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海盗》 第一章:奇怪的邂逅 2012年杭州冬,距离过年还有两周,看着窗外的雪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继续趴在电脑上开始一天的工作。我是一个兼职的小说作家,每天都有习惯上网写一些东西,那时候的我正在准备一部小说,读者们的反应很热烈,我也乐于和他们进行交流,三个千人的读者群很快就加满了,因为人太多,所以私聊这种事一般我是不接受的。 那天上午我的状态不错,连续写了两个章节后准备休息一下,照例打开通讯工具想和读者们扯会儿东南西北,却发现有一个人在加我的好友。我是设置过的,只有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人才可以添加,难道是个熟人?看着头像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感觉应该是个美女,对于这种事情我向来都觉得自己很有直觉。 聊天的过程是很愉快的,对方很直接,问我有没有空说是想跟我讨教几个问题,地点在西溪湿地里面一家茶室,那个茶室我听说过,消费不菲,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消费的起的。为了显示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品位的,所以特地换了一身自以为还过得去的衣裳打了个车直奔西溪而去。 到了那家茶室的时候我隐约看见窗户边坐着一个身着淡绿色毛衣的女人,隔着满是雾气的玻璃依旧阻挡不住那玲珑的曲线,凭着直觉,我猜想应该就是她。在我大步跨进门的那一刻,果然她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道:“请问是夏先生嘛?” 我的想法没有错,果真是一个大美女,我暗自有些得以,和这样的女人聊天应该会是一个愉快的下午。 “是的,请问您是海盗皇后女士嘛?”我笑着说道:“这名字可真得有点古怪,您看上去应该叫作迪士尼公主更加合适。” “作家都是这么油嘴滑舌嘛?”她轻轻得转动着眼前的杯子,看着那娴熟的手法这应该是个精通茶道的女人,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过她那富有魅力的脸庞,她把杯子轻轻往前一推道:“我猜你经常熬夜肠胃一定不怎么好,这是一杯用龙井茶做的红茶,我的一个朋友去年才研制出来的,上市之前想请我鉴定一下。我加了一点黑糖和姜片,这么冷的天喝下去既暖了身子又能调理肠胃,尝尝看。” 我不懂茶,假装十分欣赏的品了一口后又说了一些恭维的话,无非是赞叹这茶在她的手中幻化出了何等的美味以及她多么周到的考虑。不过我还不至于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简单的几句闲聊之后便率先切入了主题道:“那么皇后女士,请问您是想跟我讨教什么问题?” “我觉得先生的写作手法很有意思,我这里有一个题材先生或许会感兴趣,我想让您抽空看看能不能把它也整理成书。” 原来是这样,老实说这样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似乎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经历变成一部小说,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拿着这本小说对自己的朋友和子女说道:“看吧,我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小说!”作家在当下这个社会并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微薄的薪水和常年的职业病让这个行当早就没有了过去那种浓厚的书生气,我们同样也追求商业,什么题材火热就选择什么题材,只要一部能够红也许这辈子就够了。这样的要求我见过太多了,但是美女的面子不能不给,你可以拒绝,但是不要那么直接。 “说说看?” “你知道王直嘛?”她问我道。 “王直?”我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这个名字的人物,他似乎听上去很普通嘛,难道是哪个最新窜出来的港台明星?又或者是哪个刚刚在纳斯达克敲钟的企业领袖?再或者是国内某所大学的著名教授?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不知道,请您赐教。” 对于聪明的女人你最好不要装作不懂装懂的样子,那样或许再两个回合之后你就会一败涂地并且让她给你贴上一个虚伪的标签,所以我选择了坦诚。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比如百慕大三角为何有那么的飞机失事?不知道并不代表着没有学问,相反的它还能提供一个更好的与美女进行交流的机会。 “他是一个海盗。”女人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又补充道:“在那个时代最叱咤风云的海盗,一个让朝廷和西洋人都为止震惊的传奇,一个一生的经历都是传奇的人。” 有点意思,我看着那个女人心想道,你是不是最近刚刚从哪个地方又买了一本地摊文学,上面应该是写着诸如《中国十大海盗王》之类的标语,里面的文字极尽夸张得把一个早就尘封在历史垃圾堆里的男人包装的如同天神下凡。 “您是打算让我来写关于这个王直的故事嘛?”我说道:“实话告诉您,这种历史人物的传记现在并不好卖,尤其还是这种捞偏门的,现在年轻的读者就喜欢看一些什么都市言情的,后宫争斗的,盗墓探险的,如果说这个王直是化身为索马里海盗在印度洋上跟人干仗恐怕也可以弄出点故事来作为卖点,您这个一古人确实是难了一点。” 看她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当然了,皇后小姐,我大可以跟您大言不惭的表示这事儿我有兴趣,然后换取跟您下一次的约会,毕竟和您这样有气质的美女在一块儿是一件让人觉得愉悦的事情。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一次谎言需要用无数次谎言来圆,那样的话是我对您的一种不尊重。” 她笑了,“咯咯咯”得一阵轻笑,抿着嘴,我不知道她这是在嘲笑还是被我逗乐了,我有些手足无措,店里的营业员看着这大厅里唯一的两个客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这儿,这让我顿时觉得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这笑声没有持续太久,她终于是止住了然后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道:“您讲话很有意思,起码比你的文章要有意思,夏先生,我想我的故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因为它比您说过的那几个题材都要更加的惊心动魄和曲折蜿蜒,您的《最后一个道士》读起来有些让人觉得惊恐,也布置了很多的悬念,但是我的故事要比它更加的真实和离谱,好了认识一下,我叫王嘉卉,嘉兴的嘉,花卉的卉。” “好名字!”我赞赏道:“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您的祖上一定是个文人,才会取这诗经中的名字,这句话应当是出自《谷风之什?四月》”在这种时候我是决计不会忘记卖弄一下自己的文学水准的,这本来她来找我就是因为我的文章,我何故不借着这个机会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呢? “答对了一半,”王嘉卉笑道:“我的外曾祖父的确是个文人,我的父亲本来也有机会成为一个文人,可惜的是他因为那个时代的关系错过了。对了,您是杭州人嘛?”她问我道。 我摇摇头道:“我只能算是个新杭州人,不过老家离这儿不远,一个小时的车程,浙北的安吉,著名的竹海,有兴趣王小姐可以去欣赏一下那里的美景。” 她不停的点点头,带着一种精灵调皮般的笑容说道:“这么说来,您是客我是主,本来还想着这顿茶让您付钱的,现在看来还得我自己掏腰包了。” “什么意思?”我笑着说道:“我可从没有跟女士聚会还让女士买单的习惯。” “因为我的祖上是正儿八经的杭州人,老杭州,住在巷子里头的那种,知道孩儿巷嘛?”她问我。 原谅我的无知,我自认为在杭州已经生活了十年,但凡是杭州女孩只要一开口讲普通话我都能听得出来她是杭州人,但是这个女孩我真没想到她会是一个老杭州,在我的脑海里她似乎应该更加适合来自于北京,那种地道的普通话并不是南方人所擅长的。 “知道,那可是好地方,房价得三万吧?”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些后悔,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抛出这种话题呢,简直是煞风景,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开口闭口谈钱的男人是相当没有风度的。只不过这杭州该死的高房价的确是快要把我给逼疯了,这几天正在寻觅着合适的楼盘,每天都能接到置业顾问的来电,有些习惯了。 “不知道,”她笑笑道:“我这次回来住不了几天的,马上就要走了,以后我们还是在网上联系吧。” “走?你去哪?” “美国,”她说道:“其实我现在是一个美国人,我的父亲是杭州人,一个老杭州,他告诉我我们的老家在那个叫作孩儿巷的地方,前几天我让出租车司机带我去了,我拍了一些照片准备带回去给他看看。还有,我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因为我觉得它一定是一本无可比拟的小说,有着大众想要看的一切,它有血有泪,有罪恶有正义,有历史有未知,还有诸多的金钱和动人的爱情,更加的重要的是它非常真实,因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的父亲。” 第二章:她让我写一本书 “您的父亲?”我脑子里立刻冒充一副画面,将来我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块儿去美国见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男人…… “是的,他叫王陵,很多人叫他四哥,也有人叫他是亡灵。”说罢她又在纸上写下了‘亡灵’两个字,然后笑了笑,我也跟着笑了,仅仅是为了那个名字,哪里有人给自己取名取个陵墓的,还是个王陵。 “希望有机会再见。”她开始起身整理起自己的衣服,然后拿着包对我伸出了芊芊玉手,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一把握住,这种友好的握手似乎更加应该是我主动的,看来今天我的确失态了。 看着她离开茶室的背影,我又追了出去,她正准备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还有事儿嘛?”她停在那里问我道。 “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见?”我问道。 “我不想让这个故事贸然的就出现在您的笔下,它是一部真实的有灵魂的作品,恕我冒昧,您现在的状态还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程度。不过夏先生,我可以等待,等待我觉得合适的时候,也是您有兴趣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再见吧。”看着那辆远去的黑色轿车,我的心里忽然一阵低落,就好像是一件心爱的物品即将到手了又被人给抢走了,回到茶室闻着茶香,我有些失落,便喊道:“服务员,买单!” “对不起,刚才那位小姐早在来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 我认为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各种不同的风景,而最美的事情就是在追逐风景的过程中会发生诸多原本不在你计划内的事儿,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按部就班的人,我喜欢跳跃,喜欢冒险。可是我又不具备冒险的时间和能力,于是我就把它们变成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正是出于此,在2012年以后,我的小说开始陆续出版了,并且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随着这件事的持续,我似乎发现写作本身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儿,当你去用心赋予一个角色生命的时候,那个角色就会代替你去做一切你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这四年里我活的无比的充实,也结识了更多的朋友,关于2012年的那件事我都有些开始忘记了,那个叫作王嘉卉的美丽女人,自从她上了那辆黑色轿车后,她的qq头像就再也没有变成彩色过。中间的一段时间,我曾经试图去联系过她,可所有发出去的信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我想或许是她对我有些失望吧。不过这样的一个小小挫败是决计不至于能够让我一蹶不振的,我想她不过就是一个路过的风景罢了,而且是那种做了短暂停留后就忘记了的风景。以至于在2015年的那一天,我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她的声音,当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时,我甚至忘记了她的相貌和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2015年,依旧是春节前的两周,依旧还是下雪,地点也还是在西溪那间茶室。只不过这一次我精神抖擞的换了一副装扮,无框的进口眼镜,一身裁剪得体的意大利西装,还有那擦拭的一尘不染得进口牛皮鞋,这是我的家伙事儿,用来去应付那些资本大鳄们,彼时的我正在和朋友合作一家it公司,这些年挣的钱全都搭进去了,我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接盘侠,每天忙于去见那些时常在媒体报道中出现的风投经理们。 “你不适合干那个。”没有几句话之后她便直接开口对我说道:“你是一个天生的作家,为什么要去干it呢,那会浪费你的才华,你也不会得到快乐的。听我一句劝,放弃那些所谓的没有的股份,回到你应该回到的位置,你需要的只是一台电脑一杯茶和一间绝对安静的办公室,仅此而已。” “杭州是一个电子商务之都,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一个it梦。”我还想在为自己辩解,我指着窗外道:“这外面的那条马路上遍布着it公司,其中也包括马老师的阿里巴巴……” “不,你不合适,你的创造力有更大的发挥余地,相信我,你是一个作家,一个骨子里就是文人的人。我来不是想听你跟我说你的创业史,只是这两年在你的文章里我已经逐渐读到了你的成长,你的天赋不需要被怀疑,你要的仅仅只是一点点的阅历罢了,现在我认为这份阅历已经够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故事了。” “你还是那么的自信。”我笑道:“你为什么会认定我一定会帮你写那个故事呢?” “因为没有人会拒绝它,包括你。”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面看着鼓鼓囊囊得有些东西,她推到我的跟前道:“打开看看。” 我解开那个文件袋,里面居然是一本书,确切的说应该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因为它的外面还有一层塑料的封口袋,透过那层塑料膜我看到这本书的表面已经很陈旧了,它有着酒红色的皮革作为封面,上面不少地方已经开裂。我正准备拉开塑料的封口时,那个女人却说道:“不要轻易去打开它,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儿?”我问道。 “辞掉你现在的工作,我会给你找一个地方安心的告诉你那个故事,至于你的生活起居我会安排人给你照顾。” 我心想难道这是要被包养的节奏了?我马上就闪过了那个邪念,然后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暗道你这小子都什么时候怎么还没个正形,那个it公司这个月的薪水已经开不出了,私下里负责开发的架构师已经告诉我他在外面找好了下家,而出纳则在上个星期就已经不再来上班了。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打着创始人的口号用身上这包装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罢了,的确那个公司肯定是要黄了的,只不过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说道:“如果你的故事不成功,我很有可能会饿死,你知道自古没有君子不养艺人,现在这作家靠得都是赚点辛苦费,盗版又满天飞,没有人看的话我可就真得要去跳楼了。” “我保证你饿不死,”她笑道:“如果你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笔生活费,足以支撑你这一年的生活,当然了,这笔费用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不用算利息。如果你成功了,你还给我就作罢了,如果不成功,我会双倍再补偿你。”说罢,她快速的在一本小册子上用钢笔刷刷的写下了一行数字递到了我了跟前,我瞄了一下,那后面的一串“0”的确是够了,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可以拒绝的呢?反正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把支票重新推了过去道:“我夏某人自认为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我想你的故事一定会让所有人为止疯狂,成功是必然的,所以我不需要它!”都这个时候了,我那该死的要面子心态居然成功的击败了我的手指,我居然做了把支票退回去的这种蠢事,夏忆啊夏忆,你难道不知道你兜里仅仅只剩下一个回去的打车钱了嘛…… “那你回去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等我的电话吧。” 一周之后,我通过某个沙龙聚会终于是找到了接盘侠,只不过那个哥们给我打了一狠折,折到我只能拿回所投部分的百分之十,这几乎就是打劫但我别无选择。到现在我依旧认为那个项目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只是和无数怀揣it梦想的人一样,除了百分之百的努力之外,你还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运气! 春节刚过完,转眼又到了2016年,我在老家待了没几天就出来了,听着大家都在议论着车子房子票子我就头痛,还不如回到杭州小窝里没日没夜的玩游戏呢。初八那天,王嘉卉又给我打了电话,是个越洋长途,她说明晚会来杭州找我,又给了我一个地址。我知道这个女人的确是下了血本了,如果用价格来衡量杭州的地段,她给我租的那个地方每平米售价已经超过了十万,并且还属于一房难求,就在景区里头,西湖边的半山腰上,绝对的闹中取静。 “满意嘛?”她拿着刚泡好的龙井茶看着窗外的西湖问我道:“这个环境适合你创作。” “完美,”我笑着说道:“但是它不适合我,就像那一身昂贵的阿玛尼,我现在已经把它永远的锁进了衣柜里。因为这里太虚了,我要的是真实,就像你一直告诉我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样,所以你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去我家里跟我讲讲故事,你放心我绝对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和隐私,我习惯在我那间小小的书房里进行创作,离开那儿我在哪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她转身就去收拾起刚刚放下来的行礼,看着那个背影我第一次觉得我似乎真的是应该和她好好聊聊,或许我们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 晚饭,是我亲手做的,王嘉卉说不亚于美国唐人街的厨艺,我为她专门收拾了一间空屋子,我告诉她或许她得在这里呆上几天,还有我在创作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不可以打扰。我给了她车钥匙,房门钥匙,一切都看上去像个合租者一般,也正是在那一天晚上我终于见到那层塑料膜之下的那本古书的真面目,确切的说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来自明朝年间的《航海日志》…… 第三章:棺材铺子里的开始 在江南杭州,有一条小巷子,名唤孩儿巷。宋代称这里为保和坊砖街巷,巷内多泥孩儿铺,七夕卖“摩目侯罗”,披以彩服,饰以金珠,斗巧争奇,解放前后,此种“摩目侯罗”市井还有兜卖。 到了元代的时候这里就被称为孩儿巷了,清袭称,一直到解放后这里还叫做孩儿巷。宋代有个陆游,他的故居就在孩儿巷和山子巷间巷西原建有经略华夷坊,俚称西牌楼。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曾写下了名闻遐迩的不朽诗篇:“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现在的孩儿巷98号,设有陆游纪念馆。 这个故事就是在孩儿巷里一间老铺子开始的。 解放前的杭州已经是个富庶之地,在这98号附近有一户姓王的人家,守着一家小铺子,祖上说是做香火生意的,说白了,就是做点纸钱元宝,花圈棺材。因为是个老铺子,又都是手艺活儿,清朝的时候就有些名气了,周遭方圆的百姓都晓得,喜酒最高档的要去楼外楼买东坡肉,而白喜事则要讲究去“王记香火”买上他们家的香烛纸钱。换到现在来说,“王记”就是一个品牌,老字号,做了几代人的营生,那生意是相当的火爆。 “王记”到了解放后总计还是只有两代人,王老爷子已经年近八旬,膝下有一独子名叫王修,生得那是一副好相貌,当是巷子里头姑娘们争先恐后想要嫁的人。这王修经人介绍,后来娶了一门亲,女人是从绍兴嫁过来的,听说祖上出过一位师爷,跟着老爷一路从江南做官去了京城,也曾经是显赫一时。这女人当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生的也是落落大方,好一个娇媚的美娘子,惹得旁人好生羡煞这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老天爷似乎有些不公,这王修夫妇的头三胎都没能养成,第一胎半岁就夭折了,第二胎是个女儿,六岁那年跌进了附近的运河里,捞上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害得王修夫妇差点没哭瞎了眼睛。这中间那阵子就停了一年,好不容易又熬出了个老三,是个带把的,生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恰逢赶上那一年新中国成立,就取名叫做建国。这王建国王老三出生后没多久就又没了,生了一场病,连医生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经历了三番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王老爷子那是再也坐不住了。 这老王家干得是跟死人挂钩的营生,也就会认识一些“江湖”上的人物,这些人物看风水,算八字,读命理,那是玄乎的要紧,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叫个天花乱坠。在浙西北有这么一位道士,据说祖师爷是从茅山上下来的,已经六十来岁的年纪,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年轻时候常跟王老爷子这里来买香烛,算是熟客。后来三十多岁不知道为什么就洗手不干了。有人说他是泄露了太多天机遭至天罚,所以手脚生疮,常年的疯疯癫癫,满身臭味,大冬天的也只穿一件单衣冻得脚趾头都跟胡萝卜似得,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 这道士名叫马肃风,这王老爷子思来想去打算去请这位道士给算算,他也知道别人已经金盆洗手怕是难请,王修过去肯定是吃闭门羹,就请了几个人备了厚礼用一独轮车推着自己一路向西。经过几番打听,这个道士还真就找到了,两位故交在古稀的时候再相遇那是有着说不完的感叹,酒过三巡,王老爷子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静静得等着那位道士的回复。 不想那道士却说他自己早就算到今天王老爷子会来,这也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只有一个请求,将来自己归天的时候想要用上王老爷子的那口楠木棺材。这王记有两口棺材是镇店之宝,一口是黄花梨的,而另外一口则是楠木的,那个道士要的是楠木,这让王老爷子纠结万分。不过那道士也说了,自己要这口棺材全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死后难免要受到天谴,想让自己留个全尸罢了,日后待他归天,会有一个姓“查”的徒弟来取那口棺材。王老爷子心想,若这王家真的是绝后了,就算是留着那么好的棺材自己用,到头来清明时节两个上坟的人都没有,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就答应了。 这个道士这才告诉王老爷子,王修之所以无后是因为需要垫命,按照马肃风道士的讲法,王修命中会有一子,是个不凡之人,这不凡的人多半是有着不凡的命运的,这种人往往会受到上苍的妒忌,会让他受尽磨难才可以成大道。但是前提是,王老爷子需要做一件事,他们祖上卖得都是死人玩意,这么些年来,那王记老宅里头住着很多“陌生人”,这些“陌生人”多半都是一些死后无人祭奠之辈,缺少香油,只能到他店里蹭吃蹭喝,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王记店铺阴煞之气太重,两者相结合所以婴孩才会夭折。 于是马肃风答应会去王记做一次法师,驱逐掉那些百年怨念,然后还要王修妻子在怀孕后搬离老宅,换到别得地方去,一直等到那孩子十岁才可以接回来。古人们相信,人是有天眼的,到了一定的岁数这天眼就会合起来,所以民间小孩子才容易看见“陌生人”,并且时常的哭闹。他的意思是等到王修再有子嗣的时,一定要等到他长大成人,避免受到祖宅阴气的影响。并且他还特意嘱咐了,这孩子乳名最好换做“四哥”,只有这样,才意味着老王家在他之后或许还能再续上几个香火,有哥就代表着有弟弟或者妹妹。 过了不多久,这个道士就去了王记香火做了一场法事,而王修的妻子也在一个月后果真受孕。王老爷子喜出望外,特意买了酒肉去感谢那位道士却不想怎样都找不到那个人,只能是带着些许遗憾的离开了。再又过了很多年,等到一个姓“查”的道士的就来王记买棺材时却发现此处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不过王记的后人依旧是参照两位老人之前的约定,将那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一直藏在个秘密的地方,它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能被保留下来! 怀孕之后按照那个道士的吩咐把他妻子送去了娘家。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王修的妻子果然是又生了个带把的,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负责接生的医生却纳闷了,怎么才出生的孩子嘴巴里面竟然长了两颗牙齿! 那时已经是无产阶级人民当家做主了,不兴什么封建迷信,可是产科医生却非常有经验,从事这一行大半辈子了还从未碰见过这种奇怪的事情。不过一番检查下来,那孩子倒是十分的健康,吃起奶来哗啦啦的就是一通猛灌,除了刚出生干嚎了两嗓子之外就压根再也没哭过,还没睁开眼睛就成天咧着嘴在那笑。 这王修的老妈却是个彻彻底底的迷信头子,因为干的就是这一行,听说媳妇儿生的孩子竟然出生就长了牙齿,她就去找了神婆问。解放前甚至在往前上千年,在咱们中国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出生的小孩如果是带牙齿的,那多半是什么僵尸之类的投胎,而在同时期的欧洲也流行这么个说法,这样的孩子会被视为是“吸血鬼”,通常会由教会的人来处理,一般都是投入火海了事…… 总之,老婆子认为这是一个不祥之物,憋着劲的想要把孩子偷过来送走。后来在王修夫妇的阻止下,这个孩子勉强才被保住,其中发生的一些细节也就不再一一描述了,总之这孩子从出生之前就不容易,怀的那十个月里更是不容易,怀过三胎的王修媳妇儿从未有过那样大的反应,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吐了就继续接着吃,吃完再吐,可把人给折腾的够呛。 孩子出生后,王老爷子坚信他的孙子是个不凡之人,那道士说得还能有假?于是就做主给这个男孩取了一个非常符合他家产业的名字:王昊。老爷子说,这个字放在过去那就是帝王家才能用的,后来王修查了点资料说:“爹啊,这个名字咱真的取不起,昊天是啥人物?那是咱华夏文明的上帝啊。”王修说得没错,这昊天就是咱中国神话里最至高的神天帝的名字,早在饶舜禹的时期就已经这么称呼了,在殷商甲骨文中,昊天上帝称帝,或称上帝,他是自然和下国的主宰。 那会儿但凡是孩子不好养的,都流行取个贱名,什么狗子,狗剩,要饭佬等等,这王修本来就担心这老四会跟以前的孩子是同命,坚决反对老爷子给弄这样霸气的名字,最后两人互相争吵不休,隔了半年这名字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后来要登记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就让那孩子自己做主,想了个办法,让那小孩自己去抓阄,就是用方块纸上写着不同的字让他抓,抓到哪个就是哪个。 谁知道这孩子一放到地上径直得就就扑向那店铺里的一个小纸人,那种扎着烧给死人用的童男童女,抱着那玩意笑呵呵的,一伸手一拽,扯下来一块挂在那童男身上的小纸片,这纸上有个字,是个陵墓的“陵”字,本是用来挂在上面打打广告的,却被那小娃娃抓在手里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这王老爷子一看,得,这孩子八成是跟这行当有缘了,老王家做了几辈子的死人生意,世世代代都是要跟着玩意打交道的,一拍脑袋道:“王记在创立的时候曾经就有一个梦想,将来有一天我们家的棺材可以给皇帝用,既然这样,索性就给他取名叫王陵吧,咱家干的就是这一行,王陵王陵就是皇帝的坟,这里头埋得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只要他有那个命,便是取之不绝用之不尽,王修你看怎么样?” 这王修也不想再争辩了,要说天意也是这孩子自己选的,不过这名字听上去着实是有些古怪,后来时间久了,小陵子小陵子叫着倒也开始慢慢顺口了…… 第四章:家道突变 王陵自打出生就被换作乳名“四哥”,后来他还真就有了个妹妹,不过这个妹妹却因为王老爷子夫妇俩实在不忍膝下无孙可抱就给强行留在了身边,只不过她的命运就不像她四哥那样的好了。 王陵的童年是在绍兴长大的,他的外祖父母都是文人,太祖父辈就是当地有名的私塾先生,家教极其严格。内堂里挂着的满是身着清代官服的祖宗们,家中摆设无一不是考究之极,祖父终日不离手那只茶壶听闻是当年大清一位皇帝御赐下来的,底下还刻着名讳。王陵的母亲姓胡,古月胡,住在距离当年狂草书圣王羲之留下《兰亭序》不远的兰亭边上,从胡家去到兰亭只需要步行十来分钟,家中又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满满的到处都架着泛黄的线装书。 他的外祖父年轻的时候追随过革命,后来因为家庭的事情又回到了绍兴,民国时期当过当地的教育部门长官。后来因为不认同蒋介石的政治理念又辞官回了老宅,潜心书法和著作,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到了解放后,这胡家也就跟着有些落寞了,原因无非是曾祖父曾经干过的差事和他们家那看起来十分惹眼的老宅,这间有些“奢华”的宅子被曾祖父捐给了政府,自己只留下了几间偏僻的小屋以够自己居住,又把祖上攒下的家产也都一并捐了出去,走的时候就只带走了那些书和那把茶壶。 这王陵打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虽然胡家清贫,却有着相当严格的家教之风。从他开始学说话起,那就学得是《三字经》,稍稍有些记忆力的时候,就开始背诵《四书五经》,每天跟着外祖父除了做功课之外,还要写上一个时辰的毛笔字,也绝不允许他在完成功课之前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谓的出格,顶了天就是到街上找小伙伴们一块儿疯几下,可这样在别的孩子眼里属于童真的记忆他也无法享受,可以说,在十岁之前,王陵的世界是简单而又枯燥的。 在他五岁那年,王老爷子就过世了,后一年,老夫人也跟着去了。那个时候还不允许有私人作坊,于是王记香火一度也就歇火了。后来因为确实百姓都有需求,当地政府就把王记的盘子给重新树立了起来,王修夫妇从一个“资本家”又成了工人,因为的确王记的配方是需要王氏的后人亲自来调配的。当时叫作重新做人,那间原本在孩儿巷的老宅也被一分四五,成了公房,王修夫妇分得其中的两间,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过下去也不失为是一种幸福,至少现在王修夫妇儿女双全,又重新端上了社会主义工人阶级的饭碗,还有着当时多数人都羡慕不已的省城城市户口。 王陵在绍兴一直住到了十二岁,在那里他除了读书认字之外还学会了一门本事:游泳。 绍兴也是一个河道密布的地方,其当地最大的一个特色饰品之一就是乌毡帽,明张岱《夜航船》载:“秦汉始效羌人制为毡帽。”也就是说,自秦汉时期起,这里行船的人就已经开始戴着这种帽子了。王陵有个舅舅,比他大了不到十岁,每逢夏天酷暑的时候他就会跟着舅舅一块儿下河,这种时候胡老爷子是不会反对的,他懂得读书要劳逸结合,而王陵在那会儿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水性,尤其是潜水,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一分钟算是很厉害了,可王陵在十岁左右竟然可以做到三分钟不出水,那河里的鲤子又滑又黏,力气还极大,王陵就凭空手便可以逮上来,所以在他的童年,下河大约是最开心的记忆了。 转眼就到了1968年初夏,那一年胡老爷子过世了,王陵也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因为从小接受了教育,所以在学习这一块儿王陵算是不错的,可彼时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王陵空有好成绩却没有书读,学校里整日忙活着贴大字报,上街游行,搞批斗,老师们被打倒,红卫兵们手拿红宝书开始走向街头,那些曾经的老师成了他们批斗的对象,任何和封资修成分有半点挂钩的都会让这些红小鬼们兴奋得彻夜难眠。 王家现在已经彻底是工人阶级了,按说这样的成分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却偏偏有人提出了王家家里有一口黄花梨的老棺材,说这是典型的封建主义思想。你社会主义的人怎么可以留着封建社会的棺材呢?分明就是还想念着小辫子的时代! 那一天王陵刚从街头运动上回来就发现自己家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圈外面的人,王修夫妇被五花大绑,脑袋低得都要垂到胸部了。红卫兵们挥舞着手里的红旗,在一声呐喊过后蜂拥进入王家老宅,那口棺材是王记香火的象征,也是王家的家传之宝,王老爷子过世的时候也没舍得用。在被改为国营之前,那口棺材就被王修给藏了起来,给拆卸成几块板子用牛皮纸包着架在了茅厕的房顶上。 这样简陋的隐藏显然是逃不过那些红卫兵们的眼睛,那些板子被全部包了出来当街堆放着,面对着“赃物”,王修夫妇矢口否认,可红卫兵们叫来了木匠。那个癞痢头的木匠抄起锤子不费吹之力就把棺材给复原了,那光亮的油漆丝毫看不出年代,淡淡的香味让人只觉得这根本就是一间艺术品。瘌痢头向着众人冒出吐沫星子介绍着自己的杰作,他断定,这口棺材的年代是在明朝,也只有在明朝才会有如此大体积的黄花梨。 王修夫妇面如死灰,他们在人群里瞟见了那个身着军绿色衣衫的儿子,使劲的朝他摇着头。王陵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八岁的妹妹王楠,这是王修老来得女,宝贝的很,那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抓自己的父母,只是哭花着眼睛张嘴要去咬那些抓捕自己父母的“坏人”。 那人是孩儿巷里头有名的造反派的儿子,比王陵要大两岁,满脸的痘痘疙瘩,他气急败坏的抓起王楠叫嚣道:“把这个封建主义的接班人也一起带走!” “孩子你们也要抓?”“不能抓孩子!”围观的人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对于王修夫妇他们无能为力,但是他们同样也不答应造反派就这样抓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家里被人欺负了,自己又被拿凶恶的疙瘩脸拽在手中,瞅准机会狠狠对着他的手腕就咬了下去,鲜血瞬间没出。疙瘩脸横行已经有好些年,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而且还是被一个小女孩子,火冒三丈的他一个巴掌扬了下去,可怜的小王楠瘦弱的身躯像是倒飞的风筝重重摔了出去好远。 这时的王陵终于是坐不住了,他推开人群迎面就站了出去对那疙瘩脸挥出了自己的拳头,这一拳狠狠得砸在那个砸碎的眼睛上,顿时疙瘩脸就捂脸倒地,王陵哪里解恨,抄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块石头就上去照着疙瘩脸砸,那家伙痛得跟杀猪似得嚎叫着:“救命啊!杀人啦!” 王修夫妇看着自己的儿子疯狂的报复着,他们这样已经经历过磨难的人明白王陵的后果是什么,于是两人都开始喊叫着想要阻止自己的儿子。可是王陵此时已经红了眼,哪里肯就此罢手,打得那疙瘩脸已经是满头是血,这会儿那些余下的红卫兵们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再接着挥舞的拳头就像是雨点一般落到了王陵的身上…… 王陵被抓了,疙瘩脸的父亲是街道革委会的副主任,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在医院里,疙瘩脸的头上缠满了浸染鲜血的绷带,一只眼珠子到这会儿还睁不开,嘟囔着肿胀的嘴巴他跟自己的父亲哭喊道:“爸,你要替我报仇!替我整死姓王的那个王八蛋!” 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是不会明白一个革委会副主任在当时是多么大的“官”,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手里掌握着太多的人的政治生涯,甚至是生死。一身中山装的他抚了抚自己的金丝眼镜俯下身去在儿子身边低语了几句之后便阴着脸离开了,留在病床的那个杂种竟然咧着嘴露出了一抹极其猥琐的笑容:“王陵,你就等着死吧!” 王修夫妇先是被要求写材料,认罪,那盏一百支光的白炽灯就悬挂在两人的眼皮子跟前,照的人根本合不上眼也闭不上眼,他们有的是手段折磨你。而一墙之隔的王陵在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同样要面对这样的审问,并且是那个副主任亲自审问。王陵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错,但那没用,在那间小屋里他迎来了非人的折磨,用电棍袭击他的腋肢窝,那样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但却能叫你生不如死。 听到隔壁儿子的惨叫,王修夫妇决定揽下所有的罪责,他们俩能想到的都加上去了,就连自己曾经在食堂里多打了一块肉也被描绘成为了贪婪的象征。最后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王修夫妇提出要赔偿,那个副主任抚了抚金丝眼镜满意的离开了,而王陵再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丢在了外面的大街上。当晚,副主任再次进入了已经满目苍夷的王家,有人看见他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木箱子,不大,只有王陵知道那个箱子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王家辛苦了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金锭子!王修把他藏在粪池里,用麻绳吊在蹲坑边上,里面用得是帆布油纸包裹得,如今它已经不再属于王家了,而这换来的仅仅是王陵姐弟两人的自由。 第五章:初次相遇 1968年年底王陵和王楠两人相依为命,王修夫妇依旧还是被下放劳改了,听人说是被发配去了大西北开荒,王陵不得不在这个年纪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在那个一切以成分论的时代,王陵干过的各种苦差事可谓是数不胜数,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彻底的中下贫农,以及和父母划清界限,他的活儿从给社区拉大粪开始。那时候的王陵每天拉着双轮车,上面搁着两个大木桶,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需要把公厕里摆放着的马桶全部收集起来,然后再推车把这些难得的“营养物资”送到二十里地以外的农场。这种活儿难免会受到别人的奚落,可你只要一张嘴还口,那边马上就是各种“***口号”如同雨点一般砸下来,从那时起王陵就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洗清今日所承受的种种侮辱。 1966年,在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下高考停止,到1968年为止许多中学毕业生既无法进入大学,又无法被安排工作,此外66至68年文化大革命的动乱使得中共领导机构意识到他们需要寻找一个办法将这批年轻人安置下来,以免情况失去控制。1968年12月22日毛泽东授意《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文章,其中引用了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至此一场轰轰烈烈影响了一代人的下放知识青年运动开始了! 1969年2月,春节刚刚过去三天,因为出生不好,王家基本已经断绝了和亲戚之间的往来,王陵一早照例出车,等到晌午回来的时候,街道主任已经拿着一张红头文件坐在了他家门口。俗话说正月里来者便是客,王陵急忙擦了擦自己的手想要过去给他开门,一边说道:“方主任,新年好,您快屋里请,我给您沏杯茶……” 略带鄙夷的方主任看着满身臭味大汗淋漓的王陵,连忙先挥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就站在这里说吧,上头有文件规定知识青年必须要到农村去接受中下贫农的再教育。你不是读了中学嘛,关于你父母的成分问题组织上也考虑了,所以组织上决定送你去农村接受再教育,你到了那边可要好好做人,时刻牢记党和人民的教诲,马上收拾收拾吧,今天下午街道会统一给你们安排。” 一听这话,王陵急了,这叫什么事儿?他连忙说道:“不是方主任,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我妹妹她可就没人管了,我们家的情况您是了解的。” “放心,这个我们已经考虑过了,你的妹妹暂且送给你绍兴的舅舅抚养,组织上已经出面协调过了,等下会有人来带她走,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你难道还想逃避不成?” 这席话犹如一道大山压了下来,容不得你有半点辩解,王陵捏着毛巾的手几乎都要掐出血来了,可面对那个中山装金丝眼镜的方主任,他却无奈的像是一片落在湖中的叶子,只有任凭他人摆布的命运。默默的接过方主任手中的通知,草草的瞄了几眼后他转身抱下那个还坐在车上的妹妹轻声道:“楠楠,哥哥要去找爸妈了,你一定要听舅舅的话,等不久的将来,哥哥一定会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楠楠回家,你要乖……” 小女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想也不能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撕心裂肺的痛苦丝毫不能阻挡妇联主任从哥哥的手中把自己接走,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卷起阵阵灰尘带着王陵最后关于妹妹的记忆,那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和不停拍打着窗户的绝望神情…… 锁好门,其实那个已经家徒四壁的屋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王陵担心的,几件旧衣裳,这还都是在绍兴的时候置办的,没有什么家当,也没有什么金银,他洗了个澡,想要洗去这一年身上所有的尘埃去迎接美好的未来。 知青也是分等级的,家里是高干的,是农民的,是工人的,又或者是他这样黑五类的后代。在那个年代,成分不好,连大声说话的底气都没有,王陵没有问自己将要被送去哪里,从方主任口中他只得知了一个大概:南方! 自古中国以长江分南北,王陵以为自己就是南方人了,他从未想过再南的天空该是怎样的。绿皮的火车顺着铁轨发出“呜呜”得汽笛声,车窗边满是前来送行的人们,王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杭州,他想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再回来,等到那时候一家人总该是团聚了吧。 “哎,这位同志帮个忙。”王陵扭头一看,是一个跟自己相仿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中山装,头上戴着一顶没有五角星的军帽,裂开的纽扣里头是蓝白条纹的海魂衫。这人长得颇有些秀气,白白净净的,脸上的笑也让人觉得舒服,给人第一眼的感觉,这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少爷。他手里有一杆皮箱,暗红色,泛着皮革的味道,王陵起身帮他把箱子给架了上去。 “你好,我叫李牧白,是李白,杜牧,白居易的混合体,朋友们都叫我诗人。”看着那双伸出来的手,王陵一瞬间愣住了,这都有一年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对自己伸出这善意的手。 “你好,我叫王陵。”“哪个陵” 王陵用手指在桌上写道:“陵墓的陵,就是皇帝的坟。” “哎呀。”李牧白笑道:“好名字啊,王陵啊,我觉得吧,王陵这个名字远远没有亡灵霸气,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叫你王陵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一定是一个飘然而至的神秘家伙,哈哈,开个玩笑。” 王陵自然是不会生气,眼前这人看着的确是一身的书生气,带着厚厚的眼镜,上面的圈儿多的看得他头痛,这不诗人的名号还真不是白叫的,他立马就以王字开头念了一篇诗:“我记得西晋的大诗人陆机有首诗是:王陵年少不敢射……这个后半句是”他似乎有些忘了,有些不好啥意思的挠挠脑袋,这时旁边有人接道:“空来林下看行迹!” 王陵与那李牧白都是一扭头,过道旁一个身着花格子布料,扎着马尾辫的女子正在往上递着一个箱子,尽管是看不到她全部的的容貌,却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嫣红透白的煞是好看。这时他俩才注意到女孩的打扮,上身穿着一件素白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下身是黑色涤纶的直筒裤,脚上则是一双在那时还比较罕见的黑色低跟皮鞋。 王陵立刻起身帮那女子托了一把箱子,两人的双手猝不及防竟然是在空中触碰了一下又都如闪电一般的抽了回来,可怜那箱子在火车行李架上微微晃动了一下后忽然一个下坠,正在一脸色眯眯的欣赏着女子玲珑身段的诗人李牧白全然没有注意从天而降的这个不明物体,等到他鼻子一酸,眼睛一蒙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见是自己的箱子掉下来砸了人,那女子慌乱的连忙上去帮忙挪开,只见李牧白的鼻孔处已经是多出了两道血红。大概是都没料到会这么严重,那女子也慌了神道:“没事吧,我……我给你擦擦。”说罢她便从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绸缎方巾,刚拿出来又有些犹豫,但看着李牧白那满脸的血她又还是递了过去一把按在了他的鼻梁上。 这样的开场似乎有些尴尬,不过李牧白倒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捂着鼻子嘴里竟然还嘀咕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是美哉美哉啊……” 这一席话,直接让王陵对眼前的这个诗人进行了第二次定义,这厮绝对是个斯文败类! 听了李牧白所言,那女子的脸便是更红了,她再三确认了李牧白没有什么大碍后这才小声说道:“对不起,这位同志,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啊,”李牧白捏着鼻子道:“你的座位是在这里嘛?”他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个空档,这是三位一排的布局。大概是见到左右两边都是男生,女子的脸更加红了,王陵不适时宜的往中间挪了一下道:“没事,我跟你换个座儿,你坐在里面还可以顺道看看风景。” 女子满脸的感激,她才落座,李牧白又开始白话了,中间隔了个王陵他依旧是别着脑袋道:“那位女同志,既然相遇就是缘分,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 “嗯,”女子看着窗外道:“北京人。” “北京?”王陵和李牧白听完都是一愣,李牧白马上说道:“居然是首都人民,想不到我李牧白居然会跟首都人民坐在同一趟列车上,简直是荣幸啊……哎对了,你怎么会上这趟车,这车可拉的都是知青啊。” “换车了,我已经在火车上坐了三天。”那女子说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三天?这不禁让王陵侧目的多看了一眼这个女孩,一个人如果三天都在火车上,那势必是一副非常邋遢和憔悴的样子才对,可是看着这个女孩干干净净的,仿佛刚从家里精心梳妆打扮过,丝毫看不出旅途上的风尘仆仆。同样受过传统教育的王陵当即心里就有了一个预判:这个女孩应该有着良好的家教。 同样的,这个疑问也被诗人李牧白给问了出来,听完他的疑问后,女孩抿嘴一笑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下了火车就去了公厕里头整理了一下,我的父亲从小教育我一句话:贫家净扫地,贫女净梳头,景色虽不艳丽,气度自是风雅。他教育我们无论是在哪里,是什么状况,都要保持干净,衣服可以是旧的,鞋子也可以是破的,但是一定要整洁。”那女孩想了想还是笑吟吟的伸出手道:“我叫李鑫,木子李,三个金的鑫,我爷爷说我命中缺金,很高兴认识你们。” 看着女子大方伸过来的手,李牧白抢先一步握住道:“李牧白,他们都叫我诗人。” 从诗人的眼神里,王陵已经读出了那份热火,他也就乐得做个君子,只是点头道:“王陵,皇帝的坟,小名四哥。” 第六章:一群活宝 “这人可真会占便宜啊!”李鑫笑道:“哪里有人上来就称自己为哥的?” 王陵也笑着说道:“我这四哥是有缘由的,哥不代表着辈分,有些话咱现在不能乱说,搞不好得扣上一顶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怎么叫你们随意吧。” “看着你也比我大,我就叫你四哥。”李鑫笑着说道。 李牧白则眼珠子一转道:“我这人就不爱吃亏,我还是管你叫亡灵,这个名字霸气!” 火车载着知青们开始奔向远方,这列车上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的终点站在哪里,具体是到哪一个生产队里落户,这些在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由知青办的同志送达了。王陵只晓得这趟车是往南的,因为窗外的积雪已经开始越来越少,这说明温度越来越高,当终于铁轨的两边不再有白色的时候,他已经是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了。 可别以为那时候的火车上火有人叫卖盒饭,旅途上所有的食物都是自备的,临行前,王陵用自己家里的仅剩的那点粮食去跟隔壁大娘换了白面。南方人很少有吃面食的,除了过年,那一天晚上他给王楠包了一顿饺子,余下的那点面粉想留着等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做一碗手擀面,可惜这面妹妹是吃不上了,他就索性都给做成了白面馒头,这一路上就指着这点馒头充饥了。 那时候的绿皮火车速度是极慢的,王陵只知道自己这张票上的目的地是一个南方的城市,那个地方叫作钦州的城市,这个地方他从未听说过,他想着应该是跟杭州差不多吧,反正都带着一个州字。夜里,饥肠辘辘,王陵拿出白面馒头,左右两边的那一男一女都睡着了,轻微的还有些鼾声。才吃了几口又灌了一些水,肚子里的饥饿感一扫而空,他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不想去队自己的未来做多少的规划,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怎么又听到了一阵阵的“咕噜”声和吞咽声呢。 王陵撇头一看,李牧白那脖子处的喉结正在上下运动着,再看右边,李鑫那腮帮子处也在轻轻的蠕动着,他这就立刻明白了。于是乎,他轻轻的碰了碰李鑫的胳膊,过了一小会儿,那个姑娘睡眼朦胧的转过头来看这王陵问道:“四哥有事儿嘛?” “没事,就是醒了有些饿了,刚巧我自己做了点馒头,估摸着你们也饿了,不嫌弃的话凑合着一块儿吃点吧。”说罢他就把馒头递了过去,那女子的脸上一红道:“我……我不要,我不饿,你吃吧。” “没事,我这多着呢!”王陵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自己的背包道:“就是自己做的没啥味道,家里底子薄买不了白糖就搁了点糖精在里面,别嫌弃啊。”他也不顾那女子要不要就径直给塞了过去,接着又如法炮制的去叫那诗人李牧白,其实王陵明白这两人都是醒着的,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出远门他并没有看见他们随身带着充饥的干粮,只不过是在那颗年轻的心下面谁都还有着一丝最后的尊严。 几个馒头很快就进了肚子,王陵自然不会说破自己的发现,狼狈不堪的吞食模样已经出卖了一切,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患难,殊不知这样的白面馒头在后来的日子里都已经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到钦州已经是三天三夜以后,王陵的馒头到了第二天就只能一个掰开做两顿用了,人饿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就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李牧白和李鑫两人除了被动的接过之外别无选择。 “放心吧,等坚持到知青点就好了,”王陵安慰着两个同行的人说道:“听说知青办都会先批一部分粮食给知青,等我们落了户挣了粮食再还给他们,这叫先支一部分,就是不晓得两位是落到哪个点,这钦州站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可就得分开了,遇到就是缘分,互相留个地址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去找你们。” “我没地址,”诗人说道:“他们就只给了我票,说是到站后会有人统一安排,你呢四哥。” 王陵笑着说道:“巧了,我也是被这样告知的,那李鑫呢?你落在哪里?” “我?”李鑫同样也是摇头道:“跟你们一样,貌似这一溜车上就我们几个是没有对应的点的,咱们前后排我都打听过了,都有知青点的人在车站接应,咱们好像还需要落地后再分配。” “无所谓啦,”诗人抱着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说道:“毛主席号称咱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是遵守着伟大领袖的号召来的,他们就得负责给我们安排好正确的教育路线,否则那岂不是公然跟号召唱反调嘛!”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到了钦州站以后,知青们开始有序的集合然后等待各自的公社派人来领。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傍晚,王陵看着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都陆续的离开,火车站里的人群开始越来越空旷。饥饿和等待,烦躁与不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此时的火车站就只剩下了七八个同样迷茫的人。 几次去询问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都被告知继续等待,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样。坐在大厅的地面上,他们身上还穿着北方寒冬时节的衣物,闷热的天气让人就好似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每个人都能闻到彼此身上那股厚重的馊臭味儿。 王陵是第一个脱掉衣服的,他没有犹豫,径直把那件他父亲留下来的军绿色棉衣塞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诗人不解的问道:“你疯了?” “这儿一年四季都只穿短袖,棉衣恐怕我们是用不到了,与其带着受累还不如轻装上阵。” 