陆芷跟在段弈身后,刚刚走出甲板,便见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瞬间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 段弈停了脚步,略略抬手,朗声道:“众爱卿平身!”\r “谢吾皇!”\r 待众人平身之后,段弈冷冷的扫了一眼码头众人,又朗声道:“朕已携天命之女归来,收复大齐河山,指日可待!”\r 码头之上众人各怀心事,段弈话音一落,他们并没有齐声道贺,直到人群之中,有人率先开口,余下众人这才跟着道:“吾皇英明!天佑吾皇!”\r 听得这话,段弈似乎终于满意了,这才抬脚往船下走去。\r 陆芷跟在他身后下船,心头了然,看来这些人仍旧是不愿认她的,否则,段弈便不会弄上这么一出,逼得众人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她天命之女的身份。\r 第209章:邱诗怡拜访 群臣来迎接段弈,他自然不便再亲自领她去住处,而是在半途,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对梁剑锋:“天命之女身份尊贵,逆臣贼子仍在妄图夺人,你可千万要替朕将人守好了,直到朕大婚那日。” 梁剑锋低头郑重应下:“臣定好生守护天命之女,直到陛下前来迎娶。” 两人就这般一唱一和的,将陆芷的身份给确定了下来,而且说的信誓旦旦,凝重无比,好似娶陆芷是一件非常重要,非常神圣,甚至影响大局的事情。 段弈与梁剑锋两人根本没有给众人,尤其是那些有着别样心思的人一丝机会,说完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梁剑锋将陆芷安置在金陵皇宫最近的一处宅子内,陆芷一抬头便能瞧见那一片红墙金瓦,宅子是二进二出,虽然不大但主房、配房、客厅、书房、门房一应俱全,还有一处后院,花草凉亭,曲桥流水,颇具江南风格,雅致的让人赏心悦目。 陆芷十分满意,秋儿等人瞧着面上也是一片喜色,梁剑锋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些册子纸张递给陆芷道:“你性子恬静,我初到江南之时便定下了这个宅子,如今瞧来也不枉我这一番心意。” “这里是地契和房契,还有这宅子里的粗使婆子、丫鬟、仆人的花名册和卖身契,这些人都是吴老太爷亲自为你挑选的,你虽住不了多少时日,但这些日子可不太平,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陆芷伸手接过,十分感激:“多谢你了。” 梁剑锋微微一笑:“谈不上,我不过是找了个宅子,还是吴老太爷费的心力多谢。” 陆芷点了点头:“祖父对我一向是疼爱的,可惜,此次在姑苏未能见到他。” 梁剑锋听得这话,眼神有些闪烁,他轻咳一声道:“待过了大婚,你成了皇后便可名正言顺的回亲了,平日里也可唤他们前去宫中,但在大婚之前,还是谨慎些好。” “嗯,我知道的。” 见她应了,梁剑锋似乎松了口气,他又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陆芷道:“这是你们吴家的男丁名册,各人是什么性子,有哪些才能都写了一些在上面,陛下的意思是,吴家的都写上,但我瞧了瞧,也就你那几个表哥能成些气候。” 陆芷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不禁有些咋舌:“你可调查的真仔细。” “那是自然。”梁剑锋正色道:“说不好听得,这些人将来可是要与我们栓在一根绳上的,不调查仔细些,万一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陆芷明白他的意思,但面色却有些古怪:“那……那也不至于,将人一日如厕几次都给记下吧?” 梁剑锋仍是正色:“自然要调查清楚,万一他有什么隐疾呢?” …… 陆芷真的无语了,默默收了册子交给一旁的春儿对他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我选几个人出来?” “在精不在多。”梁剑锋想了想又道:“但也不能太少了,三个是要有的,陛下正值用人之际。” 陆芷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梁剑锋又嘱咐了一番,让她快些选出人来之后,这才离开了宅子。 梁剑锋走后,陆芷便将宅子里的仆人召集起来,见了一面,一来是宣布自己入住,让他们悄悄自己的主子,二来也是看看他们。 这些人是吴老太爷安排的,他自然不可能将不知根知底的人交给陆芷,所以这些人都是吴宅的仆人,有些甚至还是陆芷见过的。 瞧着这些人,陆芷心头又是一阵感动,特意回到书房写了封信,唤来谢清让他帮忙给送到吴府。 许是因为宅子里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来到金陵的第一晚,陆芷并没有辗转难眠,相反睡的特别香,一夜无梦。 第二人,陆芷用完了饭,正在后院凉亭看着吴家男丁的册子,有家丁疾步走了过来,对她道:“小姐,邱府邱小姐前来拜访。” 陆芷闻言放下册子,微微皱眉,她昨儿个傍晚才到的金陵,邱诗怡今儿个一早就来拜访,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秋儿见她皱眉,便在一旁道:“小姐,陛下与您分别之时,可是再三强调莫要见那些不相干之人的。” 听得这话,陆芷微微一笑,对那前来通报的家丁道:“你前去对邱小姐说,我与她也算是旧友,她前来拜访,我本当亲自前去迎接的,奈何陛下口谕,不得允我与不相干之人接触,还望她谅解。” 家丁将陆芷的话转给邱诗怡,刚刚说完,邱诗怡的面色顿时就变的铁青,一旁琳儿瞧见她的面色,便知晓她此刻已经是大怒了,若是自己不做些什么,回去之后,便会成为邱诗怡出气的对象。 于是她立刻上前一步,对那家丁吼道:“混账东西,你竟然敢假传你家小姐的话?!我家小姐与你家小姐乃是手帕之交,幼时更是一起在宫中学习过的,哪里是什么不相干之人?!不长眼的东西,再去给你家小姐通报!” 家丁面上尽是为难之色,但他瞧着虽是为难,却动都不曾动上半分。 琳儿正欲再吼上一吼,邱诗怡却拉住了她,姣好的面容上一片伤心之色:“算了琳儿,陆妹妹……陆妹妹她如今身份高贵,已不是我能够结交高攀的了,我只是念着我们过去的情义,特意过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罢了,可……” 说着,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低低啜泣一声:“罢了,我们回去吧。” 她们在此逗留,加上琳儿对家丁的训斥,已经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而能够在这皇宫附近闲逛逗留的人,都与权贵二人脱不了干系。 邱诗怡伤心啜泣的上了马车,不出所料的听见了众人低声议论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议论的是什么,但她相信绝不是在夸陆芷那个天命之女。 天命之女? 邱诗怡拧着手中的帕子,目光顿时变得狠毒起来,难怪无论她如何努力,皇后那个位置永远都是陆芷的,天命之女?好……真是好的很! 第210章:姐妹之情 琳儿坐在马车一侧角落,默默的看着邱诗怡那张美丽妖娆的脸,不停的变换着扭曲着,眼看着邱诗怡回了神,她急忙收回目光,低垂着眼眸,好似一开始便是这般模样。 邱诗怡看着琳儿,冷哼一声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琳儿抬起眸,恭声道:“已经与奴婢的哥哥联系上了,他正按照小姐的吩咐,四处寻找。” 邱诗怡听得这话,面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厉声道:“我要的答案不是正在寻找,我要的是,什么时候能把人找到!” 琳儿心头一阵恼怒,她哥哥不过是个混迹三教九流的,更何况又离开了京城那么久,就算他有什么能耐,如今回到京城,也已经是物是人非,这种情况下,在京城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能找到就是侥幸,还要她回答何时能找到? 琳儿心头恼怒,面上却不露半分,只重新垂眸咬唇不语。 邱诗怡见她不语,还一副委屈模样,正要发火却瞥见了琳儿放在膝间那握成拳的手。 邱诗怡眼珠子微微一转,语声立刻放柔了些:“先前是我太过冲动了,你那哥哥刚刚回到京城,要寻一个人确实太难了些,便当我先前的话没说,你只嘱咐他快些找到人便是。” 这般温柔的语气,没有让琳儿心头有一丝动容,但她面上却瞬间变得平和了,握成拳的手也渐渐松开,抬眸对邱诗怡点头:“小姐请放心,奴婢定会日日催促的。” 邱诗怡瞧着她的模样,面色更加温柔:“你是我自幼带在身边的丫鬟,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我自然是信你的。你哥哥在外打听消息,也是需要银子来开路的,待会回去之后,我再给你写银子,你给你哥寄去。” 琳儿闻言,面上一片感激之色:“多谢小姐。” 邱诗怡笑了笑,说了些不必感谢,她们本就是姐妹的场面话,一时之间,车厢内一片姐妹情深。 然而,这二人却是各怀心事,邱诗怡发觉自己上一世就是遭到了琳儿的背叛,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她对琳儿自然有恨,可目前而言,琳儿是她唯一能用的人,许多事情她不得不借琳儿的手。 