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侠骨柔情》 楔子 深夜的天空是黑暗的,没有任何光亮。 黑空下的大地却是有些萤火之光,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支支火把,穿行在道路上。 手持火把的是一群骑兵,他们队列整齐,披了满身黑色盔甲,沉默无言地骑着战马,安安静静,却又气势汹汹地走着,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粘了鲜血。 一马当先看似首领的那人脸上更是有一道血口,鲜血流下,经过嘴角,汇聚在下巴尖,有规律的滴下,落在马背上。 伤口很深,所以一定很疼,那首领却像丝毫不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甚至因为由于鲜血流在脸上而带来的瘙痒,还在脸上挠了挠,却是挠了满手的血。 他看了了看自己的手,血在微凉的火光下是黑色的,他眉头微皱,似乎很不喜欢这种黑色,所以他把手扬起来,想要借着众多火把的光,来看清鲜血该有的血红色。 天际间传来一阵光亮,他借着光看清了那股浓稠的红,觉得很满意,很安心,他胡乱擦了擦盔甲,把血都抹在了盔甲上面。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火把的光也没有这么明亮才是,他正想着,本来整齐有序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下,数百匹战马骚动不安,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他突然想到哪里不对劲,他抬起头,惊悚地发现头顶本来只有黑色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圆盘,圆盘很明亮,就像是减弱了光辉的太阳,又像是会发光的瞳孔,散发出刺眼的银光,注视着大地,注视着自己这百人的骑兵小队。 “这是什么?!”他惊问着,没人回答他,只有骑兵下马的声音,回头望去,有几个人已经匍匐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什么。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他有些恼怒,私自下马是军中大忌。 “将军,这是月!是月啊!”其中一人看到这顶光盘似乎很惧怕,哭喊道。 月?将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良久后,他忽然想起一个字眼,想起一个传说,想起一句话,他头皮发麻,可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唐国的军人,军人不应该贪生怕死,于是他脸色变得坚毅,他二话不说,拔出战刀,指向头顶的光盘,命令道:“怕什么!管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列阵!” …… 北方大草原。 空旷的草地上有数百顶帐篷,帐篷呈方圆之势围绕着中间那顶要比其他帐篷大上数分,看上去尊贵许多的金帐。 那顶帐篷的帐门突然掀开,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破旧棉衣,极其普通的老者。 “恭喜大汗!神月一出,大凉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其中一名老者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月盘,神色激动,有些颤抖地说道。 身着华服的大汗同样面露激动之色,他双手举向天空,似要拥抱着什么,双膝却是一弯,跪倒在地,他那双疲惫的眼睛留下两行清泪,嘴中默念道:“本王祖祖辈辈等了上千年啊,终于出现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朝着圆盘大喊道:“请月神指示大凉,助我大凉统一天下!” …… 中原,唐国。 一个看着像是落魄书生的年轻人坐在石桌旁,拿着酒壶看着天上的光盘紧皱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也许是喝晕了,也许只是一个不注意,他手上的酒壶倾斜,洒了一片酒水在石桌上。 他感受到酒水的洒去,忽然低下头,看着石桌上摊开的酒水上光盘朦胧的倒影,沉思片刻,忽而轻轻用手指一点,酒水上出现几道波纹,倒影更加朦胧不可见。 他松开眉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然后洒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天现灾月,灭世将临?” 随后他身形一转,也不知速度太快还是怎地,瞬间消失不见。 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万民恐慌。 次日,唐帝颁下宣文,称经道门证,此为月,月非灾月,乃是上天体桖凡间之苦,召吉月,以保天下平安。 皇帝的话是圣旨,是权威,百姓们当然愿意相信,只是还有些人半信半疑,可到了晚间月再现时,他们发现月光比昨夜要柔和多了,不再那么刺眼,所以他们最终还是相信了。 此后几百年来,人们习惯了月的存在,而且有它在,夜间行路时也方便了许多,甚至还遏制了不少夜间偷盗抢劫等不法之事,世人对月感恩戴德起来,还有一位才子号称与月对饮,写出了许多好诗良词,出了名气,被唐帝招去长安做了官,用他的话说,此乃因月得福。 人们越发赞美月亮,好像它一直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宝贝一样。 只是世人好像都刻意忘了那句流传了千年的预言。 天现灾月,灭世将临。 第一章 山下有城名临安 春际,大山,林中,万物复苏,百鸟齐鸣,混合着虫子的叫声,叽叽喳喳,甚是热闹。 林中有条小路,一个男子带着一个男孩一前一后闷声走着,男孩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副女子像,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不高不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男子则是长相普通,可也是五官端正,只是身形消瘦,让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的感觉。 两人眉目不似,却是一对父子,男子名黄裕,男孩名黄泉。黄裕手中拎着筐,里面装了对蜡烛和一些纸钱,如今正是清明时节,像是去祭奠故人。 “爹爹,娘亲是怎么死的。”黄泉打破沉默。 黄裕也不回头,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告诉你。” “噢,那什么时候才算长大?”黄泉继续问道。 “行冠礼之时。” “那么久啊…可是爹爹为什么一直都要瞒着我。” “你毕竟年岁尚小,这也是你娘亲的意思。”黄裕有些心不在焉。 黄泉有些难过,他低下头,不再说话,继续数自己的脚步,却一头撞在黄裕的身体上。 原来黄裕不知何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撞到自己的身体,突然神情严肃,道:“泉儿,近日你可觉得身体不适?” 黄泉心头一惊,心想难道自己的小秘密被爹爹发现了?他强行掩去内心的惊慌,自作镇定道:“哪有,泉儿身体好好的,可棒着呢,吃嘛嘛香!” 只是他这副样子哪里能瞒得过黄裕的眼睛,黄裕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一些的担心的神色,道:“如果没有那便好,但若是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要马上和我说。” 黄泉眨了眨他那双丹凤眼,道:“泉儿知道了。” 黄裕不再说话,他伸出手摸摸黄泉的头,然后牵住他的手,黄泉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父子俩相视一笑,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沉默,继续往前处走去。 不多时,两人便已出了林子,来到一片山谷。 春季的阳光很是温柔的照拂在山谷间,似乎在抚摸着遍地的花草,谷里有条小溪,潺潺的声音清晰入耳,溪旁有座坟,坟旁开满了花儿,数只蝴蝶在花丛中互相玩耍,斑斓的翅膀在阳光下更显鲜艳,还有些蜜蜂在采着花蜜,并没有理睬这对闯入的父子。 父子俩走到坟前,放下筐,男孩儿乖巧地取出里面的蜡烛,整齐的摆在碑前,然后望向父亲。黄泉的父亲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出神,黄泉摇了摇他的手,他这才醒过神来,从怀里取出火折子,一一将蜡烛点上。 “爹爹,娘亲她离开我们多久了?”黄泉望着摇曳的烛火,突然问道。 黄泉的父亲看了看天空,然后拿过一叠纸钱,点着,放在墓碑前,然后又取出一沓,一张一张的烧着,这才回答道:“十年。” 黄泉望着父亲的眼睛,虽然他对男女之间的情感该很是朦胧,可看着父亲有些黯淡的眼神,他的心也突然难受起来,于是他不再说话,默默拿过纸钱,学着父亲烧着。两人就这样沉默,从日出东方,直到日上高枝。 “泉儿,饿了吧?”黄泉的父亲看着黄泉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问道。 “爹爹,孩儿不饿。”黄泉懂事的说道。 他父亲笑了笑,说道:“走,咱们回家吃饭。” “嗯!”黄泉虽然嘴上说着不饿,可独自早就已经咕咕叫了,他爽快地答应一声,然后站起身来,主动拾起筐,带头走去。 黄裕苦笑的看着他,随后转头看向那座孤坟,说道:“咱们的儿子都十岁了,你可要保佑他啊。” 山谷很寂静,一股清风拂过,在花草上带起一阵波澜,黄裕有些发愣,看着波澜的花草,心底也起了波澜。 “爹爹,快走啊!”已经走远的黄泉回头大喊。黄泉这才醒过神,走过去,从黄泉怀里拿起筐,父子俩又像最初那样,一前一后朝家走去。 临安镇是坐落于天阴山下的一座小城。 城中人数不多,可若是赶上集会,附近一些城镇的居民都会赶来,就比如临安的传统,只有在清明节前后才会开办的“清明会”,才让小镇的街道甚是拥挤。 清明会的内容丰富,卖艺杂耍,卖衣卖物的都有,本地的生意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都把自家铺子的东西摆到街上来,卖力吆喝着,想趁着这些时日多挣一些银子,然后喝酒享乐去。 朱记铁匠铺的老板朱大勇便是这样想的,天色刚亮的时候他就把摊子给摆到街上,大声叫卖着,一大早被朱大勇叫醒的虎子睡眼朦胧地站在摊子旁,看着自己父亲的卖力劲,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道:“爹,可别那么快给卖完了,家里囤货可不多哩。” 朱大勇愣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怕个甚,好好看看爹爹怎么吆喝,等你长大了,这铺子就交给你哩。”朱大勇看着自己这唯一一个儿子,看着他慵懒得靠在摊子上,不免想到邻居黄裕家那儿子黄泉的懂事劲,难免有些生气,便不再看他,继续吆喝。 虎子听后,满脸不情愿的说:“俺才不要你这铺子,俺都跟泉哥儿说好了,长大要一起闯荡江湖呢!诶?泉哥儿哪去了,一早上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你黄叔带他去上坟去了,这个时候也该要回来了吧。”朱大勇把刚收的碎银子放在钱箱子哩,回答道。然后又接着说:“你爹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以后可别给俺乱跑,要是出了啥事,俺跟你娘可没法活哩。” “就不就不就不!”虎子吐着舌头摆着鬼脸。 “你个龟儿子,敢不听话我打死你。”朱大勇扬起手就要打虎子屁股。虎子见状不妙,连连躲开,一边躲还一边喊娘亲救命。果然,朱大勇还没碰到虎子,身后门房里就传来一声咆哮:“朱大勇!你敢动虎子一根汗毛,老娘就跟你拼了!” 朱大勇听见咆哮,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再有动作,更不管街上行人看热闹的目光,想着反正镇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怕老婆,无妨无妨,一转头便吆喝去了。 虎子得意的看着他爹,心里却是想着这都午时了,泉哥儿怎么还不回来,约好了下午上山玩去的。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铺子旁搜寻着人群。不多时,熙攘的行人里出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虎子一眼便看到,确认是黄家父子时,欢快的跑过去,一把拽住黄泉的胳膊,然后看着黄裕礼貌地说:“黄叔,俺娘说你今天来不及做饭,就多做了些饭菜,让你和泉哥儿到我家吃饭哩。”说完对黄泉眨眨眼。 黄裕笑着看这个比同龄人要壮硕些的孩子,也不客气,说:“如此甚好,劳烦你母亲了。” “不劳烦不劳烦,正巧爹爹他今天赚了不少银子,想找人喝酒庆祝呢。”虎子笑嘻嘻的说。 不远的朱大勇听到他们说话,连忙打了声招呼:“黄老弟回来啦,快快快,俺这就把摊子给收了,回屋喝酒去。”说完直接把所剩无几的铁器一卷,直奔屋内。 黄裕也不废话,便也随后跟了进去。 虎子倒不急,他伸手拽住黄泉的步子,朝他挤了挤眼睛,说:“泉哥儿,昨日约好下午去山上的话还算不算数,山上的小白都要想咱们了,它每天一个人在山上,一定寂寞死了。” 黄泉斜眼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是怕小白寂寞?我猜你是又嘴馋了吧。” 虎子仿佛被拆穿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搓着手,也不说话。 黄泉看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滑稽好笑,心中转念一想,不再调侃他,道:“当然了,去是要去的,不过……” “不过什么?”虎子听到泉哥儿答应了,一丝喜色浮现于面,可偏偏黄泉又卖了个关子,似要提条件,于是他抬起头,急促催问道。 “不过你要把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那本书都给背下来,一个字也不能落哦。”黄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模样甚是可爱。 “啊?”虎子拉下脸,发起了牢骚:“俺说泉哥儿,从六岁开始你就让俺背那些破书,少说也有几十本了,也没看出来有啥用,你看看,俺还是俺,上次先生考核成绩,俺不还是倒数第一!” 黄泉摇了摇头,道:“我爹说了,让我读那些书肯定会有用处,先生不也是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再说了,就算先生他喜欢吹牛,我爹的话你总该信吧。” 虎子低头想了想,黄叔叔可是有大学问的人,于是他妥协道:“好吧好吧,不过那书明天再背给你听,俺连打开都没打开呢。” 黄泉有些无奈,他道:“明天一早就要背给我听。” “那下午还去不?” “去去去,去还不成吗。” “好嘞,走,进屋吃饭去。”说完,虎子面带喜色,拉着黄泉往屋内走去。 “开饭啦!”随着虎子他娘端上桌子的最后一盘青椒肉丝,老的少的纷纷入座,朱大勇更是打开了酒坛,闻着四溢的酒香陶醉的眯上了眼睛,一副若是不醉便不罢休的模样。 虎子和黄泉摆好碗筷,放好了杯子,朱大勇迫不及待的倒上了酒,一桌家常便饭就这样开始了。 黄泉是真的饿了,虽然经常在虎子家吃饭,可虎子他娘的手艺着实是不错,闻着便让他口水直流,连忙向虎子他娘道了声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虎子也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碗筷不甘示弱,两人以风卷残云之势扒完了两碗饭,惹得虎子他娘连说慢些。 “娘,俺吃完了,爹,你陪黄叔喝着,俺和泉哥儿说好要出去玩耍哩。”虎子吃完了饭,急切说道。 朱大勇喝的已经有些上头,笑骂道:“臭小子,整天就知道玩耍,快滚快滚。” 虎子他娘白了他一眼:“哪有这样跟儿子说话的。”转而又宠溺地看向虎子,道:“去玩吧,要小心些,早点回来。” “知道啦。”虎子向他爹做了鬼脸,黄泉还没跟他爹打声招呼,就被他拉了出去。然后还在黄泉目瞪口呆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烧鸡,两人向天阴山的方向跑去,也不管身后朱大勇的咆哮:“老子的鸡呢!” 天阴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坐落在唐国北部的山脉,绵延数千里,横跨在中原与草原之间,分开了唐国与大凉,与其说它是山脉,倒不如说它是天险。 望山跑死马,虽然临安镇就在天阴山脚下,可两个少年走了许久才走到山下,到了山下,两人并没有走那条寻常走的山路,而是在另一处寻觅了一个被杂草隐蔽的小道,钻了进去。 小道虽不宽敞,但两个少年前后行走倒也富余,走了一小会儿,黄泉停下脚步,虎子也随之停下,黄泉不紧不慢的摘下一片树叶,折起,放在唇边一吹,尖锐的声音划破山间,回荡不息。做完这些事后,两人便原地坐下,似乎在等待着谁。 不一会,虎子笑嘻嘻的指着远处,连道来了来了。黄泉顺着虎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那处骚动的树丛,他站身起来,招了招手。 “哇呜~”随着一声啼叫,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树上落下,飞奔而来,站在两人面前,原来是一只白猿,此时看着两人正兴奋的挠着腮。 原来小白就是这只白猿,别看白猿名叫小白,此名只是虎子见色而起,寻常人听见还以为是小狗小猫。可这却是忽略了大小,白猿身体硕大,若真计较起来,恐怕比黄泉和虎子加起来还高。 “小白,你这次来的慢了一些。”黄泉笑着看着它。虎子则是傻笑地摸着白猿的毛发,显得很是熟悉。小白竟是能听懂人言,不满地呜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指在虎子怀里一挑,把烧鸡给挑了出来,满脸幸福地吃起来。 黄泉看着它的吃相,心想它每次吃烧鸡时都是如此,不免笑出声来。 小白倒不在乎这些,它吞下最后一块鸡肉,把骨头一扔,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掌,然后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他们爬上来。 黄泉及虎子早就对小白的这个动作会领于心,迅速的爬了上去。 小白见他俩抓稳之后,后脚猛然发力,在两个孩子的惊呼声中飞快的朝树丛中钻去。 第二章 龙脊峰上藏玉液 天阴山中有一峰,因峰长,一面皆悬崖,似龙脊,则被称为龙脊峰。 此时小白便是带着黄泉和虎子去往龙脊峰,黄泉在小白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可总觉得比往日要慢了些,待不多时两人一兽到达龙脊峰,虎子像以往那般跳下,飞奔向一块大石处,黄泉则是不紧不慢,然而他脚刚落地,便听虎子啊的一声惊叫,飞快地跑了回来,黄泉连忙拉住他:“怎么了?” 虎子也不答话,瑟瑟发抖地指着石头处,黄泉定睛看去,只是啥也没见着,好端端的一块石头如往常那般立在那里。 黄泉虽小,心思却是细腻,他知虎子平日里胆大,此时如此惊吓,其中必有蹊跷。 这里是小白的地盘,黄泉带着疑问看向小白,小白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耻笑一声,然后大阔步的走到大石后面,片刻后竟是拎出一条大蛇出来,此蛇足有成人小腿那般粗细,长满褐色花纹的灰色身子耸拉在小白手里,还有一截拖在地上,原来是只死蟒。 虎子一见是只死物,好生羞愧,随即又挺起胸膛,似怕掉了面子,道:“我才没怕,我…我是想拉泉哥儿去看看!” 黄泉捂嘴偷笑,倒也不拆穿,可小白却不给他面子,粗壮的手臂一抖,硬是将死蟒庞大的身躯给扔了过来,正落在虎子脚下。 虎子哇的一声,吓得跳起,连忙躲进黄泉身后。 黄泉这才嗔怪地看了小白一眼,他知它并无恶意,倒没责备。 他想到小白今日的异常,检查似的看着小白的身体,果然在它后腿处发现了一些血迹,担心问道:“你受伤了?” 白猿将手遮掩了伤口处,又摇了摇头,似在说着不碍事。随后又生龙活虎地摆弄着死蟒。 黄泉见它这副模样,便不再担心,道:“小白你为了这宝贝,倒也是麻烦不断。”他走近大石,拍了拍,一角的烂缺处正散发着温暖的光华,照在黄泉的手上,让黄泉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虎子也跟了过来,虽然小白经常带他们来这儿,可他仍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看着大石, 然后又不知为何,可怜兮兮地看向小白。 这一幕被黄泉看在眼里,他白了虎子一眼,心想那东西喝多了对身体是好是坏还难说,自己这些天有些浑身乏力,手脚有些提不起来劲。而且他总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些不对劲,时而觉得肿胀,像是有很多东西要从脑海深处钻出来,他问过虎子,虎子却说自己越喝越觉得体壮,这让他很奇怪,也难免隐隐有些担心,怕是有些副作用。 只是他想了想那东西的味道,自己虽不是贪吃之人,可那味道真的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小白读懂了虎子的眼神,它上前一步,挪开大石,大石下面却是露出一个洞。 洞是浅洞,约莫深三尺有余,洞壁光滑,像是铺了一层玉,温暖的光华散发而出,仔细一看,洞里有着一汪水。 水不是清水,而是与玉一般颜色,称之为玉色的水,水很粘稠,移开的大石的动静也没让它起一丝波澜,像是玉液一般。 一股浓香四溢,仿佛整个山间都被香味笼罩,一旁的鸟儿飞扑过来,似乎想要饮一口,却是被小白挥挥手给赶了去。山下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却是被小白的一声怒吼给吓的不敢出声。 两个少年才不管这些,他们看着玉液早已口水直流,小白摘下两片叶子,黄泉和虎子帮忙给折成杯状,一人舀了大约三滴,然后迫不及待地倒入嘴中,顿时两人觉得香气在嘴中弥漫,香甜却不腻,清凉可口。可下腹时却又犹如一股温水,从喉间直到腹部都暖暖的,然后渐渐蔓延至全身,让人舒爽无比。 虽然玉液很好喝,可两人不敢多喝,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小白不让。 当年他和虎子来山中玩耍,不想玩的忘情,跑的远了,忘了来路,迷了方向。 二人转了许久也没找到出路,当时天色将黑,周围已经有些发亮地眸子,只待天黑之时便要将两个小孩变成腹中餐。 正当野兽蠢蠢欲动之际,也不知哪里跳下一只白猿,怒啸一声,吓跑一些胆小的野兽,还有些胆儿肥的则被它撕成两半,消除了危机,然后掳起两人,奔去。 只是可怜黄泉和虎子已被吓破了胆,以为白猿只是来抢食的,闭上眼睛等死了。 等他们睁开眼睛时,却发觉已经到了山外,这才明白白猿是为了救他们。两人回去后却不敢向大人说起此事,只是次日带了些烧鸡想要报答恩情,后来两人一兽越发熟络,也知道了小白守护的着宝贝。 小白拿出玉液给他们喝,两人只当是天上神物,不似凡间的味道,因为有些贪口,还想再来几滴,可小白却是要发怒,两只大手紧紧挡住洞口,不让他们靠近,惹得虎子平日里直骂小白小气。 可他们虽小,可也深知怀玉其罪的道理,与小白相会玩耍的时候也更加谨慎,共同守护着这犹如神物的玉液。 一来,这是件很刺激的事情。 二来,包含着一些纯真的私欲。 太阳还高高挂起,时候尚早。黄泉和虎子便在山上玩耍,小白则是躺在大石旁,看着他们,拍着肚皮,悠闲的晒着太阳,好似在欣赏两个少年的活泼身姿。玩的累了,两人便躺在小白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趣事。 小白很专注的听着,一边拿出新鲜的山果与他们吃,偶尔发出一声嗤笑,待他们说的累了,头一歪睡着时,小白也不打扰,甚至还将两人搂在臂弯,生怕他们着凉似的,说不出的温馨,谈不出的怪异。假使有外人看见这一幕场景,定会惊得掉了下巴。 不觉间,已将近傍晚时分。 黄泉揉揉眼,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时候不早,喊醒虎子。 小白知道他们要回去了,也不需要两人知会,示意两人坐到自己背上,像来时那样,直至将两人送出天阴山。 两人有些不舍,毕竟相处久了,小白更是愿意分享自己的宝贝给他们,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去。 小白则是直到看到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有些失落地啼叫一声,回头钻进深山。 它,大概是孤独的吧。 黄泉和虎子走在街上,经历了一天热闹的大街有些狼藉,只待来日清早由专人打扫。 两人的家并不远,也只是隔了几道门,两人互相道别后,黄泉看着他进入家门,自己则也走向自家铺子。 数十年前黄裕抱着还在襁褓中的黄泉来到临安时,便是买下了这间门铺,黄裕将其打理一番后,开起了字画铺。 字画本是很难卖的东西,不过黄裕的字倒是一流,在镇子里也是有了些名气,达官贵人总愿请他写上几幅对联或者牌匾挂在自家,可黄裕却很少提笔,唐人尚武,却也尊重文人,倒也没人强求他,只是提笔少了,银子自然也少了,虽然写得一手受欢迎的好字,但家里的日子只能算是自给自足,更谈不上富裕。 黄泉迈过门槛,走近屋里,看见父亲铺好了宣纸,正要磨墨,似要写上几笔字。黄泉走上去,接过墨砚,开始替父亲磨墨。 黄裕见他回来,也没问他去了哪里,只是看着他袖间粘的几根白毛,若有所思。 “爹爹,咱们可以不搬走吗?”黄泉突然停了下来,问道。 “不能。”黄裕头也不抬。 “为什么?” “这其中缘由,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可我自小在这里长大,与虎子情深意重,虎子视我如同亲生兄弟,小时候别家小孩骂我没娘,只有虎子愿意帮我,我受了欺负,也只有虎子愿意帮我出头,更何况小白……”黄泉自知失言,突然住嘴。 黄裕抬起头,看了看他,道:“我答应过你娘要给你平静的生活,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自然不能平静,至于虎子,以后你可以回来看他。” “可…”黄泉还想说些什么,可黄裕却打断他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益,去把锅里的饭菜端出来,先吃饭。” 饭桌,黄泉想着以后就要远离虎子,离开小白,心中便犹如压上了千斤石头,虎子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难过到哪里去。想罢,黄泉欲言,黄裕却皱了皱眉头,不给他机会,道:“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那本书,你可全部记住了?” “记住了。” “有何体会?” “晦涩难懂,只记住了内容,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黄泉眼睛转了转,说了谎。 黄裕并没有怀疑,道:“如此便好了,这些年每日让你读书,倒也有了上百卷,书中自然有些大道理,以后慢慢体会便是。我在你床头又放了本,吃完便去读吧。” “孩儿知道了。” “读乏了可以把字练一练。” “是。” 第三章 铁匠铺前有麻烦 …… 一夜无话。 早上约莫日头刚升起,黄泉便早早的起了床,喝了碗稀饭,他打开门,山城中的人勤快,街上大多铺子都已开了门,黄泉向朱大勇道了声早,心想此时虎子应该还在呼呼大睡,便笑了笑,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便拿起父亲昨晚给他的那本无名书,不管门外的嘈杂,坐在门槛上读了起来,倒也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风范。 黄裕看着自家儿子晨读,眼神有些复杂,随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以往的明亮,仿佛抛去了一切杂念,随后提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 “爹爹,快出来,虎子家出事了!”黄裕洋洋洒洒的一页还没写完,就听到黄泉惊喊起来。 他放下笔,匆忙走到门前,定睛望去,数十人围住了朱大勇家的门铺,他们手里或拿着剑,或提着刀,为首一人则持着双锤,朱大勇在和他们争论着什么。只是片刻,为首那人似乎不再耐烦,一脚便踹中朱大勇的小腹,把朱大勇踹飞了出去,如虾米状卧在地上起不来,如此以来便引起众人围观。 此时本是嘈杂的市集顿时鸦雀无声,一边吵闹的怀中孩童被他母亲捂住了嘴巴,生怕受了无妄之灾,只有朱大勇媳妇哭喊着蹲在旁边,被吵醒的虎子呆呆的站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可那持锤大汉依旧不依不挠,单手抡起一锤,就要往朱大勇身上砸去。 黄泉哪能坐视不管,朱大勇平日里对他犹如像对待虎子那般好,拳头紧握,就要前去阻拦。 黄裕拉住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别冲动,自己则走上前去,阻住了要挥下锤子的大汉,这才拱了拱手,温声道:“各位好汉,有话好说,切莫别伤了人。” 那大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片刻后轻虐道:“哪里来的书生,大爷办事要你来管?” 黄裕听后也不生气,道:“管不管是一回事,只是觉得诸位英雄面生,不知各位从何而来,所谓何事?” “大爷的名讳不需要说与你听,你只要知道我们是金沙门的人,来此是要收些费用,以后好保镇子里的门铺平安!”那为首的大汉道。 朱大勇听后大怒,也不管腹中疼痛,猛地坐起:“俺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需要交银子求得保护的说法,再说俺也不需要你们这些恶徒保护,就算出了事,自然由官府来为俺做主,哪里轮得到你们!” “官府?”那大汉哈哈大笑:“我金沙门可是在朝廷府衙中入了籍册的正当门派,不瞒你说,这次正是县太爷觉得县衙人手不够,不足以保护你们这些商铺的安全,才前去委托我们门主,请求我金沙门出些力来保护你们,你若是想去告官,那就自便吧。” “这……这……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朱大勇悲愤道,可那脚力道实在不轻,又是踹在小腹上,疼得他站不起身来。 黄裕皱了皱眉头,心想自从数十年前朝廷清洗江湖之后,唐国的门派便要入了当地的官方籍册才能立派,于是一些地方便有了府衙与门派互相勾结欺压百姓的事情,刚刚告老还乡的刘大人清明无比,以前从未做过这档子事,没想来了一个外地的官员补充空缺,刚上任不足两个月,便做了这等龌蹉事情。 黄裕想到这里,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心头盘算了一下,直言道:“不知贵门要多少银子才肯罢休?” “不多不多,二十两,保你平安一个月!”那大汉大笑一声,心想算是碰到一个识时务的人。 “二十两!”虎子他娘惊呼。二十两,这可是普通家庭大半年的柴米油盐钱! 大汉冷冷地看着她,撇了撇嘴,道:“怎么,还嫌多?隔壁县城可是要收三十两,我们门主和县太爷体桖民情,二十两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仁至义尽?你们好不讲道理!每月二十两还不如要了俺的命,打死俺俺都不给!”朱大勇气愤道。 “你以为我不敢?”持锤大汉拨开黄裕,大步走到朱大勇面前,冷笑的看着朱大勇,抡起大锤,往下砸去。 可锤子只砸到一半,忽然被一股大力阻住,再也压不下去,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孩硬生生用双手拦住了!那不是先前愣住的朱大勇家的儿子吗?持锤大汉心惊,自己虽然算不得高手,但也修了真气,也算入了三品,这一锤由上而下,又动用了些许真气,怎么会被一个屁大小子给拦住? 他无法接受,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于是他左手又动,用尽全力,横挥而出,这一锤足有几百斤之力,一般成年人若是受了这一锤,当场就要吐血受伤甚至丧命,更别提对方只是一个孩子?当真是好狠的心。 黄泉在旁心惊胆颤,他和虎子情似亲兄弟,那人要虎子的命,和要自己的命有什么区别?他突然觉得腹部涌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很奇怪,像是和喝下玉液的那种暖意一样的感觉,可却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这股暖流不再暖人心脾,而是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黄泉忽然明白虎子为何能拦下大汉那一锤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得到。 可那暖流将要在身体里的顺着某条路径游走时,却忽然像是被什么阻拦住似的,接着黄泉就感觉到胸口猛然一痛,竟是吐出一口血来,全身动弹不得,他茫然,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大汉横出的那一锤。 黄泉身体的变化只在一瞬之间,那大汉的锤子就要砸到虎子身上,虎子面容惊惧,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挡,整个人却是横飞出去,竟是将墙面都撞出一丝丝裂缝,虎子他娘看到这一部,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黄泉瘫坐在地上,这一锤挨个落实,虎子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他很慌,很气,很愤怒,可他身体哪怕连个小指头都动不了,哪怕连话都说不出口,他看向虎子落在地上的地方,他睚眦目裂。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虎子像个没事人似的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持锤大汉,眼神渐渐由迷茫变为凶恶,似乎下一秒便要生吃了他。 持锤大汉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如果第一锤他只用了五成力的话,那么第二锤他已经出了十成十的力量,可为什么这个孩子依然安然无恙,这个孩子究竟是谁,为什么那么强大,自己勤学苦练二十年的武功,为什么还比不上一个孩子,莫非他是一个天才?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 持锤大汉很不理解,可他哪里还顾得这些,因为就在此时,虎子已经蛮不讲理的冲到大汉面前,一拳打在大汉的小腹上,大汉阻挡不急,连忙调动真气于小腹,硬要扛了这一拳。 可他仓促之间调动的真气完全抵挡不住虎子的拳头,甚至连缓解的作用都没起到,便被瞬间打散,大汉更是生生被打飞出去,撞到了几个喽啰,才止了倒飞之势。 虎子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想来刚才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伤势,之后又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牵动了伤势,嘴角流出血来。 “儿……儿子?”本来已经吓愣住的朱大勇醒过神来,自家虎子怎么会如此厉害,那大汉八尺身高,怎么就被只到他腰间的儿子一拳打飞了?可虎子再是谜,那也是他的亲骨肉,他看到虎子嘴角流出鲜血,很担心。 “爹爹,俺没事,就是有点累……”虎子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可身体却颤颤巍巍,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虎子!”朱大勇叫道,随后求助般的看向黄裕。 黄裕一直在看着这一切,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异状,他低头想了想,想到黄泉和虎子没过几日都要神秘兮兮地出门一趟,想到黄泉袖间斩的白毛,若有所思,此时虎子的晕厥将他拉过神来,他快步走近虎子,拿过他充满巨大力量的小手,把了把脉,然后摇摇头,示意朱大勇不用担心。 朱大勇知晓黄裕除了不会武功,其他几乎样样精通,医术更是可圈可点,既然黄裕示意自己虎子没事,虎子就不会有什么事,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却是恶狠狠地看向那个被虎子打飞出去的大汉。 那大汉此时艰难地坐了起来,他脸色潮红,一看就是受了严重的内伤的缘故,他迎着朱大勇的眼神,却是看到已经倒在朱大勇怀里的虎子,眼神比朱大勇还要凶狠几分,虚弱道:“居然……居然敢打伤大爷,今天这事还真算没完了。”随后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喽啰。命令道:“愣什么?他娘的给老子上啊,打!打死这家人!” 那群喽啰本来还在吃惊于那个孩子居然把自家堂主给打趴了,要知道,堂主他可是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啊。可此时听到堂主的命令,终究是不敢违抗,看到那孩子已经昏厥过去,更是安心,提着武器便要上前。 眼看一伙人就要接近朱大勇一家子,可真的就没人管吗? 突然,“等等!”裁缝铺的刘掌柜在旁望了许久,起先吃惊于朱大勇家的虎子,此时终于看不下去,大声呵斥道:“你们人多,欺负他们算什么本事,你一个武林帮派的堂主,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死手?!现在被人打趴下了,还不服气?想人多欺负人少,问问俺们这些街坊们,各位乡亲父老,你们说是不是!” “不错,想动他们一根汗毛,问问我这锅铲子先!”对面卖包子的徐大娘也站了出来。 “有理有理,算上俺一个!”这是隔壁的老王。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镇民们终于不再沉默,自发加入,有的人拿起了扫帚,有的人就地拾起了一块板砖,徐大娘家的七八岁大的小子本来趴在屋顶上看着热闹,此时却是拿起他那不离手的弹弓,沉默地瞄准了持锤大汉的头。 那伙人看着众人愤怒的身躯,不敢动弹,本以为跟着堂主来收保护费是件耍威风的事情,可谁能料到堂主竟然被一个孩子给趴了,此时更是犯了众怒,纵使自己会些武功,可双拳也难敌四手,更何况传闻板砖还能破武功呢,那拿剑的男子看了看人群中拿着板砖的青壮男人,畏惧地想到,随后开始瑟瑟发抖,更是后悔来此一遭。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同门,一个个皆面带惧色,那平时爱耍威风的老李,裤裆上居然有些水迹,哈!定是尿了裤子! 持锤大汉艰难地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他直视朱大勇,咬着牙道:“朱老板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今日……今日便饶了你们一次!”他指向抱着虎子苦苦思索着什么的黄裕:“还有你,好自为之吧!我们撤!” 那伙喽啰早就吓破了胆子,此时听见堂主的命令,哪里还有逗留的道理,其中两人架着持锤大汉,就要往回走。 第四章 新任县令好嚣张 “刘堂主请止步。”持锤大汉刚要转身,听见有人喊自己,疑惑看去,原来人群不知何时被一顶官轿分开,里面下来一位青黄面色,小眼鼠须,身着绿色官袍,头顶官帽,腰持官带的猥琐之人,正是县太爷吴万进。与吴万进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身穿灰衫的中年人,这人口鼻方正,只是左脸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刘堂主眼光一凝,脸上露出激动之色,拱了拱手道:“参见吴大人!门主!”后方数十人皆异口同声道:“参见吴大人!参见门主!” 原来来人正是新上任不久的县太爷吴万进,和那金沙门的徐门主。 吴万进点了点头,那被唤作门主的中年人则是理都不理他们,只是对吴万进说道:“在下门人办事不利,让吴大人见笑了。” 那吴万进撇了撇嘴,道:“怪不得怪不得,以前的刘大人天性温和,对百姓疏于管教,给这些人养了个贱脾气,不知你我好意,如今县衙缺些人手,以后便委托徐老弟帮帮忙,好好照看这些商铺,免得他们被强盗小偷弄走了银子,再来县衙喊冤,那本官到时可是要责问徐门主了。” 吴万进环视了一下周围百姓,突然提高了嗓音:“当然了,我也不能让你门内兄弟白白忙活,你自可收些银子当做辛苦费,若是有哪些刁民不服气,知会本官一声,本官自然会好好管教他!”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朱大勇一眼,朱大勇有些畏惧地躲闪开眼神。 “吴大人还请放心,我金沙门当出全力。”徐门主道,他看了看昏厥的虎子,皱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此一遭,本是群愤激昂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唐律严格,以下犯上可是重罪,视情节轻的要遭受牢狱之灾,重则要发配边疆,没人敢冒这个险,许多人放下了手中的事物,徐大娘家的那小子则又收起了弹弓,下了房檐躲进了屋里去。 朱大勇见大伙儿都闭了口,显得有些无助,道:“大人,此事不妥啊!俺这小户生意每月最多赚些十几两碎银子,若是交了上去,入不敷出,你可让俺这一家人如何生计。” “不打紧不打紧,”吴万进狞笑道:“朱掌柜若是觉得辛苦,大不了入我那县牢,本官包你吃住,你若是担心妻儿,也无妨,自可一块搬去,本官定不会亏待你这一家子!” “狗官!你!”朱大勇再也忍无可忍,将自跳起,指向吴万进。 “朱大勇,你居然敢骂本官?真是好胆!来人,把他拿下!”吴万进听见这等草民居然骂自己,他平日里本就嚣张跋扈,只有自己骂别人的份,此时哪还能忍得住,大手一挥,就要让身后的衙役去教训他。 然而那徐门主却是扬扬手,示意吴万进身后的衙役不要动,然后看向朱大勇,道:“朱老板是吧?今日多有得罪。” 朱大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搭话。 徐门主仿佛并不在意,接着说道:“朱老板若是觉得收的银钱太多,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 朱大勇狐疑地看着他,道:“什么交易?” 徐门主笑了笑,道:“你儿子天赋秉异,根骨很好,让我起了爱才之心,今日你让我把你儿子带回去,收作徒弟,此后每月我便不收你银钱,还会让我门人保护你的铺子,这样一来,你儿子在我手下能学到武功,也免除了银钱,岂不是一举两得,您看如何?” 朱大勇皱眉,这无异于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可他看了看那伙金沙门的喽啰,道:“门主的好意俺心领了,只是……” “只是什么?”徐门主觉得他没有理由不答应此事,疑惑问道。 朱大勇直起身来,眼神坚定,老实说道道:“第一,俺就这一个儿子,俺不想让他学武功,只想让他平安。”他看了看虎子,心想老朱家从来就没出过入了品的武者,自己这儿子明显有啥秘密,这姓徐的能安了好心?于是他咬咬牙,接着道:“第二,俺老朱家在这小小临安活了十几代人,从来没出过恶徒之辈,你们那啥金沙门看着实在不像是一个好地方,俺怕俺儿子学坏。” 徐门主听了朱大勇的回答,冷哼一声,眼中已是隐隐有了怒气,道:“那既然如此,朱老板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他退后一步,退至吴万进身后,伸出右手,示意吴万进请便。 吴万进冷笑一声,道:“朱老板真是不识趣,徐门主怎么也是二品高手,你这儿子厉害是不假,可由徐门主调教他岂不是绰绰有余?” 朱大勇恨透了这个罪魁祸首,怎能会给他好脸色,怒哼一声,道:“俺朱家的事轮不到你这狗官来管。” “好哇,朱大勇,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吴万进气极:“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这个刁民!” 可他的话刚落音,朱大勇已经先发制人,他怒吼一声,再也不愿受这等子鸟气,黄裕拦也拦不住,朱大勇举起拳头,一拳就要轰向吴万进的面门。 眼看朱大勇的拳头越来越近,吴万进吓得面容失色,闭上眼睛。 然而拳头未到,便被一只大手给握了住,原来是站在吴万进身后的徐门主出手了。 朱大勇虽说不会武功,但是常年打铁,倒也练就了不小的力气,此时含恨出手,力气更是比平时大了几分,然而那徐门主冷哼一声,只是一只手便握住了他的拳头,却纹丝未动,另一只手反手一抽,抽在朱大勇脸上,如此身高八尺,体重一两百斤的汉子竟被硬生生地抽飞起来,重重落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珠泛白,不省人事。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叹这徐姓门主好大的力气,不少人已经渐渐开始退缩,那抱孩子的夫人早已退回门去。 第五章 一物自有一物降 黄泉本来被身体的痛苦所折磨,努力得平静了良久,身体的不适感才渐渐消退,他睁开眼睛,恰巧看见朱大勇被打飞的一幕,他发指眦裂,紧紧盯着那金沙门的徐门主,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他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恼怒,可他毕竟年岁尚小,有胆量,却没虎子那般的力气。 他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身体可以受自己控制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走到黄裕身边,担忧的看了虎子一眼,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黄裕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一幕恰巧被方才吓得面如土色,此时恢复如常的吴知县看在眼里,他露出轻虐之色,仿佛刚刚发现黄裕的样子,道:“呦,黄先生也在这里,怎么,黄先生一向自视清高,不把这世俗之事放在眼里,今日却是要破了例,想管一管本官行事?” 黄裕平静地看着他,内心却是有些急切,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无奈道:“大人行事,草民自然不敢过问。” 吴万进讥讽之色更浓,扭头问向他身后头戴师爷帽的人:“师爷,依唐律,公然对朝廷命官行凶,罪当几何?” 那师爷看着朱大勇一家,有些于心不忍,答道:“大人,初犯者,杖二十以警示即可。” 吴万进瞥了瞥他,心想刘老头的旧羽应该早些换去才好,只是毕竟是个师爷,也得给些面子才是,随后他大声道:“朱大勇对本官行凶,有目共睹,铁证如山,只是本官心善,念他是初犯,杖二十便把此事了去,来人啊,给我打!” 吴知县一声令下,身后便站出几个手持铁杖的衙役,将朱大勇翻了个背朝天,便要行杖。朱大勇本就身受重伤,若是硬生生扛了这二十杖子,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黄泉终究不能坐视不理,他急切地拽了拽父亲的衣袖,然而黄裕则是毫无反应,他心中对父亲开始失望,对自己一向的言听计从开始产生怀疑,他看了看虎子的模样,心中一痛,突而想起早年读到的一句话,看着父亲,看着这个教会自己道理的人,更加心痛。 君子以义为质,得之则重,失之则轻。 于是他抬脚往前站了一步,大喝道:“等等!” 衙役下意识地停下动作,看向吴知县,吴万进则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黄泉,嘲声道:“小毛娃子,你父亲都不敢出声,你小小年纪,胆量倒是十足,只是未免有些螳臂当车?” 黄泉此时却是相当平静,躬身作辑,道:“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朱叔叔是个粗人,您又何必与朱叔叔计较,朱叔叔这副身躯又如何经得动那二十杖子?大人不如就此罢去,就算是做了桩好事,想来以后朱叔叔家念及恩情,自会报答大人。” 吴万进听言,嘲讽之意更显,道:“嚯,好一个嘴齿伶俐的小子,只是本官做事岂能由你来管,念你只是孩童,本官便不与你计较,快快退到你父亲身后去,免得到时血溅了一身,吓破了胆子。”随后看向衙役:“愣什么,给我打!” 那些衙役听见命令,哪敢再耽搁,作势要打。 “且慢!”黄泉急切出声,他抿了抿唇,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道:“大人,黄泉甘愿替朱叔叔受罚,要打便打我吧!” 黄裕站着,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儿子,心想这性子倒是随了他娘亲,也不知以后是好是坏,随后他叹了口气,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样不知什么东西。 而此时吴万进觉得面子受阻,厉声道:“好一个甘愿受罚!看来本官上任以来没做些雷厉风行的事,便连孩童都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想挨杖子?本官就遂了你的心愿,来人啊,将这小子给我拖下去,赏他二十杖!” 黄泉闭上眼睛,衙役走了上来,看着这么个小孩,有些不忍动手,可想了想自己这些个人的津贴还得靠县老爷发,咬咬牙,狠下心便要把黄泉按倒在地。 “你敢!”此时黄裕忽然上前一步,护住黄泉。 “好哇!你这当爹爹的果然忍不住,来人,给我一起打喽!”吴万进尖声呵斥道。 “哼!吴万进,你以为在这偏僻山城就没人治得住你?你且看看这是何物!”黄裕怒哼一声,随后手掌一翻,亮出一块事物。 吴万进定睛一看,只见黄裕手持巴掌大小的令牌,通体金黄,耀人眼目,此牌下刻山河,上刻金龙,栩栩如生,似在睥睨天下。 “御赐金令!!”吴万进惊声尖叫,御赐金令,顾名思义,是唐国皇帝赐下的令牌,见持此牌者如见皇帝,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尊贵至极。据说开国以来此牌只赐下来两块,一个是先皇赐给了几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挽黄河两岸黎民的武当张真人,另一块则是当今圣上赐给了膝下极其受宠的明珠公主。吴万进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山城中竟藏有一块御赐金令,他不断猜测着面前这个书生的身份,怎么也看不出端倪,可这御赐金令造不得假,更别提谁有那个胆子去造假。想到这块令牌的作用,吴万进不禁双腿发软,屎尿齐流,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看见令牌,本来还在发愣,可看到吴知县如此,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连同那本来嚣张无比的徐门主和持锤大汉一伙人,都齐齐跪下声来,连呼万岁。 在场没跪下的只有五人,黄裕本人倒不必说,一个是呆若木鸡的黄泉,还有倒在地上的虎子一家三口。 黄裕看了看手中的金令,目光有些复杂,随后却是平声道:“除去吴万进以及金沙门众,其余皆可起身。” 场上鸦雀无声,众人按照黄裕的吩咐站起身来,只留下瑟瑟发抖地吴知县徐门主等人。黄裕不再说话,无言的沉默却压得那些人把头低了又低。 终于,吴万进抵不住压力,再也不复往时的嚣张跋扈,他突然哭喊起来,伸出两只手一边左右扇着自己巴掌,一边讨饶道:“黄先生,不,大人!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不,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自当罚我就行,革去小的官职,发配边疆也行!对,发配边疆!只是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狗命吧!” 黄裕并不理他,只当是空气,却是看向把头埋低的徐门主,叫道:“徐门主。” 徐门主听见黄裕叫他,身子一颤,回应道:“小的在。” “我且问一句,你习武为何?” “这……自当是为了强身健体。” 