有了他带头,余下的那几个年轻人也都开始效仿起来,大家伙儿甩掉了那些沉重而黏糊糊的衣物后都轻松的喘了一口气,这些年轻的面孔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可能是看出来王陵是这样的人的头儿,那一拨有人上来问道:“兄弟,你是分到哪个公社的,怎么也没见有人来接啊?” “不知道,”王陵笑着说道:“没人要的孩子,天亮要是还找不到组织那就只能上街去要饭了,我叫王陵,杭州人,兄弟你哪儿的。” “他叫亡灵!”诗人在一边比划一边喊道:“你也可以叫他四哥。”这顿时惹得火车站里一阵哄笑,短暂尴尬的气氛总算是有些缓解。那人也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叫老皮,石家庄来的,那几位跟我是一截车厢的,咱们应该都是一趟车的。” “嗨,那指不定我们可能都是一波公社的,”诗人凑上来小声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那几个妹子个顶个的水灵,咱们要真分到一块儿了也还算配对啊,四男四女,这组织上考虑得还挺周全不是。” 这火车站里闷着的滋味儿就等于是把人丢进了蒸笼,钦州靠海,湿气本来就重,男生们这会儿都已经开始脱裤衩了,女生们一个个则憋红着脸,毕竟这都是刚来的生面孔,里头穿着的又都是一些贴身衣物。不一会儿诗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原来他在厕所里找到了个水龙头,索性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男生们见状也都如法炮制,就在王陵也溜进去给自己来了个痛快的时候,火车站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子声…… “流里流气的,”一个穿着军装模样的男人把手靠在背后训斥着排成一排的知青们,他来回的踱着步子大声的喝道:“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你们是不是当自己是来旅游的!” “报告!”那个叫作老皮的男子喊道。 “还知道喊报告,那你讲!” “报告首长,”老皮把身子挺得笔直道:“我们到了这里既没有看见热烈迎接我们的群众,也没有组织来让我们投靠,但是我们坚信没有被组织抛弃,所以打算洗去过去的尘埃,以全新的面貌来迎接未来的生活,我的讲话完了。” “还洗去尘埃?知道什么是敌后嘛?我打抗美援朝的时候孤身进入敌后三十公里,迎接我的只有美帝国主义和他们爪牙的子弹与大炮!那我是不是就该跳进江里去洗澡了?” “不,您应该向组织报告:我已深入敌后,坐标000,向我开炮!” 老皮这一席话顿时让这一群知青笑了个前叉后仰,这小子倒还真是个活宝,也气得那个“首长”顿时就想拿皮带去抽他,这时诗人喊道:“报告首长,我们都是相应主席的号召来向中下贫农学习的,我们是祖国的未来和花朵,您怎么可以打毛主席的孩子呢!” “主席以有你们这样的孩子为耻!”他挥挥手道:“好了,这件事我们地方上的同志也有些责任,你们呢也不要有抱怨了,来接你们的人其实早上就出发了,他们在海上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风暴。” 没等领导把话讲完,一个相当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好似广播里的中低音男主持在那吟诵道:“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哈哈……”现场又是笑作了一团,诗人恰如其分的表演和动听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火车站里是那么富有喜感,王陵明白自己这八成是遇上了一群活宝了,看来未来的生活至少不会那么的枯燥和无趣。 脸被气成猪肝色的领导转身对着黑漆漆的火车站外面招手道:“老刑啊,进来吧,这群娃娃可就交给你了,这些都是好娃娃,只是调皮了一点,没有吃过苦,所以您啊得多费点心,让他们尽快和咱们的农民兄弟们打成一片,要让他们奋斗在最艰苦的地方!” 这话一出,那伙知青们都知道要坏事了,这是明着准备来个官报私仇,不过却让你无从选择。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地盘,王陵眺望了一眼,车站外的确是有个人影一直在那站着。等他慢慢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那种黑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着光。他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色短袖褂子,一条黑色的长裤,但是没有鞋,那双脚特别的粗大和肥厚,白色的部分和脚背的黑色之间有着一条分明的分割线。还未走近,迎面就传来了一阵鱼腥味儿。 “你们给我听好了,他叫刑队长,是你们将要插队的生产队队长,刑队长很不容易,为了接你们从早赶到黑,现在我开始点名,你们出示一下自己的证明,王陵!”“到!”“李鑫!”“到……” 一共八个人,刚好就是这八个,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和那个叫刑老的完成了一下交接后,王陵觉得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即将要被贩卖的非洲黑奴,等待他们的一切都是未知。他对那个叫作老刑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他的祖父曾经告诉他,看一个人的品行第一点便是看眼神,眼神这个东西没有办法伪装,他说自从他看见老刑的第一眼起,这个人的眼里就对他们充满了戒备,还有那如同鹰一般的扫视着他们每个人的脸,刚才的那种嬉笑瞬间就坠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门外,有一辆解放卡车,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礼,车子在午夜的马路上发出着低吼,钦州的海风轻轻吹拂着他们年轻的脸庞。这是一座城市,但是却不属于他们,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在哪里,饥饿、干渴、严肃和忐忑。 有人用力拍打着车厢,金属的敲击声瞬间就把这群还在睡梦里的知青们给惊醒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司机吼叫道:“还睡呢,赶紧给我滚下来!” 睁开眼,耳边传来的是“呼啦啦”得巨大风声还有一阵阵的水花声,扑面而来的那股海腥味直冲人的大脑深处,有的人开始兴奋了,生活在内陆地区的诸如老皮他从未见过大海,几乎是欢快着的就跳了下来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呯!”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知青们的背后贸然出现,转身一看,那个老刑手中拿着一把五六半正对着天空。 他操着一股特别重的广西口音慢慢说道:“马上给我登船,”顺着他看的方向,一条木船长约十几米,上面还堆满了渔网正在一片木制的简陋码头边摇晃着,王陵到了这里才明白他们要去插队的地方竟然是个海岛! 第七章:下马威 钦州往南便是北部湾,这是王陵在念书的时候见过学校的墙壁上挂着的巨幅中国地图标注的,与海南岛东南相隔。这些都是来自于内陆的孩子们,哪里见过大海,初闻海风的味道是腥,随着离码头越来越远,海水也就逐渐开始变蓝,兴奋与新奇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不过这种愉快持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马上晕船的滋味儿就开始了,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能叫人把肠胃都整个调了个头儿。先是昏昏沉沉,然后便是恶心,再接着就开始吐了,趴在船舷上吐,本就不怎么充实的肠胃很快就交了底儿,脑袋两边的太阳穴犹如有人在拿钢针不停的扎着。 王陵和老皮是唯一的幸存者,晕船和晕车这玩意是有一些天赋的,有的人天生就是适合这样飘荡的环境。余下的六人各自靠在船舱里,老刑掌控着驾驶室似乎对这些孩子的死活根本不感兴趣。哀嚎声在持续,王陵硬着头皮摇摇晃晃的跑去找老邢,他试图想从这位长者的手中获取可以解决晕船的办法,不过得到的回应确实如此冰冷。 “要想在海上生存,这就是你们要上的第一堂课,以后还要学会站在甲板上走路,给我把鞋子都脱了,赤脚来回走,这是你们要上的第二堂课!一个海客最重要的便是有一双坚如磐石的大脚,若是站都站不稳将来还怎么上船干活?告诉那些躺着的,若是想以后舒坦一点就给我爬起来,我不想到时候你们会连口吃的都找不到。” “老邢,”王陵明白什么叫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初来乍到的被人来个下马威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不过那些同伴的确看上去太虚弱了,李鑫的额头还在发烧,他不得不继续做着努力,用极其诚恳的声音哀求道:“我们都是从内陆来的从没见过船,这么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组织把我们交给您,您也是需要负责的,万一出点事儿到头来对您也不好啊。您是老码头,经验多,多教导教导咱们后辈有没有办法可以缓解缓解……” “吓唬我?”老邢狠狠的瞪了一眼王陵,这让后者心头一惊,之前码头上他放枪的那一幕还在眼前。目光就这么对视着,虽然王陵心中没有底,可却不能低下去,他知道只要这眼神上输了气势恐怕这个老邢在以后的日子里是不会给自己好眼色看了,为了那些同伴,即使是得罪人他也必须要做点什么。 两人僵持着约莫有一分钟的功夫,老邢终于是发话了:“算了,一直到你不需要在扶着船舱也能站五分钟了再来找我,暂时他们死不了,都是毛主席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呢,只是这晕船一关是都要过的。” 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嘛?王陵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他默默的退出船舱开始走到甲板上,船只越是往外就越是摇晃的厉害,他索性脱去自己的鞋子像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雏鸟,笨拙的调整着自己的平衡在那甲板上东倒西歪任凭海水飞溅在自己的脸庞。 “四哥,你这是干嘛呢?”老皮看着他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扶着船舱过来道:“那个老家伙有没有法子?我看李鑫烧得很厉害,就先用老家带来的一点土中药给喂了下去,可是才咽下去又给吐了出来……” “他让我学做水手,你也一样,只要我能在这甲板上稳住身体五分钟,就算是有救了。” “太过分了!”老皮攥着拳头道:“他娘的这是欺负人,我看干脆我俩一不做二不休跟他反了,这事儿就算是说破天也是他不对在先,我量他也不敢怎么样,走,我们过去!” “老皮!”王陵拉着他的手道:“不可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不能一开始就把事儿做绝了,再说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既然都被分配到了这儿估计以后八成是要跟着玩意打交道了,早晚都是受罪,不如前面先习惯习惯的好,你也别闲着,咱一块儿练!不能叫人给我们这些人瞧贬咯!” “哎!”老皮是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下拳头,然后便脱去鞋子…… 这甲板上本来就很湿滑,若是风平浪静的站着估摸问题不大,可船在前行,海浪在拍打,几个回合下来人就会失去平衡。这种小船的船舷本来又矮,有好几次王陵跟老皮都差点因为一个浪打过来就翻倒出去栽进海里,风大的时候压根只能用手扶着甲板半蹲着,也就别提有多狼狈了。 驾驶室里,老邢透过窗户看着甲板上的两个年轻人终于是露出了一点笑容,他拿着一个大号的搪瓷茶缸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正在练习的二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绳索丢了过去道:“把它系在你们的腰上,万一掉下去了还有个救命稻草。” 老皮一边照做一边抗议道:“老邢,你可真够行的啊,我告诉你,我们不是地主恶霸,用不着阶级压迫!” “我也不是什么南霸天黄世仁!”老邢同样毫不客气的喝道:“你给我记住,这这条船上我说了算!船长永远都是最大的,何况你们连个水手都还算不上,一群草包!” “真是好大一条船啊!”老皮任然不忘嘲讽道:“您这光杆船长开的是人民的船,船上载着的可都是毛主席的孩子们,我们要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指不定谁会挨上一两顿审查。” 兴许是老皮的话起了点作用,兴许是这些年轻人们也已经都到了各自的极限,老邢瞪了老皮好一会儿终于是走出那简陋的驾驶室出来挥手道:“行啦,都回去坐着吧,路还长着,我那有些清水给他们兑点盐和白糖喂下去,吐多了容易糟了肠胃。” 后来王陵才知道,这白糖其实在海岛上是多么的难得和稀罕,那里远离大陆,物资奇缺,可见老邢原本就是为他们准备好的,这个人看着一脸古板的模样,其实心肠并不是像他表现的那般冰冷和无情。 虽然不用站着了,可就是躺在甲板上,那滋味儿也好受不到哪里去,这会儿王陵发现海水的颜色已经逐渐起了变化,从最开始的浅蓝逐渐开始有些变黑。原本偶尔还能看见的一些露出海面的岛礁也难寻踪迹,这大海不比陆地有参照物,茫茫大海到处都一样的背景,这会儿是连个方位都分不清了。 那些盐糖水好歹起了一点作用,不过大多数人吃下去不久后又开始呕吐,几个女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白,下午的时候,老邢送了一些白面馒头出来,可这会儿是真的谁也吃不下。看着这群孩子,老邢摇摇头道:“算了,咱们中途先找个地方歇歇,过一晚明天再赶路,你们这体质真的是差了点。” “北方人体质比不了靠海的南方人,”老皮解释道:“这真要往路上塞的话,合着老邢您未必就能撒丫子跑得过我们。” “南北?”老邢笑着说道:“合着就你们是北方人?年轻人我从小是生活在草原上的,这水里的本事靠的是练,没有谁生来就会下海的。” 老邢说的这个中途停靠点是一座小岛,由一个狭小的豁口进入,越是靠近这地方感觉这海水越是黑漆漆的,临近的时候老邢特地从驾驶室里钻出来道:“这海上有海上的规矩,从现在起开始听我的,上岛之前全部不准说话,免得到时候说错了话没什么机会可以改正。” 这老邢凶巴巴的,六亲不认,这会儿功夫谁也不愿意去得罪这人,只想着上岸能够躺下来缓一缓那肠胃便算是谢天谢地了,老实说谁也没力气还能在这时候互相扯皮玩闹。在这之前谁也没来过大海,更别说见过海岛了,王陵觉得这海岛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小山包,只不过这山包上可没有什么参天大树,不过飞来飞去的鸟儿倒是有不少,白色的张着大翅膀,就绕着那渔船打转儿。 豁口两边竖起的岩石上爬满了苔藓,因为潮汐作用而让露出水面的部分看上去有些打蔫儿,这豁口呈一个三角形,最宽处得有四五十米,越往里面越窄,再里头就更一线天似得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只听那海水空荡荡的敲打在岩石旁,一阵又一阵的“轰隆”声,叫人那心底有了一丝苍凉的感觉。 老邢在驾驶室里一言不发,嘴上叼着没有过滤嘴的手卷烟,他长着船舵随即变换着方位,其实这水下可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平静,那些隐藏在水底的礁石随时随地都会划破船舱,只有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才会知道这些暗礁分布在哪些地方。 不多久的功夫,老邢的船靠了岸,接着跳到岸边找了一块大石头,用粗粗的绳索把船拴上,又回去便抛下长长的锚。船头的位置搭上一块木板接在岸边,这便开始招呼年轻人们上岸。有过出海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一块长木板看着走过去实在是太简单了,可对于新手们来说,这其中的难处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海水永远都不会是平静的,即使是在这个狭小的海湾里也是一样,海水因为海浪而摇晃着,船身就不可能保持相对的平衡,同样的那块门板也是一样。 第八章:大海的威力 这个时候男人们都表现出了自己大度的一面,撑着自己到强弩之末的身体扶着女生们下船,木板的那一头是老邢在迎接,诗人、老皮、王陵,还有一个男生听老皮说姓郑。他的名字叫作“九五”,这名字一报出来的时候,诗人就觉得有意思,说这九五的老爹是多想自己儿子成为皇帝,又是姓“郑”,名字又叫作“九五”的,皇帝自称“郑”,又被称为“九五之尊”。不过这九五一路上就见过他吭过几声,只是闷头在那睡,大家以为他也不过是晕船厉害了,谁也没想到这船靠了岸,那家伙竟然是径直好端端的第一个站了起来就大步流星的下了船。 “这哥们不怎么团结,”诗人道:“遇到苦难应当团结一致,有道是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这一路上人本来就是晕乎乎的,靠了岸,虽说前方就是夯实的大地,可这下船那看似再也简单不过的动作却难住了一大群女生们,这人在长期失去平衡之后,大脑的平衡感早已失去了控制,就跟喝醉了的人似得,走起路来那是一步三晃,加上不停左右摇摆着的船身,危险就这样出现了。 王陵伴着一个女生再往前走的功夫,由老皮负责搀扶着李鑫,这妮子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似得,不停的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小脸上看不见什么血色。其实这事儿也怪老刑,他可能有些高估这些从城里来的孩子了,从未下过水的旱鸭子们怎么能够跟常年与大海打交道的人相比呢? 果然,王陵那头刚过了舢板桥才落了地,就听后面一群人“哎……哎……啊!”的一通乱喊,然后便是女人的尖叫声,再接着等他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个倩影已然是从舢板桥上跌落了下去,连同附带着的把老皮也一块儿给拉了下去…… 这海里落水可不比河里,那小河沟里落下去好歹能溅起一通水花还带着响,可海里呢?这地方,本来就是礁石遍布,那海浪夹杂着白色的浪花泡沫使劲拍打着礁石,无时无刻不再发出着“啪啪”的剧烈拍打声,这人前面刚落水后面就只看到水面上有一胳膊挥舞了一下便不见了踪影。老皮身后是诗人,这厮早就已经懵了,吓傻在原地,王陵见状喊道:“还愣着干嘛啊,救人呐!” 诗人这才连忙点头,转而一想又一副苦相道:“四……四哥,我不会水啊!” 王陵二话不说,也来不及脱掉衣服,一个助跑就纵身跃了下去,一个猛子扎到水中。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大海和外公家门前的那条河全然是两个概念,虽说都是水,一个是风平浪静相对静止的,而另外一个则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只一入水他就发现这海面之下藏着一股巨大的涌流,那力量拉扯着人拽着身体让你根本无法稳住身形,得不到力的身体只能随着那涌流随处漂泊,接连是呛了两口水才勉强把头露出海面,这时一条绳子抛了下来,诗人乘着这功夫在船上找了条绳索丢给他道:“四哥,你抓住了!” 王陵这头捏着绳索准备再潜,只听身后又是一记落水声,转头一看,原来是老邢也跳了下来。这区别一下就出来了,老邢三两下就到了王陵跟前,只听他吼道:“你马上给我上去!”说罢便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只留下脚板在水面上打了个浪花就不见了人影。 王陵哪里肯就此放弃,心中挂念着同伴的他再度尝试着潜水,这一回他是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些准备的,可下水一看,这里光线极差,到处都是一片黑乎乎的,只把头埋下去片刻就又被一个浪给拍了上来,带着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向了身后的一片礁石,那种感觉就如同一记闷棍冷不丁的砸了上来,那痛的他当即就顺着那浮力慢慢上来了,然后靠着身后的礁石一动也不敢动。其他人的目光此刻完全都聚焦在海面上,谁也没有留意已经受伤的王陵,只觉得他是不是按照老邢的吩咐照做罢了。 而海面上,大约离出事点二十米开外,老邢的脑袋第一次露出了水面,他侧着身子倒着往回游,隐约可见胳膊下方一边夹着一个人。通晓水性的人都知道,救落水者的难度要远远比在水中拉回一个重物难的多,其原因是落水者会不顾一切的抓住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从而使得救助者往往被这种求生本能的巨大破坏力一起再次被重新拉入水中,此类悲剧多的数不胜数。而老邢便是用自己的胳膊用力夹住对方的双臂,从而使得两人在他的控制之下。 拖上岸之后,李鑫跟老皮都是昏迷状态,这海水不比淡水,呛两口那脖子里头难受的就跟刀子似得。也来不及准备了,老邢把两人翻过边来吩咐诗人跟着他学,把人架在大腿上,然后猛地用力拍打这背部,不多久就有大口的海水从二人的嘴里吐出来,老邢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应该是没事了。” 待到二人苏醒,这时诗人才发现他四哥不见了,回头一想刚才那人不在水里泡着嘛?弯腰下去一瞅,好家伙,四哥那脸都已经是铁青色的了,怎么喊他都不答应。其实并不是王陵不答应,而是他现在压根没法张嘴,只要一张嘴,那背上一根筋就钻心的痛,只能用手扣住礁石稳住身子,要是再没人来打理他估摸着有个五分钟就得沉海里去了。 等着再把王陵捞上来,老邢也是疲惫不堪了,检查了一下,他那后背一道深红色的擦痕,又用手按了两下估摸着这骨头没坏应该是被撞岔了气。老邢便用自己那大巴掌按住王陵的脊椎淡淡说道:“小子哎,忍着点,有点痛。” 王陵哪里还顾那么多,才一点头只觉得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老邢那大巴掌一下子就狠狠按了下去,那酸痛的滋味儿简直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眼泪鼻涕是跟着一块儿稀里哗啦的到处横飞。不过这一阵痛完了倒是发觉自己能够活动了,相比之前那种不能动的感觉可是要好多了,看着那两位没什么大碍慢慢的也就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到了这会儿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渔民而言,大海既是为他们提供生计的源泉,又是无情吞噬一切的魔鬼,他们懂得观察大海的每一滴变化来琢磨它的脾性。可是对于这些外来者,这刚刚踏入大海的第一天就被吃了个下马威,王陵看着老邢的背影,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对自己咄咄相逼,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练就一身过硬的本事,否则葬在这片海洋深处到时候恐怕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登上的这座小岛没有名字,在中国的南海上有太多这样的岛屿,人们以海为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便有精卫填海的传说了。这样的小岛星罗密布的存在着一望无垠的海洋上,只有那些熟悉它们的老渔民才会知晓其中的奥秘。 这个岛在很久以前就是两广渔民入南海时一个比较热门的休息中转站,因为海盗的中央处有一淡水泉眼,终年不干。淡水作为海洋上的一种宝贵资源是极其难得的,慢慢的曾经在这里过往的人就修筑了一些用石头垒砌的小屋用来遮风挡雨当个临时安息之所。不过这些屋子大多已经年久失修,能够看到的只能是曾经的残缺。 顶端的位置的确是有一处泉眼,绕着泉眼便是那些屋子,这些石屋顺着斜坡的礁石拾阶而上,远远看上去一层叠着一层,颇有些西藏“布达拉宫”的造型模样,所以老邢说,过去也有人把这里称为是海上“布达拉宫”。 老皮从海里被救上来心中却也是感谢老邢的,可年轻人终究是面子薄,免不了嘀咕两句:“这地方真能住人吗?”余下的那些年轻人也都是撇着嘴,虽说那个年代是艰苦的,可单从这些年轻人的打扮和皮肤来看便是在家中没有吃过苦的,在那个中下贫农主导“革命”的年代,有些知识分子和曾经的“富裕”家庭子女便是首当其冲,成为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的先头部队,所以单论条件,他们估计个顶个的都不会比王陵差,虽说受到冲击,可是谁也不至于曾经住在这连屋顶都没有的露天之地。 老邢回过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想训话,诗人看出不对劲就出来打圆场道:“咱们不都是来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的嘛,这就叫做贴近生活,各位咱们既然来了,那觉悟自然也都要跟上,看看附近还有没有能用的材料都搭把手,这往后的日子咱可都要靠自己了。” 修房子,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件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说是房子就是借着崖壁用石头码个可以挡风的地方,住在带着满满海腥味的礁石上,大海的广阔和无尽还是让这些前头晕船的年轻人们感受到无处不在的风景,新鲜、刺激还有那说不出的曾经的向往…… 第九章:海上的规矩 诗人张开双臂,迎着海风,凌乱的头发在他那圆乎乎的小脸上肆意的游走,他喊道:“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那个年代,高尔基的海燕是一篇著名的诗歌,是新中国的年轻一代们为之骄傲的图腾,它深深的激励着一代人像海燕一般遨游在大海之上,与天地之间无尽的自由和洒脱。余下的人们也都开始背起了这首无人不知的诗歌。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李鑫接着说道:“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众人也都跟着背了起来,他们觉得此刻自己就是那只高尔基笔下的海燕,而大海现在就在他们的脚下,青春的战火将会把这片冰冷的海水彻底燃起,他们将一路上所幻想种种壮志终于是要到了实现的那一刻! 殊不知,梦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首先在这大海之上要面对的便是变化无常的天气,下午还是好好的朗朗乾坤,可到了天黑前老刑就皱起了眉头,他吸了一口旱烟道:“今晚上搞不好有场雨,小王你等下带几个人去船上把舱里的油毛毡拿来盖在这屋顶上。” 王陵看着那远处几朵泛着红色的云彩,心想道这不是老家人常说的火烧天嘛,怎么会有雨呢?不过他还是照做了,大约是等到那些油毛毡被抬上岸后不久便感觉到海风明显起了一些变化,老邢说这雨恐怕是跑不掉了,要大家抓紧吃点东西找一些能够燃烧的物料。 这光秃秃的海岛上极少会有植物,能找到的只能是一些已经死去的干苔藓,还有便是一些涨潮时从远处漂来搁浅的杂木,很快他们就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海岛之上的昼夜温差之大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而火则是在这里生存仅次于淡水的第二样重要的东西。 油毛毡并不是无限供应,这东西在当时还是属于稀罕物件,用沥青提炼出来的一种用来挡雨的物料,这一卷油毛毡还是老邢特地从公社书记那特批的,这东西并不是给他们所用,而是用来架在那堆火的上方。虽然他们是从北方来的,时下北方正是飘雪的季节,可这海上确是实打实的热带地区了,厚衣服你穿不了太多,可那雨水夹杂着海风却能钻进人的骨头里。 天黑之前,隐约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面上卷起了乌云,海燕把自己的身子压得极低略过。几个女人们喝着热水吃着干粮一边抱怨这东西坚硬的就跟石头差不多。 “我家里的馒头都像刚生下来的胖娃娃,又白又软,这个……”那女生指着手中那黑乎乎的一团道:“这叫人怎么咽得下去啊!” “不吃啊,不吃你给我吃。”老皮抓过那半个馒头道:“我早就听说这海上都是吃鱼的,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在这里以后想吃一顿馍馍估计连过年都凑不上,你见过有把麦子种在大海上的嘛?” 老皮的一席话点醒了众人,这一切看似都跟自己梦想中的世界逐渐拉开了距离,离家多日的这些年轻人们开始不免的想起了曾经往日的时光,短暂的回忆过后便是黯然的忧伤…… 的确这点面来的不容易,老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袋里掏出一条鱼干放在嘴里嚼着,这种鱼干他们尝试过,无一不是刚送入嘴里便被那浓厚的腥味给呛得喷出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还有更多的不习惯在等待着他们…… 风雨按照老邢的预期终于还是到来了,依偎在一起的人们努力的要钻进最靠近火堆的地方,因为那里头顶有一片遮挡物。男生们大度的做了让步,老邢在一旁用黑乎乎的油步擦拭着自己那杆五六半,忽然间他抬头看了一眼王陵道:“会用这个嘛?” 王陵苦涩的轻轻摇摇头,老邢好像有些失望,这时老皮却说道:“这玩意我会用。” “当真?”“当真,不就是一把五六半嘛,二百米打鸽子从来都是弹无虚发。” 老邢将信将疑的把手中的枪递了过去,只见老皮拿在手里瞄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拉开枪栓,打开保险,那动作一看就是练过的。“枪保养得不错,不过到底是海边咸湿气大得很,这外面的金属都有些锈迹了,但确实是把好枪。” 老邢见他玩的不错却又即刻拿了回来道:“不许瞎闹,万一走了火……”他刚低下头去却又抬起来看着老皮道:“晚上我守前半夜,你们俩作伴守后半夜,天亮了再出海。” 老皮起身看着外面的狂风大雨,只听那海浪跟玩命似得来回狠狠撞击着礁石,他说道:“刑师傅,您这跟我开玩笑来着,就这地方一没野兽二没敌特要守啥子夜啊?” “说了要就是要的,”老邢嘟囔了两句又欲言又止,他的眼神里写过一丝复杂,然后叹了口气道:“这海上的事情跟你们看到的不一样。” “哟,看来有故事听了。”诗人刚才还软塌塌的,一下子就翻身起来道:“老爷子,您这一把年纪了都在海上漂,能不能跟我们讲讲这大海里头的故事,我以前看过小人书,说是这海上是有海盗的。老爷子,这海盗到底是不是像书中说的那样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啊?” “不兴说瞎话。”老邢瞪了他一眼道:“海里人耿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这南海是咱中国人的地盘,哪里还有什么海盗,就这样你们赶紧的睡都累了一天了,我守夜。” 这所谓的守夜,老邢说就是不停的添柴,只要保证这里的火不熄灭到天亮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可王陵觉得这是似乎不需要老邢兜那么大个圈子,刚想问点什么,老邢就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其他人先睡着。 晕了一天船,加上之前的几天几夜绿皮车,这人的疲劳的确是会让睡眠来的更加早一些。不一会儿,场地里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王陵也想睡,可是他却努力的做着和眼皮之间的争斗,似乎老邢有意在这群人里想选择两个领头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两人便是老皮和他。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老皮轻轻拉扯了一下王陵的衣服小声道:“四哥,那老头有事儿要交代,差不多该醒了。” “我没睡,”王陵闭着眼睛低声道:“出门在外,我们见机行事。” 老邢故作咳嗽的咳了两声,两人这也就借着这个机会相继揉揉眼睛起来了,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减,可熟睡的人的确是累坏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一见着老邢那张苦瓜脸,老皮就先作揖道:“老先生这是看了那《西游记》里的菩提祖师点化孙猴子,有意想要跟我们交代点什么?” 老邢颇有些满意的看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最是机灵,这海上要守夜,防的是一些白天不出没的东西。”说罢他起身看着外面那呼啸的漆黑一片道:“后半夜若是看见海面上有星星点点那就不必去理会,惊扰了那些航行在海上的东西。” “啥玩意,这海上莫不是有幽灵?”王陵心想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说有鬼怪,那岂不是犯了封建迷信的红线,再看着老邢也像是正派人物,这话要是从他们嘴里传了出去怕是老邢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我是怕你们到时候乱了分寸,人一多便要出事。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海上的规矩比地上要多,那些个牛鬼蛇神都是路过的不要去招惹便也就是了。”说罢老邢便示意二人可以休息,再要多问他也不说,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这入海后的第一个夜晚怕就是注定和那此时的海面一样是不平静的。 在海上有诸多的说法,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靠海吃饭的人在海上一旦发生了生老病死的事情便最是悲剧。在过去可没有条件保存尸体,一些死去的船员便会被随意丢进大海,有些人说这些船员因为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便会有怨气,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在海洋上漂泊着的孤魂野鬼,他们会化身为恶魔试图袭击那些经过的人们,以来换取投胎重生。 第十章:海盗的亡魂? 累,实在是太累了,王陵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的妹妹王楠蹲在一个漆黑的小屋里,四周都是狂吠的狗叫,自幼她便怕狗,每每总是会躲在他的怀里。她哭得是那么的伤心,那些恶狗似乎马上就要冲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四哥,醒醒。”老皮见他不停的挥舞着双手,锁着眉头,猜到他大概是做了噩梦。就在刚刚,他已经接过了老邢手里的枪,这会儿风雨已经停了,老邢刚才喝了几口酒脸上还红扑扑的微微打着鼾。 守夜,王陵揉揉自己的眼睛,见到外面已经停雨了便挣扎着起身,一离开这背风处顿时便被那海风吹得无比清醒,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可能都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他的心里越发得觉得孤单和难受。 “别想那么多。”老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颇有些自嘲的说道:“这地方估摸着饿不着,听说这片海很是富庶,产着全中国最优质的海产,比起那些分配到黄土高原上的知青,咱们好歹还能占点便宜。我一个弟兄早我去半年,他给我寄信说是饿的连树皮都要啃了。” “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吃嘛?”王陵反问道:“那我们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眼下活着才是真实,”老皮道:“我知道你想说那句名言,有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而有些人吃饭仅仅是为了活着,祖国大好河山哪里都需要我们发挥余热,相信我,即使到了这天涯海角你也照样会有一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听他讲话似乎是有些文化的,王陵好奇道:“你这人有些意思,既会玩枪又会说这么多的哲理,怎么会落到跟我这样的人一块儿。” “你?”两个年轻人终于开始说起了各自的身世,原来这老皮的爷爷是一位开国将领,他的父亲是一位上校,母亲则是个大学教授。这样的家庭,放在现在却是让人眼红和羡慕的,但是在那个动乱的时候,他们则是极易受到冲击的对象。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老皮道:“估摸着我在这里比起我父母总还是要舒坦不少的,只有活下去才有再见的机会,四哥啊,你心思太重了。” 聊着聊着,这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谁也不曾注意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下了一层薄雾。陆地上有雾气,这是比较常见的,特别是深秋和早春的季节,空气湿度大。而海面上有雾气更是不少见,它们来之前往往毫无征兆,因为海面上没有遮挡物,水汽随着季风可以像幽灵一般随时到达它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火堆有些无精打采,背靠着岩石依旧可以听到呼啸而过的海风,这样的天气不免让人想到北方时节的冬季,老皮紧了紧衣服靠在石头上打会儿盹。不一会儿,王陵便瞧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星星点点,这些“星光”泛着幽黄的颜色,一眨一眨的像是老家盛夏时节的萤火虫。 这大海上也有萤火虫嘛?这么大的风…… 想着想着他便起身想要眺望一番,才起了半个身子却发现自己已然被人拉着了衣角,低头一看老邢正拽着他的衣服半眯着眼睛道:“不该管的别管,不该看的别看。” “我……”王陵欲言又止,或许他这从内陆来的小子的确是没见过大海上的奇怪之处,想着这老邢的古怪脾气他便又半蹲了下去,而老邢则松开了手继续睡在那火堆边发出有节奏的鼾声,似乎刚才二人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王陵已经很久没有跟同龄人在一起了,看着这些跟自己一般大的面孔,他不忍心去叫醒颇有些投缘的老皮,这夜里一冷人就容易产生尿意。确保了火堆不会熄灭之后,王陵便起身想要到山的背后去方便一下。 蹑手蹑脚的绕过那块背风石,豁然眼前一片开阔,这才是后半夜刚刚开始,按理应是漆黑一片的光景,却悠然发掘自己眼前的海面上一片灯火通明,海面上飘荡着无数窜着烛火一般的小盆…… 这场景,王陵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上顿时凉了起来,他是浙江人,他的祖上是干啥的?老王家那是经营丧葬用品的,这玩意是啥?他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便是在那中元节的时候往河里放的花灯。这一盏盏的花灯被点燃后放入缓缓流淌的河水里,代表着活着的人们对死去人们的祭奠,那燃烧着的蜡烛便是一个个死去的亡魂,这东西他太熟悉了,用竹子做筋骨,用彩色的纸扎成莲盘的模样…… 忽然,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王陵一下子便吓得不敢动弹,连小腿都在微微发颤。他小时候便听过这么一个说法,农村里有“鬼搭肩”一说,说是夜晚十分在外行走的生人遇到了一些游魂野鬼,他们便伸出自己的手爪搭在人的肩头,人一被搭肩便转身来查看,而野鬼们便会乘机吹灭肩头的阳火…… “转过身去,”一个声音冰冷道:“不该管的别管,不该看的别看!” 是老邢,王陵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紧张了起来,这番话刚才他也说过,老邢怎么又起来了,是不是自己闯了祸,难道做错了什么?他哆哆嗦嗦的转过身来,老邢已经侧身跟他站在一起了,用带着命令的语气道:“想要方便的话就在这里解决。” 王陵此刻哪里还有尿意,早就给吓得都憋了回去,低声道:“没……没有……” “没有你瞎跑什么?”老邢似乎对他的妄动很是不满,又叹了一口气道:“年轻人沉不住气迟早是要吃大亏的。”说罢,老邢一边揽着他的肩头一边带着他往回走,口中说道:“过去,在没有海航雷达的时代,在这片海域渔民和商船通常是不会出海的,因为伴随着雾气的背后忽然往往便会出现几盏朦胧的黄色灯光,再接着便是手持各式武器的海盗出现了……” “海盗?”王陵觉得这个词似乎离自己很遥远,更像是一个传说和故事,他有些不解的问道:“现在不是人民当家做主,这里还会有海盗嘛?” 老邢大概是被他那认真的模样有些逗乐了,难得开了一回笑脸,咧着嘴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齿道:“现在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也不好说,当年***占着这片海,在这海上这样的岛有成千上万,兵败台湾之后也还是有一些残存的兵不愿意投降的,仗着手里有枪也会乘着渔民不备干一些抢劫的勾当,不过那都是解放后两三年的事情了。” “那现在一定是没有了。”王陵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了那些手持火枪和大刀的大胡子们,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喊杀着包围这些小小的渔船。 “现在是没有了,但是过去有,”老邢指着那片海道:“过去,这这里曾经有数十万的海盗活跃着,他们驾驶着比风还要快的舰船,他们有可以毁灭一切的火炮,他们既是英雄又是恶霸,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曾经一次又一次击退来侵犯的佛郎机人,总之关于这片海的故事多了去了。” “那那些灯是……”他依旧还是好奇。 “那大概是死去的亡魂吧,山里面的老坟头上不是也能见到这般的星星点点嘛?差不多都是一个理。”老邢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带着王陵回到原来的住处便继续一头栽倒酣睡起来…… 亡魂?王陵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种被海水浸泡的肿胀的尸体漂浮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它们会不会跳跃起来拽着自己,一想到今天下去落水的场景,他有些不寒而栗,身上的困意顿时全无…… 这一夜,是王陵这么多年来最无眠的一夜,第一次他离开了“家”,第一次和这么多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他要面对的将是怎样的生活,是如同那黯淡下去的炭火还是像新添加的柴火一般会熊熊燃烧? 海上的亮光是从朦胧开始的,伴随着温度的升高,那些雾气也就跟着慢慢消散,这一夜他始终把头向着那燃烧的火,昨晚,他依稀听见了那风声里夹杂着的喊杀声和轰隆的炮火声。那些奇怪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围绕着他的耳朵在转,他轻轻拿起老皮怀里的那杆枪,要是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决定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还好,不平静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当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年轻的人们欢呼跳跃着迎接海平面上升起那一轮明月的神圣时刻。没有人在意到王陵那红肿的眼睛,也没有人和他一样经历了昨夜的心惊胆战。老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便一早起来去查看自己的小船了,老皮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王陵解释自己竟然睡着了,他说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李鑫递给了王陵半个馒头,还有一壶清水,她看了一眼那个少年憔悴的脸庞,现在他们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昨天……谢谢你……”她低着头的模样有些害羞,她知道这个少年昨天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她已经听过那些女孩对她描述昨天的那个场景。 “我……,不,其实是老邢救的你。”王陵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昨天的事情他的确表现的不怎么样,狼狈的差点连自己都没有爬起来。 “你可真傻,”李鑫忽然“咯咯咯”笑道:“要是你掉下去淹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连累了自己的同志,以后可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晶晶,”那边有女孩喊道:“晶晶快过来,你快来看这边多漂亮啊……” “哎,来了!”李鑫飞快的起身朝着那边奔跑,转身的时候那脸上的一抹红霞似乎比天边的云彩还要漂亮…… 第十一章:知青生活(一) 离开这座无名小岛,天气便又是晴好的,那太阳晒得人脸上直窜油,和昨天一样,老邢并没有可怜王陵和老皮,就连诗人和那位郑九五也一块儿被交代着站在甲板上,只有女生们获得了优待。经过昨天的颠簸,适应性虽说有些好转,可人终究是觉得昏昏沉沉的,老邢的船是柴油发动机,黑乎乎的浓烟伴随着“哒哒”的马达声,周遭很快便有了海鸥在追随。 “鸟儿,”其中一个叫顾海丽的女生叫道:“是海燕嘛,诗人,快看是海燕。” 那鸟儿并不怕人,老邢的船舱里有一些小鱼,她便拿起一条想去逗那鸟儿。老邢在驾驶室里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一黑,喊道:“放下!” 船的航行声早把他的叫喊给盖了过去,待到老邢冲出来的时候,只见一只海鸥向后倾斜着翅膀如同火箭一般冲着顾海丽呼啸而来,电光火石过后,那女人便一声尖叫响起,那鸟儿锋利的喙像是箭镞一般略过她的指尖,嫣红的血霎时就跟着涌了出来。顾海丽顿时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瞎得哇哇大哭起来。 老邢默默返回去拿出一块白布丢给李鑫道:“给她绑上,这鸟儿凶的很,以后可别再招惹了。” 那顾海丽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一边哭一边用脚踹着船舱道:“那书里都说这海燕是如何的勇敢,感情那高尔基都是在欺骗社会主义兄弟姐妹感情的,大骗子!” 诗人赶忙辩解道:“高尔基不是骗子,他老人家可没说这鸟不咬人,你想它被赞美的如此勇敢怎么还会怕你一个女生呢?” 老邢白了一眼道:“你懂个什么,它跟老鹰一般凶狠,我们厂里的雏鸡不知道每年有多少都是葬送在它的口中。” 海洋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是这书本中曾经被描绘的多么美丽的海鸥竟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这个世界注定就是肉弱强食的,王陵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 老邢的船还在航行,这一路上不知道又走了多远,海上不比大陆有参照物,唯一可以看到的便是那天空中不断变换着的太阳方位,还有便是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小岛。这样枯燥的航行终于是在天黑前结束了,隔着老远的,他们看见一座岛上有也许明亮的火光,隔着海风,还能依稀听见夹杂着人群的声音,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一座被当地人称为“玄武岛”的一座有人岛屿。 玄武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开始有人住,解放前岛上据说有四十来人的原住民,他们远离大陆,岛的形状很像是中国古代神话里灵兽“玄武”的模样,这是一种蛇和龟的混合体。岛上的人称为螯,码头便在螯的头部,从这路上去便有石制的台阶,看上去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台阶的两旁各有一尊眼镜蛇模样的石制雕像,约莫有两人高,很多地方已经残缺不堪了。 年轻人们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便被这雕像所吸引,那蛇的绳子栩栩如生,逼真的花纹和弯曲恰好的弧度,以及那宽扁的脖子都让人觉得这是一条真蛇。尤其难得是蛇的口中还有吐出的芯子,一对尖锐的獠牙如今只剩下半颗还能辨认了。 “当年日本人占了这岛,”老邢一边扶着他们下船一边对王陵说道:“后来又教美国人拿去了,解放后被海军接管,这里盛产最优质的海鱼和海带,我们这个村的人大多数都是从海南和广西过来的,听说过南泥湾吧,我们就是要扎根到祖国的边疆为新中国的建设作出自己的努力,小伙子们,你们一定要时刻牢记,这里世世代代都是属于中国的。” 码头上有很多人,这些人热情的帮助他们拿过行礼,嘘寒问暖的让这些年轻人们很是感动,看来这里的日子并不会太难熬,而接下来便是分户了。知青刚下到农村里是需要插队分户的,因为他们所需的房子还有基本的生活资料等等都需要一定时间值班,通常都是每个农户家里分几个知青,等到合适的机会知青们再进行独立生活。这些安排,老邢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玄武岛离大陆太远了,信息根本无法传递,通常都是每隔一个星期会有船来收货的时候带来外面的一些有限信息,而他们在一年之中能够被允许离岛的机会不会超过两次。 因为这这片海域彼时是十分紧张的,1969年的美国正在越南战争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南海的海面上到处都是美军的飞机和舰船,而彼时,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中国正在对越南进行各种大规模无私的援助,也称“抗美援越”。 在这样的背景下,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东南亚的这片海域,虽说美国人当时并没有打算跟我们动手的意思,可海上作业的渔民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出乎他们的意料,在这片海岛上居然没有分队,老邢待所有人上岸之后便大致向着岛上的居民介绍了一下这些年轻人,然后便领着他们去往顺着台阶去往他们的落脚点。 海岛是成中间高,四周低的格局,最高的位置处是一个很古老的灯塔模样的建筑,老邢说这是以前人留下的,可能是西班牙人,也有可能是荷兰人。而岛上原本就是有许多建筑的,大多数是一层的用石头和石灰垒砌成的小屋,偶尔也能见到几幢比较大型的屋子,但那些屋子里都没有灯,其中一幢屋子的顶端还有一个早已歪斜的十字架,这个应该是个教堂。 路过这幢黑乎乎的高大建筑时,王陵不禁对它多看了一眼,岛的面积要超乎他们的想象,从码头到达他们的临时住所几乎走了有半个小时。 这是两幢相邻的石头屋,周遭离着最近的屋子也在五十米开外,老邢指着这地方说道:“这是专门给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娃准备的,男的一间,女的一间,水源在顺着前面这条小路往下走三百米的一个小水洼里。每人每天一斤粮食,先从队上集体里面扣,等挣了工分了再还回去,岛上缺资源,煤油灯能少用就少用,你们先去熟悉一下,我就住在这后山。” 老邢所指的方位就是岛上渔民的居住地,这些屋子大多选择背风面建造,三三俩俩的挤在一起,中间都有台阶模样的小路相连,彼此之前站在门口喊个话大抵是全村都能听到了。看来老邢还真的是照顾他们,这两间屋子是相对独立的,带着疲惫和好奇,男男女女们开始拿着各自的行礼,这几天那海腥味已经有些熟悉了,推开木门他们才发现,条件要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酷的多。 一打开门,就都傻眼了,首先这屋子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屋子本就是顺着光溜溜的石壁建造的,所以只有三面墙,屋子里唯一的家具便是一口已经破了却用钢丝扎紧的水缸,屋子的一角有处小凹陷,凹陷的上方用木头支了个三脚架,挂着一个黑乎乎早已看不出年代的铁锅,铁锅的旁边是个有无数补丁的帆布袋子,老皮过去翻了一下,里面有一些米外加装着盐的小瓶子。凹陷处旁边的墙壁上被火烤的漆黑一片,屋子里有着一股“迷人”的咸湿味,靠东边的地上比较平躺,扑了一层厚厚的椰子树叶,上面还盖着一层已经干燥的苔藓,这就是他们的“床”! 诗人见到此情此景,当场就崩溃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虐待,这简直就是虐待!”他一边咆哮着一边拿着行李冲去隔壁,女生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比他们唯一多出来的便是一面布满了黄色污渍的镜子,看来老邢对她们还是挺照顾的。 这些知青虽说家里或多或少成分有些问题,但自幼哪里又吃过这等苦,年轻人气盛,一顿七嘴八舌之后,老皮当即决定要去找老邢讨个说法去。 老邢家离着不算远,知青们浩浩荡荡的便冲杀了过去,正巧就看见老邢捧着个碗正在门口“滋溜、滋溜”的吃着什么,几个人把包袱往地上一丢,老皮便黑着脸道:“刑队长,您这是自己吃着暖和的,把毛主席的孩子却往冰窟里头送,那地方能住人嘛?” “就是!”女人们早就一肚子委屈了,被“发配”到这样的鬼地方不说,还要忍受非人的待遇,那一张张小嘴可不是好对付的,冲着老邢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这老邢却也不恼火,反倒是笑呵呵的看着这群知青们对自己讨伐,过了半饷,见老邢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们那心中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二章:知青生活(二) “骂完了?”老邢慢慢蹲起身道:“那几位就请进来吧,若是觉得我这里好,便跟你们换一换如何?” “你是干部,”老皮道:“本来干部就该跟群众一起生产生活,最多也就是算你发扬精神,同志们,咱们这就去参观参观大干部的豪宅!” 这老邢并不阻拦,任由这些知青们冲了进去,一进屋这才发现不过是半斤八两,这老邢的屋子里除了比他们多了一口大箱子外,便是墙壁上挂着一幅领袖的画像罢了。那黑乎乎的锅里正在冒着热气,老皮用那木勺搅动了两下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一股浓浓的海腥味,那却是叫他怎么也吃不下去的。 “几位还没生火做饭吧,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弄几口,”老邢这时跟着进来了,看着气焰已经消散了一半的知青们,他慢慢的放下碗筷然后接过老皮的木勺舀了一碗汤在他们跟前一一的走过,然后忽然把脸一沉道:“看看,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城里娃,整个岛上的大米都给收集起来给你们了,那是他们病了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熬粥的粮食,还在这里给老子挑三拣四,你们以为老子愿意接收你们?哪家哪户不是在吃这海草烂鱼汤?你们要是还有意见可以满岛转悠,只要哪家的条件觉得是比你们好的,随时可以来找我给你们换!”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出了门这群家伙还真就四处溜达开来,也许这村子是过于偏远,当真就如同老邢所言,几乎每户都是家徒四壁,他们对这些外来者们大多保持着一个祥和的态度,多少让这些年纪轻轻却看尽了人生冷暖的知青们有了一丝安慰。 当夜便是各自安顿,舟车劳顿之下这头顶的片瓦也着实是让众人有了一个安歇之所,那一夜,每个人都睡得舒坦。 第二日便是分配工作,当时并不是出海的高峰季节,第一项工作便是修补渔网,这是每个人都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对于女孩子来说,这跟绣花似得活计似乎没有那么难,可是对于男人们而言,拿起针线活简直是要了老命,经过一上午的学习,基本的要领女孩子们大多掌握了,而老邢也在八个人当中宣布了一些纪律。 这个岛上有些地方是不允许进入的,比如整座岛的西南端,也就是最高峰的那一侧。初来乍到的,老邢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他们也不会反驳,而其他的一些规定则是比如天黑之后不能去到海边,不能在夜晚发出大的声音,以及每个人要完成的任务和工分的增加与抵扣之类的。 玄武岛的任务当时便是捕鱼和海带养殖,这些海产品弥足珍贵,是要拿去供应内陆的大城市的。在那个买米都需要粮票的时代,海鲜这等货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他们的生产任务都被写在墙壁上,结合着当时的一些标语,老邢每天早上都会拿着粉笔在那框框上涂涂写写。 前三天基本都是在熟悉环境中度过的,第四天就到了具体任务了,出海这档子事情自然就是老爷们要干的了,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钓鱿鱼。 南海盛产这种长满了触角的生物,在颠簸的海面上抛下带着诱饵的鱼钩,然后便是等待和收获,听起来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可第一天便领教了大海真正的威力。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为何老邢在一开始便会毫不客气的让男人们选择在甲板上站着,真到了大海上哪里有的商量?这是你的工作,是组织和人民赋予你的神圣任务,什么波澜壮阔的诗词到了这儿只有鱼腥味和冰冷的海水,第一天下来且不说那被晒得黝黑而疼痛的皮肤,还有那浸泡发胀变白的四肢,但是脑门子里头不停来回摇晃的镜头便能教人死活不能。 像他们这样的新人只能在甲板上干着最辛苦的活儿,也就是水手,要是大点的船那讲究可就更多了,往上那是三副二副,架助和轮助,先进点的渔船都带无线电,这样的船整个玄武岛也就只有一艘,那是跑远洋的时候才能动用的。领导层则是船长,大副、轮机长和大管轮,每一样的晋级都需要层层考核,没有若干年的经验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但是那会儿条件毕竟还是差,像他们这样的木壳船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一周下来,从一开始的兴奋好奇到疲倦和机械,男人们来的时候都是白白净净的,这会儿一个个整的都跟非洲人似得。