所以,才会出现先前在车厢那般矛盾的一幕。 邱诗怡笑着同琳儿一诉姐妹之情,心头却早已打定主意,在琳儿为她办完这件事情之后,早早铲除这个隐患。 家丁离去之后,秋儿看着陆芷,有些担忧道:“小姐那般说,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小姐初到金陵……” 陆芷放下手中册子,似笑非笑的看向秋儿:“先前提醒我不得见不相干之人的是你,如今觉得不妥的又是你,秋儿,你何时变得这般矛盾了?” 陆芷是笑着说的,面上也是打趣之色,话虽严重但却丝毫没有责备之意。秋儿自然也知晓,陆芷是在打趣自己,当下跺了跺脚:“小姐说的什么呀,奴婢的意思是,理是那个理,但小姐的话是不是有些跋扈了?” 陆芷不以为然,她嘟了嘟嘴道:“若是以往,我定要顾全颜面,不得这般嚣张跋扈,故意说些戳她痛处之言。但上天既然注定我与她不得好生相处,我又何必再委屈了自己?” 夏儿闻言在一旁笑了,春儿有些莫名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夏儿掩了笑,凑上前来低声道:“奴婢是在想,依着小姐如今的架势,往后陛下的后宫定然十分热闹了。” 听得这话,秋儿与春儿也是掩唇轻笑,陆芷默默朝三人白了一眼,而后正色道:“如今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注定逃不得,那便好生面对,再者,依着邱诗怡与公孙雨的脾气,我若是退让软弱些,只怕会被她们欺得渣也不剩。你们也注意些,尤其是对上她们二人。” 春夏秋三人连忙点头应是,说实话,她们先前还担心,怕陆芷心灰意冷之后,便置身事外偏安一隅,若是能真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倒也罢了,可后宫是什么地方? 那可不是你不犯人,人便不来犯你的。 如今陆芷说出这么一番话,确实让她们放心不少。 正在这时,家丁又匆匆来报,说是公孙雨前来求见。 陆芷有些疑惑,这公孙雨和邱诗怡在京城的时候,不是焦不离孟的么?今日怎的不曾一同前来,反而一前一后,好像故意要避开彼此一样。 难不成,这些日子,二人的姐妹之情出了什么变故? 陆芷让家丁,仍是按照先前回了邱诗怡的话,去回公孙雨,没过多久家丁来报,说公孙雨听闻那些话之后,淡淡一笑便走了,既没有如邱诗怡那般惺惺作态,也没有大发雷霆。 陆芷闻言更惊讶了,公孙雨她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公孙雨的脾气性子,她是知道的。 她以为公孙雨听到那番话后,定然会勃然大怒,可却不曾想,竟然就这般平静的离开了。 公孙雨转了性子不成? 想到此处,陆芷再不能坐视不理,她急忙唤来颜一,让他查一查,公孙雨邱诗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公孙雨到底怎么了。 因着陆芷连续拒绝了邱诗怡和公孙雨的探访,那句陛下口谕,不相干之人不见的话,立刻传遍了整个金陵,原本打算去陆芷那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亦或是想去‘提醒提醒’她的人,都纷纷止了步。 因为他们还是要些颜面的,可不想被大庭广众之下说上一句不相干之人。 这么一来,陆芷反而落的清静,专心看起吴家男丁的档案来。 经过几日的初步查看之后,她承认梁剑锋说的确实不错,吴家这一辈的男丁之中,也只有她那几个表哥能够入的了眼了,其它的男丁,不是胸无大志,就是流连花丛,要么就是胸无点墨,再不然就是愚昧无知。 总而言之,不是平庸就是无能。 相比之下,她那几个表哥简直就是太优秀了。 吴家本家的表哥,也就是陆芷三个舅舅的儿子,一共有七人,都是看着她长大,对她极好的,在她看来,也都是优秀极了的,要从七个人当中选出三人来,着实有些伤脑筋。 第211章:秋儿的建议 瞧着陆芷拿着册子愁眉苦脸了几日,秋儿笑着道:“小姐与其在这里想着该选哪几位表少爷,不如去封信,问问七个表少爷,可有愿意走仕途的。” “你说的我何尝没想到。”陆芷叹了口气:“表哥们都极为睿智,我若去了这封信去问,定然会知晓这是在助我,他们对我疼爱的紧,尤其是大表哥,对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对我好,我这么一问,不管他们本身愿不愿意,定然都会站出来助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先选好了,也免得表哥们为此争执。” 秋儿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赞同:“小姐说的不错,几位表少爷确实会那般做的。如今只能委屈小姐,一人烦恼了。” 陆芷闻言又叹口气,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苦思冥想起来。 第二日,陆芷照例看着名册叹气,秋儿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春儿伸手戳了戳她,低声道:“小姐为了此事已经苦恼许久,你若有什么法子,直说便是,也免得小姐继续为此耗费心神。” 夏儿跟着道:“昨儿个你不是特意去寻了办法么,怎的又不说了?” 秋儿闻言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小姐,奴婢以为小姐该考虑的不是几位表少爷有哪些才能,而是考虑,哪几位表少爷没有经商之能。” 听得这话,陆芷放下册子,露出了几分认真之色:“你仔细说说。” 秋儿看着她面上的认真,深深吸了口气:“小姐以为,陛下让小姐选出吴家人入仕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用想,陆芷直接答道:“为了增加我母族的势力,让我将来能够在后宫立足,除此之外还因为,他需要培养些自己的人。” 秋儿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全然不像平日的她:“小姐说的不错,但依……依奴婢看来,陛下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小姐能够在后宫,甚至在朝堂立足,不至于因为毫无依仗,而受欺辱。” “否则,齐国有才之人那般多,愿意为陛下效力的人那般多,陛下为何偏偏要选吴家之人。” “你说的对。”陆芷点头认同她的话:“然后呢?” 秋儿理了理思路又开口:“所以,小姐该考虑的是如何壮大母族,而不是选哪些人入仕。吴家本就是商贾之家,而且已经是江南第一富商,如今大齐两治,尤其是在陛下这边,江南第一富商,距离齐国第一富商就不远了,商贾虽受轻视,但在南方地位并没有低入尘埃,任何事情做到第一,便是不可小觑的实力,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 陆芷闻言,豁然开朗,如今段弈名义上是迁都,但实际上是与段尘分庭抗礼,一个大齐不可能有两个君王,所以结局定然是要划分疆土,大齐分为南北两齐。 段弈与段尘,皆是有大志之人,这种和平的局面并不会存在许久,不说段尘,就说段弈,若要想统一大齐,定然要招兵买马。 招兵、买马、粮草、兵器,桩桩件件哪一样少得了一个钱字。 若是吴家能够发挥所长,能够聚敛可观的财富,定会比奋斗个十年八年,才能爬上高位的吴家子孙,有用多了。 陆芷眼珠子转了转,看着秋儿有了一丝笑意:“那依秋儿看来,我要如何是好?” 许是因为陆芷面上了然的笑意,或是因为那句依秋儿看来,亦或是其它某些不便明说的原因,秋儿的耳根红了,语声也低了些许:“小姐眼下,当以吴家为重,从七个表少爷中,选出三个在经商上,尤其是在扩张产业上无甚建树的,这样一来,也算是双管齐下,既有入仕子弟,又有壮大吴家的能者。” 秋儿刚刚说完,陆芷便伸出手来鼓掌,啪啪啪三响之后,拍板定案:“好,就依秋儿你说的办。” 见她豁然开朗,秋儿也跟着高兴,她悄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然而她这气刚刚吐完,却听得陆芷忽然抬眸朝她微微一笑:“替我谢过谢大哥,顺便告诉他,有花堪折直须折。” 瞬间,秋儿的脸就涨红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陆芷,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陆芷收了笑,眨了眨眼:“你没听清么?” “奴……奴婢,没……听清。” “哦,没听清那就算了。”陆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急的人肯定不是我。” 听完秋儿说的一席话后,陆芷果断的选出了三个人,分别是二表哥吴昊、三表哥吴威、六表哥吴连。 倒不是三人不好,而是这三人确实在经商上,尤其是开拓产业上相较与其它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恰恰相反,这三人心思沉稳,行事周密,是守业之才,而这种守业之才,用在仕途上也更让人放心。 定下人选之后,陆芷立刻唤来颜组的暗卫,让他们将人选名单交给梁剑锋。 总算解决了心头大事,今日的午觉陆芷睡的特别香甜。 