黄裕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徐门主偷偷看了一眼黄裕,又道:“小的习武,是为了帮助皇上捍卫山河……” 黄裕不言语,又摇了摇头。 徐姓门主额头滴下冷汗,随后却跪直了身子,道:“草民自小听闻武当张真人一指断了黄河水,救下黎民无数,东海剑神踏浪舞剑,斩翻来犯倭人数船,于是心生向往,便立志习武,不敢奢望成为两位神仙那般的人物,只求武功小成,赚些名气,不受欺辱。” 黄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昏死的朱大勇,这才出声道:“好一个不受欺辱,所以你练了武,就能欺辱别人?” 徐门主苦笑:“大人不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是这次的确是小的利欲熏心,做的过了,大人自当罚我,小的绝无怨言,只是……还请给我这些门人留上一条生路。”随后忐忑不安的匍匐在地上。 黄裕听言,不再理他,转而看向还在拼命扇自己巴掌吴万进,冷道:“吴大人,方才你要打我儿子?” 吴万进吓得一个激灵,连道:“小的不敢!大人饶命啊!” 黄裕好笑的看着他,却是问向黄泉:“泉儿,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黄泉本来还在惊呆之中,听见父亲喊他才回过神,随后掐了掐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之后,才回答道:“爹爹,交给虎子处置吧。”随后看向虎子,原来不知何时,虎子已经醒过来,和黄泉一样,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切。 虎子本是不懂这些东西,从没离开父母超过一天时间的他甚至连御赐金令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黄叔叔突然变成了很厉害的人,只知道自家得救了,于是他很干脆的紧盯着本来高高在上此时却是屎尿齐流的知县大人,盯得那吴万进浑身发毛,口水都不敢咽下去,久久之后他吐出两个字:“打他!” 吴万进突而面露惊喜,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随后望向衙役大声呼喊:“还不赶紧过来!快来打我,狠狠地打!大人不喊停你们就别停!” 那些衙役哪还不知这里由谁作主,畏惧地看向黄裕,黄裕则是呵呵一笑,道:“如此,那便遂了吴大人的心愿吧。” 第六章 天要亡人如何挡 得到了黄裕许可之后,几个衙役不再犹豫,两人走上前去,把吴万进踹倒在地,双杖交叉,压住了头,后面两人则是挥起本来要挥向朱大勇与黄家父子的铁杖,狠狠打下去,当真是声声入肉,惨叫不绝。 街坊们仍旧是魂不守色,谁也想不到这个在临安小城开着字画铺的老实中年书生竟是手持御赐金令的大人物,着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直至此时听见吴万进的惨叫才醒了过来。 众人本来皆是眉头紧皱,吴万进的叫声如此之惨,入肉声如此之大,这打在身上该有多疼啊,只是渐渐的,有人觉得这声音越听越是悦耳,越听越是快意,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起了带头之势,此后竟是好声连绵,有人拍起了手掌,有人嫌拍手并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拍起了大腿,有人将自蹦了起来,要亲眼看一看吴万进的惨状,本来鸦雀无声的市集,顿时又重新热闹起来,足以见百姓们对吴万进的憎恶。 “停吧。”黄裕数着杖声,约莫有四五十杖,将要把那吴万进打的无力惨叫之时,才终于叫了停。 吴万进面色惨白,听见黄裕喊停,本已气若游丝的他才趴在地上硬生生对黄裕挤出一抹难看的掐媚表情,才有气无力地道:“不知大人消气了没有…” “消气倒谈不上,你如此作恶多端,本该迎合民意,将你砍掉头去,只是念你尚有一家老小,便从轻发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就脱去你这身官服,以后好自为之吧。”黄裕道。 吴万进听见宣判,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连道谢也来不及便昏死过去。 黄裕不再看他,对着匍匐在地上的徐门主道:“金沙门助纣为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今日起销去在籍册中的登记,还有,你打伤朱大勇,念你尚有一颗侠义之心,便不与你计较,徐门主自可回去遣散门人,之后便离开这里吧,去哪里我管不着,只是别出现在这里了,否则定会重罚!” 徐门主听后苦笑,自己半生基业毁于一旦,可回想自己的作为,再面对御赐金令,也生不出怨恨之心,这才直起身来,向黄裕抱拳道:“大人今日点醒草民,草民自当按照大人说的办。” 黄裕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众人,大声道:“既然这样,大家伙便都散去吧,各位街坊的善心在下都看见了,等朱大哥醒过来后,自会让他一一拜谢。” 本来还在围观的众人听见黄裕这么一说,也不敢违背,都散了去,一伙人将吴万进抬起来送回家,恐怕家眷已经得到消息,此刻正要收拾行李。 不一会,场中只剩下了黄裕父子和虎子一家,虎子才不管黄裕是什么大人物,只知道他是那个和善的黄叔叔,幽怨的看着他,似乎埋怨他对打伤爹爹的徐门主判的有些轻了,随后看向他爹爹,露出担忧。 黄裕感受到他的目光,好像知道他的想法,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说道:“先把他们安顿到床上去,地上有潮气,不益。” 片刻后。 几人站在床前,一语不发,黄泉发着愣,虎子则面带紧张地看着黄裕低头给父母把脉。 不久,黄裕抬起头来,道:“你娘只是急火攻心,不碍事,你爹要麻烦些,等会我给开个药方,服几日药就可安然无恙了。” “谢谢黄叔叔。”虎子松了一口气道。 “没什么好谢的。”黄裕眼带深意地看了看黄泉和虎子,接着道:“你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黄泉忽然想到自己身体的异状,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还以为父亲在问他,抢先答道:“爹爹,泉儿也不知道,泉儿只觉得有股力量要冲出来,可怎么却也冲不出来,然后就全身无法动弹,异常难受……” “你……你说什么?”黄裕听见黄泉的回答,突然不知为何身子猛然一瘫,坐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了!”黄泉和虎子大惊,连忙要扶。 黄裕却是猛然抓住黄泉的手臂,问道:“你这些天有没有觉得浑身乏力?并且四肢酸痛?腹部常有撕裂感?” 黄泉有些慌张,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浑身乏力倒是有,只是觉得四肢提不起来劲,腹部也没有什么异常。”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黄裕:“爹爹,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黄裕松开黄泉的手臂,没有回答黄泉的问题,他惨然一笑,指着天,大吼道:“苍天啊,我黄裕到底做了什么孽,你要这么惩罚我!你给我显赫身世却又让我受尽折磨!你夺去了我的丫头,却又这样对我的儿子!天绝脉,天绝脉!你绝了我还不够,还要绝了我儿子吗!你为何如此无情!” 黄裕已然情绪失控,他的话语让黄泉很懵,很不安,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父亲提到天绝脉,他忽然想起书中提到过这种脉相,传说每过千百年就会出现一个被老天唾弃的人,这种人最明显的象征就是天绝脉,人身体里有十二条经脉,互相辅佐,循环不息,是气之根本,一旦损坏了一条,便打破体内平衡,循环不再,便只能消耗体内生机,以此来维持性命,而天绝脉中,十二条经脉只通了一条,所以别说循环一个大周天,连循环都做不到,所以患有天绝脉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体内的生机,并因此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消耗生机而带来的极大痛苦,最多只能活过四十岁。 爹爹居然患了天绝脉!他忽然明白了爹爹为何要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他还以为是爹爹发现了自己和虎子喝了那玉液的事情。他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的不适感,那股暖流冲不出来,难道不就是经脉不通的缘故?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想到父亲已经年近三十,颓然问道:“能解吗?” 黄裕闭上眼睛,摇摇头。 黄泉叹了口气,沉思良久,他忽然觉得上天是如此不公,可他不知又想到什么,眼神突而坚定,他看向父亲,反而是安慰起来:“爹爹,虽然我不知道千年一出的天绝脉会忽然会出现在我们父子身上,可是……既然这是命运,那爹爹,还有我,就更不能放弃。” “哦?”黄裕抬起头。 黄泉突然站直了身板,道:“很多人都把我命由我不由天挂在嘴上,我想这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不能由上天来决定,况且……命运这个东西,泉儿本来就觉得很可笑,虽然泉儿还小,从来没有离开过父亲去闯荡过,可读了那么多书,终究还会明白一些道理。” 他看了看天空,接着道:“命运命运,命乃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只要我们不服,我们努力,我们抗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既然世界抛弃了我们,那我们倒不如做给世界看看,我们要向整个世界证明,它错了。” 黄裕听黄泉如此说,身子一震,他看着黄泉的面庞,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忽然觉得很欣慰,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那个如同仙女般的女子,他想起了那个女子曾经对他说的话,和黄泉今日所说竟是如此相似,也许……泉儿他能破了天绝脉也说不定呢?可是这个想法刚蹦出来,他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他道:“自有人类以来,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破除过天绝脉,只有等死而已。” “为何?”黄泉不信,问道。 黄裕苦笑一声,道:“想要破除天绝脉,就得修己身,待修至无上的境界,逆天改命,方能破了这天绝脉,然而这个境界只是传说而已,从来没有人修至过这个境界,就算是万世师表孔仲尼,恐怕也只是摸到了门槛而已。” 黄泉低头想了想,他知道天下武者的境界划分,从三品到一品,每品分上中下,由弱至强,之上便是极其强劲的大宗师境界,可是至于大宗师之上……没人知道是什么,那只是一个传说,鲜有人能触碰到,就算那张真人和东海剑神如此厉害,也只是大宗师而已,而那被誉为万世师表的孔仲尼,也只是刚碰到门槛。 黄泉心里难免有些没底,可他仍然是愿意相信自己,不信命运,于是他说道:“既然那个境界真实存在着,况且有人已经摸到门槛了,那么泉儿愿意试一试。” 黄裕摇摇头,道:“谈何容易,武者修行除了修外之外,修内更是重要,修外修的是身体,是招式,修内则是修真气,天绝脉本就让人体弱,修外已是一道难关,更何况,十二脉只通了一脉,那么又如何去修真气?”他看了看黄泉,目光露出一丝愧疚,道:“为父早年何尝甘心,仗着家里,请了好些宗师过来,可结果如何?先是受尽了折磨,最后别说那不可触摸的境界,就连三品都不是。” 黄泉静静地看着父亲,今天一连串的事情给了他太大的冲击,可他反而是越发镇定,道:“泉儿不管,泉儿只想试一试。” 第七章 父子对话解心结 他看着旁边目瞪口呆,不知二人所云的虎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朱家夫妇,突兀地问道:“爹爹,你有那御赐金令,为何不早些拿出来,非要等到事情闹到快不可收拾?若不是我要挨了杖子,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朱叔叔死于非命?” 黄裕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随口回答道:“为父做事自然有为父的道理。” “道理?恕孩儿不敬,爹爹早年教泉儿忠义为先的道理,泉儿今日并没有在您身上看到,就算是患了天绝脉又如何?难道患了天绝脉就不论忠义,惶惶度日吗?”黄泉有些生气,言语间一反往常乖巧,竟是开始质问。 “你不知这其中缘由,又哪里知道这其中难处,徐门主今日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说对了一半,人只要活着,多是身不由己。”黄裕苦笑道,并没在意。 黄泉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孩儿一直觉得您很陌生,今日觉得您更陌生了。” 黄裕不再搭理他,只是叮嘱一旁的虎子要细心照顾朱家夫妇,便抬脚回家。 黄泉跟在后面,低头在想事情,他年岁虽小,可并不代表他不懂世事,他不似虎子,打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娘亲早已去世,父亲却处处瞒他,哪怕连娘亲的死因都不与他说,可这十几年,每每逢年过节,别人家都有亲戚来往,自己家别说亲戚来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哪些亲戚,这便逼着他从小就开始思考一些事情,逼着他的心智与同龄人不符。 回到家中,离晌午还早,黄泉拾起早上读到一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恭敬地递给黄裕。 黄裕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也不接,明知故问道:“你这是为何?” 黄泉认真道:“泉儿不想做书生。” “你真的决定要习武?”黄裕正色问道。 黄泉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那爹爹为何想让孩儿习武?”随后他不等黄裕回答,接着说道:“孩儿四岁时爹爹便教我认字,五岁便让我自行阅读书籍,三年九十九卷,只是近些年才让我读些道德经等修身养性的书,许是爹爹将我想的太过于愚笨,不知二者区别,可孩儿知道,那九十九卷皆是不同于道德经等佛道典籍的。” “况且如今看来,爹爹都是在为今日做准备,爹爹既然怕我和您一样,就别怕泉儿吃苦,泉儿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如果泉儿真的成功了,也可以帮助爹爹,请爹爹成全。” 黄裕沉默不言。 黄泉看了看父亲,又接着说:“孩儿知道您不是普通人,娘亲也不是,娘亲不让您告诉我她的死因,甚至不让我与你们的旧人有接触,泉儿不是傻子,这其中的秘密,你们越是要瞒着我,我越是想知道,越是不与我知晓,越是惊天动地,可父亲独自承担难道不觉得累,不然怎么每次星夜您都要独自起身喝上一壶酒?孩儿不想做糊涂人,父亲看了我十余年,又怎会不知道?这些父亲不与我说,孩儿便自己去揭开,孩儿只是想替父亲分担一些,可父亲既然常把百无一用是书生挂在嘴边,那孩儿便要做个武夫,兴许会有些用。” 黄裕听言,突然感觉有些心酸,他转过身去,不让黄泉看到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住梗咽,道:“不与你说确实是为父的不对,可何尝不是为了你好。” 黄泉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状,急切得还想说些什么,可黄裕却是走开,开始收拾些衣物。黄泉见状,惊疑:“不是说月后再走吗?” “我既然破例亮出了御赐金令,很多人恐怕就要得到消息,此时不走,到时人找上门来,我们如何能走。不严惩那些人也是这个道理,动静小一点,他们来的便慢一些。” “那我们到哪里去?” 黄裕转过身来,已换上一副笑脸,骂道:“臭小子翅膀硬了,我管不住,换仲尼管去。” 黄泉心头一惊:“天不生仲尼?” 黄裕微笑:“万古如长夜。” 黄泉朝着父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跪不起。 …… 晌午十分,黄裕带着黄泉去给虎子家送饭,正巧赶上虎子他娘苏醒过来,虎子他娘听虎子添油加醋的述说早上黄家父子如何拯救她一家子后,就要下床谢恩,黄裕哪里能由得她,连道不可,之后说了自己明日就要离开的消息。 虎子他娘倒是理解,道:“黄先生不是普通人,这座山城定是留不住你,只是以后要常回来看看,也好让我们报恩,只是大勇这个样子,恐怕没法亲自跟你道别了。” “嫂子说的是哪里话,此事老弟我本来就有些愧疚之意,你如此谢我,我这心里更不是滋味,朱大哥把我当作兄弟,又哪里来的报恩一说。”黄裕道。 虎子他娘听完却只是哭泣,心想不知作了什么孽才遇此横祸,可又不知哪辈子修得的福分才能得此贵人相救。 虎子听完了这个消息却是不乐意,哭丧着脸把黄泉给拉了出去,待走到房门口,才问道:“泉哥儿,你今天是说你生病了?俺咋听不懂呢。” 黄泉苦笑,却是道:”我身体可好着呢,哪能生病,再说了,我们吃喝同样,你身体那么好,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又能差到哪去。” 虎子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样,道:“泉哥儿说得有理,只是俺也没想到俺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可随后他不知又想到什么,语气突而生气地问道:“你都说你差不到哪去了,那为啥不帮俺揍那些人?” “我也想帮你啊。”黄泉想道当时自己的异状,面色有点不自然,又接着道:“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力气,你那是天赋秉异也说不定呢?” 虎子没注意到黄泉的不自然,只是听了解释消了气,又苦着脸问道:“拿你真的要走吗?” 黄泉点点头。 “可你能舍得俺和小白吗?你走了,俺跟谁玩去,俺跟谁去看望小白。” 黄泉看着他,正色说道:“虎子你别伤心,我只是暂时离开而已,我怎么能舍得你和小白呢,你别忘了,我们说好以后要一起闯荡江湖的,你在家等着,等我学了一身的武功回来,就把你教会,你本来就这么厉害,学了武功肯定更厉害,到时候你保护我,然后带上小白,咱们逍遥快活去!” 第八章 是命非病不能解 虎子这才收起哭丧脸,道:“好!俺相信泉哥儿,等俺成了高手,就带你和小白逍遥去!” 黄泉微笑着看着他:“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唐历十三年季春,两个十岁少年立下山盟。 …… 下午,黄泉独自一人来到誉山下那条隐蔽山道,要来与小白道别,虎子本来要与他一起,但是他父亲还卧在床上,黄泉则让他留在家中。 像以往那般,黄泉摘下一片叶子,折起,吹了声响亮地哨音,不一会儿,便看到小白急忙赶来的身影。 黄泉看着身体壮硕的小白,眼神有些复杂,透露着浓浓地不舍,小白却是没感受他的目光,只是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 黄泉知道他的心思,出声道:“别找啦,虎子今日不来了。” 小白疑惑的看着他,一只手摸着后脑勺,憨态可掬。 “先上山再说。”黄泉忍住笑声,随后爬到小白的背上,小白暂时压住疑问,前肢着地,钻入山林,飞快的奔向龙脊峰去。 不一会儿,一人一猿来到龙脊峰顶,黄泉看见那条死蟒还在那里,不由嗔怪地看了一眼小白,对它说道:“不就来想舔一口你那宝贝玉精,至于要摆弄它一天一夜,死的还能摆弄活了不成?” 小白听见黄泉说它,挠了挠腮,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一脚把死蟒踢下不远处的悬崖。 黄泉无奈地看着它,心想真是个暴躁性子,随后开始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小白仔细地听着,听到虎子一家的惨状以及吴万进要打黄泉杖子时,竟是呲起了牙,用力锤了锤胸口,仿佛只要你黄泉说一声本猿就要把那伙不识好歹的人给撕碎的模样。 黄泉看他这副模样,越发的不舍,许久后才轻声说道:“小白,明天我就要走了…” 小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黄泉知它会错了意,又重新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誉山,离开你,离开虎子,去往十万八千里的远方。”他停顿了一下:“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可能两年,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年,可是我舍不得你们!” 此时黄泉在小白面前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痛哭起来。这一哭,何不止别的意味在里面,他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父亲虽从不对他提起往事,可正如他所说,他又如何感觉不到莫大的压力,五岁,只是懵懂之时,哪家孩子愿意整天对着书籍,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哪家孩子愿意主动去求习武这种受苦的事情? 小白愣在当场,看着痛哭的黄泉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眼神变得柔和,将黄泉搂在自己怀中,竟是也滴出了眼泪,悲啼起来,他又如何能舍得黄泉。黄泉将头埋在小白怀里,一人一兽就这样拥在一起,久久不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黄泉抬起头,看着小白胸前整洁的白毛沾满了鼻涕眼泪,突然破涕为笑。 小白见他露出笑容,也恢复了之前的憨态,松开黄泉,大手一摊,拿出早上该采的新鲜山果,黄泉取了一个,咬了一口,不再提离开的事情,峰上原本因为离别而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天空中本来阻挡着太阳的乌云突然散开一朵,突如其下的阳光照射在龙脊峰上,映得大石缺角处闪闪发亮,有些刺眼。 偶尔轻拂而过的山风轻抚着小白的毛发,把新生的绿叶吹得摇曳舞动。 微小的虫鸣衬托着黄泉的欢声笑语,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蝶围着这对挚友翩翩起舞,路过的飞鸟则疑惑的看着他们,随后鸣叫两声便匆匆寻食。 它不懂这是一副多么动人的画卷啊。 …… 这次黄泉回去得要格外迟,已是星夜时分,才推开家门。 黄裕坐在屋内的板凳上,似乎等他很久了。 “爹爹,还没睡啊。”黄泉问候道。 “嗯,等你很久了。” “爹爹有什么事吗?” 黄裕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与虎子,平日里究竟是去了哪里?” 黄泉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不过父亲,答道:“我们平日都去天阴山上找小白去了。” “小白?” “嗯,是一只白猿。” “白猿?那虎子今日的表现,是不是和它有关系。” “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来……恐怕是与那物有关系。” “什么?”黄裕疑惑。 黄泉则把玉液的事情说与了黄裕。 黄裕听了黄泉的描述,久久没有言语,许久后,他突然拍掌,满脸震惊的表情,道:“难道是玉精?!” “玉精?”黄泉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疑惑问道。 “不错。”黄裕依旧是一脸惊容,道:“玉精乃是玉吸收了天地精华,而后玉心化水,传说此物香甜无比,闻着便能让人无法自拔,而且此物非常难得,数千年来也只出现不过两三次,可每次出现,都会引起腥风血雨,甚至兵荒马乱!” 黄泉有些震惊,他虽然怀疑过这个东西不简单,可却没想过这么不简单。 黄裕接着道:“此物极其神奇,病重的人饮一滴便可痊愈,寻常人饮一滴可清洗骨骼,长命百岁,习武之人引上一滴,境界便可突飞猛进,被称为仙药。可是此物不可求多,据说千年前有人无意中得了数滴,他原本二品的实力三天内便直追大宗师,可后来却是因为贪心,饮得多了,落得个爆体的下场,由此可见此物有多么神奇,霸道。” “那玉精那么神奇,可以解了天绝脉吗?”黄泉听见父亲如此说,眼中忽然爆出希望的光芒。 “当然不能。”黄裕摇摇头:“我说过,天绝脉是命,既然是命,只能靠自身去改名,任何外物,都是解不了天绝脉的。” 黄泉失望地低下头。 “等等”黄裕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黄泉,问道:“你说你每次去都要饮上三滴?” 黄泉乖巧的点点头。 黄裕心头默算黄泉出去的次数,算来算去,恐怕饮了足有上百滴,他担忧地看着自家的儿子,心想难道不是玉精,可根据他的描述,那不是玉精又是什么? 他担心问道:“你除了先前我和你说的那些外,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比如心跳得快?或者脉搏有些涨跳的感觉?” 黄泉仔细感受了一下,感受了半天,摇摇头。 第九章 一路向南别临安 黄裕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恐怕应该不是玉精,只是一定要谨慎,你马上去告诉虎子,让他不要再喝了。”他看了眼黄泉,继续问道:“那个东西,能不能告诉为父在哪里?我想去证实一下。” 黄泉没有回答他,只是摇摇头,随后出了门去,他心里清楚,父亲的描述,虎子和自己身体的变化,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玉精。 黄泉知道自己和虎子捡到宝了,可宝贝捡的太多,仿佛有些会吃不消?黄泉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去告诉虎子此物不能再喝,黄泉想了想腥风血雨,兵荒马乱这两个词,背后凝起数滴冷汗,得让虎子更加谨慎,不能告诉任何人,还得让小白尽快转移地方才是。 屋内空余黄裕一人,他看着黄泉的背影,摇摇头,似乎否定了心中的某个想法,然后走到桌前,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等黄泉交待完虎子回来的时候,黄裕已经在收拾衣物,父子俩将衣物收拾好,装进包裹,黄裕叮嘱他早些睡,明早便要赶路,黄泉应了一声,匆匆洗洗便躺在床上,只是这一夜他又如何睡得着。 清晨,天空已经放晴,月亮还没来得及藏得起邪魅的脸,父子俩便起了床,由于昨夜行李都已收拾好,两人只是洗漱一番就匆匆上路,没有惊动任何人。 铺子交给了虎子一家人,说是让他们帮忙卖出去,其实和送给他们没什么两样。 两人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日头才懒洋洋地升起,赠予大地的第一束阳光照向两人一马,阳光下的黄泉则是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临安城已经与地平线重合,只能看见黑色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再见临安。 再转过头时已是不再留恋,一路向南。 长安城。 阴霾的天空像是一樽巨兽,俯视这座世上最大的城池,城池北方有一座城中城,朱红色的高墙隔绝着世人的视线,似在向世人宣示着这里是唐国权力集中的禁地,大唐皇宫。 宫内有一湖,湖边有一处花园,园旁有个大小要逊色于其他宫殿的房子,这里便是唐国皇帝读书写字批阅奏章的地方—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中只有两人,一个身着龙袍,面容普通,可他那双看上去有些疲惫的眼睛却是不怒自威,他正是唐国甚至整个大陆最为尊贵的男子,当今皇帝李修阳。 他身后站着一人,那人头发发白,看似老却不显老态,是一个太监。 李修阳站在案前,手持上等的软毫,似在面前的宣纸上作画,突然他头也不抬地问道:“确认是他?” 老太监低了下头,轻声应是。 李修阳仍是不抬头,道:“沉寂了十年,终究要做些事了吗。” 头发发白的老太监不敢出声。 许久后,皇帝陛下终于作完了画,道:“你不方面露面,让魏竺去一趟,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美丽女子,眼神有些复杂。 三日后,父子两人过了云州,来到桑干河。 也不知付了多少银子,搭上了一条商船,顺流直下,不消五日,便来到了幽州。 幽州是唐国的军事重镇,仅次于长安的交通中心,又是商业都会,所以甚是繁华。到达幽州已是傍晚时分,父子下了船,离了港,黄泉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城池,街道四通八达,虽然天色将黑,可两边仍皆是商贩,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他左顾右盼,看到新奇的东西还要驻足一会,黄裕只是由着他,心道还真该让他见见世面才是。 待黄泉逛够了之后,两人随处找了家清静的客栈,要作歇息。 黄泉有些意犹未尽,可心中却是有些担忧,他不解地问向父亲:“爹爹,我们不是该走些偏僻的地方吗,这么大一座城,若是暴露了行踪,让那些不好的人找到我们怎么办。” 黄裕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心思倒是缜密,不过无妨,有人会来接我们的。” 黄泉仔细想了想,父亲用了“接”这个字。 第二天,父子两人却是难得睡了个懒觉,两人南下看似轻松,可黄裕何时敢放松神经,在临安他暴露了行踪,以后的日子便不能平静,路途也会凶险,只是他们动作实在太快,又是走了水路,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 然而到了幽州,黄裕却是放宽了心,因为他知晓那个人恐怕已经来了,甚至已在暗中看着自己。 果然,当黄裕刚刚睁开眼睛,房内便响起了敲门声,黄泉睁开惺忪的睡眼,却是一脸戒备之意,黄裕示意他安心,微笑,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满面笑容的书生。 黄泉盯着这个约莫二十来岁,鼻子两边有些雀斑,面相普通,一身朴素白衣,手里攥着一册书籍的年轻书生,有些疑惑。 那书生却是朝着黄裕行了一个晚辈之礼,喊道:“师姑父。” 黄裕哈哈大笑,道:“这些年不见,你这个黄毛小子倒是长大了。” 书生羞涩一笑,看向还在床上的黄泉,才搭话道:“连当年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师弟都长这么大了,我又如何不长大。” “泉儿,还不过来见过你三师兄。” 三师兄?黄泉还在迷糊,随即突然想到孔夫子,不由大惊,传言孔夫子收了些徒弟,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徒弟的姓名,性别,甚至连收了几个徒弟都鲜有人知,可这站在这里的莫不是活生生的孔夫子的三徒弟? 黄泉想到这里,慌忙地下了床,也不管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躬身作辑,乖巧喊道:“三师兄。” 那书生满眼笑意地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蓬乱的少年,将他扶直了身子,自己却是作辑回礼道:“小师弟。” 黄裕看着这两人,笑着道:“小鼻涕,我看你这副德行再给你十年你也改不了。” 书生有些委屈地看着黄裕,小声道:“这都十年了,您不还是学着小师姑那样叫我……” 黄裕眼神一黯。 书生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提了忌讳,觉着自己真是个书呆子,这才变了话题,道:“师姑父和小师弟收拾一下,等会便上路吧,怕是师傅他老人家等得心急。” “好,那你先等一会。” 书生行礼关门。 第十章 万世师表孔仲尼 书生没有在门口等的太久,黄泉便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毕,父子二人拿上行李,三人下楼退了客房,在那书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偏僻巷子里的一辆马车旁。 马车是很普通的马车,马却不是很普通的马。 黄泉怪异地盯着这匹灰色的马,它通体灰色,没有哪怕一丝别色的杂毛,这样当然还不足以让就连通体白色的小白都见过的黄泉如此惊讶,只是…这匹马未免也太小了些? 黄泉约莫着它的大小恐怕还不如驴子,若是坐上一个八尺男儿,恐怕脚都得着地!它这身子板和它身后的马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至于自己三人坐上车后,它能否拉得动,黄泉持怀疑态度。 那匹马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瞧向自己的目光,心想这货竟然敢看不起本大爷,马爷我可是山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啊呸,马物!除了那个糟老头和耕地的老牛,怕过谁?咦?这小子面相怎么那么熟悉,它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女人,顿时心头一颤,再不敢轻视这个小孩,本来就要喷出的响鼻硬是被它憋了回去,那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黄泉当然不知道这匹马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它表情似乎很生动,再加上它这与马这种生物严重不符的身高,觉得甚是可爱滑稽,不由问道:“三师兄,这匹马儿怎么如此之怪?” 书生面色腼腆笑答道:“它叫板砖,是师傅的马。” 黄裕释然,果然是仲尼先生,品味独特,只是这名字真是怪了些,他上前摸了摸那匹小马的头,后者温顺地低下马首,它才不敢反抗。 黄裕和那书生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人一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书生对那称作板砖的马躬了躬身,道:“如此,便要辛苦板砖先生了。” 板砖却是不给它好脸色,哧了一声,扭过头去,后蹄在地上磨了磨,催促他们快点上车。 黄裕笑着摇摇头,率先上了车,二人随后,关上车门,板砖也也不需要引路,在黄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中,快速拖动马车,出了巷子,走上人少的街道,只是一会儿便出了城去。 还真是快啊,黄泉透过被风带起的窗帘,看着飞快后退的树木,这样想道。 他看着上了车后便开始低头看书的三师兄,恭敬问道:“不知三师兄尊姓大名?” 书生抬起头来,羞涩答道:“我姓许,叫许自在。” “那……”黄泉有些迟疑,随后好奇问道:“仲尼先生他到底收了多少弟子?” “老师他收了六个弟子,不过,很快就有第七个了。”许自在微笑道。 “三师兄能否给我说说其他五位师兄?” “这倒不必,等上了山你自己见过后便会知道了。”许自在面色有些古怪。 黄泉不再问,向许自在行了个礼,后者回礼,便继续看书。 板砖的速度着实是快,白天赶路,晚上歇息,不消几日便过了棣州,遥遥就能望见黄河。黄泉越发觉着这匹马不普通,普通的马能在几日就能从幽州到了棣州?恐怕马不停蹄还得日夜不停,没有五六日都看不见棣州的影子,由此可见板砖恐怖的速度。 此时两大一小都在车内看着各自的书籍,许自在却是忽然抬起头,掐指不知在算些什么,然后扭头对黄裕说道:“前面恐怕会有些麻烦。” 黄裕冷笑:“没有麻烦才奇怪。” 许自在偏头,心想还真是,道:“我去看看,师姑父与小师弟在此等一会,我很快便回来。” “快去快回。” 许自在收起书籍,攥在手里,行了礼,打开车门再关上,也不知去了哪里。 黄泉疑惑的看着父亲,问道:“三师兄独自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黄裕微笑:“无妨。” 黄泉不再担心,继续看书。 只是连一页还没看完,黄泉感到一股强风袭来,他抬头一看,原来三师兄竟已回到车内。 黄裕倒是很习惯,道:“小鼻涕,你还是那么快啊。” 许自在羞涩一笑,拍了拍衣衫,拍去了些尘土。 黄泉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座由板砖拉着的风驰电掣的马车,似乎就没停过?三师兄就这样随意地上车下车,他是怎么做到的?黄泉不禁对面前的这个书生另眼相看。 许自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报之一笑。 黄泉却是注意到他的衣衫下摆有一丝血迹。 麻烦消去,道路自然就会畅通。黄泉看着这条前所未见的大河,想着那句黄河迅还浊,汤汤不可陵还真是应景,突兀问道:“武当张真人一指断了黄河水是真事?” 许自在难得没有看书,站在船头任风吹拂他的衣襟,微笑答道:“哪有那么轻松。” 黄泉有些失望。 许自在歪头算了算:“他十指都用了。” …… 过了黄河,黄裕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默念一声快到了。 黄泉不禁问道:“仲尼先生住在哪里?” “不远了不远了,过了泰山,再走百里路有一卧牛山,那里便是。”许自在答道。 卧牛山是一座独山,因形似卧牛而得名。不消几个时辰,几人便已到了山脚下,见惯了群山争高的黄泉觉得卧牛山并不高,只是山腰上却不知为何总有一层雾气不散,黄泉心想仲尼先生住的地方,果然与众不同。 几人下了车,步行上山,板砖则拉着空车,走走停停,不时低头嚼上几口花草,心想外面的东西真是吃不惯,再上等的草料也没有卧牛山的花草香,今晚趁他们都睡着,去园里偷些许小子养的花吃,岂不妙哉?那可真是卧牛山一绝啊,这些天可馋死马爷我了,想完板砖还咂咂嘴,打了个响鼻,露出满足之色,仿佛花已在口中。 三人一马过了山腰,穿过雾气,眼前出现一个庄院。院子由些粗糙的篱笆围着,十多所土房子散布在院子里,院内空缺处有一处园子,里面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草。 院子中心有一所土房子数最大,相比起来也是最为“豪华”,因为别的房顶都是胡乱用些茅草盖着,而那个最大的房子却是铺上了一层瓦,所以更加显眼,那房子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伙朴素布衣打扮的人围在那里不知叽叽喳喳讨论些什么。黄泉本来看到这破落的院子还有些失望,心想仲尼先生住的地方应该是宫殿,再不济也要堪比那些道观才是,可看到众人状,才心生豪气,果然不一样啊!不愧是仲尼先生的地盘,还真有学习的氛围! 那伙人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到来,倒是院门趴着的那条黑狗率先发现,它猛地站起身来,却不理黄泉等人,急匆匆地跑到板砖身旁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轻叫着,好一副讨好像。 板砖并不搭理它,却是将头都要仰到天上去,眼睛斜视偷看黄泉,心想马爷还是有些威望的,你小子可别想你娘那样欺负我,然后似乎对自己的高冷作态很是满意,头又昂了寸许。 许自在看着这对活宝,摇头苦笑,向黄泉介绍道:“这是二师兄的狗,叫牡丹。” 黄泉头上拉下一条黑线。 那牡丹听见许自在直呼自己为“狗”,很是不满意,不满意却说不出来,只能通过吠几声来表达。本来还在讨论着什么的众人听见狗吠,齐齐转过头来,其中一人惊呼:“咦?到了到了!” 只是那人刚说完,头上却是挨了记尺子,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老人从桌前站起,他穿着一身青衫,脸上有些英气,有些皱纹,却不多,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只是他一头黑白杂乱的头发胡乱盘起,随便用了根筷子插入发髻,此时一边抚摸着手里的戒尺,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开怀啊,打牌要专心,要心诚,不然怎么能赢钱,你如此大呼小叫,是想赖了为师刚才赢的那把清一色?” 被称作开怀的人摸着头很是气恼,气愤道:“老师,我哪里敢赖你的帐,从来都是你赖我们的帐好不好!” 那老者却又是给他一尺子,啪得一声响,道:“还敢狡辩?不玩了不玩了,你这一搅和还玩什么,赶紧把银钱给我!” 那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掏了半天才掏出来的碎银子递给老者。 此时再观黄泉等人,黄裕和许自在皆是摇头苦笑,黄泉则是目瞪口呆,那老者自称为师,定然就是仲尼先生了,居然在和弟子们玩唐国最为流行却只有闲暇妇人才会去玩的麻将?! 相传仲尼先生生而知之,三个月便会说话,一岁就会读书写字,两岁便阅尽世书,三岁玩耍时被一高人路过看见,高人当即跪于面前,掩面悲戚,直言天下有救。 十岁时开始周游列国,走遍天下名山,次年自创学说,顿悟天地,文能与当时受世人敬奉的梵音寺主持,号称佛陀转世的莲花法师说禅,将莲花法师说的心服口服,后来辞去主持,离开中原大地,往西游历去了。武能将当时号称世间第一高手的常武夫打的满地找牙。 后来也不知为何做了太祖皇帝的老师,帮助七国中最为弱势的唐国统一了天下,结束了让亿万人苦不堪言,持续了上百年之久的春秋之乱,也成就了今日的大唐帝国。 一日太祖皇帝微服私访,看见百姓生活富足,观尽世间繁华,不由感叹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仲尼先生当是万世师表。” 所以这就是被尊为万世师表的仲尼先生?黄泉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抬头问向许自在:“三师兄,板砖它是不是走错路了。” 第十一章 江湖却是在等你 黄泉当然不会认为走错了路,他只是不愿相信这个连打牌都要赖账的糟老头是被尊为圣人的仲尼先生而已。 黄裕笑了笑,摇摇头,眼中却露出尊敬之色,道:“没走错,千百年来能顶着巨大光环却不骄不躁,地位超然又活的如此随意的,便只有一个仲尼先生而已。” 黄泉沉默,若有所思。 孔仲尼站在门前,仿佛刚看到众人的到来,道:“黄裕小子,你还知道来我卧牛书院,我还以为你把我给我忘了。”随后他看向黄泉:“这就是你和丫头的儿子?” 黄裕却是不给他好脸色,道:“老小子就会装疯卖傻,你三徒弟一眼都能认得出来,你偏偏还要明知故问。” “怎地,问都不让问,你黄小子这些年可真是胆儿肥了,小心我将你赶你出门去!”孔仲尼装怒道,随后却又像变脸似的,换了个和蔼可亲的笑脸对黄泉说道:“来来来,泉小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黄泉乖巧地走过去,心想父亲居然如此和仲尼先生开玩笑,不过想到仲尼先生的作态……倒也释然了。 黄泉向孔仲尼行了大礼,再向其他人一一作辑,便乖乖地站在那里。 仲尼和众人则是将黄泉围了个滴水不漏,孔仲尼凑到他的脸上,左看看右看看,看着他弯弯的眉,略带羞意的丹凤眼,不高不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随后感慨一句:“唉,太像了。” “不错不错,还真是像,太像小师姑了。”众人点头附和。 “你们懂个屁!”孔仲尼毫无风度的骂道,随后看向黄裕,面上却带上了鲜有的凝重,道:“这孩子随你。” 黄裕身子一震,终究还是摇头苦笑一声。道:“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孔仲尼叹了一口气:“也对,不然依你的性子,怎么会答应我把他送来呢。” 黄裕颓然,沉默。 孔仲尼不再提此事,对黄泉说道:“孩子啊,你想学些什么?” 黄泉愣了一愣,随后目光却是坚定起来,道:“我想学武。” “可是……”孔仲尼停顿一下:“你若想求武道,要比别人辛苦得多。” “泉儿不怕苦,只想为父亲分担一些。” 孔仲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向黄裕:“你全都告诉他了?” 黄裕点点头,将那日发生的事说给了孔仲尼。 孔仲尼面带欣慰,摸了摸黄泉的头,道:“真是个好孩子,这性子可像极了你娘,为师便随了你,以后你就是为师的第七个弟子了。” 黄泉大喜,便要行弟子拜。 孔仲尼受了他这一拜,却是摇头道:“果然是你爹带大的,酸腐味倒是学了八成,以后大可不必如此,我这里没有的世间那些规矩,除了你三师兄这个书呆子,其他人都是随性而为,等你们相处得熟了,自然便会知道了。” “是。”黄泉应了一声。 孔仲尼微笑得看着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介绍一下你几个师兄师姐。” 他指向一个和黄裕差不多大小,长相普通,脸色黝黑,穿着一身麻衣,看着就像乡野村夫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是你大师兄,姓郝名逍遥,大家都得靠他吃饭,山后有几亩田,都得靠他打理。”那貌似村夫的郝逍遥向黄泉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孔仲尼又把手指向一个二十余岁,俊逸不凡的年轻男子,道:“你二师兄,常快活,看家护院的,平时来些不长眼的豺狼虎豹,或是小猫小狗,都是由他打发,会些武艺,就是臭毛病多,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那常快活却是冷哼一声,似乎是对老师称呼他为“看家护院的”甚是不满,又仿佛是在对黄泉致意。 孔仲尼不理他,兀自继续介绍道:“你三师兄就不说了,他在院子也没什么事,就是读读书,种种花,种种菜,打扫一下而已,咦?好像他的事最多。”许自在无奈苦笑摇摇头,像黄泉躬身行礼。 黄泉还礼。 孔仲尼只当是没看见,继续道:“甄怡然,你四师姐,年方十八,十年来院子里唯一的一枝花,性子比较活泼,会些医术,院子里最闲的,是因为院子里的人很少生病的缘故。怡然啊,你那药箱几年没打开了来着?” 黄泉看向场上唯一的女子,身着着翠色罗裙,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甄怡然不理孔夫子,只是面带笑意地拽过黄泉的小手,摸摸他的脸蛋,眼里却有些凝重,道:“以后恐怕要经常打开喽。” 孔仲尼不搭话,无奈的遥遥头,指向一个光头:“姚幸福,年龄最大,比你父亲还大,不过却是排行老五,是个哑巴,院子里最弱的就是他了,哦,现在不是了,你五师兄有事没事喜欢搞些小发明,你们在山下的那片雾气就是他搞的一点小阵法,可是有你二师兄在,完全没有必要嘛。对了……”孔仲尼面色有些古怪:“他对衣服很是有兴趣,最喜欢做衣补衣这些女子做的细活,回头让他给你弄一套衣服。” 那光头憨厚一笑,算是答应了。 孔仲尼又把手指向最后一人,正是那方才挨过戒尺,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夫子刚要开口,却是被他打断,道:“我自己来。”随后笑吟吟地看着黄泉:“小师弟,我叫勒开怀,大凉人士,人如其名,比较乐观开朗,以后小师弟若是练武练得乏了,自可找我来解闷,我是院子里的大厨,做菜可是一流,小师弟要常过来厨房,本师兄给你开小灶。”说完后还默念一句:“叫师弟的感觉真是好啊。” “就你话最多,还不赶紧滚去做饭,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孔仲尼笑骂道。 那勒开怀连声答应,跑向院子西边的厨房,不一会儿便传来噼里啪啦榨油的声音。 黄泉听完老师的介绍,面色却是万分古怪,心想这众位师兄师姐的名字可真够别致的……他开口问道:“那老师您是在院子里给诸位师兄师姐解疑答惑,主持大局的吗?” 孔夫子露出欣慰的表情道:“不愧是丫头的儿子,一眼就看穿了本质,为师既然是你们的老师,自然是举足轻重,平日里负责吃喝拉撒打牌逗鸟这等子重要事情,虽然任务艰巨,可也乐在其中啊。” 黄泉心想这等圣人风范可真是独特。只是众位师兄师姐却是难得换了各自神色,露出一副尊重的表情。 黄泉并没有注意到,他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抬头时却问道:“老师,大家在院子里都各司其职,不知以后我在院子里做些什么?” 孔仲尼一拍头,道:“差点忘了,你也看到了,你这些师兄师姐们很忙,山下的事情却没人处理,这次接你们也是由你三师兄代劳,以后山下有什么事情,就由你出面吧。” 黄泉面露苦色,心想这可真是苦差事,应了下来。 只是那面容憨厚的大师兄却是面带忧虑,道:“老师,不可,小师弟手无缚鸡之力,世间凶险,江湖中更是恶人无数,小师弟独自承担,我们怎能放心?” 孔仲尼笑了笑,仿佛并不怎么在意,道:“我又没说现在就让他下山,自然是等他有了自保的本事才会放开他去,你小师弟既然选择了武道这条路,以后自然不能平静,他的身世,他的命数,自然也决定他不能够平凡,如果不多加磨练,这才是凶险。” 郝逍遥低头称是。 孔仲尼看了看黄裕,后者则是赞同的点点头,又接着说:“莫道黄泉不归路,只记人生几多愁,黄泉是你小师姑给起的名字,何尝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今天看来,你小师姑早就看到了泉儿的命数,只是你小师姑比你师姑父看得开,大概是因为生死之际,比谁都要看得开吧。”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黄泉:“你父亲躲了十年,依我看来,这很愚蠢,不过一切皆是为了你,倒也可以理解,你父亲和你母亲不是普通人,注定你也不是普通人,这不代表什么,因为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甚至比平凡人更加不幸。”他接过甄怡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接着道:“只是既然你愿意站出来,那就要站直了身板,看不清道路,那就拿刀劈开一条道路,可是走路容易开路难,平凡到不平凡本就是一段不平凡的路,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真的决定要亲手开辟这条不平凡的路?踏上你自己的路?” 黄泉侧头想了想,忽而露出笑容,道:“老师,那我学刀好了。” “哈哈哈!”孔仲尼开怀大笑:“你这小子比你父亲有意思多了。”他望向西边的天空,突然收起笑容,似要说些什么。 黄泉站直,恭听。 孔仲尼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味深长。 “老师很讶异于你的决定,不过想想倒也释然,毕竟你父母的身份终究注定你不能过平静的日子,你不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找你,你不在江湖,江湖却在等你。” 第十二章 九重天上现星辰 “吃饭啦!”勒开怀端出饭菜放在房前桌子上。 众人看见因为来了师姑父,来了小师弟的缘故而丰盛得多的饭菜,自然乐开了怀。 黄泉乖巧地去给六师兄帮忙,却是被六师兄偷偷塞了块肉在嘴里,黄泉嚼了嚼,味道还真不错,看来让六师兄负责饭菜自然是有道理的。 一伙人围在桌子旁,唯独常快活默默地盛了碗饭夹了些菜便端回房去了,黄泉心想二师兄的名字起的可真不符他的性格啊,然后他看向父亲,却是发现父亲并不如何动筷。 “爹爹快些吃啊。”黄泉催促道。 黄裕看上去满怀心事,自然吃不下去,只是向黄泉笑了笑,才对孔夫子道:“好久没来,我去转转。”说完搁下了碗筷。走向后面的房子。 孔仲尼摇摇头,自顾自扒了两口饭,随后给黄泉夹了块肉,眼中满是疼爱之意地对黄泉说道:“让你父亲散散心也好。”他用筷子指了指身后那铺了瓦块的房子:“这间房子以前是你娘住的,她走后一直空着,既然你来了,以后就住这里吧。” 黄泉本以为那房子是老师住的,却没曾想是自己娘亲住的房子,他对自己娘亲充满了好奇,却压在了心里,只是应了一声,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等大家吃完过后,黄泉本想帮着六师兄洗刷碗筷,却是被六师兄给轰了出去,还说着这活就得由他来干,生活即修行等黄泉没听懂的话。 他闲着没事干,去了以前娘亲的房间,本想收拾打理一番,可进去之后发现父亲站在屋内对着墙面发呆,黄泉没有打扰他,静静地退出房间,站在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孔仲尼不知何时来到黄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爹这是想你娘亲了,你让他静一静也好。” 