在这里,没有礼拜天,休息日全凭天气,遇上大风大浪不宜出海的时候就在石头屋子蹲着,为了打发时间,他们也下用鹅卵石做的象棋,偶尔在夜晚来个篝火烧烤,起码鱼虾之类的不会缺。 这样的生活总是那么的重复,不知不觉来到玄武岛已经有一个月了,事情的第一个转折出现了。 那一天是老邢负责运送海鲜去交任务的时候,玄武岛上迎来了久违的休息,这个月,老天爷格外赏眼,就整整是放晴了一个月。老邢来回至少需要两天,在这两天里,他们没有人管,早上一个个都睡到自然醒,那是一种在梦里实现过的奢侈。 来到这个岛,自然便是想要到处逛逛,他们除了码头和回家的这条石阶小路之外还没有去到过别的地方。于是年轻人们相邀要好好逛一逛,吃罢饭后,四男四女第一次开始领略这里的美丽。从这座岛的任何一个方向看去,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海,呼呼的海风和从悬崖底部一跃而上的海鸟是最好的伴侣。岛上丛生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这是他们生火必需的原料。 “爬山!”老皮提议道:“登上这座岛的最高点,张开翅膀,我要向远方的亲人大声的呐喊!” “我同意!”诗人第一个赞同道:“征服,从脚下开始!” 王陵自然不会扫兴,大家都是爱玩的年纪,这一个月下来,除了那个叫郑九五的男人始终保持沉默外,其余的几人都彼此已经十分熟悉了。 四个男人,分别是:王陵,他们管他叫四哥,也有人叫他亡灵;老皮,皮匠;李牧白,诗人;那个郑九五则被诗人私底下取了个外号叫作瘟神,反正他一天到晚也不讲话。 而四个女生则是李鑫,顾海丽,还有两位叫作叶纯和颜颜,她们四个以李鑫为中心,在这岛上除了修补渔网之外还要负责家禽和家畜的喂养,岛上有一座集体小农场,现在那也是她们的任务之一。 好似是一场踏青,要是在内地,这个季节也该是冰雪逐渐融化小草发芽的时候了,可惜在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热。走着走着,这个话题似乎有些让人伤感,想家。家?或许真的像老皮说的那样,也只能是登高眺望远方了。 经过那座白色的建筑时,王陵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倒塌的十字架,怎么看都有些不和谐,豁然间他瞟到十字架的下方那个黑乎乎的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于是他便也盯着那双“眼睛”看着。 “四哥,干啥呢?”老皮见他发愣,扯了他一把,王陵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恢复了神色道:“没事,就觉着那屋子空着挺可惜的。” “就是!”诗人也跟着说道:“我们住着的那石头屋就堪比当年江姐蹲的渣滓洞,一到晚上那海风呼啦啦往里头灌,要是赶上下雨,里头估计漏得都不成样了,怎么这么一幢好端端的三层屋子非要放着白浪费,咱们要不合计合计跟老邢提个要求,搬这儿来?” “这么大间屋子住着怪渗人的,”顾海丽怯怯的说道:“我听我姥姥讲过,一些空着的屋子日子久了里面就会被一些脏东西给占了,我猜他们放着不住一定是有原因的。” “朗朗乾坤,”诗人指着那大太阳道:“海丽啊,不是我说你,就冲你刚才那句话,你姥姥被打成黑五类就不冤枉,毛主席教导我们封建迷信要不得,要解放思想,破除一切迷信,做自己的主人……” “你!”顾海丽被他气得涨红了小脸,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李鑫说道:“兴许是年久失修了,这海边比不得我们那,这水是咸的,空气都是咸的,屋子怕是早就毁了不能住人了,这岛上又缺材料,八成是座危房。” 众人这么一听也都觉得有道理,诗人耍嘴皮子大约是知道自己有些过头了,也跟顾海丽道了歉,队伍这才继续往上走。临近山坡上顶的地方,有一座小亭子,亭子里头站着一个人,老远的,王陵便挥手对他打招呼,这个人他们都认得,名叫大壮,人如其名,一米八几的大个头,一身的腱子肉。 这座亭子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的,每隔十二小时交界一次班,由岛上原先那十几户渔民轮流派人值守,无论刮风下雨。前阵子一直在忙,他们也都还没怎么在意,这些人都读过书,猜想大概是起个灯塔之类的作用。 第十三章:越界 “壮子哥!”王陵隔着还有十几步路就笑着喊道,这个人三十来岁,听闻水性极佳,也是上岛后为数不多喜欢往他们知青点跑的本地人。这壮子没读过书,但是却想学,抽空的时候他们也会教他认认字,一来二去的也就比较熟了。 “你们来这干什么?”那壮子身上背着一杆三八大盖,老旧的枪管却被他擦得锃亮,看着这些知青们他第一次的皱起了眉头,伸手阻止道:“别跨过前面那条白线,请你们立刻后退。” 王陵抬头一看,前方三步远的确石头上有一条白线,都要看不出痕迹了,看着大壮那张严肃的脸,他有些愕然,一时间竟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壮子哥,别闹!”诗人笑嘻嘻的说道:“我们是来给你上课的。”一边说着他就一边往前,只见那大壮竟然开始卸下了背上的枪道:“请你们后退,这里不让来的。”这会儿,还只是把枪卸了下来,不久后,那枪管就开始调转方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皮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阴着脸道:“壮子哥,咱可没得罪过你吧,闹得需要拔枪相见?” 那大壮脸上微微一抽道:“真不是我存心要为难你们,老邢有规定,谁也不能越过这条线,整个岛上都得遵这条规矩。” “扯淡!”老皮道:“那你呢?” “我?”大壮看了看自己的四周,恍然大悟道:“我那不一样,我这是站岗,也只有轮到站岗的时候才能上来。老邢不是跟你们讲过吗,这座岛的后边是禁区,不能去的。” “那行,”老皮那股子犟劲也跟着起来了,他说道:“那我们就到你那亭子里站会儿行呗?保证不过去,就看看远方,咱是些什么人壮子哥心里清楚,绝不会干一些过头的事情。” 那壮子挠了挠脑袋,似乎对于这个看似并不过分的要求他无心拒绝,但是这规矩在他心里又是一条不能越过的红线。左右权衡之后,他一时也是急了,把枪收起来道:“小弟兄们,你们就行行好不让我为难吧,老邢那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么跟你们说吧,农场里头的羊珍贵吧?过年都舍不得宰一头,前年一场大风暴把那农场围栏吹倒了,五头羊跟着一块儿跑了就去了山的那一头,我们跟着后面追,追到这岗哨上眼睁睁的看着羊群下去,可愣是谁也都没敢跨过那一步。” “后山有宝?”诗人哧鼻道:“得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让人为难。咱们是什么人?都是黑五类的后代,哪里比的上这羊金贵?” 那大壮被说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知道自己这是得罪人了,可却又无可奈何,看着他那为难的样子,王陵劝着两人不要再闹了,毕竟这规矩是定下过的,又跟那大壮道了歉领着大家伙儿往回走。 打着美好的愿望来的,不想倒头却受了一肚子气,这心里越想他们就越是憋屈,尤其是老皮,一路上那骂娘声就没消停过。其实大家憋屈的并不是那一道线,而是这种看似根本毫无道理的规矩,就好比那天空中的海鸥,曾经他们都是跟海鸥一样自由的鸟儿,到了今天被人送到这莫名其妙的小岛上来,就好比是被塞进笼子里的鸟儿。虽然他们知道大壮并非有意刁难,可是压抑了许久的那颗心终于还是被这件小事可引燃爆发了! “老子就不信他的邪!”回到石屋子里,老皮躺在地上狠狠说道:“不是不让我们去嘛,偏要去,看看能把我们怎么滴!” “万一真要冲突了不好吧?”诗人说归说,可他胆子毕竟还是小的。 “怕个鸟蛋?”老皮一下子就跃了起来对王陵说道:“四哥,等到晚上他们交接之前我们来个调虎离山,就乘着天黑摸进去逛逛,给他们留下点记号。” “会不会有些过分?”王陵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地方我们不熟,莫不是真的去不得。” “怕什么?”老皮拍拍他的肩膀道:“说一下我的计划,我去把老邢的枪偷来咱们可以防个身,万一放哨的真不长眼睛拿子弹打,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然了,不能真打,放两枪吓唬吓唬就得了。一会儿天黑后,就差小二狗去喊壮子,就说壮子他娘闹肚子闹的厉害……” 这个小二狗是海岛上为数不多的一小男孩,才六七岁,很是淘,最是喜欢缠着老皮给他讲故事做弹弓,隐约已经成了他的小跟班了。 二狗对老皮那是言听计从,一行人猫在岩石后面看着光屁股的小男孩撒着脚丫子一路冲向那个岗哨,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壮果然是扛着小二狗急匆匆的冲了回来。乘着这个档口,又有夜色的掩护,三个男人猫着腰顺着台阶就是一通跑。为啥是三个呢?还有一个郑九五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干脆表示不屑,连搭理都没搭理就自顾自的倒头睡觉了,对于这种不团结的行为,三人早就已经看得多了,这厮压根就不需要组织。 大壮回到家看到媳妇儿好端端的坐在那,这便质问起来,夫妻两人闹得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转身看见自己那淘气儿子正在“咯咯”大笑才明白过来。捉过那孩子便要拷问,这小娃娃被调校的还是挺讲义气的,愣是没出卖老皮,被拿起扫帚狠抽了一通屁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被那“老大”给涮了…… 等到大壮得知消息再去到知青点寻人时,早已是空空如也,四个女子压根不知道男同胞们今晚又要去干什么勾当,倒是那郑九五一个人躺着呼呼啦啦睡得很香,任凭大壮如何骂娘他横竖就是不搭理。那李鑫到底是个大家闺秀,怕他们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低声下去好声好气的询问郑九五,后者这才伸个懒腰不紧不慢的说道:“去岛子后边了。” 大壮一听,一个巴掌狠狠的闷在自己脑门上,咧着嘴吼道:“唉呀妈呀,调虎离山!” 十七八岁的男孩儿最是叛逆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在一个,在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可以玩的东西,这岛上连电都不通,收音机也没信号。除了无敌海景之外,真的能叫人憋出毛病来,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合一个不缺。仨人里头老皮就是最能折腾的,诗人看似文气其实一肚子坏水,王陵呢,他是怕那哥俩出事儿,索性只好陪上一块儿了。 再说这三人一口气的就冲上了最高峰,跟那抗美援朝时十八军拿下上甘岭似得,诗人兴奋的脱下自己的短裤头用老皮偷来的五六半顶在上头拼命的对着山下嘶吼道:“同志们,我们胜利啦!有我李牧白在,阵地就在,老邢老邢,向我开炮!” 大壮在山脚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海岛也不过就百来米的高度,听闻有人越过界,山下的那帮子的村民一下子就都被叫醒了。仿佛是回到了抗战年代,有人拿着锣鼓一通猛敲,“咚咚咚”得金属敲击声霎时就把已经熟睡的人们从梦乡里拉出来,就好似当年鬼子进村的前凑。 七七八八的人们披着衣服拿着煤油灯,也有人打着手电开始聚集,大壮早已抢先一步冲了上去,可老皮他们呢?压根就是不打算跑的,三个人就坐在那岗哨里看着大壮喘着粗气往上跑,这一上一下大壮才冲到一半心里又急,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看着那仨活宝再对着自己招手,这心里那个狠的牙痒痒啊。 “壮子哥,你可别拿枪啊!”老皮嬉皮笑脸的说道:“你要敢使枪,我们就下去,这都是被您给逼的……” “我的小祖宗们,”壮子杵着那三八大盖看着自己头顶的那几位爷,那哭腔都快要有了,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说道:“你们可不能闯祸啊,万一让老邢知道了,我这怎么跟他交差啊。” 这时山脚下一边灯火通明的都朝着这边来了,老皮一看,乐了道:“哟,真把我们当成阶级敌人了啊,回头老邢过来,您就告诉他,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爬雪山过草地,什么地方没去过?我们这是替他挽回人民财产,您不说有羊丢了嘛?我们哥仨合计合计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就以外人的身份替你们把羊给找回来,也好洗刷这丢社会主义羔羊的罪责。” “哎,”大壮这一急就喜欢拍自己脑门,又是“吧唧”一下朝着自己扇了下去,他真怕那三人会越界,虽然他也不知道越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这记得没办法了,只好就拿起手中的枪准备吓唬吓唬,不料那头却喊道:“别动,把枪放下!”抬头一看,好家伙,老皮手里正端着老邢那把五六半呢。 “这小狗日的!”大壮骂道:“你们就作吧!” “列宁同志,粮食我会给您弄回来的!”诗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瓦西里会给你们带回来属于彼得堡的羔羊!”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皮冲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然后对王陵叫道:“四哥,咱这就撤了,敌人们已经冲上来了!” 第十四章:程爷 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还有一个则是面子作祟,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越是不让干的越是要去干。其实王陵并不是十分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跟着诗人和老皮往山下走去,那是一段台阶,不过这台阶很快便淹没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中…… 大壮站在那岗哨上是已经欲哭无泪了,他当然也想跟着追下去,但是这规矩…… 很快的,玄武岛的村民们都跟着上来了,一些气急败坏的人们开始指责起这些不守规矩的年轻人,但却又是无可奈何,他们就像是一群没有主心骨的蚂蚁,只能乱急。这种眼睁睁的看着外人擅闯禁地的场面很快就由无奈变成了指责,指责的对象自然是负责看守的大壮,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跟着上来的几个女生同样成了众矢之的,她们被团团围住,唾沫和肢体语言在她们的眼前横飞。 玄武岛上老邢便是一言九鼎的人,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是全岛唯一一个不需要干活的人,人们叫他程爷,他是从哪里来的,大壮说连他也不知道。最早一批上岛开荒的人来的时候程爷便在了,每天早上他都会坐在自家门前的一块圆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块模样十分古朴的罗盘,然后便是盯着远处的大海一直到太阳落山。 “那块罗盘是坏的。”大壮曾经如此对他们说道:“指针不会动,我还小的那会儿总喜欢跟着在他旁边看,但是从不让外人碰。” “那你们来之前他吃什么啊?”在老皮的印象里,岛上半腰的位置的确是有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那儿,他一直以为那是谁家的老人。 “不知道,”大壮摇摇头道:“刚来的时候听说一些工具都是程爷给的,老邢专门回去打探过他的消息,好像也没什么下文,考虑到他很有可能是岛上的原住民,所以也就把他当作了一个老前辈。你们可别看他老,人眼睛亮着呢,胃口也好。” “多大了?”王陵好奇的说道:“那他没有其它家人嘛?” “不清楚,”大壮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在他家跟前有一座老炮台,那炮台山划了不少痕子,听他们说每过一年,那炮台山就会被程爷划一刀,前年的时候我也是好奇过去数过一次,上面总共有一百零八道痕子。” 诗人听到这儿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不是吧,那老头有一百零八岁了?看着也不像啊!” “人又没说之前的痕子也是他划得!”老皮那会儿就暗自琢磨,什么时候得空一定要去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程爷。 没了法子的岛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混小子一路飞驰而下,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人说就该乘机追下去,也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见认为应该等到老邢回来商量。 “还等老邢?”村里出了名的暴脾气胡铁匠吼道:“等到老邢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天知道那些外来的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说罢他便就要下去,不料大壮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往回道:“铁匠哥,咱都是发过誓的,谁要下去就断子绝孙。” “此一时彼一时,”铁匠不肯,依旧打算抓人,两人越争越辩,以至于到了后来大壮也恼火了,拿着三八大盖对着铁匠,似乎冲突一触即发。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另外一个村里还算说的上的话贾神医说道:“都别吵了,既然拿不定主意我们也不知道这后山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总之大家都是遵守一条不让去的规矩,且不如派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其它人跟我回去问问程爷,要是会出大乱子的,那当是再去追人也不晚,这岛又不大,他们几个孩子能折腾到哪里去?” 这个贾神医名叫贾贵,兼职海岛上的赤脚医生,懂一些土方子,说白了就是一土郎中,大家有个头痛脑热的基本都是找他解决,算是有几分薄面。 这个办法看似是眼下最合适的,一行人又熙熙攘攘的去找程爷。通常情况下,程爷在天黑之后便会进屋,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会出来,可是这一天却反常的很,他们去的时候老远便注意到程爷家的门口有一丝火光在闪烁,等走近了才发现程爷就坐在门口的圆石头上,他的脚边还放着一只蓝色花纹宽口浅底的古朴小碗,碗的边沿正有一根燃烧着的灯捻。 这种碗叫做油碗,过去农村里煤油比较缺,便有人用其它油脂代替用作照明。而它更广为人知的另外一个身份也叫作长明灯,是用来放在死人时候棺材下方照黄泉路用的,所以乍一看这程爷点了这么一灯大家都愣住了,再看那坐在圆石上的老人低垂着身子耷拉着个脑袋一动也不动,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开始涌上贾神医的心头。 “程爷?”贾神医试探性的上前去问道:“您老还好呗?” 没有回应,贾神医扭头看看其它人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句,还是没回应。这下贾神医有些慌乱了,莫不是这程爷已经……想着这一层,他慢慢伸出手去用手指放在程爷的鼻子下方想要谈一下呼吸,忽然间,那程爷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就死死得盯着自己前方的贾神医,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直刺得那贾神医往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那小心脏一个劲的蹦跶的都快要到嗓子眼上了…… 这一下着实是给吓得不轻,贾神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慢慢起身有些尴尬道:“老爷子……咋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程爷依旧是死死的盯着他,那种感觉让贾神医十分害怕,这个古怪的老人似乎也从来不与人多交流,除了老邢还有那个每天给他送饭的女人,那是一个他们从海上“捡来”的女人。贾神医被这眼光盯的很不自在,可身后又有一干人在等着他,于是他嚼了嚼舌头硬着头皮问道:“想跟程爷打听个事儿,岛的后面有三个知青跑进去了,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老人似乎当他是空气一般,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目光,贾神医连问了两遍却连个好脸色都没得到,这心里又是有些害怕,这便准备退回去,这时那程爷忽然开了嗓子,用一种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虽说程爷到岛上跟大家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很长了,可大部分人是从未跟他有过交流的,和贾神医一样,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到他讲话,这是哪里的方言?大家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全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嘿呀!”那胡铁匠一把拽过贾神医道:“你就别跟他废话了,他要是能明白事儿才怪,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依我看得赶紧追过去,大家伙儿都跟着我走,一句话,出了事儿,我铁匠第一个站出来!” 他这一煽动还真有效,岛上一些年轻人马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他们其实跟老皮一样,谁都对那个所谓的禁区充满了好奇,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何况还有人带头呢!于是乎一拨人呼啦啦的这就准备开拔,就在这时程爷忽然转变了语言,慢腾腾的说道:“今夜你们就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贾神医如获大释,连忙去叫喊胡铁匠回来,这开工难有回头箭,胡铁匠心中哪里肯听,就在这时,海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破空尖锐的鸣叫,这叫声一出现,胡铁匠当即停下了脚步。一只黑色的影子飞抵海岛那座荒废已就的十字架上,时不时的啄着那架子上的木头,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是它!它怎么来了!”人们顿时发出了惊呼,饶是胡铁匠此刻也不敢乱来了,这是为何?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年月起,这周遭便飞来了一只浑身墨黑的大鸟儿,有些像是乌鸦却比乌鸦要大得多。每次它来的时候只要停留在那十字架上,要不了多久这海岛上必定会有人去世,慢慢的,它便成了一种不祥之物,人们私下里传言都说它是一只报丧鸟。即使是老邢在的时候,看见了这只鸟也会皱眉头,它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多了一丝诡异,难道说那几个年轻人是将要会一去不复返了吗? 第十五章:荒岛坟地 玄武岛的另一头,顺着石阶往下两边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往下也不过就十来米便被遮挡住了身形,三个人有一盏手电,那种老式的黄铜壳大号电池的,这也是老皮从老邢那偷来的,他们笑称这手电怕就是岛上唯一的家用电器了。 如果说起初的时候三人的心态纯粹就是为了赌气和好奇,那么走着走着,王陵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太舒服。原因是什么呢?是他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了一些湿漉漉的感觉,逐渐的,在前头的老皮也发现手电能够照射的范围似乎在慢慢变小了。 “这大半夜的,怎得好端端的下起雾子了?”王陵皱着眉头嘀咕道:“老皮,咱对这块都不熟,来了雾子容易迷路啊,莫不是往回走算了。” “四哥,”老皮笑了笑道:“你胆子变小了啊,放下走不乱的。”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属模样的小盒子,用手指轻轻一按便“啪嗒”一声弹开了,原来这里头是一枚指南针,他又说道:“有了这个,就走不丢,这玩意是我父亲从朝鲜战场上一美国大兵那缴获来的,也算是见证了他那半生戎马的生涯,他临走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给了我……”这一说,老皮大概又开始想家了,一想到这儿他就格外的对什么破禁地来气。 诗人也说道:“四哥啊,依我说,咱就这么回去了是有些挺没面子的,到时候老邢一回来指定是要办我们的,而我们呢?闯了祸却也没闹明白到底闯了多大祸,就现在这个动荡的年头,我是断然不会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你们看这台阶明明是有前人修筑过的,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顶多是一些野兽虫蚁之类的。” 任何团队最怕的便是不团结,如今意见来了个二比一,王陵是聪明人,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老皮多小心脚下。 三个人顺着台阶走了有约莫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此时往下的坡度逐渐开始换成了平坦的地势,到了这里,一些人工修筑的石块也陆续出现了破损,一股恶臭味开始顺着湿漉漉的空气若隐若现的漂浮在他们的毛孔里。 越往前面走这臭味便越是明显,像是腐肉的味道,几个人都开始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但天生的好奇还是趋势着他们顺着气味飘来的方向逐渐摸索了过去。在穿过一片低矮的林子后出现了一块空地,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圈倒成扇形的茅草,茅草的正中位置有一团看上去白乎乎的东西,恶臭随即扑面而来。 那是一只小羊羔,看形体不过才出生两三个月而已,老皮用手电照着这只羊羔,它的身体已经干瘪,尤其是肚子那一块,一根根的肋骨被风干的羊皮死死的绷紧,看上去死了已经有些时日了。 老皮说道:“大壮说岛上那批羊是前年跑出来的,我看这只羊是新生的,死了顶多也就一星期,咱们场最近有羊丢了吗?” “如果真有羊丢了,那肯定早就知道了,”王陵道:“咱们岛上那点家底每天恨不得都要清点一次,羊是女知青负责的,她们仔细断然是不会出错的,依我看是不是当年那批羊跑过来之后产的仔?” 这个结果可是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看着这只死去的羊羔但却也不禁高兴起来。为啥?他们是赌气闯祸跑过来的,其实心底都知道等老邢回来了免不了要挨训,正愁回去不好交代,若是当年的五只羊跑到这边来繁衍生息又让他们全给找了回去,说不定还是一大群,那岂不是因祸得福,自然也就是将功补过了。 有了这个前提,三个人顿时觉得这事儿变得好玩了,那只羊的尸体早就变得不能辨认,像这种小羊羔就算是人为看管也偶有病死的情况,也就不在意了,于是找羊便成了当下他们主要的任务。 羊在野外丢失其实并不难寻找,第一,羊的体味大,活动的区域容易留下羊膻味。第二,羊的消化功能很强,他们已经发现周边有羊的粪便,只要顺着这些粪便自然也就能跟着找到羊群。于是,在这些粪便的指引下,他们又穿过了这片茅草,此时的雾气已经是越发的大了,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以至于寻找羊粪也需要人把脑袋低下去半蹲着身子,殊不知这样的行走方式已经让他们越来越忽视周遭环境的变化。 等到王陵差点被一个趔趄摔倒的时候,他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冒出了许多露出地面半截高的石碑,因为浓雾太大,以至于他们深陷在这些石碑中间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他们到底是闯入了一个怎样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场景里。 “老皮!”王陵扯着他的衣服道:“你快看,这些好像都是坟啊!” “坟?”老皮瞪大着眼睛用手摸索着那块冰凉的石碑,这是一个十字架造型的,由两块长条形的石头捆绑在一起插入地面的碑,现在它的模样早已不是以前那种庄严和神圣了,十字架的一角倾倒斜插在泥土里,上面被一些苔藓和藤蔓缠绕着。而更加可怕的是,当诗人听到是坟时不禁心中一怕,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传来“咔嚓”一声动静,老皮迅速转身用手电一照,那家伙的脚底赫然有一个已经被踏破了的人头骷髅…… “啊!”一声尖叫撕碎了玄武岛的宁静,在这大海上,它孤独得就像是掉进了黑洞里的一粒沙子。几百年来的宁静,终于是要被人打破了,只可惜,诗人的尖叫只能停留在他们的四周,程爷在看见那只鸟后终于是发出了指示:“大家伙儿都各自回家,关好门窗,天亮之前不准出来。” 在离海岛的很远的大陆,此时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文革活动,在那个被各种口号渲染的年代,人们对于死亡的认知并没有那么害怕。可是这里偏离内地,且人少地稀,发生过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众人牢记于心,他们坚信那只鸟就是报丧鸟,再也没有人怀疑程爷的话,铁匠和贾神医一言不发的各自带着家眷匆匆往回走,岛上的人前一刻还在誓言要把那群小子抓住,后一刻他们却都像丢了魂一般沉默。 很快,那些人就都撤走了,就只剩下那四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她们从他们的言行中读出了似乎将有大事要发生,而且极有可能与自己的男同伴们有关。顾海丽死死的咬着嘴唇拉扯着李鑫的胳膊,叶纯和颜颜相互依偎,在这海风的吹拂下就像是两只流浪的小猫瑟瑟发抖,那个奇怪的老人程爷盯着那只落在十字架上的黑鸟久久没有回神,终于,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生前漆黑一片的大海说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眼看着,那个老人就要迈着蹒跚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李鑫终于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喊道:“爷爷,是不是那些男知青们会有危险了?” 老人忽然猛地一个回身,那速度之快全然跟之前那幅垂垂老矣的状态截然不同,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李鑫,瞳孔和眼睑不停的来回收缩着,发出锐利的光芒。从他的眼神里,李鑫被盯着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这个老人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一时间,她竟然开始不知不觉的慢慢往后退。 “你是?”老人终于是开口了。 “我……我叫李鑫,”她看看四周,确定程爷是在跟自己讲话,她的语言有些慌乱,勉强着挤出一丝笑容道:“程爷爷,我们是岛上新来的知青。” “知青?”程爷显然对这个词汇很陌生,他一眼扫过那几个女孩,然后又问道:“那你们就是从外面来的?” 李鑫用手指着大海的方向道:“很远的地方,我是从北京来的,就是毛主席……”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又说道:“那闯入禁地的是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 李鑫点点头,程爷的目光又逐渐暗淡了下去,他的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又成了先前那副佝偻的模样。转过身,顿了顿又慢慢转了过来对李鑫道:“若是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就让他们来找我,记得,你们千万不要想着去找人,能不能回来就看天意。” “那……”李鑫还想问点什么,可惜程爷已经不愿意再听,慢慢的挪着步子朝着自己的小屋一直走去…… 第十六章:羊粪蛋 再说诗人那一脚下去顿时是三魂就被吓掉了两魂半,紧接着就跟弹簧人一般“嗖”得一声蹦得老高,落地之后一头是扎进了王陵的怀里直哆嗦。 老皮白了一眼那个没出息的小子,弯腰下去用手电照了一下又看着王陵二人道:“我真鄙视你这样的,一个死人骷髅能代表啥?过去打仗的时候那战壕里头都是拉尸体来当沙袋用。”说罢他还打算再补上一脚壮壮胆。 “行了,”王陵阻止他道:“毕竟是死者为大,我们看样子是闯入墓地里来了,想想倒也不奇怪,这岛上原本就应该是有人活动的,自然也就有人死了,不过看这模样好像不是咱中国人的坟。” 这种带十字架的多半都是基督徒,看那碑文上写的也都是一些他们所不认识的洋文,老皮这时过去拍拍受惊的诗人道:“多大个事儿,这估摸着就是一群客死异乡的洋鬼子,日本鬼子和美国鬼子都被我们打回老家了,何况是几个坟包。” “我说,”诗人依旧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他们不让我们来,莫不是就因为这些东西?是不是闹鬼啊,对了四哥,你家以前不是开殡葬铺子的嘛,这事儿应该你最在行了。” 别说,王陵对于这东西还真有些懂,只不过在当下这个有些特殊的年月里,谈论这些就等于是给自己找事儿。“王记香火”的创始人王尚道,也就是王陵的一位先祖据说是前朝年间的一个道士,明成祖朱棣是个道教信徒,而他父亲手下的军师刘伯温更是精通此道,传言紫禁城的风水就是早年间他定下的。朱棣信奉道教,在位时又以武当山为重,是把那建成了一座当时皇家道观级别的排场。 王尚道自幼家贫却为人正直,因看不惯有恶霸欺压相邻出手相助,却不料将人打成重伤。此恶霸有当地官府中人作为后台,誓要捉拿王尚道问罪,王只好连夜收拾包袱前去避难,这一逃就逃到了武当山,索性拜入武当的门下做了个道教弟子。 这一入道门便是整整十年,后来还是因为性格关系,得罪了当时一位来上香的官员。为了不给道观惹麻烦,便还俗下了山。机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家干的营生便是扎纸人。也不知是何缘由,那间铺子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王尚道花了数天时间终于发现问题是有人想要加害他们,把店里其中一个纸人的面部里头夹杂了一张人皮,以至于有恶鬼作祟不愿离去。再后来,王尚道便接手了这家铺子,与那姑娘成了亲,这才是“王记香火”真正的由来。 不过这些都是从祖宗辈上口口传下来的,真假谁也不得知。王尚道因为做过道士,也就会接一些红白法事,他清楚的知道因为自己的个性冲动而几次给自己招惹麻烦,成家后有了责任心,为了避免再有事故,便潜心书籍,收录了不少当时的道教风水古籍。 这些书在一代一代的更迭中多数都已经毁去,留到王陵这一辈那更是少的可怜,前阵子因为父母被抓,他在家中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几本线装古书。这玩意在那时可是要不得的,属于典型的四旧,本想一把火烧了,可随手一翻却又觉得书中写的一些东西很有意思,其中一本《风水阴阳集》和一卷《道门藏经》尤为有趣。 道教素以“杂而多端”著称,其典籍数量庞大;且历来沿革不清,分类不明。道教史上虽间有高道大德如南朝陆修静、孟智周者,阐扬前人目录学传统,融合儒释道多方素材,提出“三洞四辅十二部类”之说,看似已对道经条分缕析,实则多有局限。且许多道经目录经数次大规模禁道毁经后,多不流传,所以几本线装书可以说是孤本,其价值应该不可限量。不过王陵也只当做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时间的读物,这道教书里不免就会提到一些神鬼之说,在这个场合豁然想起来那些玄妙的说法他那心中不免还有些犯怵。 “真要有什么回头拿一些香烛纸钱过来祭司祭司就是了,”他安慰道:“这种老坟年久失修,你就当是一些不碍眼的石头走过便是过了。俗话说,鬼怕人三分,人怕鬼七分,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年纪轻轻的阳火正旺,不会有事儿的。” “就是嘛!”老皮跟着附和道:“你胆子越小,越是怕他就越是来找你麻烦,为啥都说杀猪的最辟邪?因为他天天见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的多了,自然就不怒自威,跟着那便是神鬼不近了。”一边说,老皮一边还拍了拍那墓碑调笑道:“老兄,这地方风水不错,四面环水,背靠高山,一定是个龙穴,您安心住着,我们就是来找羊的。” 说话间,忽然天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那照的是整个海岛都一片清晰,巨大的银龙刹那间就撕裂了天空,紧接着那可以用地动山摇般的雷声便豁然传来,“轰隆”一声震得三个人差点连身子都没有站稳。而在雷电交加之下,那墓碑看着便是格外的让人心惊肉跳,就连老皮都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连连后撤退到王陵身边不敢再多话。 现场那诡异的气氛就别提有多恐怖了,在一个深夜,一处孤独的小岛,一片低矮杂乱的灌木丛,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坟头,再加上浓雾闪电和雷声,说是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王陵几人恨不得现在就脚踏风火轮一路溜回自己的小石屋里裹上被子,但是很快雨点就不期而至。 听着灌木上被砸的噼里啪啦的,现下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避雨,天知道那些乱舞的闪电会不会从天而降刚好砸到他们跟前,若是那样也就有些太悲剧了。 这海上的天是说变就变的,刚才还是浓雾迷茫,此刻却是雷电风雨交加。三个家伙也顾不得脚下的墓碑开始抱头鼠窜,在这灌木丛里走了约莫得有十分钟,老皮的手电隐约照到了一片凹陷进去的崖壁,只听此时海浪“呼啦啦”得在拍打着礁石,他们估摸着已经是到了海边了。因为海水的侵袭。涨潮落潮变容易侵蚀岩石从而形成下方的凹陷,现在就成了他们暂时的避难所,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活脱脱一落汤鸡,周围的温度也随之开始下降,站在那儿浑身直打哆嗦。 “冷呗,”王陵说道:“看来咱们得挨到天亮了,只盼这不是台风天,咱们现在的位置可不怎么样,大浪随时都有可能涌过来。” “断然不会是台风的,”老皮道:“台风之前都会有预兆,估计就是雷暴天,我看这下面有些被冲上来的木头还是干的,捡一些过来生堆火烤烤。”老皮兜里有火柴,这在海边呆着人容易出汗,一处汗就把火柴给废了,所以大壮教他们用小块的油布裹着,当然了老皮主要还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半包烟,这是他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带来的,平嘴的大重九,一共只有两包。他明白,到了这儿再想抽烟那就是难于上青天了,平时一根得做三回抽,烟屁股里的烟丝还得挤出来存在那用毛纸卷起,偶尔也能凑合着过过瘾。 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所以这堆火还真就给他生起来了,拿出个烟头吧唧了两口,老皮看着两个同伴的狼狈样,想着今晚的种种不免又有些好笑。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跟着一块儿大笑起来。在那个艰苦的岁月,给自己找乐子也是一种本事,等到衣服干的差不多了各自便就躺下去睡觉。 也不知道今晚是吃了什么,也许是着了凉,不一会儿的功夫诗人便开始闹起了肚子。刚撅起屁股,老皮就冲他丢了一石子道:“滚远点去,你是想臭死我们嘛?” 诗人只好拿个烧着的木棍当作照亮的,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嘀咕一边挪着位置:“真不是人,老子都要拉裤子上了你还叽歪。”说归说,他还是走到了二十米开外,这一解放那就是呼啦啦的一通,可又寻思着这拿啥擦屁股啊?有野外经验的人都知道,小木棍,也就是古人用的刮片通常是不二选择,诗人半蹲着摸索着,总觉得手上有些不对劲,凑到鼻子上一闻,那股膻臭味,借着火光一看竟然是羊粪…… 他一个扭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有个黑漆漆的山洞,再一想应该是自己拉的那玩意气味比这羊粪还要浓,给盖了过去…… “爷,”诗人完事后一溜小跑的对王陵和老皮小声说道:“刚才我发现这里居然有个洞,门口的地方还见着不少羊粪蛋,你们说那羊群会不会在洞里?” 第十七章:误入蝙蝠洞 老皮弯腰下去捡了一些羊粪蛋拿在手里搓了两下,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对王陵说道:“四哥,这羊粪蛋不是新鲜的,看着像是好久了,这都干了。” “那你的意思呢?”王陵道:“现在天黑,我们又不熟悉,要不再等到天亮?” “天亮也是一样,”诗人说道:“这里头估计见不到光,我寻思着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若真是找到羊了回去老邢也不会把咱咋样了。”这闹归闹,他们到底还是知道分寸,在别人家的地头上要是做了太出格,那便是与整个岛上的人为敌了,那样的话余下的日子便是不好过了的。 “成吧,咱进去瞅瞅就走,老实说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的。”老皮一边捡柴一边撕扯自己的汗衫捆扎,只有这样做成的火把才能禁得起烧,可别相信电视剧里弄个木棍就当照明的,那玩意根本不顶用。于是乎,他就光了个赤膊,三个人人手一个火把,那山洞开口并不高,需要弯腰才能摸进去,一股浓郁的羊骚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气味要是放在平时,那肯定是叫人皱着眉头了,可是当下却再也没有比这味道更加让他们觉得亲切的了。三个人对视一笑,心想着这还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要发财了! 这开口虽低,可山洞内部的空间却是逐渐增加的,或许在很早以前,外面的这片沙滩都是裸露的,因为海水的侵蚀作用形成了这个孤立的空间。进去也不过就走了十来米,王陵忽然就听到周围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声音,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越往里面走,也便是越发觉得脚下有些黏糊糊的,羊骚味开始混合着另外一种气味儿在这里发散开来。 大概是被这味道熏得有些难受,老皮一下子没憋住,干咳了一声。这下可不得了,一声咳嗽在这空旷的地下洞穴里头迸发出的回声足以让它在头顶缠绕好几圈。“呼”得一声突如其来,把三个人吓得往下一蹲,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出莫名其妙的响动,谁都是会有这个本能的。在地上蹲了片刻之后,老皮见没什么动静,便拉扯着二人站起来,才一起身,只觉得头顶上瞬间吹来一股强风,再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有大片黑乎乎的东西扑了过来…… 第一阵“风”过后便只知道拿着火把四处挥舞,倒也在不知不觉中打到了什么,稍等歇息低头一看,那地上已经躺了四五只还在不停挣扎着的黑色东西,足有脸盆大小,虽然是被打倒在地,可面对着火光,那东西依旧是冲着人们发出“吱吱”得嘶吼声。那东西的嘴巴有点像猪,满嘴的尖牙,还有一双三角形的耳朵,爪子也是异常锋利,肢体和躯干之间还有一层黑乎乎的皮连着。 “蝙蝠!”老皮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护住二人从肩膀上卸下那杆五六半握在手中道:“两位,没见过这么大的蝙蝠吧,听说当年远征军打到缅甸的时候在丛林里游击,补给跟不上就打蝙蝠吃,一只蝙蝠能够给一个班的人炖一餐。” 见那蝙蝠狰狞的模样,诗人顿时就觉得害怕起来,不停的张望着头顶道:“要不咱们还是撤吧,看这东西的牙齿,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吸血鬼蝙蝠,”他用手比划着道:“这么大的个头估摸着我一个人刚好供应他们一顿……” “真没出息。”老皮听他讲话都开始打哆嗦了,举着火把撩了两下道:“这畜生怕火怕光,咱们有枪有火把怕个球,当年你到这岛上的时候穿着那身绿皮卷起个裤腿子,踏上这片大地就开始吟诗作对,我以为你是来君临天下的,别太给我们知青丢人行吗?” 这蝙蝠的个头的确是太大了,翼展接近两米,如此大的蝙蝠在内陆地区是见不到的。但是老皮没有说错,在一些东南亚的海岛上,这种巨型蝙蝠并不十分罕见,它们当中有的以水果为生,也有的靠吸食动物血液,更甚者会靠猎杀行为吃肉噬骨,以这样的个头,叼上七八岁的孩童应当不会费太大劲。那一双尖牙加之利爪,若是给他们当头一击,估摸着撕掉一层头皮也没啥问题。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蝙蝠过于巨大,所以似乎数量也没有很多,随着刚才冲出去的那一拨,余下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再见到什么动静,于是王陵也同意了继续往前搜索。走了没几步路,诗人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们,他说道:“我怎么觉得都有些不对劲啊,咱们上岛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从未见过晚上有这么大个头的蝙蝠飞?” “笨蛋,”老皮笑道:“这玩意本来就无声无息,咱们累的一到天黑就躺下来呼呼大睡,这家伙可是晚上才会出动的主,刚好跟咱们作息时间相反,谁也没在意过啊。” “那也不是,”诗人坚持自己的观点道:“在我老家夏天的时候也有蝙蝠出来,时常能遇到,这大个头目标太明显,你们说是不是这蝙蝠也知道山包上那道界限从不飞过去?” “老是没事就吓唬自己,”老皮一边抬头一边继续观察道:“回头去找人求证一下,不过我倒是关心这玩意吃什么呢,总不该是吃虫子吧,听说这玩意大到一定程度了就要吸血吃肉……” “吸血?”王陵脑海里冷不丁的想起了一个画面,他们之前去到那个古怪的墓地里躺着的那只小羊羔…… “兄弟们,”王陵拉扯住二人的胳膊道:“有些不对头了,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撤退才是,这里是不会有羊群的,咱们走的足够深了,羊可不是什么黑暗中生活的动物,它们得吃草不会住这么里面。之所以有羊骚味我看只有一个可能,那些羊是被抓到这里然后吃掉的!” “吃羊?”老皮有些不相信道:“四哥,你神经过敏了吧,”他看着王陵那副紧张的模样,慢慢的僵硬住了身子道:“你该不会是说外面那只小羊羔……” 这两人果然在这一刻是想到一块儿了,王陵对着老皮一点头,后者的脸色一下子就刷白了,看着二人讲来讲去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样,倒是诗人有些急了道:“哎呀,要是那些蝙蝠真吃了羊咱们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就别在这里墨迹了!” 王陵一脸苦笑道:“怕是想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咱们低估了这些东西……” “啥意思?” 老皮接过话茬对诗人说道:“老王的意思是说那些蝙蝠给咱们玩了一出计,叫作诱敌深入,这是典型的游击战,先用小股兵力麻醉敌人,等到敌人放松警惕追杀过去的时候,再占据有利的地形前后夹击来个包汤圆。诗人,我且问你,在野兽的眼中,人和羊有区别嘛?” “有啊,当然有……”诗人还想辩解什么,老皮却摇头道:“没啥区别的,只不过都是一顿肉罢了,这里不比都市,本来就人少,现在我有些明白为啥老邢不让咱们进来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些蝙蝠为啥不索性杀到山那边,那里咱们的农场里可有的是下酒菜啊,何必要来为难我们几个瘦弱青年。” “先不管这些了,”王陵道:“大小我就有一种本事,总是能够预知不好的事情,老人们说这叫阴阳眼,能够看前看后,也不知道这一次准不准,或许是杞人忧天也不一定,咱们慢慢往回撤出去再说。”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第六感,也叫直觉。”诗人胆子小,一听说是这个场面,恨不得马上就脚踏风火轮化作一阵青烟,不过他们两人不动饶是他独自一人也是不敢轻易动的。 “我试一试便知。”老皮说罢往前走了一步,抄起手中的五六半朝着远方斜上方就放了一枪,这一枪打过去,在黑暗中顿时发出了极具爆炸的一声响动。子弹溅射到岩石上撞击出的火花伴随着“呼啦、呼啦”的一阵乱扑声,果然他们的猜测是有道理的! 枪声过后,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涌出潮水般的巨大蝙蝠,反倒是在一片嘈杂过后山洞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不过这安静的有些让人害怕,深入一处孤立无援的绝境,四周又有无数双不知何方的眼睛在暗黑中注视着你,难道说这些蝙蝠压根就对他们没有什么敌意? 为了证明这个猜测,王陵决定自己做一次尝试,他拿着火把留下二人独自一人向着进来的方向走,他记得这段距离最长不会超过三十米。约莫走出去五六步的时候,他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阵骚动,那些黑暗中的不安份子开始抖动着自己的飞翼,他顿了顿往身后看,那两个火把的主人也在紧张的看着自己。这一步刚跨出一半还没落地,头顶“哗啦”一声传来巨响,黑暗中依稀可辨那些骚动的影子们开始如同离弦之箭一半冲着自己过来了…… 第十八章:白毛蝙蝠 王陵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他扭头转身就往回跑,那蝙蝠在黑暗中可是如虎添翼,那么大个目标你双腿还能跑过带翅膀的?也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他便觉得后背上“嗖嗖”得刮起了一阵小风,那是说到就到,他下意识的抄起火把朝着自己身后猛地一挥! “嘭”得一声闷响,老皮只见王陵的身后火花飞散,隐约的,他也瞧见王陵的身子往前一个趔趄,那心里着实是惊起了一阵冷汗。王陵心中有数,刚才那一下自己的确是砸中了蝙蝠,可背上传来的那阵撕裂般揪心的疼痛绝不是棍子砸到自己了,而是…… 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我王陵恐怕是回不去了,今天八成就要交代在这里。他并不怕死,从家被拆掉的那一刻起,他怕的是这种无声无息甚至有些窝囊的死法,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死在一群莫名其妙的东西手上,他不甘心!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他答应过父母要好好照顾妹妹…… 这一个趔趄过后,王陵顺着惯性往前一趴,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又是一阵风过去,后背上衣服的开裂声发出刺耳的“吱嘎”,就像是一条破抹布被人用剪刀凌空划开。那声音听得老皮心惊胆战,也听得诗人目瞪口呆,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王陵已经重重的摔了下去,殊不知这一跤却刚好也救了他一命,就在那一瞬间,飞扑下来的一只蝙蝠贴着他的后背掠过,锋利的牙齿只是刚好划破了衣服却因为他的顺势摔倒而从脖子处悄然扑空。 二人这也立刻就往回赶,老皮在慌乱中对着黑暗边走边连开两枪,不知道是不是这枪声镇住了那些“魔鬼”,王陵竟然没有再次受到袭击,又拼命挣扎着开始往里面跑。被搀扶着起来的王陵喘着大气,诗人的双腿都在颤抖,隔着火把的光亮他看见自己手掌上的一片血红,这个书呆子甚至不敢再去多看一眼自己的手心。 “血……”他颤抖道:“血,你们看,是血!” 王陵有些苍白的脸上艰难的挤出一抹笑道:“别怕,那是我的血……” “你的?”老皮低头一看诗人的手掌顿时明白了,他马上绕到王陵的身后,在他的后背上衣服已经成了一道道的碎片,几条鲜红的口子越发扎眼。果然他刚才还是受到袭击了,尤其是那第一下,如同剃刀一般从他的皮肤上划过,王陵这才会往前摔倒,很难想象若是从脖子上抹过,是不是当场就会教人没了性命。 说来也怪,等到王陵站起身来之后又没有再受袭击,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并且推断道:“我猜的还是没错的,它们只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或者说是还有别的目的,要不然以这样的攻击力我们三个会被很轻易的就撕成了碎片。” 老皮有些黯淡的低下头,他明白,自己那几枪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如同王陵所言,这些蝙蝠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智力,只是他们暂且并不知道这些蝙蝠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再一拥而上,来个以逸待劳? 现在往回已经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了,所剩的只有继续往里,王陵后背上的伤口好在还不至于致命,而老皮则拆了一枚子弹倒出里面的底火研磨一下后对王陵道:“四哥,你可忍着点,这玩意能暂时止血,会不会得狂犬病啥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蝙蝠是狂犬病毒的携带者之一,老皮这话没开玩笑,他轻轻的用手抖那些底火,每一下都能让王陵咧着牙,不过却还强忍着笑道:“你该不会再拿洋火朝上面滋一下吧。” “那是在扯淡,”老皮说道:“这个法子谁能受得了,你还能走的话咱们就走,不能走我背你!” 王陵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一种动物可以用智慧来狩猎,那就是狼群,现在他们就好比是一群掉入狼穴的羊,就跟那些走丢的羊一样,被赶着走向未知的死亡。那些蝙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也许在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或许就是濒临死亡的时候,但是事情的结果往往却又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在发展的。 约莫又走了二十来米,隐约得都可以听到海水的拍打声,三个人心中不禁开始窃喜,难不成这就要走到另外一处出口,那岂不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啦?还没高兴多久,他们就又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有点像是农村里头的老母猪在哼哼。 火把的光亮实在是有限,走到这儿他们都有些不敢乱动了,老皮这才决定拿出那手电筒来,这玩意比不了现在,那会儿的老式手电只能应付一个晚上,且这里头的电池是老邢一早就放进去的,肯定顶不了多久。老皮偷出来也就是顺手,压根不舍得开亮,手电筒那么一扫过去,好家伙,到处都是一片红兮兮的眼睛。头顶,地面,到处都是那种蝙蝠,数量之多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四面八方哪哪都是,并且离着最近的张着嘴巴那口水都能从上面垂下来掉到他们脑袋上。 看来这里就是最后的目的地了!而王陵却注意到这当中有一只比较奇怪的蝙蝠,它的体型约莫是另外蝙蝠的一倍有余,身上的皮肤颜色呈白,跟那种黑色的蝙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并且这只蝙蝠是趴在地上的,并没有倒挂,它的身边还簇拥着不少其它的蝙蝠,好像它就是这些蝙蝠的中心。 他低声对老皮说道:“我算是看出这里头的门道了,估摸着八成咱们是被这些蝙蝠赶进来孝敬它们的头儿了。”他又指着前方道:“你们看那只白毛蝙蝠,一看就是个特殊份子,鹤立鸡群被困在当中,蝙蝠是群居动物就一定会有首领,还有我看它四周散落着不少羊毛……” “完了,完了!”这诗人一下子就蹲到了地上竟然是哭了起来道:“妈啊,爹啊,孩儿不孝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侍奉你们了,我们这就是要遭敌特分子的毒手了,可怜我还没去过天安门见过毛主席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皮摸了摸兜里道:“还有四发子弹,我有把握一枪打爆掉它的脑袋,要不然,余下的三发咱哥仨一人一发光荣弹,死活那也不能成了这群怪物的盘中餐啊!” “等等!”王陵一直在观察着,他发现当中那只白色蝙蝠似乎有些不对劲,其中一只翼上隆起的骨头十分明显,就好似是人的胳膊折了呈直角状态,他说道:“那只蝙蝠可能受伤了!” “对嘛,好家伙受伤了不能动了所以把我们赶进来喂给它们老大吃,”诗人哭道:“他娘的,我们这是遭了哪辈子的孽啊,合着被拿来当补品孝敬了,擒贼先擒王,老皮你就豁出去干吧,好懒咱也死的英雄一点!” “别,”王陵按住了老皮举起的枪,他盯着那只白毛蝙蝠道:“咱们要是一冲突肯定就立马玩完,我听老一辈的人说,野兽大到一点的程度都是会成精的,懂人性,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再等等。曾经我在家中看过古卷,是一位东晋的道士葛仙师所撰写的《抱朴子》中曾说:“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 “啥意思?”老皮可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古话,倒是诗人一下就听明白了,给翻译道:“亡灵是说这只白毛蝙蝠是一种古书记载过的仙物,说是有一千年才能长成这样,要是把它阴干了磨成粉吃了人就能延年益寿,长达万年!” “好家伙!”老皮一听乐呵道:“咱这是误打误撞要发大财了,不过不是说建国以后就不许成精了嘛,这番言论传出去咱可是要挨批斗的,我想要是吧它捉了让老邢带去内地供销社那么一转手,起码能换上几十斤猪肉吧,哈哈!” 