她睡下之后,春夏秋三人便各自回屋,从前在陆府,因着只有一个院子,春夏秋三人是住在一起的,而如今宅子大了,三人便各自有了住处。 秋儿与春儿夏儿道了别,笑着推开房门准备进屋休息一会,可刚刚推开,便见一人静静坐在屋中,正自顾自的品着茶。 此人虽是少年模样,但周身气息却十分老沉,举手投足皆是中年模样。 秋儿看了看屋外,确定春儿与夏儿已经进屋,这才轻咳一声,进了屋子虚掩了房门,朝屋内那人道:“谢……谢大哥来寻我有事?” 谢清闻言转眸看她,语声平淡:“无事便不能来寻你?” “自然不是。”秋儿连忙摇了摇头,她知晓谢清的身份地位,就连正德帝对他都是礼让三分,陆芷还要唤上一声大哥的,她一个奴婢…… “在想什么?” 谢清清淡的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抬头却见谢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谢清的脸虽是少年模样,但身量却依旧高挑,足足比秋儿高出了一个头来,如今他离她这般近,又如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她忍不住开始心慌起来。 第212章:惊到你了 秋儿连忙低了头,眼神有些躲闪:“回谢公子的话,奴婢没有在想什么。” 谢清闻言皱了皱眉:“我不是同你说过,在我面前不得自称奴婢,也不得换我公子,当唤我一声大哥,莫不是嫌我年岁太长,大哥二字喊不出口?” 这个罪名太重,秋儿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不是便好。”谢清往后退去,重新回到桌旁坐下,微微挑眉带着几分兴味看着秋儿:“你将我昨日同你说的话,告诉陆芷了?” 因为他的离开,秋儿感觉轻松了不少,听得问话老实回答:“嗯,说了。小姐已有决定。” 说完这话之后,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谢大哥不知么?” 谢清看她一眼,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有事一早便离开了,刚刚才回。从明儿起,我要离开一段日子。” 秋儿闻言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一来是她自觉身份低微,不敢过问太多,二来,她也觉得这些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事情。 然而她不问,谢清却主动说了起来:“早在数月之前,正德帝便与段弈商定了迁都之计,早已暗中调派沿海守卫将士往北收缩,如今已至秦岭一带,段尘有所察觉,连夜亲自带兵前往,我受段弈所托,明日前往秦岭一带与段尘商议定下界限,完毕之后,大齐便彻底分为南北二齐,一切尘埃落定,三年之内当不会再起战事。” 听得这话,秋儿心头有些沉重,毕竟她曾经是真心实意将段尘当成未来姑爷的,而且当了很多年,如今却与他站在了不同的立场,果真世事无常…… 她抬头看向谢清,带着些许恳求道:“若是小姐问起,不知谢大哥可否另寻个理由?毕竟世子……北齐的皇帝与小姐曾有过牵绊,小姐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也不再那般消极,我担心……” 谢清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担心陆芷会旧情复燃?” “自然不是。”听到旧情复燃这四个字,秋儿立刻皱了眉:“小姐对北齐皇帝曾经确实有情,但那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懵懂罢了,这么些年,小姐等了等了,信也信了,守诺也守了,是他一次次让小姐失望,将小姐越推越远。我不过是不愿那个名字,再来叨扰小姐罢了。” 许是因为生气,亦或是有些激动,秋儿的一张脸微微有些涨红,整个人都是戒备状态,似乎谢清再多说一句类似旧情复燃这种有损陆芷清誉的话,她就会与他争论到底。 谢清看着她这般模样,淡淡移开目光,轻叹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凭空消失在了屋中。 待他走了片刻,秋儿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备,这时她才发觉,原本仅有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的桌上,多了一方丝帕,丝帕内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她来到桌旁,打开丝帕一看,却见里面是一支玉簪,一瞧便知乃是上品。。 秋儿盯着簪子看了半响,这才有些心虚的好生将簪子收了起来,她想,或许等他回来,她该问问是不是他遗落了,亦或是其它…… 谢清与陆芷告别,却并未说起原因,只说段弈有些事情需要他出面处理方可。 陆芷没有问到底是何事,只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仗着武功高强,便不管不顾,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说完,她看着谢清淡淡道:“你又不是没有吃过亏的。” 她说的自然是慧尘一事,谢清闻言磨了磨牙:“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在同一个手中跌倒三次。” 谢清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明日,与陆芷告别之后便离开了,第二日一早,陆芷终于收到了当初寄给吴老太爷的回信。 字迹仍是吴老太爷的字迹,但陆芷总觉得字里行间少了几分吴老太爷的味道,可再细看,又没什么差别,不由暗笑自己多疑。 吴老太爷的回信没说什么,只说让陆芷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同吴家说便是,还说,等陆芷大婚之后,春暖花开了,他定会来看她。 收到回信,陆芷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仔细一算,段弈许下的一月时间已经过半了。 颜一调查公孙雨和邱诗怡的关系一事,好几日了都没有结果,这是从前未曾发生过的事情,陆芷询问了颜二,颜二却告知此事毫无痕迹,根本无人知晓公孙雨同邱诗怡到底为何分道扬镳。 陆芷想了想对颜二道:“既然查不出来便不要查了,分开也好,连在一起也罢,左右她们二人我都是提防着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一月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在这期间,鲁鑫、厉弋阳与梁剑锋,都带着自家父亲前来见过陆芷,聊的话题也是差不多的,无非是让她底气要足,对上任何人都不要胆怯,即便段弈明面上让她吃了亏,也要相信,他们定会帮她讨个公道。 他们说的似乎十分严重,好似入宫之后便是龙潭虎穴,陆芷认真听着,默默记着,他们告诉她的,在宫中安排的哪些人是他们的人。 他们也带来了些外间的消息,如今疆土虽然未曾确定,但已秦岭为界基本上没什么大出入了,段弈自入金陵之后,每日休息不过两个时辰,南方各方势力天高皇帝远久了,颇有些土皇帝的味道,不愿交出政权。 还有南方的军队受段弈掉控的,已经被派往秦岭一带,剩下的一些脱离朝廷掌控有些久了,想要收回来又要费一些功夫。 总之,如今段弈要政权无政权,除了几万禁军以外可以说是要兵无兵,再加上朝中各方都在夺权,他真正是焦头烂额。 这些陆芷早已预料,但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经历的,相信段弈早已有所准备。 眼看着还有两日便是一月,外间却一点风声也没有,谢清也不曾回来,吴家的三个表哥,据颜二说已经到了金陵,且见过了段弈,与段弈密谈一个时辰之后,三人便各自在金陵住下,再无动作了。 天渐渐回暖,这日夜间,陆芷睡的正香,却突然察觉身边一沉,她猛的睁开眼,却见段弈坐在床边,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她,他淡淡开口语声清冽:“惊到你了?” 第213章:拿她来换 “没有。” 瞧见是他,陆芷默默松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来,与他平视:“事情忙完了?” 虽是初春,但夜间还是很凉,陆芷身上的衣衫也够厚实,故而也不曾有什么可尴尬的。 段弈在一旁取了她的外衫递给她,深邃的眼眸仍带着外间的几分冷意:“迁都,不亚于从头开始,外患不足为惧,但内患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肃清的。” 陆芷接过外衫披在肩头,微微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出意外,他与段尘将会半分江山,依着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占领的自然是这南方。 而南方虽然富庶,却一直远离朝廷,问题自然多多。他不是没有强压的实力,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强压,即便看上去似乎太平了,却会有更多的风险,甚至会导致暴动。 