黄泉看着老师,终于压不住疑问,问道:“老师,能不能给我说说娘亲是怎样的人,爹爹他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你爹不说,何尝不是怕是加剧自己的思念,你应该理解他才是。” 黄泉站在那里不言语。 孔夫子叹了一口气:“那我就与你说说你娘亲吧。”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天上的繁星,道:“你娘叫做沈星辰,漫天星辰的那个星辰,她说她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姓名,那时没有星辰,我也不知什么是星辰,她却说她的梦里有星辰,我只道她是个奇女子,却不是世间的奇,她好似天上来,不似凡间人。” 黄泉有些懵懂。 孔仲尼目光有些迷离,他接着道:“那时在极西大荒漠,碰到她时她已是二八年华,她穿着一身白裙,身骑骆驼,骆驼后面拖着一群人,我仔细看了看,都是一些沙盗。她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走来一边哼着歌谣,我心想这丫头真是有趣,一些弱女子见到沙盗都要吓晕过去,她可倒好,还有闲心吃糖葫芦,很是有趣,很有天分,于是我就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你猜你娘怎么说?”孔仲尼突然低头问道。 黄泉看向星空,仔细想了想,道:“你谁啊,谁愿意做你这个糟老头子的徒弟。” 孔仲尼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对对对,你娘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呢?我娘怎么就成了您的师妹?” “后来啊,后来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你娘却不如何吃惊,只是低头好似在盘算着什么,抬头时却摇头叹气。” “我问她有何难处,她却说自己已经有了师傅。我正好奇着世间还有谁有福分收了你娘做徒弟,你娘却指指天,说老天爷就是她的师傅,自己打小就拜了老天爷为师。我说真巧,我也是老天爷的徒弟,天道就是我的师傅,既然我们师承同处,不如就做我师妹吧。你娘很是高兴,说着以后就没有谁能欺负她了,我说既然是我师妹,这个世上就没人能欺负你,就这样她就成了我的师妹。” “后来我把她带回书院,你娘天资聪慧,任何事情一点就通,这也不奇怪,在此之前她都是无师自通的,她就像一块璞玉,稍微雕琢一番便焕发了无限光彩,武当山的张小子你知道吧?” 黄泉目露崇敬,点了点头。 “那小子和他师傅一个性子,喜欢故弄玄虚,牛气哄哄的,你娘有一次随我去武当山,看不惯他,硬是把他给揍成了猪头,还有那个号称东海剑神的陈小子?还不是偶然看到你娘舞剑修花,回去后才习了招式,修了悟世剑。” 黄泉大惊,心想娘亲竟是如此厉害,这两位武道大拿居然与娘亲比肩的资格都没有?他转念一想,好奇问道:“我娘那么厉害,我爹是怎么认识她的?” “这就得从你爹说起喽,你爹年轻时也是个俊俏公子,当年你爹带着你叔叔游历江湖,奉父命拜访于我,碰巧那日东海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去照看,院子里便由你娘做主接待,几人叙了一叙,你娘本来就是贪玩之人,更别提你爹说要游历江湖,就偏要和你爹一起下山,你爹和你娘年纪相仿,你娘又明艳动人,清新脱俗,自然对她一见倾心,也就答应了。” 孔仲尼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他们这一游历可不得了,可是将江湖上掀起了翻天大浪,本来那些自谓正派的门派和自称魔道的魔宗对峙数十年,也算是相安无事,你爹和你娘却打破了平衡。” “你娘受了人挑拨,一夜之间杀了魔宗十大高手,魔门精英几乎损失殆尽,而那些正派人士却是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人人自危起来,他们称你娘是煞女,是地狱里的修罗,那些魔道宗门更是对你娘恨之入骨,他们联合起来,集结了数千人,号称要为民除害,将你娘他们困于永州大西山上,欲杀之而后快。” 黄泉听到此,紧张的握住了拳头,心想娘亲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与整个武林对抗,那是何等的危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父母的险境,问道:“所以我娘就是在那时候死的?” 孔仲尼摸摸他的头,道:“傻小子,那时候你爹和你娘八字才有了一撇,你还没出生呢,怎么会死?” 黄泉松了一口气。 孔仲尼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些井底之蛙怎么能奈何得了你娘,真正的大鱼有的知晓你娘的厉害,有不知道的却都清楚你爹的身份,不敢动手。可这围困你娘的人也有些高手,比如蛊门的万老妖,紫云山庄的赵北,金灵谷的王风华,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结果如何?不还都不是你娘的一合之敌?” “不过你娘心善,并不是滥杀之辈,那一夜,你娘只废了千人中最强的三个人的武功,却令上千人心惊胆颤,不敢动作,天亮时便落荒而逃。” 黄泉心生豪气,原来娘亲竟是这样一个传奇女子,不过小时候虎子他娘吓唬虎子用的煞女,难不成就是自己的娘亲?黄泉面色古怪起来,不禁问道:“然后呢?” “后来你娘俨然成了江湖大敌,刻意宣传之下,百姓们都知晓了世间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煞女,人人自危,你那混蛋爷爷顾及颜面,要喊你爹和你叔叔回去,你爹自然不答应,你叔叔却是回去了。” “得知你爷爷的态度后,我不得不提前回来主持大局,等我从东海回来的时候,你娘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你爹这个迂腐小子,我虽然看你爹不是很顺眼,不过也是没办法,你娘那个固执脾气,认定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动她,只好允了这桩婚事,就在这里完了婚。”孔仲尼指了指脚下的地方。 “那年先皇暴毙,李家小子李修阳本来势弱,却是力排众议坐上了皇位,然后以风雷之势派出大军血洗了江湖,那时我才意识到当年围剿你娘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却都是后知后觉,很多事情都成了定数,再后来,你娘生下了你,便死了。” 说到这里,孔夫子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你娘的死我也有责任,我孔仲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正是那一次的糊涂,便葬送了你娘,葬送了我的师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啊。” 黄泉很是悲伤,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可毕竟是血脉之亲,此时听到娘亲的死,眼泪更是夺眶而出,可他却是拉了拉孔仲尼的衣袖,道:“老师不必自责,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状况,可也知道怪不得老师,娘亲在天上一定也是这么想的。”黄泉破涕为笑,他伸出手,指向漫天的星辰:“娘亲其实一直没有走,你看,她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孔仲尼顺着黄泉的手指,看向布满了星辰的黑色天空,看着那几颗格外明亮的星星:“那倒也是,这个世界本来是没有星星的,你娘离去后,才有了漫天的星辰,真是应了你父亲的那句怀念你娘的诗:凡间有女自离去,九重天上现星辰……” 他沉默许久,随后低头看向黄泉,眼里已是有些泪水打转,他说道:“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可却是个苦命孩子,不过世事无常,既然是命数,谁又能说得清呢,这天下的事情,本就是福祸相依的,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知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你都要严守于心,一个人想要强大,首先就得强大自己的内心啊。” 黄泉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心想几百年前出现的月也就罢了,这星辰居然和娘亲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心里忽然有些强烈的不安,可是随后他惊讶地发现老师眼角就要流出泪来。 孔仲尼却是擦了擦眼睛:“嗨,哪里来的沙子。” 第十三章 活着便没认过命 孔仲尼让黄泉去睡了,自己却坐在桌子旁,直到深夜。 月似一块光斑悬在布满星辰的夜空中,毫无杂质,万分皎洁,孔夫子抬头直视着月亮,眉头却是紧皱。 黄裕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壶酒来到仲尼身旁坐下,孔仲尼余光扫了扫他,并不是很惊讶,道:“又想丫头了?” 黄裕喝了一口酒,苦笑一声,有些无奈,道:“哪日不想?” “丫头到底是眼光不错,嫁给你也算是她的幸福。” 黄裕却是摇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是你的选择,况且…”孔仲尼看向黄裕:“我以前也是书生。” 黄裕没有接话,只是要把酒壶递给孔仲尼。 仲尼没接,看向圆月,道:“不敢懈怠。” 黄裕起身鞠躬:“这些年先生为了苍生,辛苦了。” 孔仲尼却是长叹一口气,忧声道:“这月光越亮一分,我就越怕一分,算了算日子,剩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是丫头,恐怕……” 黄裕做了下来,笑了笑:“天塌下来有夫子顶着。” 孔仲尼面无表情,摇摇头道:“老骨头怕是顶不住喽。” 黄裕有些动容:“我不信。” 孔仲尼不再说话,许久之后却突兀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黄裕微笑,喝了一口酒,目光却是很坚定:“他不去做,自然由我来做。”他停顿了一下:“况且,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些帐,终究是要算一算了。” 孔仲尼端起茶杯,看着黄裕,目光有些莫名:“四十年,你已经三十岁,确实是不多了。”他饮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凉了,于是他放下茶杯,又接着说道:“千年一出的天绝脉,没想到短短几十年竟出现两次,而且……你们还是父子,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黄裕有些渴,酒只能消愁,不能解渴,他将夫子的茶杯拿过来,一口气喝完里面的茶,然后笑着说道:“就像你说的,皆是命数,既然是命数,我只好认命,而且那些年,我一直在认命,只是泉儿不同,他更像丫头,他至始至终都不会认命。”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要把留在唇上的水迹都舔进嘴里:“泉儿的话让我想通了一个道理,人渴了就要喝水,饿了便要吃饭,不喝就会渴死,不吃就会饿死,可死亡却是人最后的命运,而我们每天吃饭喝水睡觉,何时认过命?” “有理。”孔仲尼点点头,随后突然问道:“我可不相信你这些年没做任何事情,研究的怎么样了?” 黄裕摇头道:“只是一个猜想,不可证,自然无从下手。” 孔仲尼沉默。 黄裕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他问道:“仲尼打算何时让泉儿下山?” “很快,他虽然和你一样,十二条经脉只通了一脉,不过他还是更像丫头一些,等他刀法有了小成,我就让他下山。” “泉儿不会让你失望的。”黄裕微笑。 “你说了句废话。”孔仲尼正色道:“我看他脉相有些不稳,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黄裕答道:“终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随后他把黄泉的经历都给孔仲尼说了一遍。 孔仲尼听完有些震惊,随后道:“若真的是那物,倒也可以解释你说的虎子的身手,可是……又说不通,一次饮三滴足以让一个宗师修为的人丧命,更何况是个孩子?” 黄裕点点头,同意了孔仲尼的说法。 “只是,那到底是何物,居然如此神奇,不过……这也是泉儿的造化,好事坏事还说不定。” “那倒也是。”黄裕说道,他放下酒壶,道:“泉儿就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 “不留一晚?” “不了,你也知道,时间紧迫。”黄裕突然看向屋后,好笑道:“板砖借我用用?” 孔仲尼没有回答,只是招招手,唤过一直躲在屋后,心中正想着这两人怎么还不去睡的板砖,看着黄裕说道:“祝你马到成功。” 黄裕微笑,牵过板砖,往院外走去。 “如果当年皇帝由你来做,多好。”孔仲尼看着黄裕的背影,默念。 黄裕似是听到了,没有回头,也没做任何停,只是背对夫子摆了摆手。 月光依旧皎洁,照得山路明亮,照在下山的一人一马身上。 人,是满怀心事的人;马,是满不情愿的马。 …… 与此同时,大唐皇宫内。 日理万机的唐帝李修阳似乎并无睡意,他坐在湖前,看着被月色映的波光粼粼的湖面,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而,一个黑影跃至他身后,然而李修阳和他身后的老太监并不如何惊慌,反而看上去像是等他许久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修阳不怒自威的声音划破寂静。 那黑影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圣上,计划失败了。” “哦?”李修阳已经有了些怒气。 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额头渗出冷汗:“属下知罪,只是本来以为埋伏百余高手足以万无一失,却不想被一个身法奇快无比的人给破坏了,那人着实是快,大家伙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就被他……”他偷偷抬头看了下这当今世上最有权威的男子:“就被他给全部打趴下了。” 然而唐帝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会雷霆大怒,李修阳很平静,他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湖面,令人猜不清喜怒,他语气平稳道:“看来是三先生了。” 他不等黑影说话,嘴角微微上扬,道:“孔老头子十年前便支持大哥,如今看来态度还是没变,不过……”他冷嘲一笑:“十年前朕靠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十年已过,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李修阳磨了磨手上显然价值连城的玉扳指,沉默了许久,随后像是默念:“黄裕,黄泉,终究还是没能忘记自己是皇家人啊。” 老太监与黑影不敢接话。 “王应年,你自安排些人手去临安,查清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果不巧碰到大哥…那就送他去见父皇吧。”李修阳捏断了指上的玉扳指,随后站起身来,亲手挪动了脚下的石凳,原来石凳下面竟然有个楼梯,像是通往哪个密室,唐帝李修阳整了整衣衫,一步一步走下去。 被唤作王应年的老太监看着皇帝,轻声应是,随后回头冷冷地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感受到王应年的目光,心凉了半截,他明白,一向看似和蔼可亲的王公公一旦不再对一个人和蔼可亲,那么那个人就要死了。 黑影全身发抖,想跑,却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机压制的无法动弹,他心惊,他终于明白圣上为什么时时刻刻带着这个老太监了,他闭上了眼睛,等死而已。 皇宫里的人大多都睡去了,一个普通的士兵尽职尽责地在宫内巡视着,忽然,左侧的林子里传来一声闷响,他狐疑地提着灯笼往左边照了照,看到一个人影,士兵大惊,刚要惊呼,那人影却是毫不避开,还往他灯笼处靠了靠,士兵这才发现原来是陛下亲随的王公公,士兵慌忙行礼。 王公公露出慈祥的笑容,点点头,从他身边走开。 士兵站在那里,等看不见王公公的身影,才继续巡逻。真不愧是号称宫内最和善的公公,士兵这样想到。 只是他不知道,王公公这副笑意和点头却不是对他,而是他终于想到了去办那件棘手事情的人选,那人姓李,却不是皇姓,那人也是太监,却是野心勃勃,那人年轻,却年轻有为。 早间的卧牛山空气格外清新,黄泉早早地起床,伸了个懒腰。 他昨晚睡得很好,很香,睡在娘亲曾经睡过的床上,他睡得格外安心。只是一早起来却没了父亲的身影,黄泉刚要出门寻找,却是无意瞥见桌子上有一件事物。 黄泉好奇走过去看着这个四周被木框围着,后面由木条撑着的画像,画像是一个漂亮女子,女子弯眉凤眼,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头发只是随便扎起,没有佩戴装饰物,在这个凡是女性都要或多或少在头上戴些金银珠宝的唐国,画中女子却并不显的突兀,反而让人看了后有种说不出的道不明的气质。 这难道就是娘亲?黄泉拿过铜镜,与画中女子对比着,可不就是?黄泉有些紧张,生平第一次看到娘亲的样子,虽然只是画像,可他仍然是有些手足无措,就像是失散已久的亲人过了许多岁月重新相见时,除了感伤与回忆,大多都是惶惶然。 黄泉盯着画像出了神,外面的人还以为他在睡懒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黄泉醒过神来,他慌忙打开门,门外是三师兄许自在。 “小师弟,老师让我喊你起来吃早饭。”许自在微笑道。 黄泉应了一声,问道:“我爹呢?” 许自在拉过黄泉的手向孔仲尼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回答道:“师姑父昨晚便离开了。” 黄泉愣了愣,他知道父亲迟早会走,只是没想到父亲会走的那么早,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很是悲伤失落,难过的低下头。 “你父亲只是去办点事情。”孔仲尼看到他的异状,招招手将他喊过来。 黄泉不说话,只是沉默。 孔仲尼笑了笑,拍拍他的头:“如果你想让他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别让他分心。” 黄泉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乖巧地点点头。 第十四章 一语点醒迷茫人 “老师,你的境界真的在宗师还高吗?”黄泉端起稀饭,好奇问道。 孔仲尼笑了笑,点点头。 “老师修到这个境界用了多少年?”黄泉拿了个包子,继续问道。 孔仲尼掐指作势算了算,却是嫌麻烦放弃了,然后苦思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却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黄泉来了兴趣,道:“宗师之上是什么境界啊,听说很厉害的样子,还有还有,老师您这个境界,可以逆天改命吗?” 孔仲尼自然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正色道:“为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境界,擅自给它起了个无相境,只是学无止境,前路茫茫,这个境界并不能逆天改命。” 黄泉手中的包子忽然掉在地上,他面色惨白,喃喃道:“不是说宗师之上就可以逆天改命,如果不能,那我来修武还有什么意义?” 孔仲尼摇摇头,道:“这个境界不足以做出逆天改命的事,可这个境界之上,也许可以。” “也许?”黄泉反问,接着道:“世界存在以来,就老师您到了无相境,我又有什么本事,况且天绝脉本身就难以习武,父亲他连入品都困难,现在岂不是难上加难,如此希望渺茫,或者说毫无希望,那我修武还有什么用?” 孔仲尼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喝了口稀饭,觉得味道不如昨天,他皱了皱眉道:“小时候你父亲就让你读书,读那些不该你那个年龄读的书,他何尝不是怕你和他一样?你娘亲死后,他为了你却是白白耽误了十年时间。 他看向黄泉,接着道:“所以你要做的不是自欺欺人,抱天怨地,而是不要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更不要自暴自弃,辜负了你自己,既然千年一出的天绝脉都出现了两次,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呢,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发生的,自然也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你不去做,才是真正的等死。别忘了昨晚为师对你说的话,想要强大,必须得先强大自己的内心啊。” 黄泉听了孔仲尼的话,沉思许久,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也不知在内心做了怎样的挣扎,终于平静下来,他忽然露出一个十岁孩子不该有的坚毅,看向远方:“老师说的是,错便错吧,不去做又怎么知道,万一做对了呢。”他忽然露出笑容,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可笑。 一股清风拂来,拂过众人的脸庞,孔仲尼欣然一笑,大师兄郝逍遥走过来拍了拍黄泉的肩膀,二师兄吃完了早饭从房子里出来,看向黄泉的目光已没了冰冷,许自在向着北方行了一礼,也不知对谁,甄怡然偷偷抹了一把泪,五师兄姚幸福将昨晚连夜赶制的一套衣服递给他,勒开怀则随后塞给他两个包子。 黄泉转过身来,他向众人躬身行礼,抬起头来已是满面笑容:“老师,吃完饭教我修武吧。”说完他将包子塞进嘴里。 孔夫子笑骂道:“我这老骨头哪教得动你呦,打架这种事情,找你二师兄去。” 常快活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冷哼一声,似乎在像孔仲尼表达着不满,他走回房间,再出门时手中已是提了两把刀,向山后走去。 六师兄勒开怀嬉笑一声,向黄泉打了个颜色,黄泉哪还能不明白,慌忙喝了口稀饭,放下碗,把五师兄给他的衣服放进房,小跑跟了上去。 卧牛书院后方的山腰上有一条瀑布,瀑布旁是一处方圆约莫有半里的空地,地上铺了青石板,每一块石板上都有些许的划痕,像是被利器所划。 这里大概就是二师兄平日里练武的地方?黄泉的疑问还没出口,常快活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终于语气冰冷地说出了黄泉见到他以来的第一句话:“以后每日卯时初来此地,迟到,绕山三圈。” 黄泉嘴角抽了抽,看见二师兄那一脸冰山,低声应是。 常快活不再看他,将左手中的刀丢在黄泉面前,道:“武道分内外,内修真气,外修蛮力,平常人习武都是先修内,打个底子,再内外兼修,事半功倍。” 他提了提右手的刀:“可是你体内经脉只通一条,修真气白白耽误时间,所以我先教你习刀。” 黄泉有些疑惑,他诚挚问道:“可是如果我先习刀,却没有真气辅助,想必就算是刀法登峰造极,可也比不上那些真气充裕的高手,这岂不是没什么用?” 常快活冷哼一声,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无知。” 只是知字还没落音,他已经来到瀑布前,轻描淡写地横出一刀,斩在瀑布上。 只听一声炸响,那从山顶直流而下的瀑布竟是被劈开一条裂缝,水花飞溅,却是避开了常快活的衣衫,飞洒在空中,落在地上时像是下了一场暴雨,将黄泉淋成了落汤鸡。 黄泉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师兄,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常快活没理他,他背对着黄泉,盯着一瞬间便已恢复如常的瀑布,道:“人都说刀是十八般武器短兵之首,最为凶悍,可不管是习刀还是习剑,终究逃不过一个意字,刚才那一斩我没有动用真气,却是隐藏了一分刀意在里面。” 常快活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可黄泉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他扭了扭衣襟,似要把水拧干,道:“二师兄是说,只要悟了刀意,就算是只修外力,也可以很强?” 常快活点了点头,他道:“不错,世上习武之人无数,可大多也就是修了些真气,练了些花架子,这才分了一品二品三品,可真正的强者,哪个不是领悟了意。” 黄泉躬身表示受教,他拿起刀,发现份量不轻,于是他改用双手,学着二师兄挥了挥刀,却是险些将自己挥倒,所以难免有些丧气地问道:“我连刀都挥不动,怎么修那虚无缥缈的刀意?” 常快活将刀横起,横刀而立,道:“所以你首先要学会的是,拿刀。” 黄泉照着二师兄的样子做,觉得有些吃力,他刚想问问二师兄有没有什么技巧,却是被常快活吐出的冰冷的六个字硬生生堵进嘴里。 “坚持半个时辰。” …… 半个时辰后,本来由于水花而淋湿的青石板已经被太阳晒干,而在黄泉晕厥的地方却有一滩水迹,想来应该是汗水,在此之前,常快活拿着刀鞘站在黄泉身旁,每当黄泉有些坚持不住,他便用刀鞘敲一下黄泉的手臂,每敲一下,黄泉便麻木一分,直至过了半个时辰,黄泉感到全身麻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常快活看着昏倒了还在皱着眉头的黄泉,一脸淡然,显得并不如何担心。 此时瀑布前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来到黄泉身旁,打开她那似乎很久没有用的药箱,正是四师姐甄怡然。 甄怡然从药箱掏出一个针灸包,在黄泉右手上扎了数针,观察了好一阵子,才有些无奈地把针撤去,随后又掏出一个玉瓶,倒些不知名的黑色粉末,洒在黄泉的手臂上。 她做完这些事情,似乎并不急着走,就地坐在药箱上,看向常快活:“二师兄,他先天体弱,你把当初老师对你的要求用在他身上,真的合适吗?” 常快活看着黄泉,冰冷道:“有你在,没有合适不合适。” 甄怡然早就习惯他说话的语气,她偏头想了想,再看了看黄泉已经开始消肿的手臂,这才道:“那倒也是。”随后拿起药箱,往回走去。 黄泉被二师兄用水浇醒的时候已经又是半个时辰后,他浑浑噩噩地醒来,惊奇的发现右手的肿胀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来,看着脚下的玉瓶,舒展一下手臂,心中想了想,便猜到是四师姐的功劳。 “四师姐真是浪费。”黄泉拾起脚下的玉瓶:“这可以换好几两银子呢。”说完把玉瓶揣到怀里。 常快活不理他,用刀鞘指了指地上的刀,示意黄泉把它捡起来,然后面无表情道:“继续。” …… 天色将黑,常快活最后一次把黄泉浇醒,告诉他该回去吃饭了。 黄泉表情麻木,大概是昏厥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的缘故,他只记得六师兄期间送了一次饭菜,自己收集了四师姐的六个玉瓶,还有,最后一次的横刀练习,自己似乎坚持了一个时辰?他点了点头,对今天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可是常快活并不满意,他兀自走在黄泉前面,不管黄泉怎么和他说话都不理他,等快到书院才冷冷吐出一句:“明早三更起床,先绕山三圈。” 黄泉怪叫一声,可想到自己的情况,乖巧应是。 第十五章 劈撩刺掠学使刀 待晚间吃了晚饭,时候已经不晚了。 孔仲尼众人没有问他今天习刀的情况与进度,估摸着心中已经有了了解。 黄泉有些沮丧,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表现的已经很好,可二师兄却否认了他的表现,所以他吃完饭后就回到了房中,也没发现今晚的晚餐味道要更好一些。 黄泉揉了揉手臂,虽然说四师姐的药很有效,可终究还会有些酸痛。他把刀放在床头,拿过母亲的画像,重重躺倒在床上,然后呆呆的看着画像,他想着娘亲那么早就离开,想着父亲的处境,想着自己的命,想着那虚无缥缈的前路,他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受,终于忍不住这些天的委屈与苦闷,哭了出来,从低声抽泣,到嚎啕大哭,他今年十岁,又能承担多少呢。 窗外,孔仲尼和大师兄郝逍遥站在窗口前。 郝逍遥听着小师弟的哭声,眉头微皱,他问向身旁的老师:“老师,这样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不是残酷了点?” 孔仲尼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好逍遥的问话才醒过神来,他平静说道:“无妨无妨,所有坚毅的心性都是在苦难中磨练出来的,虽说我一直主张实践才是硬道理。” 他看向院子中站在那里,反复看着自己的刀的常快活,露出微笑,继续说道:“你二师弟说他有信心在几年内将黄泉调教出来,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论到打架的方面,终究是他更专业一点。话说回来,你们都在心疼你们小师弟,对他的磨练确实太苛刻了一点,可我相信他,这是对你小师姑的信心。” 郝逍遥笑了笑,面容更显憨厚:“若是小师姑还活着,知道你对小师弟要求如此严格,依她护短的性子,会不会又要和你闹上一番。” “哈哈哈。”孔仲尼大笑,可笑声落去后他却是一脸正色,指向夜空:“如果她还活着,恐怕比我还要更加严格。” 郝逍遥仔细想了想,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仿佛很是同意老师的说法。 似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在大哭中睡去,黄泉也不例外,他的哭声逐渐变小,然后只有抽泣,最后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娘亲还活着,自己一家人生活在临安小城,梦中没有天绝脉,没有忧愁,只有平静的生活。 他梦到自己逐渐长大,娶了个妻子,生了对儿女,一家五口便每天安逸又快乐的生活着,可突然有一天,整个天空黑了下来,蜡烛怎么点也点不着,世上唯一的光源便只有头上那一定皎洁明亮的月盘,他在梦中不知所措,他看着镇子里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祈求着什么,他也想跪,可父母却是站着,他看见父亲踌躇不安大骂着什么,他看见娘亲对他笑了笑,笑容是那么美丽动人,笑得是那么让人安心。 砰砰砰,天色还没亮,黄泉便被几声敲窗的声音吵醒,他来不及回味昨晚的梦境,便跳起身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二师兄喊他起床了。 待他穿好了衣服,揉了揉因为昨夜哭泣而有些肿胀的双眼,胳膊的酸痛已经消失殆尽,他拿起床头的刀,打开门,与二师兄投入了凌晨的漆黑中去。 卧牛山不高,却是很大,山脚自然也就很广。 黄泉在二师兄的盯视中,吐出了胃中的最后一点东西,用瀑布水漱了漱口,终于再也站不住,躺倒在清凉的青石板上。 “起来。”二师兄用刀鞘戳了戳黄泉。 黄泉蛮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不等二师兄说话,把刀横举,站定不动。 常快活摇摇头,示意他把刀放下,说道:“既然知道了如何拿刀,那拿刀的时间长短就只在体能的好坏,这些以后用三更绕山晨跑的方式来代替。” 黄泉嘴角抽了抽,可还是点了点头。 常快活继续说道:“刀如果拿得稳了,那就要考虑如何使刀。” 黄泉眼睛爆发出光亮,问道:“二师兄要教我刀意了?” “不。”常快活摇摇头:“刀意是教不了的,它是一种飘渺的意境,没有人能把这种意境说出来,就像一只狗得了重病,却无法对人说自己得的是什么病,病有多么痛苦那样。” 黄泉想到了二师兄那只叫做牡丹的狗,心想二师兄这么冰冷的一个人怎么能起的出这么文艺的名字。 常快活察觉到他的分心,用刀鞘敲了敲他的头,继续说道:“想要使刀,就要了解什么是刀。刀分为很多种,有轻便的短刀,势大的环刀,还有灵活的柳叶刀唐刀等等,可既然是刀,终究还是只有三部分,刀刃,刀背,刀尖。”常快活顿了顿:“刀虽然被世人喻作凶器,可那是因为战场上的武器都是刀的缘故,刀杀人伤人最是方便,可刀却是仁器。” 黄泉有些疑惑,他看了看二师兄手中的刀,问道:“刀既然杀人伤人最是方便,那又怎么说是仁器?” 常快活举起手中的刀,似乎想让黄泉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的衣襟忽然无风自动,整个人似乎被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气息包围,他道:“刀刃向死,刀背向生,刀尖向死而生。” 黄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刀,若有所思,抬头时眼神清澈:“我懂了。” 常快活非常难得的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可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后又恢复了满脸冰冷,道:“使刀无非就是四个字,劈撩刺掠,劈是由上至下,倾尽全力的一斩,撩是由下至上,角度刁钻的挑,刺是由前向后,霸道无比的往前,掠是由后向前,却是最难的收刀一击。” 二师兄常快活做了几个动作,正是劈撩刺掠,又接着道:“这四个看似简单,可若不是浸淫刀道已久的刀客,哪能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当然这暂时也不是你能明白的,所以你只当勤学苦练,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黄泉称是。 常快活转过身去,举起刀,往下轻轻一劈,远处的树上的新绿嫩叶飘落几片,他道:“今天你要做的就是,劈。” 黄泉看着飘落的绿叶,学着二师兄的样子,举起手中的刀,由上至下,一次又一次。 日头从天边快要升到头顶,黄泉重复着劈的动作汗流浃背,也不知自己劈了多少次,四师姐今日却没来给自己敷药,只是可能因为不停动作活了血的缘故,手臂倒也没有肿胀的太厉害,不过却是酸痛无比,力道也有所下降,不过饶是如此,黄泉依然没有停下来,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不能松懈,他专注的劈刀,也没有像昨日那般晕过去。 常快活站在一旁,偶尔指正一下他的动作,直至黄泉劈刀的动作标准的不能再标准,才盘膝坐下,似乎在修炼真气。 黄泉有些羡慕的看着他,心想如果自己也能修炼真气多好。 他心里一黯,不由得想起了父亲,父亲他没有学过武功,更不会真气这种对别人来说唾手可得,对自己父子却是难如登天的东西,当年江湖上被父亲和母亲闹的翻天覆地,那父亲岂不是有很多仇家?父亲没有自保能力,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黄泉有些分心,劈刀时一个没握住,小腿上便已传来一阵疼痛,他低头看了看,方才由于没握住刀,致使刀劈在了小腿上,黄泉皱了皱眉头,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担心。 常快活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有了透露出些许的生气,不过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吐出两个字:“专心。”便又闭上了眼睛。 黄泉定了定神,没有管还在流血的小腿,又开始重复劈刀的动作。 六师兄勒开怀又像昨天那样不辞辛苦地送来了午饭,随后看到黄泉小腿上鲜血已经凝固成疤的伤口大呼小叫,尽管黄泉说着没事只是小伤,可他还是执意要让黄泉和他回院里让四师姐包扎一下。 黄泉索性不再理他,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可常快活却是不耐烦,放下碗筷,拿起刀鞘就重重地敲在勒开怀的脑壳上。 勒开怀吃痛,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闷闷不乐地等着两人吃完饭再拿起饭盒走了。 只是过了一会四师姐甄怡然却是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来,她看着黄泉的小腿伤口处皱了皱眉,随后夺下黄泉的刀,细声咕叽着什么开始给黄泉包扎。 黄泉仔细听了听,无非是说些伤口感染以及骂二师兄真像茅坑里的石头之类的话,他心头划过一阵暖意,不禁觉得这里真是个和家一样的温暖的地方,随之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让大家失望,心中的斗志陡然而生,胳膊也不那么酸痛了。 甄怡然给他包扎完,拍了拍他的脸蛋,道:“小师弟,任何的大问题都是由小问题积攒而来,最后才会一发不可收拾,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可千万不能大意,有病咱就治,有伤咱就疗,别像你二师兄那样古板,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体。”说完恼怒地看了二师兄一眼。 黄泉听懂了前面几句,称是,却是没有听懂后面一句,大概是二师兄是个武痴练武练坏过身子?他这样想道。 可常快活仿佛没有听到甄怡然明显是在针对自己的话,依然是盘膝坐在青石板上,眼睛都没睁开,对黄泉说道:“继续。” 黄泉又继续投入到劈刀中,四师姐却是气恼地提起药箱走开,等快走到场外,却突然停下脚步,大声说道:“你这是自负!” 第十六章 身世之谜浮水面 黄泉专注的劈刀,常快活也专注地盘坐在地上。 黄泉是因为吸取了教训,要专心。常快活则是压根没打算搭理她。 甄怡然气的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一段日子,黄泉依照二师兄的吩咐练刀,劈了五日,撩了五日,刺了五日,掠却是用了十日。 依二师兄的话说,很多事情都是有去难回,所以掠刀最是难,但却是很精髓,很重要。 黄泉懵懂,他见证过二师兄以自身纯粹的力量硬生生劈开瀑布,所以对二师兄的话深信不疑,每日勤学苦练,争取早日成就刀法,达到无上境界,逆天改命,破了天绝脉相。 是日,傍晚。 黄泉掠回最后一刀,快而准,已然有了一丝难言的味道在里面。 常快活睁开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再站起身来,示意他可以回去吃饭了。 两人走在山路上,遥遥望见院门处有几匹马,几个人,常快活皱了皱眉,脚下一动,身法飘逸,黄泉还没看清,他就要到了院子。 黄泉咂舌,可想到二师兄偶尔展露的实力,倒也释然。他加快了脚步,一路跑向书院。 院门口停了几匹马,一个身材微胖,彷如富家翁的老者站在马旁,身后跟了几个看似仆役的年轻人。牡丹站在门中央,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吼,声势虽然不吓人,可那几匹马却是瑟瑟发抖,像是很怕牡丹,不敢动作。 那富家翁苦笑地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常快活,行礼,躬身道:“二先生,好久不见。” 常快活神情不快,冷哼一声,冰冷道:“卧牛书院不欢迎你。” 富家翁也不生气,依旧苦笑道:“想必仲尼先生他还在为当年的误会而生气,只是……” “滚!”常快活没等他说完,显然已经不耐烦,不客气地打断道。 “大胆!”富家翁身后的年轻仆役听见上司被骂,终于气不过,上前一步,横出一拳,凌厉的气机乍现,竟是快的有些难以捕捉,往常快活的身上打去。 他快,常快活却是更快,只听他冷哼一声,一道刀光转瞬即逝,那年轻仆役惨叫一声,紧握的拳头已经与手腕分离,掉落在地上,鲜血喷了满地,粘在常快活的衣襟上。 其他几个仆役见状,大惊,这个人好快!可见了同伴受伤,哪还有观望的道理,纷纷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上前,以包围之势与常快活对峙。 此时黄泉刚刚跑到院门,看到二师兄衣襟上的鲜血,又看到几人虎视眈眈地包围着二师兄,拔出刀来,站在二师兄身旁,顺便瞄了院内一眼,发现师兄姐们正在匆匆赶来,稍稍安心。 “住手!”富家翁呵斥道:“全部给我退下,不得对二先生无礼!” 他看向常快活,道:“几个新来的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还请二先生多多包涵。” “刘老!”那断了手的仆役呼喊道,他修的是拳脚功夫,此时被常快活斩了手掌,就等于废了一半,此时听见刘老非但不帮他报仇,还服了软,不免觉得好生委屈。 “你给我闭嘴!”被称作刘老的富家翁怒言,断手的仆役似乎很怕他,闭口不言。 刘老看了看黄泉,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扫刚才的怒气,温声问道:“这位就是七先生?” 场间沉默。 刘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们走吧。” “等等。” 刘老刚要带着几人离开,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黄泉知道是老师,他不解地回头望去,心想这群人身上都有血腥气,明显不是善茬,走了才好。 孔仲尼缓缓走来,看了眼黄泉,示意他不要紧张,随后问道:“你们主子让你过来的?” “仲尼先生……”富家翁般的刘老看见孔仲尼,行了大礼就要跪下。 孔仲尼双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托,刘老只觉得膝下仿佛被一块石头抵住了,怎么也跪不下,他面色更加尊敬,道:“组织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新主子取代了老主子,新主子他让我来看望一下仲尼先生,顺便……想把七先生和二先生一同接过去。” 黄泉听见眼前的富家翁提到了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主子?似乎那被称为主子的认识自己,把自己接过去干什么?他眼带疑问看向老师。 孔仲尼没有看他,对那富家翁说道:“恐怕要让你们主子失望了,我这七徒弟有些问题还没解决,回去告诉你主子,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通知他。” “可主子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孔仲尼想了想,皱眉道:“让他稳妥为先,再等上几年,时机会更好。” 富家翁自然对万世师表孔仲尼的话深信不疑,他躬身道:“是,我会原话对主子说的。” “嗯。”孔仲尼点了点头。 那富家翁不再废话,又行了一礼,就此离开。 孔仲尼众人回头走向院子,本来如临大敌的牡丹也退回了门边,只有黄泉站在门口发呆,思考着那伙人的来历与身份。 许自在却是回头道:“小师弟,别想了,快来吃饭。” 黄泉乖乖走向自己门口的饭桌,盛了晚饭,吃了两口,觉得如同嚼蜡,他终于开口,问语连珠:“那群人是什么人?他们主子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孔仲尼面对他连珠般的问语,笑了笑道:“他们是三衙。” “三衙?是那个监管百官,号称唐国最神秘,高手无数的三衙?” “正是,不过他们可不只是监察百官,甚至……还监察皇帝。”孔仲尼语出惊人。 “监察皇帝?”黄泉震惊,他放下碗筷,继续说道:“这怎么可能!您可别欺负我年龄小不懂这些,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一个组织存在。” 孔仲尼哈哈大笑,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让它存在,它自然就会存在。” 黄泉想了想,依老师在唐国的地位,似乎是这个理。 孔仲尼却是收起笑容,继续说道:“说起来,三衙的存在是我依照你娘的意思创建的,老皇帝虽然对此很有意见,可碍于我,终于还是同意了。”他顿了顿:“不过,这一脑坏水的小子哪里会这么容易妥协,他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将自己的人慢慢渗透到衙内,更是一手扶持多位太监与三衙隐隐对抗,那些年我忙于其他事情,无法脱身,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新皇帝刚登基就牢牢掌握了三衙,为自己所用,那年江湖的大清洗,都有三衙的影子在里面。” 黄泉目瞪口呆,庙堂上闻之色变的三衙居然是娘亲和老师一手创立的,他有些不解,问道:“三衙的地位如此超然,让皇帝如此看重,可他们的首领怎么随随便便就被人给取代了?难道这个人也是皇帝的人?” “在以前的话,我也会怀疑是皇帝使的障眼法,他可是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孔仲尼目光凌厉了几分,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是别人来院子里我还会怀疑,既然是刘同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黄泉问道。 “刘同可是你爹的人,只不过当年因为你娘的死,闹出了些误会。” “我爹的人?”黄泉有些惊讶。 “不错,我不知取代三衙旧主子的人是谁,可想来与你爹也脱不了关系。”孔仲尼回答道。 “我爹居然那么厉害!”黄泉目露震惊,他知道父亲既然有御赐金令这种东西,身份自然就不简单,可他却想不到父亲居然能够把手伸到三衙里面,甚至影响到首领的取缔这种事情,要知道,三衙可是唐国最神秘的组织啊,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于是问道:“三衙的新主子……会不会就是我爹?” 孔仲尼哈哈大笑,随后道:“你很有想法,不过却是猜错了,你爹不可能会把自己拘泥于一个组织里面去,那样虽然让他更有力量,可反过来却是限制了他的手脚,你要知道,你爹所要图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三衙而已。” 黄泉有些不理解,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要图的到底是什么,他终于压不住隐藏了数年的疑问,问道:“父亲他……他到底是谁?” 孔仲尼夹了一口菜,嚼了嚼,咽下去,在黄泉有些等不及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父亲是先皇的儿子,皇帝的大哥,当年的太子。” 砰!黄泉脑袋里一声炸响,他猜想过父亲很多身份,或许是先皇的亲信,是被贬的大官,是丞相的私生子,可他却万万不想到,或者说是想都不敢想,父亲居然是皇族中人,那先皇岂不就是自己的爷爷?当今皇帝就是自己的叔叔?所有的疑惑终于解开,父亲拥有御赐金令这件事情也就不那么令人费解。 等等,他注意到老师刚才说了父亲是太子,他想了想,那自己的叔叔……难道是谋权篡位?黄泉想到老师对他说的当年父母的事迹,目光露出怀疑,心中有了些猜想。 父亲莫非是要夺回皇位?他在院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天,众人似乎对高高在上的唐国皇帝并不尊重,所以黄泉也难免耳濡目染,此时他想到父亲的身份,以为知道了父亲想要做什么,于是他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甚至想要立马成为高手高手高高手,然后投入到父亲的造反大业中去。 “你父亲可没有那个想法,他若想要皇位,当年怎么能轮到李小子。”孔仲尼似乎看穿了黄泉的想法,一盆冷水泼下来。 第十七章 终究是用来打架 孔仲尼顿了顿,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你自己不够深沉可靠,自然无法看得再深。” 黄泉听了老师的话,久久无言,老师曾经说过,自己有着不普通的身份,以后麻烦难免会找上自己。他本来对这句话半信半疑,可此时却是相信了。 前人旧事,到底都发生了哪些?父亲的身份,母亲的死,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黄泉不知道,他很苦恼,他本身就要比普通人更加不幸,如此以来,恐怕再也过不上平静的日子。 他看了看竖在桌旁的刀,看着大家伙都闲逸地喝着稀饭,似乎并没有把老师抖落出来的话放在心上,大师兄注意到他的目光,还转头朝他笑了笑。 黄泉的心安定下来,不止大师兄笑得安心,还有心中那一分的希冀,如果不变强,就算知道了这些秘密又有什么用?如果破不了天绝脉,一切都是妄谈。 黄泉想到这里,重重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白面馍馍,香甜不噎。 …… 一夜无话。 早间,黄泉依旧早早地起来,可却是没看到二师兄的身影。 他有些奇怪,二师兄可是每天雷打不动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无论风雨。 黄泉看向二师兄的房子,一片漆黑,没有灯火,他摇摇头,心想大概二师兄昨日有些累了吧,便不再多想。他提了提腰带,跑向漆黑的凌晨中去。 待天光微亮时,黄泉已经结束了他的每日卧牛山三圈游,提着刀,来到了瀑布旁的空地上,二师兄还没来,黄泉倒也没在意,他没有练刀,只是走到瀑布旁,听着哗哗的水声,仔细地看着。 黄泉练刀也有了将近一个月了,对于武道而言,虽算不上初窥门径,但也算是看到了门,他谨慎地提起刀,心中想着也不知这些天的努力有没有效果,然后大喝一声,“喝”字洪亮,给自己加足了力气,学着二师兄那天的模样,重重往瀑布上砍去。 然而,黄泉的刀刚刚接触到瀑布,还没荡起一丝水花,刀便脱手而出,弹在了青石板上,硬是将青石板弹出一条裂缝。黄泉痛呼一声,他只觉得手臂一阵生痛,虎口便已经裂开,鲜血流出,滴进水里,瞬而消失不见。 “差得远呢。”黄泉身后传来一声冰冷话语。 黄泉不用转头,便知道是二师兄来了,他转过头,发现二师兄面色苍白,有些形容憔悴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自己。 他将泄气的话憋了回去,担忧问道:“二师兄生病了?” “没有。”常快活却是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过身去。 黄泉有些疑惑,想来像二师兄这样的高手,应该不会生病才是,可他想到既然有四师姐在,应该也没多大问题,于是他不再多想,默然地捡起了地上的刀。 常快活背对着他,脑后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道:“刀口已经崩坏,便不要再用了。” 黄泉点点头,轻声应是,将刀放在一旁。 常快活将不知何时捡来的树枝扔给他,道:“武道一途,说到底,终究是为了追求极限,突破己身,有人说是为了强身健体,有人说是修身养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比如你是要破了自身的天绝脉,可是,最终大家用它做的最多的事是,打架。” 黄泉不知道二师兄要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言。 常快活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一直主张只有打架才是突破武道最好,最快的方法,而且一直是这样做的,如今老师既然让我来教你,自然也是同意了我的方法,所以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刀的基本用法,那么我接下来要教你的就是,打架。” 黄泉听明白了二师兄的话,他躬身道:“劳烦二师兄了。” “别老是和三师弟一个样子,我最不赞同的就是他的道。”常快活皱皱眉头,接着说道:“打架这种事情,说起来非常容易,无非就是两点,尽量打到对方,以及尽量不让对方自己,如此以来,你就会立于不败之地,当然,做起来往往都比说起来难。” 黄泉点点头,表示同意。 