也就这个没心没肺的,此时竟然还再想发财,而诗人这会儿一听要发财竟然也忘记了害怕,倒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吟诗作对起来道:“千年鼠化白蝙蝠,黑洞深藏逃网罗。远害全身诚得计,一身幽暗又如何?” “好诗好诗啊,”老皮赞许道:“就是,你能把我们如何,有本事来咬我啊?” 也不知是否这番挑衅真的惹怒了那些东西,片刻之后,那只白毛蝙蝠发出了一声低吼,原本绕在它身边的那些黑色巨型蝙蝠纷纷开始骚动起来,那有些邪恶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三人,挪动的身子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皮把王陵往诗人那边一推道:“老李,照顾好四哥,他妈的,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撸掉它几根白毛下来!” 第十九章:瘟神 老皮已经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了,他缓缓的举起手中的五六半,半迷瞪着眼睛,准星的那一边牢牢的对准了那只白色蝙蝠的头颅,它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老皮觉得自己没有失误的可能。手指已经移动在扳机之上,只等那些畜生涌过来的那一刻便会发出死亡的尖啸枪响。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着他们所不想的那一面去发展,这些蝙蝠好似不打算着急着把他们献给自己的首领,反倒是让开了之后老皮豁然看见那只白色蝙蝠的胸口有一摊鲜红色。白色蝙蝠看了一眼老皮,从它的眼神里,老皮竟然读到了一丝悲凉,过了一会儿它缓缓的低下头去伸出自己的舌头在那摊血红处轻轻舔舐了起来…… “四哥,”老皮一边继续紧绷着神经,一边道:“我怎么觉得它是受了重伤,好像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王陵也观察到了这个变故,他冲着老皮道:“你先把枪放下,要告诉它我们是没有敌意的。”然后他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对那白毛蝙蝠道:“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们三人只是路过,你要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就点点头。”王陵一边比划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道:“现在我就过来了,不要有冲突可以嘛?” 说着他就一边双手摊开,一边慢慢的往前挪了两步停下来观察那些蝙蝠的举动,暂时他还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倒是老皮提醒道:“你可别乱来,到时候送过去给当了点心了。” 王陵有一个直觉,他认为这只蝙蝠对他们并没有杀戮的准备,在老王家曾经出过这么一件事: 清朝乾隆年间,王记铺子当时的掌柜曾经前往安徽贩卖香烛,彼时有一条徽杭古道,是江南两省最为主要的商道。这条商道自唐代建成至今还在,成为不少驴友徒步的选择,全长20公里有余,全程皆是山路,罕有人迹,是野兽土匪出没的常地。所以来往的商人一般都是结伴而行,但是王记彼时的名声却还没有如今这般,他做的又是死人东西的买卖,别的商人嫌晦气大多不愿意与王记同行,因为过去有个说法,说是走夜路的时候如果身边带着香油纸钱的话是会招惹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 所以王记只能独自前行,这段路加上货物需要一天一夜,通常他会在必经之路清凉峰的半山腰一处山神庙做歇脚。就在那座庙里,王记遇到了一只狼,之前也有商队马匹遇到野狼袭击的事情,所以他非常害怕。但是那匹狼在庙外不断的哀嚎和旋转,王记听那声音十分悲凉便壮着胆子前去查看,原来那狼的脚上却有一只捕兽的夹子。 此时,他完全可以乘机用棍棒将那匹狼毙命,但是他却相信善恶自由分明,人畜皆不例外,便对狼说道:“我愿助你去掉枷锁,且不可伤我,可行?” 那狼就像是听懂了一般竟然对他点点头,于是王记便上前帮那狼除去夹子,果真是没有受到袭击。待那狼走出山神庙的时候,王记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群狼的吼叫,他不禁吓了一声冷汗却又为刚才自己所作感到暗自庆幸,原来屋外林子里是一整群狼,若是自己冒失将它打死,恐怕换来的便是群狼的报复了。 事情到了这会儿还没完,后来每次王记经过这条古道的时候都能见到野狼的身影,远远的跟随在他身边,并且每每等到他在山神庙歇脚的时候总会在外面发现一些山鸡野兔,都是被狼给叼到这儿来送他的。一来二去,这件事便成了徽杭古道上的一段传奇,打那以后,野狼也再没有袭击过商队了。 他猫着腰,慢慢向着那只白毛蝙蝠靠近,就像他的先祖所作的那般,用极缓的语气与那蝙蝠说话。大约走了五六步,忽然,一只黑色蝙蝠朝他冷不丁的从上头扑咬了下来,王陵本就有伤在身,哪里能够提防这突袭,眼瞅着就要被咬到,那只白毛蝙蝠又发出了一声怒吼,紧接着在众人的眼中,黑蝙蝠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 “妈的,这些畜生!”老皮喊道:“四哥你赶紧回来!” 王陵却不那么想,他越发觉得白毛蝙蝠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于是他看了看自己发现还拿着火把,这野兽自然是怕火的,难道是这个引起了敌意?于是乎他索性将那火把丢弃又让老皮把手电送了过来,果然那些围绕在白毛蝙蝠身旁的黑蝙蝠纷纷开始向着四周散开,一下子退到了数米之外。于是,王陵这也便是大着胆子靠近,步子也迈的越发大了。 等到走到那白毛蝙蝠的跟前,他这才能够仔细端详,一人一兽相隔不过数米,王陵几乎都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那阵血腥味儿。用手电上下打量着,它的翅膀处有着明显的断裂,情况好像还不止这么糟糕,它的翼上还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他把手电向着其它位置移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光亮刺激到了那蝙蝠的眼睛,扫过它脸庞的时候,白毛蝙蝠忽然身子往前一探,露出了满嘴的尖牙冲着王陵“呜吼”一声,飞翼立刻就扑了起来,而此时黑蝙蝠们顿时便得了信号,原本散开的那些一下子又就重新围了过来…… 看来这蝙蝠翻脸可真比翻书还快,王陵来不及解释正要后退,却听见身后有声音道:“不想死的话就站那别动,也别盯着它的眼睛看!” 这声音是谁的?反正王陵知道绝不是老皮和诗人的,有些耳熟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不过他还是照做了,立刻移开手电把脑袋低了下去,果不其然,那些蝙蝠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开始撤离。 老皮也听到了那声音,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倒是诗人想起来了,拍着大腿低声说道:“我滴个亲娘啊,那个瘟神什么时候来的?” “瘟神?”老皮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这声音正是那个极少吭声的少年郑九五的,这个人虽说与他们住在一块儿却极少交流,出工干活还是回家休息,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久而久之,他们也都习惯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不存在的大活人了。话说这郑九五可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越过界,这厮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且还跟着窜到了这里,果真是跟幽灵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老郑是你吗?”老皮对着身后的黑暗处喊道:“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并没有搭理老皮,反倒是径直朝着王陵那边走了过去。 “老……老郑……”诗人伸出手去试图抓着他的胳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眼睁睁的看着瘟神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的对老皮说道:“皮爷,我们是不是见鬼了?” 王陵此时也转过身来,看着郑九五正在朝着自己这边来,便也劝道:“九五,这里很危险,你先别过来。” “危险?”郑九五冷哼道:“我记得你家祖上是做死人买卖的,不知道王兄什么时候起改行做起了兽医了,这骨折难道你还会接嘛?” 这一席话却是把王陵给问住了,他的确是不会,就算是那只白毛蝙蝠让他帮助他也全然不知道从何下手。这可不同先祖取掉野狼脚上的兽夹那么简单,这只白毛蝙蝠外伤很重,说的不客气一点,若是放到人身上,那是需要做一场手术的,他王陵可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真拽,”老皮听到他的话后有些不满道:“我说你这个人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要说什么风凉话,神出鬼没的真当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那个郑九五显然是没有被老皮所激怒,依旧奔着王陵那边而去,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变戏法似得,把手指塞进嘴里竟然是吹起了一种低沉的哨子,那哨音居然是和这蝙蝠的叫声极为相似。这下可又让几人大开眼界,以前只听说过有人用哨子模仿鸟叫的,居然还有人能够模仿蝙蝠! 更加让人觉得奇特的是,在他吹了口哨之后,那只白毛蝙蝠竟然慢慢开始俯下自己的身子,到了最后连头颅一块儿都要贴到地面上了。紧接着,这厮便旁若无人的从王陵身边走过径直到那白毛蝙蝠的身边开始用手抚摸着那蝙蝠的额头,那蝙蝠也表现的相当温顺十分配合,再接着他便开始检查起那蝙蝠的身体来了。 过了一会儿,郑九五扭头对王陵道:“过来搭把手,我这需要有人照亮。” 王陵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应了便过去,只见那郑九五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针线,在那蝙蝠的胸口来来回回缝合,那蝙蝠偶尔会扑腾一下翅膀,每每这时郑九五就会停下来,想必是那蝙蝠在吃痛。 老皮和诗人见到此情此景也觉得神奇,便大着胆子跟着凑了过去,这平时不吭声的瘟神竟然还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那清创缝合做的是有模有样。再接着便是接骨,给人接骨他们见过,给牛接骨王陵也见过,可给蝙蝠接骨…… 第二十章:走投无路 只见郑九五就地取材,从地上捡起了几根羊肋骨然后又叫老皮帮忙托着那蝙蝠折段的翼,上下用羊骨作为固定的办法再用针线捆扎。忙活完了这一场“手术”已经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期间三人的注意力都全都投入到了郑九五身上,竟然也都忘记了先前陷入的那种绝境里面,倒是人人都有了一种自己今天是干了一件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先进事迹了! 大家见这期间蝙蝠们都相安无事,那白毛蝙蝠又是极为配合,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出小小的插曲,演绎着最为淳朴的人与自然的和谐。 “毕竟和谐社会嘛,”诗人笑嘻嘻道:“我猜接下来按照剧情的发展,这只蝙蝠会带着我们走向一个藏宝洞,里面有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作为报答,又或者它会在某个夜晚化身成美女,就像田螺姑娘那样给我们做好香喷喷的晚饭……” 就在诗人还沉浸在一片自己的美好想象中,郑九五却出其不意的用自己那枚缝合用的钢针狠狠的扎进了白毛蝙蝠的额头。顿时,那白毛蝙蝠的眼神忽然露出一股凶恶之相,再接着偌大的翅膀便扑腾了起来,不过刚扑到半空却又像树叶一般缓缓得落了下来,它那铜铃般的眼睛也逐渐慢慢迷糊迷糊的闭了起来。 “走!”他低声对三人说道:“悄悄地,不要作响。” “这是要干嘛?”老皮不解道:“你对它做了啥?” “想想看我们人要是受了重伤是不是需要进补一番?”郑九五的一席话听得三人背后不禁一身冷汗连连,原来就在完成“手术”后,郑九五便发现这蝙蝠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杀气,他当机立断的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只能麻痹它几分钟,我也不知道蝙蝠的穴道跟人是不是差不多的,”他一边小声一边说道:“现在只要它不发出指令,其它蝙蝠应该不会轻易动我们,赶紧撤!” 撤?三个人这会儿是谁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了,偏偏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居然是传来了一阵“咩咩”的羊叫声,这就好像是晴天里突然来了一个炸雷,足以击穿王陵等人那小小的内心。就这么回去了嘛?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那只蝙蝠也已经睡着了,他和老皮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在手电筒的搜索下,靠里离着他们约莫二十米远的位置,有一大两小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羊。 “你们要干嘛!”郑九五看出了他们的心思,阻止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是人民群众和国家的财产,”老皮义愤填膺的说道:“我们怎么可能屈服在一群野兽般的敌特分子淫威之下呢?当然是要理所应当的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这是我们的羊,一根羊毛也不能留给这白眼狼!” 说罢,三个人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其实那微微颤抖着的小腿并不能掩盖他们内心的紧张,谁都是在赌,但在那个年代,人性的单纯和要面子的倔强是注定让三人会走向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的。 就在三人各自抱起一只羊的时候,那些黑色蝙蝠已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他们身上,在自然界,任何野兽的食物要是被人掠夺都会受到攻击,在它们眼中这和当年鬼子进村抢粮食完全没什么二样。果然,当全场的目光投送过来的时候,郑九五便开始拔腿就跑了,再接着无数愤怒的怒吼瞬间取代了方才黑暗里的平静。 这些蝙蝠急剧的开始向着它们的首领靠拢,似乎在等待着战争命令的下达,可是它们的首领此刻却又在呼呼大睡,一时间竟也陷入了僵局。 再说王陵他们抱着羊想要往回撤已经全然是不可能了,因为他们的身后便是数量众多的黑蝙蝠,想退已是无路可退,郑九五大概心里早就把这群猪队友从头到脚问候了个便。他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安静了一小会儿,耳朵就像电影里那些会出老千的人一般不停的抖动着,过了一会儿他果断说道:“右前方有海水的声音,应该还有出口,往那边去!” 平时在这些知青里最没有存在感的瘟神郑九五,此时却俨然成了四人里的领袖,王陵老皮和诗人全然已经没了主意,只能随着他的口号开始抱着羊冲向那片黑乎乎的地方。一阵狂奔过后,久违的海风夹杂着腥味儿扑面而来,记得初来乍到时他们都对着气味无比抵抗,可现在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闻的了。 经过一番辨认,他们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位于玄武岛的西南部,一个他们从未到过的地方,而且现场尴尬的是,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一处半山腰的小平台,再往前一步就是数十丈的悬崖。仅听那海水砸在礁石上的“啪啪”声便知晓这下面当是地形相当复杂,若是掉下去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看来,这似乎是一条死路,背后凉飕飕的那个阴暗处,要提防着的是随时都要冲出来的蝙蝠,而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又是深渊。诗人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呆呆的说道:“老皮你把枪给我。” “要枪干嘛,你会使?”“不,我要把他砸烂了!”诗人正色道:“同志们,我们不能给敌人留下一枪一弹,我宁死不屈,坚信后来的同志们一定会打倒这群敌特分子……” “得,”老皮噗嗤一声笑道:“这厮还想学狼牙山五壮士跳崖呢,不过咱可是四壮士,缺了一个,这下面八成是没有可以挂着你衣服的树枝的,要跳你先跳。”他转而又问郑九五道:“瘟神,哦不好意思兄弟,郑兄,你那个钢针大概能管多久?这估摸着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呢。” 郑九五不紧不慢的说道:“要是扎着人没有被打扰,能睡一天一夜。”老皮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要是打扰呢?”“那立刻就能醒……” 老皮:“……” “哎,”诗人靠在那悬崖上左思右看的,发现头顶处一个凹陷里散落着很多树枝干草,他踮着脚想要看看是啥,又用手去摸了一把,感觉里面有东西挺扎手。“哎哟,”诗人把手往回一缩道:“妈的什么东西咬我。” 这会儿大家心思都在怎么逃出去,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小角落,只见诗人从手掌心处拔出一根一指多长的鱼刺,他奇怪道:“难不成海水曾经涨到过这么深嘛?” 这几天他们可都是个入门的渔民了,王陵一瞧那鱼刺的大小便道:“这鱼可不小,你哪里来的?” “那儿,”诗人用手一指,老皮手电就跟着往上一扫,只见那个角落四处都有树枝叠在那儿,一瞧那样子他就乐了道:“这里竟然还有个鸟窝呢,八成是你心中念念的海燕的。” “不对,海燕窝可没这么大,”王陵接着说道:“你搭我一把,我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鸟叫,这声音他们都很熟悉,在玄武岛打鱼的这些天时常可以看见两只巨大的身影在海平面上略过。老邢说,那是一对海东青夫妇,从他来岛的时候它们就在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双宿双飞,他们都管这对鸟儿叫作神仙伴侣。一听这鸟叫,顿时王陵就明白了,这里八成是那对海东青的巢穴,这海东青是啥玩意? 海东青,为满族最高图腾。中文名鹧应,满语也叫作“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含义。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本草纲目?禽部》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自辽代开始到满清,朝廷都会有人专门捕捉训练这种大型鸟类用作狩猎,它们可以轻易猎杀狐狸、鹿,甚至是野猪和狼,到了清代,如果一个刑徒捕捉到一只海东青并进献给朝廷,则可免一切死罪,可见其何等珍贵。这东西也因为野性难驯,通常需要人和它斗智斗勇,被称为熬鹰,只有被驯服的海东青才能真正被用作狩猎,所以即使到了今天它在海外黑市上的价格也依旧是十分惊人的。 “不好!”王陵爬上去一看,然后阴着脸下来低声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去掏了人家雏鸟?” “雏鸟?”诗人哪里知道这里面有雏鸟,要是知道借他一百个胆子那也是不敢去动海东青的窝,正说着,天空中呼啸盘旋着的一对海东青凌空径直就冲了下来…… 谁也没有经验跟这玩意怎么斗,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王陵突发奇想,一把把怀中抱着的那只羊往头顶一举,随着一股蛮力而来,羊瞬间就从他的手中被夺走,再接着他们便看见那个白花花的影子快速向上移动,最后又从空中像烟花一般朝着大海飞速落下…… 这玩意有多厉害,它们通常借助有力的爪子抓住鹿的脊椎,然后顺势再把猎物拉到半空中重重摔下,一对海东青又是在夜视环境里,要把他们四个从这悬崖峭壁上逼进海里恐怕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余下的还有两只小羊羔,这海东青第一击上了当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到了这一步,那已经是无路可走了,老皮对王陵道:“四哥,要不咱们跳吧?” “跳?”诗人哭道:“你跳我也跳……” “跳也没有用,”郑九五道:“半道上照样给你抓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都已经做好跳崖准备的四人忽然听到背后那洞里又传来了一阵“呼呼”声,四人脸色那是一片惨白,这真叫前有拦路虎,后有红眼狼啊! 第二十一章:跳崖 不过兴许是老天爷有眼,当蝙蝠大军冲出来的那一刻,海东青也如约而至,它们共同的“敌人”应该都是王陵一伙。两者都是速度极快,眼瞅着前后夹击,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发出了戏剧性的变化! 黑蝙蝠们以极快的速度飞出洞穴,却不料去与那对海东青来了个顶头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只见两只黑蝙蝠就被牢牢抓起然后狠狠得砸向悬崖上,只听“咔咔”两声过后,蝙蝠们便如同一滩烂泥跌落大海。 余下的蝙蝠们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往外冲,那海东青是速度极快,抓完一只又一只,不过蝙蝠们在数量上又占了绝对优势,二鸟蝙蝠群竟然在此刻是战作了一团!这变化来的突然,也让四人是又惊又喜,王陵估摸着这两对兵马可能就是仇人,那白毛蝙蝠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能伤着的,现在看来八成就是这对海东青的杰作。在海东青的食谱里,的确是有蝙蝠的,而且冤家路窄的是,它们直接把巢穴就筑在人家的大门口,所以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眼红,到头来却让四人得了个便宜,容得苟且喘息的时机。 那战斗打的可谓是难解难分,蝙蝠在速度和力量上处于下风,毕竟飞翼不能和真正带毛的翅膀比,但是它们同样也不是吃素的,空中时不时有鸟毛接二连三的往下落。 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一物降一物,蝙蝠们在占有数量优势的情况下依旧打的很被动,那对海东青配合极是娴熟,你来我往之间逐渐变开始占据了上风。不断开始有黑色蝙蝠坠落悬崖,又有伤者掉到平台上的,老皮和王陵还乘机上去补刀,因为这些受伤蝙蝠落地之后依旧对人产生了剧烈的敌意,试图挑个软柿子捏捏。大战持续了约莫十来分钟就逐渐开始分出高低了,蝙蝠们要么被驱散,要么被打死打伤。海东青呢?其实也有伤到,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场面是好看,可代价同样也不小,时不时的惨叫声便是最好的证明。 情况的转变发生在最后一刻,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惨遭强敌,那只白毛蝙蝠竟然是拖着伤躯冲了出来!这白毛蝙蝠一只胳膊上面还固定着羊骨,大约是方才出来的时候乱动了一番,王陵见到它胸口那个被缝合起来的伤口隐约的又在开始渗血了,因为断了一翼,所以也飞不起,只在那平台上不断的扑腾着,这下倒好,把他们四个给整得连站的地方都没了,乘着乱子他们四人又开始往回退,殊不知那里头还有黑蝙蝠正预往外冲,于是乎,四个人只好夹在那平台的细小夹缝里头…… “他妈的,打吧打吧,你们要么就快点分出个胜负。”老皮用手扣着岩石上的缝隙,他的一只脚都已经凌空了,“你个没用的白毛玩意出来干啥,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活该子孙被人揍,除了眼巴巴的看着你还能干啥,还逼的你几个恩人要跳崖……” 老皮咋咋呼呼的再骂,他多么希望这白毛能够冲上去扭转一下战局,好歹可以让他们有个喘息之地,再这么下去难保谁就不会被它一翅膀打到跌落下去,可现在那白毛也是有心无力,只是干瞪着眼乱吼乱拍一气。 “妈的,老的你打不过,小的你也打不过?”老皮也是气的慌,这嘴巴里那就什么东西都跟着往外喷,他说道:“人家杀你子孙,你倒是也去弄人家的啊,那边上不就有个窝嘛,我要是你,一口一个杀它个片甲不留!” 不知道是不是老皮的这番话提醒了那只白毛蝙蝠,又或许它根本就是能够听懂人的意思,果不其然,老皮骂完以后那只白毛蝙蝠竟然是把脑袋别了过去一下就扫到了那只窝。它的个头太大了,以至于扑闪着一只飞翼就能踮起身子把脑袋探上去。而这个动作,则让空中的那对海东青紧张万分,它们大约是察觉到了白毛蝙蝠的意图,一个急速便双双冲着这边的白毛蝙蝠飞了过来。 刹那间的功夫,就好似火山撞地球一般,两只海东青同时扑向了白毛,在它伸出尖牙的一瞬间,用利爪抓住对方身体,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它拉扯飞离悬崖,再接着,余下的那些黑毛蝙蝠纷纷一拥而上,只在他们眼前扑腾了几秒钟便互相缠斗成了一团又开始急速下坠。 天色太暗,他们没有看见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是郑九五说那只白毛蝙蝠和海东青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说他听见了落水的声音,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它们选择和它同归于尽。总之那一晚,黑蝙蝠们在悬崖上空久久的徘徊,这些黑蝙蝠也没有再试图攻击四人更没有袭击雏鸟,或许是它们根本就是一直听从白毛蝙蝠的指挥,在失去了头领之后便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一般,又或许是在这样的结局之后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勇气。 蹲在那悬崖上的四人就更惨了,身后的洞那压根不敢再进,天晓得里面的蝙蝠会不会对他们下手,互相挤在那岩石的小小平台处,在耗尽了手电之后连步子都不敢迈,谁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落下去,只好互相依偎着等待着生,等待着死,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当海平面上隐约开始朦胧的白色时,蝙蝠们也都相继离开了,早晨的海风是那样的清新,吹得人将昨夜的惊险和疲惫渐渐散去。 回去的路在哪里?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脚底下便是数十米高的悬崖,老皮朝着身后那个黑漆漆的洞里看了一眼道:“可以回去了嘛?” “好像蝙蝠都飞走了,”王陵说道:“昨天我观察了一下,飞出来的那一拨基本都没有飞回去,我想应该是安全的吧。” “是没飞回去,”郑九五压低着嗓子道:“那你们不觉得奇怪嘛?偌大个洞穴里如此多的蝙蝠聚集,但是你们脚下又有多少蝙蝠粪便呢?” 被他这么一说,几人细细想来好像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老皮看着怀里的小羊羔也说道:“没错,要是这种蝙蝠早就泛滥成灾的话,那这岛上哪里还会有羊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繁殖,这说明它们是刚来不久的,之前岛上或许压根就没有这种大蝙蝠。” “你们就别再蝙蝠了,我现在眼珠子前面全是那东西飞来飞去的,咱们还是回去交差吧。”几个人的眼眶里早就布满了血丝,眼瞅着熬到了天亮了,转身回去之前,王陵想起了一件事,他说道:“这海东青夫妇都不在了,剩下这里面的雏鸟怕是活不了了,我想带回去。” 这天一亮,那窝里就传来“吱吱吱”得雏鸟嗷嗷待哺声,他们这些人都是离了父母的孩子,谁都能明白此刻王陵的想法。于是乎,他爬上去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却见那鸟窝里还真有两只雏鸟,只不过其中一只已经夭折,于是便取下那只活的轻轻放在怀里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郑九五一人去呆呆的站立在那悬崖边,那海风有些大,吹得他人身体微微的晃动着,老皮看着觉得有些危险,就上前拉了一把道:“我说瘟神,差不多就得了,大家也算是生死弟兄,就不用再走脱离群众的路线了。” 他忽然间用脚轻轻踢了一颗小石子,然后对老皮说道:“这里的风景真的好美,不过你得学会低下自己那颗有些高傲的头颅。” “我高傲?”老皮有些尴尬的笑笑道:“看不出瘟神跟诗人讲话水平有的一比啊,你要不走我们可就走了。” 王陵对此也不能说什么,这个郑九五性格的确是有些古怪,再说耽搁的时间也的确太久了,老邢今天说不准就要回来了,他们已经闹了一宿,必须回去要有个交代。见那郑九五不肯走,他又问了一句,换来的依旧是沉默,于是他便和诗人还有老皮转身就往那洞穴里走,一头扎进黑暗过后,王陵又有一些不放心,他总觉得郑九五不是在看什么风景,而这个不放心换来的便是回眸一瞥,这一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他看见了一个背影张开双臂然后向前倾去,那风吹得他的头发向后散去,就像一只雄鹰振翅一般,只不过,郑九五他没长什么翅膀啊!是的,王陵居然看见那家伙跳崖了! “老郑!”王陵冲回去的那一刻,郑九五已经消失在悬崖边了,他们最后看见的,是涌动着的大海和无尽的礁石拍打声,却是连个水花都没瞧到他人便没了。谁也不知道郑九五为啥会跳崖,不过在那个年代,知青自杀也是常有的事情,难道这郑九五是因为某些个人原因跳崖了?联想起之前他的沉默和怪异,有这个结果那也是极为有可能的。 从这平台上往下看,少说也有几十米,谁也不敢跟着跳下去送死,于是乎,三个年轻人在发了一阵呆后恍然大悟又没命般的往回跑,他们再也顾不得昨夜穿过这里的恐惧,那些荆棘还有那些白天逐渐展露出的墓碑,这一口气就一直憋着跑,憋着跑,一直到他们重新爬上那座岗哨…… “老……老邢……”王陵在山脚便看见了那张铁青的脸,他的身边还有好多人,还没等王陵说什么,老邢便大手一挥道:“全给我绑起来!” 第二十二章:逃跑 在农场斜下方有一间仓库,说是仓库其实就是借助原先的洞穴改装的,里面堆放着物料,几个黑漆漆的大油桶,还有一堆破旧的渔网,几卷散落的帆布袋上便是呼呼大睡的三人。被丢到这里以后他们便发现无论怎么叫喊都是不会有人来的,老邢似乎铁了心的要整这次家规,任何解释都没有用,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足有胳膊粗细,老皮早就尝试过了,他说这玩意就算是液压钳也未必能够弄得开。 已经整整八个小时过去了,期间中午的时候有人来送了一次饭,那是一个哑巴,岛上的人都叫她哑婆婆。有几次,他们也听到女生们在不远处和岛上的争吵着,换来的只是更加严厉的呵斥。 “放心吧,就跟做错了事儿关禁闭一样,顶多扣点工分。”老皮安慰大家道:“我猜顶多过了今晚就得给咱放出去,倒是郑瘟神,也不知道老邢有没有派人去找。” 王陵没有接话,每次当他一闭眼,脑海里便就出现了那个画面,那个纵身一跃而下的男子,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皮,如果不是我们,你说郑九五他?”王陵的话里有些淡淡的内疚。 “不知道,”老皮叹了一口气道:“这兄弟可算是把我们也给坑惨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丢了性命,到时候真要把账算到我们头上,那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说着,忽然那大铁门处传来了一阵“哐当”声,不一会儿铁门处裂开了一道刺眼的阳光。 “王陵,老皮,”一个女人的声音怯怯道:“你们可都还好吗?” “嘿,是李鑫!”几人都是大喜,这妮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全都一股脑的都爬了起来。李鑫把门重新关上,跟着也闪了进来道:“大壮哥偷偷给的钥匙,他说要是晚了怕你们会有不利,叫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先躲躲。” “是吧,你们赶紧出去躲躲,”这时另一个声音道:“从码头往西边走三十海里有一座岛,以前是个补给站,现在处于无人状态,码头上的船已经给你们加满了柴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壮!”王陵这才看到大壮也跟着进来了,惊喜之余,他问道:“有那么严重嘛,我们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说不还帮你们找回了羊嘛!” “不是越界那事儿,”大壮一脸愁容的道:“哎呀,你们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不走恐怕你们就都走不了啦!” 这话说的三人那是一头雾水,越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老皮不解道:“壮子哥,你就说吧,老邢打算把我们几个咋样!” “不是老邢,哎呀!”大壮一摆手道:“我嘴笨,我也不知道咋说,反正老邢已经派人去报官了,但是我是不会相信的。” “啥啊,还报官!”老皮笑道:“他娘的,哪条法律也没规定不准过那个山头啊,那地儿既不是军事禁区也不是国境线,凭啥啊?你去让官来,我还不信了!” “可你们杀人了啊!”大壮叫道:“你说你们咋就……”这说到一半他还是摇头道:“总归我还是不信的,说什么也不信你们会浑到去杀人。” “杀人?”王陵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道:“壮子哥,你可别瞎说啊,我们杀谁了啊,谁又说我们杀人了啊!” “就是那个郑九五!”大壮道:“有人说亲眼看见你们把他推下了悬崖!” 三人顿时脑袋里头就“嗡”得一下懵了,老皮急忙说道:“壮子哥,这可不兴瞎说啊,我们三个当时可都是在场的,都可以证明,那郑九五是自己跳崖了。不信,你问问他俩,再说了我们跟他无冤无仇,又是一块儿来的知青,也没有杀他的动机啊!” “壮子哥,”王陵跟着也说道:“我们几个顶多也就是淘了点,怎么也不会去杀人,再说当时现场就我们四个,是谁说的这话?” “有人在海上看到了!”大壮一拍大腿道:“老邢!老邢自己!他刚好就从那块儿回来,正坐着船呢,所以这不就你们一回来直接就给绑了嘛!” “老邢说他看见我们杀人啦?”老皮瞪大着个眼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去把老邢叫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他真想要整我们,我们也就认了。可把这杀人的帽子胡乱扣,这不是存心要赶尽杀绝嘛,你去把他叫来!” “老邢已经走了,报官去了!”大壮说道:“我这是站的下午岗,等会儿你们出去朝我脑门上揍一棍子把我打昏了,到时候我就说被你们那群小妮子们给偷袭了,顶多也就怪我个失职,我看这次老邢是铁了心的要办了你们。这杀人罪可是要杀头的,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 “扯淡!”老皮往那地上一座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过的事儿还怕被人扣屎尿盆子啦!老子不走,要来审要来问,悉听尊便!” “老皮!”王陵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走为妙,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像壮子哥所说的那样,是老邢有意要动我们,那这件事我们是没得辩的,除非能够把郑九五找到,才能还我们一个清白。” “没干那就是没干啊,”老皮道:“诗人,我,你都可以作证啊!” “关键是他说咱们三个人一起动的手,那我们三个都是嫌疑人,嫌疑人自己的证词自然是没用的。再一个,老邢的身份地位放在那,这个岛上就属他说了算,只要他一口咬定亲眼看到是我们干的,那是怎样也逃不掉的,咱们父辈哪个又不是被冤枉屈打成招的?” 王陵的一席话说得老皮脸上不禁开始抽搐起来,的确,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以他们那样的身份本来就处于弱势,现在还有“人证”,郑九五的确是不知了去向,老邢只要铁了心他们就一定会完蛋。 “那壮子哥你?”老皮说道:“我们走了,你岂不是要……” “我没事,”大壮拍拍自己的大脑袋道:“就一下子扛得住,兄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洗白自己,这老邢脾气古怪的很,其它几个姑娘也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了!” “她们?”王陵摇头道:“不行,她们又没事,干嘛跟着我们仨吃这茬苦头,”说罢他看着李鑫道:“就是把你给连累了,要不然就说是我们把壮子哥骗进来打昏的。” “不行,”大壮摇头道:“老邢知道我的脾性,绝不会越过界半步,只能说是李姑娘打的我,我说你们几个就别墨迹了,我让我家婆娘给你们烙了点干粮,赶紧的走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走,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左右权衡之后,他们依计行事,在大壮回到原位置后,老皮用一根木棍狠狠敲了下去,大壮应声倒地…… “壮子哥,对不住了!”王陵抱拳道:“如果我们证明了清白,一定回来向您赔罪!” 柴油机的“突突”声很快就让岛上的其他人有所警觉,整个岛一共只有两条机械船,其中一条给老邢拿去报官了,还有一条则在老皮的驾驶下划出一道波浪载着四人朝着大壮交代的方向一路西去,余下的那些木船是决计追不上柴油船的,岛上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 在岛上的这段时间,驾驶技术老皮算是不错的,他人聪明又壮实,这些个咕噜船舵他一瞧便会,在驾驶室里放着一张手绘的航海地图还有一副指南针,四个人靠在船舱的玻璃上看着小岛逐渐离着自己越来越远。 在玄武岛往西三十海里,有一座面积不足十平方公里的小岛,此岛呈圆形,海拔最高处约一百五十米,早在南宋年间便有人再次活动,主要是因为岛上盛产一股甘甜的淡水。而伴随着这股淡水的则是另外一种让人闻风丧胆的生物:舟山眼镜蛇!临行前,大壮再三交代这种东西的厉害,也给了他们防御的手段,用旱烟叶泡的水,他说把这种水洒在营地的周围可以防止毒蛇出没。 天黑之前,老皮果然是看见了地图上所标注的那座小岛,被称为“毒岛”,他们猜这个名字八成是与那毒蛇有关。因为天色已暗,他们也不敢乱跑,只选择在靠近海岸的空地旁用帆布临时扎了个帐篷,四个人到了这一步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成了杀人犯呢! “这瘟神真是要把我们给害死了,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拉我们四个陪葬!”老皮狠狠的折断了一截树枝道:“还有那个老邢,我日他仙人板板,自打第一次见着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看,这个老杂碎的东西别落在老子手上!” “你说老邢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们,”李鑫说道:“按说这事情并不大,你们不过是贪玩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怎么的也不至于要把你们朝死里整啊,对了,那地方到底为什么不能去啊?” “晶晶丫头,”老皮道:“那鬼地方,你问四哥,他娘的全是怪物,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王陵一边抚摸着他带回来的那只小雏鸟一边道:“任何事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老皮抓紧点时间休息,咱们今晚可还得赶回去。” “回去干啥?找死啊!”“我们得回去找郑九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十三章:夜遇浮尸 在逃出来的这一段路上,王陵一直在思前想后,他总觉得郑九五不会就那么的自杀了。因为事先他没有半点征兆,而且要说去那个地方也纯粹是因为老皮他们的一时兴起,郑九五若真的想走一条不归路,任何时间和地点都可以,他没道理要在那个地方那样做。 还有,为什么老邢自打他们来便没有给太多好脸色看,又把这个罪名加在他们头上,而让王陵最觉得奇怪的是,老邢明明知道大壮跟他们关系不错,也正是因为大壮的疏忽才让他们得以顺利越界。 “既然越界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那么大壮应该会受到老邢的惩罚才对,是他的岗哨。”王陵对老皮说道:“一个犯了错的人不但没有受到责罚,反倒居然还让他来看管一群和他交情不错的‘杀人嫌犯’,你们不觉得奇怪嘛?” 老皮点点头道:“没错,从逻辑上来说这说不通,如果换成是那个凶神恶煞的胡铁匠倒说的过去,可怎么轮也轮不到壮子哥,四哥,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王陵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要说是阴谋那也未免有些太巧了,那地方可不是老邢赶着我们去的,他确实三令五申过这岛上有禁区。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去到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可能会暴露什么,而老邢想借题发挥,以达到某种掩人耳目的目的。” “得了吧,”老皮道:“就那个地方,难不成那些蝙蝠还是老邢养着的,怕我们把这件事给捅出去?我知道有人能驯雕,还没听过有人能养蝙蝠的。”不过老皮转而一想又说道:“这也难说哦,要说捅娄子,咱们给那窝蝙蝠几乎连锅端了,要真是老邢养的估摸着还真能杀人。” “所以亡灵说得没错,”诗人也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那地方要是瘟神真死了的话怕早就喂鱼了吧,听说西边环海那一带都有鲨鱼出没的。” “不去总是不知道的,”王陵已经决定这一趟必须要走,岛上的人缺电,天黑之后一般过两个小时就会陆续入睡,他盘算着等到九点左右便可以出发。“晶晶,要不你待在这儿?万一回去我们给抓住了……” “不,我得跟你们走。”李鑫说道:“这岛上乌漆墨黑的,我有点怕,再说我们是一块儿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罢她还学着男孩子的模样伸出手掌来,见状,老皮第一个把手心放了上去道:“没错,共患难同生死!” 四只手终于是交织在了一起,四个年轻人爆发出无比青春的那一声齐刷刷的叫喊声:“共患难,同生死!” 在玄武岛周遭的海域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入夜之后海面上便会有一层薄雾出现,每逢月圆之时这些雾气就会跟商量好了似得在子时时分准时散去,而在其余日子里便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天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岛上湿气极重,也从来不在晚上出海,这地方虽说海水深处可达将近千米,但那汹涌的海面之下却暗藏了诸多礁石,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条船只被撞沉,前阵子老皮一网撒下去还捞起来一枚早已锈蚀不堪的炮台,老邢说那是古时候商船用来抵御海盗的。 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地理条件和气象条件,王陵他们这些知青在海上的活动范围都被限制的很死,大多是在一些离岛很近的熟悉海域作业。老邢说,要想在这片海上驰骋无阻,至少需要二十年经验的摸索,所以,夜晚驾船回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这种地方若是撞了礁石或者迷失了航向无疑就等于自杀。 果然不出他们的所料,登上船的那一刻起前方就是一片白茫茫,这种铁壳渔船其实是铁包木,在驾驶舱的上方有一盏探照灯。彼时的渔船照射灯光条件是远不了现在的,就是一盏一白炽灯用竹竿子挑着,然后在灯的尾巴上安装一块自己用锡纸做的灯罩以用来反光,这玩意真不顶什么用。 这情况老皮一看船是没法开了,他便想了个法子对诗人说道:“我说李牧白同志,今晚恐怕得让你委屈一下了,劳烦你举着那灯泡杆子蹲到床头上照亮,万一遇到个什么礁石也好喊一声来得及避让,话说这个位置叫作瞭望手,那可是很重要的!” “为啥是说,为啥不是亡灵,我还近视眼呢!”显然诗人对这个脏活有些不乐意。 “四哥得好好休息,一会儿到了那边你不得指望他照顾你?” “没事,”王陵笑笑道:“诗人眼镜片上了雾也看不清啥,还不如我去呢,给我找条毯子盖着就成。” “那我陪你,”李鑫说道:“两对眼睛总会看得比较清楚吧,”说罢她倒是先走了出去,老皮看着她的背影又对诗人是一通数落,说他关键时候连个娘们都不如。王陵也懒得跟这对从早斗嘴到晚的活宝说下去,取了那竹竿便走到船头的位置,李鑫已经用帆布在地上铺了个位置,并自己先钻进了毯子里并拍拍自己身旁,示意他也过来。 这王陵一瞧倒是尴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道:“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革命工作不分男女,咱们都是阶级兄弟姐妹。”李鑫倒是落落大方道:“想不到你一个老爷们还会害羞呢,这海上雾气重,不裹着这湿气能渗进骨头缝里落下病根,要不了几年就会得关节炎。” 既然女的都开了口,王陵再推三阻四反倒显得有些小气了,这两人裹着毛毯在浓雾包围着的船头坐在一起,别说还真有一番滋味。这下诗人却也有些后悔了,借助那盏灯,他大概可以看到两个人影,颇有些酸酸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上了,可便宜亡灵这臭小子了。” 晚上的航速不比白天,像这种渔船就算是卯足了马力也就撑死六到七节,到了晚上更是下降了一半,跟一般人快走的速度好不到哪里去,纵使是这样依旧是险象环生。 今晚不知道怎么搞得,这片海域远离大陆一直都很干净,可是今晚海面上却漂浮着诸多杂物,大多都是一些烂木头,粗得得有水桶直径,可别小瞧了这些东西,也可以给渔船造成致命的伤害。不得已,王陵只能让李鑫举着那灯,自己用木棍拨弄那些木头,船体时不时发出一些难听的摩擦声,让人心里有些没有底。 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气氛里,王陵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其实他所能看见的也不过就前方三四米远,不知不觉的头发上都开始滴水了。忽然间,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大海的寂静,听到这一声尖叫过后,老皮还没来得及从驾驶室里冲出来就看见那根挂着白炽灯的竹竿已经跌倒在甲板上。 等到二人冲出驾驶室时,李鑫已经被王陵一把牢牢抱住,借助手电老皮这才看到两人的脸色那叫一个惨白,李鑫浑身颤抖的身体显然告诉他,她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王陵一边安慰一边对诗人道:“你先送她去驾驶室。” “咋了嘛?”“你就别废话了!”王陵的语气一下子就加重了,“赶紧的,给她弄点热水喝喝!” 等到李鑫走开,老皮这才蹲下去小声问道:“四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陵把那个竹竿摸索了过来对老皮道:“海里有个人,都泡得发白了,刚才我一棍子捅了上去把他刚好翻了个边,那脸真好冲着我们,给吓倒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可那时候的王陵还没有成为日后的那个亡灵,他还太年轻,背后的虚汗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都在告诉老皮,他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在海上遇到尸体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尤其是在一些比较繁忙的航道上,人在落水之后先会下沉,运气好的没被鱼吃掉几天过后尸体便会上浮,再顺着洋流到处漂。对于一些常年在海上奔波的船员们来说,一生之中总是会遇到那么一两次,可对于才来海岛数月的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刺激。 见王陵想去探照,老皮按住他的手道:“树有吊死鬼,水有淹死鬼,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只是路过的,犯不着,就权当没看见。” 第二十四章:惊险一幕 但是难题马上就来了,本以为这只是一片洋流带来的垃圾带,闭着眼睛冲也就冲过去了,在黑乎乎被浓雾包围的夜里,那条小船走了不到十分钟驾驶室里的诗人便听到了机械传来了难听的“吱嘎”声,再接着便是马达熄火,老皮进去弄了几次也都是毫无起色,船抛锚了! “这破烂东西!”老皮一脚踹在控制台上,然后拿着手电跑到船尾想要检查一下,之间海面之上到处散落着一望无际的碎片,他们的船的四周有着多到数不清的各种漂浮物,一截电池粗细的麻绳杂乱的挂在船尾,老皮顿时明白了,螺旋桨被缠上了。 “怎么了?”王陵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把刀,老皮在船尾的甲板上赤膊着上身道:“下水,割了绳子应该问题不大。” “能行嘛?”王陵有些担心,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今晚出来的决定,当那具漂浮着的尸体出现的时候,他那心里就有些不踏实。按照过去的说法,出门遇到死尸那是要触霉头不吉利的。 老皮抓着栏杆拨弄了一下水中的杂物,给了王陵一个微笑接着便纵身跳入了大海。螺旋桨的位置在吃水线以下,所以老皮就不得不憋气潜水,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用手摸索了一番,情况似乎要比想象的更加糟糕一点,这些该死的绳索缠的比较厚实,他用刀切割了几番后还有不少缠在上面需要用手工的方式来处理。 老皮第二次下潜大约只过了半分钟,王陵忽然看见水面上泛起了一阵白色浪花,起初他还以为不过是老皮扯动绳索用得力气大了一点,可是片刻过后却见老皮的脑袋一下子从水里扑了出来张大着嘴巴刚哈了一口气,又好像想说点什么但瞬间又重新回到了水里,双手只短暂的在空中挥舞了不到一秒钟就沉了下去! “不好,出事了要!”王陵冲着驾驶室里的诗人喊了一句:“看好船!”然后也顾不得脱衣服照着海里就一个猛子跟着扎了下去。这螺旋桨所在的深度不过一两米,王陵纵身下去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摸到老皮,在慌乱中他睁开眼睛看到水下有一个忽闪忽闪的白色光点,跟着便继续下潜,到了约莫六七米的深度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水下忽然快速的冲了上来直接撞到了他的脑袋上。 “嗡”得一声,王陵只觉得天旋地转,口中也接连因为这次撞击而灌了两口海水,那喉咙里的生涩感掐得他顿时透不过气只能拼命的往上浮。才一出水面他就听到自己身旁传来了一阵“哗啦”声,转身一看,老皮满脸通红的正在喘着大气,诗人见状马上把两人拉了上来,这一问才知道方才正是两人在水中撞到了一起。 坐在甲板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王陵一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会去那么深的下面,害我差点以为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我感觉一股蛮力把我扯着往下拉,当真以为就要去见马克思了。”老皮一边说一边脱下湿漉漉的鞋子,当他把脚腕露出来的时候,一道淤红让人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那印记绕着他的脚踝处一整圈,严重的地方都有些发紫了,老皮用手摸了一把立刻疼得龇起了牙。 看着这伤,王陵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老皮被拽下去的瞬间还有海里那道白乎乎的东西,他不禁开始害怕起来了,这大海的深处究竟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是章鱼还是?”王陵早就听说过这深海里有一种八爪章鱼,据说体型大的可以轻易弄翻一艘渔船,过去东欧的水手们时常描绘这种海怪的凶残,它们有着强有力并长满吸盘的触手,还有那可以比拟老鹰得尖锐的喙部。 老皮摇摇头道:“不像,来的太猛了,我也说不好那感觉。”说着他用自己的手朝着上面比划了一下,红印的长度刚好跟他的把掌相似!老皮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有些颓废的坐在那儿继续说道:“我清理第二遍绳索都已经准备浮上来了忽然就感觉脚腕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然后开始猛地往下沉,冷不丁的被灌了两口海水后大脑里一片空白,那力气大的吓人,我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就到了水下二三十米处。” “有那么深?”王陵觉得这件事真有些不可思议,老皮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我学过潜水,知道水压变化的程度,十米以内我不会感觉到耳膜疼,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得活着,耳朵里疼得跟针扎似得。还好在那个深度忽然那东西停顿了片刻,我猜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你从上面跳了下来惊扰到了那东西,正是那一下救了我的命。” “是水猴子吧。”诗人说道:“我们老家都有这个说法,说是人在淹死后会化作厉鬼一直等到有人落水就缠上,这样他就可以投胎了……” “所以诗人你小子家里被清算一点也不奇怪,”老皮道:“整天神啊鬼啊的,这大海里头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估摸着就是什么大鱼也说不准,我乘它停顿的那一下给了它一刀,然后一下子就松了开来,上来时稀里糊涂的就跟你撞上了。不过现在马达应该没事了,可以试着去发动一下,咱们得快些离开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对了,”诗人忽然想起了一茬事儿,他瞟了一眼驾驶室里半蹲着只露出脑袋瓢的李鑫道:“刚才晶晶跟我说,她在海里看见的那个死尸有些眼熟,好像认识的,亡灵是真的嘛?” “认识?”王陵愣了一下道:“我没注意,只看见半个脑袋在那浮浮沉沉的,她那么一叫我就赶紧别过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看。” “刚才拌着螺旋桨的那绳子我看了一下应该是新的,这附近会不会是有船沉了。”老皮这人看着粗,心思却挺细,他立马就想到:“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逃出来了,岛上的人跟着追,然后出了事故,这一海的残骸……” 听到这儿,王陵立马奔着驾驶室去,李鑫这会儿披着个毛毯还在不停的浑身发抖,就连方才两人出事都没有把她从先前的恐惧里拉回来。王陵蹲下去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个人你认识?是我们岛上的嘛?” 李鑫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老皮急了:“大小姐,你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人命关天呐!” “我……我不确定。”李鑫哆嗦道:“我……我也没太看清楚,只是……只是好像有点像……” “像谁?”“胡全……” “嗡”得一声,听到胡全这个名字时,几个人的脑袋顿时晕眩了,那这个胡全是谁? 玄武岛虽说人口稀少,但却也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不仅是个渔业资源发达的地方,更再某种程度上和风水变幻无常的南海有着微妙的关系。所以,岛上是有自己的武装组织的,说白了,就是民兵,这里的青壮年,不含他们知青,诸如大壮、胡铁匠等人都是其中的一员。他们平时在海上作业,闲下来还要兼具民兵参与国防的建设,这是那个时代那个复杂的背景下特殊的产物,有些像是新疆的建设兵团。 胡全是胡铁匠的弟弟,二十郎当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健壮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加上一米八的个头,成天光着个膀子晒得满身是油,但是脸上却有一道疤,说是小时候被家里放置的快口钢刀给割伤的。此人性子比较孤傲,老皮说那人看不起他们知青,在岛上年轻辈里算是有些威望的人,他还有一个职务便是民兵的副队长,是老邢的左右手。 而这一趟老邢出海去汇报王陵等人的“罪行”,这个胡全听说是一块儿去的,那如果李鑫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胡全,岂不是意味着极有可能是老邢的那条船出了事故? “快!”老皮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右满舵,“我们得回去找,万一真要是的话,我都不敢想象了……” 方才过来前后不过几分钟,这点距离在海上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雾气实在是太大了,船只能以很慢的速度交给诗人照看,老皮和王陵则在两边用木棍仔细的搜索着可能存在的一切。