再者,段弈定然不会仅仅是要表里如一的太平,他还要政治清明,要借此机会,一举肃清朝政! 陆芷略略吸了口气,朝他微微一笑,有些调侃道:“任重而道远啊……” 段弈闻言微微挑眉:“你不急么?” 陆芷有些不大明白:“我急什么?” 听得这话,段弈的神色瞬间冷了几分,他不开口说话,只这般用带着些许冷意的深邃双眸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其妙,看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又得罪他了。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无辜,段弈轻哼一声收回目光,冷声提醒道:“还有两日便是一月之约。” 陆芷恍然大悟:“你竟是因为这个生气?” 段弈冷哼一声不答。 陆芷见状扬了唇角,轻叹一声安抚这只炸了毛了老虎:“我是女子,总不能去催促你问这些事情,我虽有些不大要脸,但该装的矜持还是会装的。” 她嘘他一眼,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眸中冷色略减,接着道:“再者,我在江南呆了近八年,江南的情况如何我也是清楚的,你心有大志,自然想借此机会一肃朝堂,那就更是难上加难,我自然更不能催促你了。” “是么?”段弈听完,语声虽然仍是冷的,但眸中已有了几分暖色。 陆芷连忙点头:“句句真言,发自肺腑。” 段弈瞧着她的模样,轻哼一声不问话了。 见他终于平复,陆芷悄悄松了口气,她发现,眼前这人不管在外间如何,也不管他如今如何才智过人、多谋善虑,在她面前时,似乎仍是当年那个七岁的太子,有些骄纵,有些任性,需要人哄着的模样。 许是因为这两人在一起时,沉默时间居多,如今身份虽然有所转换,但似乎相处模样仍然不便,就拿如今来说,二人虽然都不言语,但却没有一丝尴尬的氛围。 陆芷想,若是身旁换成别的男子,她此刻定然早就没话找话,或者开口赶人了吧? “一月之约,我不会食言。” 沉默了片刻之后,段弈清冽的语声在夜色中响起,陆芷没有掌灯,但今日月光明亮,她面上的惊讶让他一览无余,于是他的剑眉又微微皱起:“你……” “我没意见啊。” 陆芷见他皱眉,额间一跳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替他顺毛:“我只是有些讶异,毕竟如今局势不太好,时间有只剩下两日了。” 顺毛还是有用的,段弈剑眉略略舒展:“此事无需你担心,梁剑锋、厉弋阳等人从你入金陵开始便已着手准备大婚之事。” 陆芷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这般急促,又是在此种局势之下,朝中可会有阻拦?” 听得这话,段弈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陆芷眨了眨眼:“怎么了?是不是我不该问?” “不是。”段弈收回目光,缓缓吸了口气:“他们不会阻拦,因为……因为……” 陆芷闻言挑眉看他,她还未曾见过他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 段弈抿了抿薄唇,看她一眼,这才将话说话:“前不久我派谢清前去与段尘商议划分疆界一事,本意是以秦岭为界,一事因为两军如今在秦岭对峙,二是因为秦岭乃是天然屏障,于他于我,都是如此。” “但……”段弈直视着她的眼眸:“但前几日谢清传信回来,说段尘自愿放弃天然屏障秦岭,再退让三百余里疆土,唯一的条件是,让朕送还他的皇后。” 陆芷愕然,甚至没有注意到段弈的自称由我,变成了朕,她讶异道:“皇后?” “嗯,皇后。”段弈面色有些晦暗不明:“他晚了几日宣布你被掳走一事,如今北齐人人皆知你乃他的皇后,如今被朕掳走了。” 陆芷闻言垂眸沉默了,心头不知是何滋味,脑中转换过各种念头,可却又好似什么想法也没有。 只是…… 身旁之人的冷冽气息越来越浓,还有那森冷的目光让她已经起了寒意,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扬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开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他这么一来我名节便彻底毁了,你还执意娶我,朝中岂会同意?毕竟那么多的疆土摆在面前。” 段弈冷哼一声:“凡事皆有两面,不过是看人如何选择罢了。” 陆芷闻言,还真的来的兴趣,别的她不知道,但自有历史以来,美人换疆土,换太平,换各种的例子数不甚数,疆界退让三百余里,而且让出了天然屏障秦岭,这样的诱惑岂会不动心? 就算他不动心,其它人呢?那些老臣呢?还有那些心怀其它心思的大臣呢? 反正,若是换她,她定是要拿去交换的。 一个女子,与数万里疆土,还有往后,去夺取这些疆土所要牺牲的将士来说,真的是毫无可比性。 以前,她总瞧不上那些以美女献媚,获得短暂和平的君王,可如今真轮到自己,她想,从大局出发,那些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段弈一声冷哼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一、以女子换物,此事朕做不出来,二、若是朕连自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如何去守护疆土,如何守护千万臣民?!三、你的身份不比旁人,你乃天命之女,得天命之女者得天下,朕岂会因小利而失大?” 第214章:我不在意 虽然知晓,他这话是对群臣说的,虽然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和原因,但她听着,仍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天命之女,因小失大? 她此刻是不是该笑着说一句:“多谢陛下抬举。”? 她这么想着,竟然不知不觉也这么给说了出来,她语声极低,本是自言自语,可身旁这人是谁? 这可是七岁便能高来高去,翻墙入她闺房,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 陆芷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段弈,看着他面上的冷峻,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这只大猫指不定又要发什么样的脾气,或许又要如从前一般冷淡对她,甚至可能不再同她说一句话,将她当成陌生人,直到他气消了为止。 就如同当年,她从江南回到京城之时的模样。 她倒不是惧他生气,只是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再说,他与她的身份都已不同以往,若是起了争执,于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短短数息的时间,陆芷的脑中已经想了许多,甚至已经想了该如何去挽回自己一时失言,造成的损失。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她还未曾开口,他却先说了话。 段弈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本就冷峻的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冷色:“你是对朕说的因小失大不满?” “民女不敢。”陆芷想着借口:“民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段弈淡淡看她,看着她眼珠子转着,绞尽脑汁模样,语声突然放柔了,清冽的嗓音竟带上了几分温柔之意:“那些话不过是给那帮大臣听的罢了,最后一句你若听着不舒服,不若选择听第二句便是。” 第二句? 那句:若是朕连自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如何去守护疆土,如何守护千万臣民? 所以,他让她注意的重点是,她是他的女人? 陆芷微微红了脸颊,轻咳一声眨了眨眼,一脸不曾听懂模样。 段弈见状轻哼一声:“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芷眨眼:“民女是真糊涂,陛下说的明白是何意?民女该明白什么?” 段弈闻言挑眉:“你当真不明白?” 陆芷又眨巴眨巴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更无辜了:“民女真不明白。” 听得这话,段弈忽的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可是你自找的。” 陆芷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只见他忽的脱了鞋袜外袍,掀了被子就上榻,动作一气呵成,快速无比,连制止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陆芷傻了眼,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你……你……” 段弈冷峻的面上似乎也有些不大自然,但他只是看她一眼,而后往被中一躺,对她道了一个字:“睡。” 