常快活看着他,接着道:“所以不管你以前读过多少书,看过多少关于武道的书籍,都是没有用的,书中是教不会你打架的,想要学会打架,只有打架。” 黄泉再次点头,却是纠正道:“我读的书籍并没有关于武道方面的东西。” 常快活没有理他,自顾自拿出和黄泉手中同样的树枝,道:“来和我打架。” 黄泉听到常快活的话,身子一软。开玩笑,和二师兄打架,那和被打有什么区别?他摇摇头,坚决反对。 “我只动一只手,你若是碰到我,或者我挪动了一下脚步,都算我输。”常快活站定,道:“如果我输了,我便教你真气。” 黄泉听言,先是疑惑,随后大喜,他惊喜问道:“二师兄是说我能修真气?” 常快活点点头:“难,可并不代表做不到,既然我最擅长于打架,自然也擅长于真气,只不过你比较特殊,方法也会特殊、艰难地多,但是终究还是能修的。” 黄泉点点头,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他扬起树枝:“请二师兄赐教。” 说完,他将树枝由上至下,大力一劈,树枝划过空气,带起一声啸响,往常快活的身前劈去,然而只听啪的声响,常快活却是随意一挑,将黄泉的树枝挑开,然后转而一刺,刺在黄泉胸口。 黄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划出数米远,胸口一阵火辣辣地痛,这只是常快活留了力道的效果。 “若是都向你这般法子,那以后两人打架都拿刀对劈好了,再来。”常快活很不满意。 黄泉爬起身,刚才的动作在他脑子里回放,随后他眼睛一转,又像方才那样,依然是死板得往下一劈,他仔细看着二师兄的手臂,待到二师兄手臂将抬,却是突然改劈为刺,原来那一劈只是虚招,这一刺才是他真正的招。 可常快活仿佛把他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他将树枝竖在身旁,竟是精准地挡下了黄泉的这一刺,身子更是纹丝未动,随后他轻轻一撩,树枝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击打在黄泉的腋下,黄泉只觉得半身一麻,手臂浑然无力,再也握不住树枝,掉落在地上,而他自己依然像刚才那样,划出了几米远去。 “比刚才那一击稍有进步,但是记住了,永远不要把想法摆在脸上。”常快活冰冷点评道。 黄泉躺在地上,没有因为二师兄有些夸奖意思的话语而沾沾自喜,反而是对自己有些生气,练了那么多天的刀,总不能白练了。 他站起来,捡起树枝,大喝一声,像常快活冲去。 …… 午时。 黄泉再一次被打退,树枝敲在他的肩上,震开了布料,露出里面的淤青色。 六师兄勒开怀来送饭时免不得又是一阵咋呼,却是在常快活冰冷的目光下乖乖闭了嘴。 甄怡然不久后又如昨日那般匆匆赶来,她看了看常快活,不知为何似乎很生气,给黄泉上药的力道也加了几分,让本来就疼得呲牙咧嘴地黄泉更加痛呼连连,他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哪里惹了四师姐,莫名其妙地道了几声歉,这才让四师姐的手指轻了几分。 第十八章 修武途中显端倪 “如果你还敢这么作践自己,就算死了我也不会管你。”甄怡然忽然开口。 黄泉听得不明所以,他以为四师姐在对自己说话,刚要问清楚,可常快活却是突然道:“放心吧,没有下次了。”语气竟是一扫往日冰冷,有些温柔暖意在里面。 黄泉依然是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他猜想二师兄的身体一定是出了问题,难免有些担心。四师姐甄怡然却是把他的担忧表情都看在眼里,她不再搭理常快活,对黄泉说道:“你二师兄虽然比他那条狗还要犟,不过身体却堪比池里的王八,你要是担心他,八成是要白担心了,有那分心思,还不如好好专研你的武道。”说完白了常快活一眼。 黄泉心想四师姐那么爱甩脸色给二师兄看,真像是一对冤家,他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乖巧,点了点头。 “好了,再休息半个时辰便会无恙。”四师姐上好了药,将玉瓶随手一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泉默然捡起地上的玉瓶,这个小小的动作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又是疼得呲牙咧嘴,待他在青石板上盘膝坐下才减去几分,然后他沉默皱眉,想着这半日挨打的经过,思索着如何能碰到二师兄的身体。 “下午你独自练刀。”常快活看着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把刀扔给黄泉,开口说道。 黄泉捡起刀,看了看崭新的刀身,突然向二师兄问道:“如果我要领悟刀意,该怎么做?” 常快活仔细听了他的问语,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意本身就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止刀意,还有剑意都是如此,既然它很飘渺,自然强求不得。” 他看了看黄泉的刀,接着道:“除了需要勤学苦练之外,天赋也很重要。” “有多重要?”黄泉问道。 “占了八成。”常快活回答。 黄泉动容,他一直知晓天赋是重要的东西,可他也一直相信勤能补拙这句话,他万万没想到,天赋居然占了八成那么重要,所以他不免对自己有些怀疑,他不再说话,站起身来,提起刀,走向瀑布,立足观望。 常快活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随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开始修炼真气。 黄泉静静地看着瀑布,早上那一刀将他的打击得不轻,可也并不是没有收获,比如……自己和二师兄的差距。 黄泉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那日二师兄在此劈了一刀,生生截断了瀑布,便是因为刀意。此时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二师兄那一刀,回想着二师兄的身姿,回想着那一刀挥出的瞬间,他仔细回想着,回想了千百遍,他想不明白,也许这一刀本该就要如此理所当然? 他的脑海里生出这种想法,可忽然,他脑子一阵胀痛,那种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钻出来的感觉再次出现,他心头一惊,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想大声呼喊却张不开嘴,他仿佛那日一样,浑身没有知觉,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心中慌乱,他努力着,可不管如何也使不上劲,可是在他的感知之外…… 常快活突然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黄泉,他看着黄泉缓慢地提起刀,缓缓地将刀平举在身前,随后黄泉突然迸发一股极其惊人的气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风以黄泉为中心散发,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灰尘,扫在场旁的树上,树叶哗哗作响,扫在空中的鸟儿身上,小鸟晃了晃,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黄泉的表情很平静,不,如果用宁静来形容想来会更好一点,他的身体只剩下了意识,他的意识感受不到外界,也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 常快活静静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果然,黄泉抬起了刀轻轻一挥,仿佛这一刀他思考了很久,做了相当长时间的考虑。 然而这一刀没有任何效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更没有如同常快活那般斩开瀑布,看似只是寻常的一刀。可黄泉在挥出这一刀后,整个人大汗淋淋,气喘如牛。 常快活动容,无形胜有形,这是武道中最被人相信的一句话,在无形中强大,杀人于无形之中,都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来。 “这个孩子着实是让人猜不透。”不知何时,孔仲尼已经来到场间,来到常快活身旁。 “老师。”常快活随意打了声招呼。 孔仲尼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注视着黄泉,接着道:“他和你小师姑很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快活皱眉,有些不解,在他心目中,除了老师,没人有是可以与小师姑比肩的。 “你接着看下去便会明白。”孔仲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常快活盯向黄泉。 黄泉在挥完那一刀后,本已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可随后,他却如同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浑然未觉,紧接着再次挥出一刀,随后挥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中间毫无停留,毫无缝隙,就像是浑然天成,这几刀本来就是如此的样子。 “这一刀很玄妙。”孔仲尼微笑,点点头。 如果场间还有别人,一定会非常疑惑,黄泉明明挥出了五刀,怎么会说是一刀? 然而常快活似乎懂老师的意思,他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道:“这一刀,我修了三年才做得到。” “哈哈。”孔仲尼笑道:“可你在他这个年纪,这一刀又能挥出几次?就算是你小师姑,像他这么大时也做不到这一步。” 常快活点点头,他继续看着黄泉,眼神中有些深意。 黄泉挥完第五次后,终于停止,他双手耷拉在腰两侧,刀脱手而出,掉落在青石板上,随后刀身裂开,仿佛承受了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崩离瓦解。 随着刀的碎裂,黄泉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地上,孔仲尼摇摇头,走上前去,然后拿过黄泉的手,替他把了把脉,孔仲尼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如果他不是身患天绝脉,那该有多好。” …… 黄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老师来了,更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被一片光包围,他想看清是什么光,光从何处而来都做不到,就像是被困于一个兽笼,然后把兽笼放进了牢房,自己只能看见周围,却看不见外面。 我这是死了吗?难道是天绝脉提前发作?黄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他的心中没有恐惧,却隐隐有些解脱之感,毕竟,人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亡,精确到哪一年,那一天,哪个时辰,这才是最可怕的。 黄泉自从知道了自己身患天绝脉的事实,哪一天没有活在恐惧之中?他不是没有在深夜中想过干脆一死了之,可想了想父亲,想了想虎子,想了想小白,他又如何舍得去死,这个世界刚刚留下了自己的脚步,就这么死了他又如何甘心? 对,我不能死,我要活着!他在心中大吼一声,将解脱的念头摆脱,突然,他的脑海里的光更加强盛,强的让他的意识觉得一阵刺痛,随后竟是越来越痛,他的脑海里除了光之外,还出现了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黄泉“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色事物,在脑海里没有规则的漂浮,舞动。黄泉觉得很熟悉,他忍痛想了想,似乎像是自己小时候顽皮,将父亲的磨好的墨倒在了清水池里那样。 黄泉正在好奇那时什么东西,那团“墨”却是快速涌动,涌动城一个手提着刀的人形,随后那个人形盘膝而坐,随后举起刀,朝天挥了几挥,就像是个活物,要以刀划破脑海的束缚,要冲出去一样。 黄泉大惊,要是他划破自己的天灵盖那还得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或许已经死了。他正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疲惫,像是跑了三天的卧牛山而不眠不歇那般,他心中松了口气,能感觉到累,那就说明自己还活着吧,想到这里,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黄泉做了一个梦,和上次的梦一样,众人都跪在地上祈祷,父亲指着月亮破口大骂,娘亲温柔地看着自己,他看向月亮,觉得那么的刺眼,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将目光下移,却是看见了虎子。 虎子还是那个虎子,没有长大,也没有变化,他沐浴在月光下,在看着自己。他很好奇,他走进虎子,想问问他,为什么我都结婚生子了,你怎么还不长大。可是他还没开口,虎子却是猛然将他推开,目光紧紧盯视着自己,寒冷,漠然。 他很不解,很疑惑,很不安,他想要爬起身,去问问虎子,可那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头一惊,在这一惊中醒来。 黄泉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身体在床上挪动几分,却酸痛无比。 黄泉松了一口气,他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随后他看向窗外,发现天光大亮。他艰难起身,穿好衣服,坐在床上,心想自己这是昏迷了?他忽然想起脑海里的东西,然后用手掌拍了拍头,并没有发现是什么异样,也许这都是一场梦,或许是错觉吧,他摇摇头,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十九章 脑海中的那几刀 “呀吱”一声响,六师兄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黄泉呆呆地坐在床上,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惊喜呼道:“小师弟,你终于醒啦!” 黄泉奇怪,他先向六师兄打了声招呼,然后疑惑问道:“我昏迷了很久吗?” 六师兄微笑,回答道:“那可不,你可是睡了三天两夜了。”他走上前去,揉了揉黄泉的头,接着道:“虽然老师和四师姐都说你没什么大碍,可大家伙难免有些担心,不过既然你已经醒了,这下便可以放心了。” 黄泉心头划过一丝温暖,低头道:“是我让大家伙担心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勒开怀假装愠怒,然后却是笑了笑,话题一转道:“你醒的可真是时候,正是赶上了饭点,快快洗洗,然后吃饭,不行,我得去加两个菜。”说完他拍了拍额头,小跑离开。 黄泉看着六师兄的背影,温然一笑,然后起身,整理了衣衫,洗漱去了。 …… 待黄泉洗漱好,出了房门时,发现老师众人已经坐在桌子上,关切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等着自己去吃饭。 黄泉朝大家伙笑了笑,走了过去,却是没发现五师兄,他疑惑,也没多想,便坐上西边的那个空位上。 “你这次昏迷,可否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孔仲尼开口问道。 黄泉想了想,觉得似乎所有的异样都是在做梦一般,可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泉儿昏迷之前,觉得脑袋胀痛,身子不能动,然后便没有意识了。”他想了想,看了看眼前的筷子,接着道:“老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以前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偶尔胀痛,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这会不会……是因为天绝脉的缘故?” “不错。”孔仲尼叹了口气,道:“这些正是天绝脉的症状之一。” 黄泉听到孔仲尼的回答,有些伤心,难怪父亲会说天绝脉者,修武是最难,自己只不过才修了月余,天绝脉便再次发作。 孔仲尼看出了黄泉的心思,安抚道:“你不用如此,为师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持之以恒,水滴穿石也不是难事,再说……你虽然继承了你父亲的天绝脉,可也继承了你娘亲的天赋,为师自然信得过你,你也应该相信自己才是。” 黄泉心想自己可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天赋,可他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不再作声,开始吃饭。 待一伙人吃完了饭,天色已经将黑,黄泉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藤椅,坐在院门,牡丹它乖巧地蹲在椅旁,似乎对黄泉占了他的地方毫无意见。 黄泉眺望着山下远处的那座小城,看着万家灯火,不免想到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月的临安。他想到自己昏迷时做的那个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虎子过得怎么样了,只是虎子那一身神力,恐怕就算有人想要欺负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力气够不够吧。黄泉想到这里,嘴角自然地勾起,笑出了声。 正想着,五师兄姚幸福不知何时来到黄泉的身旁,他好奇地看着黄泉,仿佛在猜测黄泉待地想到了什么会这么开心。 黄泉看到五师兄的到来,站起身打了招呼,姚幸福憨厚一笑,指了指藤椅。 黄泉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天,自然与姚师兄也养成了默契,他知道五师兄的意思,重新坐下。 姚幸福看着黄泉,目光转为疑惑,然后指了指黄泉的衣服,用手打了一串手势,好像在指责着黄泉什么。 黄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身衣服是从临安带来的,随后他恍然大悟,原来五师兄是在怪罪自己没有穿他给自己做的衣服。 黄泉笑了笑,原来五师兄是这么计较的一个人,然后说道:“那套衣服我是忘记穿了,等这身衣服穿脏了,我再去换你那身衣服穿。” 姚幸福摇摇头,看着黄泉不明所以的表情,索性自己走进黄泉的屋里去,片刻后拿出那天给黄泉的那套衣服。 黄泉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而姚幸福却是做了一件黄泉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拿过黄泉放在藤椅旁的刀,把衣服放在桌子上,然后牟足了力气,一刀劈在衣服上。 黄泉大惊,五师兄莫非是生气了?可自己不就是没穿,用得着这样吗。他有些气恼,然后跑到桌子旁,嗔怪地看了五师兄一眼,抬手就要夺下他手中的刀。 姚幸福没有理他的眼神,手一松便让黄泉把刀给夺了去,然后自顾自地把衣服那在身上,然后一抖,将衣服摊在黄泉的面前,再指了指,示意黄泉看一看。 黄泉看了一眼五师兄手中的那套衣服,起先倒是没注意什么,可待看了第二眼,忽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这件衣服刚才受了五师兄的倾力一砍,别说破损,居然连个刀痕也没有!这衣服是用钢铁做的吗?下一刻他就对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钢铁做的怎么会那么柔软,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还是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黄泉看向五师兄,老师当初介绍五师兄时,只是一句爱做些小发明,以及喜欢一些姑娘细活而带过,可他没想到五师兄这姑娘细活竟是如此厉害,他突然意识另一个问题,然后望着山下,五师兄的这个老师口中的小阵法,从山下看山上只能看到一团雾气,而自己从山上看山下为何又如此清楚?他再次看向姚幸福,目光已经带上了佩服。 姚幸福感受到面前小师弟的目光,依然只是憨厚地笑笑,然后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个火折子,随后蹲在地上,示意黄泉好好看着。 黄泉学着五师兄的样子蹲下,仔细看着五师兄打开火折子,火折子“嗤啦”一声,冒出一股火苗,那股火苗渐渐靠近衣服,烧在衣摆上。 黄泉好奇看着,既然五师兄敢拿火烧这衣服,那自然应该会有些特殊的地方。果然,火苗在衣服下烧了很久,一直到熄灭,而衣服根本是安然无恙,只是表面有一层黑灰,估计拿去洗一洗便会恢复如初。 黄泉呆呆地看着,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这种神奇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还是觉得震惊,新奇,兴奋。毕竟他只是一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十岁孩子而已。 黄泉知道自己捡到宝贝了,要是那天二师兄自己打架时穿这身衣服,自己哪会这么惨。他一把夺过衣服,在姚幸福充满笑意地眼光中,跑向屋子,拿出盆,仔细搓洗去了。 …… 又是一夜无话,黄泉三更时便起了床,活动了下身子,四师姐的药效果显著,自己昨晚跑去讨要了一些涂在身上,现在身体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那股酸痛感。 他打开门,看见二师兄已经在院门等着自己,他打了声招呼,却是取下了昨日晾洗的衣服,摸了摸,已经干了,他把衣服穿在身上,开始了已经别了三日的绕山行。 太阳渐渐要升到头顶,“哈!”场间传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呼喊声,然后却是身子落地的闷响声,闷哼声传来。不用想,也知道黄泉再一次失败了。 黄泉站起身来,揉了揉被二师兄用木棍敲打了的手臂,还好,五师兄给自己的这身衣服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虽然还是很疼,可还是比那日轻的多了。 黄泉有些丧气,可随后他定了定心神,六师兄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放下了饭菜走了。 两人吃完了饭,下午是黄泉独自练刀的时间。 这次他依然是来到瀑布,压下了心中的那股恐惧感,然后学着二师兄的样子盘膝坐下,仔细想着上午自己以及二师兄的动作,他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形,想起了那个人形挥出的那几刀。 黄泉不自觉得模仿那个人形的动作,他将刀举起,朝着天空挥了一下。 他挥出第一刀,腹部忽然出现热流,他心头一凉,动作停顿了一下,可随之想到这个挥刀的动作居然能带出这种特殊的效果,难道会有些不简单?他稳了稳心神,强行镇定了下来。 他挥出第二刀,热流越来越强盛,似乎在体内肆意冲撞,却是冲撞无门。 他不管这些,紧接着挥出第三刀,这一次,他背后的脊柱一热,所有的热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冲入了脊柱之中,已经带来了强烈的痛感。 他大喝一声,忍着痛感,强行挥出第四刀,他感觉到热流冲进了他的脑海里,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已经隐隐有些坐不住,可他不服气,今日他便要好好看看,这股热流,还有天绝脉,到底能奈他何?! 他喘口气,不管背后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抬手就要挥出第五刀。 然而二师兄常快活却是突然来到他的身旁,止住了他即将挥出的第五刀,然后看着黄泉摇了摇头。 黄泉被止住了刀势,疑惑地看着二师兄,不知为何。 常快活却是将他的刀轻轻压在地上,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如果你强行再坚持下去,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黄泉对二师兄的话一向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对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怕,他语气有些颤抖,问道:“二师兄,这几刀到底什么?” 常快活看着他,有些奇怪,反问道:“你不知道?” 黄泉摇了摇头,回答道:“这几刀仿佛刻在我的脑海里,不知不觉我就要挥出去。” 常快活听了他的回答,低头苦思,皱起了眉,不明所以。 第二十二章 烦恼甚多难化解 黄泉把面具揣进怀里,心情沉重地往回山的路上走去。 唐国本就是武风强盛的国家,兵强马壮自然也不必提,更是大陆上一等一的强国,可近些年来,唐国许多地方军容不整,逃兵时不时也会有那么几个,这类人往往不敢回家,有的人隐居山林,做了自食其力的农夫。而有的人则仗着自己有些力气,会些军中的体术,便做了林子里的强盗,绑人的劫匪,或者帮派里的打手,总之,用黄泉的话来说,都是军中败类。 黄泉走在路上,感受着体内丹田处真气的涌动,嘴角勾了勾,心想当年小白给自己喝得那些玉精,效力还真是霸道无比,也幸亏自己是天绝脉,真气无法喷薄而出,不然事情是好是坏还真是难说,不过随后他又开始担心起虎子,虎子也喝了不少,也不知是否安好,等老师同意自己下山出去闯荡了,应该回去看望一下才是。 不知不觉,黄泉就回到了卧牛书院,此时还没到正午,勒开怀刚刚从院后摘了些菜,将洗未洗。 黄泉看着六师兄有些壮硕的身子,心想院子里恐怕就自己最是瘦小,然后随意打了声招呼,走向了二师兄的房间。 自从一年前开始,常快活便停止了对黄泉的训练,任由他去山下行些善事,据说这是老师的意思,也是黄泉一直苦恼的地方,因为他觉得自己尚有许多不足,比如他体内的真气太过于霸道,自己无法随心控制,又比如虽然他已经把“一刀”挥出七刀,又把七刀合为五刀,可正如二师兄所说,凡事都是先易后难,自己领悟刀意也遥遥无期。 他不是没有提出过意见,可孔仲尼却是主张实践才是硬道理,他拗不过老师,只好照做。 经过二师兄这个具有恐怖实力的强者一对一的教导与训练,山下那座小城附近,那些令官府头疼的罪大恶极之人,自然不会是黄泉的对手,黄泉化身为铁面人,做着铲除罪恶的善举,然而一年来境界上却没有丝毫增长,依然只是半步二品。 要知道,十五岁的半步二品,说出去骇人听闻,正常人习武,二十岁能到三品中境就要烧高香了,可黄泉仍是对自己不满意,他当然不是正常人,可也不知是比正常人不幸,还是比正常人更加幸运。 心事繁杂,黄泉很快来到二师兄的门口,房门紧闭。 黄泉敲了敲门,二师兄拉开门,冰冷地看着他。 他看着黄泉,黄泉也在看他,他看着二师兄苍白地脸色,心中的歉意再次浮现,他想到自己修炼的真气,与其说是二师兄教授他的,倒不如说是二师兄舍命为他开创的独特修炼方式。 黄泉十二脉只通了一脉,世间所有修炼真气的功法自然不适合于他,而二师兄常快活却是以自身为实验,创作出了适合黄泉修行的法决,这一举当然是壮举,可却是对自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依四师姐的话说,经脉就是人的根本,他却是在自己的经脉上动刀子,这样让他受了极大的内伤,境界上也受到了永久性的折损,不过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黄泉知道真相后万分感动,也万分愧疚,更是明白了为何当初二师兄教自己习武时所表露的不正常,以及四师姐那些显然是生气地话语。 他不明白,就算自己是他们的小师弟,就算自己是娘亲的儿子,就算他们对娘亲情深意重,可也不至于拼了性命帮助自己,自己又何德何能,承受着这样的好意。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看着我发呆?” 二师兄冰冷的话语将黄泉从思绪中拉出。 黄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是有些出神,来找二师兄,是有些疑问。” “说。”常快活简约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黄泉一向习惯二师兄如此说话,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认真问道:“最近下山打斗时,觉得丹田处的真气有些不稳,而且越来越强烈,我怕,会出些事情,所以,来看看二师兄是否有什么办法。” 常快活听言,目光依旧冰冷,指了指蹲在厨房门口洗菜的勒开怀,道:“去让他教你切菜。” 黄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刚要说话,常快活却是不再管他,门一关便没了身影。 黄泉苦笑地摇摇头,只好抬步来到六师兄身旁,想了想二师兄既然让他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不再多想,他蹲在六师兄对面,看着他,认真道:“请六师兄教我切菜。” “切菜?”勒开怀疑惑道:“好端端的学切菜干什么?” 黄泉指了指二师兄的房子,道:“是二师兄要求的。” 勒开怀天不怕地不怕,打牌也敢赖老师的银钱,可唯独害怕常快活,他听见黄泉提到了二师兄,哪敢再问,他把洗好的土豆大葱等物放进篓子里,对黄泉说道:“跟我来。” 黄泉跟着勒开怀来到厨房内,看着繁杂的厨房用品,有些头大,这些年他只知道六师兄做的饭菜很是美味可口,自己却是对做饭一窍不通,似乎……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这样。 “小师弟,你可别觉得切菜简单,这可是一件细活,不,确切来说,这是一门艺术活。”勒开怀拿出一个土豆,放在俎上,道。 “艺术活?”黄泉觉得六师兄一向幽默。 “不错。”勒开怀露出黄泉从未见过的认真神色,道:“就比如这块土豆,若是切成丝,就得粗细均匀,而且,最好不要损坏俎,你六师兄我穷得响叮当,银钱都被你们赢了去,可买不起。” 黄泉听后若有所思,经六师兄这么一说,切菜还真不是件易事。 勒开怀看着他,从俎旁拿出一把菜刀,道:“还是示范一遍给你看比较好。”说完,他一手按住土豆,另一只拿刀的手开始落下,先是切了一刀,再切第二刀,随后越来越快,下刀如有神,且在此过程中,没有刀切在俎上的声音,只是片刻,一个土豆便化作一条条粗细均匀,晶莹剔透的土豆丝,整齐的躺在俎上。 黄泉看着,目瞪口呆,不免对六师兄刮目相看起来。 勒开怀切完了土豆丝,面带得意地看了黄泉一眼,看见黄泉的表情后,得意之色更甚,他道:“小师弟,修武之途长远兮,你还需更加努力才是啊。” 黄泉赞同地点点头,随后看向六师兄手中的刀,一脸跃跃欲试。 勒开怀把手中的菜刀递给黄泉,道:“你试一下,不过我先说好,切坏了俎,买俎的银钱由你来出!” 黄泉逢赌必赢,而且大多赢得都是面前六师兄的钱,所以他当然不在乎,他点点头,从篓子里拿出一个土豆,学着六师兄的样子,一手按着土豆,一手持刀,往土豆身上斩去。 至于为什么用“斩”这个字,看着黄泉落下的刀便知道了,当真力大势着,砰的一声,刀锋瞬间划破土豆,重重斩在了俎上,俎也应声而碎。 黄泉尴尬地看了看勒开怀,由于体内真气太过于庞大,他便时而控制不住,而这,正是他苦恼的地方。 勒开怀摇了摇头,已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他拿过断成两截的俎,仔细看了看,道:“刀痕虽然明显,却是不光洁,小师弟,看来你得好好琢磨琢磨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了。” 黄泉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请六师兄多多指教。” 勒开怀却是摆了摆手,道:“这我可教不了你,还得靠你自己,以后没事你就过来切土豆,切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黄泉迟疑道:“可是这俎……会不会不够用。”说完他瞄了一眼断俎。 “确实是这个道理……”勒开怀低头苦思,随后他抬头,眼光直闪道:“有了!”说完他留下有些莫名其妙地黄泉,跑回自己房内,随后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再然后屁颠屁颠抱着一个石板跑了回来,放在桌子上一声闷响,听上去似乎很沉重。 他指了指石板:“这是我当初切菜时用的石板,最后切得娴熟了,觉得它不好用,就放回了房内,以后你就用它练习,这样就不怕了。” 黄泉看了看桌上的石板,上面布满了白色刀痕,他觉得这倒是不错的办法,点点头,拿过刚才只切了一刀的土豆,又尝试切去,于是,厨房里传来一阵菜刀接触石板的叮响。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时分。 孔仲尼看着桌子上,盘子里乱七八糟,粗细长短各异的菜肴,直摇头叹气。 黄泉有些不好意思,无它,中午的菜都是他切得而已。 “所以你确定你只是切了菜,而没有去做菜?”四师姐动了动筷子,又收了回来,疑惑问道。 “没有没有,菜是我切的,做菜的却是六师兄。”黄泉小声道。 “那倒是可以接受。”三师兄许自在观望许久,终于动了筷子。 黄泉心想连三师兄这么随性的人都如此,可见自己的刀工是有多么差了,他打了个哈哈,企图化解一下场上的尴尬气氛。 第二十三章 城门处的挑战书 虽然菜的形状实在是不能让人恭维,不过既然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大家也就将就着吃了,倒也没让黄泉更加难堪。 吃完了饭,黄泉依然来到了厨房,向六师兄讨要了一筐土豆,在六师兄心疼的脸色下开始了他的切菜之旅。 事实上黄泉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知晓自己对力量的掌控较差,所以倒也不急于求成,而是每次都将土豆切得粗一些,动作也慢一些,待到熟能生巧之后再对自己做更高的要求。 方法是好的,只是卧牛书院这几日却吃起了“土豆宴”,什么青椒土豆丝,红烧土豆块,黄焖土豆等等,最后大家终于忍无可忍,孔仲尼更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就连黄泉闻到土豆味都觉得腻歪。 好在黄泉此举并不是没有收获,经过四天的高强度切菜,他切土豆终于做到了细条如丝,晶莹剔透的地步,不过还是做不到六师兄那样,下刀如有神。 可饶是如此,依然惹得勒开怀赞不绝口,觉得小师弟真是武道天才。不过此举的后果便是直接导致了后几天的菜品变为单一的青椒土豆丝,哦,最后黄泉为了照顾大家,还混杂了些萝卜丝在里面,萝卜性平微寒,清热去火,可这哪能熄灭大家的怒火,最后还是睿智的孔仲尼提了个法子。 既然想要控制自己的真气与力道,为什么不去刻麻将呢?正巧,桌子上的麻将已经旧了。 对啊!孔仲尼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大家伙纷纷觉得自己的老师真是位明师,然后纷纷殷勤地为小师弟寻找材料,六师兄砍了几颗竹子,心想这下够你黄泉折腾几天了吧。 而大师兄却是提了一袋鹅卵石过来,觉得这样似乎更稳妥一些。 一向冰冷的二师兄更是过份,他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花岗岩,单手举回来直接扔在黄泉面前,然后阴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走了。 黄泉的内心是痛苦的,假如有觉得这不是难事的,请用雁翎刀,朴刀,柳叶刀,或者菜刀来刻一副麻将试一试。 黄泉先前是一直失败着的,别说鹅卵石花岗岩,就连刻竹牌都困难重重。刻每一张牌时,一个力道拿捏不住,便废了之前的努力,就得从新来过,而这看似是在虐待黄泉,可对他控制自己的真气以及力道却大有裨益。 最终黄泉用了三天的时间刻好了竹牌,鹅卵石时间自然要长一些,用了七天。至于花岗岩……花岗岩质软,对力量的拿捏程度要求更高,黄泉一直用了半个月,才勉强刻好。 院子里的牌多了三副,黄泉的刀却少了五把,而大家纷纷表示,与能够每天吃上不同样的菜相比,五把刀算什么。孔仲尼还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常快活,想知道他的花岗岩是从哪儿弄的。 终于黄泉在孔仲尼的带领,大家的威逼之下足足刻了两个月的花岗岩,由于速度越来越快,下刀越来越准,最终居然刻了整整十副麻将出来,孔仲尼似乎是觉得麻将太多了,便大手一挥,这才解放了黄泉。而黄泉看了看屋内堆成一堆豁了口的刀,在想着要不要把这些银钱从老师身上赢回来。 只是他在深夜难寐时,感受着小腹丹田处安稳如一汪清水的真气,以及拿捏得越来越准的力道,又岂能不知道众人的一片苦心。 …… 天气渐渐凉爽,入了秋。 山上的树叶早已有了泛黄之意,而黄泉虽然修了五年的武道,但因为天绝脉的缘故,仍是惧寒,所以早早的加了些厚衣服。 是日,黄泉独自来到卧牛城,来到城门处,看着在城门口的悬赏榜单。 上次被自己制服的两人已经被官府捉住,因为查出来是逃兵,所以县官果断的把两人交给了军部处理,据说后来是被军法处置了,可王员外家的千金,再也还不回命来。 黄泉是有着一副善良心肠的,否则他也不会倾力于去做这些惩治恶徒的事情,虽然老师的要求占了一部分,可如果一个人若是不想做一件事情,又如何倾力去做? 此时他看着悬赏通缉,因为自己的缘故,近些年这些贴在城门口处的纸张越来越少,不过此时,他却是被一份白纸黑字给吸引了。 一张大大的白纸贴在木板上,上面浓墨如洒,笔锋疾劲,黄泉自小练字,倒也有一身不俗的书**底,可看了这副字心中也是起了赞美之意,他静静读着。 “听说卧牛铁面人很是厉害嚣张,本少爷游历来此,听闻大名,故好奇,愿见其本人。若是有幸铁面人看到了这张纸,请来城西十里处,如果你想要一个来赴约的理由,本少爷只好告诉你,我可是劫持了一位黄花闺女。假如你不想救她,那你就当作没看见好了。对了,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有成是也。” 黄泉读完最后一个字,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虽然从来没听过陈有成这个名字,可万一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为了逼自己现身而真的劫了人质,倒也成了自己的罪过。 他心善,宁可信其有,所以他戴上了铁面具,在几个路人惊讶地目光中当即出发,转头往城西处赶去。 黄泉的速度很快,修武之人如果把真气用来赶路,速度往往都是可以与寻常马匹相比的。所以不消两刻,黄泉已经来到了十里之处。 这里黄泉来过,因为风景很美,所以印象倒是深刻。 黄泉仔细盘望了一下四周,他的目光扫过一片花草,扫过一条小河,扫过河旁的杨柳,却是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这反而让黄泉觉得紧张起来,因为二师兄说过,最致命的伤害,往往处于无形之中。 他警惕地感受着四周,手也紧紧扣住了刀柄,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马就可以拔出刀来。 小河对岸有一片小树林,黄泉想了想,如果此人真做了劫持之事,光天化日自然容他不下,附近也只有那片小树林能够藏人了。 黄泉想通之后,犹豫了一下,树林既然能够藏人,当然也可以用来埋伏。黄泉身患天绝脉,反而要比大多人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喝酒熬夜,甚至油腻的食物,他是从来不碰的。而对于潜在的危险,在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可是突然,树林里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叫声凄厉,吓飞了一些在此暂做停留的南去鸟儿。 黄泉皱了皱眉头,这个突如其来的叫声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如果真有人因为他的缘故而受到伤害甚至死去,恐怕就算他自己也很难原谅自己。他抬脚往河边走去,小河不宽,也就两三个成年人身高的长度,黄泉脚下重重一踏,他不会水上漂这种玄奥的身法,自然只能强行跨过去。 黄泉跨过了河,到了河对岸,前方便是那片小树林,他紧紧扣着刀柄,没做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待黄泉来到树林前,看向树林里,可里面枝叶繁茂,看不清具体状况,他拔出刀来,然后道:“我已经来了,还请阁下现身。”说完他等待片刻,可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黄泉眉头更皱,不知道这个陈有成在搞什么鬼,只好往树林里走去。 虽然此时只是初秋时分,可是地面已经铺了一层落叶,黄泉盯着一处明显不正常地面,轻轻用刀拨了拨,拨开上面的落叶,露出藏在下面的捕兽夹。黄泉撇了撇嘴,心想真是没有一点江湖风度,随后他心中反而安定几分,继续往深处走去。 可他前脚刚落,忽然脚下异响,黄泉心道不好,却是不慌,他后脚蹬地,以一只脚的力量强行使自己的身子悬空,随后前脚收回,落在地上时已经离开了方才那处。 黄泉心想这人好生阴险,先布置一处明显的陷阱,故意让自己看出来,然后便会让自己掉以轻心,从而便想不到下一脚落点,那个布置得严密的陷阱。 “哎呀,真是可惜。” 斜处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听似慵懒的声音。 黄泉猛然盯向那处,看见一个提着剑的白色身影,同样是戴着面具,身形有些肥胖的人从树上跳下来,然而那人跳下来后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黄泉觉得有些可笑,这人装神弄鬼可真是到了一定境界,藏了半天不说,还学着自己戴上了面具,只是这入场的姿势,有点难看了些,可随后他突然想到此人的阴险,收起轻视的心思,道:“陈有成?” “正是正是。”那人摸了摸白色长袍下有些凸起的肚子,回答道。 黄泉见他承认,被暗算的气还在心里,哪还会再和他废话,直接把刀提起,指向那人,直直往他刺去。此招太过直接,有着一些试探之意。 那人看着黄泉的刀尖刺来,拔出手中剑,匆匆格挡,可挡是挡住了,只是一股强劲的力量传来,他脚步不稳,连退再退,撞到身后的树上,晃下几片落叶。 “等等!”落叶还没落地,那人却是率先出口喊停,他喘了喘气,接着道:“你这样直直杀过来,就不顾那女子的安危?” 黄泉一步步向前,道:“把你制服,自然就可以解决。” “可你怎么知道就我一个人?实话告诉你,我还有一个兄弟在看管着那个黄花大闺女,你要是敢伤我,我保证你见不到活人。” 黄泉听着那人威胁的话语,仿佛已经看见了他面具下的冷笑,他皱眉道:“那你想怎样?” “我并不想怎样,我只想看看你的真面目。”那人回答道。 第二十四章 陈三少爷陈不成 “只是想看看我的真面目?”黄泉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错。”那人面具下,忽然笑嘻嘻地道。 “如果我说不呢。”黄泉想了想,有些谨慎。 “那我就撕票。” “哼!好大的口气,如果你敢撕票,我就杀了你。”黄泉怒气更甚。 “哈哈。”那人不知为何,仿佛丝毫不把黄泉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语气肯定地道:“你不会的。” “嗯?”黄泉侧头疑问。 那人却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容不得洁白的衣袍有一丝沾染,他把剑插回剑鞘,道:“既然你来了,自然在乎那女子的生死,既然你在乎那女子的生死,你就不敢杀我。”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我,既然敢引你出面,我就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所以这件事由你不得。况且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看了你的真面目,我就立马放人。” 黄泉听言,觉得面前这人好生怪异,竟然为了看自己面具下的真面目,不惜做出劫持之事。他的余光瞥了瞥捕兽夹。 “所以你只是为了看我的真面目,就要夹断我的腿?”黄泉还是有些气愤,他用刀指了指一旁的兽夹,耿耿于怀道。 那人打了个哈哈,随后却是语气严肃:“如果它真能夹断你的腿,本少爷还真就不想见你了。” 黄泉仔细想了想,觉得此话在理,如果自己听闻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之人,费尽心机想要见他,而那人却只是实力普通的话,倒还真会让自己失去好奇心。 随后他考虑一下利害,觉得自己常年在卧牛山里,可以说还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给他看一看倒也无妨,况且最重要的是,这可以换一条命。 黄泉做了决定,不再犹豫,道:“希望阁下能够遵守诺言。”说完他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具,露出里面还略显青涩的面庞。 那人看着黄泉摘下面具,透过面具的两个眼孔盯了许久,他右手放开了自己的肚皮,突然对着黄泉恭敬一拜:“小师叔,果然是你。” 小师叔?黄泉一脸茫然地受了面前这人的这一拜,在他的印象中,卧牛书院的几位师兄师姐是从来没有受过徒弟的,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师侄,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叫我什么?” 那人直起身来,摘下面具:“小师叔。” 黄泉看了看他摘下面具而露出的一张有些雀斑,眉间有些英气,双眼眯起的脸,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人后,肯定道:“阁下恐怕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就是你,我见过你的画像,小师叔黄泉。”然而那人却是更加肯定道。 听到他唤出了自己的姓名,黄泉疑惑更甚,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不成是也。”那人厚颜无耻得回答道。 陈不成,黄泉突然记起老师曾经无意中和他说过的这个名字,陈不成是陈家剑庄的接班人,陈剑神唯一的儿子,此人自称陈三少爷,别人为他为何,他却回答三少爷比大少爷要好听些。 陈不成天性顽劣,根骨平平,如今年方十七,据说只是三品下境的修为,可陈不成却是有一颗成为大宗师的心,他从十三岁时就开始游历江湖,一路上惹得各个门派鸡飞狗跳。 就比如那道家正统武当山,经他一去,真武大帝的雕像便断了一根手指头,惹得众人大怒,被人硬生生骂下了山,可他身后有着陈家剑庄以及陈剑神,所以倒也拿他没办法。 黄泉想到陈剑神扬名天下的悟世剑,就是从自己娘亲那儿领悟到的,所以陈剑神的儿子称呼自己小师叔,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通后,他故作威严道:“既然知道我是你师叔,那还不快快放人?” 陈不成扰扰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还不是是为了引您老人家出来嘛,我虽然性子比较顽劣,可还恶劣到随意绑架人的地步,再说了,我陈不成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侠,不说那风流倜傥,引姑娘倾慕无数,单说我这副身姿,若想拐来黄花闺女,哪需要强行去绑,还有……” “停停停。”黄泉看着他有些肥胖的身躯,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他打断道:“第一,别把我说的很老似的,我记得你比我年岁要大;第二,别跟我套近乎,我和你只是刚刚见面而已;第三,请解释这一切。”说完,他看了眼自己的刀,威胁之意明显。 “哎呀呀,小师叔莫要生气,误会误会。”看到黄泉有拔刀的念头,陈不成当即有些慌了,随后他转头朝着林子里喊道:“别藏啦,快出来,都是误会!” 陈不成的声音刚落下,林子深处便款款走出一位身穿碎花裙子的姑娘。 黄泉看着她走出来,安安静静,姿势优雅,哪有被人劫持的惊慌样子,心里已经相信了陈不成的话,这女子,恐怕还真是被陈不成骗过来的。 陈不成也在看着那女子,他随意介绍道:“这位是玲珑姑娘,姓许名玲珑,江南人氏,我在游历江湖时碰见,非要死皮赖脸和我一起,甩都甩不掉,可烦着呢。” “死皮赖脸?”那玲珑姑娘听了却是率先开口,怒气冲冲道:“明明是你说要带我见仲尼先生,怎么成了我死皮赖脸缠着你了?我说陈阿三,你要是不想要你的盘缠了,就尽管胡诌吧,反正饿死的不会是本姑娘。” “得得得,我错了还不成吗,在小师叔面前,你也不知道给我留些脸面。”陈不成听许玲珑这样说,立马服了软。 “小师叔?”许玲珑看向黄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是仲尼夫子的小弟子,七先生黄泉?” 黄泉看了看这个同样鼻子旁有些雀斑,长得不算太美,可因为江南水土而略显水灵的姑娘,回答道:“正是。” 玲珑姑娘见黄泉承认,立马就换上了崇拜的目光,刚要说话,却是被陈不成制止道:“咋地,见到小师叔怎么比我还要激动呢?你是不是……” “这么说你们是一伙的?”黄泉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人再说下去,他可是对时间额外珍惜,哪有闲工夫看戏。 “对对对。”许玲珑抢先回答道:“都是陈阿三出的馊主意,他要我藏在林子里,故意大叫,引铁面人进来,可我也不知道铁面人就是七先生你啊……”说完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黄泉,目光楚楚。 黄泉听完,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眼前两人给戏弄了,他修养尚佳,所以不再说话,扭头就往回走去。 许玲珑给陈不成使了个眼色,陈不成当然明白,他喊道:“小师叔等等我啊,正好我要去拜访仲尼先生,大家顺路作个伴也好啊。” 然而黄泉却是头也不回,冷冷道:“别跟着我。” 说完他径直朝卧牛山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五章 卧牛山上嬉皮客 黄泉赶路当然要快一些,更何况陈不成还带了位玲珑姑娘,所以率先回到了卧牛山上。 黄泉有些生气,他不是一个小气之人,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比较大方。可被人戏弄这件事情,是黄泉比较抵触的,也是他的底线之一。 当然,就算是别人,只要不是下作之人,若是被人戏弄一番,恐怕都会很气愤。 牡丹蹲在门口远远看他回来,连忙摇着尾巴跑过去,一副讨好之意,黄泉没理它,径直走进院门,他看见老师坐在院里饮茶,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孔仲尼坐在躺椅上,看着闷闷不乐的黄泉,嘴角勾起笑了笑,道:“碰到陈不成那小崽子了?” 黄泉停下脚步,一脸诧异:“老师知道了?” “这小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搞出一些事情,想不知道都难。”孔仲尼抿了一口茶,接着道:“他可十足十像极了他爹,没个正经性子,知道了铁面人这件事情,不会一会你才怪。” 黄泉沉默,老师说的话他一向相信,只是要说唐国乃至整个大陆鼎鼎有名的陈剑神……黄泉想了想陈不成那副德行,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 “说起来,到底是你十五年来要么待在临安,要么就一直在这山上,所以没见过太多的人。”孔仲尼看了看山下,笑了笑:“而那小子这些年一直在江湖里,自然比你油滑得多,你能上他的当也是理所当然。” 黄泉想了想,还是有些愤懑,他道:“可二师兄不是说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 “你二师兄说的当然没错,可是有时候……”孔仲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要好用得多。” 