这一回,他们看到了海里漂浮的物件已经越来越多了,从破裂的热水瓶内胆到衣服,还有渔网木桶甚至是一只花碗,这些东西的存在都越来越证明他们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在这片不大的区域里,船只来回搜索,终于,老皮一棍子捣开了一堆木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沉了一下后又“呼”得一下弹了起来,王陵拿起竹竿努力把灯凑得近一些,只见一个明显的人的后脑勺露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孤海惊魂 这不过才是几个刚出茅庐的小子,说是见过世面那是假的,就算是换到再年长一些敢问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环境,见着如此模样的一具死尸谁不怕?人对于死亡是有着天生的恐惧的,那种恐惧在这样浓雾弥漫的黑夜大海上格外的叫人惧怕,老皮看着王陵僵住的脸,后者同样也不知所措。 老皮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用竹竿轻轻捅了一下,在水中那具尸体就像是泡沫一般开始慢慢转动。王陵的手此时不停的颤抖着,粗重的呼吸和咽喉部的强烈刺激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会是那个人嘛? 当人脸的前部转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先后发出了惊悚的叫声,他们开始明白为何李鑫会吓成那个样子。 诗人听到尖叫也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只见两人此时正趴在船舷上不停的呕吐,那根竹竿早就丢到了一边,诗人本来就胆子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却也好奇。俗话说,这好奇心会害死猫,就在诗人准备走出那愚蠢的一步时,王陵及时转过身来瞧了一眼道:“别看。”只见此时的王陵脸色苍白,嘴唇边还挂着长长一串黏糊糊的液体,他一个劲的拍打着老皮的肩膀,一边又说道:“去倒点水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是胡全嘛?不知道!因为当那具尸体转过来的时候,他的半边脸已经不见了!撕裂的肌肉和空洞的窟窿形成了最刺激的画面,断裂的伤口处那残存的肌肉和皮肤在海水的浸泡下还在轻微晃动,活像是把一坨猪肉用刀切开了个大口子放在脸盆里,尤其让他们惊恐的还是那具尸体的表情,剩下的大半个嘴巴张成了“0”形,余下的那个眼珠子往外爆裂还死死的盯着他们…… 王陵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进驾驶室的,老皮的双腿就跟灌了铅似得,那胃里翻腾倒海,握住轮舵的双手一刻不停的都在打着摆子。没有人愿意说话,这里的气氛就跟外面的大海一样,压抑的叫人窒息。 “四哥,”半饷,老皮终于是慢腾腾的出声了,和他之前那种无所畏惧一点也不像,“我们,还去嘛?那个人可能是胡全,也可能不是,你觉得是还是不是?” “我怕要出事,”王陵道:“都已经出来了,躲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背着一口莫名的黑锅一辈子流亡,还搭上了晶晶,至少她是无辜的。” 老皮便再也没有多言,渔船按照既定的轨迹开始航行,周边的残骸已经越来越少,根据这个季节的洋流变化,老皮推断渔船出事故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天,且极有可能就是在玄武岛附近。 夜晚在这座小岛上是没有灯光的,这里没有通电,已经到了他们熟悉的海域,马达声会惊醒岛上熟睡的人们,所以老皮决定要远路绕过去。 玄武岛并不是这片海域唯一的岛屿,在它的附近还有另外两座岛,其中一座是青龙岛,还有一座便是朱雀岛。据说是现有这玄武,然后再根据这个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名词命名了另外两座岛,青龙岛呈长条形,南北走向,不涨潮时露出水面的部位也不过四五米,最宽处不过两三米,这是一座小岛礁。但是青龙岛的岩架又是极深的,且平坦,它是慢慢向着四周海域里延展来的,所以在看似平静的海水下方其实布满了暗礁,一般平时那个地方是不走船的。 朱雀岛位于青龙岛的北面,也是一座岛礁,比它更小,露出的地方不过篮球场大小,两岛之间相距三十来米,涨潮时这个距离只有二十米,其实它本身便是青龙岛衍生过去的一部分。在这两岛之间那块遍布礁石的小海沟里盛产一种美味的鱼类:石斑鱼,这种躲藏在岩石缝隙里的食肉鱼类只能采用原始的垂钓办法捕获十分珍贵,但是大船又进不来,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有经验的岛上人会用个小木筏子进来钓鱼。 据说那是在六十年初期,大壮那会儿都还是个大孩子,岛上有两个人用一座木筏进了这里,钓到了一条巨大的石斑鱼,大到什么程度呢?直接把带船连人给拖进了海里便再也没有起来,因为那地方出了这档子事情,所以大家伙也就尽量躲着些,时间一久这便是再也没有什么人来过了。 通过青龙和朱雀两座小岛礁之间的狭小海沟则可以完全绕过岛上居民的视线,只是这条线他们从没有走过。大海最可怕的便是它的“变”,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遍布杀机,等反应过来往往都已经是来不及了,这条线即使是再有经验的老渔民也是轻易不敢涉猎的,更何况是老皮这个半桶水的新手。 事情的发展没有朝着他们想象的那般,当船底传来“嘭”得一声闷响时,船身随之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摇晃,老皮握着的船舵跟着也颤抖了起来。他有些平静的看着王陵道:“触礁了,准备用小艇过去吧。” 这句话的背后便是意味着他们即将失去逃跑的工具,在这大海上想靠一艘舢板横渡无疑是痴人说梦。在进这条海沟之前,四个人便是商量过的,既然来了就要死个明白,这便是一招彻彻底底的破釜沉舟,没了这条船便是没了后路,他们不紧不慢的开始往舢板上卸下一切能用的东西,等到四人上了舢板时,那条渔船的水线已经几乎和船舷持平了…… “要不了几天出海的人就会发现它,”王陵有些自嘲道:“我们又算是给人民群众造成了巨大损失了,这个祸真的是越闯越大了。” 他这句话绝非是在危言耸听,在那个年代毁掉了一艘渔船,这个责任莫说是他们知青,就算是老邢本人估摸着都得被脱掉一层皮。 小舢板在大海上四处摇摆着,身边是哗啦啦的海水,一晃一晃的,诗人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你可以把你那条裤衩脱下来挂在头顶,”老皮忍不住骂道:“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装逼!” 玄武岛,这个本来应该是他们生命中第二故乡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一个黑色幽默,就和这里的黑乎乎的岩石一般,让人觉得冰冷和黑暗。几个人划的精疲力尽,终于到了他们那天去到的岛的另一边,可现在又是夜晚,还有一层雾,哪里还分得清具体的位置,只能是联系个大概。不过一到了那海边的礁石旁,老皮和王陵心里都在打盹,这地方一个活人掉下来哪里还能找得到,这又不是陆地,这是大海啊! “可能白来了,”王陵有些沮丧的说道:“这哪里还找得到人啊,不知道早给冲到哪里去了。” “该死的瘟神!”老皮狠狠一桨砸在海里,此刻的他们已是退无路,进无门,就像现在这条飘荡着的舢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大浪过来就地翻了。 “要么索性上岛打听一下,”老皮提议道:“这么晚了他们应该也没防备,我去大壮那探探口风,万一老邢要是真的……” 王陵一举手道:“别,你想过没有,要是老邢的船真的炸了,那这件事又会怪到谁的头上?” “不至于吧,我们之间没仇没怨的……” “难说,”李鑫也说道:“总要有人来背这个黑锅,我们几个再也合适不过了,就这么去风险太大了,这条小船能支撑我们回到原先那个岛嘛?” “能是能,得看天气,”老皮这话音刚落,忽然天空中就朦胧的亮了一下,再然后“轰隆隆”得一阵巨响逐渐开始从远处慢慢朝着这里靠近。“日他先人的,不会这么背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雷公电母也是存了心要玩我们啊!” 一看这转眼就要下雨了,一条小舢板在这种天气里简直是自寻死路,于是他赶紧提议道:“我倒是有个去处,咱们那天误闯的那个蝙蝠洞可以暂时避一避,那地方是禁区他们一时半会儿绝对猜不到我们会去那里,等到这天气好起来咱们再找个机会溜出去,实在不行就顺着洋流漂到东南亚一带偷渡算了。” “对对对,”诗人举手道:“我看过世界地图,咱这地方下去就是南洋了,早些年中国人逃难都是去那里,咱们应该可以找个容身之所。” 海面已经开始兴奋起来,靠近礁石的海水本来就有回头浪,一个浪过去一个浪回来,高低起伏之间船头和船尾就好似跷跷板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撑身体都有些稍显困难,更何况还要用木匠控制方向和航速。几个回合下来,坐在船头的老皮就浑身湿透了,每一次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又被迎面而来的水浪给砸了过来,也不知道喝了几口那苦涩的海水之后,老皮艰难的喊道:“不行啊,这实在是冲不过去了!” “冲不过去也得冲!”王陵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尽可能的张大着嘴巴吼道:“看头顶!” “什么!我听不到!”“哎!”王陵抽出一只手来指着头顶那一片忽闪忽闪的天际,就在刚刚,天空中豁然出现了这一片闪电隐隐开始聚集,按照之前他们在玄武岛上看见过的类似情况,他猜测八成今天是要有一场风暴了! 第二十六章:再见瘟神 几乎所有的台风和飓风都是从海洋上形成的,它们携带能量巨大的云层和风系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任何能够试图阻挡它们的东西。想要驾驭大海首先你必须学会了解大海,尊重大海,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是绝对的渺小! 一瞅这天要大变,老皮也是急了,顾不得那眼睛都睁不开使出吃奶的劲头想要早点上岸。可是这片海域他们压根不熟,天色又暗,两三个浪来回一打那小舢板顿时便失去了控制,借着那压抑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是迸发出了剧烈的轰鸣,一道闪电撕破了黑夜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一片惨白。这雨说来就来,夹杂着呼啸而至的大风,就跟子弹一般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船桨根本无法抗衡这样的力量,瞬间的功夫他们便失去了对舢板的控制。 诗人此刻的心头恐怕只剩下那一首“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古诗了,这会儿手是已经无法腾出来,只能是死命的抓住舢板的边缘努力用双腿蹬着前方的隔舱板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这是老邢在他们刚来的时候教的求生技能,这种天气里,不要试图去反抗,等着听天由命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浪把小舢板高高掀起,伴随着那股离心力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上,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下一秒又飞一般的落了下去看着海水“哗哗”得往船舱里涌往头上浇,任凭你是在叫喊还是在沉默,它都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当小舢板撞向礁石的那一刻,王陵就知道完了,位于船尾的他挺直着脊背硬生生的做好了这次撞击,虎口被震得当即开裂,再接着是无法稳住的身子也一同砸向了岩石,他努力的保持好平衡用肩抗生生的抗下这一击,若不然要是脑袋上去了估计当时就该去见马克思了。好在舢板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缓冲,船尾瞬间被撞出个大口子,而失去平衡的王陵也被摔了出去,求生欲的本能让他的一只手还牢牢的扣住舢板的一侧,手肘也因此跟船舷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又是痛入骨髓的皮外伤但在那时候却又是麻木的。 不光是王陵,诗人跟着也就一同栽了下来,被猛灌两口水后好不容易挣扎着把脑袋露了出来想呼救,此时浪正在往回打,海水一下子就退了出去,这也让诗人看到了王陵。这人落了水就会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就给王陵的脖子搂住了。这王陵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容易才稍稍稳住被诗人这么一扣便再次失去了平衡。 这么一来一回,王陵为了自保那肯定是死死抓住船舷不松,这两个人在海里头朝着船舷的一个边使劲,而船能保持平衡则全因力量承重是分散的。如此一拉,小舢板立刻就向着一边倾斜,一见此状况还没等老皮来得及伸手,外围就跟着打过来一个浪。这家伙好了,那真是雪上加霜,等于是一边有人拉,一边有人推,两股力量合一是无论如何再也承不住了。 “哗啦”一声,小舢板应声而倒,可怜那李鑫和老皮二人眼睁睁的就看着自己这么滑落到了水里,顿时四人是乱成了一团! 若在平时落了水,几个人勉强还能应付着爬起来,可这会儿乱了分寸不说,互相之间你抓我拉,最为关键的是此刻的海浪太大,你好不容易冲出去一点吧,一下子又给拍了回来,几下子功夫便一个个的都开始呛水。忽然间当头涌过来一个巨浪,那家伙得有三四米高,乌压压的带着白色水花劈头盖脸的再次袭来,这人就跟飘在水里的破抹布没啥区别,一下子就给狠狠的推出去老远老远…… 王陵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眼都要被涩得冒烟了,一阵咳嗽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还活着,不光是自己活着,用手四下一摸居然还摸到了陆地!这家伙整得,就是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像个瞎子似得咋呼,离着自己不远的地方他的手摸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咳嗽声从手掌心处传来了震动,王陵那叫一个尴尬,立刻明白自己抓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晶晶……”他一边摸索着那张脸一边呼喊着名字,那边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道:“哎这四哥到底是重色轻友啊,”夹杂着几句疲惫的笑声后是老皮的咳嗽,三个人开始顺着彼此的声音慢慢靠拢,当三个人的手再一次握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劫后重生的感觉真好。 “诗人呢?”王陵道:“你刚才有遇到他嘛?” “没有,”老皮张望着四周,这里似乎太黑了,黑得有些让人窒息,这不是那种黑夜里的黑,而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海水的动静也很小,只有细微的“哗哗”声,就跟平日里无风无浪时躺在沙滩上的感觉一样。“这什么鬼地方,怎么风停了?” “你的灯呢?”“早丢了!” “这里会不会是阴间啊?”李鑫有些害怕,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她不免又想到了那张脸…… 老皮轻轻扯了一下她的头发,李鑫疼得哎呀一声叫骂道:“谁干的!” “你看疼吧,疼就是活着,”老皮道:“这地方绝不像是海岸,咱们冲上来的时间前后不过几分钟,这他妈的还真有些瘆人了!” 明明是坠入了大海,可怎么的就到了这么个地方?就在他们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啪”得一声,几人一扭头赫然看见离着十来米远的地方竟然发出了一盏绿油油的光! 这光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让他们无可非议的想到了一种民间传说中的东西:鬼灯笼!向来胆子大的老皮这会儿也是吓白了脸,因为在那盏光的附近隐约还能见到一个黑乎乎的拉长的人影!难道真的如同李鑫所言他们已经死了,这是阴司里的小鬼来接他们上黄泉路了嘛? 老皮身上还挎着那把五六半,此刻的他紧紧的握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王陵也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块石头,鬼晓得那个惨兮兮的绿色小光是什么东西。 “等下只要他露头,老子就一枪崩了它!”他小声的又说道:“会不会是那种大蝙蝠,这地方莫名其妙的鬼东西可海了去了。” “我觉得像是个人,”王陵看着那个黑乎乎的有些模糊但却能辨认轮廓的影子说道:“会不会是李牧白在那边搞鬼故意吓我们?” “就他,有那个胆子?”老皮道:“要真是他,老子活剥了他的皮!”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传来,“啊”得一下那分明是人的声音。这事儿还真就叫王陵说中了,那家伙叫的不是李牧白是谁?这三人立马朝着那小绿灯的地方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到了跟前凑着一看彻底傻眼了,那诗人的旁边还有一个人手上全是血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李鑫捂着脸的一声尖叫再次打破了寂静,“啊……有鬼啊!” 话说这诗人掉到水里之后又把王陵给拉了下来,落水之后不久便被一个浪拍的七晕八素重重得撞向了一个礁石当即就昏了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个人正拿着针线在自己跟前比划着,这人是谁?诗人的反应跟李鑫差不多,难不成是见鬼了?这分明就是那日跳崖的瘟神郑九五!再接着,疼痛和害怕并存的叫声吸引了三人,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瘟神正在着手处理诗人的伤口。 “你?”老皮惊讶的有些讲不出话来,只见那瘟神有血有肉毫发无损的半蹲在地上,他的身边有个小破碗,碗里装着脏兮兮的黑色液体,一根灯芯正在燃烧发出惨绿色的光芒。瘟神有些熟练把针头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一把按住李牧白的额头丝毫看不出半点怜悯瞅准那头皮开裂处就狠狠扎了下去,痛得诗人又是一阵惨叫,手脚跟着都在抽抽。 “老皮帮忙按住了!”王陵见状上去一把就掐出他的两条腿,老皮这才反应过来,三个人就跟杀猪似得把那可怜的李牧白按得个结结实实,而他便就是在这样的惨叫声中硬生生的被郑九五用针线缝合起那道看着有些吓人的伤口。 “古有关羽刮骨疗伤,今有牧白银针缝合。”完事之后的李牧白两眼通红的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数风流人物,还要看今朝……”这话音未落,瘟神就把一撮不知名的黑乎乎的玩意往他头顶上一抹,那接下来得就只能用痛得死去活来形容了…… “搞什么啊?”老皮瞪大着眼睛,郑九五有些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道:“消毒,为了防止发炎。”他又用手指了指前方一个烧得黑乎乎的旧水壶道:“从那个下面刮得底灰……” 这诗人疼得哼着哼着也就慢慢睡着了,郑九五说他的脑袋受到了撞击需要休息,忙完了这一茬几个人这才有功夫慢慢坐下来谈别的。这王陵之所以坚持来这里目的就是找到郑九五,现在郑九五既然还活着那不就是可以为他们洗刷“罪名”了嘛,这一趟虽说是冒了天险,可谁也没料到结局居然是这么顺利和戏剧化。 第二十七章:奇怪的物资 “我说老郑啊,你知道你小子那一跳可算是坑死我们了。”老皮这就把原原本本的都给说了一遍,那郑九五也不知道在听还是没在听,反正全程都闭着个眼睛一声不吭,活脱脱的就是一瘟神。末了讲完了之后,老皮实在是没忍住了,还是问了那句:“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干嘛那么想不通,非要往这下面蹦?” “不小心滑倒的。”郑九五终于是开口了,他说的这句话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是轻描淡写,这个答案不能叫他们信服。 “好个不小心!”老皮那心中早已被他如此淡漠的表现给激起了一团怒火,这一天过的那是几次都和阎王擦身而过的日子,王陵见状一把拉着他道:“好了老皮现在不是没事了嘛,等诗人稍稍缓缓我们就出去当面解释清楚也就罢了,就是现在不知道老邢到底有没有出事儿。” 李鑫也跟着安慰道:“是啊老皮,老郑没事咱这不是皆大欢喜嘛……”她四处打探了一番,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便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问道:“郑九五,这地方是哪里?咱们有路可以出去嘛?” “不知道。”他的回答简单而干脆,王陵此时注意到他那个烧得黑乎乎的油碗,还有那个只能看出点形状的水壶,这水壶的模样很像是解放军现在的标配,但是却要更圆,壶脖子开口的部分也要更小。这两样东西出现在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老皮顺着王陵的眼光也注意到了此物,他隔着端详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东西老郑是从哪里来的?” 郑九依旧是五默不作声,老皮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水壶是当年***军队用过的制式,老郑那碗里头烧得可是煤油?” 见他一副慢腾腾的样子,这下是王陵都开始忍不住了,提高了点嗓门说道:“老郑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稍稍搭理一下?” “后面捡的,”他继续漫不经心的回答,然而后面跟着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所有人再次瞠目结舌,他说道:“那后面有一条钢铁船,不过里头有几具死尸。” 这是一艘长约二十来米的钢铸小艇,半个身子已经埋在了沙堆里,余下的半截死气沉沉的任由海水拍打着。不得不说那个年代的制造还是颇有些匠人心的,就这么半泡在海水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船体的大部分经过老皮的检查竟然还完好无损。在船舱里果然是发现两具尸体,这些尸体早已成了骷髅,而身上则还穿着依稀可以辨认的军装。 透过那领子上的简章,老皮说道:“一个一等兵,还有一个少尉。”他蹲下去仔细打量着这个杂乱无比的小船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一堆布满灰尘的的驾驶台左侧取出了两支已经锈蚀得腐烂的枪支,这是两把二战时最常见的步枪:三八大盖! “可惜啊,”老皮拿在手里试了一下后轻轻放到了地上道:“已经没法用了,不过真奇怪,国军不是应该拿中正式,怎么反倒用起了鬼子的装备。” “三八大盖当年我们八路军可是用的不少,缴获的吧。”王陵说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当年在太平洋岛屿上浴血奋战的国军将士,只可惜这么多年了却魂归异乡,我想给他们二人找个地方葬了。” “能先出去再说吧。”老皮一边在里面敲打一边试图找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在郑九五的指点下,终于是翻到了一桶处于半凝固状态的煤油,还有一包用油布包裹着的物资,在里面奇迹般的发现了几盒火柴。这些东西包裹的相当严实,刚打开的时候竟然如同新的一般,火柴的封面上画着一个身着和服的日本娘们,下面也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日本字,他寻思着这应该也是当年国军缴获的,要知道二战时太平洋的东南海域几乎都是日军的天下。 老皮试着划拉了一下,“噌”得一声,火柴发出了光亮,此时的他就跟童话故事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似得,激动地眼眶里都止不住涌出泪水了。 除了这些他们又找了一口箱子,里面存放着些许罐头,同样的日本文字,打开后里面的东西早就固化了,还有几瓶烧酒模样的液体,老皮晃了晃也同样作罢,鬼知道它们被放了多久。更加让他们有些欣喜的是,船舱里居然找到了几个还未使用过救生圈,老皮尝试着吹气发现这东西还是好用的,这简直是上天有心要眷顾他们。 有了煤油灯这就有了照明工具,经过一番检查,他们发现这应该是一处地下暗洞,洞的出口此时已经被海水淹没,参考这里停放的一艘船他们判断,或许等到潮水退下去的时候会露出这个入口,否则很难解释这艘完好的钢铁船会停在这里。 凡是到过海边的人们,都会看到海水有一种周期性的涨落现象:到了一定时间,海水推波逐澜,迅猛上涨,达到高潮;过后一些时间,上涨的海水又自行退去,留下一片沙滩,出现低潮,如此循环重复,永不停息。海水的这种运动现象就是潮汐。 “潮”指白天海水上涨,“汐”指晚上海水上涨,不过通常我们往往将潮和汐都叫做“潮”。形成潮汐的原因有很多,又大致可以分为:半日形,全日形和混合形,根据每个地方海洋气候的不同,在不同的季节和时间都各有出入变化。而在南海地段,绝大多数的海域都是混合形潮汐,既一月内有些日子出现两次高潮和两次低潮,但两次高潮和低潮的潮差相差较大,涨潮过程和落潮过程的时间也不等;而另一些日子则出现一次高潮和一次低潮。 “今天是什么日子?”王陵一边摸着怀里那只小海东青一边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农历。” “初二,”李鑫回答道:“四哥是想说不论那种潮汐类型都会在农历每月初一、十五以后两三天内,各要发生一次潮差最大的大潮,那时潮水涨得最高,落得最低。所以今晚上潮水大也是情有可原,加上风暴的作用,咱们要出去的话估计最迟明晚便可。” “行,没问题!”老皮道:“这样,咱们也没把握到底什么时候退潮,索性我、四哥还有瘟神三人轮班看守这潮水,晶晶你一女孩子要保持体力就休息充分,顺便看守的人照顾一下诗人,我刚才摸他还有些发热,希望这小子能够挺过去。” 在这种地方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的,一个夜晚没睡加上乱七八糟的折腾,是铁打的也不由得半眯起了眼睛。老皮先守第一班,以三个小时为限,李鑫有一块手表,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瑞士货,大家就靠着这块表计算外面的时间。 第一个三小时里,老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布满血丝的双眼红肿而疲惫,他有些不忍去叫醒熟睡打鼾的王陵,心想着再多让他睡会儿吧,于是又打算转身。鞋底和沙子的摩擦声还是惊醒了他,王陵嗯了一声过后揉了揉眼睛道:“是不是,该到我了?” “没事,我扛得住,你再多睡儿。”老皮是个极讲义气的人,他觉得自己跟王陵很投缘,有些人你只要见过一眼就知道能不能结识。他说王陵身上有一股气势,这个人看着很普通,却有一股邪气,且不让人觉得难受的邪气,真的颇有些像是诗人给他取得外号“亡灵”一般。老皮觉得王陵很合他的胃口,既是你真的来自地狱,那也是身着光明铠甲的骑士! “去睡吧,”王陵起身扣住他的肩膀,老皮转过头对了笑了笑然后递给他一盒烟道:“几十年了,包在油布里密封着,没有坏,船舱里找到的,挺不住的时候抽一根可以提提神。” 守夜是一件无聊的事儿,拨弄着那个小小的煤油灯,王陵的思绪开始漂浮。他想起了那个在远方却不知道过的好不好的妹妹,已经没有了消息很久的父母,杭州孩儿巷里的葱包桧是他最爱的美事,想到河坊街的人群熙熙攘攘,想到西湖的四季变换,也想到绍兴弄堂里那些关于师爷们的故事。这些本都是在他生命里应该有的,但是如今看着脚下的沙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是不是自己的一生就该这样了呢? 每每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他的心头总是会烦躁,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让王陵会陷入一种痛苦的状态。而每在此时他又会做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轻轻背诵那本《道门藏经》,似乎这本经书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他静下心来。这本经书分为上下两册,上册是一些口诀心法,拗口且悠长,而下册则记录的是一些阵法、符箓与法事的具体实施,关于这部分王陵最是欢喜却又从不敢去尝试,在那个年代做这种事情无疑等于自找麻烦,他甚至想过,自己或许是不是该逃离这个地方找个大山去做个闲云野鹤般的道士,似乎那种日子也挺好的。 第二十八章:真实的噩梦 在这样的自我世界里反复,一直到那突如其来的敲打声把他从幻想拉进了现实! “咚、咚咚……”就像是有人拿着棍子在轻轻打一块蒙着铁皮的门,王陵低着头往前一个趔趄就惊醒了过来,他立马环顾着四周,几个人轻微的鼾声是那么的富有节奏,海水缓缓的哗哗声能叫人催眠。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和正常,他半蹲着身子搜寻着黑暗,鼻尖处细细的汗珠已经不知不觉的往外溢出。在观察了片刻之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王陵心想这或许是自己有些犯困听岔了,于是这又便重新坐了下去。 还没等到屁股落地的那一刻,又是两声闷响传来,这一回他听得真切,“咚!咚!” 在这压抑陌生而漆黑的环境里冒出这样的动静要想人不注意那实在是太难了,他再次起身朝着那发出声音的方向死死的看着,应该就是那条船那发出的。他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默默的对自己说道:“王陵,别过去……”可是自己的脑子里却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去看看吧……” 于是他便在那里僵持着,和远处的黑暗僵持着,和自己的内心僵持着…… 又过了两三分钟,一切如常,王陵心想道莫不是有老鼠之类的在捣乱吧,有了这个心理暗示他微微可以把心放了点下去,自己对自己说道:“别瞎想了,那地方就是两具已经死透了的骷髅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咚咚咚!”这一次的敲击是一连串的,王陵刚放下去的那颗心再次被提了起来,他看着远方又看着身边熟睡的人,他想叫醒老皮跟他一起,又或者喊一声郑九五问问情况,可是他们都睡得那么香,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老皮身边的那把刺刀。那也是老皮从船舱里找来的,已经上了锈,老皮说这玩意是配在三八大盖上的,有点收藏意义,他准备带出去。 反手握着那把刺刀,王陵猫着腰拿着煤油灯开始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两个手拿三八大盖的骷髅会不会从船舱里突然蹦出来……于是他把在书中看到的一些辟邪的口诀挂在嘴边,一边默默念道一边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咚!咚咚咚!”那敲打声越来越频繁了,王陵的心也是越发的紧张,透过煤油灯那点光朝着那布满灰尘的船舱玻璃里看去,用手触碰船体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敲打声带来的摇晃。可以锁定敲打声就是来自于这艘船,位置大概就是船舱。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王陵打算这就登上船去查看,就在右脚踏上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搭住了! “谁?”他轻声问道,但是却没有回应,在《道门藏经》里曾经提到过一种“鬼搭肩”,鬼唤名,莫应声;鬼搭肩,末回头。 说的是当一些冤鬼们想要投胎找替死鬼的时候就会把手搭在人的肩膀上,等你一回头便乘机吹灭肩膀上的蜡烛,话说人的身上是有三盏灯的,象征着阳火之力,只要被吹灭那小命便也就没了。所以,最好在夜晚的时候不要在别人的身后搭肩,这是一种不怎么受待见的打招呼方式。 没有回应,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王陵自然有些害怕,但一想到那个说法他又不敢转身,拿着煤油灯的手不停的轻轻颤抖着,脑子里不断的想着怎么才能应付这种情况。 “该死!”他心里暗骂道:“怎么到了这时候一紧张就把书里关键的地方全都给忘记了!” “别动,”他身后此时一个声音轻轻的说道:“跟我走,往回走。” 是郑九五!王陵那颗心再次松了下去,也同时把那家伙给问候了好几遍,郑九五啊郑九五你还真像他们所说那般是个瘟神,这大半夜的搞这一出到底是想要干嘛啊,难道不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嘛! 往回退了两步,那敲打声再次响起,王陵轻轻用手比划了一下道:“那儿,什么个情况?” “不在你我应该关心的范围,离开这儿,还有三个小时潮水就会退去。”他看着王陵的眼睛,从他的眼神里,王陵竟然读出了一种恐惧,似乎眼前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几个月的人是那样的陌生,好像从来就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的世界里。 他竟然知道什么时候退潮?这个人的心思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在这之前众人都在商议的时候郑九五什么都没有表示过。但是他说话的方式是那样的叫人不置可否,王陵点了点头道:“也好,你跟我们早点回去至少可以把暂时的麻烦免去。” “不,我不走。”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对于这个回答,王陵很意外,难道有人打算住在这里一辈子嘛? 郑九五斜着侧过身去慢慢蹲下来,借着煤油灯,王陵看见他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痛苦,仅仅是一瞬间又立刻恢复了平静,他像是在对他说,又是像在对自己说道:“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嘛?” “当然,”王陵点头道:“可是现在你关乎到我们四个人甚至还有更多人的安危,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假如我们有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们这些人谁都不愿意在这座荒岛上与渔船和海鸟度过一生。老皮渴望着军营,诗人渴望着大学殿堂,我们本来就不该被流放到这儿,但是逃避并不能把我们带回去,我们可以做的只能是面对。” “逃避?”郑九五转过头来看着王陵道:“如果我有心不让你们找到,你们也是决计找不到的,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忽然那船底来了一阵更加猛烈的敲击声,好似有人拿了把铁镐誓要把你船底凿穿,郑九五的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然后起身一把拽着王陵往身后一抛道:“关掉你那个该死的煤油灯!” “我……”王陵仿佛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慌乱之中急急忙忙的熄了灯,他只感觉到身边一阵风过,等到他回身再想去寻郑九五的时候是怎么样都够不着他的人了。 黑暗,再度袭来,王陵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那种渗人的敲击声变得缓慢而富有间隔的节奏,每一次都好像是砸到他的心头。他手里反握着那杆刺刀,眼前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豆大的汗珠开始在眉宇之间凝结顺着鼻翼缓缓落下,那种轻微的瘙痒如同蚂蚁在上面爬过一般,可是当下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危险!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那是在心底里往上涌着的来自于人的第六感的警告!在记忆里,王陵的后方约莫七八米处便是老皮等人休息的营地,他处于船和营地的正中间,那个该死的郑九五去了哪里?就在他盘算着的时候,忽然身边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喘气声,接着一个声音低低的说道:“恐怕走不了了。” “老郑!”王陵伸手一把便抓住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知道为何他感觉自己的手掌心有些黏糊糊的,正疑惑的时候,郑九五又说道:“麻烦你背我一下子。” 听他的声音好像非常吃力,王陵哪里还会多想,立刻摸索着就照做,当他往自己背上一压的时候,王陵只觉得好像背上了一整座大山,那压得他双腿忍不住都要往下跪,好不容易颤抖着迈出了小半步便膝盖往地上一磕,半个身子顿时便蹲了下去。 那种压力之大顿时就让王陵招架不住,紧接着一双大手从后方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奋力的想用手去掰开,但是无济于事。那股力量太大了,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他便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喉咙里连艰难无比的“吱吱”声都发不出。 “我大概是要死了……”这是王陵的最后一个念头,虽有不甘,可现实让他不得不慢慢放下了手臂,眼皮也逐渐开始合上…… “醒醒……”李鑫抓着王陵的双手试图让他松脱,就在刚刚,她被一阵奇怪的嘈杂声给吵醒了,轻轻转头一看,眼前的那一幕让她差点魂飞魄散。 一分钟前,李鑫隐约在自己的耳边听到了“沙沙”得摩擦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句低沉的叫声,她睁眼一看,离着自己三四米远,本该是在值班的王陵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双腿不停的蹬踏着。他的身体不停的扭动,那个倒在旁边但却还在燃烧的煤油灯给她提供了全部的视角,见状李鑫立刻翻身起来,而等到她走到王陵身边的时候,那一幕才叫真正的骇人。 只见王陵不知何故用手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的眼珠子向上翻着已经看不到黑色的部位,嘴唇呈微张的状态但却是紫黑色,整个脸部通红,狰狞无比,青筋暴起清晰可见,太阳穴两边鼓的老高。他就像是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脚后跟已经把身前的原本平坦的沙地给凿出了一个大坑,那模样既是让人觉得害怕又是让人觉得危险。 试图让王陵松开自己的手,可是眼下那双手就跟焊死的铁钳一般,李鑫已经是要哭了出来,一边大喊着王陵的名字,一边冲着还在熟睡的老皮喊救命。 第二十九章:中邪 “救命啊老皮!”“王陵你醒醒,你别这样,救命啊你们快点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皮说他那天睡的特别香也特别沉,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诗人后来回忆也是一样,他的解释是自己大概是有点脑震荡,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还处于迷糊状态,总之在李鑫的求救信号发出之后竟然是没有任何人醒过来,她就那么眼瞅着王陵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让开!”一个声音响到,紧接着李鑫就被人拽到了一边,再然后他便看见瘟神郑九五如同鬼畜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方才她求救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见这号人。郑九五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李鑫的胳膊被拽的生痛,只见那瘟神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朝着王陵的人中穴就狠狠扎了下去,两寸余长的银针瞬间没入,他不停的用手指来回捻着,大约是三四秒过后王陵的身体忽然僵直了起来。 那家伙就跟人抽筋似得,整个人一下子绷得笔直笔直,从脖子处到脚后跟瞬间拉成了一条线,整个脊椎的部分完全离地,双手同时也从脖子上松了下来改成拳头死死的攥在一起,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听上去难受至极。 “你在干嘛!”李鑫早就是哭得梨花带雨,一瞅这郑九五上来就下狠手,这心里一急便上去推搡。可那郑九五是丝毫不搭理,依旧继续着手上的活儿,而王陵此时却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挺起落下,一直到那大腿上裤子的缝线都给硬生生的撑开了…… “借你三根头发一用。”话音刚落,李鑫便觉得头顶一痛,再见那郑九五的手中已经多了几根长发。这人要拔自己头发做什么呢?他把那头发往王陵的两根中指上一系,接着慢慢捋直,两根头发合二为一又拧成一股,然后在这个交叉点上系上第三根头发慢慢的拉直一直向下延展到地面。 再接着,那郑九五又取出一根银针,朝着王陵左右中指各扎了一下,当即指尖处便冒出了大滴的黑色的血,慢慢的这血便凝结成了一个小球的模样。郑九五拉着那根长发用手指像弹琴一般轻轻一拨,头发随之一震,王陵手指上的小血球便随即开始顺着各自系着的长发往下滚动,一直到那交叉点处再次合二为一成了一滴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血球。 这血球的重量要附着在一根细细的头发上,想必是极难控制的,微微颤颤的似乎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郑九五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血滴之上,生怕它出了一点差错,用手牵着那头发慢慢的向下引导,而血滴也跟着保持着那形状一寸一寸的向下移动。 这一切让李鑫看得有些愕然,这郑九五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人,敲上去这更加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而非是看病救人。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更加吃惊,待那血滴滑落到最下方的时候,郑九五用自己的手指轻轻一托,那血滴竟然是完好无损的站在了他的指尖。他端详着那滴血,面容神色很是紧张,那血滴也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不断的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有散开的可能。他就这样小心的托着那滴血又慢慢的移动到了不停抽搐的王陵跟前,然后猛地在李鑫的尖叫声中猛地把手指戳向了王陵的面部! 此时的郑九五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他开始在王陵的脸上涂涂画画起来,因为隔得远李鑫也瞧不见他到底画的是什么。他的速度也是极快,一阵涂抹过后忽然举起另外一只手朝着王陵的脸颊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得一声,这一巴掌直接把老皮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就连号称脑震荡的诗人也同样是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只见那郑九五反手又是一个巴掌,这一下过后老皮有些惊呆了,他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那李鑫正瘫坐在地上啜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而此时瘟神正坐在王陵的大腿上扬手扇他巴掌…… 短暂的惊愕过后,老皮顿时反应过来,纵身一跃便跳了起来像条饿狼似得狠狠扑向郑九五。这郑九五此时的注意力还在王陵身上,被老皮这么一扑顿时便两人抱在在了一起朝着水面滚去,那老皮一边滚一边还操起拳头也不分由说的朝着一切能够得着的地方砸向郑九五,可怜那郑九五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结结实实的狠揍了一顿,要不是李鑫反应过来喊着诗人去拉架,估计这两人全都得滚进大海里头。 看着嘴角浮肿,满身是沙泥的郑九五,老皮听完这段后十分的尴尬的看着他道:“那啥兄弟,对,对不住了,我以为……”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看着李鑫那张气呼呼的脸,老皮是越发的不好意思了,一把扯过郑九五的手道:“这样,你揍我一顿,揍到你觉得出气了为止。” 郑九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便自顾自的去到水边轻轻梳洗起来,忘记说了,这厮特别爱干净,即使是在知青那样的条件下他也从来都保持着洁净。那个四个男人的石头屋里,只有他那一侧始终是滴尘不染,几件衣服即使是破了也照样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 看着那个谜一样的男人,老皮自责万分又开始埋怨起李鑫为什么不叫醒自己,此时的王陵脸色已经比之前正常的多,呼吸也很匀称,只有下巴两则那深深的掐痕还能还原出之前的凶险。他脸上被郑九五画的那个玩意既像是个字又像是一幅画,歪歪扭扭的呈长方形,看着有些挺吓人的。诗人盯着瞧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觉得这东西挺像是符的。” “符?”“没错,”诗人点点头道:“在我们老家以前有个先生,村里的白事儿都让他来主持,我小时候见过,他就人灵堂的墙壁上贴一张黄色的纸,然后用朱砂画这种模样的字符,听说好像是用来镇鬼用的。前几年,那老先生受到了冲击,被打成了黑五类,听我爸说最后是上吊自杀了,死之前他还给自己脑门上贴到这么一道玩意。那些个去抢尸体的红卫兵们当天晚上听说一个个都在那上吐下泻怎么都医不好,后来有人指点叫那些个曾经去欺负过他的人们拿着香烛纸钱去他坟上赔罪,其中有两个人扇自己耳光子把牙齿都给扇掉了……” “得了得了,越扯越不像话。”老皮摆手道:“我去问问老郑不就得了,老郑,这四哥到底是怎么了啊?” 那郑九五也不过来,只是一个人半蹲在那,老皮又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找他,两三句过后对方就是不接话茬子,这可把老皮也给惹急了道:“那玩意还躺着个人呢,到底是出啥毛病你给人瞧了也好歹说一声啊!” “没事了,”他终于是开了口,头也不回的说道:“还有两个小时这潮水就能退了,你们赶紧走吧。” “我们?”老皮诧异到:“什么叫我们?你难道跟我们不是一拨的啊?” “我是我,你们是你们,请不要混淆。”郑九五慢慢的站了起来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对不起,请让让。”说罢他推开一旁云里雾里的老皮又独自一人走向了黑暗的角落里。老皮还想追过去问,就在这时李鑫喊道四哥醒了…… 一醒过来的王陵顿时觉得脑袋疼,好似太阳穴两边的经都要炸开似得,被诗人慢慢扶起来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惊讶的问道:“我怎么了?” 这李鑫便把自己所见到的说了一遍,说道郑九五是如何救他的时候王陵恍然又想起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背上被压的那个画面便就觉得头疼的很,他使劲甩了甩头道:“老郑呢?” “活脱脱的就是一瘟神,”老皮颇有些不满的说道:“小气的很,不就是我误会了他嘛,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你也是的那么冲动。”王陵白了他一眼道:“我有点事儿想问他,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如果那是个梦的话就有些太逼真了。” 提着煤油灯,王陵并没有让其他人随行,他要一个人去找郑九五。在一个角落里,后者闭着眼睛靠在岩石上似乎是在休息,王陵伴着他蹲在跟前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先开口道:“谢谢你,虽然你还是不愿意多说,但是听他们给我的描述,你应该懂一些门道,我说的是关于阴阳神鬼一类的。请问,刚才我是不是中邪了?” “不知道。”他的回答总是那样,这几天王陵都有些习惯听到这个答案了,那郑九五顿了顿又说道:“别跟我道谢,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离开这儿,离开这座岛,离开那些人。” “离开?”王陵想起来了,方才郑九五的确是让自己离开过,这么说来,那岂不是说,那个梦是真的?又或者说郑九五怎么会知道那个梦的内容,而且知道他们在梦里的谈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陵压低了嗓子道:“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座岛?那个船舱里是什么,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会叫老皮一块儿帮忙。” “你在威胁我?”郑九五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随后说道:“我劝你不要去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情,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王陵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猛地向后一撤退转身就大喊道:“老皮诗人抄起家伙跟我走!” 第三十章:瘟神讲故事 一直以来,王陵都是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的,经历过家庭巨变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懂得隐忍,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但是隐忍并不代表着他是无能的,对于郑九五的种种反常,他隐约觉得如果再继续下去,除了一口拿不掉的黑锅之外恐怕还会有别的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发生。熟读《藏门道经》的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方才遇到的那件事大概是什么,有人称这种想象叫作梦中梦,古人通常把它称为“太虚幻境”,人在某些时候会进入到一个似真似假的世界,有些像是梦游,你以为那是梦可它其实又是真实发生过的。这就好比我们有一天会忽然发现到过的某个地方曾经好像在梦里到过,并且场景是一模一样的,可事实是你从来也没有到过这里。 他觉得想要解开这一切谜团,那个船舱里“咚咚”得敲击声是关键,如果自己不去亲眼看一看,他想这个声音或许会在今后的无数个夜晚响起,成为心头一道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老皮听到招呼以为他是不是要跟郑九五干仗,三个人一块儿急急忙忙的刚跑了过来就听见王陵说道:“那艘船有古怪,老皮跟我上去看看,诗人你有伤就留在这儿跟晶晶看着老郑。” “看着?”诗人不解道:“老郑又不是罪犯。” “如果他要是不跟我们回去,咱们就永远得背着杀人的黑锅,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嘛?”说罢他低头看着依旧靠在岩石上的郑九五道:“此时此刻我还拿你是我们的同志加兄弟,我相信你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希望你能够谅解。因为我们的父辈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冤屈,而我们是他们的唯一希望。” 他的这一席话让三人的心头都是一阵沉重,想不到这王陵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在大是大非跟前分辨的那是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在他们的心中王陵的形象立刻又高了一个档次。 “慢着!”沉默了许久的郑九五看着那两个离去的身影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或许是王陵的那番话又或许是他另有想法。停下脚步,王陵心中大喘了一口气,老实说在转身走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他一直在等待着郑九五的回应,甚至是刻意的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因为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个地方没有郑九五,他去不成! “铁船的尾部有两把工兵铲,”他走了上去道:“你们一人一把顺着这条钢船的边缘往下挖,一直挖到出现东西为止。” 这说干就开始干,就连带伤的李牧白也不例外,本以为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可操作起来却发现并非如此。这沙是海沙,极是细小,微微一动两边的沙层就会往中间倒灌,还有一个问题便是积水,才到了膝盖左右的深度沙坑里的海水就到了脚踝的位置,这施工量看似小实则却是很大。 “我说老郑,干了这半天了你这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不是能说说了?”老皮一边挥着铲子一边道:“当然了,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关于你的事情我不会透露半点风出去,当然他们也不会。” “那是,咱们的革命友情那是经过生与死的考验的。”诗人说道:“我猜这下面指不定是有几箱子金银财宝,这船是***的,当年老蒋可没少从大陆把黄金往台湾运,是不是啊老郑?” “这下面是一条船。”郑九五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船?”王陵也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道:“什么船?” “其实那几个死去的并不是***军人,”郑九五继续说道:“你仔细去看他们的大腿骨,有轻微的变形是一双罗圈腿,这是日本人长期盘坐落下的病根,当年他们应该就是为了这艘船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把那艘船带走……” “这……”听着郑九五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娓娓道来,似乎这是一件有着惊天秘密的大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聚集在了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人身上。 他继续说道:“我的祖父是一个打入***内部的地下党员,为当时的国民政府从事文保工作。北平和平解放之前,蒋介石就借口保护文物把当时故宫的大批藏品都偷偷运到了台湾,这仅仅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些故事。祖父在被带去台湾之前告诉我的父亲,有一支国军分队在南海一带寻找一份宝藏,据说这份宝藏之大超乎了想象,足以使得盘踞台湾的国军获得充足的军饷以图东山再起。 而这件事也仅仅是祖父在档案中看见的,根据那份档案的记载,率先知道这批宝藏秘密的并不是国军,而是日军。在日本有一个叫作德川一郎的人出身武士家族,作为侵华日军的侩子手,德川家对中国的侵略还可以追随到更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中国还叫作‘大明’。” 郑九五的故事从这里便是开始了,原本以为这仅仅是一段距离我们太遥远的过去,谁知道在时间的范畴里,几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当有一天这段历史活生生的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时,属于那个时代大海里最独特的印记出现了! 故事要追溯到公元1560年,那一年的年初,是腊月二十五,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杭州城却突然戒严,十分肃杀。 这一天,也就是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杭州的官巷口外设了法场。 今天的死囚十分特殊:他不仅没有惯常死囚那种被严刑拷打后的行走艰难,而且居然还是用小轿子抬到刑场上的。轿子来到了法场,死囚才知道今日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临刑之前,他希望能与儿子再见一面。衙役们将他的儿子带到面前,父子两人抱头而哭,死囚将一支金簪交给儿子,叹息道:“没想到要死在这里了!”说完伸颈受刃。 这位死囚,就是大名鼎鼎的“净海王”、横行大洋的“倭寇”大首领王直。 钢刀横空,碧血四溅,一个时代在这道骇人的刀光中终结:那就是王直已经建立的海洋帝国! “王直?”他们四人对于这个名字都十分的陌生,和大部分的老百姓一样,这个看似平常的名字几乎没有在正史的教科书上出现过,但是在世界海盗历史上,这个人物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比起后来曾经在好莱坞电影《加勒比海盗》里由周润发饰演的那个中国海盗王张保仔来说,王直可谓是他们的祖师爷。 郑九五继续说道:“这个王直颇有些传奇色彩,王直在下海经商前,曾经问其母亲:“生儿时有异兆否?”