陆芷这下是整个人都泛上了红色,听着那带着些许命令口吻的睡,感觉到被中身旁人带进被中的些许冷气,她僵硬了身子动也不敢动上半分。 “睡吧。”段弈语声放柔了,带着浓浓的疲惫:“谢清传来回信之后,我已三日未曾合眼。” 陆芷闻言心头顿时就软了,他三日未曾合眼,定然是在说服群臣,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理由,留下她吧? 她垂了眼眸,借着月光打量身旁之人,他闭了眼,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立体,冷峻的面容薄薄的嘴唇,此刻展现的是不同平常的放松姿态。 陆芷默默收回目光,将披着的外衫放在里间,人往床内侧挪动,而后躺下,僵硬着身子闭了眼。 第一次与旁人同床共枕,陆芷自然无法入眠,好在身后之人似乎已经睡熟,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再无动静。 陆芷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可当她睁开眼时却发现已经是第二天,她仍是入睡时的姿势,而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看了看凹陷的另一侧,陆芷长长松了口气,有些心虚的又挪到了床中间,躺了一会,不那么心虚了,这才起身唤了春儿等人。 春夏秋三人进了屋,神色如常,陆芷也神色如常,如同以往一般穿衣洗漱,而后梳妆等。 到了用饭之时,陆芷有些心虚的心这才算是真的平复了下来,安心用起早点,可就在她刚刚用完,正在擦拭嘴角的时候,夏儿突然道:“哦对了小姐,陛下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过会便有人送东西过来,嫁衣什么的都是宫廷内制的,您需要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听得这话,陆芷手一抖:“什……什么叫,走的时候?” 夏儿眨了眨眼:“小姐难道不知道么?昨儿个夜里,陛下来瞧小姐,卯时才走的,临走之时正好遇到奴婢等人过来,便特意吩咐了奴婢此事。” 陆芷觉得自己的脸开始有些僵硬了,她看了看春儿和夏儿,却见二人朝她点了点头。 许是瞧出陆芷面色有些不对,秋儿道:“小姐难道不知么?或许陛下是瞧着小姐睡得太熟,故而没有唤醒吧。” 陆芷闻言连忙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或许如此。” 春夏秋三人也不疑有它,依旧如往常一般,做着分内之事。 休息了片刻,宫中果然来人,连人带箱子,呼啦啦来了一堆,陆芷住的小院都装不下,东西一直排到了院外面。 春夏秋三人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有些瞠目结舌,就连陆芷也有些震惊,眼前这阵仗与京城之时简直不能相比。 梁剑锋指挥着,依次让陆芷上前挑选,首先试了嫁衣,而后又是凤冠霞帔,饰物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整整折腾了一日,这才堪堪作罢。 终于忙完,陆芷向梁剑锋抱怨:“我本就不挑的,差不多便成,再者你的眼光我信得过,为何非得让我一件一件仔细挑选不成?” 梁剑锋也有些累了,坐在一旁喝了杯水,叹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折腾一日?可这些东西必须你亲自选过才成,你选过了之后,我才能命人将剩下的送到公孙府和邱府去。” 说完这话,梁剑锋似乎觉得失言了,连忙又端起茶杯掩了面上神色。 陆芷瞧着他的模样,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已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何况,如今不过才是公孙雨和邱诗怡二人罢了,往后还会有更多,我不在意。” 第215章:她的主意 梁剑锋看着她云淡风轻模样有些欲言又止:“你……” 陆芷眨眼:“我如何?” “算了。”梁剑锋突然叹气:“不说也罢。” 陆芷却是不依:“有什么你直说便是,咱们相识几载,你不是那般喜欢藏捏的,我易不是装的下心思的,你这般话说一半,着实让我别扭。” 听得这话,梁剑锋犹豫片刻这才定定的看向她,犹豫着问道:“若是陛下换成段尘,你……你可还会说出不在意三字?” 陆芷闻言愣了愣,这才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思。 当即露了苦笑,摇了摇头叹气:“其实,若不是当年他许我承诺,我虽有不愿与旁人共侍一夫之心,却也不敢将其变成现实,毕竟这样的想法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不容于世。” “当然,我若是下嫁,夫君身份低微性子软捏,又当是另一回事。” “那……”梁剑锋又问:“那你就未曾想过伉俪情深,两情相悦?” 陆芷闻言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远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从前,大抵是想过的吧。” 说完,她收回目光朝梁剑锋微微一笑:“其实我觉得,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做,我想的再好,现实若是残酷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伤心,与其如此,不若一开始便不抱希望,若是现实给你善意,那么便是惊喜,如此日日欢喜不是更好?” 听得这话,梁剑锋先是愣了愣,而后咧嘴一笑:“这,算不算是吸取的教训,是你的经验之谈?” 陆芷闻言,夸张的长叹一声:“看破不说破啊,梁兄。” 此言一出,庭院之中顿时响起梁剑锋畅快的笑声。 梁剑锋走了,临走之时告知陆芷,段弈费了几日功夫,这才强势说服群臣拒绝了段尘以陆芷交换边界的提议。 消息已经传递过去,相信用不了几日,边界便会定下,只要边界一旦定下,登基大典便会举行,翌日便是大婚,然后就是封后大典了。 陆芷听着讶异:“连着三日?” 梁剑锋点头:“如今南齐政权上不稳固,早些将这些事情办了,也免得因这些事情耽搁朝政,再者也免得陛下心中牵挂。” 陆芷闻言眨了眨眼,假装未曾瞧见他的促狭之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段弈拒绝了段尘的提议之后,段尘并没有再与段弈商议疆界一事,而是摆出了一副,南北皆是大齐领土的态度,非但没有议和,反而又接连发动了几场战争,大有寸土不让死战到底的架势。 这样其实是两败俱伤的,但段尘似乎发了狂,全然不在乎这些,北齐的大军喊出了归还皇后的口号,一时大军斗志昂扬。 南齐朝堂的舆论又开始喧嚣起来,诸多大臣纷纷上书请求段弈放弃陆芷,将陆芷送给段尘。 随着战事连绵不断,就连段弈的亲信老臣之中,易开始动摇。 这般一来,婚事自然拖延,梁剑锋与历弋阳从未将陆芷当成一般女子,婚事拖延之后,干脆告知了她实情。 一来是为婚期延迟做出解释,二来也是问问她有何打算,毕竟事情的关键在她。 陆芷闻言之后,略略沉默片刻,而后向二人问道:“陛下如何说?” 历弋阳叹了口气:“陛下还能如何,质问群臣国师预言可曾有误,死咬你乃天命之女的身份,然后表态绝不会因小失大。” 梁剑锋也在叹气:“只是随着将士伤亡增多,这样的理由和借口也撑不了多久了。” 陆芷能够理解,战事胶着,不仅仅是将士性命边界不清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那些秦岭将士都是段弈可用之军,他还需要那些大军回朝,来威慑那些不愿交权的土皇帝们。 可战事胶着,这些大军便只能留在边关,这也是段弈亲信们动摇的原因。 历弋阳有些着急:“你怎的不说话呀?好歹一起想个主意。” “主意倒也不是没有。”陆芷犹豫着开了口,一旁梁剑锋与历弋阳闻言立刻追问于她。 陆芷看了二人一眼,微微吹了眼眸,语声缥缈:“其实他那般做,无非是为了要回我罢了,被俘的皇后可以要回,但若是失了真,已成为旁人妻的皇后呢?你们承受着压力,承受着将士伤亡的代价,他又何尝不是。” 梁剑锋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历弋阳却十分担忧:“如今北齐将士已经士气高涨,若是再传出你另嫁的消息,我怕他们会铤而走险,甚至会疯狂报复。” “不会的。”陆芷摇了摇头:“段尘能用的也不过是从前王府军,都是些知根知底的。只要证明我是自愿另嫁,他们自然不会再拿性命去拼,因为不值得。而段尘即便有心,但也不会去做失军心之事。” 一席话让历弋阳抛去了最后顾虑,二人对陆芷道谢,而后立刻起身告辞直奔皇宫去了。 陆芷抬眸眺望高高的宫墙,心头一片平静。 她知晓这样的安排会多么伤人,但一人的心伤能够换来诸多将士性命,已经太值了。 何况,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夜间月凉如水,陆芷依旧熟睡中突然惊醒,她猛的睁开眼,却见段弈已经脱了鞋袜外袍,正掀着被角,显然是准备上塌。 