黄泉听言若有所思,他恭敬道:“泉儿受教了。” 孔仲尼微笑地点点头,道:“看来是时候让你下山了。” “老师同意了?!”黄泉先是震惊,随后惊喜。 “一个人如果老是待在一个地方,那叫固步自封,所以只有不断地接触新物,不断去探索,不断去感受世间的魅力,方能进步。”孔仲尼点头。 黄泉知道这个道理,不谙世事不代表无知。 院门传来了牡丹的吠声。 牡丹已经好几年都没吠过,黄泉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好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牡丹,连本少爷都不认识了?”果然,是陈不成的声音。 勒开怀本来在房内,闻声走出来,看见陈不成胖乎乎的身影被牡丹阻在门外,顿时喜笑开颜道:“呦呦呦,我道是谁,原来是阿三来了啊。” 陈不成正值气愤,听见勒开怀的声音,转而哈哈一笑,不过笑容却是尴尬,他扰扰头,道:“六先生好久不见,可别来无恙啊,快快让牡丹让开,放我进去。” 勒开怀本还笑嘻嘻的,可却忽然板起了脸,道:“少废话,把六年前欠我的二十两银子还给我,我就让牡丹放你进来。” “好说好说,只要你放我进去,二十两银子马上还给你。”陈不成笑了笑,本来就小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勒开怀见他如此说,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赖账,随后嘴里咕哝一句,也不再理他,直接将房门给关了。 陈不成见状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忽然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孔仲尼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的身体颤抖一下,仿佛很怕孔仲尼似的,然后恭敬躬身:“仲尼先生。” “你小子居然还认得我。”孔仲尼吹了吹手中的茶,调侃道。 陈不成直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几年比较忙,所以没来看望您。” “忙?”孔仲尼指了指陈不成身后的许玲珑,好笑道:“忙着风花雪月吗。” “哪里有,我这些年一直都在辛勤修炼,如今可是入了品了,您老可要相信我啊。”陈不成故作委屈道。 孔仲尼哪里看不出来,却是不再计较,道:“进来吧。” 牡丹本来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陈不成,此时听见孔仲尼的话,却是让了开来。 陈不成带着许玲珑走进院门,还不忘瞪了牡丹一眼,他走到黄泉身旁,脸上哪还有委屈的样子,笑嘻嘻地对黄泉打了声招呼,然后对孔仲尼道:“我来看望您老人家,顺便代我爹向您问好。” 黄泉不理他,撇过头去,孔仲尼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许玲珑一眼,问道:“许玲珑?” 许玲珑听见自己一向视为神人的仲尼先生竟然提了自己的名字,颇为诧异,随后脸上又笑成了花,想来内心很是高兴,她向孔仲尼施了礼,可心中不免又有些好奇,问道:“仲尼先生怎么会知道小女子的名字?” 然而大师兄郝逍遥不知何时从山后的田地里回来,此时刚走进院门,听见小姑娘的问语,接口回答道:“江南首富许三江的闺女,不知道才怪。” 许玲珑心想自己的身份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给识破,她转过头来,看了这黝黑男子一眼,然后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陈不成,问道:“这是?” 陈不成笑着对郝逍遥行了一礼:“大先生。” 许玲珑心道原来是大先生,心中疑惑顿时解去,随后也是施礼道:“大先生好。” 郝逍遥憨厚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不再管他们,自顾自扛着锄头走回了自己的房子。 黄泉看着大师兄的背影,心想大师兄真是老实敦厚,平常也不见他说话,一出口就是口出惊人,自己面前的玲珑姑娘是许三江的女儿?许三江可是唐国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生意广布天下,要说他富可敌国,倒还真是一点不夸张,黄泉不免对许玲珑高看几分。 可他也不是那种喜好攀富之人,心想似乎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朝孔仲尼行了一礼,抬脚就往回走去。 然而陈不成却是伸手拉住了他,道:“小师叔莫急。” 黄泉疑惑看向他。 陈不成笑了笑,却是突然语气认真道:“首先要向你道声歉,是我有些过了;其次……”陈不成却是顿了顿:“让我当面跟你说些事情。” 黄泉不是小气之人,此时既然陈不成已经真诚地到了歉,他摆摆手,自然不会把之前的不快放在心上,只是随后他疑惑更甚,他好奇问道:“陈前辈他有什么事?” 陈不成见他已经摆手,松了一口气,道:“我爹要和你商量一下,看看你是否同意……下山的时候把我带在身边。” 第二十六章 离别路上道三衙 “剑神前辈让你跟着我?”黄泉觉得有些好笑,笑出了声来,他接着道:“我连二品都没入,又不是武力高强的大侠,你跟我干什么,难道还指望我保护你这个少爷?” 陈不成尴尬一笑,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不过想来结伴而行,应该会更好一些才是。” “此举可行。”黄泉还想说些什么,话茬却是被孔仲尼接了过去。 孔仲尼又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陈小子说得有道理,正好相互间有些照应,毕竟你阅历尚浅,虽然境界要高一些,可是难免会吃了人心的亏。” 黄泉见老师发了话,低头想了想又觉得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而陈不成见他点头,不知为何一副如释负重的表情,舒了一口气。 “老师,那我何时下山?”黄泉没注意到陈不成的模样,抬头问道。 “明日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三衙?” “三衙。” 黄泉皱了皱眉,五年前三衙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想到了父亲,父亲这五年来像是失去了音讯一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让自己很是担心。 可每当自己向老师打听,老师都会说父亲他安然无恙,虽然老师的话很可信,可难免会有些胡思乱想。也许这趟去三衙,说不准能见到父亲。 黄泉想到这里,越发期待起来,他对父亲的思念,可是伴随了整整五年。 他对孔仲尼说道:“我先去收拾一下行礼。” 孔仲尼点了点头,黄泉便离开,回到了屋子里。 房内的格局五年来都没什么变化,这里以前是黄泉娘亲住的房子,黄泉自然不会,或者不忍去改变些什么,只是房子一角多了一个木箱。 木箱很大,装满了颜色大小相同的玉瓶,不用多说,自然是四师姐装药的瓶子。 黄泉微笑,心底透出一股暖意,这些瓶子共有四百三十一,每一次四师姐给他上药,他都把玉瓶给收集起来,倒不是真想用这些瓶子换些银钱,而是觉得留下来,颇有些纪念之意。 “呦,哪来这么多的精致事物?”陈不成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三少爷难道进别人房间都不知敲门?”黄泉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没好气地说道。 陈不成不好意思地扰扰头:“平日里随意惯了,以后会注意些。” 黄泉摇摇头,开始收拾行李。 “小师叔也别喊我三少爷,那都是外人的叫法,你就向玲珑姑娘一样,喊我一声阿三就好。” 黄泉转过头,笑了笑,觉着眼前这有些肥胖的陈家少爷倒也有些憨态,他道:“那成,不过你也别喊我小师叔。” “好的小师叔。” “说了别喊。” “知道了小师叔。” 黄泉摇摇头,不再理他。 …… 今晚陈不成和许玲珑在书院里歇了一夜。 清晨,卧牛山上便迎来了两辆马车。 马车由八个看似江湖行客的人护卫着,待停在院门处,走下来一位仿若富家翁的老者。 “仲尼先生,我来赴约接七先生。”那富家翁显然是五年前的刘同,此时他恭敬得对院中仿佛在研究那些花草的孔仲尼说道。 孔仲尼觉着因为秋天的缘故,有些花要谢了,他头也不抬道:“到时候了。”也不知是在叹息花草的凋谢,还是在对刘同说话。 黄泉悠悠然从房子里走出来,突兀地看见院门的一伙人,心念一转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更何况,为首的那个老者他五年前见过,印象倒还算得上清晰。 他走到门前,躬身道:“刘老。” “七先生直呼我刘同便好。”刘同同样躬身。 黄泉报之一笑,不再说话,而是揉了揉眼睛,看向了刚刚从自己房间走出的陈不成。 不错,由于房间不够,昨晚他俩挤在一张床上。 然而陈不成体胖,体胖的人容易打呼噜,有的人打呼噜声比较大。遗憾的是,陈不成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黄泉昨夜睡得不太好,此时有些神乏,好看的丹凤眼睛下有了些黑色,看向陈不成的眼神也有了些怨气。 陈不成昨夜睡得香,哪里知道自己做的好事情,堪比老油条的他哪需要别人知会,只是看了一眼院门的那伙人,便已经了然于心。他转身又走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了行礼。 此时大家伙都走了出来,他们纷纷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只是却不见二师兄的身影。 黄泉内心有些疑惑,却也是感动,大家舍不得他,他又何曾舍得大家,他向众人一一拱手,随后看向孔仲尼的方向,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看不出你这小子倒是矫情。”孔仲尼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又不是生离死别。” 随后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黄泉,叮嘱道:“你这趟出去自然不是游玩,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爹的事,你娘的事,院子里的事,等你到了地方,会有人交待于你。” “我知道了。”黄泉站起身来,再拜。 孔仲尼点点头,转过身子去:“去吧。” 黄泉的目光又看了几位师兄师姐一眼,带着陈不成和许玲珑,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调转了方向,在一众人的护卫下,往山下走去。 孔仲尼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沧桑之色,他看了眼依然在目送小师弟的徒弟们,感慨道:“老喽,这点寒意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了。”他裹了裹衣袍:“许自在,你来看看这些花,想法子给弄活喽,可谢不得。” 许自在低头称是。 孔仲尼却是又道:“我得回屋了,这天气,真他娘的冷。” …… 马车下了山,绕过了卧牛城,朝着东南而去。 黄泉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光景,想着到底还是板砖要快得多了。 想到板砖,这匹矮马从五年前便没再见到过,只是想着此去说不定能见着父亲,那自然也能见到板砖,他的心底倒是越发期待起来,冲去了一些离别的愁绪。 只是铁面人的事迹,便不再有后续了吧。 卧牛城已经没有了影子,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平原,赶了半日路,天色已经黑了。 马车停下,那伙看似江湖行客的人有两个去了别处,再回来时已经抱了些干枝,以及一些野味回来。 刘同招招手,示意黄泉等人下车,然后随意坐在地上,坐在篝火前,也不怕弄脏了身上显然值些银钱的袍子。 “七先生,陈少爷,许姑娘,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刘同微笑道。 黄泉有些不解,明明刚过了一个城,为何不在那里找个客栈,偏偏要在这荒郊野外落脚。 陈不成倒是理解,他向黄泉解释道:“三衙监管百官,监管江湖,自然会有很多仇家,所以相比人流较大的城池,这里要安全的多。” 只是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好奇心,他走近刘同,坐在他的身旁,好奇问道:“刘老能否给我说说三衙?” “自然是要与七先生说的。”刘同依然是微笑着,解释道:“说起三衙,就不得不从名字说起,当年您的母亲要创立三衙的时候,就已经要用了这个名字。” 刘同看了看黄泉,发现黄泉目光不变,依旧在认真听着,他接着道:“顾名思义,三衙有三个衙,分别为天、地、人,每个衙都由衙司管着,而三位衙司却是由主子管着。至于各衙的作用,人衙监管江湖,揭黑暗之事,正武林之风;地衙则监管百官,压**之气。” “至于天衙想必七先生也有所耳闻,不过它却是三衙最神秘的部分,所要监管的自然不必多说。”刘同看了看长安的方向,接着道:“新主子没来之前,天衙等于名存实亡,近些年却是要好得多。” 黄泉听了刘同的介绍,先道了声谢,可随后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合情理,于是他又问道:“既然三衙能监管百官,又能监管皇帝,那假如真的出了问题……你们向谁禀报,又由谁来处理呢?” “自然是禀报给主子,由主子处理。” “也就是说,你们主子权力通天,大到甚至可以惩治皇帝的地步?” “那倒不是。”刘同的目光转而变得崇敬:“唐国自然是陛下的唐国,可仲尼先生他,却是可以惩治陛下的。” 黄泉觉得此话在理,老师的名望,老师对唐国的功绩,恐怕就算皇帝在老师面前,也得乖乖听话才是。 “不过仲尼先生他好久都没管过三衙了。”刘同突然叹了一口气:“自从大小姐升天之后,便由三衙自生自灭,前些年弟兄们被打压得不行,就要覆灭,好在新主子来了,局势才得以扭转,可在陛下的打压下,大家还是过得有些寒酸。” 他重新看向黄泉:”不过若是七先生去了,说不准以后日子便会不同了。” 大小姐指的自然是黄泉的娘亲,黄泉当然也知晓,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目光有些无神,道:“可我又没多大能耐,去了三衙又能做些什么呢?” “最起码要热闹许多了。”刘同笑答。 黄泉同样微笑,不再接话,既然是老师让自己去三衙,那自然会有许多磨练在等着自己。 他目光环视,周围黑乎乎地一片,几个护卫守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还有两人在烤着野味,发出嗞嗞的冒油声,已经可以闻到肉香。陈阿三和许玲珑坐在马车下,他有声有色地说着什么,逗得许玲珑捂嘴偷笑,想来应该是些江湖笑料吧。 黄泉收回目光,他忽然觉得世界很大,很新奇,追求刺激不是他的本性,可既然人生可以不平淡,那为何不去过得有趣一些呢? 黄泉感受着迎面吹来得经过篝火滤热的风,惬意无比。 第二十七章 有风自北方袭来 夜是晴夜。 护卫已经烤熟了肉,众人有说有笑地吃着,刘老本就和蔼,看着这几个年轻的面孔仿佛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起来,不断地说些趣闻,陈不成也时不时插着话,倒也让大家笑成了一团。 可谁也没有注意到,悬在夜空中的那轮银光灿灿的圆月,忽然闪烁了一下。 黄泉刚刚离开半日的卧牛山。 孔仲尼打开房门,看着圆月,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他唤过郝逍遥,在与他在说着什么,随后郝逍遥便下了山去,也不知去了哪里,而孔仲尼转头回了房子,片刻后蜡烛熄灭,像是睡了。 长安城。 唐帝李修阳走在御花园里,身后跟着皇后以及一些丫鬟,罕见地在聊一些家常事。 忽然,李修阳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月亮,他身后的皇后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慌得就要跪下请罪,而李修阳却是将她扶住,再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一声,快步往宫内湖边走去。 极北草原。 号称大凉第一神勇的左将军乌木合走在浓密的牧草上,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面带稚气,有些年轻的小将军。 小将军只是年龄小,身材可是不小,仔细看去,甚至堪比雄壮的左将军。 乌木合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向身后的小将军说道:“你看,大凉的希望就要来了。” 而那小将军却是低头不言,神情有些复杂,不过片刻后他却是抬起头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随后说道:“如此,那我可要扫平唐国。” 乌木合畅快地大笑一声,解下了腰间的酒囊,朝着嘴里灌了几口后,递向后方。 小将军恭敬接下,学着他救命恩人的模样,爽快地饮了三口。 乌木合转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 黄泉这伙人都是在马车里将就了一夜,对于习武之人还好,修炼修炼真气倒也过去了,特别是黄泉,白天没工夫修炼,晚上却是下足了功夫,一刻不愿停歇,惹得刘老连连点头。 可这却是苦了许玲珑,她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又是享尽富贵的千金,虽然特例独占了一辆马车,可那硬木板还是硌得她怨气深重,早起时自然少不得一通埋怨,陈不成也自然少不得一些甜言蜜语的安慰。 好在男子的甜言蜜语,女子一向是听得进去的。 车队继续驶往东南,一路倒也无话,很快已是半月过去,据刘老所说,离三衙所在的苏州,也不过只有三四日的路程了,衙里的兄弟,已经在来接应的路上。 那些护卫看着将要到了苏州的地界,终于不再如之前的路程上那样紧绷神经,而是相互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像是外出考学的游子,终于要看见家乡的风景。 黄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车队绕过了一个矮山包,在不远处驻扎,开始休息。 护卫们开始挖灶生火,虽然江南的气候要暖和些,可毕竟是秋,天凉好个秋的那个秋。 这一路上大家伙越发熟悉,黄泉知道那个最为雄壮的护卫叫做何金,留着络腮胡,三十三岁,身上竟是有着二品的实力,还有其他护卫名字倒不用多说,可却都有着三品中或上境的境界,依陈阿三的话来说,都要比他强上几分。 黄泉赶过去帮忙,护卫们倒也是不拒绝,实在是因为一路上虽然拒绝了很多次,可都没有成功,所以大家只好不再拒绝,也对黄泉生起了许多好感。 堂堂七先生,万世师表孔仲尼座下七弟子,放到世间如此响当当的身份,竟帮助自己这些人做些下人才做的事,这一趟回去,倒也是能和衙内的弟兄们吹上好几年。何金看着一旁忙活的黄泉,这样想道,脸上挂起了笑容。 可忽然,有风自北方来,风劲,且疾,割裂了天地间的空气,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本来还面带笑容的何金眼光一凝,他收起笑容,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剑,看了不看,斩向身后。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散发开来,一支箭头镶铁的羽箭掉落在地上。 “敌袭!”何金用他那粗狂的嗓门大声预警,其他本来还在忙活的护卫在何金斩下那一箭之时就做出了反应,沉默地围在马车边,守护着已经被刘老带上了车的黄泉等人,等待着刺客的下一轮攻击。 那一箭似乎只是攻击的信号,随后,忽然北方那座矮山包的方向,传来了一道道风声,风声未到,便已是有数只箭先掠而至。护卫出剑一一格挡下来,可那些箭的身后却是更多的箭,更多的箭自然不会比那几只箭多上几支那么简单,何金眼睛眯起,盯向了前方那股黑风。 黄泉被刘老拉进车内,他看着陈阿三低头若有所思,看着许玲珑一脸惊慌,听着马车外叮叮当当的声音,心中疑问万千,可想到马车外的同伴还在战斗中,却是紧张地问不出话来,他看向了刘同,满脸担忧。 刘同也看向了他,拍了拍黄泉的肩头,示意他不必紧张,然后微笑说道:“刺客而已,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然而黄泉没有见识过这些,最多只不过和一些恶贼缠斗罢了,所以哪里会有刘同的这份运筹帷幄,他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外面的战斗,紧皱的眉头却是透露出了他的担忧并没有减退。 黑风袭来。 “剑盾!”何金面对着密密麻麻地箭支,丝毫不慌,大吼一声施令。其他护卫默契十足地同时动作,他们将剑举起,在手中旋起了圆状的剑花,紧密相连,看上起竟是有种水火不侵之感。 只是箭支实在是太过于浓密,剑花终究也不是水火不侵,毫无破绽。有几支箭穿过了护卫手中的剑,扎进其中一个护卫的手臂上,而那人只是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手中的剑也没有丝毫颤抖。其余几支有的射向了空处,片刻便没了踪迹,有的钉在马车上,可也只是在车壁上猛然停顿,再无力地滑了下来,露出一道白点,想来马车本身是被加固过的。只是马儿却没有那么幸运,中了箭的马嘶鸣着在地上翻滚,随后越来越多的箭扎进它的身体里,渐渐地没有了动作。 “傍晚本来就是人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而这里却是即将会迎来衙内兄弟的接应,所以对方算准了我们会更加放松,因此而将袭击选择这一刻,对方比我想象地要聪明得多。”车内,刘同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黄泉睁开眼睛,转念一想,便从刘同的话里猜出了什么,他问道:“刘老已经猜到会有人袭击?” 刘同点了点头。 “可刘老为什么不提前与他们说,就算只是提醒一下,也会让他们多些准备吧。”黄泉不由来心底有些怒气,人的性命,自然不是随便的事,而此时刘同似乎很随意。 “小师叔,这你就要错怪刘老了。”一直沉默的陈不成突然插话,他摸了摸车壁内冰凉的布帛,道:“如果不假装放松警惕,又怎么知道是谁要对小师叔和三衙不利呢?” 他紧接着笑了笑,轻描淡写道:“面对有了防备的三衙,没有几人敢正面相对,毕竟,那可是三衙啊。” 第二十八章 红色僧衣金刚轮 马车外逐渐听不到剑与箭的交错声。 一旁很是慌张的许玲珑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发现对方已经停止了射箭,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危险总该过去了吧。 而徐金站在马车的正前方,眉头紧皱,紧紧盯着矮山包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八名护卫围绕着马车,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血迹,看着像是都受了些轻伤,他们顾不得包扎,沉默地持着剑。 “弓箭是两军对峙的先手武器。就算是在江湖中,一般像这种远程的攻击方式,都会先拿来试探对方,或者消耗对方的精力、体力、人数,而往往试探之后,才是真正的对决。”刘同透过掀开的窗帘,平静地看着外面,出声解释道。 黄泉知晓这是刘老在给自己传输经验,他认真听着每一句,正要出声,忽然外面有一道梵音传来。 黄泉仔细听着梵音,吟吟诵诵,又仿佛在歌唱。先是模糊不可清闻,随后却是越来越清晰,最后竟是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他下意识挥了挥耳畔,看向了外面的光景。 徐金本是眉头紧皱,听到这道梵音后,却是面色凝重起来。他把眼睛眯起,仔细盯向梵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身影越来越近,自然不再模糊。那人很年轻,头上无一丝发,身披宽松的红色僧衣,肩挎金色法圈,手持普通木棍,显然是名僧人,他一步步朝着马车走来。 他走得很慢,因为他的脚步很慢,然而他来的很快,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他的身影并不飘忽,而是每一步都实实在在落在土地上,看上去很是沉重。可他每一步虽然很慢,可却是如同积蓄了力量,重重踏在地面,步变成了跃。所以这才给了人步子慢,速度快的感觉。 一品?!徐金看着那僧人的身影,面色更加凝重,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了预料。他想回头请示刘同,可他却不能回头,因为那僧人已经快要来到他的面前。 “剑阵!”徐金再一次嘶吼着施令。 护卫们听到号令,忽然沉默着开始移动,不断着变换着自己的方位,待停止时,隐然结成了八卦之势。 “八卦剑阵?”陈不成到底是见识多广,一眼就认出来,他面色震惊,接着道:“只知三衙一向与武当关系不错,没想到武当竟然是把看家本领都教给了你们。” 可刘老这次却是罕见地没有搭话解释,而是沉默不言,苦苦思索着什么。 黄泉紧紧盯着外面的那名僧人,没空去想三衙和武当之间的关系,也没空去思索八卦剑阵的意义,他只感觉到那僧人的气机空前强大,隐隐有些让自己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就连在二师兄的身上,都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人比二师兄还要强大?黄泉的内心生出一丝疑惑,随后他不再多想,沉默地抽出一直背在背后的刀,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着那名僧人。 “八卦剑阵?”僧人终于停止了吟诵,看着面前紧张的众人,突然好奇问道。 徐金紧紧握着手中剑,道:“没想到武当八卦剑阵的名号,居然可以传到梵音国去。只是不知大师法号?从贵国哪座寺庙而来?” 僧人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好看,虽然他年龄不大,却是有种宁静慈祥的意味在里面,清心而怪异。 他对面前这名三衙的人猜出自己的来历并不感到意外,倒不是因为三衙本身就是强大的情报机构,而是因为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唐国的僧人是从来都不穿红衣的。而梵音国的戒律僧,以穿红衣而闻名。 “小僧法号清静,来自梵音国,梵音寺。”僧人神情淡然地报出了自己的来历。 “清静?”徐金拧眉思索,终于想起了这个人名。此人乃是梵音寺戒律僧首的首席弟子,前些年一直默默无闻,后来出寺行走,广游世间,广诵佛法,明明年龄不大,一身修为却是高深莫测,所以渐渐有了些名气。 清静僧人微笑,点头。既然互相都知道了身份,自然不必再多说,所以他没有再多言一句,而是抬头瞬间,轻举手中木棍,棍尖往前一点,直取徐金胸膛。 这一棍看似轻,然而徐金明白,若是点在了自己胸膛,不死也要了半条命。他不敢懈怠,大喝一声,拿剑去挡,锃的一声,剑身挡住了棍尖。然而徐金还是低估了面前僧人的力量,剑身只是作了一下停顿,大力传来,压在了徐金的胸膛上。 一寸长一分强,棍自然要比剑长了不止一寸,清静僧人的手臂还没完全伸直,棍还有一截在他身后,所以他伸直了手臂,继续往前压去。 而徐金抵不过这股力量,选择了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子砸在了马车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而徐金不是一个人。就在徐金后退的时候,另外七名护卫忽然脚步开始变动,渐渐以玄妙之势围住了清静,随后众人大喝一声,手中剑全部都往清静僧人刺去。 声音很齐,剑自然就很齐,七把长剑齐齐刺向清静僧人的腰间。不得不说的是,护卫们刺得这个角度很刁钻,太往上,蹲下便可躲过,太往下,轻轻一跳便能化险为夷,而刺往腰间,可以让那僧人蹲也不是,跳也不是,躲无可躲。 面对这刁钻的七剑,清静僧人却是毫不慌乱,只见右手依然紧紧抵着徐金,左手取下金刚圈,在腰间轻轻却又快速一旋,叮的几声清脆声音响起,躲无可躲,那便不躲。护卫们势在必得的七剑纷纷弹开,丝毫没有触碰到清静僧人的身体,甚至连那身红衣都没碰到。 可徐金终究有着二品中境的实力,他一直没动的左手忽然伸出,紧紧握住清静僧人抵在自己剑身的木棍。他沉默发力,透过厚布衫也能看见肌肉的轮廓,随后低吼一声,竟是硬生生地掰开了死死抵住他的那条木棍。 “咦?”清静僧人化解了那七剑凌厉的攻势,转而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手中的木棍已被移开,他轻咦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徐金的手臂。而此时徐金终于脱开了清静僧人的控制,身形一转,站向了一个方位。 剑阵再成!清静僧人看了看周围,面色终于开始凝重起来,如果说刚才他还怀疑徐金很弱的话,现在才算是想明白了一切。 “徐金很聪明,他知道八卦剑阵最大的威力其实在于一个“困”字,以人多对人少,以生生不息对内力渐竭,便可以耗死对方。”马车内,一直沉默观战地刘同突然开口,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而若要困住对方,只好把对方围在中间,所以先前他以故意隐藏了数分力量,以自己为诱饵,再让其他人有围困的机会。而等其他人站好了位置,再出手使清静僧人分心,好让徐金爆发力量而脱困,之后再成剑阵,困于对方。” “可那僧人很强,未必就能困得住他。”黄泉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看好剑阵,在他心里,一切花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是花哨,没有其他的作用,而他觉得,这个清静僧人就可以强到这个地步。 一旁的陈不成锁眉,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马车外。 八名护卫以八卦之势围着清静僧人,每个人各自站着一个位置,正是八卦的八个方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循环渐进,生生不息,玄妙异常。 清静僧人虽然佛法精通,可对这八卦之阵,虽是认识,却解不了其中奥妙。 可他突然双腿盘膝往地上一坐,表情肃穆,双掌合十,宣了声庄严佛号,随后本来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竟然隐隐散发出古铜色。本来随风而动的宽松僧衣突然也奇异地静止下来,任风怎样吹拂,都拂不起一丝动静,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怪异,仿佛就连风儿到了他身边,都静止了。 “金刚法身?”刘同终于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似乎很是惊讶。 “禅修里最为霸道的金刚功?”黄泉从二师兄那里听说过这种功法,他摇摇头,道:“金刚法身是金刚功修至最高境界的体现,一般人修了二三十年才能到达这个境界,这个清静和尚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不可能那么快,除非……” “除非他一出生就开始修金刚功。”刘同接过话。 黄泉听言,摇头更甚:“那就更不可能了。” 刘同低头,仔细想了想,忽然他抬起头来,一脸恍然大悟道:“我记得禅修中有活佛转世的说法,看来咱们面前就是活生生的一位。” “活佛转世?这难道不是禅修高手所追求的灵魂不灭,生死轮回的方式吗?”黄泉疑惑。 “哪有那么玄乎,其实就是传授功力罢了,看来这清静和尚气运倒是不浅,定是得到了梵音寺哪位高人的垂青。”刘同看向清静僧人,解释道。 黄泉跟随刘同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金刚法相破八卦 徐金紧紧盯着面前的这樽古铜色的“雕像”,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咬咬牙,第一个出剑。他把剑刺向清静僧人的胸口,剑不疾,却是势重。管你到底玩的什么名堂,既然你不动,那我只好先动。 剑很轻易得刺在清静僧人得胸口上。 徐金惊喜错愕。惊喜得是自己这一剑出乎意料的得手了;错愕得是剑尖刺破了那身僧衣,却再也刺不进去,就像僧衣内不是柔软的皮肉,而是坚硬的钢铁。 徐金皱眉,他到底是二品高手,虽然不知道金刚法相是什么,可外门功法倒是见过不少,所以很轻易地猜出了清静僧人的用意。 拖延时间。 徐金不知道清静僧人拖延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既然对方是刺客,自然是在暗处,而自己已经明的不能再明。所以不管清静僧人想要做什么,时间拖延得越久,自然对自己越不利。 徐金内心有些急躁,想破了这种类似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必须要找到罩门,不然不可破之。然而眼看天色就要完全黑去,到了黑夜,还不只会发生什么别样的意外。 他打了一个手势,众护卫自然明白那是全力攻击的意思,他们竖起剑来,或是刺,或是斩,或是砍,七人七个动作,七个方式,七个方向,往清静僧人身上不同七处招呼而去。 徐金的方法很简单,既然时间不等人,那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罩门,所以只好去试。好在自家人多,总能试得出来。 然而清静僧人岂能坐在那里任人摆弄?他微笑,又是宣了声佛号,随后合十的双手分开。他忽然睁开眼睛,双手使劲往地上拍去,犹如怒目金刚,势大力沉。 地面忽然一阵震动,已经略显枯黄的草拔根而起,跳起,飞起,在空中化作草粉。 黄泉只觉得马车一阵震动,几声异响,车身像是就要散开。 护卫们的攻势还未到清静僧人的身前,便不攻自破,他们感觉到地面一阵摇晃,随后便被草粉迷住了眼睛,脚下也终于站不住,向四周歪倒,栽在了地上。 徐金没有倒下,他咬着牙,知道面前这清静僧人很强,却没想到他强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八卦剑阵是武当山压箱底的绝技之一,虽然自己这帮人还对剑阵有些生疏,可就算是基本的用法就已经玄妙无比,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被清静僧人给破了去。 “这清静和尚倒是有些慧根,尽管不能解阵,却是看破了剑阵最大的缺点。”马车内,刘同语气凝重地说道。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发现溅了些草粉,伸手轻轻拍去,接着道:“破阵,尤其是由武者组成的阵法,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乱阵脚。可是说来容易,阵脚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打乱的?不过这清静僧人却已最简单的方法做到了。” “以力破之?”黄泉若有所思。 “正是。” “看来这个清净僧人真的很强。” “正是。” “我想去试试。” 马车里的人目光猛然汇聚向黄泉,陈不成紧紧盯着黄泉,确认他是真的很认真地说出那句话之后,皱眉道:“这人横看竖看都有一品的修为,小师叔你才半步二品,甚至连徐大哥都不如,你去了与找死又有何异?” “是啊是啊,七先生可别想不开。”许玲珑一脸担忧,附和道。 “与其在这里等死,倒还不如拼一拼,再说,还有徐大哥呢。”黄泉眼神坚毅,不为两人劝说而动。 “可……” “既然七先生想去试一试,那就去吧。”陈不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刘老打断道。 陈不成有些恼怒地望向刘同,突兀问道:“衙司大人到底在等什么?” 被道出身份的刘同微笑不答,静静看着已经下了车去的黄泉。 清静僧人在做出刚才那一掌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丝毫不在意黄泉的到来,也似乎忘记了他此次来这里的目的。 黄泉紧紧握着刀,他感受着清静僧人强大的气机,手心微微出汗。此人不仅武力强盛,而且又有金刚法相,刀枪难破,可谓是能打能抗,可不比自己往常收拾的小毛贼,黄泉想了想,觉得有些难办,可此时他盯向清静僧人,看着他静静地坐着,好奇地看着,思索地看着,他想了想,结合二师兄以前与他说的话,确认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二师兄说,世间所有的外门功法,都离不开脚踏实地。 他本以为这是二师兄对自己的教导与鼓励,可刚刚在车上,他却是突然想到,或许二师兄另有所指?他看着清净僧人,越发觉得不对劲,所以他要试一试,若是把脚踏实地这个词单纯看成一个正常的描述,让清净僧人不再脚踏实地,那会怎样。 徐金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黄泉一眼,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分心,所以他虽然感觉到了黄泉的下车,却是不敢把目光移开分毫,只是紧紧盯着清净僧人,不知是在防备什么,还是在想着什么有用的招数。 “徐大哥,借剑一用!”黄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徐金耳旁,或许是对卧牛书院的尊重,或许是对仲尼先生的信心从而对黄泉也有了信心,他想了没想,抬手一掷,长剑便飞往黄泉的方向。 黄泉伸出左手接住长剑,却是瞄准了清静和尚的方向,同样是掷了过去,只是力道却是有些不足,剑的轨迹看似也有些缓慢。 徐金皱眉,显然很是疑惑,不知道七先生要做些什么。 然而黄泉动了,在剑刚出手的时候他就动了,他的身形随着剑身一起,一前一后,竟是保持了同步。 剑尖毫无准头地擦过了清净僧人的腿下衣袍,斜插进土里,露出一半剑身在外面。本来还莫名对黄泉抱有一丝希望的陈三少爷此时不免拍了下额头,就这准头恐怕还不如自己?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剑身斜插入清静和尚身下的那一刻,黄泉便已经双脚一踏,跳了起来。他跳的不高,只比露在外面的剑身高了七八寸,可他跳的却是很快,难以捕捉的快,让人想象不到的快! 清静僧人仿佛终于察觉到身旁这个小子要做什么,他再次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丝凝重,他伸出手,似乎要去抓住黄泉的脚踝。 只是黄泉岂能如他所愿?他在空中大喝一声,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刀动了,他疯狂调动着丹田内本来如一汪清水的真气,所有的真气涌过他唯一脊柱上通了的那条经脉,拐了几个弯,再直直灌入了右臂中去,他的右手突而蓬勃有力,微微发红,向着清净僧人伸来的手斩去。 只是这样做其实对黄泉很伤,很痛,很浪费。若是黄泉不是天绝脉,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将真气引导至右臂经脉便是,可他的右臂经脉是不相通的,所以他只好选择绕弯,透过一些细小地经脉,甚至是穿过血肉,中间也必然会损失许多真气。 第三十章 一刀一剑破法相 黄泉因为体内传来的疼痛而皱了皱眉,然而刀却是不慢,刀光一闪,便要斩在清净僧人的手腕上,清静僧人瞟了眼刀光,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手依然抓向黄泉的脚踝。 “叮”的一声,黄泉划破了清净僧人的皮肤,可再也无法寸进,像是斩在了一坨铁块上。对于这个结果,黄泉并不感觉意外,毕竟那可是金刚法相,佛宗最为高深的、甚至是在整个大陆都要领先一筹的外门功法。 然而清静僧人却是皱眉,他面带不解地看了看黄泉的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衙那个二品的首领可是连自己的肌肤都没刺破,而面前的这个显然还没入二品的小子,居然划破了自己的皮肤。或许是自己近些日子太贪图世间繁华,佛法不如以前再来得精妙?清净僧人开始怀疑自己。 可他哪里知道,黄泉虽然只是半步二品,却是因为喝了玉精的缘故,真气那是雄厚无比。就连黄泉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来个一品上境的高手来与他比拼真气,黄泉未免就见得落于下风。况且就算不提真气,黄泉十岁就领悟了“一刀”,如今已然就快领悟刀意,刀势自然强盛得多,甚至已经接近一品。只是到底还是他修武时间尚短,见识的风景太少,所以没有自己的感悟,终究没有在境界上跨出那一步而已。 这发生的一切看似长,事实只有那么一瞬。黄泉的脚还在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双腿并起,蜷曲。整个人在空中,看着颇为怪异。他静静地观察着清静僧人伸来的手,发现他的手因为自己的刀而略作停顿之后,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一停,等的就是这一刻! 说时迟,那时快。黄泉大喝一声,蜷缩的双腿突然伸开,用力伸直,踩在露在外面的剑柄上,重重地踏了下去。清净僧人眼睛眯起,他虽然一早就猜出黄泉要做什么,可如今因为轻敌的缘故,已经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黄泉踏在了剑柄上。 插在地上的剑身受力,露在外面的部分开始弯曲,随着黄泉离地面越来越近,剑身也渐渐地也弯成了一道弧线。突然,黄泉觉得脚下一轻,随后泥土溅起,剑身翁鸣,清静僧依然保持着盘膝的姿势,整个人硬生生被翘了起来,身在空中,神奇的是,他体表的古铜色开始消褪,僧衣终于又开始随风飘动。 站在一旁的徐金恍然大悟,不由对黄泉心生佩服,可此时他不敢多想,一声号令下去,终于揉尽眼中草粉的护卫们持着剑往前刺去。徐金当然也不闲着,他手中无剑,整个人却是弓起,拳头紧握,大腿紧绷,随后发力,整个人往清静僧人的方向弹去。 清静僧人皱眉,原本只是简单的事情,没想局势却越发复杂,此时他竟然还有余地回头,看向矮山包的方向,轻轻摇头,不知是在对谁。 他回过头来,看着徐金越来越近的身体,看着其他护卫刺来的七剑,看着黄泉又要举起的刀,他终于放开了双腿,伸开,脚也刚好触到地面,他张口,吐出了一个“阿”字。 “阿'字洪亮无比,绵长不绝,黄泉离他最近,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仿佛一根针穿进了自己的脑海,他下意识松开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而其他人都是如此,护卫纷纷弃剑,陈三少痛苦地哀嚎一声,却是双手捂住了许玲珑的耳朵,许玲珑一看陈阿三如此痛苦,顾不得感动,也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场间还能自持的,只有刘同与徐金了。 徐金在清静僧人“阿”刚出口的那一刻,便已经用真气封住了耳朵,所以此时他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却是要好得多。他的身子没有停下,飞快地弹到清净僧的面前,他调动真气,早已握紧的拳头带着一股劲风,朝着清净僧的脸上砸去。 清静僧人伸手去挡,以掌握拳,可徐金毕竟也是二品,又憋屈了许久,可谓是含愤出手,力道只大不小。清净僧手掌一阵生痛,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却是化解了徐金的攻势。 随后他像是要还礼一般,也是一拳往徐金的小腹上砸去,徐金躲开,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可徐金毕竟是要比清净僧人差了一个大境界,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说,渐渐地也要落于下风,好在他打法生猛,倒也没吃太大的亏。 “天都黑了。”车内刘同突然打开车门。 清静僧人使了个巧劲,挪开脚步,退出缠斗,既然真正的对手已经出面,那他自然不会再浪费力气,他握住了一直插在地上的木棍,单手行了佛家礼数,道:“三衙毕竟是名不虚传。” “衙内的小崽子没什么本事,不过以多欺少还是会的。”刘同微笑,仿佛并不在意剑弩拔张的气氛,随后招了招手,唤回了黄泉。 清净僧人看着紧紧盯着自己后退的黄泉,神情有些复杂,道:“仲尼先生的弟子,果然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刘同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仿佛黄泉今日确实带给他了惊讶,他看了看清静僧人手腕上的那道血线,道:“祖仁大师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是不简单。” 清静僧人听见刘同拿师傅和孔仲尼的徒弟相比较,却是丝毫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刘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沉默许久,突兀问道:“这件事情,是祖仁大师的意思?” 清静僧人摇摇头,道:“师傅并不知情。” 刘同皱了皱眉,不客气地道:“你就不怕替你梵音寺惹上麻烦?” 清净僧人微笑,道:“顺着本心做事,何来麻烦一说?” “主子说的没错,和尚都是怪人。”刘同摇了摇头,接着道:“罢了,你且走吧,我也懒得与你浪费力气。” 说完,他扭过了头去,示意众人重新出发。 清净僧皱眉,佛性尚佳的他眉间终于因为刘同的话而有了怒气,他直视刘同道:“衙司大人未免太过于自信。” 然而刘同却是转过了头,同样直视着清静僧人道:“你确实很强,只是这份心性可比你师傅差得远了。”随后他却又突然摇了摇头:“只是,我又何必与一个死人浪费力气。” 清静僧人身体突然僵硬。 刘同看着他,笑了笑,道:“难道你以为只有你在拖延时间?”说完,他的目光越过清净僧人,看向了矮山包。 第三十一章 姑娘姓甚何处来 清静和尚眉头拧起,他松开了木棍,双手合十,宣了佛号,随后双腿从地上拔起,向来时那样往矮山包跃去,只是速度更快。 “疯子。”刘同看着清净僧的背影,淡然道。 徐金捡起了地上的剑,看了看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马,看了看其他护卫的狼狈样子,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紧张地把眼光看向刘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狂风暴雨。 果然,刘同直勾勾地看着徐金众人,咬牙呵斥道:“回衙后,不准闲逛,不准逛窑子,不准出门。给我好好练武,好好练剑阵,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困的死一品了,再出门给老子办事!都他娘的闲惯了,好好的八卦剑阵,被你们耍成什么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有意见,大气也不敢出,纷纷低声称是。 刘同这才转过头来,哪里还有生气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对黄泉说道:“让七先生失望了。” “刘老言重,弟兄们已经尽力了。”黄泉看着在收拾地上残物的护卫们,眼中有些莫名意味,在他看来,凭着几个三品和一个二品,能与一品的清净僧人缠斗许久,还让他吃了点小亏,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事情。况且,之前他们各自都受了些轻伤。 刘同却是摇了摇头,道:“到底还是平日里操练不严。”他看了看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死马,接着道:“如今虽然没出什么漏子,只是这些马却是受了无妄之灾,接下来的三四日,恐怕只能步行了。” 黄泉点了点头,没有异议。他绕山跑了那么些年,脚力当然没有问题。 只是陈不成却是苦了脸色,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许玲珑看向他,本来煞白的脸色已经红润,她拍了拍陈不成的肩膀,哪有温柔女子的样子,道:“不用这么麻烦,前方就是江南地界了。” 车内的人都看向她,看得她脸色通红,讪讪地收回搭在陈不成肩上的手,却是又挥了挥,道:“那可是我的地盘!” 陈不成脸色转而惊喜,他拍了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这茬。” …… 天色已黑,今晚无月。 清静僧人跃过土地,跃至矮山包上。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身穿华袍的那人头颅已经不见,眉头紧皱,默念我佛慈悲。 “你的佛慈悲与否我不知道,但他不会教你去杀人。”突然,一道冰冷地声音在清静僧人耳边响起。 清静僧人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猜到附近有人,他双手合十:“杀人也是救人,杀一人性命而救天下苍生,这也是慈悲。” “万人性命是慈悲,一人性命也是慈悲,况且,如果你杀错了人怎么办?”那人觉得有些好笑。 清净僧人盯着自己身前飘荡的红衣,回答道:“少数服从多数,况且,佛祖是不会错的。” “你这人很能辨,我说不过你。”那人语气又恢复了冰冷。 清净僧微笑:“辩经本就是必修课。” “那你以后就别再辨了。” 一把刀插进了清净僧的嘴里,随后搅了搅,绞断了他的舌根。清净僧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因为没了舌头,所以声音有些怪异。 “老师说的没错,秃驴一向其软怕硬。”漆黑中,那人收回了刀。 清净僧人弯下腰,吐出几口血水。随后他站定,闭眼,却掩饰不了眉头的痛意,他沉默,他只能沉默。 山上夜风萧萧,再没别的声音,那人似乎已经离去。清静僧人睁开眼,望着远处重新生起的灶火,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别的什么。他摇了摇头,以棍拄地,迈脚往西方走去。 …… 已是三四日过去。 在许玲珑的帮助下,附近城中的商号调出了几辆马车,所以众人的速度倒也没有被耽误,如今已经能看到苏州城。 苏州城景致优美,西抱太湖,北依长江。又是因为海陆皆通,商业很是发达,所以城中人数众多,有商贩,游客,告老在此养老的大官,还有许多梦着飞黄腾达的青年。 黄泉遥遥望着这座城池,他以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衙这样一个神秘组织,居然就在这繁华的苏州城内。 只是刘同解释说,本来三衙是设在长安的,只是先皇看着不顺眼,却又碍于仲尼先生的面子,所以下旨给撵到了这个离长安十万八千里,却是风景优美的地方。 渐渐的,马车走到城门口,城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身穿唐国制式盔甲的城门士兵紧紧盯着入城的人,时不时检查搜查一番,治安很是严谨。 徐金上前不知与士兵中看似首领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略一躬身,便放了马车进去。 黄泉下了马车,坚持要步行,其他人却是知道他常年在山上,看到如此繁华的城市,不好好看一看才怪,所以车上的三人也下了马车,走在了黄泉身旁。 苏州城的另一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走在街道上,那姑娘穿着一身麻衣,像是海边渔村的村民进了城,左看右看,眼中尽是新奇,瞧着那里都觉着新鲜。 姑娘扎着两个花辫,像是随意绑的,也没做什么装饰,长长的拖在腰间。她随意地蹦跳着,看到街旁的烧饼铺,陶醉的皱起她的小琼鼻闻了闻,然后很随意地拿一个放在嘴里,可烧饼刚出炉,自然烫嘴,那姑娘吸溜一声,烧饼从嘴中落下,好在她眼疾手快,双手一捧,拦住了烧饼落地的去路。 只是可怜她一双小手烫的通红,把烧饼在手中左扔右扔,却是舍不得放下,只是嘴里还念叨着:“香,太香了,怎么会有这么香的东西啊。” “姑娘,一个烧饼两文钱。”烧饼铺高高地炉子旁探出老板的身子,笑眯眯地对那姑娘说道。 