其母答道:“生汝之夕,梦大星入怀,傍有峨冠者,诧曰:此弧矢星也。已而大雪,草木皆冰。”王直听了,欣喜地认为:“天星入怀非凡胎,草木冰者,兵象也。天将命我以武胜乎?” 安徽歙县,这个当时全国闻名的徽商大本营,也正是王直的家乡,在这里做生意是一件看起来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出于生计的考虑,王直于嘉靖十九年和老乡一起南下广东寻找机会。他们选择了越洋贸易,向日本等国贩运货物,当然,在严厉的海禁之下,这种贸易都是“非法”的“走私”行为,“将带硝黄、丝绵等违禁物抵日本、暹罗、西洋等国,往来互市者五六年,致富不资。”王直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就来自对日贸易。 明朝立国后,倭寇肆虐,并大有与反朱元璋势力联合之势。在胡惟庸谋反案中,发现了宁波卫指挥林贤“通倭案”,林贤从日本借兵,日本使者则借进贡巨烛的机会,暗藏兵器。案发后,朱元璋下令断绝了日本朝贡,并由此导致明朝的全面“禁海”。 日本当时是“南北朝”时期,南朝统治者被朱元璋册封为“日本国王”。但不久,北朝室町幕府的将军足利义满出兵征服了南朝,于1401年,派使节前往明朝要求册封。期间,明朝发生“靖难之役”,燕王朱棣举兵反叛,并夺取政权,改元永乐,这就是明成祖。朱棣随后再度派遣使节东渡日本,册封了“足利义满”为当时的日本国王。 朱棣册封日本国王后,日本正式纳入明朝的朝贡体系。日本从礼部领取“勘合”凭证,才能前来贸易,史称“勘合贸易”。当时日本的勘合贸易安排在今天浙江的宁波港,朝贡使团到达后,可以上岸交易,并等候进京许可。在明朝慷慨的“厚往薄来”政策下,足利义满每派出一次朝贡船队,就能获利二十万贯左右,这成为日本“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第三十一章:海盗王! “我在明史这一段上看过到,”李鑫说道:“足利义满死后,接班的儿子足利义持认为朝贡“有辱”日本国体,于是开始停贡,直到二十年后的宣德年间,足利义持的儿子足利义教即位才恢复。而在这二十年年,倭乱反弹,倭寇入侵中国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实迫于当时明朝政府的强大,真正敢来作乱的日本人并不多,反倒是有很多中国流氓打着倭寇的旗帜趁乱浑水摸鱼,好把自己撇个一干二净。” 这王陵和老皮听得那是大开眼界,他们想不到就连李鑫一个女子都竟然这么精通历史,不由得对这个女人也再次刮目相看起来,李鑫意识到他们把目光开始聚焦到自己身上,连连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班门弄斧了,还是让老郑接着讲,我只是粗略的看过一点明史。” “期间有两个日本朝贡团在宁波的血腥火拼,殃及到了当地百姓,令明帝国彻底取缔了日本的勘合贸易,而这就为走私打开了广阔的空间。”郑九五说道:“王直是从走私军火开始起家的,当时的走私天堂双屿岛成为世界贸易中心,明朝官方为了打击走私就用武力摧毁了它,而这反而为王直成为“海盗”之王扫清了道路 根据日本著名学者僧人南浦文之的《铁炮记》所记,这年八月二十五日,几名葡萄牙商人在“大明儒生五峰”的介绍下来到了日本。葡萄牙人给日本人示范了“铁炮”,日本人便购买了几支,所谓的“铁炮”就是明朝当时的火绳枪,彼时性能极为先进,可日本政府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这就是在日本著名的“铁炮传来”的故事,而这位“大明儒生五峰”,正是王直。 此时,中日贸易已经中断,一切商品交流其实都只能被迫“走私”,而且,由于缺乏官方的管理和约束,海道成为自由天地,物流的风险也大大增加,在多重风险的推动下,中日贸易的利润也水涨船高,而且,王直直接贩卖军火,自然更是赚得盆满钵满。钱赚多了,手里又有家伙,这生意自古就是风险越大利润越高,一些在海上活动的流氓们乘机开始出没打劫,而王直也因此开始招兵买马,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下海五年之后,王直率2000多人加入了许栋的海上武装集团。徐栋和王直是老乡,盘踞在浙江沿海的双屿岛,明初这里就被当做“国家驱遣弃地”,居民被强行内迁,杳无人烟,正好成为走私天堂。在各路走私商人们的哄抬之下,许栋统治下的双屿成为一个人口众多、设施齐全的贸易枢纽,日本著名历史学家藤田丰八甚至将其称为“16世纪的上海”。 嘉靖二十七年,朱纨出任浙江巡抚,他全力搜捕通倭奸民,整顿海防,严禁商民下海,并开始积极筹备军事行动,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双屿岛摧毁。而在这之前,岛上的二号人物王直沉着指挥,率领余部逃出双屿,成为新的领袖。而明帝国则痛苦地发现,一个更为难以对付的对手诞生了。 “逃出双屿岛的王直在海上收拢余部,他将双屿许栋的历年积累的财富几乎全部带走,率领手下在日本长崎的五岛列岛建立了根据地,据日本史学家估计,这应该是受到了当地领主松浦隆信的邀请,以便与王直共同拓展海外贸易。”郑九五如是说道,“但是王直是个颇有心计的人,在日本逐渐站稳脚跟之后,王直转变了战略,积极向祖国大明帝国靠拢,协助官军攻击别的海上武装集团,一可搞好政府公关,二可乘机扩大自己的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王直主动向朝廷要求当海上“联防队”,为政府承担艰难的“抗倭”重任。此时,王直已经成为东海上的“大哥大”,他的“五峰旗号”则是大海上的通行证,海盗们不敢行劫,官军们也一度并不刁难,行动自由,他的权力和声势在彼时达到了巅峰,资本主义发达的明朝几乎全部进出海的生意都被王直一人垄断,从南海到渤海,明朝漫长的海岸线上到处活动着五峰旗的走私商船和满载火炮的武装海盗船。” 但是,好景不长,朝廷绝不允许“卧榻之侧”还有个“鼾睡”的“他人”。于是,嘉靖三十二年,俞大猷等“驱舟师数千”围攻沥港,在官军的猛烈攻势下,王直再度率部突围,逃往日本。在日本淞浦津,王直宣布称王建制,先是自称“净海王”,后改称“徽王”,“服色旌旗拟王者,部署官属,咸有封号,控制要害,三十六岛之夷,皆听指挥”。 “称王之后的王直财富已经达到了可以敌国的地步,同时他的人马也发展到了惊人的地步,此时的王直开始复仇,他率军反攻大明,经常是千艘巨舰纵横往来,顺着国境线上下巡航如入无人之境。无奈之下,明帝国将捉拿王直的赏格提升到了惊人的高价码:“有能主设奇谋,生擒王直者,封伯,予万金。”至此,王直成为整个历史上赏格最高的“海盗”之一,也一举奠定了他在世界海盗史上的地位。比起同期的加勒比海盗以及北欧海盗,无论是装备还是规模,又或者是控制力,他们与王直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要知道彼时的他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在海上抗衡最巅峰的大明王朝! 郑九五道:“而这位旷世的大海盗在民间的口碑却又好得很,令明帝国相当尴尬的是,这位“倭寇”在民间“威望大著,人共奔走之。或馈时鲜,或馈酒米,或献子女”。主要是因为他赚得多也舍得给,经常救济穷人,对来投奔自己的老百姓一概好生招待,可是后来他终究是死了。” 当时的明王朝海禁森严,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人物长期存在,他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对抗这个国家了。于是他们开始了软硬兼施的办法,先是抓了王直在内地的亲戚,其中包括他的妻儿和老母,接着又派人去到日本谈判,告诉他朝廷有招安之意,并且透露已将他的亲人安置在杭州照料,言下之意便是我有人质在手,如果你能回来,我保证你安全并且加官进爵荣华富贵等等。 经过两年多的软磨硬泡,王直骨子里头到底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落叶归根和孝善孔孟思想最终让他选择回国,其下场是可见的。没多久,这位海盗王便被抓入狱,但是因为忌惮他的余部力量,整整两年时间也没有敢动手,如此拖延了两年之久,中央才最后下决心处决王直,罪名却不是海盗,而是“叛国”,在以圣旨名义下达的判决书中,指责王直“背华勾夷,罪逆深重”——尽管王直并非听命于日本人,而是日本人听命于他。 令后人唏嘘的是,王直既不认为自己就是“倭寇”,更不认为自己是“叛逆”。他在狱中写了一份《自明疏》,认为自己只不过是“觅利商海,卖货浙福,与人同利,为国捍边”,不仅“绝无勾引党贼侵扰事情”,而且,“陈悃报国,以靖边疆,以弭群凶”。 听完这一切,几个人不仅开始唏嘘起这位海盗王人生结局的悲惨,如此一个传奇人物到底还是走向了不归路,不过说了这么多,又跟这里有什么关系呢?这个疑问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于是向来少话的郑九五继续说道: “在当年那批运送去到台湾的故宫博物馆里有一些明朝皇家档案,在整理这批档案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当年之所以王直被抓后还能好端端的软禁两年才遭毒手是有原因的。王直纵横四海,又与全球通商,还是垄断性的,积累的财富超乎了人们的想象,但是他被抓后这些财富的下落却不为人知。原因便是王直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他将那些财富藏在了几个隐秘的地方,如果说出宝藏的下落,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没命,于是这便又成了他的护身符,只可惜最后的王直还是死于朝廷内部派系争斗,成为了别人上台的一块垫脚石,这笔自有海盗历史以来最为炫目的财富也就跟着成了失落宝藏。” 当年抓回王直的胡宗宪在政治上的起家,靠的是浙江督抚们与中央特派员之间的矛盾。如今,作为方面大员,他自己也陷于这种权力斗争游戏,只能徒唤无奈。胡宗宪倒是真心想招安王直,以利用他的力量平定海疆。胡宗宪上疏请求皇帝赦免,但“其后议论汹汹,遂不敢坚请”。当时有朝廷中人害怕他因为找到王直宝藏而因功进爵威胁到自己的势力,甚至联合上书弹劾胡宗宪,而京城已经开始传言,说胡宗宪收了王直集团的高达数十万两白银的巨额贿赂。众口铄金之下,胡宗宪“大惧”,只好附和大多数人的意见,而当朝的皇帝为了朝政的稳定只好先行就拿了王直的人头。 第三十二章:疑云顿释 “虽然王直死了,可是关乎那份失落宝藏的大事却从来都没有人忘记,后来明朝崇祯皇帝死后,南逃的明代后裔们一直试图在寻找,还有诸多江湖人士,其中不乏一些当年更随着王直的部下后人,据说当年王直为了守护那些宝藏,把其中的藏宝图分散给了其最为信任的几个下属,而最关键的一份则被他自己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知道王直宝藏的不光是朝廷,还有那个当年他呼风唤雨的日本,当年王直到了日本后不仅带去了先进的航海技术和火药技术,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大明盛世的强大,试想当年明朝一个海盗头子都有如此大规模的舰队,那这个国家又强大到了什么地步?想跟随王直闯荡的不仅有中国人,更是有日本人,而王直呢也利用了这一点,在自己的队伍里头一艘船往往也丢上几个日本浪人。他可不光干走私,抢劫也是一条致富道路,这样一来每每动手打劫的时候有几个日本人便冲出去哇啦哇啦的一顿吼,受害者也就说自己是糟了倭寇罢了,其实真正幕后的老板都是中国人,当时的日本倭寇不过都是王直手下的小罗罗罢了,在整个东太平洋地区还没有任何力量敢在他的面前抢生意。 这批日本浪人当中有一人叫作德川家康,他结识王直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此人便是后来影响了日本历史的江户幕府大将军,他的父亲为冈崎城主松平广忠,永禄十年才奉敕改姓德川。王直在日本活动期间结识了松平广忠,少年的德川家康对于王直钦佩无比,这个后来一统日本亲手建立幕府政权的男人就曾经跟随王直活跃在大海上,并且得到了王直的信任。在王直离开日本前去明朝谈判之际,作为极少数知道那笔宝藏的人之一,德川家康一直把这个秘密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并且在他手中就数次发动针对明朝的属国朝鲜的战争并且战败,从此修好一直到后来的中日甲午战争。 德川一郎是德川家族的后人之一,他的主要任务便是找到王直宝藏的秘密,这么大一笔财富对于当时正在进行战争却物资紧张的日本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为此他们不惜成了一个以德川一郎为核心的团队。得知消息的国民政府自然不能让日本人得手,对于这笔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历史遗宝来说,他们也不能马虎,怎么说这都是中国人老祖宗自己留下的遗产,万万不能让他们得手。 于是双方人马利用各种消息将目标锁定在了南海一带,但最终这两批人都没有能够回去复命,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也许他们都死于对方的炮火之下,又或者是因为意外事故导致了失踪,于是没了下文的事也就慢慢搁浅了。一直到后来解放战争爆发,祖父他们在故宫档案里发现了那些皇家档案证实了这笔天文数字的宝藏的确还在人间,而彼时的蒋介石政府已经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急需筹措军饷的他们又开始重新打起了这笔宝藏的主意。 再后来,祖父跟着一块儿去了台湾继续潜伏,而父亲和我奶奶则留在了大陆,从此天各一方。临行前,祖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让他务必把消息传递出去,而又过了这么多年,我父亲却因为当年祖父去了台湾成了彻头彻底的被打倒对象,当年知道我祖父身份的那个联系人早就已经不知了去向,这身份自然也就无法洗白了。” “原来是这样,”老皮点头道:“这样说来你也是革命前辈的后代,苗红根正,跟我们几个差不多同病相怜,那你来这里是打算找那笔王直宝藏?” 郑九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人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讲过这么多话,今天也算是让他有些为难了。 他继续说道:“当年末代皇帝溥仪去长春建立伪满洲国的时候也带过去一批皇家密史,这些史料中记载了大量明清两代皇家机密,因此德川一郎可以查阅当年王直的一些蛛丝马迹。而在伪满洲国里也同样有***潜伏的人,一些重要的信息随即同样被传了出来,那两批人便是在那个时候来的这里,这座岛听说最早是由佛郎机人修建的,所以我们还可以在岛上看见不少西式建筑。而当年王直与佛郎机人又保持着通商,彼时的弗朗机人便是以玄武岛作为作为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中转站,根据史料上的记载,王直的一个手下曾经便是借助弗朗机人的舰队逃离了明朝军方的追捕,此人叫作毛汝贤,是王直的军师,手里掌握着大量的机密。 为了寻找这批宝藏的秘密,明朝水军派舰队在玄武岛附近和他们发生了一场大战,双方均是损失惨重,史料档案记载大明共计出动八十余艘战舰竟无一能回。而仅存的几个佛郎机人则害怕大明会继续派舰队前来,带着一艘船西逃欧洲并将毛汝贤一并带回,根据此人后来在欧洲所述,当年他并没有带走王直宝藏,而是将一份极其重要的东西藏在这座岛上。而后来一直到一战爆发时,葡萄牙人也从未忘记过这份宝藏的存在,根据前人的传说曾几次派人前来寻找,只可惜像玄武岛这样不起眼的小岛在东南亚一带实在是太多了,也就一直没能被发现。到了后来,他们猜测这或许根本就是个传说罢了,慢慢的也就放弃了,一直到明史档案的发现才证明那批宝藏的确存在这个世上。” 王陵问道:“那这艘铁壳船下面就埋着当年毛汝贤的秘密?” 郑九五点头道:“那已经是在二战后期,美军开始攻打太平洋诸岛屿的时候,一支美军侦查小分队发现了玄武岛并且发现岛上还有残留的日军。这几个日本兵穿着国军的衣服,起初的时候美军以为是国军占领的小岛,发现对方竟然是日军后也不分由说的就给打死了,他们把这个情报给了当时的国民政府,祖父判断这极有可能便是当年寻宝的那支分队失踪的地方。当年的日本兵和国军分队应该是同时到达并且发生了战斗,这艘船失去了航行的能力,余下的那些人便在这岛上一直到了后期美军的到来才被发现。”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皮问道:“我很好奇,这些消息应该是属于机密了。” “其中一些消息是祖父临走前告诉父亲,然后由父亲告诉我,”郑九五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道:“零星的信息可以用推断的方式进行整理,加上实物的作证,在你们之前我就检查过那几具尸体,他们的骨骼有多处中弹痕迹,是死于枪伤。” 老皮又重新翻进驾驶舱里,不一会儿他出来对王陵道:“四哥,这家伙是对的,的确是枪伤,看来你也不用搞什么安葬仪式了,这些个亡魂可不是咱的老祖宗。” “你确定这下面是船?”王陵说道:“这个难道也是令尊告诉你的?” 郑九五摇头道:“不,在你们找来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史料记载毛汝贤精通天文地理,又熟悉阴阳玄学,是刘伯温的第三代弟子之一。为了日后回来能够找到玄武岛,他将一种东南亚的蝙蝠驯化后养在了岛上,那些巨型蝙蝠便是日后来寻找的记号。” “怪不得,”老皮点头道:“那你是不是从一开始来的时候就是知道的,私底下怕是背着我们早就把这座岛给摸透了,我说你一声不响的整天装瘟神,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倒确实是我走眼了。” “没想到后来这里来了一对海东青占了洞口,那些蝙蝠也就飞不出来了,这倒也让那些后来的人们根据蝙蝠传说来寻的一直寻不到个所以然,”郑九五说道:“这也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就对了,”王陵点头道:“怪不得老邢一直把这儿立为禁地,我看八成他也是知道点什么的,既然这宝藏是你发现的,我们几个就当是帮忙,只要你肯配合出去帮我们证明清白。” 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接下来便是干活了,此时的海水也开始慢慢往下退,沙里的含水量一滴这工作便也跟着略轻松一些,几个人挥着铲子顺着铁壳船往下挖到两米多深的时候果然是清理出一块木板,老皮轻轻敲击之后发出了一阵“咚咚”声,他说道:“是空的,看来八成有戏。”说罢他便打算用铲子撬开,但却又被王陵给拦住了道: “等等,老皮刚才我那个‘中邪’之前一直听到这里有敲击声,就跟你刚才那个声音一样。”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郑九五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敲得?” “不是,”郑九五摇头道:“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当时我就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听到你所说的那种声音,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你出了状况。” 第三十三章:惊现棺木 老皮弯下腰去用手在木板上扣了几下,然后对诗人说道:“你把煤油灯递过来,我怎么这有些不像那么回事。”不一会儿的功夫,老皮又从那地方钻了出来然后把手指搓了搓凑在鼻子上嗅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以前的船身还刷大漆嘛?” “刷,”王陵道:“我看过老书上讲,古人造船为了防止腐烂都是先刷一层桐油,让桐油沁入木头防腐防水,然后外面再刷一层防水漆。” “那你见过船上用大漆画着‘寿’字嘛?”这席话说完,几个人头皮都是一麻,王陵说道:“什么意思,你看到什么了?” 老皮拿着煤油灯对着郑九五道:“老郑,你可不能框我们,你说在我们来之前你就发现了这里是条船嘛?”听老皮语气可不怎么友好,带着一股浓浓的质问。而郑九五也不得承让对几人说道:“你们既然不信可以来这边看看,这里是我先前挖的,但是大部分都在水中没法继续。” 跟着郑九五他们去到铁壳船大约十五米开外一处靠近岩石的地方,在这里果然是有一个积水的坑,好在水很浅刚刚没过下方露出的一截东西,轻轻擦去上面的沙粒,一块大约长一米左右隆起的木板露了出来,往两边扒拉一直在延伸的感觉。 “他没说谎,”老皮检查了一番后对王陵道:“看着线条的走向的确是通向铁壳船的,但是两者还是有差别,这边的木头要明显的宽大厚重很多,我们刚挖开的那玩意我怎么瞅着都像是一口棺材,难不成当年小日本死了之后把人埋在船下面刚好让我们撞见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运气也有些太背了点。” “你这会儿倒是啰嗦了,”诗人道:“你管他是什么砸了再说呗,什么牛鬼蛇神经过几百年还能折腾?就我们村里但凡是清代以前的坟包一个都没留下,全让那群红卫兵给抄了个稀巴烂,他们还把穿着清朝补丁官服的尸首从里头拉出来游街呢!” 这是王陵的主意,所以老皮这便是又把目光投向了他,于是几人重新折了回去换成王陵自己去看了一番,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起身对众人说道:“我确定这是一口棺材,用的三面木头的形制,符合丧葬的标准,而且咱看到的是棺材的正前方,估计棺材盖板被这铁壳船给压住了。” 在这个黑乎乎的环境里,一盏煤油灯,一口莫名其妙的棺材,还有几具已经烂透了的尸体,一种原本该有的恐惧感一直到这会儿才开始慢慢袭了上来。一旁的李鑫不禁打了个哆嗦,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道:“要不还是先出去把事儿给说清楚回头在多找一些人来帮忙吧。” “不行,”郑九五当即拒绝道:“这件事绝不能让岛上的人知道,事关重大,范围越小越好。” 王陵跟着也点头道:“我同意他的说法,这下方要真是跟王直遗宝有关,那我们不一定是幸运,也有可能是闯了祸,老邢那个人既然敢给我们背这么大一口黑锅,保不齐他是什么想法,他至少眼下是不值得我们信任的。” “挖吧,”老皮拿着铲子拍了两下那块木头道:“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你们让开,我一个人就能行。” 这王陵看看郑九五,后者没什么表示,他对奇怪的声音一直是有芥蒂,要是这个阴影不除恐怕这辈子在听到类似的声音都会有膈应。于是乎他也抄起了铲子,两个人一起慢慢把那周边的沙子掏出来,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一具完整的棺材就出现在铁壳船的正下方,而棺材的下方则是一段完整的木船甲板,单从这个结果来看郑九五没有说谎。 因为棺材被铁壳船压着,所以想要完整的拉出来还有些费力,需要在下方打寸子把铁壳船顶住,从现场来看,棺材和铁壳船之间还有一层约莫五十公分厚的沙层,也不知道这棺材是原本就埋在这里还是被后来的人故意用船压在下方的。 “打好寸子,再掏空这个隔层,棺材就能拉出来了。”老皮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我怎么感觉这棺材的旁边还有个类似的,老郑,你说会不会这就是拉了一棺材的船?” “保不齐他们是把宝藏塞棺材里了。”诗人立刻展开了联想道:“为了掩人耳目,借故运送尸体,这样的桥段咱们抗日战争的时候八路军可没少干,想想就兴奋,要真是得了宝藏咱还在这地儿受什么气,直接转道去南洋投奔帝国主义去。” “你小子就是个叛徒!”老皮给那棺材系上了一截铁船上拆下来的绳索站在外面试了一下,微微的已经能动了,“哥几个搭把手,来,一二三,用力!” “哗啦”一声,若大口棺材被慢慢的拖了而出,这是一口刷着朱漆的红褐色棺木,泡在这样的海水沙层里头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当它被擦去覆盖着的那些沙土时露出的颜色竟然还幽幽的泛着光,就跟新下葬的一般。整口棺材呈头宽脚窄的传统造型,光滑的漆面看不到一丝疙瘩,两边的线条极其完美,更加重要的是棺材的正上方还油着一条五爪金龙,从头一直延伸到尾部,气势滂破,这玩意一瞧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我滴乖乖,”老皮用煤油灯照着那条金龙感叹道:“这感情就是地主老财也用不上这么阔气的东西吧,我说诗人你小子八成还真胡咧咧对了,这里头恐怕真有宝贝。”这说完他就打算用铲子去撬,却被王陵伸手一把拦住道:“别动!” “咋了嘛?”老皮不解道。 “喏,”他一努嘴指着棺材的正前方道:“看到那个贴着的小纸片了没?” 在棺材的上方靠前的位置,也就是龙的头部,那条龙的嘴巴是张开着的,和一般的龙嘴戏珠图案不一样,这条龙的嘴巴里“叼”着一张黄色的纸。这张纸不过比一般的扑克牌略大,呈细长形,纸的上方画着大红色的图案,歪歪扭扭的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意思,隐约可以辨认的是个什么什么“赦令”之类的。 “这是一张符,”王陵顿了顿说道:“一张正宗的茅山镇尸符。”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左思右想,好像是在那本《道门藏经》上见过,跟着脑子里头的记忆一对比还真是那么回事。 “毛汝贤既然是师从刘伯温,懂一些风水阴阳术倒也不奇怪,”李鑫道:“如此说来,老郑的推断更加是有说服力了,这符有什么讲究嘛?” 王陵接着说道:“在我们国家历朝历代都有一个僵尸的说法,西方国家也有,其实最早的时候它不叫僵尸,而是被称为不死民,这东西古书记载只有寥寥几个字:‘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一曰在穿匈国东。’ 王陵继续说道:‘这东西,曾经有人认为是中国僵尸的起源,其实僵尸是不多见的,尤其的年份久远的,偶尔平常所遇到的多半都是清朝以后的,民间传说的僵尸大抵也都是那个年代的,这是因为明代以前的基本已经绝迹。 我在古籍上见过这么一则故事,在以前其实是没有僵尸这个称呼的,只有尸变这个说法。尸变是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屏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总之就是人在死后会呈一种‘复活’过来的状态,失去心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却能嗜血伤人。 古人们所它们身体僵硬,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用众生鲜血宣泄无尽的孤寂。僵尸本是古时人们传说中的一种神秘生物,它可能是人类神化故事中最可怕最历害的一种怪。 这种怪是否存在,其实众说纷纭,偶尔在民间有所听闻,后来在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年间发生了一件事。这位皇帝要迁都北京,并且亲自修建了紫禁城,就在今天的太和殿龙椅的正下方,当时工匠们挖出了一座前朝古墓。这古墓里有一口棺材被人抬了出来,当时是决定要销毁的,一把火放了之后,不料竟然从里面出来一个浑身焦黑的‘人’,这个‘人’力大无穷,据说还会飞檐走壁,摄人心魄,当时征调修皇宫的工匠里死伤惨重。一时间,整个工程都停了下来,后来有人给朱棣举荐了一位道士,这位就是武当山的创派祖师张三丰。 张三丰只身前去,也奈何不得那东西半分,最后只是乘着月亏之夜,用一口铜棺作为引诱才勉强封住。事后,张三丰命人把那口铜棺抬回了武当山,并修建了斗、牛、女、虚、危、室、壁总计北斗七星合成的玄武碑,将那铜棺永久的镇压在碑下。 后来明成祖为了镇压邪物,又在十年后命三十万工匠进驻武当山,花了整整十三年时间修建成了武当今天的模样,并供奉真武大帝在此,立为皇家道观,永世保佑大明。” 第三十四章:人形铜棺 王陵继续说道:“根据野史记载在他即位的那些年间,道士的地位空间高涨,朱棣秘密颁布命令,命天下术士诛杀僵尸一类的邪灵,但凡有不能灭的,都被送到了武当山下以道法镇压化解,前前后后总共折腾了将近二十年。 这僵尸本来就是难成,要求极阴之地,在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灭僵运动中,几乎所有的术士都以灭僵为己任,尤其是以武当、茅山两派。那时候凡是抓到僵尸都会得到朝廷重赏,很多道士不分昼夜的活跃在各种可能出现僵尸的地方。也就这样,僵尸几乎在那个年代被灭绝了,也有一个说法是,当时的一些道士和江湖术士为了挣得官府的酬金,将一些古尸冒充为僵尸进行领赏,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僵尸。这些江湖术士为了自己的利益到处散播僵尸的传言,也就搞得这个僵尸变得以讹传讹了。 到了清朝,佛教的地位又超越了道教,道士们开始凋零,也就渐渐失去了打压僵尸的运动。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种东西都是一直被认为是存在的,只不过现在出现的僵尸早已不是当年我们祖辈们遇到的那种。后来张三丰告自己的弟子,当年他遇到的其实不是僵尸,而是一位不死人,这种东西在整个灭僵运动中记载总计出现过三次,全部都没有被消灭,而是都被送进了武当山中。” “几百年过去了,”老皮道:“就算里面有什么古怪也早就烂成一堆泥了,我就不信我这五六半比不上那些道士手里的桃木剑,你们让开,我来开棺。” “拿这个,”王陵递过一条绳子,“把他捆在棺材上方系结实,要里面真有东西起来的时候还能被拦住一把。” 现场的气氛骤然开始紧张,那张符的一小部分贴着棺材头,就跟一封条似得。老皮说是不怕,但被王陵那么一讲心里难免有些犯怵,他小心翼翼的用刺刀的刀尖挑开那道符,顿时周遭的空气就感觉冷了下来,不禁得打了个寒颤。 这种棺木是没有用钉子的,以前的木匠造棺材是极为讲究的,棺材盖板和棺材之间有活得榫头,互相卡进去再用木楔子钉入预先留好的孔,这样做既可以保证密封又能保证不会因为金属锈蚀而导致不完整性。所以,要么就蛮力破坏,要么就找到榫头逐一开启,显然他们都不具备一个木匠的天性,老皮用锋利的铲子顺着盖沿下方用力的往里面挤,每一次都会发出木头之间那种难听的“吱嘎”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扎耳。 随着“啪”得一声传来,木板之间连接着的榫头终于是被老皮用暴力撬开了,在煤油灯下腾起了一阵灰,老皮躲避不及好些都吃进了嘴里,舍得他不停的吐着舌头。 诗人打趣道:“几百年前的老味道,皮爷真宗不?” “过来搭把手,”他抓起多嘴的诗人不由分说的就把铲子的一头压在他手下道:“我来系绳子,你机灵着点。”这绳子要从撬开的缝隙里头慢慢穿过去,这是老一代道士们在开不吉利的“黑膛子”时留下的规矩,当然道士们用的绝不是这玩意,而是用的墨斗线。 随着木板榫头持续的炸裂声,这口棺材也就慢慢开始打开了它神秘的面纱,里面会是一具古尸又或者是堆满了金银器物的宝藏呢?当煤油灯被举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都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拉得老长却又不敢出大气。 “这里面居然是水!”老皮有些大失所望,在灯光下,棺材里透着倒影,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不怎么刺鼻,棺材里整个都是浑浊的液体,而在水的表面漂浮着一些早已不能分辨的织物。若是有考古知识的人见到此情肯定大为激动,这种液体学名叫作棺液,有棺液的棺材往往意味着里面可能存在没有腐烂的尸首,也被称为湿尸,是一种难得一见的文物。 拿起刺刀轻轻挑了一下,原本以为下面会是一些棉被之类的腐烂物,但是老皮却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敲击之后能够发出明显的撞击声。 “有货!”他一边喊一边扶着那棺材道:“来,帮个忙,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不妥吧,”李鑫有些担心道:“咱们这么做跟那些红卫兵没什么区别,死者也是需要尊重的。” “管他呢!”面对这样的场面,谁都会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李鑫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四个男人站成一排,一二三那号子一喊,随着“哗啦”一声,棺材顷刻之间被推翻了个边。 “妈的!”当老皮转过去看的时候顿时吓得收脚一跳,说到底那一年他不过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只见那棺材里倒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全身上下还缠着一层织物,依稀可辨的是个人形。 几个人等了一下,没有发觉出现什么可怕的场景,老皮又大着胆子用刺刀去挑了两下,慢慢剥开那层织物过后又露出了一层东西,微微的泛着光,看着很像是金属物件。 “我猜这里头是个武将,”诗人道:“他穿着铠甲,那一定是护胸镜。” “不对,”王陵摇头道:“这是一口人形铜棺!” 人形铜棺?那也就意味着这是口棺中棺!众所周知,在中国的丧葬文化里有棺椁一说,一般能用得上都是当时的贵族。为了保护棺木不腐烂,贵族们会选择在棺材的外面加上一层厚实的木框,这个被称为“椁”,越是地位高,“椁”就越是厚,甚至是多层,比如湖南出土的马王堆辛追墓,就有好几层精美的“椁”。但通常椁的形状是固定的,为长方形的箱子模样,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明明是一口棺材,在棺材里面套一口棺材,这就有点不符合常理了。 《道门藏经》中记载,为了防止出现尸变害人的事情,有些在下葬之前需要做特殊的处理,比如把尸体密封在用铜棺里,但凡是用铜棺的通常都意味着大凶之兆。 在老皮的继续清理下,很快就证明王陵的猜测是对的,这是一具长约两米的人形铜棺,棺材的表面人的双手交叉放置,面部的表情还栩栩如生梳着发髻。这种发型叫魋结,又做椎结,就是把头发挽得像椎子一样,是属于比较典型的汉人古代发式。 铜棺的顶部椎结位置有一个小圆环,身体两侧各有四对共计四枚圆环,底部双脚各有一枚,总计七个环。环可以明显看到是穿过铜棺上下部分,应该是用来密封的,因为浸泡的关系,现在环都已经跟棺材锈蚀成了一体。 而那口木头棺材里除了这具人形铜棺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这让他们微微有些失望。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口人形棺材上,王陵非常担心,毛汝贤是个阴阳师,如果这船真是他的,放置这么一口棺材在这里本来就是疑问,配合那道符还有这铜棺,怎么看都是个类似地雷的存在。 还没容得他考虑,老皮已经举起铲子砸了下去,锈蚀的铜环根本不堪一击,两三下的功夫过后这件可以被称作是艺术品的棺材就成了老皮的铲下鬼。这个时候王陵再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他背着身子瞧瞧的把那棺材上的符给扯了下来攥在手中,终于是要到了庐山真面目露出的时刻了。 在老皮打开铜棺的那一刻,王陵就抢先一步从他身后闪了过去,也就是那一闪让老皮从此以后对王陵是心悦诚服,因为他总是说那时候要不是王陵手快估计自己早就已经没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皮打开铜棺之前,王陵就隐约着觉得要出事儿,于是便把那道符死死的捏着。老皮哪里又晓得里面会有凶险,掀开铜棺的那一刻里面“呼”得就有一双手像刺刀一般伸了出来,直取他的面门。就在这个档口,王陵把手中的符死死的按进了人形棺材里头,彼时可以老皮已经吓得完全不敢动弹,因为那长约两寸有余的黑色指甲此刻便像是尖刀一般正对着他的喉咙,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能让喉结在那指甲上来回拨动着…… 王陵其实也没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道门藏经》里记载的关于不死人的说法以及人形铜棺的出现都让他觉得这就是那种玩意。当老皮打开棺材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先把符贴了过去,直觉得按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上面,再侧眼一看,那双纤细且皮肤白嫩的双手已经从棺材里头探了出来。 这一下着实是把老皮吓坏了,饶是胆子如大这般大的此时也无法能够保持身形,双腿一软便坐在地上如同一滩难泥。而李鑫伴随着自己那声尖叫,除了捂脸和不知所措般的扎进了诗人的胳膊里也已无他路…… 第三十五章:女尸 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见那人形棺材里头站着一具鲜艳的女尸,说是女尸与其不如说是个美艳的女人。倚着那黄色斑驳的铜棺,在煤油灯火光映照之下,女子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完美精致的妆容不曾遭到一丝破坏。她的身形环姿艳逸,肥瘦匀称,身着一身镶嵌着的金丝的红色大袍。看着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就连上方的睫毛都翘起的那么自然。两颊晕红在那白嫩的肌肤衬托之下仿佛是刚刚涂抹上去的,弯弯细眉如一片柳叶,大红色的嘴唇艳得就好似在滴血一般…… 如若不是那一双手的前端黑长锋利的指甲,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不过是一个刚刚被装进去的鲜活少女罢了,她就那般直勾勾的盯着老皮看着,又透露着一股说不出凶狠。 王陵的那道符在慌忙之中却也恰到好处的贴了上去,只不过是横着帖在了额头,也不晓得是不是那符起了作用,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具不腐的女尸罢了,总之在老皮反应过来后窜出几丈远的期间她都再也未曾有过任何异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王陵试图去把老皮拉起来,但是他的胳膊同样使不上力,两下一折腾竟然自己也是一屁股坐了下去。诗人胆子本来就小,压根就没敢正面去看,听到李鑫那一声尖叫过后刮了一眼那手臂就立刻吓得扔掉自己的女同伴头也不回的跑出老远颤抖着问道:“活的?” 此刻现场唯一还算正常的也就是郑九五了,他就像是在端详一件艺术品一般仔细的绕着那口棺材左右查看,慢慢的重新转回来正面对着那个女子时他竟然是朝着棺材里头伸出了一只手。 “你要干嘛!”王陵叫道:“别去碰那张符!”此刻的王陵坚定的认为自己遇到的是一具僵尸,若是没有了那道符,女尸便会飞奔出来,书中记载这种东西刀枪不入力大无比,是非常难以对付的。 眼瞅着郑九五的手就要触碰到那个女尸脸上的符了,不知为何他又往下移动了几寸,只见他双手忽然捏住那女尸的脸颊轻轻一捏,“扑”得一声,那女尸口中便吐出一个墨绿色的小圆球。把那圆球捧在手上慢慢的转过身来摊开掌心对着王陵等人道:“听闻当年孙殿英盗慈溪太后墓的时候,打开棺椁,里面睡着的老佛爷还栩栩如生,最后他便是在那老太后的嘴巴中取出了一枚珠子,据说这种珠子能够保持尸体新鲜不腐。”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吱嘎”声,待到王陵把目光转向他的身后时,只见方才还鲜活如生的女尸却发生着惊人的变故,她的皮肤开始迅速衰老,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好似是从一个少女过渡到了老妇人。再接着“啪”得一声,她的整个身子竟然是忽然塌陷,方才还如同新织的红色大袍子也迅速黯淡下去,转眼间那女尸便就成了一堆破布裹着的白骨了…… “这……”老皮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跟变戏法般的一幕,而郑九五却做了一个更加让人觉得疯狂的举动,只见他把那珠子在手里掂了两下后一个转身朝着远处的海水猛地扔了出去,这一下可把老皮从刚才瘫软的状态立刻拉回到了现实,他像一头公牛一般奋力爬起冲向郑九五然后恶狠狠地把他拽过来吐沫横飞的吼道:“他娘的你疯了啊!那是个宝贝啊!” 郑九五轻轻的拍了拍老皮揪着自己衣服的双手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种珠子是用来堵住人死后还没吐完的那口气的,只要这口怨气还在就能让尸体死而不腐,久而久之那口气便会全部蕴藏在那珠子当中,你若是不怕日后给自己惹麻烦大可去捡回来含在自己口中,说不定真能永葆青春!” 他这一说法王陵一听便觉得是有道理的,在所有关于僵尸的传说中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点,人死后的那口怨气被憋在喉咙里才会形成僵尸,而破解它的办法之一便是用桃木剑刺穿喉咙使得那口怨气消散,这僵尸自然也就没了厉害。 “那自己不用也可以卖啊!”老皮依旧还是觉得可惜,但接下来郑九五的一席话却让王陵有些佩服,只听他说道:“害人的事情我从不做,那种珠子谁得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真的?”老皮转身看向王陵,后者向他点点头道:“且不管那女尸是不是什么僵尸,这样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吉祥的,再说那人都死了几百年了又含在嘴里,都不知道会沾惹多少病菌,所以死人用过的东西还是扔掉的好。”王陵说这话是有些保守的,因为他到现在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那道符起了作用,又或者只是那尸体的肌肉反射罢了,总之这样的东西他也是不赞成留下的。 等待老皮还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远处的海水时郑九五又重新返回了铜棺,只见他在铜棺里头上下一阵摸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里面取出胭脂盒模样的东西。见状,老皮又追了过去质问道:“你这人好有意思,刚才谁在那大言不惭的说死人的东西不能要,这会儿却又偷偷的往自己兜里装了?” “王陵,”这是郑九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王陵一抬头,只见一个盒子朝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伸手那么一抓便到了手里。“拿好它,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儿?”王陵看着那个做工精美的盒子心想着这难道不是那个女尸陪葬用的胭脂嘛?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犯怵,这郑九五到底在搞什么鬼? “打开看看。”他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东西才是关键,它藏在女尸背后的铜棺里,里面做了一处巧妙的暗格,这东西由这具女尸守着想必一定非常重要。” 盒子是四方形的,比一般的火柴盒略大,看材质应该是上好的黄花梨,拿在手里还带着淡淡的清香。盒子的表面雕刻着一艘指甲盖大小的船,船身上的各个部位清晰可辨,从升起的帆到船舷上架着的火炮每一样都细致入微。盒子的侧边有一个小扣,王陵轻轻拨动了一下,它依旧如同几百年前那般活动自如,这里面会是什么?怀着无比的好奇,王陵颤抖着双手轻轻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张残缺的“纸片”。 “什么呀亡灵?”诗人躲在远处拉长着脖子问道。 “是一张破纸。”他如实的说道,然后把那盒子向着远处的郑九五递去,希望他能够来拿。 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张“纸”,借助煤油灯,郑九五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那艘铁壳船道:“刚才你是不是说那口棺材的旁边还有?” 老皮一声不吭,郑九五又问了一遍,然后王陵提醒他道:“问你呢。” “问我?”老皮十分不爽的说道:“我没有名字嘛?我是空气吗?在这里拽什么呢,真把自己搞得跟个老大一样。” “你可以不回答,”郑九五拿着那张纸片对王陵和老皮说道:“这不是纸而是一张羊皮,很薄的羊皮,”他招呼两人过去看,只见在煤油灯的照射下,羊皮的内部隐约露出了很多线条,弯弯扭扭的,也还有线条,直的竖的都有。 “这是一张航海图的一部分,”郑九五道:“我敢肯定它是出自毛汝贤之手,能够懂得制作那种尸体的人并不多,他精通阴阳术,把地图藏在尸体后面的确是个好办法,若是不当心的便当场被那女尸插死。” 王陵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或许没有王直的宝藏,真正的宝藏需要靠这份航海图?” “现在不确定,但是它如此重要和隐秘,八成也逃不掉关系。” 王陵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他低着头道:“要是再这么挖下去,我们可就过了海水退潮的时间,下一次起码是半个月以后,在这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淡水,我们撑不下去。” “这个不慌,”郑九五指着先前挖出来的那口朱漆大棺材道:“它会帮助我们出去。” “躲在棺材里?”王陵没有把握,他把目光投向了老皮,后者沉思了一下后说道:“如果这个洞海水没顶的部分长度不超过十米,那么完全可以把晶晶和诗人塞进去,然后我们仨托着棺材潜过那一段,前提是距离不长,若不然要是遇到乱流恐怕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不过我估计这段距离不会太长,要不然就诗人那个揍性应该早就淹死了才对。” 第三十六章:缺两张 “你才淹死了呢!”诗人嘴上是不讨饶的,见这边在商量也过来插嘴道:“我是本着民族大义在想,这王直的宝藏铁定不能让其他人捷足先登了不是?所以我们暂时应该把个人事情放在一边,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做人呐要有格局!” “滚滚滚,”老皮最烦他这嘴皮子,又看着王陵道:“四哥还是你拿主意吧,我听你的,刚才要不是你,那女人就得把老子给对穿了。” 看着那张羊皮纸,王陵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热血,就好像这纸似乎跟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般,他这人做事从小就有分寸不喜欢冒进,可是今天却像是中邪了似得盯着那人形铜棺道:“那就这么定了,晶晶没意见吧?” “我?”李鑫一边点头又一边使劲摇头道:“没,没有,就是等一下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别离我太远了,我有,有点怕……” “哎,真有些对不住女同志了。”老皮拉过诗人,把手里的五六半塞给他道:“拿好了壮胆,这个是保险,叩开了,然后用眼睛对准这个缺口透过前面的准星,三点成一线,扣动扳机就可以打了。” 这可是个体力活儿,老皮和王陵还有郑九五三人轮番上阵,干到后来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膀子,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接下来便是依葫芦画瓢,只用了先前一半左右的时间就又拖了一口棺材出来。老皮三两下砸开,王陵照例撕下一道符,这口棺材无论是形制还是模样都与先前的基本一致,打开后里面果然又是一具人形铜棺! “女妖精,这回你可害不到你爷爷了!”老皮朝着手上吐了唾沫,抡起铲子“乒乒乓乓”就是一通砸,这次他可学聪明了,由王陵拿着那符站在棺材的侧面,老皮远远的拿铲子去打开铜棺,为了保险,诗人端着五六半站在他的身后。 “准备好了没?”他喊道,后者和郑九五都对他微微一点头,那厮手上反握着刺刀也是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一!二!三!”随着老皮一铲子掀开铜棺,果不其然,再次一双手“嗖”得一下就插了出来,这诗人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吓得是一声惨叫,这眼一闭,手一哆嗦就出事了,五六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子弹愣是贴着王陵的胳膊直直的飞向那铜棺里的女尸。 “啪”得一声,女尸仰面倒地,王陵握住自己的胳膊也半蹲了下去,见那还在冒着青烟的五六半跟闭着眼死死扣住扳机的诗人,老皮那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枪好在是半自动单发,若不然依照他现在的模样估摸着王陵跟那郑九五两人都得被打成个筛子…… “王陵,”李鑫见到他的捂着胳膊的手掌缝里已经开始往外渗血,立刻紧张的跑了过去。 “没,没事。”王陵掀开手掌看了一眼,挤出一丝微笑道:“好在他枪法不怎么样,只擦破了点皮。”原来方才王陵刚把手伸过去贴符的时候,诗人一哆嗦就搂火了,老皮卸掉他的枪后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个没出息的家伙又去把女尸翻了过来,只见她的额头上正贴着那道符,而诗人的一枪则恰好从符的正中穿过,在那女尸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洞。 “妈的,这狗日的枪法不懒啊!”他检查完了又准备去学那郑九五挤珠子,他的手一触到那女尸的脸颊上才发现这女尸跟先前的那个有点不一样,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触着那皮肤还有弹性,老皮端详着这个年轻的女子不禁有些怜悯道:“也怪可怜的,这么年纪轻轻又漂亮,哎可惜啊……” 一边说着一边他就用手指探索着,果然在那嘴唇两侧的位置他摸到了里头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正预学着郑九五的模样挤的时候,那女尸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就睁开了,整个面部瞬间成了一团无比可怕的狰狞。眼瞅着那女尸的双手就再次举起来,就在这时还是郑九五一下就冲了过来飞起一脚正中老皮的胸口,后者只感觉身体受到了极度猛烈的撞击,再接着便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 上一次是王陵的及时出手救了他,这一次他就要感谢自己眼中那个不折不扣的瘟神了,若不是瘟神这一脚及时把他踹出去,恐怕此刻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再说那郑九五身手的确不错,踹开老皮之后整个身子还是横着的便直直的坠落下去重重砸在那女尸的胳膊上,恰好这又把那女尸给的手臂压了下去,还不等她再次有所反应便双手直对着那女尸的脸颊处用力一捏,果不其然一枚珠子吐了出来,再看他那身下的女尸此时已经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瘪了下去…… 老皮看着胸口的鞋印,肋骨之间还在隐隐作痛,他知道方才自己或许又跟死神来了一次擦边而过,郑九五把玩着那个珠子颇有些戏虐般的看着自己,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很没面子却又不好发作,若不是他,自己刚才…… 这口气憋着那真挺不是滋味儿的,看着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诗人,老皮顿时怒火中烧一下子就蹿起来揪住他的衣服吼道:“你刚才是想打死我嘛?” “我……我……”这诗人眼泪都已经在框里打转了,受到了惊吓的他顿时语无论错,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王陵,希望后者能够给他解围。 “行啦,你怪他做什么。”王陵上前看着那具已经化为枯骨的女尸道:“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一枪打中了符,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天知道这些女尸是怎么回事。或许她们本身就被人做成了暗器,说不定刚才那一枪也还救了你呢。” 郑九五果然再次又从棺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和之前的那张小羊皮纸放在一起拼凑,断裂的部分有一面可以完全吻合起来,这多少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此时后面的海水已经开始消退,几个人却没有了撤走的意思,每个人都被这些破碎的片片所吸引,短暂的惊吓过后是更加投入的激情。 有了这两次教训,几个人开始分工合作,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口棺材里,他们都顺利取出了羊皮纸并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到目前为止,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补给的食物和淡水大多都在那个舢板沉没时一块儿掉进了海里,大量体力的消耗导致几人都有些水分不足,干起活来也有些心力不足,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尤其是郑九五,他困在这里的时间更长,此时嘴唇上的皮都已经起了裂痕。 可忙活了好大一阵子,他们一直期待的第六口棺材并没有出现,老皮甚至像个工兵一般在铁壳船的下方掏出了几个地道,船上但凡是能够拆卸的东西全都拆下来用来支撑。看着他撅起屁股跟个地耗子似得不断往外挖着土,郑九五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那几张羊皮纸,一副地图的模样已经清晰可辨,但是无论怎么看,这正中的位置还缺两块才对。 “如果我是毛汝贤,我也不会把一副完整的图留在这里。”李鑫看着他们一个个苦瓜脸说道:“如果将来我回不来了,这笔财富也终究是会成为永恒的秘密,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除非由我来亲自开启。” “那你的意思是白忙活了?”老皮满身沙泥的瘫坐在地上道:“你们不是说那个神棍后来去了欧洲嘛,几百年过去了,这玩意死无对证的找谁去?” 王陵看着那裸露出来的甲板道:“这下面可是一艘船,一艘很大的船,我们只是按照之前的思路一直在甲板上找。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甲板上的东西有可能已经被人拿走了,也有可能被海水冲走了,但是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没找。” 老皮转过身去拿铲子敲了敲那木头道:“你是说船舱内部?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想要强行从外面打开这艘船本以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操作起来才会明白为什么王直能够在那个年代无敌于海上。这个在潮湿的沙堆里埋藏了数百年的木制船显示了当年的工匠拥有何等高超的技艺,老皮卯足了劲一铲子砸下去只能在这些看似已经快要腐烂了的木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而虎口反倒被震的发麻,这些材料一如它当年的牢固,要想从外面直接破坏的确是不可能了。 “当时战舰的设计要求能够抵御明朝火炮的两轮攻击,”李鑫说道:“不过那就得花些时间了,万一这铁壳船倒下来人可就埋进去了。” 第三十七章:船舱遇险 古代船大抵是可以分为三层,下层部分是由船舱和隔水舱组成,船舱里主要用来堆放物品和生活区。最下是一格一格组成的隔水舱,这样可以保证在单个隔水舱受到破坏时船体还能拥有相应的浮力,这些仓偶尔也会被当做仓库使用。中层部分便是甲板,航海出行时大部分任务都是在甲板上进行操作,再往上一层便是驾驶室,控制航行的方向速度以及下达各种指令,作为整艘船的核心部分存在。 现在看来,甲板以上的部分是大多不存在了,只能通过甲板的痕迹通向二层,原本老皮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在保证铁壳船不坍塌下来的基础上,他只需要费一些时间进行清理沙层即可,事实上事情的一开始也的确是朝着他设想中的那样去走的。 老皮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甲板上一处有着明显缝隙的地方,那是一块长方形的盖板,板上有个像门把手似得铜扣,用力拉了两下后便开始出现了松动,左右摇晃两下伴随着“吱嘎”一声,那个黑漆漆的入口在一阵灰烬的消散过后终于是露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煤油灯屏住气往里面探了两下,黑呼呼的船舱里透着一股霉味儿,这都不晓得几百年没进过气了,老皮起来“呸”了两口过后便打算下去瞅瞅。 “让老郑陪你吧。”王陵提议道:“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你这人太冲动。” “他?”老皮心里对郑九五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那争强好胜的心起来过后便更是不服气了,一摆手道:“这有多大点个事儿,你们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老皮钻下去的那一刻,郑九五就跟着也过去了,王陵太了解他的个性于是乎把一种拜托的眼神全都放在了郑九五身上,后者也是立马心领神会,这两人一前一后便在那船舱里头碰了面。老皮颇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跟下来干嘛,不是说了我一个就行。”不过转眼一看自己胸口那个还残存着的鞋印,他的气势又顿时小了一些下去道:“算了,你就老实跟在我后面,等会儿别拖我后腿就行。” 给自己找一个台阶,这是大部分讲面子的男人都会做的事情,于是乎老皮便表现的像一个十足的英雄,他要在“敌人”面前证明自己,不过这个想法其实在大多数的时候是可悲的。 也不知道这艘船是不是经过清理,这船舱里头竟然是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仓位,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些坛坛罐罐之类的,大多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普通玩意儿。从右侧仓进去有一道门,打开后里面是个厨房,船上的空间是十分有限的,古时候的舰船水手们主要是依靠干粮为食,仅有的这个厨房里只有一口小锅,想必是给那些拥有权力的上层人使用的。在这里,他们找到了一些早已块化状的粮食,有米和面,竟然还有几条已经跟石头差不多的腊肉,除此之外还有几坛子酒轻轻摇晃里面还有液体的声音。 厨房内侧是一个通铺模样的船舱,里面还能找到一些棉被状的残骸,散发着呛人的味道,几口箱子打开里面也都是一些衣物类日常用品,还有若干废弃的武器,看来这里是船员们居住的寝室。寝室在往内就是货仓,里面堆放着的大袋的粮食以及火药还有兵器,这些东西对于老皮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两个人在这边好一顿翻找,颇有些失望,现下就只要把希望寄托在了另一边。 