许是未曾料到陆芷会突然醒来,四目相对段弈眸中有些许尴尬之色,但也是稍纵即逝,快的无法捕捉。 陆芷回过神来,却见他自顾自的掀起被子钻进了被中,好似无事人一般闭了眼。 陆芷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而身旁之人却闭着眼装昧,全然一副厚脸皮模样。 陆芷瞪了他半天,他也毫无动静。 瞪的累了,陆芷收回目光,转过身去背对他,身子还往里面挪了挪,中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来。 她背对着他,听着他缓缓的呼吸,吹了眼眸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以后还是莫要这样了。” 段弈闻言睁开眼眸,深邃幽黑的双眸好似黑色宝石一般,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看着她的背影哑声开口:“婚期已定就在后日,我亦守礼为何不可?” 第216章:不仅是她与他的大婚 陆芷闻言顿时没了声,他说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再过两日便是婚期,他又未曾做出什么过分之事,说白了也不过是借个地方休息罢了,连挨都没挨着,她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可是,总是别扭的,总是觉得与礼教不合,但他已是帝王,掌握这半边天下的生杀大权,她虽不惧他,但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随性待他了。 于是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无奈叹了口气闭眼睡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陆芷没有再僵硬着身子半宿不睡,而是如平日独睡之时一般,闭上眼不过小半时辰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醒来,身旁之人已经离去,她动了动一夜未曾动过略显僵硬的身子,正准备起身唤秋儿等人,却见颜一突然现身站在了榻前。 他垂着眼眸,显然是保持着非礼勿视的礼节,朝她恭敬的抱拳行礼,而后低声道:“属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姑娘能够应允。” 自从到了江南之后,颜组之人对待陆芷的态度便恭敬了起来,但如今日这般恭敬同陆芷说话,还是未有之事。 陆芷有些讶异:“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颜一垂着眸,闻言语声略哑:“属下请求姑娘,往后莫要再对陛下说,让陛下离去的话了。” “为何?” “因为……”颜一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这犹豫不过一瞬便又开了口。 他语声低沉:“陛下一日之内失去了先皇与先后,自那日起,每日入睡不过两个时辰,来到江南更是连日未眠,唯有与姑娘在一处时,陛下才得休息。” 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陆芷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这一月以来,除了在我房中的两日他都未曾睡过?” “确实不曾。”颜一肯定了她的话:“除了在姑娘房中这两日,陛下一月以来每日的睡眠不过是闭眼休息,每次一刻罢了。” 陆芷闻言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她知他处境艰难,故而见他消瘦也不过是觉得理所当然罢了。 可她却忘了,他除了处境艰难之外,更是在一夜之间痛失双亲,而后又被迫逃离京城,失了半壁江山。 一抹内疚爬上心头,陆芷咬了咬唇默然点头:“好,以后不会了。” “属下谢过姑娘。” 听得她的回答,颜一抱拳行礼,又悄然消失在暗处。 当天晚间,陆芷故意不曾早睡,她睁着眼看着外间天上明月,默默想着,若是他今夜来,她定然要告诉他,以后这榻他想睡多久便睡多久,她再也不赶他走了。 然而这一晚段弈并没有来,陆芷等到最后,熬不住了这才闭眼睡去。 第二日未醒便被秋儿等人给拉着起了身,看着涌进来的麽麽们,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儿个是她与段弈的大婚之日。 想到此处,陆芷默默松了口气,他昨晚未来定是因为今天便是大婚,绝不是因为前晚她说的那番赶他走的话。 免不了的又是一番折腾,等嬷嬷们折腾完,陆芷换好凤冠霞帔走出门的时候,突然红了眼眶,为了避嫌,吴家三个表哥来到金陵之后,连口信不曾让仆人送过,如今却齐齐站在院中朝她露了笑容。 陆芷哑声唤道:“表哥……” 吴家三子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多年未见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宠溺和温柔。 梁剑锋上前一步来到她身旁,在她耳边道:“你那三个表哥为人谨慎,担心为你带来不好话语,今儿个原本都不敢来的。反倒是陛下发了话,说你本就是他的皇后,他宠你继而扶持几个吴家人又如何!” 陆芷闻言微微一愣,而后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这般霸道的言语,确实是他,也唯有他说的出来了。 初春的晨光洒落在她身上,温暖了她的身子,也温暖了她的心。 因为时间紧迫,吴家三兄弟并没有与陆芷多聊,只向她带去了吴家人,以及陆恒与陆哲二人的祝福,并叮嘱她,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况,吴家大宅永远都为她保留着她从前住的院子。 他们说的含蓄,陆芷却听得分明。 正是因为听明白了他们的言下之意,心头才对这次大婚有了敬畏之意。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整个吴家还有陆恒与陆哲二人的命运,与兴衰荣辱。 或许因为上次与段尘的大婚,她并不知情,故而没有一丝忐忑与出嫁心情。 可这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将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所以,她忐忑了,坐在凤辇之上不安之中又带着些许紧张。 帝后大婚自然不同寻常,没有什么接亲迎亲一说,凤辇将人送到宫中,段弈这才前来接了她,再然后便是亢长的大婚之礼了。 从早间折腾到了午后,这婚礼总算是完成了,陆芷也被送到了她的坤宁宫休息。 送陆芷入坤宁宫的并不是段弈,而是几个嬷嬷,段弈在礼成之后便走了。 陆芷在寝殿坐下,看了看天色向几个嬷嬷问道:“我不太懂这大婚的规矩,敢问几位嬷嬷,陛下大概何时回来?” 几位嬷嬷闻言,面上都有些复杂,陆芷连忙解释道:“嬷嬷莫要误会,我这般询问,只是因为着实有些累了,而我平日里又有午后小憩的习惯,若是陛下回来的早,我便等着……” 几位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有个看上去资历最长的嬷嬷开口答了话:“回娘娘的话,陛下在礼成之后,还要迎娶两位贵妃,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您若是累了,可稍稍用些饭休息会。” 原来今日不仅仅是她与他的大婚之日,今日竟也是他与邱诗怡和公孙雨二人的好日子…… 陆芷微微扬了唇角,朝回话的嬷嬷微微一笑:“如此正好,那就劳烦嬷嬷弄些小食来,我着实有些乏了。” 说完,不等嬷嬷回应又对她道:“我这三个丫鬟是自幼随着我的,对这宫中的规矩并不明了,还望嬷嬷们能够指点一二。” 几位嬷嬷连连点头,一位嬷嬷开口道:“老奴们被陛下赐给了娘娘,自会为娘娘分忧,陛下之前便叮嘱过,对娘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坤宁宫有老奴几个,定不会让人挑了礼数的错出去,娘娘尽管放心。” 第217章:你要什么 陆芷对几个嬷嬷道了谢,她知道自己本就不曾受过太多宫中礼仪教导,身旁又只有春夏秋三个丫鬟,日后在宫中行走,难免会让人挑了错处去。 有了这几位嬷嬷在身旁教导提点,被寻错处的几率就低了很多,段弈吩咐她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们便连三人成婚这样的事情都告诉自己,显然是可以信奈之人。 段弈一时半会不会回来,陆芷便放心的用了饭,脱了凤冠霞帔和衣睡了。 她这么做其实毫无礼数,甚至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毕竟她嫁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国之君。 可奇怪的是几个嬷嬷却没有提醒她这么做不合礼数,更没有阻拦,而是听从她的安排伺候用了饭食,在门外守了。 脸上的妆很厚十分不舒服,加上是和衣睡的,陆芷没睡多久便醒了,重新穿上凤冠霞帔,坐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等着。 