姑娘顿时傻了眼,她停止了手中的行为,改为双手紧紧抓着烧饼,她的两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烧饼铺的老板,小声道:“我……我没有钱诶。” 烧饼铺老板心想看来是个小乞丐,也罢,就当是行善事积福德,他无奈地摇摇头,对面前的小姑娘说道:“算了算了,这个烧饼叔叔送你了,快些吃吧,小心烫嘴。” “嗯!”那姑娘喜从眉梢来,她咬了一口烧饼,幸福得眯上了眼睛,随后又咬上几口,塞满了嘴巴,却是含糊不清的道:“等…钱……我…还你…” 烧饼铺老板倒是听得懂,只是他却笑着摇摇头,看着姑娘的憨态觉得很是有趣,他问道:“姑娘从哪来,叫什么名字?” 第三十二章 姑娘姓林名衣儿 姑娘忽然停止了口中的咀嚼,她用一根手指戳着额头旁的太阳穴,好似在想着什么。 她苦苦思索,把头偏了偏,看见对面裁缝铺门前飘着的“衣”字,她忽然露出笑颜,道:“我姓林,叫林衣儿。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反正……反正不是本地人啦。” 烧饼铺老板笑了笑,这丫头听着就不似本地口音,所以倒是没再深究问些什么。恰巧包子铺来了客人,老板再顾不得那姑娘,只是朝她点点头,转身便做买卖去了。 那姑娘默默地记下了烧饼铺的位置,手里拿着烧饼,继续左看右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黄泉也在左看右看地走着,他看着路边的店铺的火爆生意,听着糖葫芦小贩的不断吆喝,手里拿着这一带颇为流行的小糖人,心想怎么就做得那么精致呢。 “小师叔,这才一个苏州城就把你唬住了,等日后你要是去了长安,下巴还能保得住?”黄泉耳边传来陈阿三的调侃。 黄泉没理他,只是提到了长安,他的心里却是一黯。那长安城里高高在上的人,不就是将父亲和自己视为眼中钉的亲叔叔?黄泉摇摇头,不再多想,也懒得去想,自己要的是解开身上的天绝脉,而那位皇帝叔叔,只要不来找自己和父亲的麻烦,自己又何必跟他过不去。 “来人啊,快来抓贼啊!” 黄泉刚刚恢复了心情,此时却是被这声突然而来的大喊又给搅得一团糟,他皱眉,隐隐有些怒气。在两年的铁面人生涯中,他的境界未有什么长进,抓贼的本领却是练得炉火纯青。 迎面跑来一个低着头,身穿灰色麻衣的女子,赫然就是刚才还在城另一头的林衣儿。她的手里抱着一只烧鸡,也不看路,直直地往黄泉的方向跑来。 “站住!”黄泉脚步一抬,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刚好与林衣儿只有一步的距离。黄泉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厉声呵斥道:“哪里跑!” 林衣儿本来闷头往前跑着,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此时突然被人拉住,错愕得抬起头来,看向拉住她的这个满脸怒容的男子,突然呆住了。 她看着黄泉,黄泉同样也在看着她。这女子脸型略圆,大眼琼鼻,只是皮肤有些黑,下巴还有些肉,怎么看都算不得漂亮,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偷。 黄泉心存疑惑,可秉着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依然没有松开手,只是不复严厉,问道:“这位姑娘偷人烧鸡作甚?” 林衣儿仿佛没有听见黄泉说话,依然呆呆地看着他。黄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莫非自己脸上开了花? 林衣儿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她终于回过神来,却是神情委屈道:“我没有偷,我都说了会给他钱的。” “那为何别人会称你为贼?”黄泉觉得这女子在撒谎。 女子挣脱了一下,却是没挣脱出黄泉抓着她衣袖的手,道:“因为我现在没钱嘛,可他就是不依不饶偏要我给钱,等我有了钱才能给他嘛。” 黄泉听言感到有些好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生意人的原则之一,你拿了人家东西却不给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衣儿想了想,觉得面前这人说得很有道理,她看了看黄泉,面上不知怎么就露出欣喜之色,随后竟是越来越欣喜,笑成了一朵花儿,她俏皮说道:“那你帮我给啊。” 黄泉被她看得面色发红,低下头去,不知怎么的,看着姑娘开心,他就开心了起来。或许这位姑娘只是生活太过于窘迫,看到烧鸡,太馋了吧,黄泉这样想到。他动了恻隐之心,随后掏出一些碎银子,小声道:“拔刀相助本来就是道义。” 说完,黄泉松开了林衣儿,走向一旁,把钱递给刚刚赶到的卖烧鸡的老板,老板收了钱,自然不会再计较什么,只是好奇地看了黄泉一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阵仗,不敢再说话,扭头便走。 “你回去吧,下次可要记住了,有了钱才能买东西。”黄泉转过头来对林衣儿说道。随后他低头想了想,觉得有些有些奇怪,突然问道:“姑娘是不是与父母走丢了,要不然你报出姓名家址或者你父母的名字,兴许我能帮点忙。” 只是他抬起头来,却是发现本来还站在那里的林衣儿不见了。 陈不成好笑得看着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黄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林衣儿此时却是在街的另一头,蹲在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乞丐身旁,正把烧鸡放在那个老乞丐的面前。 黄泉温暖一笑,心道原来是这样,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我啊!”林衣儿扭头看见黄泉要走,连忙挥手急切呼喊道。 黄泉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看着林衣儿跑向自己。她停在黄泉面前,忽然眼神俏皮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上天注定?” 黄泉看了看她鼻子上泌的细汗,不知怎么就想给她擦一擦,他认真无比的回答道:“信。” “那不就成了。”林衣儿又把自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她伸出右手道:“我姓林,叫做林衣儿,很高兴认识你。” 黄泉抱拳:“在下黄泉。” 林衣儿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尴尬,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然后不知想到什么,接而释然起来,她道:“我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游玩,可是回不去了……你人那么好,可不可以在家里找到我之前,让我跟着你啊?” 黄泉摇摇头,虽然他越看面前姑娘越是欢喜,可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还没解决,况且,在自己身旁,不见得就有多安全。黄泉想到了前几日的清净僧人,拒绝道:“姑娘别介,这对你日后清白可不好,不如我送你些银钱,你自己尽快回家吧。” 林衣儿听他如此说,嘟起了嘴,仿佛很是不高兴。可她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恢复了欣喜的神色,看着黄泉道:“好啊好啊,可是我怎么能白拿你的钱呢?咱们这样,你给我银钱,我就帮你做工还钱,等钱还完了,我再走如何?” 黄泉挠了挠手背,欲言又止。 “得得得,这事就这么定了,钱由本少爷出。”陈不成在一旁观望许久,作为江湖老油条的他,哪能看不出什么道道,他很是佩服这个叫林衣儿的女子,尽管唐国民风彪悍,唐国女子也要比周边列国要来的开放一些,可像这么主动的,可不多啊。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因,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林衣儿要搞什么名堂。陈不成扭头与刘同对视一眼,刘同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引蛇出洞,一向是三衙喜欢做的事情。 第一章 言无叶 三衙坐落在苏州西城,刚刚“收留”了林衣儿的一行人,自然开始往西城赶。 西城有一条街,叫做“风雨道”。风雨道的尽头有一扇略显破败的浅红色大门,那便是三衙的门。 刘老带着众人来到门前,看着黄泉苦笑道:“门以前是朱红色的,只是弟兄们吃喝都要花钱,手头又比较拮据,所以没有多余的钱财来修缮。” 黄泉报之一笑,丝毫不在意,毕竟这门怎么也要比卧牛书院的那些篱笆好看得多。 “大人,怕是有些状况。”徐金站在队伍末,看着大门,忽然皱了皱眉说道。 刘同微笑,眼睛却是像穿透了大门,直勾勾得盯着说道:“那个老家伙,哪年不要闹上一出?” 门忽然打开一道缝,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那人看到众人眼中一喜,然后转动脑袋四处看了看,紧接着又从门缝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轻轻嘘了一声。 黄泉心郁,怎么自己这伙人不像是回到三衙,而是要去偷东西一般。 不想刘同却是挥了挥手,徐金得令,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前,轻轻打开一扇门,看了看里面后,表情忽而变得很是精彩,然后头也不转,手向后招了招,示意众人过去。 人是群体动物,在一群人高度紧张的时候,当一个人做了一件事情或者表露了一种情绪,大家便会不由自主的去随先前那人做同样的事情。比如在乌漆吗黑的夜里,一群人中有一个人突然怪叫一声开始往前跑,那么后面的人大多会跟着他跑,尽管不知道到底那人为什么会跑。 黄泉众人像徐金一样,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跟上前去。走过了门,入眼处是一个空旷院子,院子很大,大得能容纳一片小湖,湖里有些荷叶,只不过已经不再青绿,而是成了褐黄,看上去很是碍眼。倒是湖中间的一座假山,看上去很是别致。 吸引黄泉目光的不是这座假山,而是假山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显然是名老者,他头发枯涩,穿着一身破旧灰衣,手中持着一把奇怪的剑,那剑很短,没有剑尖,黄泉定睛看了看,原来是把断剑。 那老者不合常理地站在湖面上,湖水刚刚没过他脚下那双破旧草鞋的鞋底,离他的脚掌似乎只有一线,可不管湖水如何荡漾,也无法突破那一线的距离。 老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黄泉等人的到来,而是把另一只手伸出袖袍,挠了挠头皮,两根手指一捏,捉住了一支虱子,随后他把手指放在嘴边一吹,可怜的虱子便不知被吹到了哪里。 老者做完了这些,觉得很是满意,他打了个呵欠,看着面前空旷无人的院子,不满道:“人都死哪去了!快些给爷爷我送点酒肉过来,这些日子可是馋死爷爷了。” 老者的话刚说完,院旁一间房子里跑出来一位约莫四十来岁,比陈不成还要显肥态的中年人,他一手拎着一只烤羊,一手提着一坛酒,急急忙忙地来到湖边放下,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边跑还边喊道:“您且慢用,可别再发了脾气砸东西,衙内日子不好过,您要是再砸,可真的修不起了!” 那自称爷爷的老者却是不理他,他嘴里嘟囔着什么,脚步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在黄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向湖边,然后把手中断剑随手往地上一扔,手在脏乱的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撕下一只羊腿,咬了一口,这才仿若刚刚发现刚进门的众人般,看着站在那里的刘同说道:“呦,每次我出来透气,你小子都是第一个跳出来,我还正奇怪这次你怎么还不出来,敢情是出去潇洒去了。” 刘同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老者讪讪一笑,他的目光扫了扫众人,在几个少年和姑娘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黄泉的脸上。他忽然停住正在把羊腿递向嘴中的动作,愣了楞,这才继续咬了一口,嘴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像,真像。” 他把嘴中的肉嚼了嚼,凸起的喉结上下耸动,像是咽了下去,随后他站起身来,顺便拾起了断剑,拎起了酒肉,看着黄泉一眼,然后突兀地笑了几声道:“爷爷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们闹腾了。” 说完,他就这样往湖面一钻,湖水荡起几丝波纹,却没溅起水花,随后平复下来,静的像是一面镜子。老者再没出现,仿佛他就住在湖底,既然不闹腾,那就回家了那般随意。 怪人!这是黄泉看着老者离开后内心的第一个想法,而他身后的林衣儿表情更是夸张,嘴巴张得像是要塞进去一个鸡蛋似的。只有陈不成若有所思,他摸了摸跨在腰间的剑,表情有些崇拜地问道:“这位就是老剑神言老前辈?” 黄泉眼神一凝:“老剑神?难不成是言无叶前辈?” 刘同翻起了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这个老东西,还能是谁。” 言无叶,黄泉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在陈剑神剑道大成之前,言无叶被称为千古剑术第一人,引领剑道二十年,立足于武道顶尖,风流于江湖之上。十六年前不知为何,忽然消失,不见踪影,后来剑神之名被陈不成的爹继承,而言无叶这十几年来,一直无影无踪。 “难道言老前辈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三衙里?”黄泉震惊问道。 刘同点点头。 “这倒也难怪江湖上为什么一直都找不到他。”陈不成恍然大悟,接着他又拧起眉头:“可他为什么会在三衙?” 刘同却是嘴角一勾,道:“想知道,回家问你爹去。” 陈不成翻了个白眼,显然很是不愿。世人都知道,他陈三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他那个剑神爹爹。 “弟兄们,别再躲啦,出来出来,那老家伙回去啦。”那位开门的贼眉鼠眼的人在刘同身后躲了许久,看见言老剑神潜回湖里,许久都不再露头,终于敢把自己的头露出来。 第二章 衙众 “咦?那老家伙回去啦。” “娘嘞,总算是回去了,可吓死我了。” 那贼眉鼠眼的人话音刚落,院旁那些高矮大小参差不齐的房子里探出一个个脑袋。 这些人渐渐走了出来,全部都是身穿黑衣,腰上有的缠着红布,有的缠着白布,还有人缠着金布。 其中一人长得虎背熊腰,他盯着湖面许久,忽然挺了挺胸,道:“怕个甚,要不是顾及那老东西的面子,单单我这一只手就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得,您可别再吹牛了,刚才不知是谁躲在桌子底下发抖呢!”众人哄笑。 那人似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可脸皮却是厚,他微微一笑道:“你们懂个啥,我可是故意装成那个样子,好让那个老东西掉以轻心,不过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可扮猪吃老虎你们总该知道吧。” “你扮猪我们倒是知道,可至于吃老虎……您就甭提了。”众人再次哄笑。 “行了行了。”那贼眉鼠眼的人突然开口,止住了那人要继续吹牛的行为,接着道:“吹牛也要分场合,别让人看了笑话。” 众人止住了笑声,这才齐齐扭头看向门口,其中腰缠白色红色布带的那些人忽然往前站了一步,恭声道:“刘衙司。”其他人皆是躬身行礼。 刘同点点头,仿佛早就习惯了众人先前哄笑玩笑的行为,他轻声道:“衙里来了客人,还有你们整天挂在嘴边的七先生,也来了。” “七先生!”众人听言炸开了锅,那本来牛皮哄响的壮汉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黄泉,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被他强行扩大了许多,他神色激动道:“弟兄们,咱们有救了!” “是啊是啊,有救了。”众人附和。 黄泉有些不明所以,自己只是刚刚下山,怎么三衙这伙人都认识自己似的,而且……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苦盼而来救星? 尽管心中疑惑,可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做的,他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黄泉,奉师命来此,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提点。” “七先生言重了。”众人齐齐回礼,十成十的默契。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刘同看着黄泉笑了笑,接着道:“早前说过,三衙分为人衙,地衙,天衙。这些腰系红布带的,都属于我人衙;缠着白布带的,都是地衙的人。” “所以这些缠着金布带的都是天衙的人喽?”林衣儿突然出声。 刘同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满,不过他很快便将这分不满掩饰起来,点头道:”不错,他们正是属于天衙。” 黄泉看着明显比地衙人衙少上许多人的天衙,轻轻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三衙各有衙司,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我正是人衙衙司。”刘同继续介绍着,随后他指了指他旁边那开门的贼眉鼠眼的人:“这位是于巍然,地衙的于衙司。” 黄泉面色有些古怪,这人生得贼眉鼠眼,名字却是如此大气,他偷偷看了看地衙衙司于巍然,发现于巍然正目露善意看着自己。黄泉内心一阵愧疚,自己这样可是没有君子之范,他连忙躬身行礼道:“于衙司。” 于巍然将他身子扶正,又回了一礼道:“七先生不必多礼。” “那天衙衙司是谁呢?”林衣儿在旁看这两人互相行礼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黄泉一行人看向刘同,林衣儿正是问出了他们想问的。 “天衙衙司?”刘同没有如先前那样因为林衣儿突然插嘴而皱眉,相反嘴角还神秘地笑了笑,道:“他在长安。” 刘同说到此,再也没有继续介绍的意思,大家伙倒也都理解,没有再问。因为有些事情,往往都是以秘密称之。既然是秘密,自然不能多问多说。 于巍然领了众人下去,倒也没问几人的身份,估计心里早已知晓。他带着一行人走进院子,各自安排好房间,等众人收拾好后天色已经要黑。 黄泉了解到先前送酒肉的那个胖子是三衙里的厨师,姓吴,大家伙都称他为吴胖子。据说他是舍了长安某家大酒馆厨子头的好位置,跟随三衙来到苏州的。他做的饭菜很香,只是黄泉却觉得还是不如六师兄做的饭菜来得香。值得一提的是他为了庆祝七先生的到来,特意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从其他弟兄的嘴中得知,这可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 时辰已晚,月色当头。 院子里已空无一人,也无灯烛在亮,大家伙像是都睡了。然而黄泉却是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先前打听了一下,父亲并没有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就连曾经作为父亲下属的刘同都不知道父亲的下落,直说五年前父亲来了一趟,走了之后便杳无音信。 黄泉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的湖边。 他随意坐在岸边,盘膝开始修炼真气。两年前开始,黄泉的境界便毫无寸进,这怎能让黄泉不急,若是其他人还好点,十五岁的半步二品,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可黄泉身患天绝脉,境界停留对他来说是要命的事情。 他疯狂地运行着腹部的真气,因为脉不通的缘故,所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别人运行一个大周天,一个时辰足矣,而他往往要花上三四个时辰,体内还会有真气经过细小经脉以及穿过血肉时剧烈的痛楚。 真气在体内游走的很慢,黄泉内心越发急躁,他终于忍受不住,暗暗发力,忽然体内有撕裂感,一股更大的痛苦传来,黄泉皱了皱眉头,哇呜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落在石板上成了一团黑色。 “你这样是不行的。” 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人头。黄泉大惊,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他拔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刀:“是人是鬼!” “小子,这么快就把老夫给忘了。”湖面荡起一丝涟漪,一个身影渐渐露了出来,原来是早前潜进湖里的言无叶。 “原来是言前辈。”黄泉收起刀,恨不得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太过于急躁,心性也受了影响,以至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刘同那小子都和你说了。”言无叶上了岸,躺倒在黄泉脚下,他看着天上的星辰,伸了个懒腰,哪里有高人前辈的样子。 黄泉点点头,他注意到,从水中而来的言无叶,身上居然没有一丝水迹。 “来,坐下。”言无叶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黄泉依照i他的吩咐,坐在他的身旁,不知怎么的,别人如此怕言无叶,而他却觉得面前这个老前辈很是和蔼,甚至给自己一种亲近感。 第三章 小湖边的那抹红晕 “你知道修炼到底是什么吗?”言无叶转而看向黄泉,突兀问道。 黄泉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回答道:“修炼是人不断突破自身极限,不断让自身变强的一种方式。” 言无叶随手从岸边拧了根枯草放在嘴中,语气调侃地说道:“你又何必瞒着我。” 黄泉皱了皱眉,躬身不语。 言无叶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草屑,突然坐起身来,叹了口气道:“修炼本身就是一件随心意而为的事情,苦练虽然也很有用,可你的身体与别人不同,越苦练,反而对你的伤害越深,如果你娘知道你这样修炼,会骂你个三天三夜的。” 黄泉低头深思,点点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言无叶从地上拾起一片叶子,枯瘦的手指划过叶子上因为缺乏水分,而更显突出的纹理,他语气深重地道:“你看,这些细细的纹理汇聚在一起,集中在叶干上,循环渐进,不急不躁,如河入东海,修炼也是如此,不可急躁。”说完他闭上眼睛,手中突然泛起玉色,叶子上的纹理忽显玉色细流,渐渐汇聚在叶干上。黄泉眼也不眨紧紧盯着那片叶子,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本来枯黄的树叶像是有了一丝绿色。 “老喽,不行啦。”言无叶自言自语地说道。 黄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子上,没有听见,他礼貌地行了一礼问道:“前辈这是控制真气的手法?” “与其说是控制,不如说是随心意,真气随心意而动,随心意而流,随心意而用之,才是正理。”言无叶摇摇头,接着说道:“别把真气看成一个工具,一种手段,而是要将它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等你能够做到了,相信你的境界会突飞猛涨的。” 黄泉若有所思地捡起一片叶子试了试,他皱眉,没有成功。 “别着急,慢慢来,时候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言无叶笑着道。 黄泉躬身:“晚辈多谢言前辈指点。” 言无叶点点头,再次叼起了那根枯草,道:“没什么好谢的,也算是帮你娘亲了。 “您认识我娘?”黄泉惊愕抬头。 “当年你娘的名声比我还要响亮,又怎么不认识。”言无叶笑了笑,接着道:“况且,要不是你娘,我怎么会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 “您说,您退隐江湖,销声匿迹,是因为我娘的缘故?”黄泉睁大眼睛,已经猜到了些许。 言无叶看着黄泉点点头,摸了摸手中的断剑,道:“罢了罢了,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不必去提。” 黄泉哦了一声,心中虽然疑惑,可既然别人不愿多说,再问也没用。 “得,人老了就喜欢啰嗦,差点忘记了真正的正事。”言无叶搓了搓手,接着眼光闪烁道:“你能不能去厨房给我拿些酒肉,你们今日倒是热闹,我隔着湖水都能闻到酒香,可馋死我。” “您老那么大的本事,想吃自己去拿便是。”黄泉笑了笑说道。 言无叶眼睛一瞪道:“我拿那就叫偷,你拿才叫,我这个人可是很有原则的。” 黄泉有些无奈,真不知这是什么逻辑,他苦着脸道:“行行行,我去给您拿一些。”说完黄泉快步跑到厨房,掀开锅,里面果然还有些扣肉,他舀了一碗酒,一起端向了湖边。 看到酒肉,言无叶哈哈一笑便拿下嘴中的枯草便给甩到一边去,他把酒肉从黄泉手中接过来,也不用筷子,伸手捏了一块肉扔向嘴中,随后突兀对着黑暗里说道:“小姑娘,偷听也就算了,我吃肉你还要偷看?” 黄泉心头一惊,扭头看向后方,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看不清什么样子,可看得出她在发抖。 黄泉心中想了想,开口道:“林姑娘为何深夜不睡?” 身影走进,正是身穿单薄麻衣的林衣儿,她双手环抱,搓了搓手臂,轻声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发现你们在这里,就……就忍不住想瞧瞧你们在干吗。” “得,你们好好聊着,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了。”言无叶脸上莫名笑了笑,像早前那般,把酒肉往怀里一揣便钻回了湖面。 林衣儿心想这老头真是奇怪,她看了看湖面荡起的涟漪,又看了看在水中晃荡的月亮,再转头看向了脸上的波光,低头红脸沉默不言。 黄泉没有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红晕,反倒是内心越发觉得奇怪,他站起身,礼貌说道:“秋风凉,林姑娘衣服单薄,别冻坏了身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衣儿心头划过一丝温暖,却是突然俏皮问道:“你不回去休息吗?” 黄泉看了看手中的叶子,回答道:“夜还长,再过一会。” 林衣儿吐了吐舌头:“你也穿得不厚,虽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修炼到底是怎么个法子,但是我知道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黄泉心间同样一暖,却是拱手礼貌道:“习武之人不比林姑娘身子单薄,寻常秋风于我无碍,林姑娘自可宽心去睡吧。” 林衣儿心想这人真是死板,不过细想下来,只是第一天见面,有些拘谨倒是正常的,正如自己的哥哥说的那样,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她忽然想起家里枯燥的生活,却是不由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叹声婉转,吐气如芳。 黄泉愣了愣,以为是说错了哪句话惹了林姑娘生气,想了半天却不知哪里出了错,只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脚尖。 “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叫我林姑娘,就叫我衣儿可以吗?” 黄泉双眼有些发滞,轻声道:“知道了,林姑娘。” “真是个呆子,你还叫!”林衣儿假装生气。 黄泉以为她真的生了气,面色有些慌张,随后却是脸色一红道:“知道了,衣儿。” 林衣儿也是面色一红:“这才对嘛。” “那我们……继续讨论之前的要不要一起回去睡觉?”黄泉被她脸上的红荡了心魄,呆呆问道。 第四章 曰奔雷 “你说什么呢。”林衣儿听出了歧义,脸上更加羞红,娇羞轻吼道。 黄泉此时哪里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手中无措,赶忙道歉,比林姑娘还要姑娘。 林衣儿掩嘴一笑,倒也不再怪他,她偷偷看了一眼手还不知往哪里放的黄泉,柔声问道:“黄泉,你会作诗吗?” 黄泉愣了一愣,低声回答道:“小时候读了许多书,应该会一点。” “那你教我作诗好不好!”林衣儿觉得很是惊喜,她看了看黄泉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解释道:“小时候家里人教了我很多知识,就是不会作诗,所以一直想学一学,可一直没有机会去学。” 黄泉有些疑惑,既然学会了很多知识,自然是读了很多书,读的书多了,又怎么不会作诗呢?不过随后他却是没有多想,开口道:“作诗其实不难,只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转要变化,合要渊水。就是说,起句要直接,承句要从容舒缓,转句要富于变化,结局要深邃有韵味。” “古人作了许多流传千古的诗,衣儿要是感兴趣,自可去多读一读,便能理解我所说的作诗四法。” 林衣儿心想这哪里是简单,不过随后她心头却是一坚,道:“我知道了,黄泉你懂的可真多。” “哪里哪里,这都是父亲他教与我的。”黄泉笑了笑道。 林衣儿听见‘父亲’这个字眼,忽然叹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家人多好。”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我是说天色不晚了,快些回去睡觉。”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刚亮,院子里便嘈杂了起来。 黄泉起了床,开门一看,原来是徐金带着那伙接自己的护卫在操练,只是那些人统统都换上了黑衣,绑上了红色腰带。 “小师叔。”陈不成忽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将黄泉拉进屋里。 “怎么了?”黄泉疑惑问道。 没想陈不成却是歪嘴笑了笑,笑声里透出一股邪气道:“看不出来啊小师叔,昨夜里趁着大家伙都睡着,你和那个林衣儿都说了些什么?” 黄泉面色一窘,看向陈不成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只准你深夜幽会,就不准别人知道?” 黄泉讪讪一笑:“你别误会,只是聊些家常事,还有,可别乱说,对姑娘家清白不好。” 然而陈不成却是面色一正:“小师叔,你身份敏感,我看这林衣儿也并不是那么简单,你当心一些,别到时候着了谁家的圈套。” “是你想的太多,第一,我说了,我和她之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第二,我看她挺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黄泉脸上有些不快地说道。说完,他不再打算继续说下去,抬脚走出了房门。 陈不成看黄泉这副作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被迷了心窍。” 黄泉低头走出房间,抬头却是看见刘同正笑吟吟得看着自己。 “刘老。”黄泉问候道。 刘同点了点头,微笑道:“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主子今早回来了。” 黄泉低头深思,五年前从刘同与老师的对话得知,这个主子似乎是被父亲扶植上来的,也许他会知道父亲的去处。 黄泉点点头,两人一同朝东面的一间房子走去。 房门是开着的,黄泉好奇往里面望了望,发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背对着自己。 “主子”刘同在门口止了布,躬身行礼。 “进来吧。”门内浑厚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两人走近房内,刘同恭敬道:“七先生我给您带来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黄泉静静地看着这个背影,背影不高,戴了黑色袍帽,披了身宽松的黑袍,却还是能看出背影主人有些瘦弱。黄泉行了一礼,不知该如何称呼。 “来苏州,吃住可还习惯?”那嗓音又响起。 黄泉一愣,不想三衙的首领开口与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聊家常,他平静道:“劳您费心,还算是习惯。” “嗯。”那黑影点点头:“不必拘谨,衙里的人都称我为主子,不过这个官职本名叫做衙主,你称呼我主子实在是不方便,所以称呼我为衙主就好。” “衙主。”黄泉点点头,行了一礼。 那黑影又点点头道:“我和你父亲有些故交,我姓周,私下你可以喊我周叔叔,不过……”他忽而又换上了严厉的语气道:“公事却是要公谈,你父亲让你来任职,仲尼先生他也有交待于你,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在此闲逛,今日起你就加入人衙,行监管江湖之事。” 黄泉神色一正,躬身道:“是。” 衙主转过身来,面上却也是覆了一层黑布,就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他紧紧“盯”着黄泉,冷声道:“现在手头上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衙主请说。”黄泉莫名有些期待。 姓周的衙主又转回了身子,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听说杭州西湖边上有一家酒楼,叫做听雨楼。” ………… 杭州城有一把剑,这把剑奇快无比,名曰“奔雷”。 持剑的人叫做萧奔雷,他大名鼎鼎,却又鲜为人知。 因为他是一名杀手,是从不失手的杀手,是神出鬼没的杀手。 他的剑很快,杭州第一快,快如闪电的快。据说他要刺杀的人,从来没有能够活得过明天。 杭州城也是商业繁茂的名城,江南首富许三江便是住在这里,其他大小商家更是无数,所以少不了尔虞我诈,他们很有钱,自然也少不了买凶杀人。 所以杭州城成了杀手圣地,每一名杀手,都以在杭州城混出名声而自喜。 萧奔雷却是从不自喜,他明白低调行事的好处,他只想挣够了银钱,回家娶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月下玩耍。尽管那个小姑娘可能已为人妇,可他不管,除了他,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她,如果有,那便杀了他便是,他最擅长的,难道不就是杀人吗。 第五章 醉花阁里曲醉人 论到杀人,却是萧奔雷最骄傲的地方,他自身境界不高,却是杭州城最厉害的杀手,自然是杭州城最会杀人的人。 萧奔雷常常在西湖边的听雨楼中喝酒,他把自己扮得像是富家公子哥,坐在楼上靠窗的独厢内,一边看着西湖壮阔的景致,一边等着中间人的消息。中间人,自然是给杀手介绍活计的人,他们拥有着无数人脉,手下也拥有着大量的杀手。 而杭州城做的最大的中间人,就是听雨楼的老板——戚飞舟,而萧奔雷,是他手下最得意的杀手。 是日,杭州城上空被灰暗的乌云掩盖,望上去使人压抑,让人心燥。 听雨楼二楼。 “你可以走,我戚飞舟从不留人,不过你得做完最后一单,这是规矩。” 厢房内,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戚掌柜放心,我萧奔雷最是讲规矩。” 又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 “好,够爽快,做完这单,我给你五百两银子,另外再外加三百两,算是为你送行。” “那就多谢戚掌柜了。” 门打开,一位看着很是年轻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藏蓝色织锦缎上衣,腰间绑着一根苍紫带,一头如风般的发丝,有着一双幽黑的眼睛,身躯不算高大,可看上去也是玉树临风。 他的腰上挂了一把剑,剑鞘花哨,就像唐国的文人才子那样,总是提剑或拿着扇子,一副我不是弱不经风的模样。 然而他的剑不是装饰品,他叫萧奔雷,华丽的剑鞘里,是那把沾了许多血的奔雷剑。 萧奔雷下了楼,径直走出了酒楼正门,他抬头往天上看去,发现已经飘起了绵绵秋雨,他嘴角勾了勾,下雨天最是好杀人。他回身转回酒楼,与一个伙计不知说了什么,随后伙计替他拿来一把伞。 萧奔雷撑开伞,伞很朴素,白色的伞面没有任何花纹,雨点越来越大,打在上面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他似乎觉得天气有些凉,紧了紧领口,把腰上挂着的剑提了提,微微地咳了一声,然后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城东有条青吟街,街里有家醉花阁,阁里有人唱小曲,很得他的喜欢。 戚飞舟站在楼上,开了一扇窗,他默默看着雨里的白伞,看着伞下露出的花哨的剑鞘,摸了摸自己脖子可怖的长疤,轻轻闭上了眼睛。 萧奔雷很快来到城东青吟街上,他走进醉花阁的屋檐下,收起了手中的伞。雨水微微打湿他的衣脚,鞋子也有些湿了,他却是丝毫不在意,轻轻整理了下衣服,将伞递给门口的小厮,走进阁内。 “呦,雷公子来听双双的小曲了?”风韵尚存的老鸨语气很是亲切,如此风雨无阻的常客,怎么也该好好亲近。 萧奔雷微微一笑,轻轻一个侧步,躲过了老鸨要贴过来的身子,他随意找了个边角座位,坐了上去。 老鸨似乎早已习惯萧奔雷的习性,她轻轻一笑,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给雷公子上茶,上好的龙井。” 萧奔雷朝老鸨点点头,算是致了谢意,随后便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看着正前方的高台。 高台下坐着一人,那人衣着朴素,像是跟随来听曲的达官贵人家里的下人。可屋内没有达官贵人,只有他和他。 有一女子从掀开了高台旁的纱帘,女子长得很是清秀,她踱步走上台中间,坐在上面的木凳上,木凳前搬来了琴,女子朝下面那人轻点头,再看向萧奔雷时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目光有些滞。萧奔雷朝她笑了笑,她这才回过了神。 她歉意一笑,一双白皙的小手已经放在了琴弦上。 手指轻拨,优雅地琴响起,有流水之意,女子朱唇轻启,唱起了小曲。 萧奔雷拿起丫鬟刚端上来的茶水,品了一口,温度刚好。茶很香,曲动听,人也美,萧奔雷很满意,他放下茶杯,一根手指轻敲着剑鞘,眼睛眯起,透过一丝缝,看着台下那人的背影。 那人正在拍掌,掌声很轻,怕是扰了满屋的歌声。一曲闭,女子站起身来,朝着台下施了一礼,她没有再坐下,一天一次,一次一曲,这是她唱曲的习惯。 台下那人站起身来,随手掏了几张几张银票,递给了一直候在台前的老鸨。老鸨接过银票,一边笑吟吟地道谢,一边偷瞄着银票上的金额,看到上面露出的‘百两’二字,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便是惊喜起来。那人抬脚要走,她殷勤地要送。如此,阁里便剩下了萧奔雷和那名女子。 萧奔雷没有打算留下,也没有像别的听曲的那样,总要和唱曲的人说几句风流话,再要求多唱上几曲。一天听一曲,也只是萧奔雷的习惯,因为她是双双,他尊敬她的习惯。 “雷公子请留步。”双双忽然走下了台。 萧奔雷停下刚刚迈出的脚步,眉头好奇挑了挑。 “近日做了香囊,知晓雷公子最喜紫熏花的香气,所以送与雷公子。”双双走到萧奔雷的身旁,手伸开,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 萧奔雷轻轻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再点点头。而他却看到双双朝他摇了摇头。 萧奔雷微笑,没有在意双双有些急切的目光,他拿起伞,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雨没停,甚至还大了些,雨滴在屋檐下织起了水帘,很是密集。萧奔雷撑开白伞,透过雨帘寻找着什么,片刻,他看到原先在台下那人的背影,以及替他撑伞的持刀壮汉。 萧奔雷默无声息的跟了上去,雨水打湿了他的鞋子,雨声哗哗作响,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唱,萧奔雷侧耳听了听,陶醉得眯起了眼睛。 “登山临水送君归,悲莫悲兮生别离,不用登临怨落晖,昔人非,惟有年年秋雁飞。” 前方那两人身子一转进了一条巷子,萧奔雷听完了这支破例的小曲,脚步稍稍放快,紧紧跟了上去。 第六章 雨中杀一人 萧奔雷轻轻踱步,脚步拍打在水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不急不躁。 他步至巷口,巷里忽然伸出一把刀。刀很快,很突兀,刀身划破了雨滴,直往萧奔雷的心口刺来。 萧奔雷反应很快,或许是早已做了准备,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到剑柄上,噌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一闪,比那刀更快,剑尖精准无误地刺在刀尖上。 巷内那人一击不得手,果断地收回了刀,刀身又没入了巷子里。而萧奔雷却是不依不饶,他全然没有收剑之势,反而是身子一转,面对巷子,剑身继续往前刺去。 那人本来身在暗处,此时收回了刀,刚想再做一击,可没想到眼前一花,一个撑着白伞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更要命的是,一把剑就要插进自己的心口。 那剑着实是太快,剑光刺得他眼睛生痛,他再顾不得出刀,甚至连格挡都来不及,只能咬牙微微侧步,心口躲开了那把剑尖,可肩头却是被刺了个穿。 “奔雷剑果然名不虚传。”一阵拍手的啪声响起,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萧奔雷没有去看是谁,因为他知道说话的人就是醉花阁台下的人,拍手的声音和节奏,他刚刚听过。 杀人时最忌分心,萧奔雷不为这句话所动,甚至内心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依然单手撑伞,单手持剑往上一挑,那持刀的汉子一只手臂便被卸了下来。 那持刀汉子闷哼一声,倒是有些血性,看也不看地上还有些抽搐的断臂,持刀的手趁着萧奔雷还未来得及收剑之时已经抬起,大喝一声往他腰间横砍而去。 然而奔雷剑很快,杭州第一快,那大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脖间一凉,手上再也使不上力气,刀随头颅一齐掉落进雨水里。 奔雷剑剑尖凝聚着血,滴落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萧奔雷收起剑,撑着伞,继续往巷深处走去,他要刺杀的人,就在深巷里。 “他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如何?”那人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丝毫不在意那名大汉的身死。 萧奔雷没有停下脚步,平静道:“我杀的每一个人都和我说过这句话,只不过,他们依旧没有活到明天。” “哈哈哈,有趣。”那人忽然大笑一声,仿佛根本就不担心,他道:“我不是拿钱买自己的命,而是拿钱让你为我卖命。” 萧奔雷依旧继续往那人的方向走去,说道:“我这人很有规矩。” “可朱安怡他可不见得与你讲规矩。” 萧奔雷身子一顿:“何意?” 那人笑了笑:“他要杀你。” “不可能。”萧奔雷嘴上不同意,可敏锐的他已经捕捉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他停下了脚步。 萧奔雷内心开始怀疑,朱安怡是戚飞舟的真名,杭州城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不超过三个人,自己与朱安怡本人便算了两个。 “你是李红傅?”萧奔雷轻轻道出第三个人的名字。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很聪明。” 萧奔雷身子一颤,不知是不是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的缘故,他又抬起脚,只不过却是往回走,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走,便会难逃一死。 若是有人在杭州城问李红傅是谁,恐怕会被对方笑掉大牙。李红傅这个名字在杭州,甚至整个江南都是响当当的,因为他是江南最大的门派,紫云山庄的庄主。 萧奔雷的内心生出怨恨,朱安怡不是说要杀的只是一个与他上家有些仇怨的江湖中人?可李红傅不就是江湖中人? 萧奔雷的步子越来越快,李红傅一身功力深厚无比,据说离大宗师境界只差一线,而萧奔雷只是二品境界,离一品还遥遥无期,此时不走,难道还要他在此等死。 李红傅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萧奔雷的步伐,只是摇了摇头,居然没有去拦他,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萧奔雷出了巷子,李红傅身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如果黄泉在这里,一定很是惊讶,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人衙衙司——刘同。 “只是一个小小的听雨楼而已,你要铲除朱安怡,又何必这么麻烦?”李红傅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他身后的刘同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这次算是欠了你的人情,只是萧奔雷这个小子你就别想了,他还另有用处。” 李红傅转过头来,看向刘同不屑一笑道:“你也知道欠我人情,萧奔雷我可是看了他一年了,你说要去就要去。” 刘同微笑,没有出声。 李红傅看他如此作态,无奈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三衙权大势大,我区区一介江湖武夫怎么敢和你争人。只是你安排在醉花阁的那名娇雅的眼线,要注意些了。” 刘同依然是那副微笑地表情,仍旧是没有说话,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只是这个人,有些可惜了。”李红傅已经仿佛已经习惯刘同如此,看向了雨地里的那颗人头。 刘同随着李红傅的目光看了过去,终于开口道:“本就是该死之人。” ………… 萧奔雷走在街上,全身肌肉紧绷,导致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他在预防着可能随时会来的攻击,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群人。 可直到他走到街头,身后都没有丝毫动静,萧奔雷微微皱眉,心中疑惑如斗,自己惹了紫云山庄,甚至杀了紫云山庄的人,为何没有人来追自己?而李庄主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行为。 萧奔雷身子稍稍停顿,可随后他不再多想,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李红傅他真的不打算与自己计较,现在对于他都是好事,他只想赶紧离开杭州,回到北方老家去。 说走就走,萧奔雷调转了方向,直直往城门处走去,他也不管朱安怡为什么要杀他,尽管心中很是好奇,很是恼怒,可他还没有傻到白白回去送死的地步,虽然他的剑很快,可也比不过无数把刀啊。 第七章 西湖畔 听雨楼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萧奔雷的步子很快,下雨的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一把白伞快速地穿行在街道之间,步步溅起水花。 城门越来越近,萧奔雷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紧紧盯着前方。城门口不知为何全然没有行人,就连平时守门的官兵都不见,似乎因为天气糟糕的缘故,提前回去了。 所以如此才显得那位站着的身穿白衣,撑着花伞的人格外突兀。 那人身形略胖,腰上挂着一把普通的剑,剑无剑鞘,剑身裸露在外面,秋风将它吹得有些晃荡,那人用手轻轻扶了扶,再朝着萧奔雷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邪笑。 “早就知杭州有一把奔雷剑,不想今日这把剑却是如此狼狈。”那人首先开口,似乎再此等了许久。 萧奔雷眉头微皱:“剑不狼狈,人狼狈。” “都狼狈。”那人笑了笑。 萧奔雷眉头更皱:“阁下是来取萧某性命?” “不敢,我可打不过你。”那人面色一紧,随后接着道:“在这里等着你,只是要代表三衙与你说些事情。” “三衙?”萧奔雷眉头一挑,显得很是吃惊:“你是三衙的人?” “我?我可不是,我是陈不成,大器不成的成。”那人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姓名,他不看萧奔雷更加吃惊的表情,毕竟自己的老爹名气太大,天下使剑的人,哪个不以自己的老爹为目标?陈不成心里突然隐隐有些骄傲,不过随后不知又想到什么事,面色却是一苦,接着道:“三衙请你回头,回去杀人。” 萧奔雷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杀手无偿而不杀人,就算是三衙,也不行。” 陈不成面色更苦:“三衙许你前途无量。” 萧奔雷想了想,觉得有些心动,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想回家。” 陈不成撇撇嘴,一副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心里的那个姑娘,早已死了。” 萧奔雷心中一怒,已是拔剑而出,他脚下一点,点起水花,一道白影掠至陈不成身前,下一刻,奔雷剑已经搁在他的脖子上。 “等等!”陈不成大急道,他只知奔雷剑很快,却没想到竟是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他脖颈上生出丝丝凉气,斜眼看着奔雷剑呼喊道:“杀她的又不是我,你杀我作甚。” “是谁!”萧奔雷心中悲凉。 陈不成见他出声,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杀她的人,正是三衙要你去杀的人,也就是你的老东家,戚飞舟。” 萧奔雷收剑,不再犹豫,转身弃伞,也不管整个身子暴露在雨里,朝着西湖的方向飞驰而出。 陈不成看着他的背影,摸着自己的脖颈,摇摇头心有余悸道:“现在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 晌午,西湖畔的听雨楼很安静,若是在平时,就算是阴雨绵绵,这里的人也会络绎不绝,可此时楼内竟是没什么客人。 楼内没有客人,却是有闲人,闲人不是来吃饭的,更不是来喝茶,而是要来杀人的。 黄泉站在戚飞舟对面,他的身后站着徐金,屋内狼藉不堪,地上躺了几具伤口还在冒血的尸体,正是店内的几个伙计。 戚飞舟面色恼怒,呵斥道:“我听雨楼做的是正当生意,你们这样闯进来杀人,难道就不怕官府追查?” 黄泉笑了笑,他背后的徐金也笑了笑,仿佛觉得戚飞舟说的是笑话、 戚飞舟见他们这样,面上更是恼怒。