根据老皮的理论,但凡是重要的东西肯定是由这艘船上权利最大的人也就是船长保管,而船长通常是不会跟普通船员挤在一个仓里。左仓的第一个房间同样是水手室,同样的大通铺和杂乱无章,不过这间仓位里头他们却发现了一些异样,这些异样便是通铺上赫然陈列着十几具人的遗骨! 昏暗的煤油灯照射到那两眼空洞的眼窟上时,老皮吓得往后一跳,郑九五一把拽过他自己往跟前一挡道:“靠后面去!” “别大惊小怪的,”老皮道:“几个死人,不过我瞅着这些怎么都像是当兵的。”他指着那些遗骨身上还套着的衣服道:“这些可能就是跟上面那几个小日本火拼的国军将士,你看左边的都是咱们的人,衣裳是国军制式,那是我们的人,指定是帮着保佑我们的。”说罢他还双手合十朝着那一排尸骨做膜拜状,转身又指着右边道:“这边的是当年小日本的制式,这群缺德的瘪犊子玩意,怎么把我们的先人跟这群乌龟摆在一块儿了!” 小心翼翼的穿过这座船舱,里面靠内还有一处略小的隔间,这里的条件显然就要好得多了,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各种航海仪器凌乱的堆放着,如果没料错此处便是船长的屋子。一番搜寻后,结果依旧是让人失望的,老皮一屁股坐在那船上抱怨道:“连个像样的瓶瓶罐罐都没有,那好歹也是明朝的古董啊,我猜这地方早就让那些个日本兵搜烂了,八成没有多大指望了,我还是回去搜搜那些日本兵,指不定在他们身上还能有一二。” 两人正准备走的时候,老皮的眼光被一个挂在床头的小玩偶模样的东西吸引住了,要说这个玩偶出现在这种地方想不被关注都有些难,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根小绳子被吊在床头的钉子上,下半身穿着裙子,脑袋特别大,一条红兮兮的小舌头往外吐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舌头瞧上去非常鲜艳就跟新的似得。 “好奇怪的娃娃啊,”老皮道:“我瞅着怎么头皮有些发麻,要不拿回去给李鑫那丫头当个玩具,好歹这也是明朝的玩具。”说罢,他就伸手要去拿,郑九五在身后冷不丁的喝道:“最好管住自己的那双手,这娃娃的眼睛你没觉得有些奇怪嘛?” 老皮拿着煤油灯在那娃娃跟前晃悠了一下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就是个娃娃嘛?” “它的眼珠子太逼真了,”郑九五道:“真的有些不像话。” “是嘛?”老皮这心里说到底还是对郑九五有些意见的,心想着这家伙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要不是因为你小子我们这会儿正在岛上载歌载舞的歌颂着新中国呢,于是这种反叛的心理会让他产生一种强烈想要证明“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的冲动。 于是乎,老皮就说道:“那简单,我给它扣出来不就得了。”就在他伸手捏住那个娃娃竹竿似得下半身时,那娃娃的舌头原本是耷拉着的,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突然立起来往前一伸。这种时候是个人大概都会被吓得大叫,老皮“啊!”得一声。 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娃娃居然还会张嘴,舌头一吐再接着便是嘴巴一张,也不知道是不是挂在这里年数有些太久了,被他这么一捏,那娃娃嘴里竟然是喷出了一团“灰”。老皮这张着嘴巴躲避不及,只觉得喉咙里好一阵呛,他赶紧松手过后使劲用手扇着面前有些糟糕的空气,一边又奋力往外吐唾沫骂道:“这是哪个狗日的工匠发明的破娃娃,这他娘的不光吓人还他妈的会用暗器啊!算了算了,不要了不要了,我们还是出去找日本佬的晦气去。” 才那么一转身,老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的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再转头去看手上的煤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是熄了,一种刺骨的冰冷开始从脚底板逐渐向上蔓延,他有些不敢动了! 轻轻把那煤油灯放在床上,老皮用手在自己身边胡乱摸了两把,他明明记得郑九五刚才就在自己的身后的,人呢? “老郑,”他轻声喊道:“老郑你在哪?这种地方可最好别搞恶作剧,是不是你小子把我煤油灯给吹灭了?”又接连喊了几声,郑九五依旧是没有给他回应,老皮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了听,到底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心里暗骂道:这个该死的瘟神! 不大的船舱里就是连个蚊子从眼前飞过都知道,可是四周却是静悄悄的,老皮有些害怕了!他慢慢从肩膀上卸下五六半,手掌心里全都是汗,他想如果郑九五真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也就是刚才他去捏娃娃的时候分了心,这里横竖就只有一条出去的路大不了就抹黑走出去。于是他又轻声说道:“你要再是跟我闹我可就走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讲义气。”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比谁都紧张,那是巴不得郑九五立马就出现,但是郑九五愣是好端端的又失踪了…… 第三十八章:中招 又等了约莫一分钟,依旧还是没动静,老皮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估计自己就得先疯了,于是他决定摸黑也要自己先出去。老皮自认为方向感是很好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能准确判断出先前的路况,所以计算了一下后三两步的功夫就到了进来时的小门,出了这道门就是那间躺满了尸骸的大通铺,过了这个通铺便是出口。 刚到那门口处,老皮浑身有些不自在的打了激灵,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前后涌了上来,一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些尸骸,老皮双手合十的口中念念有词道:“各位解放军先烈,哦不,各位国军先烈,晚辈跟你们一样也是中国人,这狗日的小日本着实可恨不过经过艰苦卓越的八年抗战,他们早就被打回老家投降了,这个消息足以告慰各位的在天之灵。今天小弟路过此地无心打扰,还盼前辈们行个方便,待我出去之后定买上好酒好菜来祭奠各位,再把各位的英雄往事编纂成册,让那天桥下说书的先生全国各地到处宣扬前辈们那血染的风采……” 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后,老皮觉得这心里那一关微微有些松了,这不马上就调节了一下自己来个深呼吸,寻思着这一小截路就算闭上眼睛一口气的功夫也能冲出去。就在他迈开腿的那一刻,忽然间整个“船舱”里亮了! 那个时候的老皮完全已经傻眼了,他不知道这一闭眼一睁眼竟然是两个世界,前一秒明明四处都是漆黑一片,而后一秒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彻底的看清楚,那船舱里头赫然挤满了浑身是伤到处哀嚎的士兵,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三八大盖挑着明晃晃的刺刀正在向自己靠拢! 老皮一甩脑袋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里的世界跟原先不一样了,船舱正中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油灯,这亮便是从那油灯碗里发出的。那几个“人”的身上很脏,半耷拉着个脑袋,走起路来也是十分古怪,从他们身上的衣服来看,这明明就是二战时的标准日军!老皮往那通铺上扫了一眼,好家伙,原本那些遗骸全都不见了,这茬就别提有多让他傻眼了,心里明白自己八成是真的遇上“鬼”了! 这要往回退就那个小船舱,可不巧的是,他回头一看那个船舱门竟然还关了起来,刚才明明他娘的自己才走出来的。两下一挠,那门把手也没寻准给位置,可那几个“人”却是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了,这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一看这架势起码得有几十个“鬼”,自己真要落他们手上估计连塞牙缝都不够吧,靠在船舱门上嘴里不停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可那些“鬼”哪里会理睬,忽然之间其中一个鬼就开始说话了,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武士刀,缓缓的从刀鞘里拔出那把生锈的看起来跟铁片似得玩意指着老皮用生硬的中国话道:“你刚才说什么?投降?你在污蔑大日本帝国皇军!” 这话一说完,余下那些原本各自游荡着的“兵”齐刷刷的把脑袋都对准了过来,老皮那脑门子上的冷汗一阵接着一阵,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子,叫你没事瞎咧咧。作为一个曾经坚定的“无神论者”,老皮相信这个世上所谓的“鬼”都不过是荒诞的杜撰,知道他今天亲身感受,就在那腿肚子跟筛糠似得颤抖着同时,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在通铺上明显穿着另外一种制式军装的“人”,这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大吼一声道:“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前辈们先烈们,我们中国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打败了小日本,难道今天还会被他们欺负嘛!不,当年你们被揍得屁滚尿流,今天也一样翻不了身!”这喊着喊着,老皮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热血沸腾了起来,心里的那种恐惧感同样在逐渐减少,更加重要的是那些原本或倒地或躺着的“国军”们纷纷开始站了起来!有个人操着一口湖南口音怯生生的问他道:“我们真的赢了?” 老皮一听,果然这是自己人,那胆子立马就又大了一些,扯着嗓子喊道:“赢啦,你们的蒋委员长早就接受日本天皇的投降书啦!咱们中国人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啦!” 大约是感觉到了骚动,那个拿着军刀的一回身冲着那些“国军”们就是呜啦啦的一通吼,估计不是什么好话,那些“人”立刻又都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一瞧这阵势似乎要有变化,老皮有些急了,继续喊道:“别听那小日本胡咧咧,是爷们就站起来干他们,生的时候都不怕,死了成鬼还能怕了他狗日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地下的英灵们真的被老皮的呼喊所感染,当一种仇恨是被植入心底的时候,便可以大到连死后都不能忘却。犹如他们年轻的时候面对着侵略者挺起自己的胸膛,一个又一个的“国军”站了起来,一如当年的他们,喊杀声突然想起的那一刻,整个船舱瞬间演变成了战场。大概是被欺负的久了,就连那些“日军”们都有些猝不及防,他们不会想到这些敌人在斗了几十年后还会再次捏紧拳头端起刺刀发出无畏的冲锋! 乘着那两拨“鬼”打成了一团的功夫,老皮当下便打算要溜出去,可惜,那战场太过于狭小,锈迹斑斑的刺刀在这一刻仿佛重新获得了生机,它们变得如此的明亮和锋利,交至和碰撞之间已经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场景,有人被打倒后又重新站了起来,也有人被砍去脑袋还在摇晃着身子试图攻击当年的敌人。稍有空隙之间,有两个“日本兵”发现了这一场骚乱的始作俑者,那个躲在角落里瞪大着眼睛不停呼喊着的家伙。 看着明晃晃的刺刀,他顿时明白自己可是个肉体凡胎,只能惊呼道:“别,别过来!他娘的,再过来老子要开枪了!” 五六半扣响了,“嗖嗖”飞出去的子弹仿佛是击中了空气,两个“日本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继续拖着那要紧不慢的步伐挥舞着双手继续逼近。 “妈了个巴子的!”老皮一边继续射击一边试图打开身后的那扇门,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扇门就好似焊死了一般。眼瞅着那俩日本兵立马就要靠近过来的时候,忽然他觉得门把手一松,大概是因为用力过度人一下子就后顺着那门倒了进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摔不要紧,紧接着他睁开眼一看,自己的眼皮子上方正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鬼子”,那“鬼子”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正作劈砍状,老皮也是反应的快,反手抄起身边的五六半就把枪管子朝上同时扣动了扳机。“呯”得一声巨响,慌乱之中这一枪没打准,竟是把那“鬼子”的半边帽子给击飞了,就在这时老皮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住手!” 是郑九五!老皮听到这声音就感觉是在大冬天里冻个半死豁然遇到了一茬温暖的阳光,心想着瘟神啊瘟神你再不来恐怕我就得壮烈的牺牲了,可还没来得及扭头找到郑九五在哪呢,只见头顶那把“钢刀”已经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来…… 船舱外,王陵盘正盘算着两人进去的时间呢,这都快要有约莫一个小时了,怎么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呢?他正在和诗人商量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这会儿忽然就传来几声闷响! “枪!”李鑫捂着嘴巴喃喃道:“是枪声!他们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不行,你们呆着,我要进去!”说罢他便要上,可李鑫却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去,这么贸然的进去很有可能被误伤,你听这枪声时断时续的,那么狭小的空间又黑灯瞎火的。” 这两人正在争吵的功夫却见那船舱处传来了一阵亮光,诗人提醒道:“别吵了,你们看已经出来了!” 率先出来的果然是郑九五,他把煤油灯放在甲板上冲着王陵喊道:“过来两人搭把手帮忙拉一把。” 看着昏死过去的老皮,王陵急需一个解释,郑九五却提着煤油灯要继续进船,他一把拽住他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放心,他没事,”郑九五努努嘴道:“我猜是毛汝贤玩的一个小把戏,老皮不小心中招了,去弄点水给他冲一冲应该会醒过来。” “你们不都开枪了嘛?”王陵四下搜索着老皮身上的零部件,好在初步看着小子确实没有什么受到什么伤害,郑九五从怀里摸出一个非常古怪的娃娃丢到甲板上道:“他自己手欠,这娃娃的嘴里应该是一种迷幻药,只要吸入嘴里就会让人产生幻觉。”说罢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方才那一幕还有些让他心惊胆战,老皮摔倒在地之后那一枪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在下面估摸着是受到了一些刺激,最后的关头我把他给打晕了,若不然迟早也会把我当成是什么‘鬼’之类的打死。” 第三十九章:升棺 “等等,”王陵看着他钻下去的那半个身子,又低头看了看昏睡的老皮,“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吧,”郑九五淡淡的笑了笑道:“把你们耗在这里已经是很多耽误了,其实你们本没必要来趟这浑水,那位弟兄等他醒了代我给他赔个不是,下手重了点。”说完这郑九五就头也不回的钻了进去,王陵看了一眼身边的诗人和李鑫又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入口,他转身道:“老皮就交给你们了!” 还不等那两人回应,王陵已经跟在郑九五的身后就钻了下去,他跳入船舱的那一刻,那个煤油灯正在自己的跟前,郑九五像是故意在等他似得。 “我知道你会来的。”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直觉。” “该去哪儿?” 郑九五给他递过来一块毛巾道:“撒点尿上去捂在嘴上,”他指了指自己嘴上的道:“别嫌恶心,这种事我想你不用我帮你吧。” 王陵心里有些犯嘀咕,他想这大概八成就是刚才老皮中招的原因,郑九五继续说道:“毛汝贤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想要藏一样东西肯定不会轻易就让人找到,所谓的阴阳术不过都是一些障眼法,你心里越是害怕什么便最有可能会出现什么,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往往是区别不了真假的,老皮一开始就惦记着那些死在船里的士兵,脑子里定是有些念想结果差点闯出大祸。” “那你呢?”王陵的眼神扫过有条不紊在那说着的郑九五,这个人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他懂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一些。 “你不信任我,”郑九五讲这话的时候非常淡定,甚至找不到一丝的情绪波动,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也确实不需要你的信任,我说过你不用来。” 两人的对话到这时便有了一些微妙,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光是捂在鼻子上的尿骚味儿,还有那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尴尬。王陵想再解释一些什么,但是他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觉得郑九五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既然自己不想那么多事,那么知道的越少反而是越好。 再次步入了那间房,昏暗的船舱里还有一股硝火味儿,看着木板上躺着的那些烂透了的尸体王陵皱了皱眉头,临近门处的地方散落着几个弹壳,这一切都应征着方才老郑所言。进了屋,果然是有个娃娃躺在地上,一股说不出的邪气。郑九五把煤油灯放在地板上,然后用手轻轻击打着木板,仔细聆听着回声。 “咚咚咚”他的手指终于是停止了运动,在那张写字台的正下方,不一会儿的功夫郑九五就从地面上扣起了两个“耳朵”状的金属物,他试了一些,木板微微有些松动。 这一切王陵都看在眼里,这种位置,在那种情况下究竟需要一颗怎样强大的心和冷静的头脑才会去注意这种毫不起眼的角落。对于这艘船,对于这座岛,甚至对于那段往事,郑九五似乎都有些太过于清晰了,他很难相信郑九五真的就是凭借那段所谓的已经“传递”了两代人的零星信息和推测,一个看似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老成的有些让他觉得害怕。 “吱嘎”一声,果然是被郑九五掀开了一处暗道,他趴在地上把煤油灯轻轻放了下去照了照又转过头来看着王陵说道:“现在走还来得及,生和死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王陵随着他的脚步跟了下去,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这地方都不曾透过一丝风,他下去的时候郑九五正对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头“箱子”发呆。 “又是一口棺材。”王陵皱着眉头打量着,那是一口上过大漆的传统造型棺材,它的底部四个角各由几块砖头垫着,棺材的头部放置一个跪着的小铜人,铜人的手上拿着一个托盆,盆里还残余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这便是长明灯,只不过这灯也早就已经熄灭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郑九五用手轻轻抹过棺材背,只见那一层厚厚的灰烬被抹去之后露出了一层网格状的东西。“天罗地网,”他继续说道:“古代术士们相信用墨斗线在棺材上弹出横八竖九总计七十二格可以困住里头的尸体不出来害人。” “地煞七十二星,”王陵点点头道:“相传僵尸是煞气所生,只有地煞之气才能比它更加凶戾,也因为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镇住里头的恶鬼,不过咱们也都见识过了,所谓的这些‘僵尸’都是一些歪门邪道法子制成的机关而已,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存在。”他又指着那跟前的小铜人道:“你看他背上还写着近棺者死,我想大抵与之前遇到的那几个女尸或许要更厉害一些罢了。” 可郑九五却丝毫没有着急要动手的意思,他颇有耐心的围着那口棺材来回的转,得有七八圈吧看得王陵都觉得有些头晕了的时候,那小子这才说道:“还真是大手笔啊,用一整根金丝楠木做了口棺材,盖板和棺身连为一体,唯一能够打开的地方就是这头部的前脸处。” “金丝楠木?”王陵愣了一下,当年他的府上也是有一口这样的棺材的,那是“王记香火”的镇店之宝,听说后来爷爷将那口棺材许给了一个道士,相传这种棺木僵硬无比,人埋在里面可以千年不腐万年不烂,向来就是那些王侯贵族们争相追求的稀罕之物,也不知道自家家祖上的那口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放到现在就单单是这棺材的料子恐怕就能卖上天价了,就更提别整口的棺材了。 看着郑九五对自己的疑问,王陵赶忙说道:“我家以前就是开棺材铺子的,再好的棺材也终究不过是个装死人的瓢罢了,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千年万年的活下去,只是糟了这块好料子,我给你帮着开这棺材盖头,时候不早了,我们那么一跑外面现在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开棺材是有技巧的,像老皮那种办法用的是蛮力,在行家眼里那是不入流的。为什么之前王陵没有提出自己帮忙呢,这还是跟他的个性有些关系,在诸多事情上王陵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出头露脸的人,跟随他外公的那些年月里读的都是修身养性的古书,也就早就了他如今的这般个性,也就成就了他如今这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一个男人但凡要成大事的,懂得隐忍是必要之道,太爱出风头的下场多半都不会太好。 只见王陵走到那棺材跟前把耳朵贴了上去又用手轻轻拍了拍,换着边的依次照做然后用手指在那棺材盖凸起的地方轻轻探了探对郑九五道:“你可准备好了?我这边打算就动手了。” 郑九五冲他点头示意可以,只见王陵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猛地一发力,这口埋了几百年的老棺材竟然是发出“咔”得一声,他只觉得手指头扣住的那个榫头松动了,一股凉悠悠的感觉从指尖瞬间袭来,让他不禁得脸色一变,这种感觉有些太奇怪了! 犹豫了片刻之后,不等郑九五再次疑问,王陵把按进去的手指轻轻一松,那榫头的另一头好似装了弹簧一般回弹了出来,就在这会儿一声清脆的木板敲打声从棺材里传来! “嘭!”手指还停留在棺材上的王陵被这震动吓得往回一缩,他不禁开始联想那种关于鬼怪一类的种种传说,饶是他有着超越一般同龄人的心智却也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不过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有半点迟疑,松开的榫头处留下了凹陷,两根手指扣住那凹陷处只要用力往外一拉,这口棺材的前方盖板就将会被彻底打开了。 不知为何,这时郑九五抢在王陵动手之前先动了,等到王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被郑九五给拽着往后掀翻在地了。不等他才爬起来,那边的棺材盖头已经被那人拿在手里,再接着王陵便看见那郑九五就像是疯了一般拿着那厚重的圆形盖板朝着棺材里头疯狂的击打着…… 第四十章:活人殉葬 这可把王陵看得有些傻眼了,这厮到底在干嘛?等他扶着腰挪着步子走近一瞧,顿时脸色一白,那棺材外面正挂着一条浑身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白色小蛇,让人觉得惊奇的是那条小蛇竟然是有两只头,尽管已经被打烂了七寸,余下的那俩小头依旧还在朝外吐着猩红的芯子,哈开的上下颚却又是漆黑的颜色。 郑九五拿着那棺材盖板也是原地不停的发抖,似乎是经历了一场特别危险的状况,王陵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里头会有一条小蛇,若是自己贸贸然截开那盖板,那岂不是……想到这里,他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来!不用猜也知道那蛇想必是剧毒无比的,原来方才自己差点是与那死神擦肩而过! 郑九五用盖板压着那蛇的身子慢慢往外拖,丢到甲板上的那一刻它还在扭动着身子,老郑想把它弄得远一些,才用盖板准备拨弄的时候那舌头冷不丁的忽然回转过来朝着他的小腿处就猛扑了过去。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老郑眼疾手快的把盖板一转,那小蛇的两个头先后咬在了盖板上不停的扭动着,似乎是要把最后的一点力气全部发泄在这木头上。等它们的身子弓起到一个极度夸张的角度后终于是像泄了气一般颇有些不甘的瘫软下去了…… “这是……” “方才我听到里面有动静,”郑九五确定这条蛇确实断气后起身说道:“便想到这里头可能会有什么门道,却也没料想竟是这样的东西。”他拿起那块木头给王陵看到:“瞧这两口下去的牙印,还有这木头上这点黄色的毒液,被咬到必死无疑。” “这蛇是怎么进去的,”王陵瞧着那咬痕果然是颇有些凶狠,他说道:“按理这棺材放在下面得有几百年了,没吃没喝的又不透气……” “谁知道呢,我也听过一些棺材和密封的坟墓里窝着毒蛇的说法,说这是一种防盗术。”他随手就把那楠木盖板丢到了地上然后拍了拍那棺材道:“现在才是我们要干正经活的时候,据说这种棺材里的主儿要是遇到活人的气息就能爬起来害人,所以等下不能对着他的脸呼气。”说罢他又指了指自己脸上蒙着的那块尿布对示意王陵道:“捂好了,有些邪门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王陵哪里还敢大意,恨不得现在立马再尿上一泡捂上,就怕不够量了。只见那郑九五也不大意,从腰上解下一根带子。这带子原是当做裤腰带用的,不想它却被缠了很多圈儿,接头的地方是个向内弯曲的小爪子,平日里扣在里头根本不起眼。他把那小爪在手里转了几圈后猛的往棺材里头一掷然后再又用力往外一拉,好家伙,那带子立刻被崩得笔直,开始慢慢一寸一寸的扯着里面的东西再往外走。 这一切王陵是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承受了太多不可思议,现在可以断定这郑九五决计不是什么普通人了。这样的家伙事儿使得又如此顺手,怎么瞧他都是有备而来,并且王陵不傻,这玩意有个名字叫作“撩尸钩”,他自小便在外公家中看那些野史古籍,其中有一本是专门讲述古代的摸金校尉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盗墓贼。在古时候挖人私坟那是要杀头的,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随身携带显眼的东西,这盗墓贼们就把家伙事儿尽可能的隐蔽化,其中便是有说道这种“撩尸钩”。外表是它不过是一根系在裤头上的额腰带,其实不然,它的内部是用极细的钢丝搓成六根一股呈六角形结构的单股钢丝,然后再又六根单股合成一股,每一股都是独立的六角结构。这种结构的钢丝可以保证足够的柔软又可以保证足够的拉力和形态的稳定性,现在大多数的拉索桥上的拉锁采用的也是这种结构,它可以比普通同样粗细钢索强度大上数十甚至上百倍! 过去盗墓贼们就用这种隐蔽的撩尸钩系在腰上,专门探取棺木内的尸体,是一门极其罕见且珍贵的物件,这个郑九五又有一身好本领,似乎对于各种丧葬死人类的玩意格外精通,怎么瞧着他都有些像是干那行的,指不定自己又是中了一个圈套,不知不觉中却成了此人的帮凶。 他决定沉住气,至少到目前为止,郑九五还是他的同志加战友,随着那绳子越来越快的被拉扯出来,慢慢得竟是从里头掏出一具完好的红色锦缎包裹着的长条状东西,不用想这里面一定包着一具死尸。通常尸体在入馆后都会被盖上一层铺盖,不过这绸缎看上去也如同刚下葬一般,看来这楠木棺材防腐的确是一流。 出来的绸缎是整条笔直的并未弯曲,所以拖到脚的位置时郑九五不得不抬高手臂保持它的平衡然后对王陵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拿起煤油灯打算过去探照一番,只见那绸缎裹得十分严密,只能瞧出头顶的部位有个黑色绸布的帽子,浑身被裹得像个大粽子似得,一层又一层墨斗线把那被子缠的严严实实。 他想要拿个刺刀去挑,却被郑九五阻止道:“还是我来吧。”说罢便小心翼翼的将那尸裹头朝下的放到地上又收回了那钩子,再接过煤油灯蹲在那跟前仔细的探寻起来。 古人们认为墨斗是鲁班发明的,而墨斗量天地之正气,决无偏差,古人们认为“僵尸”乃至阴至邪之物,墨斗正好克死僵尸。墨斗线用鸡血或者狗血浸染是一种可以被视为可以辟邪的法器,在宋代以后就非常流行了,典籍中记载佛印曾对苏轼说:“吾有两间房,一间赁与转轮王;有时放出一线路,天下邪魔不敢挡!”这在《道门藏经》里说的很清楚,所以他提醒道:“这尸身体可是硬着的,像块木板。” 郑九五指着嘴上的尿布示意王陵不要多话,他反手拿着刺刀屏住呼吸顺着那墨斗线轻轻一划拉,那裹着的被子瞬间就松开了些许。再然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解开墨斗线的那一刻,原本华丽鲜艳的裹被瞬间开始变黑,如同鲜花枯萎的快进镜头一般,眨眼间的功夫那裹被就成了一摊烂棉絮。 见状王陵那是大惊失色,这是不是意味着有生气介入让被子产生了氧化,而生气则会让里面的尸体……想着那些记载中的事件,他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心起来。 可郑九五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他继续挑动着那摊烂棉絮,当那一层又一层的丝织物被挑开之后,里面逐渐露出了真容,当一截莲藕似得白乎乎的东西露出来时他自己竟也是先停了下来,然后看着王陵道:“有罪。” “什么?”王陵此时离得较远,那煤油灯能照的多清楚?郑九五又说道:“这里面埋的竟是一对孩子!” 王陵听着也勾起了心中的疑惑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待那郑九五将被子完全打开时果然见到里面是一对男女,看样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肌肤柔嫩无比,眼睑上方的睫毛微微上翘,圆滚滚的脸蛋上涂抹着红色的圆晕,头上各自戴着一顶帽子,不知为何身子却又是光着的。若不是这两个孩子皮肤上有诸多黄褐色的斑斑点点,真会教人以为不过是睡着了罢了。 这一对童子的手中还拖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泛着金色光芒的匣子,两人手心捧着互相依偎,面部表情栩栩如生,想必这匣子之中必定是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可郑九五却停了下来并不急于去拿。 “好残忍,”王陵说道:“这种殉葬法只能是在野蛮时代才会有的,童男童女通常都是活着的时候口服水银之外,在头顶、后背、脚心等处还要挖洞,满满的灌进水银,死后再用水银粉抹遍全身,就象做成标本,历经万年,皮肉也不腐烂。因此必须要用活人,死人血液不流通没法往里灌,全都是用来陪葬的,没有哪个墓主人活着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 古代人认为人死了和活着是一样的。如果活着时地位尊贵,死了以后仍然会保持这样的地位。权贵家族便把贫民家的孩子用于陪葬。童男童女即是仆人、佣人,到另一个世界继续去伺候墓主人。 用活人殉葬,是奴隶社会的一种非常残酷的制度。殉葬人有活埋的,也有被杀或自杀后陪葬。中国的殉葬制度,就考古发现,最早始于殷商时期。随着人们的反抗和社会进步,自汉武帝到元朝,这一残酷制度基本被废除了。 第四十一章:无字图书 “从两个娃娃的惨状来看,应该是一种殉葬的方式,但是不会有人主张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这般折腾的。自古中国人就讲究入土为安,饶是帝王一类的人物也决计不会为了尸体不腐而给自己灌筑水银的。都是可怜人,我想等到时候与外面那几位一起想办法给火化了,他们都是乘船而来,就由着把骨灰都撒进大海里头,你看可好?” 郑九五也点点头,彼时两人呆在这娃娃身边已经有约莫一根烟的功夫了,期间这对童子没有任何异变,这多少是让两人有些欣慰,看来那棺木上所弹得地煞七十二阵不过是前人下葬时的一种手段罢了,毕竟造了这般的孽,饶是那下手的人恐怕也担心自己会糟了报应。 接着重点便是那只盒子了,它被放在童子手心上捧着太过耀眼,盒子的顶部是一颗碧绿的珠形提子,提子下方则是一对金色龙凤交织而成的竖梁,龙和凤一左一右顺着盒子表面平展匍匐着身躯转而又将整个盒子缠绕了起来,就连那身上的鳞片和羽毛都雕刻的栩栩如生。盒子通体都是金色,想必是覆了一层金箔但却又找不到打开的地方,整个是浑然一体的造型。 这般的物件只要是个正常人恐怕都知道其价值,郑九五缓缓弯下腰去轻轻抚摸着那盒子,就在他触碰到那盒子发生晃动的一瞬间,在一旁举着煤油灯正聚精会神看着的王陵顿时惊呼一声:“妈呀小心!” 这一叫喊之下,那郑九五也是原地往起一跳,跃出去足足有两三米的距离,两人互相靠在一起那是连个大气都没敢喘,只死死的盯着那童子却又害怕的要命。发生了什么让二人如此惊恐呢?原来就在盒子被触动的一瞬间,那两个娃娃竟然是同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又圆又大,眼珠子上面布满了大片的猩红色血丝。还不光是睁了眼,两个小娃娃竟然还都张开了嘴,那嘴一豁开又露出了里面的小牙,跟一般孩子的牙齿不同,这娃娃都只剩下了两颗上门牙,且呈三角形看似无比的锋利! 这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郑九五正要下手呢,这一出变故足以让人猝不及防,加上那棺材上刻着的地煞七十二阵,叫谁遇上那都是同样的下场! “僵尸?”郑九五皱着眉头自语道:“感觉不像是,你呆着别动,我再去试试。”说罢他便又往前,只不过这回郑九五也保持着小心翼翼的状态,隔着还有一步路的时候就慢慢蹲了下来,然后这厮竟然是拿起刺刀缓缓割破了自己的中指,又把那血涂抹在刀刃上。接着他便拿着刺刀缓缓朝着那俩孩子跟前凑过去,看得那王陵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家伙到底是要干嘛? 刀刃是被平放的,沾血的那一面被郑九五拿着轻轻贴在了那个童男的额头,可以看得出此时的他也是紧张无比的,身形微微向后看似是做好了不对头就立刻撤的准备。 场面一直维持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对峙中,过了一会儿郑九五这才缓缓起身对王陵道:“应该不会有特别的事儿,若真像传说中的那般有诈,这童子该是会朝着我扑过来了。”说罢他便扭头过去脱下自己的衣服往那对孩子身上一盖,连同那盒子一块儿抱起来示意王陵这就可以出去了…… 船舱外老皮还在揉着脖子,一见到郑九五的脑袋探出来的时候这厮立马就要冲上去干架了,好在诗人跟李鑫拉着不让胡闹,又见王陵在后面一番解释这才作罢,不过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吼道:“你既是知道那玩意是有毒的,怎个当时就不拉我一把反而自己跑了去呢?” 郑九五一副不搭理的模样走到跟前把那一对童子放在地上便细细去研究那个盒子了,瞅着他俩从船底竟是弄回来这么个玩意,老皮一下子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只瞥了一眼那对童子就赶紧扭过头去对王陵说道:“四哥,咱是不是该捉着这小子回去还清白了。” “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利,”王陵点头道:“我们差不多得是该走了。” 在他们进去的那功夫里头,老皮已经把几口棺材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洋流一变几人就可以出海上岛,他又去船上找了几把木桨可以凑合着用。正在几人忙碌的时候,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回头一看,那个郑九五手里拿着刺刀已经将那精美的盒子击打了个粉碎! “疯了你!”老皮吼道:“你他妈的不知道这东西多金贵嘛!” 郑九五慢腾腾俯下身去在那碎渣里翻腾了一会儿后取出了一个由黄色锦缎卷着的东西,王陵远远的站着有些紧张的问道:“是航海图嘛?” 只见郑九五轻轻解开卷轴上捆扎的红绳,当锦缎被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如果是两张缺失掉的羊皮纸,那么这就意味着或许真的是有一个巨大的宝藏会出现在他们跟前。 “一本书……”郑九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失望,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随手翻了几页又不停的在那抖了起来然后十分泄气的把它丢在地上道:“什么都没有……” 王陵走了过去捡起了那本书瞅了瞅,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航行日志”四个字,但是随手再去翻阅里面的内容却都是一张张泛黄的空白纸,连一个字都没有。王陵怕那几张图是不是夹杂了书里,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终究是没有下文,他明白为何郑九五会表现的如此失望。 按理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肯定是会被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无论是埋那口棺材的位置的隐蔽性,还是用童子殉葬的规格,以及装书的盒子来看,这里头都不应该只留下一本空白的日志,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老皮思考道:“也许当年他们内部有人做了手脚,把东西替换掉了,随便弄了个空本子塞进去。” “不可能!”郑九五忽然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的叫道:“这个盒子是一次成型的,要想打开只能用外力破坏,毛汝贤是何等的人物,他怎会在王直手下犯这种低等的错误!” 见他那副模样,王陵提议道:“要不再去找找?” “要找让他去,我们可没空再陪着送死了!”老皮道:“不过老郑我警告你,现在恐怕全天下都在通缉我们,你得马上出去给我说清楚,等说完了你爱去哪去哪,老子们可没空再陪你继续耗下去了!” “这是明初的台阁字体没错,”李鑫轻轻捡起那本子说道:“据我所知,明朝因为禁海鲜有航海日志出土。明朝的历史档案,卷帙浩繁,研究郑和的学者们至今仍然在世界各地的图书馆中,寻找着有关郑和下西洋的蛛丝马迹,特别是郑和船队的第一手资料《航海日志》,始终没有发现。据说这是因为防止后人获取海上信息,为了巩固禁海令而为,这种东西在当时应该是属于违法的。” “可王直、毛汝贤等人干的可是海盗的勾当,”王陵道:“在他们的眼中当时的法律是起不到约束作用的,要指挥一支庞大的海上军队,他们必须要熟悉当时海域的所有作业情况,不然单单就是那些水兵都无法被训练的合格,可偏偏王直舰队却横扫了整个东太平洋,这足以说明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舰队。” “行啦,”老皮搭着诗人的肩膀道:“同志们,我们已经被扣了好几天的工分了,现在洋流正合适,差不多是该走了。既然人家毛汝贤是个人精,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把什么地图全藏在一艘船里,这不是跟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同样的道理嘛?或许,当年这小子走的时候就带走了余下的部分,这档子发大财的好事哪里轮得到咱们,你们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是发财命嘛?” “老郑,”王陵也决定要走了,他轻轻拍了拍那个一直处于空洞状态的青年道:“咱们离这里近,也不妨先回去再琢磨琢磨,你看诗人有伤,这里缺衣少食,我们真的该走了。” 郑九五这才缓缓的点点头,他不禁的回头看着那艘古老的战船,也许就跟他这人一样,充满着无数的谜却又在等着被解开的那一天。 “这俩娃娃?”当郑九五抱着那俩孩子往诗人躺着的棺材里面塞的时候,那小子直接从棺材里头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对王陵吼道:“四哥,四爷!救命呐!他要把这俩玩意塞进来!” “塞进来咋了?”王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当是人偶罢了,一口气的功夫咱就出去了,这对童子死的太惨了,我打算出去给他们火化了。人家李鑫都没有意见,你一个老爷们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啊!” 第四十二章:回去 十几米的距离,彼时的洋流是稳定的,李鑫和诗人一头一尾的躺在那口大棺材里,两个娃娃自然便是落到了李牧白的跟前。这娃娃的眼珠子一直没闭上,就那么圆不溜揪的瞪着,这也着实是难为了两人,躺在棺材里头已经够晦气了,如今还得添上这么一对鬼,吓得诗人是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只死死攥个拳头只盼望能够早一秒得到解脱。 下了海,三个男人由老皮在前面把握方向,王陵和瘟神两人在后负责推动,同时也借助着棺材的浮力就这么飘飘荡荡的朝着那海溶洞的出口划了过去。可怜那诗人在棺材里头不停的求饶着,“两位小祖宗可千万别怪我,回头给你们找一好地方葬了,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来给二位上香添油……” 棺材的浮力过大,要通过淹水处的时候三人不得不给它向下施加一个力,如此一来还是棺材还是跟上方的岩石发出激烈的碰撞,撞击声和黑暗的环境以及那对娃娃的存在都让两人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之下,诗人竟然是产生了幻听,他总是觉得自己怀里的那一对孩子在跟自己“咯咯”笑着,于是不停的喊着李鑫的名字。 “李鑫,李鑫,你听到了嘛?”他的声音小而急促,一阵又一阵头皮收紧而带来的发麻感伴随着撞击声袭来。 这会儿李鑫早就被撞得七晕八素,哪里还有力气去搭理他,可怜那诗人因为没有得到回应便是越发的容易胡思乱想了,到了最后那已经都在棺材里头哭了起来…… 当周遭的海水开始慢慢出现亮光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三人力气即将耗尽的时刻。这短短的十几米,推动一口大棺材难度要远超之前的想象,有好几次险情都是因为棺材被卡在了顶部的石头上,若非合力之下还真难意料,等到出水的那一刻,大口新鲜空气被吸入嘴里,老皮和王陵终于是放声大笑了,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太好了! 打开棺材的那一刻诗人已经哭成了个大花脸,那一下掀开盖板他就跟诈尸了一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然后说什么都再也不肯坐回去,硬是要下水跟他们一块儿扶着棺材游。 “得了,你给我老实的躺着,”老皮吓唬他道:“你不知道这海里有鲨鱼啊,闻着你脑袋上破皮的血腥味儿就能追过来,你想死我们可不想!” 也亏得有了这口棺材,几个人也都是精疲力竭,靠着它用脚打着水绕着那海边的悬崖慢慢游着,一直游到看见沙滩的位置这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这一上岸,便如同是放了大假一般,诗人是连窜带跳的第一个就冲了下去,王陵也躺在一边大口喘着气,只有老皮他离了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扣住了郑九五的胳膊! “小子哎,你哪里也别想去!”他喘着大气道:“跟我们乖乖回去解释清楚,要是再一声不吭的跑了,我宁可跟你同归于尽了!” 玄武岛,这已经是在王陵等人离开后的第三天,在那个小岛上的人们已经乱做了一团…… 他们要尽快回去洗刷自己的冤屈,那两个孩子连同那口棺材就暂时被放在那日他们越界时发现的那个蝙蝠洞的入口处。这要贸贸然的把尸体给带回去那是真要说不清了,或者正在就地生火也容易被发现,王陵决定先处理郑九五失踪的事情,还有那一晚他们在海上遇到的那些碎片以及他们所发现的胡全的尸首! 拖着疲惫的步伐,老皮是一刻也不愿意郑九五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始终是拉着他的一条胳膊。用他的话说,天晓得下一秒这瘟神会不会又撒开脚丫子从哪个悬崖上跳下去,就算是死他也得跟丫绑一块了。 山顶的岗哨上,远远的就发现有人在那站着,放哨的人叫牛二,此人天生一双大脚,自喻为是浪里白条,所以他们都管他叫作条子哥。这老远的王陵便瞅见了,这便就挥手喊了一声:“条子哥!” 这牛二顺着声音一瞧,好家伙,竟是那帮孙子回来了,这几天为了找他们可算是炸了窝了。那就顾不得接应,撒开脚丫子一边吼就一边往那山下冲道:“快来人啊,那几个知青找到了,快来人啊,可别叫又给跑了啊……” 这叫喊声都翻过了大山传到了另一片,从那激烈的声线里王陵听出了事端恐怕早已生大,也只能有些无语的看着郑九五道:“老郑,一会儿你真得把话给说清楚,这老邢说是亲眼看见我们把你给推了下去,而那天晚上我们却又发现了海上有一艘解体的船,恐怕老邢已经出了事故。” 这郑九五却一点也不尴尬,只是略微点点头,几人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思开始登上了那座当日越界的小亭子…… 山脚下,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开始聚集,在牛二夸张的肢体语言配合下,很快人们就发现了瘫坐在亭子上的那几个活宝。在胡铁匠的带领下,人们发出各种叫喊声,好似那就是几个等待已久的猎物终于出现了! 狭窄的过道把激动的人们挤得互相看不见脚后跟,后面的人使劲的往前挤,前面的人则被推搡着往前爬,在这样陡峭的山路上是十分容易发生踩踏事故的,因为王陵已经看见有人摔倒在地。于是乎他赶忙站起来挥手大喊道:“别挤啦,我们不跑啦!”而诗人则干脆起来把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领头的那几个都是熟面孔,胡铁匠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的身边是一脸无奈的壮子,壮子时不时的还转回身去给众人解释,生怕这一言不合就又要出什么大乱子。就在这时,人群慢慢的分开了一条道来,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一脸阴沉的人,此人一抬头王陵心头便是一惊,这不是老邢还是谁? “老邢!”老皮大叫一声道:“老邢,原来你没死!” “咒我死是吧?”老邢冷冷的扫过这几个知青,阴着脸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几个给枪毙了!”说罢他便要去拿壮子身上挎着的那三八大盖,王陵赶忙上前道:“老邢,您看这是谁?”他赶忙拉起那个一直坐在老皮身后的郑九五对众人道:“你们看,这是郑九五,他没死!”然后又赶紧摇晃着郑九五的身子道:“你赶紧的跟他解释啊,不是我们推你下去的!” “你说啊!”诗人见他不吭声,也在后面推了一把道:“你是想存心害死我们啊,现在可看到都已经是啥局面了嘛!” 终于,郑九五是开口了,他低着头轻声道:“不关他们的事儿,那天确实是我不小心自己掉下去的,是他们在海里把我给救了回来。” “哦……”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唏嘘,这既然人没事儿,那不也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嘛?壮子赶忙对老邢说道:“你看这几个孩子淘是淘了点,可总还是干了一件好事把人给救了回来,要不然这知青才送上来几个月就出了事儿回头您也不好交代啊……” 老邢一直死死的盯着郑九五,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凶狠,而后者则干脆低着头不再搭理,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见老邢还不肯松口,王陵又说道:“刑队长,先前越界这事儿我们真就为了找羊,说到底也是给大家伙儿挽回了生产损失,现在他人也找到了,事情也说清楚了,您再这么闹下去也没啥意思了。有错我们就认了,您想怎么个处罚也不是您个人说了算,队上可以开社员会讨论个结果出来,再者咱们国家也是有法律的,任何人都动不了私刑,您说是吧?” 老邢那张黝黑发亮的脸上微微颤动了一下,海风吹过他头顶那几根稀疏泛白的毛发,终于是他伸出了那只布满了青筋却又好像树皮包裹着的大手朝着身后一挥道:“先回去,把人看好咯!” 王陵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老邢还活着,那一晚他们分明看见了胡全惨死的模样,还有那条肢解得只剩碎片的渔船。他想过他们是否会被愤怒的人们抓住痛打然后丢进海里,又或者是没有人再关心他们的死活被抛弃在这座远离大陆的小岛上,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真想要人消失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于是他只能搬出法律和组织的字眼来试图阻止老邢的下一步动作。当然他自己没有底,因为,在这里,法律你又能说给谁来听,谁又会站出来为你主持公道呢? 第四十三章:细思极恐 这一次他们没有被关进那个黑乎乎的密室里,他们被允许回到各自的知青点,几个女孩,顾海丽、叶纯和颜颜见到自己的同伴们终于是平安归来,也都是喜极而泣。看着他们浑身酸臭的模样,又饿了好些天,顾不上说道这就立马给找来了吃的和喝的。那黑乎乎的大碗里头也不知道混杂一些什么腥臭的烂鱼小虾,几个人也是风卷云残般席卷一空。 三大碗过后老皮还不过瘾,抹着嘴对叶纯道:“小叶子,给哥再来一碗。” “没……没了……”叶纯是他们当中最腼腆的,她拿着勺子颇有些尴尬的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锅里道:“你们走后,我们就没粮食了……要不是大壮偷偷的送来一些,我们……”说到这儿她竟是眼珠子红了起来,泛着点点,那李鑫到底是女子赶忙上前就护住她道:“别哭,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这个挨千刀的老邢!”老皮把碗恨恨得丢在地上道:“四哥,这事儿回头一定去要个说法,先是冤枉,再又无故囚禁,现在还断粮断水变着法子欺负人!” “能说什么?”王陵起身看着那几个哭花了脸的姑娘道:“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我们先坏了规矩,先换件衣裳,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老邢自是会叫我们去的。” “他妈的!”老皮这肚子里憋的全是火却又没地撒,一瞅郑九五在那躺着跟大爷似得就又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瘟神给咱们害惨了!” “得了,你就少说几句吧!”王陵听着心里头也烦躁了起来,难得一次终于是拉下脸来喝道:“还嫌不够乱要闹内讧啊,咱们八个人一块儿来的,咱就得一块儿互相扶持着,要不是人老郑估计你小子命都丢在那船舱里了,行了,先去水里洗洗一身臭味。”说罢他这便就推着老皮往外走,那会儿他们洗澡都是直接下海里头,他一边推搡一边又轻声对老皮道:“你先别咋呼,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这老皮自然是不傻,他也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一边走一边道:“咱俩估计想到一块儿了,老邢跟郑九五两人八成是合起来摆了咱们一道!” 泡在海水里,王陵抹了一把脸吐出口中的咸味道:“你的根据是什么?” “首先,郑九五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老皮说道:“我们第一次越界他是没跟来的,可是后面你看到了,就算他有猎狗的鼻子也未必就能顺着咱们仨的味道追到那里面去。这小子是从哪里上的火车我也不记得,私下里我问过他们几个,都没人清楚,就好像是莫名其妙的就突然到了咱们队上。” 王陵点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老皮接着说道:“根据这小子自己所说,他爷爷那辈儿知道有王直宝藏这档子事儿,可是这茫茫大海,像玄武岛这样的小岛散落在期间实在是太多了。根据一段含糊不清的口述秘密,他郑九五就能找到这座岛?话句话说,四哥你也是读书人,单单给你个坐标让你在大海上弄清楚芝麻粒大小的一座岛屿确切位置,恐怕你也没那么容易就做到吧?” 王陵笑了笑道:“就算是有了坐标也需要懂得那些航海仪器的使用,诸如罗盘,六分仪还有航海图等等,这些知识不是光靠书本就能学来的。就算是郑九五真的知道那座岛的具体位置,他又怎么能够保证自己要去的知青点就恰好便是那座岛,下火车之前我们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到哪里。玄武岛不起眼却又足够隐秘,这决计不符合常理,只能说明曾经的郑九五来过这里,甚至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可怕了,那说明这座岛上所有的人都不能被相信。” “那老邢费尽心思想要干掉我们就是因为误闯了禁地,”老皮接着说道:“这个禁地其实是关乎着那笔宝藏的秘密,他之所以不让岛上的人越界便是怕那秘密暴露,就刚好利用郑九五那一跳把锅往我们头上一扣,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了个借口。这两人断定是串通好了的,其实他俩才是一伙儿的,就是为了弄那笔宝藏,任何会有威胁到这笔宝藏的人都有可能会被灭口!” “好小子!”王陵笑着伸出手去摸着老皮的脑袋道:“看不出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心思却足够缜密,他们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只不过我们先前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肉跳根本也没心思来细细想这些事儿,既然现在我俩都有这个猜测但还是不要暴露。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我们还得为其它几个同伴的安全负责,断然不能冒失,以免牵扯更多人。” 洗完澡回到知青点,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仰头便睡,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舒坦,这几天的疲惫与紧张早就让人到了生理承受底线,一直到睁开眼的时候王陵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醒了?” 王陵侧过头一看,门口处正倚着个倩影,原来是李鑫正在那为他们几个洗衣服呢。王陵有些不好意思便要起来抢过去,可李鑫却一边抖着他的裤子一边笑道:“我这个小女子都没嫌脏,你一个老爷们反倒墨迹起来了。”她一边洗着一边又说道:“刚才壮子哥来过,说是等你们醒了让去一趟程爷那儿。” “程爷?”王陵想起了这个名字,在岛上与这个老人从未有过交集。他又问道:“老邢没有带话来嘛?” “没有,”李鑫接着说道:“壮子哥说程爷晚上睡得早,叫你俩早点过去。” “我俩?”王陵转身回头看着还在熟睡的老皮道:“你是说我跟老皮?” “嗯!”“这就奇了怪了,”王陵心想道,这明明是五个人一块儿回来的,怎么单单就找了他跟老皮呢?一想起下午两人的对话是泡在海里悄悄说的也没人听见啊,“得,我去把老皮拽起来这就过去。” 海边,那座老屋子前有一座炮台,这个位置很是好找。石头屋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木门,木门是关着的,从门缝里能够看到星点光亮。老皮和王陵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跟前却又不敢轻易去敲门,这心里毕竟是没底。 “你说这老头没事找我俩干嘛?听说这老爷子可是连老邢都让着三分的。” “见机行事吧,”王陵道:“巴掌大一块地方,想躲那也是躲不过的,我就纳闷为啥老邢还没动静,倒是这老爷子,嗨……” 两人正在外面聊着呢,里面响起了一声咳嗽,再接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声音道:“年轻人,门没有关,进来吧。” 原本以为这样一个独居老人的屋子里该是充满着酸臭和霉味的,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一股淡淡的清香飘然而至。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神龛,神龛的正前方摆着一个香炉正冒着青烟,伴随着神龛左方的位置是一张做工考究木制雕花的古床,老人正坐在床沿边上凝视着眼前地上燃烧着的一碗清油。 那火光便是从这油碗里发出的,王陵才一进屋便瞅着那黄豆大小般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再接着尽是自己熄灭了。才瞅见那个面布褶皱的老者半个容颜就陷入了一片漆黑,王陵这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说道:“对不住,估摸着是开了门让风把那火给吹灭了。” 说罢他就示意老皮去重新点火,可程爷却说道:“罢了,火乃萤惑之精,其性礼,好人求心事,俯对以礼,是人皆得从志。” “啥玩意?”老皮听得个一头雾水,撇过头去看着王陵道:“四哥,这程爷是要跟咱们说什么呢?” “萤惑是指火星,也叫赤星。”王陵对他说道:“在古人眼里,这颗星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往往意味着死亡或者是战争的来临,火星留在天蝎座徘徊不去的这种天文现象就是荧惑守心,历来便是占卜术中最不详的征兆。” “这……”老皮一时也是语塞,怎么这一来竟是对着他们有这番评价,不过王陵又说道:“但是火精是最为讲礼数的,对人对事要有礼有德,他这是告诫我们要懂得礼数方能立大志向成大事业。”