她的耐心极好,从日照当头等到了日落西山,从日落西山又等到了暮色降临,可仍没有等到段弈前来。 陆芷没有开口问过一句段弈的下落,更不曾让人前去打探,就这么坐在床头,好似一尊泥塑一般等着。 除了中途如厕。 月光洒落,陆芷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看向嬷嬷缓声开口道:“三位嬷嬷,按照礼制,陛下今儿个是不是该歇在此宫?” 嬷嬷们听得这话,面上虽是不动,眸中却略略带了笑意,恭声答道:“回娘娘的话,依着礼制陛下当歇在坤宁宫。” 陆芷点了点头:“礼不可废,今儿个虽是陛下的好日子,也是两位妹妹的好日子,但礼制毕竟是礼制,若是陛下头一天便坏了礼数,定会惹来非议,本宫身为皇后是不是该提醒陛下一声?” “娘娘说的极是。”冯嬷嬷行礼道:“撇开礼制不谈,无论两位娘娘是何出身、是否受陛下宠爱,只要是这后宫的人和事,娘娘都能管得,也当管得。” 陆芷点了点头:“冯嬷嬷说得极是,既然如此,便去请陛下吧。” 三位嬷嬷听得这话,二话没说,道了一声是,便齐齐朝外间走去。 待她们走后,春儿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当真要如此么?” 陆芷闻言抬眸看向窗外明月,而后长长叹了口气:“未出嫁之前,我躲着避着,那是因为有选择的可能。而如今我已无退路,那便只能去争去抢,再不济,也不能让人给踩到尘埃里去。” 言罢她收回目光看向春夏秋三人,一脸正色道:“你们亦是如此,在这宫中,你们忍了让了,别人不会说你谦逊只会觉得你无能,下次便会变本加厉欺你辱你。” 春夏秋三人闻言正色点头,将她的话牢牢记入心中。 陆芷见她们应了,略略放下心来,重新看向屋外,心头一片怅然。 她说那番话时,是那般自然,心头更是笃定,就好似早已见识过这宫中的一切一般。 熟悉到让她有些莫名。 嬷嬷们没过多久便回来了,上前回了话,说段弈再过一会便会回来,不会废了礼制。 陆芷点点头,顺口问了一句:“陛下如今是在哪位妹妹的宫里?” 冯嬷嬷听得这话,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了几分:“回娘娘的话,陛下不曾去哪个宾妃的宫里,而是让两位新妃作陪,与文武百官一道在后花园饮酒。” 陆芷愣了,让公孙雨和邱诗怡作陪在后花园与众人饮酒? 在今儿个日子里? 她的嘴角抽了抽:“从什么时候开始饮的?” 冯嬷嬷答道:“据老奴打探的消息,陛下为了表示对两位新妃的一视同仁,接了两位新妃之后便直接带去后花园,一直饮到现在,约莫近三个时辰了。” 陆芷的嘴角又抽了抽,三个时辰,文武百官这酒只怕已经喝到胆寒了。 段弈说是很快回来,但又过来半个时辰,外间才响起小福子熟悉的朗宣声:“陛下驾到!” 陆芷起了身,老老实实朝进来的段弈行了一礼:“臣妾参见陛下。” 似乎还不太适应陆芷的那一声臣妾,段弈深邃的眸子看着她顿了顿这才唤了一声:“平身。” 紧接着第二句便是:“你们都退下,外间候着吧。” 满屋子的人瞬间退了个干净,段弈来到桌旁,看着桌上的喜竹与合欢酒淡淡道:“朕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去唤。” 他的语声本就清冽,在这月凉如水的晚间,竟平白让陆芷给听出了几分怅然的味道来。 她以手掩唇轻咳一声:“臣妾不去请,陛下今日便不会来了么?” 段弈闻言回眸,深邃的眸子直视她的双眸,似乎要透过双眸看到她心头去一般。 陆芷静静的让他看着,过了一会,这才上前端起合欢酒,递给他一杯,而后轻叹一声:“你不必试探我,我……” “饮酒吧。” 似乎知晓她会说什么一般,段弈淡淡打断了她的话,端起酒杯与她手臂相交,便要饮酒。 陆芷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却是一恼,非但不饮还伸手拦下了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唤你,你不高兴。我唤了你,你又不高兴,你到底要如何?” 段弈闻言眸色顿时一沉:“我要如何,你当真不知么?” 陆芷梗着脖子看他:“当然不知,你又不曾说过。”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静默,互相看着,神色坚毅都是互不相让模样,好似一夜之间时光倒流,回到了幼时课堂,当年初见时的剑拔弩张。 半响,陆芷叹气,他与她似乎每每都是这样,不管开始是如何融洽,要不了多久就会变的争锋相对。 她移开目光,正欲退上一步好生同他说话,却突然眼前一黑,一个人影压了过来,而后唇上便是一片温热。 她被吻了,可吻的人显然有些暴戾,用了不少力气,按着她后脑勺的手几乎弄疼了她,他的唇在她唇上辗转,却似乎寻不到门道,更别说其他了。 片刻他又猛的放开她,狠狠看她一眼,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第218章:他的清白 段弈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陆芷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新床之上,默默的看着桌上的喜烛燃烧着,红色的蜡一点点流淌,烛火将喜烛一丝丝融化,而后越来越短。 春夏秋三人站在外间,面上皆是担忧,几次想要进去劝慰,却被三个嬷嬷给阻了。 冯嬷嬷摇了摇头,看了眼殿内,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招了招手,让春夏秋三人随着她往外走而去。 等陆芷回过神来,开口唤春夏秋三人进屋伺候的时候,却来了几个未曾见过的宫女,告知她,春夏秋三人被三个嬷嬷带出去谈话,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陆芷眨了眨眼,看了看殿外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声:“罢了。” 她这声轻叹实在太低,宫女们只听得低低喃语,想要询问却见她已经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便只得当做未闻,依着她的意思,伺候着沐浴洗漱,然后上榻休息了。 这一夜陆芷尽管无数次提醒自己,提醒自己的身份、处境,提醒自己不可多想、多求、多思,早就认了命的,又何必去在意、去纠缠…… 然而很多时候,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人的心思总是会显得特别敏感脆弱,又背道而驰。 心是心,思是思…… 所以她辗转难眠,理不清心头那些烦躁纷扰,而心,也无法全然接受脑中那些一遍又一遍告知自己的道理和缘由。 不管这一夜是如何辗转,翌日起榻,陆芷仍旧是云淡风轻,万事淡然模样,由着众人伺候她洗漱,为她梳妆,然后换上厚厚的隆重的皇后朝服,再由她们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坤宁宫。 今日是封后大典,见到段弈,陆芷微微福身礼数周到,语声淡然。 一声臣妾见过陛下,一声皇后免礼,语声一个比一个寡淡,一个比一个释然。 陆芷垂眸随着他朝前走着,一步一步十分用力,这些步子好似都是踏在她心上一般,从今往后她便是南齐的皇后,掌握这后宫,平衡这后宫,为他解决后顾之忧,三千粉黛,三千佳丽,她定会为他打理好,绝不让那些腌臜之事在她眼皮子底下重演。 所以,无关情爱,无关其它,她,只是皇后。 低头想着心思,下着决心的陆芷,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英俊,带着些许戾气的男子,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目光。 封后大典过后,陆芷又回到了坤宁宫,也不知道冯嬷嬷等人对春夏秋三人说了些什么,春儿、夏儿、秋儿三人一夜之间变得恪守礼数起来。 陆芷询问缘由,秋儿却吱吱呜呜道:“小……娘娘往后便能明白咱们的一片苦心了。” 陆芷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周围的人都在瞒着她什么,可仔细一想,却又理不出头绪来,再三询问无果之后,也只能作罢。 大婚之夜,段弈未曾歇在坤宁宫,这事已经满朝皆知,梁剑锋在封后大典结束之后,特意寻了机会跑来问她,是不是又伤了段弈,将他给激的拂袖离去了。 陆芷想了想,拂袖离去是真的,但又伤了他,这话该从何说起? 梁剑锋看着她的模样,无语了半响,最终泄气:“罢了,总归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情,咱们再急也是白操心,话说回来,若是一直不曾圆房,那朝中……” 听得圆房二字,陆芷红了面颊,她低了头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平常:“道理我都明白,我会做好一个皇后的本分的。” 梁剑锋看着她红通的面颊,听着她的话,想解释些什么,最终却忽的一笑什么都没说,而是对她道:“那下官等人就恭候皇后娘娘佳音了。” 梁剑锋走后,陆芷坐在宫中良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又下了决心要做一代名后,那么唤段弈前来圆房,帝后琴瑟和鸣这事,就是势在必行。 