他低沉道:“就算是你们是三衙的人,没有证据,自然不能乱杀人的吧?” 黄泉收起笑容,他的刀上还在滴血,他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平声道:“听雨楼,十年前在此开张,杭州城有名的老牌酒楼,口碑尚佳。老板戚飞舟经营得当,结交甚广,不过暗地里却是杀手的中间人,听雨楼也是表面的掩饰,实为杭州城第一杀手组织,手下杀手二十又一,近年来杭州城死于非命的人,有一半都是死在你们手中。我说的对吗,戚掌柜?” “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怎么就敢信口雌黄!”戚飞舟往前一步,大声辩解,只是配上他那低哑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怖。 黄泉不理他,接着说道:“戚飞舟,原名朱安怡,十年前的杭州第一杀手,后来杀了自己的东家,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外人都以为你去了别地,可却是没想到你在此开了酒楼,做起了杀手头头,自己当起了老板。朱安怡,我说得不错吧?” 朱安怡沉默,自当三衙找上门来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听雨楼完了,先前的的辩解,只不过是侥幸心理的最后挣扎,十年基业毁于一旦,他又如何甘心。 他平静下来,哪里还有刚才那般急切得样子,他拱拱手:“三衙不愧是三衙,如此秘辛已经十年没人说出口了,我朱某人认了。” 黄泉笑了笑,同样是拱拱手道:“请朱老板束手就擒。” 朱安怡却是哈哈一笑,像是听了最好听的笑话,他盯着黄泉两人道:“束手就擒?就凭你们俩?” “当然不是。”徐金往前迈了一步:“还有你最得意的手下——萧奔雷。” “他没死?竟然投靠了你们?”朱安怡心头一惊,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徐金低头想了想,依次回答道:“没死,本来没有。” 本来没有,这话就很明白了,这是对前一句的否定,接下来便是对下一句的肯定,只是徐金并没有把下一句话说出来,朱安怡便已经明白,现在萧奔雷不仅没死,而且已经是三衙的人了。 朱安怡没有犹豫,他的身后有一个窗子,窗子不大,平时只是为了给酒楼透风用的,不过却是堪堪能够让朱老板钻过去。他脚步一转,就要钻窗而过。 徐金早就看出来朱安怡想要夺窗而出,他伸手一拉,拉住了朱安怡的衣角,另一只手刚要借力去把朱安怡拽回来,可朱安怡却是不给他机会,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飞刀,手腕一甩,飞刀朝着徐金的面上而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八章 那一剑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徐金冷哼一声,飞刀虽然快,可是还没有达到闪避不及的地步,他反应极快地偏头,飞刀擦着他的鼻子而过,钉在了屋梁上。可正是徐金这一滞的功夫,朱安怡已如泥鳅一般划过窗口,向楼下落去。 可黄泉当然不会在一旁看戏,衙主给的命令很明确,抓住朱安怡,铲除听雨楼。所以他脚下一弹,整个人也随着朱安怡钻出窗口。 空中由下至上飞来几把刀,朱安怡仿佛早就料到黄泉会追出来,只是刚刚落地便又从腰后拔出几把飞刀,看了不看,直直往上一甩,整个人再飞快地往湖边奔去,湖边有条船,船是小船,是细舟。 黄泉眯起眼睛,朱安怡这一手很是讲究。他从窗子逃走,若是有人要追,必然会限制追他的人数,从而他便可以看准时机,使出飞刀,正巧你人在空中,四处无法借力,躲无可躲。但若是你想到这一点,不敢去追,那他便能乘舟而逃,他常年住在西湖边,喜好划船,划了十余年,所以划船的速度很快,比陆地上的马车还要快。 黄泉冷笑,与二师兄对练了几年的他,又岂能被这几把飞刀难住?更何况,他的手里还有刀。 既然躲不掉,那就挡,黄泉早年与二师兄在卧牛书院练习打架,二师兄的出手又何止比这些飞刀快了数倍?所以这些看似迅疾的飞刀在黄泉的眼里毫无威胁,他拔出刀来,就在空中挥了几挥,叮叮当当的一阵声音响起后,飞刀无一例外全部落在了地上。 朱安逸还在飞奔往细舟的路上,他听到飞刀落地的声音后心中一凉,尽管他已经很是高看了这个三衙出来的年轻人,可没想还是低估了他,他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随后飞身一跃,整个人稳稳落在小船上。 黄泉斩落飞刀后,紧紧盯着朱安怡的动作,此时看见他已经落在小船上,落地后不敢再有任何耽搁,也不管刚刚从窗户跳下来的徐金,一个人往前追去。 朱安怡站在细舟里,拔出插在岸边的细竿,他看着追来的黄泉笑了笑,笑是嘲讽的笑,是得意的笑,还有逃出生天的笑。他撑起细竿,细竿一头抵在浅水里,一弯一弹,细舟便犹如一支利箭,划入西湖深处。 黄泉站在岸边皱眉,尽管已经尽量提防,可没想朱安逸会如此心思缜密。眼看细舟在湖面飞驰,自己站在岸边却束手无策,衙主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要搞砸,也不知老师知道后会不会失望。 “怪不得,他本来就是杀手出身,更何况又曾经杀了自己的东家,所以十年来无时无地不再提防着被杀,甚至提防着自己人。所以能够逃走,也不见得奇怪。”徐金来到岸边,拍了拍黄泉的肩膀。 只是下一刻,黄泉却是突然拔出徐金的剑,在徐金错愕的眼神中退后两步,随后整个人恍若一张弓弯起,随后身子猛然一弹,他的剑便以肉眼不可见之势,在一阵啸声中飞了出去,正是往朱安怡划出的小船的方向。 朱安逸在雨中飞快地划着船,西湖有雨有风,自然也有浪,可他却是乘风破浪,速度极快。忽然,他的背后出现一声啸声,他心头一惊,错愕回头,竟是看见一把剑朝着自己飞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飞剑?他看见了岸边黄泉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微微踉跄的身子,心里已然明白,可那剑着实是太快,乘风不破浪,自然比乘风破浪要快。 只是一瞬,那把剑就要来到朱安怡的眼前,眼看他就要躲闪不及,可他却是整个人往小船上一趴,那把剑贴着他的头皮而过,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伤害。 “可惜。”徐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剑的力道,准头,都已经达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可却依然做了无用功。 然而黄泉却是摇摇头,眉头紧皱仔细的盯着朱安怡脚下的小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徐金顺着他的目光好奇看去,却是看见朱安怡从小船上爬起后,看着小船的底部手忙脚乱着什么,随后那小船越来越矮,像是要没入了水里,徐金眉头一挑,恍然大悟,再看向黄泉的眼里已然有了一丝佩服的意思在里面。 黄泉感受到徐金的目光,歪头看向他,终于露出了笑容,随后他转头在看向朱安怡,发现朱安怡已经弃船跳进了水里。 原来黄泉这一剑抛出的颇有讲究,这一剑胜在一个快字,越快便越难以躲闪,若是能直接击杀朱安怡那便更好,若是无法刺中他,被朱安怡躲了去,这一剑也能刺穿小船底部,让朱安逸无法乘舟。 眼看朱安怡正在奋力游水,岸上的两人不再耽搁,他们对视一眼,齐齐跳进了湖水里。 朱安怡此时内心是要骂娘的,他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不仅思绪活络,而且还如此阴险。不过他没法真正张口去骂,因为只要一张口湖水便会灌进嘴里,况且危险就在后面,骂人,也得保住了性命才能去骂。 黄泉水性不是很好,可也不是太坏,下时候小白经常带他和虎子去天阴山中的一些湖泊中洗澡,所以早早地学会了游泳。只是依然比不得徐金,徐金钻入水中如同游鱼,飞快地朝着朱安怡的方向游去,甩了黄泉几个身子。此时黄泉突然想到言无叶站在三衙中湖面的那一手,如果自己学会了,至始至终又何必这么麻烦。 就在黄泉和徐金钻入湖面后,岸旁突然闪出一个身影,那身影驻足在岸旁,浑身湿透,犹如一直落汤鸡,正是一刻都没停歇从城门赶来的萧奔雷。 萧奔雷眉头紧皱地看着湖面上那几个水花,尤其是最前面的那道拼命往前游的身影,很轻易得认出了是自己的老东家。 他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随便猜测便已经猜出了后面追逐的两人是三衙的人,他目光扫视周围,忽然想到楼内后院有几匹马,他不再停留,一头钻进了院子里。 随后一声马鸣,几声踢踏传来,萧奔雷单手持剑,单手拽着缰绳,骑着一匹马从后院中冲了出来,那匹马绕着西湖,上了堤岸,朝着湖对岸飞驰而去。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九章 湖中追逐 朱安怡拼命游着,并且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徐金速度很快,可依然是难以追得上他,只是在水中,他的飞刀手段再无法施展。 他偏头忽然看见岸边一道快速地身影超过了自己,那身影是一匹马,可待他看清马背上的人,心头却是陡然一凉,因为马上的萧奔雷也在看着他,而且目光一反往常的友善与尊敬,隐隐能感觉到杀意。 朱安怡没有多想,此时的他后退无路,只有背水一战,将希望寄托在上岸之后,接应自己的人身上。 西湖很大,所以要游向另一头需要很长时间,再加上西湖之上风雨交加,要花更大的力气。朱安逸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十年来日子过的安逸,一身修为由于懈怠不进反退,他心里有些后悔,可尽管眼前有些发黑,求生的**依然支持着他奋力往前游着,游到对岸,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徐金和黄泉依然保持着先前的速度,只是朱安怡的速度越来越慢,黄泉看着与前方朱安怡的距离越发近,体内真气狂涌,忍住痛意又硬生生提起了速度,竟是要渐渐超过了徐金。 迎面来了一只船。 朱安怡看到小船心头狂喜,那个方向来的定然是自己的人。黄泉眉头暗皱,此次衙主并没有派来太多的人手,因为他觉得区区一个听雨楼,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所以来的人只有黄泉徐金陈不成三人,而陈不成依照计划去拦截萧奔雷,此时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来人定是朱安怡的人。 然而黄泉并没有再有空去多想,因为船上射来一支箭。 箭是细箭,不多,只有寥寥数支,可这对水中的两人来说依然是巨大的威胁。水中有阻力,不如陆地上来的行动自如,所以箭很难躲。 黄泉和徐金同时大喝一声,两人采取了同样的办法,手在水面一拍,整个人夺湖面,凌空而起,那几支箭擦着他们的脚底没入水中。可如此以来便耽误了时间,本来已经与朱安怡拉进的距离又远了些。 黄泉心怒,可却是没有丝毫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待他再要奋力去追,又有几支箭射来,虽然都被他躲了去,可他却等于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能往前行进。 卑鄙,黄泉心中默念,朱安怡此时已经被船上的两人拉了上去,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弩。徐金皱眉,弩是制式弩,唐国虽然尊崇武风,可对于弩的管理却是格外严格,禁止在民间使用,就算只是在家中放着,被查到后也会没收去,并治一个私器之罪,所以弩只能军中看到。 徐金眯起眼睛,这件事情结束后,得回去禀报衙司,请地衙好好查查才是。 朱安怡被拉到船上后,他身前那人本来还要继续射杀水中二人,却是被朱安怡拉住,并且说了些什么。那人偏头看向岸边驰马的萧奔雷,不再犹豫,转身去奋力划船,往岸边划去。 而黄泉与徐金看见船已开始行驶,自知再也追不上,为了安全起见,只好就近上了岸,沿着岸边奔跑,顾不得湿透的全身,继续追着那条船。 朱安逸坐在船上,看着岸边的两人,大口得喘着气,对着持弩的人说道:“多谢吕将军搭救。” 那人将弩背在背上,划着船道:“朱掌柜言重,这是校尉大人的意思,上了岸后我们准备了马车,你且自当离去,后续的事情有我们处理,只是……” “朱某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朱安怡已然领会了吕将军的意思。 身着普通厚布袍的吕将军划着船,满意的点点头道:“聪明人总能活到最后。” 朱安逸微笑,颔首致意。 不久后,船只已达岸边,船上几人下了船,走向岸旁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 “朱安怡!你给我站住!”眼看朱安怡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车,身后却是传来萧奔雷的怒吼声。 他转头看向逐渐接近的马匹,不安得看向吕将军,吕将军却是对他轻轻点头说道:“你且走你的,这个人我来替你挡。” 朱安逸拱拱手,感激道:“校尉大人与吕将军的大恩大德,此生难忘。”说完他不在废话,跨进了马车。马动车走,往西方走去。 萧奔雷骑着快马,看见朱安怡就要逃走,心中大急,他一边大喊:“还娟儿命来!”一边用力夹了夹马腹。马儿吃痛,嘶鸣一声,马速再快,一转眼就要来到马车旁。 “留下!”姓吕的将军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厚重的大刀,用力一挥,横砍向萧奔雷胯下的马腿。 萧奔雷咬牙怒哼一声,用力一勒缰绳,马儿前蹄上扬,恰恰躲过了这一刀,只是却由于惯性,马身失衡向前撞去,撞飞一人,倒在地上,划出一条血痕。 萧奔雷在马儿前蹄上扬之时就已经跳了下来,他身子一个踉跄,随后迅速站稳,紧接着这再拔剑,快速挥出,挡住了吕将军看准时机又挥出的一刀。 吕将军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心想这人剑势竟是如此之快,比传闻中的还要快,可接下来却由不得多想,因为一道剑光已经在他面前闪来,他大喝一声,勉强持刀拦住,另一只手却是拔出背在背上的弩,对准萧奔雷的心口,突的一声,一只细箭就已飞出。 萧奔雷的剑再快,也拦不住距离如此近的弩箭,他只好急急偏转身子,避过了心口,而那支细箭却是穿过了他的右臂。萧奔雷吃痛,眉头紧皱闷哼一声,手臂喷出鲜血,右手疲软无力,隐隐有些握不住剑。 吕将军冷笑,弩内最后一支箭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他将手中军弩一丢,看准萧奔雷还在喷血的手臂,持刀砍去,刀身带起一片水迹,划过空气划出一道呼声,势要砍下萧奔雷的右臂。 萧奔雷眯起眼睛,右手无力,还有左手,他左手接过右臂递来的奔雷剑,似是有些不习惯,堪堪抵挡,却只是勉强挡住,他身子往后踉跄几步,看似已经无力,不足以再抵挡下一刀。 第十章 快马插刀 危在旦夕 军中刀法讲究大开大阖,吕将军一击得利,势不饶人,往前一步,手中厚重大刀再往前砍去。 萧奔雷嘴角一勾,左手奔雷一挑,竟不复之前颓势,挑开吕将军志在必得的一刀,随后身子一钻,整个人钻到吕将军的腋下,左手倒持奔雷剑,轻轻一带,奔雷剑带回,就要划向吕将军的腰间,整个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毫无拖泥带水。 吕将军暗道一声不好,他不想这萧奔雷如此狡诈阴险,装出一副不敌的样子,却是想要给自己致命一击。可萧奔雷的动作太快,奔雷剑也太快,尽管已经看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吕将军却是什么也不能做。 “噌”的一声,奔雷剑划过吕将军的腰部,划破了他的衣服,却是遇到了阻拦,连他的血肉都没划到,更别说拦腰斩开。萧奔雷眉头一皱,看向吕将军腰间,划破的衣缝里闪闪发亮,他这才明白,原来吕将军厚布衣里面还穿了一身甲胄。 可这一系列快速地动作,却是牵扯了萧奔雷的右臂上的伤口,那支细箭箭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伤口上认识鲜血不止,已经透过了他身上的藏蓝袍,滴在了地上。 “杀手一行,果然都是阴险小人。”吕将军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若不是心细穿了件甲衣,恐怕身体已经分为了两半,此时他仍然心有余悸,怒声道。 萧奔雷余光瞟了瞟已经渐渐远去的马车,目光中透露出急躁,可如果杀不了眼前这人,他就无法脱身去追,但是他一路快本而来,一个多时辰内没有停歇,外加受了伤的缘故,体力已经到达了底线。 只是唯一值得他尚感高兴的是,三衙的那两人,已经要到了。 “别管我,快去追!”萧奔雷朝着黄泉和徐金奔来的方向大喊。 黄泉和徐金对视一眼,徐金开口道:“我去对付岸上那人,你去追。” 黄泉点点头,身子一掠,掠上了本来倒地,又站起身来茫然看着身下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的马。黄泉双腿一夹,马儿受惊,嘶鸣着就要跳起。 然而黄泉却是不给它机会,一把刀插入马屁上,怒声道:“不跑我就杀了你。”随后马儿竟像是听懂了人言,也或许是被黄泉的杀气震慑,四蹄迈动往前追去。 徐金同样是身子一掠,来到萧奔雷身旁,从黑衣上撕下一条黑布紧紧将萧奔雷的伤口裹住,这才看向吕将军,道:“阁下是刘校尉的人?” 吕将军眼睛眯起,却是反问道:“三衙?” “正是。”徐金挺胸答道。 吕将军眼睛一转,突然拱拱手道:“恐怕都是误会。”他知晓地上的弩和身上甲胄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不再辩解自己的军人身份,话题一转道:“我来此地划舟赏景,看见有人追杀戚老板,作为唐**人,自当挺身相救,却没想是三衙办事,误会,都是误会。” 徐金笑了笑,这话破绽太大,傻子才听不出来是假话,如此秋雨,会有人来西湖赏景?就算是来赏景,难道赏景还要带上弩,船上甲胄?只是徐金却是不揭穿,他冷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你这手下士兵意外身死,倒是很是可惜,回去请向刘校尉禀报一声,向军部申请些体桖金告慰这位的家人,若是碰到麻烦,知会三衙一声,将军你行为仗义,我三衙定然也会挺身而出,为贵军做些证明。” 吕将军看了看地上自己手下的惨状,心中有些恼怒,可也只能当个哑巴,还得吞一口黄莲,他皮笑肉不笑又拱拱手道:“生死由命,就不劳这位大人操心,我会妥善处理的。”他看了看已经快要追上马车的黄泉,知道此事已经办砸了,却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 徐金哈哈一笑道:“那如此就不打扰将军处理了。”说完他也不管吕将军,转头带着萧奔雷往黄泉的方向追去。 黄泉眼看着前面的马车越来越近,他拔出一直插在马儿屁股上的刀,马儿有吃痛,奋力往前一跃,黄泉借力跳起,竟然飞了起来,高出马车数尺,随后真气灌入腿中,整个人奋力往下一砸,砸随了马车顶棚,又踩塌了马车底座,整个马车化为碎屑飞散在四周。 朱安怡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正在马车里安逸地哼着小曲,却是突闻头顶一声巨响,随后一个人影落了下来,再后来整个马车变成了破烂,自己滚落在地上,只有拉马车的马儿受惊拉着仅剩的碎裂木架往前飞奔。 朱安怡心头恼怒,他快速站起身来,看清了黄泉的身影,破口道:“我朱安怡到底怎么惹了三衙?杭州城里那么多家杀手组织,非要来找我,难道就不能放我朱某一条生路?” 黄泉知晓朱安怡心理已经崩溃,好笑道:“三衙并不是只针对朱老板一家,只是……杀鸡给猴看的道理朱老板应该会懂。三衙事务繁忙,自然不能够一个个去铲除,所以只好让他们自己安分一些。” 朱安怡如何不懂,自己的听雨楼做到了杭州第一,未免有些树大招风,只是一直以来都有刘校尉保着,也算没出过什么纰漏,可今日为何三衙突然对他动手?他想不明白,只好问道:“为什么是我?” 黄泉眉头一皱,看着朱安怡觉得很是厌恶,他回答道:“不为什么,死在你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你早就应该做好去死的准备。” 朱安怡却是突兀笑了笑,他一只手偷偷摸向腰后,嘴上却是对黄泉说:“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让我去死?” 黄泉浑然没有察觉到朱安怡的小动作,他眯起眼睛道:“一试便知。” “那你就先去死吧!”忽然,朱安怡身后的手往前一甩,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朝着黄泉飞来。 黄泉心头一惊,他太过于大意,本想依照计划让萧奔雷亲手杀了这人,所以并不急于动手,开始拖延时间,只是站得有些过于近,被朱安怡这个老江湖抓住了机会,飞刀本就是朱安怡的绝技,曾经在杭州杀手界名噪一时。虽然如今实力已经不如从前,可此时舍命出手,飞刀的速度与力道准度竟然隐隐要超过当年他的巅峰! 此时黄泉危在旦夕。 第十一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看三把飞刀已经离自己的身体还有数尺,黄泉内心惊慌,此时二师兄当年操练他的成果立现,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整个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 然而那飞刀还是太快,黄泉的躲闪已经做到了极限,可是依然没办法完全躲过,依旧是有两把飞刀扎进了黄泉的身体,其中一把飞刀穿过他的大腿,而另一把却是扎进了他的心口! 心脏使人体组成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也是最要害的部分之一,一但心脏被穿透,黄泉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黄泉已经感受到胸口的疼痛,飞刀已经刺破了他的衣服,刺透了他的皮肤,刺进了他的血肉,并且仍然在往深处钻,下一秒就要刺到他的心脏,下一秒黄泉就要身死! 然而这个世上有很多意外,意外总是突然而来,或许是早前买下的伏笔,或许只是巧合。 黄泉本来已经心如死灰,若是心脏刺破,恐怕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而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 黄泉小腹丹田处忽然一热,涌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很是让黄泉熟悉,五年前金沙门在虎子家闹事时便出现过。黄泉内心一阵惊慌,当年那股暖流出现时自己的身体便无法控制,此时出现若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岂不是雪上加霜。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黄泉苦笑。 那股暖流奔出黄泉的丹田,像是有意识一般,直奔黄泉的心脏,随后黄泉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暖,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在黄泉的心头散开。黄泉收起惊慌的情绪,他忽然觉得也许这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莫名其妙,可随后的事情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飞刀钻过黄泉的肋骨,离心脏只有数尺,下一刻,已经抵在了黄泉的心脏旁的那股暖流上,黄泉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身死。 然而飞刀在撞上暖流之后,仿佛撞上了一团棉花,奇怪的是,这团“棉花”似乎很坚硬,很有韧性,飞刀再也没法继续往里面钻,那股大力将黄泉的身体抵得往后飞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可随后飞刀仿佛用尽了力气,再也没了穿金透铁之势,停留在了黄泉的心脏前,似乎是被暖流阻挡了下来。 黄泉睁开眼睛,眼睛中透露着不可思议,透露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必死的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他想要站起身来,可飞刀还停留在自己体内,停留在心脏前,身子一动便牵扯到里面的飞刀,黄泉不敢妄动,只好躺在地上睁大眼睛,不敢掉以轻心。 黄泉知晓事情还没完,危机还没有过去,致命一击虽然被奇怪的暖流挡了下来,可是仍然是导致了自己失去战斗力。而再观朱安怡,虽然看着狼狈,可身体哪受过一丝伤,一番追逐下来顶多使他身体乏力,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影响。 朱安怡看着黄泉躲闪,看着黄泉不可思议地躲过了自己一刀,在看着黄泉被另外两刀命中,尤其是心脏要害处中了自己一刀,他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他看着远处看见这边情况而拼命赶来的二人,他确信黄泉定会身死,便也不再管他,翻身骑上萧奔雷从院子里带来的饱受折磨的马。 “敢跑我就杀了你。”躺在地上的黄泉突然不知死活得幽幽道出一句话,显然是对马儿说的。 朱安怡大惊,这人心脏中了自己一刀居然没死!?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道:“你没死?” “死?”黄泉想笑,却是咳出了一口血,胸口激荡之下又是牵动了伤势,他皱起眉头,嘴上却是带起一丝笑意道:“我黄泉虽然命不好,不过运气似乎一直都不错。” 黄泉?朱安怡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可眼看徐金和萧奔雷二人就要赶来,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不再说话,双腿一夹想要驱使胯下马儿,可那马儿受了黄泉的威胁,想来先前屁股上的痛还疼在心里,竟是不愿再跑。 朱安怡心急,一巴掌拍在马屁上,想要以这种方式让马儿跑起来,可正巧这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的伤口上,马儿吃痛,心中似乎甚是恼怒,今日马爷我已经受够了伤痛,你竟然还拍?它嘶鸣一声,前蹄一动将朱安怡甩飞了出去。 朱安怡被马儿甩了个措手不及,在空中翻了个滚,狼狈落地,他心中大怒,看着徐金二人即将赶到,终于狠了狠心,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怒声对着黄泉道:“运气好?我看你运气能好到哪里去,我跑不掉,你就要陪我去死!” 说完,他来到黄泉的身旁,看着黄泉戏谑的眼神,心中更怒,他怒哼一声,一只脚抬起往黄泉胸腹间踩去。 徐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怒吼道:‘朱安怡你敢!”,说完他踢出地上一个约有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头,石头迅疾飞出,朱安怡始料未及,准确无比得撞在他的胸口间,朱安怡闷哼一声,只觉心口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袭来,随后喉间涌出一股甜意,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往后弹去。 黄泉松了一口气,他知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可背后还是冒出了冷汗。短短一挥经历了两次生死徘徊,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待遇。这山真是下不得啊,黄泉这样想着,头一歪昏了过去。 “黄泉!七先生!”徐金已经来到了黄泉身旁,他看着黄泉心口上的血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心中陡然一凉,以为黄泉已经死去。不过随后她看见黄泉的胸口起伏,心中又是一喜,再也不去顾另一边摔倒在地的朱安怡,赶忙蹲下,把手指放在黄泉鼻前试探鼻息,待发觉黄泉还有呼吸时,松了一口气,随后脸一转,怒目瞪向朱安怡。 “你照顾他,戚……朱安怡交给我。”萧奔雷感激地看了黄泉一眼,突兀说道。 第十二章 天有异象 奔雷绝情 “好!”徐金犹豫了一下,咬牙道。 萧奔雷朝他点点头,神情淡然走向朱安怡,他看着他挣扎爬起身子,又看了看自己腰间剑鞘上系着的穗带,忽然就想起那个印象中喊着自己哥哥,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他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嘶哑,痛声问道:“为什么要杀她?” 朱安怡皱眉看他,低沉道:“一个杀手,一旦有了牵挂,那就是不受控制的杀手。” “所以你为了能够更好地控制我,就杀了她?可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要走,你为何又爽快答应?为何反过来又是要借刀杀我?控制我难道就是为了杀我?”萧奔雷没法接受朱安怡的解释,悲痛连问几个问题。 “呵。”朱安怡的笑声很难听,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道长疤道:“当年我为情杀了东家之后,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杀手是不能够有情感的,所以后来我着力培养你,为了让你安心,便派人杀了你心里的那个姑娘,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看错了你,你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你是性情中人,若是知晓了心爱的姑娘已死,你不会心凉,也不会心死,只会疯狂,只会复仇,可当时你的修为已经超过了我,身手甚至已经超过了杭州城所有的杀手,所以我压下了此事。若是你一直在我手下做事,你一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件事情。可后来你有了离意,我知道这件事情再也无法瞒得过你,只好用计来杀你,没曾想……” “够了。”萧奔雷眼眶隐隐有些丝润,也不知是否只是湿发流下的水流进了他的眼里,他透过模糊的眼睛,仿佛看见了十年前。 “哥哥,长大后你娶我好不好。” “可是我是孤儿,又没钱,只和一个老乞丐相依为命,你娘亲怎么可能答应你嫁给一个小乞丐啊。” “我不管嘛,我就是要嫁给你。” “那……那好吧!” “真的嘛哥哥?” “嗯!我是认真的,娟儿,你等我十年,等我去大城市挣够了银子,等我出人头地就回来娶你好不好?” “你要走吗?可是娟儿舍不得你。” “没关系的,你就在这等着我,十年其实很快的,十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十年了。”萧奔雷轻轻闭上眼睛默念,一滴清水流于眼角,与他脸上的雨水凝聚在一起,从他的脸庞滴下,落在了奔雷剑上。我已有了足够的银钱,我已经能让你衣食无忧,我可以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下半生了,可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萧奔雷陡然睁开眼睛,眼中有奔雷之势!他左手的奔雷剑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悲戚,忽然开始颤抖,忽然开始剑吟。 昏暗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如今秋日里,竟有雷鸣! 杭州城内,无数人被这道雷声惊动,纷纷跑出们来看着天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同和李红傅回到了醉花阁,双双跪在刘同身前,神情失落地在说着什么。忽然,刘同和李红傅突然齐齐抬头望天上看去,两人随后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三衙内,众人本来还在院子里紧皱眉头看着天空,小湖湖面突然翻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老剑神言无叶。大家伙神情突变,纷纷求饶着着躲进了屋去,以为他又要发疯,不曾想言无叶却是抬头看着天空,再看向西湖的方向,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道:“世间人才齐出,看来我这种老家伙真的是该让出一片天地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又沉回了湖底,只留下面面相觑躲在门后的众人。 西湖边,朱安怡不敢相信得指着萧奔雷,“你…你…你…”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萧奔雷沐浴在雷鸣下,眼中奔雷之势渐渐淡去,只有淡然,淡然地让人心慌,看上去让人心惊,且心凉。 “此后,没有奔雷剑,只有绝情剑。”萧奔雷淡然说道,浑身透出一股莫名无情,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东逝水,风雨急,雁别北。 奔雷剑,不,绝情剑又低嗡一声,似乎很喜欢萧奔雷给它起的新名。 说完这句话,萧奔雷动了,他已经站了太久,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他身如雷霆,快如闪电,在朱安怡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绝情剑的凉意已经透过了他的脖颈,他绝望地想要闭上眼睛,可是他已经没有闭上眼睛的力气了,因为他的头颅与身体分离,掉落在雨水中。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里一定尽是惊恐,尽是不可思议,因为十年前,自己的老东家倒地时,自己所看见的就是这种眼神,或许还有一丝不甘吧,朱安怡终于无力再想,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唐历十八年八月初三,天有大雨,杭州城最顶的地下杀手组织、听雨楼掌柜戚飞舟,原名朱安怡,身死。此后一直对杀手组织冷眼旁观的三衙忽然雷霆打动,五天内雷厉风行一一拔掉了这些或是明处,或是藏在暗地里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 此事在杭州城掀起翻天大浪,因为牵涉到一些暗处的利益关系,杭州城的官员和一些有名的富商联合起来对三衙施压,甚至联名上书长安,向唐帝告三衙滥杀无辜,坑害百姓。只是唐帝最初不理不睬,后来终于雷霆大怒,不过却是将杭州府尹的官帽摘了去,又狠狠处置了几名闹得最凶的富商,此事这才平息下来,杭州城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似乎一直都很宁静一般。 只是黄泉不知道此时,因为那天他昏迷后一直都没想来,或者说他在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做着一个梦。 梦中黄泉没有像往常那般看见自己的父母,而是看见自己身穿盔甲站在山巅,山下唐国骑兵在沉默冲锋,他看见远处一片黑压压地草原骑兵冲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很是巨大,它们像是一尊尊怪兽,身上的皮肤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刺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看见山巅上的自己眉头紧皱,大声呼喊着什么,随后自己冲下了山,翻身上马,他盯着自己的背影,盯了很久,看着自己渐渐冲在了最前面。 忽然,草原骑兵里冲出的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人长得很是壮硕,胯下战马也很是壮硕,他提着两把大锤向自己冲来,随后勒马与自己对峙,眼神中透出一股复杂,黄泉忽然觉得这人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随后他眼前一黑,又开始重复这个梦。 第十三章 百思不得其解 梦境是无休止的,奇怪的是,每当他做下一个梦,便会忘记之前梦的内容,似乎这些重复着的梦每一个都是新奇的。 八月十五,中秋节,早间,万里无云。 黄泉眼帘微动,睫毛抖了抖,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阵强光袭来,刺得黄泉眼睛生痛,他慌忙抬手阻挡,又闭上了眼睛,很不适应。 “泉哥哥,你终于醒了!” 门口忽然传来林衣儿的声音。 黄泉轻轻把遮住眼睛的手掌拿开,又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待完全适应屋内的亮光,确认这是在三衙内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林衣儿快步跑向床边,看着黄泉仍是满脸惊喜道:“是刘同叔叔将你带回来的,我说泉哥哥,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了那么重的伤,听刘叔叔说,要不是你命大,恐怕已经……”林衣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结果,不敢在往下说,只是眼中惊喜已去,转而露出愁容,下一刻就要滴下眼泪。 “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呢吗。”黄泉赶忙出声安慰,随即他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感受着自己体内,心尖前的飞刀早就没了踪影,而且伤口也无异样,只是大腿处隐隐传来的一阵疼痛让他皱了皱眉头。 林衣儿看着黄泉眉头微皱,以为是伤口疼痛地厉害,她幽怨道:“都怪这里郎中的本事太差,要是在我家里,哪能让泉哥哥遭受这个罪,分分钟就把你治好。”言语中尽是心疼之意。 黄泉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姑娘家的善良心意,他看着林衣儿,咧嘴突然一笑。林衣儿被他看得有些害羞,羞怯地低下头去。 “陈阿三呢?”黄泉突然问道。 “他在院子里呢,不过你可别提他,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他尽欺负我!”林衣儿一愣,转而愤愤道,她把鼻子皱起,甚是可爱。” “哦?”黄泉来了兴趣:“他怎么欺负你了?” “就是……就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让我帮他洗衣服,还说让我赶紧把活干完,早些滚蛋。”林衣儿嘟起了嘴。 黄泉沉默,他知道陈不成不知为何一直都不待见衣儿,对她甚是防备,他看着林衣儿认真道:“他说的可不算,你去把他喊来,我有些事情与他说。” 林衣儿正大眼睛看着黄泉,以为黄泉要骂陈不成了,她小声道:“你可别骂他,不然他肯定会猜出来我说你坏话了,再说了……他这样做其实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他每天都在放着我,可是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对这世界的任何东西也没有企图啊。” 黄泉微笑摇摇头,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随后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妥,所以有放下了手臂,轻声安慰道:“可是我相信你啊,我知道你对大家都是没有恶意的。” “真的啊,那好,你在床上好好躺着别乱动,我现在就喊他过来。”林衣儿听黄泉这样说,这才展露了笑容,欢快地往外跑去。 黄泉微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如此单纯善良的女子,怎么能被说成心怀不轨呢。 片刻后,陈不成急急忙忙地走进屋里,看到林衣儿果然没有骗他,黄泉已经苏醒后,一脸惊喜突然化作淡然道:“得,小师叔这几天睡的可舒服?可却是忙怀了我们这群苦命人。 黄泉知晓他实则是在关心自己,开口笑骂道:“你一个大闲人,能忙什么?” “忙什么?最近杭州城可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陈不成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平时很闲吗?吃喝拉撒睡都没停歇的好不好。 “出了什么事,难道朱安怡没死?!”黄泉担心问道,猛然要从床上坐起来。 “他?他怎么可能没死。”陈不成笑了笑,伸手把黄泉给按了回去,接着道:“有萧奔雷那个怪物在,给朱安怡八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黄泉有些心急。 陈不成这才一五一十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给黄泉说了一遍。 “看来是我猜错了,铲除听雨楼这件事情,衙主不是在杀鸡儆猴,是先杀鸡,再杀猴。”黄泉听完了陈不成的描述,出声道,只是自己那皇帝叔叔这次站在了三衙这边,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黄泉心中有些怀疑。 “主子他正是这个意思,三衙许多年都没有什么作为,这次杭州城杀手泛滥,又是在三衙眼前,所以如果再不出手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刘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应该是得到了黄泉醒来的消息,此时听到了黄泉的话,看着床边二人解释道。、 黄泉点点头,深以为然,。他想到了父亲,忽然笑道:“恐怕,这件事情只是一个信号。” “不错。”刘同微笑着点点头:“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忘性很大。” 陈不成沉默,随即笑了笑说:“那就只好让他们重新记起来。” “哈哈哈哈。”几人觉得互相之间很是有趣,不禁开怀大笑,只是黄泉笑时牵引到伤口,一阵疼痛后又咳了起来,自然免不了陈不成的一通埋怨。 半日后,黄泉下了床,厨房的吴胖子特意为他炖了鸡汤补身子,黄泉一番感谢后喝了几大碗,昏迷了这么多天,虽然肯定有人喂自己一些稀粥,不过仍是饥肠辘辘,嘴里也要淡出个鸟来。 午饭后,阳光很是温暖,黄泉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开始思索一些事情。 黄泉想起了他的梦,每当自己的身体出现异状之时,那种莫名其妙地梦总会出现,第一次是在卧牛书院的第一天习武以至于累的昏迷那晚。 第二次是脑海里出现神具化的那几日昏迷。 第三次,便是在这次昏迷了。 黄泉仔细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忽然觉得梦与梦之间有些联系,先是看见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后来看到了虎子,只是这次那个显然是大凉国的将军到底是谁呢?为何让自己觉得如此熟悉。 而大凉草原骑兵身后的那些怪兽,又到底是什么? 黄泉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四章 忆临安 随后,他又想起先前救下自己性命的暖流,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股暖流与小白的玉精脱不开关系,只是……玉精虽然神奇,可总不能有这般神奇才是。 黄泉站了起来,开始走动,反正当前手下无事,他决定等自己的伤好了之后回临安一趟,说到底,他很是想念虎子和小白,时隔五年,不曾忘记。而且,他终究是对虎子和这股暖流有些不放心。 黄泉想到虎子的古怪和小白的憨态,陷入以往快乐的回忆中去,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就连步至而来的周衙主都没看见。 “想什么呢,那么高兴。”周衙主脸上依旧蒙着黑布,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到。 黄泉回过神来,慌忙行了一礼,道:“是想起在临安的日子了。” “哦?是想你父亲了?” “同样想念。” 周衙主沉默片刻,语气温和道:“不是我不与你说你父亲的行踪,只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他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分心。” 黄泉点点头,却是突兀请求道:“等我伤好了之后,请衙主准允我回临安一趟。” “好。”周衙主轻而易举的答应下来,随即“看”着他,话题一转突然道:“那****办事很是莽撞,等下次回去的时候,不能再如此,否则你父亲会担心。” 黄泉愣了愣,随即道:“可当时的情况,只有这样办最为妥当。” 周衙主摇摇头,道:“解决办法的事情有很多种,可要赌命的方法往往是下下之策。” 黄泉低头沉思,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良久后他抬头恭谨道:“多谢衙主大人教诲。” “不过你这样做也不是没有收获。”周衙主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泉侧头,以此表达内心的疑问。 周衙主转头看向刚刚走进院子,已经换上了黑衣金带的萧奔雷,感慨道:“几年内,三衙又要出一位大宗师了。” 黄泉顺着周衙主的脸庞看向萧奔雷,他也只刚刚知晓那日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只是打他心底是不喜欢萧奔雷这个人的,尽管他有着很是悲惨的身世的经历,可既然他滥杀过无辜,那就不再值得同情。救他,让他亲手报仇,都只是按照计划行事而已。 萧奔雷同样也是看向这边,不过却是没有最基本的礼节,甚至连点头示意都没有,转头走进了屋子。 周衙主摇摇头,依然是充满磁性的声音道:“绝情剑,绝情人,要做到如此,又是何其的难。” ………… 晚间,中秋节是赏月的日子,当年月亮突然在天空出现时,次年,唐国钦天监为了表达对上天的尊崇之意,设下了这个节日,只因这一天的月儿格外明亮,又或者是因为,月亮出现的日子正是八月十五。 后来中秋节称为了唐国特有的传统节日,唐国人心中也是欢喜,人们总是喜欢热闹,喜欢欢乐的,而节日恰恰是热闹与欢乐的象征,所以大家都欣然接受了这个突然而来的节日。 今晚三衙很是热闹欢乐,众人就在院子里摆了酒菜,猜拳之声连绵不绝,偶尔还会爆发出哄笑,似乎是谁猜输了,又要灌上一大碗烈酒。 黄泉与陈不成等人坐在一桌,自然也少不得林衣儿,只是许玲珑在黄泉昏迷那几日被她父亲给接走了,仿佛知晓许玲珑与三衙的人有牵连后很是不快,据说小姑娘出门时眼睛都红了。 当然,这是别人的家事,别说三衙众人,就是与许玲珑之间有些猫腻的陈不成都不好去说些什么。 黄泉是不喝酒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是在意,大油大荤都很少去吃,林衣儿说是喝不惯酒,坐在桌上的其他人衙的兄弟看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也不好去为难。只是陈不成便没有好运气,被人连灌三大碗,好在这个老江湖似乎酒量不错,神智还算清醒,步履间也没有漂浮之意。 黄泉默默地看着他们拼酒,偶尔吃上一口清淡的菜,眼光无意间瞟到湖里,他犹豫了一下,在林衣儿好奇地目光下走到湖边,轻声道:“言前辈是否要来一起吃些东西。” 然而湖里久久没有动静。 黄泉摇摇头,正要再问,却是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初吹牛的虎背熊腰的壮汉,那人叫赵力夫,名字与身材很是贴切,也是隶属人衙,方才正与黄泉一桌吃饭,值得一提的是,酒量很是不错。 赵力夫捂着黄泉的嘴,随后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是不妥,他讪讪一笑,把手拿开,却是小心翼翼地轻声道:“七先生,您别介啊,老头子出来是要发疯的。” 黄泉愣了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言前辈这么一个和蔼的人,怎么就让三衙的同僚们如此忌惮,不过他倒也没有说什么,既然是众人之愿,那就只好沉默回到桌子上吃饭,赏月。 他瞧了瞧林衣儿,林衣儿也在盯着月亮看,紧紧不放。 …… 与此同时,东海岸旁的一个小渔村里,月光洒下,照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上,照在寂静的沙滩上,沙子反射着月光,闪似天上繁星。 沙滩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影子看上去有些壮硕,待凑近去看,那人皮肤黝黑,看着像是一个庄稼汉。 如果黄泉在这里的话,看到这个人影一定会觉得非常亲切,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与黄泉在卧牛书院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大师兄——郝逍遥。 郝逍遥走在海岸边,似乎对这精致的月景毫无兴趣,只是闷头往前方走去,前方沙滩尽头有礁石,有悬崖拔地而起,仿若是这天工才吸引了郝逍遥的目光。 他的步子很慢,像是在散步,不过那处群礁实在是不远,走了两三刻便也就到了。他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目光仔细扫视四周,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两个礁石之间,那里是海水,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 第十五章 东海岸边 郝逍遥把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笑,把头抬起,看向悬崖上方。 他沉声道:“既然比我先到,为何不现身呢?” 悬崖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郝逍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于是他吸了口气,胸腹间突然涨起,“既然比我先到,为何还不现身!”声音洪亮而悠长,如夏雷炸响在天地之间,就连海面都微颤,远处的渔村也随之传来了几乎不可闻的狗吠。 “大先生如此大喊,也不怕吵到别人睡觉。”比狗吠声先到郝逍遥耳边的,是悬崖之上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尖细,分不清男女。 郝逍遥憨厚一笑,他隔空与那人说道:“怕是吵不醒装睡的人。” 悬崖上那人呵呵一笑,却是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郝逍遥纠缠,他道:“大先生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郝逍遥暗道明知故问,自己却也是明知故问道:“你来此又是为何?” 悬崖上那人终于探出了头,依着月光可以看出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郝逍遥,回答道:“咱家奉陛下谕旨,来此去一样东西,还请大先生不要干涉。” 郝逍遥看清了那人的样子,稍稍一想便知道来人是谁,他回应道:“我依照老师的吩咐来取一样东西,还请你不要捣乱才是。” 那人沉默皱眉,似乎对郝逍遥或者孔仲尼很是忌惮,不过他想起自己临行前唐帝下的死命令,咬咬牙道:“这里就大先生一个人,不知道大先生何来的自信。”话毕,一只只弓箭出现在悬崖之上,箭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似乎是死亡的明灯,下一刻就要引人走向死亡。 郝逍遥却是浑然不惧,他依旧是憨厚一笑,负起双手,胸膛挺了起来,霸凌气势陡然迸发,哪里还有先前庄稼汉的样子。 “老师他虽然一直没有教我习武,不过种了这么多年庄稼,割草还是会割的。” 悬崖上那人勃然大怒,他尖细的声音更加尖细,道:“大先生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喽?如果您觉得我们只是可以随意割去的草,那他们呢?” 郝逍遥身后缓缓走来一人,海上有人乘舟而来。 郝逍遥扭头看了看,笑了笑道:“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王流川,还有这位……追风岛岛主谢京,想来去年还是半步宗师,现在已经是宗师境界了?” 那乘舟而来的人已经来到岸边,他听见郝逍遥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跳下船,行礼道:“果然是号称知晓天下事的大先生,只是……这次实在是皇命难违,并没有与卧牛书院和夫子做对的意思,还请大先生不要再干涉此事。” 郝逍遥摇摇头,看向往流川,看见他警惕地盯着自己,苦笑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的话,恐怕还真是有些难办。” “不过谁说只有我一个人呢?” 崖顶那个太监惊疑,不过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心来,冷声道:“大先生何必虚张声势,卧牛山上除去在杭州的七先生外,就只有您一个人下了山。” 郝逍遥再次露出他的憨厚笑容,道:“看来陛下是真的关心卧牛书院,不过你们可能忘记了一件事情。” “大先生是说板砖?板砖很快是不错,不过据说是被……那人借了去,我说得没错吧。”崖顶太监冷笑,打断郝逍遥道。 “你说的对。”郝逍遥并不耿怀于被人打断,他接着说道:“不过……三师弟若是认真起来,想必是要比板砖快得多的。” 崖顶太监听了郝逍遥的话,有些惊疑不定,据情报说,三天内,卧牛山上断然没有人下山。 “大师兄谬赞了,我哪有板砖那么风驰电掣。”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悬崖上响起。 那太监猛然扭头往后看去,却是看见一个身穿唐国特有的书生服的年轻书生站在那里,他鼻子上微微冒汗,说话有些喘,似乎有些累了。不过更要命的是,他的背上背了一个人,那人面色冰冷,一身白袍,太监想了想,突然想起那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脚下一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不过孔夫子。 “我说二师兄,一路背你那么辛苦,这下回去你帮我照看几日花草如何?”许自在放下常快活,幽幽道。 常快活面色冰冷地看了那太监,以及太监身前有些紧张的兵士一言,冷然吐出三个字:“没问题。”似乎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太监苦笑,如果说今夜就算是三先生来了,哪还有一战之力,可二师兄竟然也赶到了场,恐怕陛下交待地事情,终究是难以完成了。 可他心内还是有些不死,只好道:“诸位先生终究也是我唐国人,陛下下旨难道诸位不听?丞相大人他主张以德服人,以礼树人,听闻三先生最知礼数……” “礼数?”许自在哈哈一笑,他温和打断道:“太祖师兄他是老师的学生,我们也是老师的学生,如果非要说礼数,就算是陛下亲临,也得喊我们一声师叔祖才是。” 那太监语塞,只好叹气摇头:“既然这样,那便是没办法了。” “那就打一架吧。”常快活不愿再和他们废话,手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出于礼数,许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不过他却是没有说话。一来,自己的礼数对二师兄是没用的; 二来,这件事情似乎用打架来解决更好一些; 三来,他看到王流川已经从背上拔出了他的长枪。 许自在无奈摇头,将一直别在腰间的书籍拿在手上。 ………… 三衙里的黄泉自然是不知晓那边发生的事情的。 大家伙吃完了饭,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人,原因是许多人喝得烂醉,被抬回了屋子,而没烂醉的人在照顾烂醉的人。所以本来热热闹闹的院子里现在寂静无声,留下了一片宁静。 黄泉没有去照顾早前还尚无酒意,而被众人灌了好几通之后终于烂醉的陈不成,而是留在院子里,一边抬头看着月亮,一边有一搭无一搭与同样留在院子里的林衣儿说着闲话。 第十六章 打断他的腿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黄泉思绪万千,他看着院子里的那片小湖,脑中反复在想着言无叶那晚与自己所说的话。 如何让真气随心意而动,而不是想着去控制它。 这个问题把黄泉难住,他尝试着运转体内真气,却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黄泉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衣儿,看着她还在对着月亮发呆,忽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衣儿,你的诗学得如何了?” 林衣儿回过神来,又愣了愣,随后却是突然嘟起嘴道:“还是不会……” 黄泉笑了笑,没吭声。 “在家里我学什么都是一学一个会,可怎么这作诗就学不会呢,泉哥哥,要不比亲自教我吧。”林衣儿看着他说道,眼睛里透露出期待。 “好啊。”黄泉实在是不忍去拒绝一颗少女心,开口说道:“作诗首要的是意境,要有主题,离别,思乡或者抒情,其次是词藻需要华丽,当然这是靠平时的积累,多读些书就好,最后是要押韵。” “押韵很重要,一首诗的预言有时候可以不华丽,但是一定要押韵,不押韵的话就读起来不顺,吟起来不佳,自然就会沦为下下之作。” 林衣儿仔细思考,随后点了点头。 黄泉接着说道:“既然押韵很重要,那不如就先来学一学如何押韵。” “该怎么学呢?”林衣儿疑惑看向他。 黄泉伸出两只手,各竖起一根手指,互相点了点,微笑道:“对对子。” “就如《声律启蒙》一书中为例,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原来是这样啊,林衣儿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会啊,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长空。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黄泉点了点头,赞道:“聪明。” 林衣儿脸色又红,却是不再搭话,似乎是在心底琢磨着对对子。 黄泉微笑着将眼神从林衣儿脸上离开,抬起头来看向了满空繁星。 ………… 此后几天,黄泉在三衙安心养伤,尽管心中有些修炼的疑惑,可是言无叶迟迟不肯露面,黄泉也是无可奈何,不过随后一想,等回临安时正打算走卧牛山一趟,看望之余,顺便向老师请教,所以他也没有再多想。 是日,杭州城外,官道上马车络绎不绝,其中一辆普通的马车夹杂在车群里,经过一个岔路口,拐弯去了车少的官道,随后奔驰起来。 马车是朱红色的,马是枣红色的,正是那日萧奔雷骑在西湖边的马儿。 黄泉觉得这批马儿与自己很是有缘,又听话,所以前几日给寻了过来,并秉着蜗牛书院的起名传统,给它起了“甜枣”这个怪名。 殊不知甜枣的心里是拒绝的,况且当日屁股上的疼痛还在心里,对黄泉还有些耿耿于怀,不过想到黄泉当日露出的可怕杀气,终于还是屈服在了他的脚下。 马车自然有马夫,马夫曾经是杀手,现在做了黄泉的同僚,自然是昔日的杭州第一快——萧奔雷。 黄泉怎么也没想到,衙主居然会强硬安排萧奔雷与自己同行,这萧奔雷虽然武力强盛,可自从上次听雨楼时间后,便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路上同行,实在是好生无趣,况且黄泉是打心底不喜欢这个人的。 好在为了林衣儿不再趁自己不在时被陈不成欺负,黄泉便将她给带着了,此时两人正坐在车内,林衣儿欢声雀跃后的喜感也还未褪去。 马车一路向北,行了几日,经过曾经那处矮山包,黄泉透过窗帘看了看那处,尽管刘同一直没说那伙人的来历,可却是止不住他心中的猜测,弓箭,梵音国,梵音寺,清净僧人。黄泉嘴角冷冷一笑,唐国人虽然团结一致,可难免会出现几个败类。 马车忽然停下,黄泉和林衣儿疑惑开门看去,却是发现有一辆马车停在前方。 那个马车很是华贵,由两匹马拉着,上面铺了锦布,绘了些精致花纹。 马车上下来一位车夫,车夫很年轻,车上似乎也是某位大人物,所以车夫很是气盛,他看了看普通的马车,看了看衣着普通的萧奔雷,叫嚣道:“看到府尹的车子,还不快快让路,是想阻拦不成?” 萧奔雷神情淡然,扫了一眼那位年轻车夫,并没有说话,依他的性子,根本就是懒得搭理。 黄泉听见那车夫的话,稍稍一算,便知晓已是到了楚州地界,前方那车恐怕就是楚州府尹的车子。他笑了笑,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一个朝廷命官起争执,刚要开口说话,可对面那马车内却是传来一道声音:“谁敢挡本少爷的路,把他的腿打断便是。” 那年轻车夫听见车内主子的话,从马车座位下抽出一把刀,狞笑着朝萧奔雷走来,看那作势,似乎平时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萧奔雷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杀气,把甜枣吓得四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不料黄泉却是轻声道:“别去。” 萧奔雷愣了愣,却是没听黄泉的话。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持剑看着那名车夫,手中绝情却是没有出鞘,他身子一动,掠至那名车夫身旁。 那车夫只觉得眼前一花,待视觉恢复正常时,突然发现萧奔雷已经来到自己身旁,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车夫知晓这次终于碰到了硬点子,可想了想背后还有少爷撑腰,刚要呵斥,却是觉得腿部一阵剧痛,要出口的呵斥声变为了惨叫声,摔倒在地上。 萧奔雷冷哼一声,将未出鞘的绝情剑收回腰后,冷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痛呼的车夫,身子一转,又回到马车上。 黄泉苦笑摇头,知晓这事再无法善了。 果然,“谁敢打伤本少爷的人,想死了不成?”车内那个声音又响起,随后车门打来,走下来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哥,那公子哥长相也算是俊朗,他左右手各拥着一位俏丽女子,怒目看向萧奔雷。 与此同时,黄泉也打开了车门。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十七章 犯困生了个饭桶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呦,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居然敢打伤我范同的手下,原来是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乡野村夫,怎么,是谁给你的胆子?”那自称范同的公子哥看着对面马车上的人,看着他们普通的衣着,普通的马车,轻虐说道。 “少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地上的车夫听见公子哥发话,止住了惨叫,又转而哭嚎道。 “没用的东西!”范同斜了他一眼,咬牙骂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当然了,在楚州地界,没有人敢欺负我,欺负我的下人也不行。” 黄泉无奈一笑,自知今日是碰到了陈阿三口中,最是难缠的纨绔子弟。他抱拳问道:“范兄是?” 那范同斜看了黄泉一眼,嗤笑一声道:“在楚州连我都不认识?得,你听好了,坐稳了,当心本少爷的名号别吓坏了你。” 他身旁的两位女子掩嘴轻笑,范同见她们如此,神情更是倨傲,他把头抬起,高傲道:“本少爷就是当今楚州府尹范坤之子,范同!” “犯困?犯困生了饭桶?”车内的林衣儿不懂世事,取笑道。如此比喻甚是唯妙唯俏。 “大胆!”范同听到此言,勃然大怒:“在楚州,甚至临近的几州内,还没人敢这样说话!” 黄泉摇头叹气,心中隐隐却有些怒气,对方动武在先,气焰又是如此嚣张,他想了想道:“就算你是范大人的儿子,也不能因为路上挡了道,就要打断别人的腿吧?” 他看了范同一眼,接着问道:“唐律中难道还有这么一条?” 范同看着他,轻虐一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外地人,在楚州地界,谁不知道热了我的下场,你居然还敢狡辩?” 黄泉笑了笑,不再说话,果然正如陈阿三所说的那样,与一个纨绔子弟是说不得道理的,黄泉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太阳,今日天气有些热,不如省点口水。 范同看着黄泉不再搭理他,觉得面子受损,又叫嚣道:“看来你们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本少爷今日出游没带人手,有种你们和我回城里,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地头蛇!” “回城倒是不必,我们忙着赶路。”黄泉实在是不想再纠缠下去。 可这话在范同的耳朵里可就变了味道,他冷笑道:“怎么,刚才还在和本少爷讲道理,一副侠骨铮铮的模样,现在是怕了?本少爷告诉你,迟了!今日你去城得去,不去也得去!” “怕?”黄泉听着范同的叫嚣,他黄泉何曾受过这等子鸟气,自从临安那件事以来,他就对这等官僚或者依仗着权力来胡作非为的人很是讨厌,他从车上走了下来,眯起眼睛道:“你刚才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就和你回城走一趟,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范同冷然一笑,看向黄泉已是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谁不知他范同手段最是残忍。 “还不滚起来驾车!”随后他向地上的车夫怒吼道。 ………… 楚州府尹范坤是一个稳重的人,否则也不会从小小九品芝麻官坐到了府尹的位子。 当然,能够一路迁伸,能力自然是有的,官品也是尚佳。可上天不开眼,让他生了一个人品美德皆无的儿子,平日里没少给他惹祸,让他很是头疼,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又加上自己夫人对其宠爱有加,自己又很爱自己的夫人,倒也爱屋及乌,不舍得去打骂,平时惹出了祸端,最多只是呵斥几声。 此时范坤坐在屋内厅堂,看着摆在桌前的饭菜,却是不如何动筷,今日自己管辖的地界里出了不少离奇案子,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今日也是忙中偷闲,从府衙内赶回来吃饭。 范坤偏头问向一旁风韵尚存的美妇人:“同儿呢?为何现在还不来吃饭。” 那美妇人轻轻一笑道:“同儿今日游耍去了,说是等晚上才回来。” 范坤皱了皱眉道:“我不是说这几日不准他出门?” “你不让他出门,这都三日了,也不怕把孩子给憋坏了。”美妇人却是幽怨道。 范坤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前几****得到消息,说是三衙的一位重要人物要经过自己地界,据说那人是仲尼先生的七徒弟,身份很是特殊。这趟他从楚州走,自己还想请他帮一些忙。 “来人啊,去打听一下少爷去了哪里,马上叫他回来。”范坤朝门口吩咐道,心想自己担心的别成真了才好。 美妇人却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幽幽道:“这又是何必呢。” 范坤眼睛一睁,一反常态呵斥道:“妇人家懂个什么!” 美妇人被这一呵斥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委屈地放下了碗筷。 两三刻后,桌子上的碗筷已经被府内的下人收拾干净,范坤坐在椅子上喝完最后一口茶,准备前往府衙。 “老爷,少爷回来了。”管家走进门来,向范坤躬身说道。 范坤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他点点头,刚要放下茶杯,而那管家却是继续说道:“不过……少爷他似乎又闯祸了。” 范坤手中动作停顿,担心问道:“对方是谁?” 管家恭谨道:“穿着黑衣,看着都是一些普通人。” “哦,那就由他去吧,别把事情闹大就行。”范坤又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手中一抖,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洒到他官袍上去,可范坤却不管这些,急急走向管家道:“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管家内心很是疑惑,不知老爷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就算是上次少爷把一个员外家的儿子双手双脚都给折断,老爷没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态。不过他却是不敢问,指了大门方向,率先抬脚带路走去。 楚州城内,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个华贵,一个普通,看着很不搭,路上众人都认得这辆马车,他们看向后面的马车摇头叹气,心想不知是谁又要遭殃。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十八章 范坤的苦恼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停。”华贵马车里范同悠然地声音响起。 两辆马车应声停下,黄泉打开车门,看见“范府”两个烫金大字,知晓这是到了范同的家了。 范同从马车上走下来,冷笑着看着黄泉的动作,以为他是怕了,他嗤笑一声道:“怎么,外乡人,这就怕了?” 说完他面色一正,对着屋内喊道:“来啊,把这几人给拉回屋内,除了姑娘,一人打断一条腿!” “逆子,你敢!”门后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随后走出来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正是范同的爹爹范坤。 “爹,你怎么回来了?”范同一愣问道。 “哼!”范坤狠狠盯了他一眼,却是不理他,只是径直走到黄泉马车旁,确认那是三衙官服后,恭谨道:“七先生舟车劳顿,下官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黄泉慌忙下车,他回礼道:“范大人言重,您乃朝廷四品大员,何来下官之说。” “不不不,光是您七先生这个身份,就让天下官员自称下官了。”范坤又是把腰弯上几分。 一旁的范同此时可是傻了眼,七先生?莫不是前几日圈子里传的那个人?自己这一闹腾,该不会就得罪了仲尼先生的七徒弟吧。范同越想越惊慌,开玩笑,那可是天下人都敬仰的仲尼先生,自己就这样得罪了?他双腿发软,脚步不禁后退,身子撞在他身后的华贵马车上。 范坤看见范同的异状,心中是越想越气,然后怒道:“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敢得罪七先生,快给我滚回屋内跪着,过一会再来收拾你!” 随后他转头看向黄泉,面色一换已是笑吟吟地对黄泉说道:“下官管教不严,让七先生见笑了,还望七先生多多海涵,不要与犬子一般见识。” 黄泉轻轻一笑,这话说得客气,却是老套,让范同回屋,如何又不是爱护之意,不过他也没打算计较,毕竟对方是一州之长,来到别人的地界,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他拱手道:“我与令公子之间都是误会,老师平日里教导我心要宽广,自然是不会多做计较的。 范坤松了一口气道:“仲尼先生乃是圣人,却也是收了个好徒弟。” 黄泉笑了笑,没把这句恭维放进心里。 “这两位是?”范坤看了看一脸冷冰的萧奔雷和车内笑而不语的林衣儿,开口问道。 “这是萧兄萧奔雷,与我同时三衙中人。”黄泉介绍道,不过看向林衣儿却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是林衣儿,我的朋友。” 范坤愣了愣,萧奔雷这名字好生耳熟,随后他想了起来,前几日闹的沸沸扬扬已至传遍唐国官场的听雨楼事件,莫不就是那个萧奔雷?范坤心中一喜,听说萧奔雷武力强盛,那若是请得七先生和他出手,这些天一直困扰自己心头的事情,不就有希望得以解决?只是这个林衣儿却是没听过她的名字,不过既然七先生说是他的朋友,自然也不能怠慢。 随后他看着黄泉说道:“诸位还没有吃饭吧,下官已经吩咐了一桌酒席,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去吃上一顿,好让下官有个赔罪的机会。” 无事献殷情,吃人嘴软,这两句至理名言在黄泉脑海中闪过,不过随后他听见咕噜一声,又看见林衣儿捂着肚子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只好轻笑一声无奈答应道:“麻烦范大人了。” “哪里谈得上麻烦。”范坤笑了笑,伸手引路道:“请诸位移步鄙府陋院。” ………… 两三刻后,黄泉等人在范坤的陪同下坐在桌上,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范坤持酒敬了一圈,然而黄泉不喝酒,林衣儿也不喝酒,萧奔雷却是理都不理他,范同只好讪讪一笑,命候在一旁的下人上了茶水。 林衣儿似乎真的是饿了,在桌上大吃特吃一刻也不愿停歇,黄泉微笑看着她,却是对范坤直言道:“范大人是否有什么难处?” 范坤愣了愣,随即笑道:“七先生果然聪慧。”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知七先生路上可曾听说楚州血魔之事?” “血魔?”黄泉摇了摇头。 范坤苦笑一声道:“正是,最近楚州因为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七先生刚来此地,没听说倒也是正常。” “哦?”黄泉来了兴趣,能把一州之地闹得沸沸扬扬,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范坤叹了一口气,随即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得从一个月之前说起。”他端起酒杯,一口气饮完了酒,接着道:“血魔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妖怪,一个月前,州下一个小县城发生了一件离奇案件,有一个村民早起打柴时,在路边忽然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莫非是与血魔有关?”黄泉猜测道。 “不错。”范坤接着说道:“之所以叫他血魔,是因为那尸体身上全然没有伤痕,却是全身干枯,如同干尸,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那村民报了案,官府过去后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黄泉皱眉,如此诡异之事他还真没听说过。 “可事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死者是名三十岁的庄稼汉,家中有一妻一子,奇怪的是,血魔连他的家人都没有放过,没过几日,有人发现他的妻子惨死家中,死状与先前那名死者一模一样。案件性质升为灭门惨案,报到了我这里,我命人去查,花了数日,依然是毫无头绪。” “但是,那血魔并没有就此罢休,在我亲自查案后不久,那座县城周边接连发生惨案,短短数日竟有七人遭殃,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遭殃的人数已经上升到了十三人,三天前,有人在城外也发现了一具干尸,想来定是血魔所为。” “这件事情已经让民心有些不稳,州里的人都人人自危,本来热热闹闹的晚间都没人敢出门,甚至有些商户都关门休业,逃到了临州的亲戚那里去。为了这件事情我忙的焦头烂额,可确实毫无头绪,别说破案,就连血魔是谁都不知道,七先生,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妖怪?”范坤长叹一口气,带着希冀看向黄泉。 黄泉摇摇头,这件事情太过于离奇,他也不能通过言语来轻下结论。只是听了范坤的话确实于心不忍,倒不是因为范坤的难处,而是他心善,想着好好的一家子忽然就失去了一人,或是父母失去了孩子,或是孩子失去了父母,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对死亡极其敏感的他,心莫名痛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萧奔雷,却是萧奔雷完全不为所动,安心吃饭,他摇了摇头,看向范坤轻声道:“稍后请范大人带我去看看尸体,倒地时什么情况,看了后才能了解一些。” 范坤面色一喜,知晓黄泉这是愿意帮助自己,他心中莫名敬佩起来,眼神中已是带上了真正的恭谨,他鞠躬道:“劳烦七先生了。” 萧奔雷抬头不解地看了黄泉一眼,不过随后却是低头继续吃饭,衙主吩咐他一路都要听从黄泉行事,他倒也不愿多问。 至于林衣儿,则是一直在吃,完全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待众人吃完了饭后,范坤带着黄泉一行来到城内府衙边的停尸房,这里专门摆放一些无人认领或者牵扯到某宗案件的尸体,待事后再做处理。 来到门口,黄泉示意林衣儿在门口等着,他实在是不愿意让一个姑娘去如此阴深的地方。 然而林衣儿却是不愿,她向黄泉说道:“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黄泉心想你一个弱女子能帮上什么,可林衣儿坚持,他也没有再拒绝,几人走了进去。 房内铺了草,草上摆了一行尸体,黄泉数了数,约有十五六具,全部都用粗糙的白布盖着。他问向一旁的仵作:“这些都是与血魔有关的?” 仵作看着这个由府尹大人带进来年岁看上去不大的年轻人,确实不敢怠慢,恭敬道:“都是被血魔杀了的。” 黄泉点点头,忍着房内腐气,走近其中一具尸体,掀开白布,死者面容却是让他心惊。 死者是名男人,面容枯槁,皮肤惨白而褶皱,甚至可以看清骨头的形状,真如范坤所说的那般,如同一具干尸。 黄泉皱眉,死者眼窝深陷,睁大一双眼睛露着惊恐,死前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他站起身来,一把将白布完全掀开,仔细检查一遭,没有发现尸体上有任何伤痕,他看向萧奔雷,忽然想起这位曾经擅长于杀人,说不定他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他对萧奔雷说道:“萧兄,你过来看一下,可否有什么端倪之处。” 萧奔雷应声而来,蹲下身子,竟是毫不嫌弃,也毫无避讳,干尸翻看许久,随后摇摇头道:“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可是……你看这里。”他指向干尸的脖子处。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十九章 线索 黄泉仔细看了看萧奔雷指的那处地方,发现一个细细的红点,不注意去看的话,压根就不可能发现,他皱眉道:“或许只是一颗红痣?” 萧奔雷摇了摇头,转而站起,又掀开旁边那张白布,里面同样也是一具干尸,他蹲下看了看道:“不是红痣,这里也有。” 黄泉走过去一看,果真是如此,他一一掀开三张白布,在每一具干尸的脖子上都发现了一个红点,他皱眉道:“可就算这是伤口,恐怕凶器比针还要细,而且这里不是经脉处,又如何能杀人。况且死者都被吸成了一具干尸,又如何能做得到。” 萧奔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黄泉站起身来,既然每具干尸都有共同之处,那么这个如同红痣的红点便是一个突破口,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便一定能得出一些线索,可这却是无处去查,他叹了口气,有些无能为力。 范坤在旁看了许久,他看见黄泉和萧奔雷只是稍稍看了看,便发现了一些特殊之处,心中不禁燃起希望的火苗,他恭声道:“这也算是一个进展,七先生和萧先生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再细细商量该如何去查。” 黄泉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为什么不思考一下,既然每具尸体都被吸干了血,那么血去了哪里,凶手又需要血来干什么呢?”一旁的林衣儿不知何时在鼻孔里塞上了两团棉花,此时嗡声提醒道。 黄泉一愣,与萧奔雷对视一眼,萧奔雷犹豫道:“莫非是……” 黄泉低头思考,片刻后,黄泉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范坤道:“不错,看来是了,请范大人去查一下,近日进出城的人可有比较奇怪的,尤其是……”黄泉冷笑一声,接着道:“尤其是见不得光的。” 范坤点了点头,他对黄泉的话深信不疑,自然不会怀疑他的吩咐,于是走出门去,像是下令去了。 黄泉看着他的背影,这才仿若自言自语道:“魔宗的人,终于出现了。” 随后他转头看向林衣儿,微笑里尽是赞赏之意。 过了一会,范坤下完命令回到房内,将黄泉等人邀去了府衙之中,众人坐在后厅,一边闲聊喝着茶水,一边等着消息。待天色将黑,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范坤还在想着话题,林衣儿无聊着数着手指的时候。一个官差忽然走进门来,对着范坤行了一礼,恭谨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查到了一个行为古怪的人。” “哦?”众人抬起头来,范坤眼中更是惊喜之意。 “进来吧。”那官差一招手,随后从门口走进一位老者。 “你给大人说说看。”官差对着老者说道。 那老者点点头,随后跪在地上,参见了府尹,再抬头说道:“草民昨日晚间发现家旁有一怪人,很是怪异。” “老人家快快起来,说说那人如何怪?”黄泉接口问道。 老者看向从椅子上站起的年轻人,想来能与府尹大人坐在一个屋子里,身份自然不会简单,他站起身来,朝着黄泉施了一礼道:“禀公子,那人倒也没有什么奇怪行为,只是穿着实在是太过于古怪,若是草民没记错的话,那人穿着一身黑袍,头上也带着衣帽,把草民吓了一跳,最近城内人心惶惶,草民实在是不敢多看,所以没看清面容。” 黄泉点点头,朝着范坤说道:“依老人家的描述来看,恐怕八成就是那个凶手。” 范坤见黄泉如此说,虽然不知道黄泉是如何判定的,却还是问向老者道:“那怪人朝哪里去了?” 老者平静回答道:“像是往城北去了。” 范坤点点头,一挥手让老者退下了,随后他问向黄泉道:“七先生,确认那人就是血魔?我这就派人去查北门的出行之人。” 黄泉微笑,却是眯起眼睛看着老者的背影。 范坤有些疑惑,他提醒道:“七先生?” 黄泉回过神来,依旧是在微笑,回答道:“先不慌,昨夜道今日已有数十个时辰过去,恐怕就算是查也很难查到什么。” 随后他走出门去,转头问向那一直侯在门口的官差道:“这位小哥,你是在哪里碰到这位老人家的。” 官差看着黄泉问自己问话,不敢耽搁,紧忙回答道:“是在街上无意碰到的。” “哦?那他碰见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官差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他说得知府衙在查血魔的消息,说是自己可以提供一些信息,于是我就把他带来了。” 黄泉微笑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却是回头朝着萧奔雷说道:“萧兄,跟我来。” 萧奔雷从椅子上站起,范坤随后也走了出来,问道:“七先生这是想到了什么?” 黄泉点头道:“还不确定,得去细查一下。” 说完,他又吩咐林衣儿再次等候,带着萧奔雷朝府衙外走去。 ………… 天色已黑,黄泉走在街上,看着两旁商铺早已关了门,行人也是寥寥无几,都是快步往家中赶去。 黄泉摇摇头,心想血魔这件事情真是闹得人心惶惶,不过随后他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想,看着还未消失在眼中的老者,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步伐,紧紧跟了上去。 萧奔雷跟在后面,忽然开口问道:“你也有所感觉?” 黄泉没有回头,可是从背后依然可以看出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有些气息就在他的身上,很难掩盖。” 萧奔雷没有再说话,他看向老者的背影,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绝情剑。 老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负着双手慢慢走着,随后身子一拐,像是进了街旁的一个巷子。 黄泉与萧奔雷快步走向前,来到巷口,萧奔雷拉住就要拐进去的黄泉,轻声道:“我来。”随后率先走了进去。 “进来吧。”萧奔雷并没有发觉什么危险之处,朝后招了招手。 黄泉身子一拐,对着萧奔雷轻道声谢,然后盯向了依旧没有发现身后两人的老者。 第二十章 恨意如刀 作为曾经的杭州城第一杀手萧奔雷,跟踪自然是一流。 进了巷子之后,路道狭窄,很容易被人发现,不过这对萧奔雷来说并不是难事,他拉着黄泉小心走着,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那老者似乎也只是个普通人,全然没有发现跟踪在后的黄泉和萧奔雷。 片刻后,老者身子一转,忽然消失了踪迹。 萧奔雷皱眉,稍稍加快了脚步,黄泉紧随其后,来到老者消失的地方。 黄泉朝四周看了看,左边有一扇木门,门是房门,不是院门,门很小很窄,看着是穷苦人家去住的。黄泉稍稍想了想,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老者很有可能进了这所小屋,他看向萧奔雷,用眼神询问了意见。 萧奔雷点点头,两人一齐挪向了门口。 黄泉透过一丝细小地门缝朝里面看去,可屋内似乎没有点灯,印入眼中的只有一片黑暗。黄泉朝着萧奔雷摇了摇头,告诉他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木门打开,老者看着黄泉二人似乎有些诧异,他拱手问道:“两位大人不知还有什么事情?” 晚间有些黑,黄泉看不清楚老者脸上的表情,可从语气之中却是听出老者此时与常人无异,他同样拱手道:“有些问题还要请教一下老人家。” 老者平静道:“请大人直说,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黄泉笑了笑,指了指屋内道:“外面说话不太方便,老人家不清我们进去坐坐?” 老者犹豫了一下,道:“草民家穷,没有闲钱钱买灯油烛火,屋里漆黑一片,还不如趁着外面月色方便。” 黄泉听出了他的犹豫,嘴角勾了勾道:“没有关系,外面恐是隔墙有耳,还是进去说话方便。” 老者愣了愣,随后不再拒绝,身子让了开来,道:“二位大人请进。” 黄泉和萧奔雷没有客气,转身进了房子内。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很暗,所以看不出房内的大小,摆设。 黄泉走进门后,便不再深入,深深皱眉,忽然停下,而萧奔雷则是突然紧紧抓着剑柄不放,像是屋内有什么忌讳的东西,只是静静等着老者走进来。 “老人家,屋内那么黑,你平日里生活能够方便?”黄泉看着走进的老者,忽然开口问道。 老者嘿嘿一笑,走入了房内深处,回答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二位大人别在那里站着,快进来坐吧。” 黄泉笑了笑,依着老者的方向走了过去,不过却是没有坐下,而是细细感受周围,随后却是皱了皱眉,手向背后的刀握去。 “我这人生活比较简陋,所以没什么茶水招待二位大人,所以请不要怪罪。”老者似乎并没有发觉黄泉的异状,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接着道:“二位不知有什么问题,还请直言。” 黄泉依旧是在皱眉,却是平静道:“本来还有满肚子的疑问,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 “哦?”老者轻笑哦了一声,声音哪里还有苍老之意,尽是诡异阴深,黄泉背后的木门突然也应声而关,毫无征兆,本来就有伸手难见五指的房内此时更是黑暗。 锃!萧奔雷拔出绝情剑来,剑光一闪,将屋内照亮一瞬。 黄泉接着这阵光亮,看清了老者的面庞,老者还是那个老者,只是本来的一身淳朴却是化为一身诡异,散发着丝丝阴气。他眯起眼睛道:“你果然就是血魔!” 老者见萧奔雷拔出了剑,丝毫不慌,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黄泉感受着屋内,身子有些紧张,不过却是语气平静答道:“你身上有血腥气。” 老者皱眉,他摇了摇头道:“这还不够。” “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黄泉紧皱眉头,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他接着道:“先前你去府衙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提起血魔时,语气太过于平静。别人都对血魔惧怕无比,你一个孤寡老人为何能保持平静?别人晚上都不敢出门,而你却能发现踪迹,还能再黑夜里看清楚他的穿着?” “还有,你主动要求前去府衙提供线索,恐怕是日日守在停尸房旁,见我们查出了些线索,才去提供假消息,你可知什么事此地无银三百两?再者,这房内血腥气滔天,那个大缸里,盛的都是血吧。” 老者呵呵一笑,阴深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不愧是沈星辰的儿子,我早就该猜到你会识破我的身份。” 听到沈星辰这个名字,黄泉心中一震,他震惊问道:“你认识我娘?你到底是谁!” “你娘?哼。”老者并没有回答黄泉的问题,接着说道:“不过有一点你却是猜错了,黄泉啊黄泉,你以为我今日去府衙是为了混淆你们的视线?是为了让自己逃脱?我左浮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其实你们能拦得住的,要知道,我可是等了你好几天了!”说完,左浮心本来有些佝偻的身子突然高大起来,浑身爆发出一阵血腥气息,令人心悸。 黄泉的震惊神色未褪,他一把拔出背后的刀,直指身前的左浮心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左浮心微笑,看着黄泉手中的刀,仿佛丝毫不在乎,他道:“不错,沈星辰死了,本来我苟且修炼十余载,一直在打听你,却是毫无消息,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不曾想你终究还是出现了,我又岂能错过这个良机?不杀你,难解我心中之恨!” 黄泉感受着左浮心身上的浓厚血腥气,终于明白了一切,他调动体内真气,依旧是举着刀道:“看来你果真是魔宗余孽。” “魔宗?余孽?”左浮心阴深一笑道:“天下自古何来正邪之分?那些自谓正派之人修的是身,我们修的也是身,方法不同就要强行称之我们为魔,就算我们是魔,上天都没有惩罚我们,唐国都没有惩罚我们,沈星辰她又是什么东西?她一夜杀尽我魔宗高手,我师傅,我大哥全都惨死于她的手中,她的债,今日就由你来偿,去死吧!” 说完,左浮心往前迈了一步,血气滔天,恨意如刀。 第二十一章 血自缸中来 左浮心前后差别很大,先前还是一名老者,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魔宗余孽。 黄泉紧紧盯着往自己迈了一步的左浮心,尽管是在黑暗中,可却是能看见左浮心的眼睛泛红,里面全部都是恨意。黄泉来不及多想,可也从左浮心先前的言语中听出,娘亲杀的魔宗之人与左浮心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左浮心这是来寻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黄泉心道管你是来如何,自己有刀在手,未尝就会怕了你,他怒哼一声,真气灌入手中,手臂隐隐泛起玉色,在黑暗中更显明亮,就连刀身都印得清晰可见,本来就直指左浮心的刀此时直直往左浮心胸前刺去,刀法万千不过是劈撩刺掠,黄泉跟随常快活学了许久,这一刺自然非比寻常,刀尖破开空气,带着一股疾风,如同鹰喙啄食,狠狠往左浮心啄去。 左浮心看着突如其来的刀势,诧异的咦了一声,随后竟是浑然不管直来的刀,他双手一招,黑暗中有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有血自缸中来,直扑黄泉。 黄泉皱眉,这股鲜血似乎血腥气更重,可除了血腥气外却还有一种莫名的气息,那股气息让黄泉觉得很是危险,可他却是不管不顾,劈撩刺掠中刺字最为勇猛,刺了出去哪还有收回的道理,他冷哼一声,真气再提,力量再增,速度再快,眼看就要刺进了左浮心的身板之中。 “小心。”萧奔雷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他虽然在黄泉身后一直没有说话,可也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他紧紧盯着左浮心的动作,看到那股血色被左浮心调动,内心忽然想到一种邪门功法。萧奔雷顾不得对自己这一刺志在必得的黄泉,一把将他拉回。 黄泉只觉身后大力袭来,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恰恰躲过了那股血色,黄泉不解地看向萧奔雷,却是听见‘哧’的一声,那股血色落地后溅在他的衣角上,衣服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洞。 黄泉倒吸一口冷气,这魔宗功法好生诡异,这些从无辜民众身上抽出的鲜血莫非都被用来做了此等邪门东西? 他怒斥道:“你还说天下冤枉了你魔宗,你用这种手法来成就自己,不是魔头是什么?” 左浮心冷笑一声道:“既然能杀人,能自保,又有什么不能用?” 黄泉知晓与这人再说不得道理,他紧紧地盯着左浮心,余光却是警惕看着那口黑暗中的大缸,对着身后的萧奔雷说道:“我们出去。” “想走?”左浮心当然不可能让黄泉离开这个屋子,他先前故意露出破绽,一步一步把黄泉引向这里,志要将黄泉诛杀于此,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他口中默念几声,像是一些古语,随后将手一挥,那股血色再现,赶在了萧奔雷和黄泉的脚步之前,竟是来到门前,织成了一片红幕,泛着红光,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黄泉何时见过这种诡异地功法,就算是在山上,老师和二师兄对魔宗的功法提也为提,他毕竟阅历尚浅,虽然聪慧,可哪里见过如此诡异地场面,不过还好,如果是一般人在此,岂不是直呼见了鬼? 那片红幕将屋内都照得通红一片,黄泉觉得像是身处地狱,他看着继续逼近地左浮心,左浮心身上通红,眼睛也有着血红之色,如同恶鬼一般。黄泉闭上眼睛,守住内心,驱赶走隐隐的恐惧,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些平静,他左脚一挑,挑出脚旁的凳子,砸向那片红幕,不过却是嗤啦一声,凳子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残渣散落在地上。 左浮心看着黄泉的动作,冷笑道:“省些力气吧,我集数百人之血了炼成的血煞魔功,岂是能说破去就破去的。” 黄泉皱眉,血煞魔功虽然他没听说过,可听名字已经知晓是一门极为邪恶的功法,更何况左浮心已经承认了,先前死者的血液,全部被他取来用作练功了。 黄泉怒道:“你竟是为了一己之利,杀了数百人?” 左浮心看了看红光下自己的双手,道:“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你,又有何不可?” 黄泉心中忽然觉得很是内疚自责,他悲痛道:“我娘没有做错,如果当日是我,我定不会只杀十人,而是要灭你满门!” 左浮心一脸嘲弄地看着他道:“将死之人,还是去与你娘去说吧。”说完,他陡然伸出双手,双管齐下,手臂一震,地上的灰尘也被震开而来,随之两道血箭如蛇般灵动袭来,只指黄泉和萧奔雷两人。 血蛇的速度很快,快得只是让黄泉看见一道红光闪过,下一刻就要钻向自己的胸口,黄泉却是不慌,他双手持刀,使出劈势,刀如猛虎扑向了那条血蛇,直直斩在了‘蛇头’上,随后血蛇被刀从中间劈开,分为两半,角度却是已经歪斜,擦着黄泉的两侧射到墙面上。 另一边,萧奔雷动作很快,快得让左浮心匪夷所思,他身子一动,只留下一道虚影,血蛇连他的衣衫都没有碰到。而萧奔雷却是突兀得出现在左浮心面前,绝情剑早已握在他的手中,此时以迅雷之势划向左浮心的脖颈。 左浮心大惊,可大惊之下却是应对自如,他看不见萧奔雷的绝情剑,却是知晓剑要划向哪里,他收回一只手,手掌血光大盛,拦在脖颈间,阻在了绝情剑的必经之路上。 萧奔雷冷哼一声,没有因为左浮心的动作而止住剑势,剑光耀眼,斩在了左浮心的手掌上。 绝情剑很快,力道自然就很大,这一斩萧奔雷势在必得,你已血肉之躯阻挡,那就连同你的手掌一同斩去。绝情剑斩在了左浮心的手掌上,斩破了他的肌肤,在接触到骨头时遇到阻拦,竟是有些斩不下去的势头。而绝情剑接触到左浮心的掌内鲜血,忽然低嗡一声,剑身颤抖,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恐怖的事情,随后剑光淡去,剑势已失。 萧奔雷眉头皱起,左浮心内心却也是震惊不已,血煞魔功的玄妙之处不仅在于炼化鲜血,更是可以利用鲜血来锻体,现在他魔功大成,刀剑很难再伤到自己,他看向萧奔雷,看着他年轻的面孔震惊问道:“剑意?!” 第二十二章 那只取命的左手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萧奔雷的回答,因为下一刻,黄泉已经持刀而来。 黄泉没有萧奔雷那么快的身法,可他的步子也不慢,在这狭窄的房间内显得尤其快。黄泉抓住了机会,趁着左浮心分心之刻,本来还在门口的他,忽然就来到左浮心身旁,刀携劈势而下,出其不意,又如泰山压顶,让左浮心心头一惊,头皮发麻,不得不往一旁闪去。 左浮心的一丝发缕被刀削断,散落在地上,他呼吸急促,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眼前的两位年轻人,可不想还是低估了。这两人,一个年纪轻轻剑中就带了剑意,黄泉更是刀势凌厉,精准,出手惊人,哪里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人,更像是浸淫武道多年的老者。 可他依然能够有信心杀死这两人,多年的仇恨已经在他心中悄然转化为信念,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感觉到,杀死黄泉已经成为了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左浮心现在很是兴奋,内心隐隐压制不住暴躁,如同一只被困多年的魔头,而今看到黄泉后便解了困,魔头脱困自然是要杀人的。 他怒吼一声,浓郁的血气再次爆发,气息令人心悸,让人生出绝望地念头。 黄泉和萧奔雷肩靠肩站在一起,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先发制人,他们一左一右,黄泉向左,萧奔雷向右,刀与剑同时往左浮心的身上刺去。 左浮心警惕地盯着刺向自己的一刀一剑,并没有再如先前那般不躲不闪,而是极快地矮下身子,刀剑堪堪从他肩头擦过,带起一丝布缕。而左浮心则是伸出双掌,怒喝一声,掌上带着血光,往黄泉和萧奔雷的小腹上拍去。 两人一个被常快活操练了五年,一个是昔日的杭州城第一杀手,他们在左浮心矮下身子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要干什么,身体提前做了反应,齐齐侧了身子,左浮心的双掌落了空。 左浮心似乎并没有什么失望,反而嘴角一勾,邪笑一声,忽然,黄泉和萧奔雷身后的那片红幕分出一道血色来,那道血色很细,如同一根针那般细,房内本来就阴暗,那红针又毫无声息,不去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到。 黄泉和萧奔雷两人至始至终都把注意力放在左浮心身上,此时看见他的表情,背后又忽然本能的汗毛立起,哪里还不知道被左浮心阴了一道。 黄泉暗骂一声卑鄙,刚刚侧了的身子不敢停下,又是一个侧步,红针刺入了他的衣服,将衣服腐蚀出一个小洞,却是擦着黄泉的肌肤而过,离其只有分毫,险之又险。 而萧奔雷则是反应极快地一个躲闪,红针连他的衣袍都没有碰到。 可左浮心又岂能在此时看戏?他盯紧黄泉,没有去管萧奔雷,身子一转已经出现在黄泉面前,左手由掌变爪,狠狠抓向黄泉的又肩,右手不知何时竖成掌剑,随后扎向黄泉的心窝,他表情狰狞,似要把黄泉的心脏给掏出来。 黄泉此时身子未立,萧奔雷速度再快,可也阻拦不住与黄泉只有咫尺的左浮心。黄泉心中一急,此时性命攸关,在卧牛山五年的成果显现出来,他忽然冷静下来,心中快速思考一番后,知道自己已经躲闪不及,只是伸出手臂,阻挡在左浮心掏向自己心窝的掌剑去路,力求能抵挡住致命伤害,至于抓向自己左肩的那只手,已经无力去挡。 左浮心注意到黄泉的动作,眼中稀奇地露出一丝赞赏,这样做无非是最正确的,可他随后冷笑一声,黄泉却是算错了一点,不管是他右手的掌剑,还是左手的爪,全部都是致命的,只要他能接触到黄泉体内的血,血煞魔功直接在黄泉体内发动,那黄泉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只是黄泉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他调动体内真气,一部分布在左肩上,一部分灌入阻拦的右手中,他右手泛出玉色,紧紧挡住左浮心的掌剑,冷冷盯着已经触碰到自己左肩的那只手。 左浮心刺向黄泉的右手被拦,可他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左手泛出血色,已经融破了黄泉的衣服,触碰到他的肌肤,稍一用力,五指便桶了进去。 左浮心心中一喜,他的手指已经感受到黄泉左肩内血液的温暖,他冷笑一声,左手血色更浓,浓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他的左手,只能看见一团红光。 这一切看似缓慢,其实只在一瞬,此时萧奔雷刚刚稳住身子,他见状不妙,这左浮心一身功法诡异无比,血煞魔功本来就依靠鲜血炼成,此时黄泉被他接触到了血液,那还得了?萧奔雷大喊一声小心,脚下来不及停歇,又是一动,慌忙赶来。 黄泉平静地看着左浮心手上的血光,可内心却是波澜不惊,聪慧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左浮心的目的。他在赌,赌自己丹田内的暖流,上次朱安怡一道飞刀刺向心脏,自己便是被体内未知暖流救了性命,如今他在赌那股暖流能够再次救他。 然而黄泉一皱眉,丹田处没有丝毫反应。黄泉心中一凉,肩膀的疼痛已经传来,左浮心左手的血光已经大作,如泉涌般的凉意随着疼痛袭来,浑身如置冰窖,背后的冷汗忽然停止流下,如同被那股凉意冻住。 萧奔雷的剑还在空中,他看着黄泉面如死灰,如同死人一般,毫无生气,只有眼睛还带着一些活人才有得光辉,心中不禁大急。他修的虽然是绝情剑意,可并不代表心中无情,黄泉对他有恩,当日若不是黄泉舍命留下朱安怡,他又如何能够亲手报仇? 萧奔雷大喝一声,剑气迸发,绝情剑未到,绝情剑意已至,左浮心只觉得身后一股冰凉的气息袭来,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要杀死黄泉,只要黄泉能够死去,自己与他一命换一命又何妨? 左浮心惨笑一声,脑海中回想起一个绝丽的女子,他想到她手中剑,仿佛看见了剑上滴下的血,那时师傅和大哥的血。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感受着黄泉体内的温暖,心中忽然有些满足,沈星辰,你杀我至亲,屠我师门,现在连你也想不到吧,你唯一的儿子,就要因为你而早早去死了!左浮心想到这里,凶厉地盯向黄泉面露死色的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