她看了看天色,看了看春夏秋三人,又看了看神色不动的冯嬷嬷等人,红唇张了又张,几次三番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冯嬷嬷三人与春儿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曾看到她的纠结与挣扎,没有人开口主动问上一句,更没有人提起段弈这个人来。 更不要说,主动去打听段弈昨儿个夜里是宿在在哪个宫中,陆芷又是为何一夜辗转难眠了。 陆芷有些泄气,挥了挥袖子:“关殿门,就寝。” 她没有注意到,平平常常的五个字,一向淡然的语气,今日却平添了一丝恼怒和委屈。 坤宁宫的殿门缓缓关上了,不远处的小道上,小福子看着紧闭的宫门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向一旁面色冷峻的段弈,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今日要歇在何处?” 段弈闻言回眸,深邃的眼眸带着些许冷光:“你觉得朕应该歇在何处?” 小福子想了想,一个大胆的念头跑了出来,他看向段弈,带着些许兴奋道:“要不,陛下今儿个歇在两位新妃的住处?” 小福子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兴致勃勃的为段弈解释道:“陛下,奴才是个宦官,在这后宫中长大,对后宫主子们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先皇后宫佳丽三千,有淡然的,有冷若冰霜的,可只要是个女子,都有嫉妒之心,陛下若是将歇在新妃处的消息传到了皇后娘娘耳中,她定然会嫉妒,这一嫉妒便会争宠,陛下就可得偿所愿了。” 他说的兴致勃勃,段弈却冷笑看他,小福子说完之后,一瞧他唇边冷笑,不由就结巴了:“奴……奴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段弈轻哼一声:“你说的没错,只是却弄错了人选,若是朕今日歇在新妃之处,芷儿定会觉得朕已失了清白,她唯一会做的事情不是嫉妒,而是与朕老死不相往来。” 言罢,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就寝乾清宫。” 小福子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在冷风中凌乱着:陛下……陛下的清白?这……这…… 第219章:恼羞成怒 翌日,邱诗怡与公孙雨前来给陆芷请安,冯嬷嬷为陆芷介绍二人的新身份,一个是怡妃,一个是雨妃。 冯嬷嬷笑着道:“两位娘娘皆是陛下昨儿个册封的。” 陆芷看着殿下的两人,心头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从前她们是瞧不上她的,而如今却不得不前来同她请安问好。 再者经过下毒一事,彼此心中皆明白,她们就算不是不死不休,也是个死敌,如今不过皆是蛰伏,比试耐心,看谁先能找到对方的把柄罢了。 陆芷扬了笑:“两位妹妹无需多礼,咱们皆是旧识,知根知底的。若是多礼反倒见外了。” 她这话让邱诗怡略略露出一丝冷笑,公孙雨反倒是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 言罢,顺着先前陆芷给赐的座就坐了下来。 邱诗怡见状面色变了变,也跟着坐了下来。 女人基本上都有这么一个本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场面话却能依旧说着,所以这头一回请安倒也不见冷场,口不对心的闲聊一会之后,陆芷打了个哈欠,公孙雨和邱诗怡便顺着退下了。 待二人离去,夏儿忍不住道:“若是奴婢记得不错,怡妃与雨妃不是闺中密友么?怎的今日看来二人关系却有些寡淡?” 陆芷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沉吟着:“她们二人似乎生了间隙,公孙雨也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不似从前那般无脑,任邱诗怡摆布。” 春儿嗯了一声,露了笑:“如此也好,娘娘可以省点心。” 陆芷有些不大习惯春夏秋三人唤她娘娘,听得这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一声娘娘说的是自己。 许是知晓南齐初立,朝堂不稳,邱诗怡与公孙雨每日前来请安,无论行事还是言语都是规规矩矩,与未出阁之前判若两人。 如此倒也过的平静。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陆芷说不在意便能不去在意的,比如说关于段弈在哪就寝的问题。 她不问不说不管,好似个局外人,可惜梁剑锋、鲁鑫一脉却由不得她装傻充愣,时不时会派人来提醒她一番,该圆房了。 陆芷逼的没法,主动问了一次段弈这些日子都在何处歇着,得到是他独自歇在乾清宫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段弈之事,任凭梁剑锋等如何暗示明示,外加催促,她都老脸皮厚一副全然不明白的模样。 如此这般又过一月,谢清带着段尘亲笔国书回来了。 这日陆芷躺在躺椅上看书,谢清飘然而至,瞧见是他,陆芷急忙起身将书丢至一旁,扬了笑脸:“大哥何时回来的?” 谢清笑了笑,随意在一旁坐下,抬眸扫了一眼周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们。 陆芷回身道:“你们先退下吧。” 她顿了顿又道:“将秋儿唤来。” 听得秋儿二字,谢清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随即神色如常。 待众人退下,陆芷与谢清并排坐着,向他询问这些日子是如何过的,秦岭一线如何了,国线可曾定下。 谢清淡淡答了,说到国线却是皱了皱眉:“段尘一直不认国线,坚持南齐乃是乱臣贼子,但却又默认了南齐的国号递了国书,着实不明白他如何想的。” 陆芷抿了抿唇:“他自幼便是个心思深沉的,他如何作想怕是除了他自己再无人可明了。” “他确实如此,但咱们南齐的陛下可简单的多。”谢清笑看着她:“依你之慧,总不会不明白他如何作想吧?” 听得这话,陆芷面颊微微泛红:“大哥这是来做说客了?” “算是吧。”谢清收了笑,正色道:“你与段弈之事不仅仅是你们的家事,更是国事。这宫中亦有段尘眼线,你们若是始终不迈出那一步,段尘便不会死心。” 陆芷垂眸不语。 谢清叹了口气又道:“撇开这些不谈,他的心思你当真不明白么?突逢大变又让出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坐的还岌岌可危,他殚精竭虑夜不能眠,此前我去见他,又比临走之时消瘦许多,他确实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陆芷闻言抬眸看他,面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谢清看她这般模样,眨了眨眼突然恍然大悟。 他轻笑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是太过畏缩,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你还不如大哥洒脱,再者那人也未必就会让你失望。大哥这把年纪仍愿为情走上一……” 谢清正说着,却突然闭了嘴,只一双眼睛看着陆芷。 陆芷顿时明了,转眸朝殿门看去,果然一会秋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陆芷朝着谢清笑的一脸狡邪:“大哥与我,不过百步与五十步罢了。” 谢清瞪她一眼恼羞成怒:“你莫要以为我不知晓,你之所以不催促他前来后宫,不是担心他对你的心意,更不是不愿与他圆房,你不过是怕,他一旦入了后宫,迫于朝堂压力不得不雨露均沾罢了。与其同他人分享,你宁愿如同现在这般谁也不曾得到,最起码你是特别的,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你。” 听得这话,陆芷周身一震,被激的忽的一下站起身来。 谢清见状,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见她重新坐下,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芷儿,不是世间所有男子都如你父亲一般薄情寡义,也不是都如段尘那般看似重情却野心至上屈于现实。我知晓,你身来遇父,初初动情又遇段尘,让你信他依赖他着实有些难度。” “但你不妨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是帝王,你已是他的皇后,再差又能差到何处去?与其这般慢慢渐行渐远,不如搏上一搏,最坏的结果不仍旧是渐行渐远么?” “你不接受,是最坏结果,接受还有一线可能。” 陆芷闻言低头不语,心头百转千回。 秋儿走到一旁看着她,静静的陪着。 谢清看了秋儿一眼,轻叹一声起身道:“我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晚间有宴,贺众将归来,你好生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