说罢便往前一步学做前人的模样双膝跪地匍匐磕头道:“两个晚辈深夜来访,恕打搅冒犯之罪,还望程爷能够指点晚辈脱离这如今的危险境地。” 他是一个聪明人,从那程爷的口中说的这句话便判断出几重意思,一是如今他们有难,二则这个难老人或许能解,三则是需要他有一颗真诚的心。从话中王陵以为程爷应该是个学过相术,精通命理一类的高人,但凡是这样的人便最为讲究规矩,若不然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何又要大费周章的弄这些玄虚呢? 看着王陵如此模样,老皮跟着也一块儿跪下只是不说话,两人便在那低着头等候着奇怪老人的下一步动作…… 第四十四章:程爷的故事(一) 良久,老人终于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空洞,听着总是一股怪怪的感觉。 “起来吧,我等了你们很久了。” 两人这才站起身来,程爷慢慢的弯下身去重新把那油碗又给点亮了,接着便走到神龛那儿取回了两根香在那拨弄着灯捻,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香便是着了。 “拿着,去那上香。” 王陵赶忙接过,老皮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这是干啥啊,又是跪又是拜的,你看那墙壁上的画像黑乎乎的都瞧不出模样了,这拜的是哪门子神仙?” “哪那么多废话啊,叫你拜就拜了便是。” 忙活了这一圈,两人又恭恭敬敬的回到程爷跟前,老爷子发话让二人坐在跟前的凳子上,说是凳子其实就是一截树桩子,估摸着是从哪里漂过来的,不过看着有些年头上面都被磨得很是光滑了。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双方都闷着声看着那碗油灯,这种节奏让老皮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率先打破僵局道:“老人家恕我直言,我们这给您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您老这么晚了召见我们有啥子事情就说吧,我这饿了几天晚饭都还没吃呢。” 程爷半眯着眼睛看着王陵道:“你可知道你们拜的是谁?” 王陵心想这程爷既是通晓命理,恐怕应该是诸如老君之类的道教人物,可是这道教神仙诸多,信仰门派又多不相同,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 “你们拜的乃是净海王。” 老皮一听顿时尖叫道:“大海盗头子王直?”这个净海王的称呼他是在那洞中听郑九五讲过的,说是这厮兵强马壮了之后也给自己弄了个王做做,不想这程爷屋内居然会供奉这么一个海盗头子! 王陵立刻干咳了两声,人家既然是在那供奉的,你直呼海盗头子岂不是大不敬? “他也没说错,的确是个海盗头子,”这程爷的回答倒是让王陵有些意外,接着他继续说道:“不过王直一生劫富济贫却也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受他恩惠的人要远远多过于受他劫抢的人。我找你们来是想说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听完了老朽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王陵猜想八成这件事是和郑九五讲的有些关联,现在情况依旧扑朔迷离,他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您讲着,我们这儿听着。” “你们见到了那些死去的人……”从一开始这个故事便吸引了两人…… 程爷,全名程泰合,他来到这座岛上的时间据说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到这儿来是为了找一个人,然后把一件东西交给他。当年和他一起上岛的还有一位师傅,这师徒二人原是内陆人士,那会儿还是咸丰年间…… 1860年,伴随着八国联军的舰队北上,无能的清政府毫无抵抗之力,随着洋枪一起进入紫禁城的还有诸多的传教士。程爷原是穷苦人家出,七岁那年被卖进宫里准备做太监,那会儿清政府有规定,清代规定:太监的年纪“凡年岁不满十五岁者,每一人发给刀儿匠赏钱12吊”,称为“刀子赏”或“洗手钱”,岁数越小的太监就越是值钱,但这个年纪又有个下限,一般以十岁为宜。 程爷岁数小人却机灵的很,年仅七岁的他原本是不够年纪的,但是深得当时主管清史档案的大太监刘大海的喜欢,于是就又私下里带回去认做了干儿子,想自己将来死后有人给他送个终。 刘大海虽是个太监,却精通天文地理,又在那藏书阁里当差,饱读群书颇有些才华,受到咸丰皇帝的器重。所以,当刘大海带着年幼的程泰合,虽还没净身却也可以出入宫内。 进宫不过半年的时间,程泰合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尤其是在天文地理上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刘大海欣喜万分便是更加悉心照料,哪知才过了不久,英法联军就攻入了安定门控制了北京城,皇帝一家只能西行避难去了,连个龙椅都被洋人坐了去。 相对于其它皇家珍品而言,故宫藏书对于那些西洋人来说并不是很感兴趣,原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却没想到有几个传教士在士兵的陪伴下冲了进来,他们要求刘大海给他们寻找一卷关于当年王直宝藏的档案,一打听才知道这几个人来自葡萄牙,也就是佛郎机人。彼时的葡萄牙正值内乱,压根就没顾得上侵略中国,这几个传教士其实就是在欧洲游荡的流氓,他们当中的一人叫作查尔维斯。 这个查尔维斯的先祖是个海盗,曾经在明朝年间来过东南亚一带,但是他的地位是比较底下的,只知道有王直宝藏这回事,但具体却一概不知。梦想着去东方淘金的查尔维斯纠结了几个同伙,又说服了联军里一个法军的小头目,这几个人怀揣着“远大”的梦想妄图一夜暴富,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收藏档案的藏书阁。 在查尔维斯的威逼利诱之下,刘大海就说现在皇帝都跑了,龙椅也空了,自己一个太监下半生该如何是好,而现在与这伙人翻脸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就跟他们提出个建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家搭伙干,若是查尔维斯不答应也没什么好说的,偌大的藏书阁里明清史料堆积如山,且又都是洋人不懂的八股文,您老就自个儿慢慢查去。 这查尔维斯本就是个混混,私下里几人一合计这买卖便是成了。于是几人弄了一条小船,打着法国军舰的旗号大摇大摆的驶出了港口,这程泰合也就跟着一块儿南下了。那么刘大海手里真的有查尔维斯想要找的宝藏信息嘛? 其实他还真的就有那么一部分资料,其中最让查尔维斯感兴趣的便是当年明史档案里确切记载了一场战役,那便是剿灭玄武岛倭寇的战事。正是这份资料得以让师徒两人躲过了查尔维斯的屠刀,这混混自然是个不讲信用的人,刘大海比谁都清楚,于是他同样隐瞒了其中一部分骇人听闻的内容。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他们顺利的抵达了玄武岛,彼时的玄武岛荒无人烟,到处都是一片死气沉沉,唯有那些岛上的建筑还残留着过去的印记,明显的葡萄牙风格建筑让查尔维斯一伙欣喜若狂。他称呼这是上帝的指示,到了岛上之后果然便是立马翻脸,将师徒二人囚禁在一间石头屋子里。 连同查尔维斯在内一共有四个流氓,还有五个法国军人,他们在那座教堂的地窖里找到了葡萄酒并且喝得酩酊大醉。 王陵听得入神,见程爷停了下来,赶紧问道:“后来呢?” 程爷叹了一口气道:“这片海晚上是不能出去的,这也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年围绕着这座小岛死了太多人,那些亡魂并不甘心,他们每逢夜里就会游荡在这片海面……” “得,”老皮听到这里就打住道:“老爷子,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您实话告诉我,您见过鬼嘛?鬼长啥样啊,你弄一个来我瞧瞧,现在是唯物主义时代,我想您是个清朝遗留下来的人就好心提醒您一句,说这话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这叫宣扬封建迷信!” “老皮!”王陵喝了他一句道:“别没大没小,人程爷不也讲了这不过是个故事,是故事就能有想象的空间不是。程爷您别生气,他这人就是嘴快,我们父母或多或少都因为一些事情糟了变故……” 程爷倒也不生气,只是摆摆手继续说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当初那些洋人也是不信的。那些档案里头是这般记载的,岛的那一头是埋的都是死去的洋人,这些洋人有的是几百年前死的,可是他们没死干净,剩下的魂还在这里作祟。我们的人也没死干净,那些过来剿灭洋人的明朝人在死后终究还是跟他们来回打。” 说道这里,老皮倒是想起来自己在那沉船里头遇到的事,那些死去的日本兵和国军们,当时郑九五说那是中了迷药所致,跟这程爷现在所说的却是有些十分相似。 “那一晚,那些洋人们喝了酒就迫不及待的在岛上搜寻起来,我跟师傅就被关在小屋子里头,他们是架着船出去的就一直再也没回来过。我俩怕糟了害,也不敢乱动,后来被关了三天,没吃没喝,一直到师傅把那门给撬开了才知道那些洋人都死绝了。海面上漂浮着那艘船的残存碎片,就跟拿炮轰过似得,一直到第七天的头上海边的沙滩上才漂来两具尸体,其中一具便是那查尔维斯的。” 第四十五章:程爷的故事(二) 起初的时候他们的想法是查尔维斯一伙应该是遇到了暴风或者是触礁才导致的悲剧,他们莫名其妙的覆灭以后程爷和刘大海二人就不得不留在岛上相依为命了,这座岛虽然偏僻却物产丰富,师徒二人搜罗了一些遗留下来的生产工具就在这岛上慢慢开始求生。鸟蛋、海草,一直到后来他们学会了简单的捕鱼,就这样在玄武岛上等着有船只过往只盼能够重新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航运繁忙的南海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来往,可从来就没有一艘是途径玄武岛的,偶尔能够见到一两条也仅仅是在十里开外,似乎所有的船只都有意避开了这座岛屿。 那时候的程爷就被他师傅安排着盯着海面,而自己呢除了基本的劳作之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究这座岛屿上。根据刘大海在宫里看见过的一些记载,说在玄武岛周边遍布暗礁,天气又多变幻无常,时而前一分钟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便雷雨交加,这大概便是此处少有船只经过的原因之一。而还有一份记载则是刘大海没有告诉查尔维斯的,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其中任务并不是那么的简单,而是关乎一份宝藏,而那一段的描述在刘大海初见的时候也觉得内容过于夸张只是当作了故事来看。 在这段描述里详细记载了郑和在第二次下西洋里派出了一支小分队上岛而失踪的过程,最后回来的仅有一人还成了个疯疯癫癫的傻子。郑和当即便派宝船舰队包围了玄武岛并下令炮轰,就在这时天空顿时电闪雷鸣,海面上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海浪,叫人连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当时就翻了几艘小船,船队当即开始撤退。待到风浪小些的时候再次试图靠近时,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郑和便以为这座岛是有神灵保护的便不再靠近,但是那也是唯一一卷有提到郑和下西洋时所遇的资料,其余六次皆是没有任何信息。 后来,刘大海发现玄武岛是一座看似简单却奇特的岛,它的周围共有青龙、朱雀、白虎三岛呈左右前后对称分布,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小岛礁,平日里多数都淹没在海水之下,每年只有在端午前后低潮潮汛来临之时才会露出水面。他认为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四象五仪八卦大阵,任何生灵只要是在这个阵内死去都会被牢牢困住不得脱离。 根据这个阵法,八卦之中又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总计八门,其中开、休、生三门吉;死、惊、伤三凶门,于是这刘大海便依据其中的生死之门在这岛上设立了一些禁区,并和程爷两人修筑了多条小路以来标明。 自从有了这个发现,刘大海便一门心思的闭门开始研究起这里的一切,再也不提回到皇宫里的事儿了。一直等到程爷十三岁那一年,在一个夜晚,刘大海告诉程泰合他要去试一试,并且给了他一份东西。 说到这里,程爷便起身走到床前的一个小木头箱子跟前,这上面是一把老式的挂锁,他微微颤颤的打开了那口箱子然后极为小心的取出了一张早已泛黄得不成样子的纸张递给了王陵。 王陵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一共五行字样,娟秀的字体可以看得出写作者拥有极高的书法造诣。当他仔细开始浏览,单是那第一行的几个字便叫自己震惊了! 他失声喃呢道:“怎么会是我的八字!”王陵看着程爷,希望那个垂垂老矣的孤独老人可以给自己一份答案。 “八字?”老皮扫了一眼那几行字皱着眉头问道:“四哥,什么是八字?” “八字就是自己的生辰,”王陵道:“我看这下面这个好像是你的八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程爷才说道:“我等了你们很久很久了,”说罢他便起身道:“那一晚师傅把这五个人的八字交给了我,说是终有一天他们会来的,我那时候就想一百年以后我还可能活着嘛?没想到我真的还活着……人啊,活着的时候总是觉得死亡离自己太遥远,可真当活的太久了倒是有些期待可以早一天死。我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们,这也是我师傅的嘱托。” 他缓缓起身又掀开了那张床板,在床板的下方取出一个由旧衣服包着的东西,那衣服王陵瞅了一眼是一件蓝灰色的褂子,看那模样造型挺像是旧时候太监所穿的日常服饰。老人从那包里拿出了三样东西然后交给了王陵道:“这些东西交给你们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老皮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立马站起来喝道:“谁!” 听到那脚步声明显开始放快,老皮立马追了出去,黑夜里的玄武岛伸手不见五指,等到他到门外就只剩下了呼呼的海风声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可能是路过的吧,”王陵跟着也走了出来把那堆东西递给老皮道:“这应该就是直角仪吧。” “没错,”老皮接过其中一件东西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道:“这可是个老古董了,现在出海谁还用这玩意,早就是无线电了。”老皮翻了一下其他两样东西,指着其中一个黑乎乎的玩意道:“这又是什么?罗盘?” 王陵拿起那个玩意瞧了一眼今晚黑漆漆的夜空道:“这是一个星盘,既能占卜算命又能当作航海仪器,那时候的人们主要依靠星象来辨别方向,这个小的就是指北针了,有这三样东西即使没有无线电也照样可以在茫茫大海上航行无阻。” “真是奇了怪了,”老皮道:“我们就是被弄到这里给社会主义打鱼的,离岛最远不过十个海里,要这些有什么用。”他转身回头一看,程爷的那间屋子已经关上门了,王陵见他还想进去便劝阻道:“人家今天已经下了逐客令了,明天再来吧。” “神神叨叨的,我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我也觉得是,”王陵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又对老皮说道:“隔墙有耳,老爷子精明着呢。” 回到那个屋里之前两人去到了海边的沙滩上,在这里可以确定周遭的空旷不会有任何人偷听,王陵看着那堆东西道:“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三个八字,分别是诗人、李鑫还有郑九五的。且不论刘大海当年关于生死门的推测是否是正确的,至少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异类,能够穿过所谓的禁区并且还能活着回来,这座岛还有岛上的人恐怕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你还真信那个老家伙说的?”老皮说道:“要是他的话不假,那程爷今天多大了?一百一十多岁了。我的老天爷,他说他自己可是咸丰皇帝年间的,那慈禧皇太后都死了多少年了,穿越了整整三个王朝!这地方缺医少药的,我见他耳不聋嘴不哑,眼神还好使,你看那身子骨硬朗的你能信他有一百多岁?就是个大骗子,指不定跟老邢一伙儿又要怎么弄咱们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王陵说道:“一百多岁的老人也不是没有的,明末清初的大医学家李庆远从1677年活到了1933年,活了两百多岁呢,就是现在全国一百多岁的老人也不止一个啊。” “你听野史瞎扯淡呢,”老皮依旧不相信道:“彭祖还说活了八百多岁呢,不过那件太监衣裳倒是个真货,你可别忘记郑九五说当年美国人打过来的时候这岛上还残存着日本兵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鬼子的屠刀的。” 两人商量后决定先不把这事儿透出去,他只告诉了李鑫,但是李鑫却告诉了一件王陵疏忽掉的信息。 “程爷说郑和下西洋是为了一份宝藏,但是郑和死于1433年,在他近乎百年以后王直才开始叱咤风云,当年郑和找的是什么?” 这个疑问,王陵久久不能平息……如此低级的明显错误,是程爷在说了一个低级谎言,还是?不过程爷也确实没有说郑和找的是什么宝藏,难道这个世上宝藏有那么多吗? 在他逐个要来了余下三人的生日,然后根据自己所学的那点知识一换算,果然应征了自己的猜测,五个人的八字恰好是在刘大海给程爷的那张纸上,这可就越来越玄乎了。 “老郑没搞什么花头吧?”老皮一回去就揪着诗人到一旁小声说道:“你可给我盯紧了他,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哎呀我这头还痛呢,”诗人抱怨道:“他一直搁那睡觉没动过,你俩这么晚了干啥去了?” 老皮没好气的呛道:“不该问的别问!” 就在这会儿外面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有人问道:“屋里的人还没睡吧?” “谁啊?”老皮正躺下就让诗人去看门,后者十分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才一打开门立刻一声尖叫道:“唉呀妈呀,见鬼啦!救命呐!”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一下子就窜到了老皮身后不停的瑟瑟发抖,因为这里黑啥也看不见,王陵只见到屋外有个人影,皱着眉头问道:“谁啊,大惊小怪的咋呼什么!” 终于诗人是哆哆嗦嗦的都带着哭腔在那说道:“胡……胡全!” 第四十六章:诈尸? 胡全,没错,就是那个胡铁匠的弟弟,逃离玄武岛的那一晚他们在海面上发现了一艘船的残骸,更是李鑫见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胡全,几人当日全都见过胡全惨死的模样,他们还一度以为老邢也跟着一块儿葬身海底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再次见到了胡全,并且他还活着好端端的! 这黑夜里,忽然来了个胡全,饶是胆大如老皮也顿时觉得心惊胆颤,慢慢腾起身来压低着声音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你在说什么?”这胡全一听顿时就把声音个拉高了一个调道:“你们这几个知青我看是没事找事,行啊,胆子够大的,连老子都敢调笑起来了。” “你不是死了嘛?”老皮听着这声音依旧还是没能从那画面里走出来,瞪大着眼睛依旧是远远的看着他道:“你真是胡全?难道你没死,又从海里爬起来了?” 这胡全原本就是岛上的民兵副队长,性格又随他们老胡家,个顶个都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原本他就看不上这几个从城里来的知青娃娃,他总说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拖生产后腿的。再加上这几日知青们接连闯祸,他那股不满早就到了顶点,方才老邢让他过来给送点吃的,他那心里就有些抵触了。这不刚揣了几个馒头走到门口先是诗人一咋呼,见着自己就跟见鬼了似得,再被老皮这么接连两句的说道,这胡全哪里还能咽的下那口气,就认准了这是知青们故意再拿自己开玩笑,咒自己死呢! “混蛋的玩意,我操你姥姥!”随着一句怒骂,胡全把那几个馒头劈头开脸的就朝着老皮砸了过去,然后甩开膀子一阵旋风似得冲了过去顿时就跟那老皮扭打在了一起。 起初的时候因为胡全来的突然,老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揍了处于下风,可是两三个照面以后。老皮发现那胡全呵气如虎,浑身结实的就跟牛似得,这根本就是个大活人嘛!老皮也不是什么善茬,到底练家子出身,几个回合之后就逐渐挽回了颓势,使出一招擒拿术反倒是将那胡全的双手反扣在背上给压制住了。 “你先别闹听我说。”老皮试图让爆怒的胡全安静下来,可是后者哪里既被言语羞辱又被人揍了下风,他是越发不肯罢休了,只在那破口大骂使劲挣扎,惹得那些女知青们纷纷都从隔壁赶了过来。 “皮常开,我看你这狗日的皮是要常常给你开开了!”皮常开是老皮的大名,他的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他这一辈是“常”字辈儿,小名开开,可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太难听,这皮要是常开那得挨多少揍,所以干脆就一直管叫自己老皮了。他小时候调皮,每次被老爹打完总是会遭同伴的笑话,“老皮,你皮又开了吧?”每每这时老皮总是会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冲向那些嘲笑他的人,这个名字似乎是他的逆鳞。 用老皮的话说,他爹还在的时候三天两头就是揍,饭前一顿饭后一顿,晚上半夜里还能从床上拖起来揍一顿,他实在是太能捣蛋了。那时候他就恨死了他爹,甚至不止一次在梦里偷偷诅咒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头早点去见马克思。可是后来他爹真的走了,老皮也再也没有被揍了,他反倒是想念起那种挨打的滋味儿了。 “我是不是贱的?”他曾经自嘲般的问过王陵这个问题,他说:“我对我父亲其实挺矛盾的,打小他就从来都没有夸过我一句。一直到他走的那一天还是叫我小狗日的,他说,小狗日的你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惹是生非的话我回来照样打断你的腿!” “不,你是爱他的,我相信你的父亲也是爱你的。”王陵深知老皮是怎样一个人,他是那种把一切都会影藏得很深,然后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其实他什么都所谓。所以老皮有一次就对王陵说:“在别人面前我就像是一个小丑,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了一场舞台,却从来都不敢卸下自己的面具。但是在你面前我可以活的真诚,不知道为什么,你可别笑话我,其实我的内心很脆弱。” 这段谈话是他们来玄武岛半个月后留下的,老皮总说王陵的眼神能够看穿一切,“他能读到一个人的心。”他如是的对诗人说过,也对李鑫说过,“这个人将来不简单的。” 胡全就这样触碰了老皮的逆鳞,他顿时就红了眼,手上那么一用力把胡全的胳膊反着那么一拧,后者立刻就像杀猪般的发出了惨叫,老皮给他的脑袋死死的按在冰冷的地面恶狠狠吼道:“狗日的也是你叫的?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老皮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皮!”王陵怕他把事情闹大了,可老皮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直想把这个胡全打成个猪头才解恨呢,于是乎一波接着一波的惨叫声响彻海岛…… “哐当”一记重重的踹门声,老邢终于是来了,他只看到诗人跟王陵还有老皮三人全都压在那可怜的胡全身上,后者这会儿连惨叫的声音都若有若无了。 “给我住手!”说罢,他手中的五六半发出了动静,这枪响瞬间把他们从一团糟的状态给拉扯了回来,王陵和诗人连忙从老皮身边闪开,可老皮仍旧是死死的按着胡全不肯松手。见状,老邢大手对着身后一挥道:“给我绑咯,我看你们简直是反了天了!” 老皮很仗义,还没出那道门就把殴打胡全的责任全部抗了下来,当即胡全他哥胡铁匠就给他肋部结结实实的来了一肘子。王陵只看到老皮的身子猛地往下一顿,若不是胳膊被两个民兵架着怕是当场就跪下了。 “别动!”胡铁匠冲着屋内的人喊道:“谁他妈敢动我就废了他,全部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这里!” “你动我一个试试!”诗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迸发出的勇气,竟是昂着脖子红着脸跟胡铁匠杠上了。这胡铁匠见弟弟被人打成那副德性本就没出撒气,进门单手一把拽着诗人往那墙上一挤,然后把那三八大盖的枪管就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喝道:“我让你再狂!” 眼看这事态就要扩大,王陵赶忙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对那铁匠道:“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吧,人是我打的,放了他们俩。” “你?”胡铁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老邢,老邢没做什么指示,这胡铁匠又是一个肘子砸了下来却不料抡在半道上被人硬生生给接了下来。他是个铁匠,有的就是手劲,这一肘子下来少说也有一两百斤的力气却是停在了空中一动都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有人用单掌便接住了,那人不是郑九五还有谁?这厮方才一直在那睡觉好像什么事情都跟他无关似得,这会儿却是突然的冒了出来替王陵接下了胡铁匠给的这一肘子。 “还反了天了!”他大骂了一句过后便伸手去抓郑九五,不料郑九五顺势身子一侧单手将那铁匠的胳膊一抓再顺势往前一领,胡铁匠身子没稳住便是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朝着前面滚了过去。那爬起来后是又气又恼,正要发作之时老邢终于是发话了:“闹够了没有!把王陵也给我带回去,还有你铁匠还嫌不够丢人嘛!” 吃了暗亏的胡铁匠恶狠狠的看了郑九五一眼,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骂骂咧咧的押着王陵老皮二人是往别的地方去了。 海岛上有一处空屋子,平时开会讲政策都是在那进行,这会儿两人便是被捆着双手靠着墙壁蹲着,老邢把手别在身后来回的在那踱着步子,讲的也不过都是一些官话。无非是他们这些知青实在是太无法无天,说是一定要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 “对了,前两天我已经去汇报过了,虽然那件事根据后来的了解是个误会,郑九五也澄清过是他自己不小心坠海的,但是这一次你们聚众闹事,无辜殴打民兵副队长又要怎么解释。”老邢说道这里重重的砸了几下桌子道:“你们这是在准备造反!” 老皮冷笑了两声立刻换来了老邢的下一次暴怒:“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就是你先动的手吧!” “随你爱怎么扣屎盆子都行,”老皮看着他冷笑道:“从我们上你船的第一天起你就各种刁难,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心中有数,先是弄个莫名其妙的杀人罪,现在又故意派人来挑事儿,错的都是我们知青,且不说是谁先动的手,刚才胡铁匠给了我一肘子你眼睛难道瞎啦?他就不是无辜殴打人民群众啦!” “真是不识好歹!”老邢狠狠的瞪着老皮说道:“这是哪里?你们以为这是哪里?你们把胡全给打了,胡家兄弟能就这么算了?挨一肘子怎么了,我看算轻了,今天晚上要不是把你们带到这里来还指不定会不会出人命呢。” 老皮依旧是不肯承让道:“那死的也指不定会是谁!” “老皮,”王陵自打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终于也是开口了,他说道:“老邢也是为了我们好,毕竟他是领导,总要为全局考虑的,这件事我们也有错,聚众斗殴影响生产团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老邢的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点头道:“这个态度还行,我看你俩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也别回去了,就当是关一夜禁闭好好反思反思!” 第四十七章:场景再现 等老皮走后,王陵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我们怕是呆不长了。” 老皮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好事,这鬼地方难道你还想呆下去?听他那意思是打算要赶我们走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接二连三的无故找事,猜想不过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些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你说今晚上在程爷屋外偷听的那个人是谁?” “八九不离十吧,”王陵道:“现在一切也还都是猜测,我觉得我们早点走的确也不是什么坏事,指不定哪一天出海的时候船就沉了,然后上报一个台风遇难的事故。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我们还是太年轻了,这地方有太多种办法可以置我们于死地,睡吧,睡够了一觉醒了也就没那么烦恼了。” 半夜里,忽然一声炸雷把两人都给惊醒了,接着那闪电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来,巨大的动静让他们身下的桌子都在颤抖。 “好响的雷啊!”王陵起身站到那个不足脸盆大小的窗户跟前,这道窗户是用钢筋焊死的,没有玻璃,外面的风“呼呼”往里倒灌着。不一会儿的功夫雨点就来了,这种天气在玄武岛并不罕见,此处的风雨向来就是捉摸不定的。 “继续睡吧,”老皮翻了个身把耳朵捂住道:“这地方可比我们那知青点强多了,估计诗人那铺位今晚又得漏雨了,反倒不如这地儿舒坦。” “那倒也是,”王陵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每一次的雷暴都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头上,那种一惊一乍的感觉久久不能挥去。这一夜他睡的不好…… 天亮了,相反老皮昨晚睡得却很踏实,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对他来说离开只是个倒计时。或许下一站是个吃不饱的农场,又或许是冰封雪地鸟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也许他们会分开,但是起码能活着,在那个乱世的年代,活着便是有希望。 “奇怪了,”老皮推搡着那门,发现门在外面是反锁着的,“这都几点了,老邢怎么还不来放人。” 王陵躺在那桌子上翻了个身道:“着什么急啊,犯了错总得付出点代价,接着睡。”昨晚没睡好的王陵急需补觉,天亮之前那该死的雷暴终于是结束了,一大早的太阳都透过窗户晒了进来。 临近中午,老皮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再次去喊门,依旧没有动静。他嘀咕道:“有些不对劲了啊,好像我们被人遗忘了啊,以老邢的揍性怎么着外面也得派个人看着,毕竟我们可是有过逃跑前科的。再说,我们被关了一夜,李鑫他们怎么着也得来看看啊,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是有些不对劲,”王陵从窗户上趴着往外瞧,周遭安静的有些可怕,“要不把锁撬了?” 老皮早有此意,随手拿了个凳子往后推了两步朝那门上用力一砸,这种小挂锁就是用钉子固定在门板上的,哪里禁得住,“哐当”一声这两人就出来了。 回到知青点一瞧,屋内空荡荡的。 “该不是出海了吧?”“男的出海,女的总不至于的,去晒场看看。” 通常情况下,男知青负责出海,女知青负责晾晒和分拣,这几日正是紫菜的收获季,李鑫她们生产任务很是繁重,通常需要从早忙到晚,地点就在那晒场上。 大片的竹竿上还挂着新鲜的紫菜,地上的箩筐随意摆放着,偌大一片晒场竟是空空荡荡,别说知青了,就连平日里最舍不得休息的海岛妇女们都不见了身影,这有些太过反常了! “见鬼了!”老皮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一路走过来连孩子都没见到,这岛上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屁点大个地方还设了禁区,一夜之间竟是空了! 这个晒场的位置处于海岛的前山半山腰处,是全岛阳光最好的地段,最早的时候这里是个操练场,佛郎机人靠着悬崖修筑了一排低矮的围墙,早些年上面还架着火炮的,只不过年数久了这些个东西也都被另外安置做了废物利用了。就在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间王陵看到了远处海面上漂浮着一大层垃圾带,这片海域离内陆是比较远的,就在这时老皮把脑袋探出围墙朝下一看,好家伙,海边的沙滩上这会儿是站满了人,一个个全都把脖子拉的老长朝前面探着,手里还在比划。 王陵和老皮都冲着山崖下喊过话,在海边的人才知道那浪和风能够把所有的一切动静都给掩埋掉,无奈二人只好一路小跑的也顺着海边而去,那么多人都聚在那里到底是干啥呢? “你们怎么也在?”见到李鑫后,王陵的心总算是轻松了些许,几个同伴都还安然无恙,这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听说昨晚上胡全跟你们打了一架后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竟是出海了,结果……”李鑫把头低了下来,她知道这件事非常的匪夷所思,那一晚的确他们是全都看见过胡全的惨状,不料回来时发现人还活着,可今天…… 这会儿壮子和铁匠已经开着船往回走了,从船头铁匠倒地嗷嗷大哭的模样应该可以猜得出结局是什么。下船后老邢一言不发,胡全的老娘妻儿全都一拥而上,很多人上船瞄了一眼后都是捂着脸悲痛万分的急忙闪开了,他们这些知青里头也只有老皮上去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怎么样?” “回去说吧,”他小声道:“胡家人都在,这里人多眼杂,怕出麻烦。” 回去之后老皮把见到的模样一描述,胡全的死装和那一晚他们所看见的几乎就是复制,几个人顿时都觉得震惊了! “这地方真有鬼,”诗人说道:“我确信我们都是坚定的无产阶级,各位也都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但是我们眼睛不花,脑子也好使,谁能给我们解释解释?”他的声音很激动,有一种失控的趋势,这种感觉现在已经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了。 “这件事超越了科学的范畴了,”李鑫的脑子现在也是一片空白,她仔细的翻阅着自己所学过的每一种知识来试图解答,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来说法自己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也就是说那一晚我们看见的是几天之后发生的真实一幕,我们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预言,以画面形式并且可以触碰到的悲剧预言,这让人太难以置信了!” “很乱,”老皮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可以断定那不是幻觉,不可能有如此真实的幻觉,除非我们那一天是穿越到了未来了,或许那个地方有一种力量可以改变时空,我们能看到却什么都做不到,还记得那一晚我差点被拖下水去,但是书上不早就说过光速是宇宙的唯一速度,达到光速也就是时间停止罢了,我也觉得是见鬼了。” “理论上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李鑫说道:“爱因斯坦提出过一个四维空间的模型,在这个模型上他提出了曲速原理,利用强磁场所产生的子空间力场,让光速的物理限制从真实空间移往子空间来计算,到达同一个目的地得到的结果速度大约是光速的五倍。 大家都知道时间在地球比在太空运行慢,造成这种影响的原因是地球的质量。爱因斯坦发现,物质会减缓时间运行速度,就像是河的下游一样。物体越重,对时间的阻力越大。其实这个的确切存在的事实已经是为通向未来的时间旅行开启了大门。” 她接着说道:“四哥不也总是开玩笑说自己有一种天眼,能够看见以后发生的事情,其实这是一种人人都会有的现象,只不过四哥的表现的更加频繁和真实。几位,你们有没有遇到过某一天当自己看见一个场景或者事物时,忽然发现这个画面是过去自己曾经在梦境中出现过的?” 老皮点头道:“我有过,当时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诗人则摇头道:“我没有过,除了这一次……” 李鑫继续说道:“那么同志们我们都认可一点,科学是严谨的对不对?虽然它很严谨,但是我们不忽视真实存在的一些现象。我看过一份苏联的报告,说是科学家经过一次选样调查,发现多数人都有几次在现实中遇见梦境中的场景,或者危险的预警。许多研究科学的人,会认为这个是非常不严谨的猜想,并把它归类于神经科学的医学类。可是是我们又忽视一个现象,这个的的确确存在于人类的现实中的现象是极有可能找到时空穿梭的方法的。 只不过这个确实存在的现象过去在某个人不确定的时间点发生过,只有单一的个体,但是今天我们几个在同一时间和地点,不同的个体上产生了同样的穿越现象,我想这和已经存在的并不矛盾。只是它是一个孤立的事件才会让我们这般的震惊,我想我们应该接受它确实发生过,而不是还在这里怀疑自己的脑子和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第四十八章:程爷死了 王陵点头道:“这就是道士算命一样,据说当年我出生也是拜一位道士所赐,这些有本事的道士为什么就能预知人的命运,他们所说的或者是占卜术中所表现出的都是未来可能发生的场景或事物。算得准的大师能够讲出在哪一年你会发生哪一类事,就跟事先他穿越过去看过一般。我想我们今天还要去找一趟程爷,老皮你记得昨晚上他说过这片海域是按照四象五行修建的,在道教的观点里,此种阵法是有着惊天动地的能量的。” 这边老皮与他刚好是要出门却迎头跟大壮碰上了,大壮的脸色非常难看,一瞧是他来了,王陵也赶紧迎了过去道:“那晚你给我们放出来才有机会找到了郑九五,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谢你,本来昨晚就要去的,这不被关了一天……” “我是来跟你们说一件事儿的。”大壮的眼睛有些红红的,想必是因为胡全的事儿吧,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这巴掌大个地方谁跟谁能没有感情? “啥事啊?”看他的情绪很是低落,王陵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大壮那眼睛红着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是哇得一声哭道:“程爷死了……” “什么!”老皮扯着嗓子吼道:“啥时候的事儿,为啥死的,人呢,人在哪!” 大壮一边哭一边道:“今,今天早上大家都去找胡全去了,谁也没在意,刚才我们把胡全抬回去想找程爷拿个主意,这推开门进去一瞧他倒在地上,那人……” “快说啊!”老皮急的那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现在尸体都已经凉了,怕是昨晚上就死了……” “昨晚?”王陵这心头一震然后瞟了一眼老皮道:“这笔账恐怕又要算到我们头上了,走先去看看去。” “所以我这不是急得嘛!”大壮那个脚直在原地跺着道:“昨晚上你们去过程爷那,程爷就死了,你们把胡全给打了,胡全也死了!”他抓着王陵的胳膊紧紧的捏着道:“我说你们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啊,自打你们几个来了我们这就全乱了套了,哎呀,真是,你们就算是跳进这大海里头怕是也说不清楚了啊!” “老邢有打算怎么办嘛?”王陵知道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让他们做什么动作了,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不知道,”大壮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他们道:“兄弟,你可得跟我说实话,程爷不是你们害的吧?” “废话嘛,”老皮道:“我们就是知青,本来家庭成分就有问题,上你们这儿来是学习你们的工作经验来了,那程爷一没钱二跟我们也没仇的,我们有什么理由害他?”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邢呼啦啦的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二话不说扬手就道:“给我搜!” “干啥啊你们这是?”老皮往前一拦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敌特分子,昨天来抓人今天来搜查,你到底想干嘛啊!” 几个人当即就要冲上去抓老皮,王陵知道现在这个情形他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这便就轻轻拉了一把老皮又对站在屋外的李鑫诗人使了个眼色,到底是天天在一起混的,他们立马就明白了王陵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等下实在不行就跳海,就算是喂鲨鱼了怎么的也比死在他们手上强。 老邢一看他们眉来眼去立马又喝道:“别想弄什么小九九了,都老实一点可以少吃点苦头!” 那几人在里面就跟红卫兵抄家一般,这间石屋本来就小又没家具,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被弄的是乱七八糟,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出来喊道:“报告,没有发现!” “没有?”老邢又冲着不远处的那一拨从女生宿舍出来的人瞧去道:“你们那呢?” “也没有!不过他们好像少了个人!” “谁?”老邢环顾四周一瞧道:“谁?”“那个叫郑九五的小年轻。” 老邢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郑九五?他人呢!” “我哪知道,”王陵把手一摊开道:“昨晚上让你们关了一夜,一直到大中午的没人管我们饭才跑出来的,这不一回来你们就来了,我还想问你到底把他弄哪里去了呢!” 一听郑九五没有了,王陵这心里八成就是明白了,看这架势老邢一伙儿铁定是来找什么东西的,最为重要的便是那份残缺的航海图,而现在既然他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郑九五又不在,八成这小子是事先藏好东西遛了。 老邢这脸顿时气得就跟猪肝似得,冲着那群人吼道:“还不快点去找人,一个都不能少!”打发完那些民兵又对王陵说道:“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哪里也不想去,就这么大点个岛我就不信他能长翅膀飞了,昨晚上是不是你们去见了程爷。”说罢又对大壮说道:“是你带的信对吧?” “是……” “没错,壮子哥是带信了,”王陵道:“但是那会儿我们在睡觉,这里人都可以作证,谁亲眼看到我们去见程爷了?”他这会儿不得不开始强行为自己开脱,他需要时间来想办法,“没人看见对吧?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程爷的死就是我们干的?” 这个的确是没有人看见,除了当晚老皮听到的那个声音,若此时那个声音站了出来指责他们,那么自然也就暴露了他的嫌疑。在王陵看来,若程爷真的是死于非命,当晚的神秘人当是逃不了干系的,目前看来此人定与老邢逃不了干系,他等于是又给老邢出了一道难题。 “将军!”王陵把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盘,说是棋子其实就是石子做的,棋盘就地手工画的,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我说你俩的心可真宽啊!”李鑫都急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可那三个男人在老邢走后却还在下棋。 “要不然呢?”王陵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们能怎么办?这已经是第几波了?”他问老皮道。 “第三波,连环杀!”他拿起一颗石头道:“你这样是将不死我的,瘟神把那几个东西也拿走了。这个锅横竖是我们背了。只要跟那瘟神划清界限,一口咬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看老邢也不能把我们咱么着,顶多撵回老家,谁让那小子不仗义呢,走也不说一声。” 诗人坐在一旁嘀咕道:“你们说程爷给了几个航海器具,那瘟神偷了,手上又有航海图,那指定是偷了条船跑了啊。” “我还没问你呢,”王陵道:“昨晚上我跟老皮走后,郑九五在干嘛?” “那我哪里知道,你俩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说一下,我在睡觉呢。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还看见过他,天刚亮那小子就出去了,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又一个人出去单干捞工分了,谁叫他跟我们不是一拨人,谁去在意他呢。” “不是一拨人,”老皮气得就拿石子往诗人身上砸道:“你真是个猪脑子哎,什么事情都要老子给你说透了,娘的满嘴就知道整天跑火车,连个卧底都不会干,你这种人是活该被人当猴耍的!” 见诗人一脸委屈,李鑫赶紧打岔:“别过分了啊,牧白是个文化人,哪里像你俩那么野。我倒是觉得他不会走的,要真走了,残存的那两张图他就找不到了,这个人绝不是以知青的身份到岛上的,他只不过是混在了我们中间。” 王陵道:“可是知青都是有介绍信,接收单的,就算他能伪造介绍信,那接收单呢?这可是在老邢手里头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李鑫道:“我猜想这件事是有岛外势力在参与的,这股势力还相当庞大,至少他们的手段可以轻易将人送上岛不被察觉,老郑这个人深藏不漏,本事也好,老皮就拿你来说,你经常吹自己是练家子,跟他比你能走几招?” “那可不好说。”老皮哪里那么容易认怂,这多丢份?不过他立马又正色了说道:“真要打,估计两分钟内他可以徒手干掉我……”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王陵一边收棋一边道:“我们还有件事没做,说出来你们可别怕,昨晚上老皮睡的跟猪似得一夜呼噜,我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两个娃娃,总是觉得它们在哪个角落里盯着我看,那惨白的小脸蛋和那身上的水银斑,我说过要给他俩找个好归宿,可人还在林子里头呢,这么热的天气再不处理恐怕要坏事了。” “这么邪乎?”老皮看了一眼诗人突然往前一窜猛地喝道:“你怕不怕?” 这可把诗人吓得够呛,连滚带爬的接连闪出去一丈远,这家伙本来就怕的要死,昨天晚上愣是点灯才敢睡,这会儿已经是带着哭腔在那骂道:“老皮亡灵你俩不得好死,哪壶不开提哪壶!” “哈哈哈哈……”看着诗人那窘迫的模样,也就那俩没心没肺的这会儿居然还在大笑…… 第四十九章:老邢的身份 王陵说的不是假话,昨晚上一夜他伴着那狂风暴雨满脑子都是那俩娃娃,横竖这是一桩心事,于是就让李鑫做了点饭菜,他特意交代饭要夹生的,三荤三素只要有就行。香烛纸钱在这岛上原本是没有的,昨晚回来的时候王陵就在程爷那要了一点,也没想到他今天就去了。 这头一件事就是去给程爷磕头上香,七个知青齐刷刷的跪在屋外,因为老邢说要保护现场,所以只能远远看见程爷躺在正中的门板上,那些人压根就不许他们进去。再便是胡全那,这地方老皮王陵肯定是不能去了,也就委托李鑫做个代表,去烧个纸磕个头表表心意,毕竟此刻他们也还都是岛上的人,现在正是乱的时候,岗哨的位置也撤了人,听说老邢漫山遍野的在搜郑九五,估摸着这会儿也已经是顾不得自己下的禁令跑山那头去了。 “要是碰上了怎么办?”王陵道:“我猜那老小子会借机发难,甚至是在背后打黑枪。” “我也担心这个,原路太扎眼,那群人指不定就在山道上,我的意思是从这下面绕过去,直接弄一条小船,走水路,这会儿人的注意力都在死人身上,应该无暇顾及码头。” 这一次就老皮和他两人,果真是猜想的那般,海边已经被老邢搜过了,码头上空荡荡的,随便找了一条小舢板两人便去了,这万一要是说起来,就说是去打鱼了,他们已经落下好几天的生产任务,得想办法补上才对。 做贼似得贴着海岸,他们选择了往岛的后方绕,那一方全是悬崖,海水又是极深,颜色不是蓝的而是发黑,所以这地方也叫黑水崖。据说当年明朝舰队围攻的时候试图从这黑水崖而上偷袭佛郎机的人的后背,但是没有人能够从这峭壁上爬上去,足以见得它的险峻。 要是有人从上往下看,是很难发现贴着走的舢板的,这玩意自然速度是快不到哪里去,两人咿呀咿呀的绕到山后顿时觉得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多,这里是背阴面,走在那黑漆漆的海水上迎头又全是黑乎乎的石壁,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在心头弥漫。 “据说在后来有阵子大明舰队捉到海盗后就把人用绳子套住脖子,然后挂在这黑水崖上让他慢慢任凭鸟啄食,曾经一度这地方的海盗尸体就跟晒腊肠似得。”老皮一边说一边抬头道:“你瞧,那还有根绳子呢,八成就是以前留下的。” 王陵一抬头,隐约的还真就看见悬崖上挂着一根绳子,也得亏老皮眼神厉害竟是瞧见了,他奇怪道:“没道理啊,什么材料做的挂在这风吹日晒的海边悬崖上几百年都不烂,我怎么瞅着那绳子还挺新的啊。” 正说着呢,忽然那黑水崖的上方探出半个脑袋,老皮握着船桨低声骂道:“操,真是那孙子!” 那不是郑九五还能有谁?这会儿他正在上面距离几十米高的地方冲着下面打招呼呢! “你跳啊!”老皮这会儿却是来劲了,把船停下对着上头吼道:“我们可没本事爬,反正船在这儿,等你五分钟!” “这么高,”看着那凹凸不平的悬崖,这郑九五是蹲在一处向内的小凹陷上,往下垂直高度不会少于四十米,“万一摔石头上,这可就没命了。” “你别怕,前阵子那蝙蝠洞外面他又不是没干过,本事大着呢!” 这话音刚落,他俩就见头顶上一个人影纵身一跃,那姿势潇洒的,头朝下,双腿并拢双手向前探出,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嘭”得一声重重的砸入海里。那力道大的溅起的水花足足四五米高,老皮连忙朝着落水点赶了过去,不料船还在半道上一只手就搭上了船舷,再接着露出那个叫人好气又好笑的脑袋来,老皮恨不得是一船桨砸上去才解恨。 看着他身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便明白了,那些东西八cd是他带走了。 “我说郑瘟神你杀人越货在先,畏罪潜逃在后,是打算去自首呢,还是想让我俩动手绑你,后者估摸着还能多一份功劳。” 他脱下衣服一边拧水一边道:“没时间了,我们得想办法快点走,要不全都得死在这岛上。” “他们要捉的是你,又不是我们。”老皮道:“我跟四哥没犯过事儿,你犯不着拉我们下水啊。” 不料郑九五把他手中的包裹往王陵怀里一塞道:“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的东西拿好了,所有去过禁区的人都得死,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还有不该问的别问,我也不会说。” “那我们还能说下去嘛?”王陵道:“既然你那么的不相信我们,大家还是分手比较好,我送你个顺水人情,等到了岛那边把这艘舢板留给你,是死是活的都得你自己想办法,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不行,”郑九五正色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是我低估了老邢。” “老邢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王陵知道今天若是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恐怕就真的没机会了,到时候稀里糊涂的被人干掉做鬼都得冤枉死。 郑九五又是一阵沉默,看着他那个瘟神样,老皮就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船桨就道:“算了,让他自生自灭去!” 王陵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很少会有表情,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一种犹豫,一种挣扎,他在等,等待着郑九五打开他真正的内心世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终于,他开口了,他说道:“老邢实际是从东北来的,大约三十多年以前他就离开了东北,但是我掌握的资料也不多,我只知道有一个代号‘井’的人也在寻找着这批东西。” “井?”王陵皱着眉头道:“这个井就是老邢吗?”他摸着下巴左思右想道:“刑是个通假字,古代的时候他和‘井’是通假的,《康熙字典》说:“穴地出水曰井”,古邢台百泉竟流,故称井方。这么看来老邢就是这个代号‘井’的人,那么他找这批东西是不是为了王直宝藏?” 郑九五点头道:“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关于‘井’的资料也是不久前从苏联传过来一批当年关东军留下的秘档中发现的。45年日本投降之后,盘踞在东北的关东军被苏联接管,伴随着大量的物资都被一起送到了莫斯科。” 老皮大惊道:“老邢是日本人?他娘的还是个鬼子?他娘的居然让个鬼子还当了民兵队长,这政治审核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这不奇怪,”王陵道:“他既是个机密人物,又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从事见不得的人勾当,要有个合法身份太简单了。拿着这个身份慢慢潜伏下来,然后伺机找到那批他们梦寐以求的宝藏,一晃这就过了几十年了,但是他却发现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因为我们的误闯而被公开,你还记得那艘沉船里面的日本兵吗?他们是知道确切地址的,只是一直找不到破解这份宝藏的关键。” 老皮听到这里也听到道:“如果老邢是个间谍,那么这件事情就说得通了,狗日的怪不得那么三番五次的想整死我们,原来这其中是有这么大的名堂。”说罢他又瞧了一眼郑九五道:“那么你呢?是咱们的同志又或者是别的人?根据你所说,你爷爷辈是去了台湾的,父亲却被冤枉入狱,从动机上推断,你完全有可能也是个叛徒,老实说,你是不是国军潜伏下来的特务?” 老皮说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当年老蒋兵退台湾之后留下了一个庞大的特务机构伺机进行破坏,在文革中,有不少特务被揪出来,同样也还有不少特务一直在那潜伏者,也被称为“沉睡”状态。后来随着台湾保密局的合并,以及政权的更迭,这些潜伏者们也就渐渐被放弃了,也许到现在他们还过着一个普通老人的生活。 第五十章:成交 郑九五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不多久后他抬头看着王陵道:“我能说的都说了,另外程爷是被胡全害死的,你们手上的东西是他们想要的,尤其是这个罗盘和星盘。据我所知,这三样东西是当年刘大海从皇宫里头带来的,它们到底跟那批宝藏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老邢正在找它们。我猜在这之前他们也一定威逼利诱过程爷,但是程爷始终没有透露出这些的东西在哪。” “壮子哥说过,程爷有个罗盘但似乎是个坏的,”王陵翻看着手中那个玩意道:“这说明大家都知道罗盘在他手上,何必要等到现在动手呢。” “唯一的解释,”老皮道:“这三样东西是一套的,缺一不可,程爷把另外两件东西藏了起来。老邢要是杀了程爷就问不出其它两样东西的下落,而程爷为了活着却不得不告诉老邢自己的确是有他想要的东西的,如此一来,老邢就不能轻易的去动程爷,因为程爷死了也就永远得不到了。” 王陵点头道:“没错,你说的有道理,我还记得昨天晚上程爷说他自己活得太久了反倒是想早一点死,因为他过的生不如死,一直就在老邢的控制下艰难的活着。他用另外两样东西作为筹码保存自己的性命,只要那两样东西被发现他的价值也就随之消失,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死,老皮你相信宿命论嘛?” 命运的观点,在古代源远流长。在古人的思想观念中,人们的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以及死生寿夭、穷通得失,乃至科场中举、货殖营利,无一不取决于冥冥之中非人类自身所能把握的一种力量,即命运是也。这用《易经》的话来说,叫做“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一”! 宿命论是一种典型的带着宗教色彩的说法,不光是中国,全世界各地都有宿命论,往往人们在遇到某些大是大非的时候,总是会以一句这就是命来完结。有的人相信人的一生所要经历的所有事情,从生到死都是被上天安排好的,冥冥之中总是会有一些注定的事情是要发生的。关于这个,有的人相信,有的人是从不信的。 比如老皮他就不信,他说道:“我只信自己,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我信,但我不是迷信,”王陵道:“你的话没错,命运是靠自己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宿命是一定的,但是更加重要的是自己去把握。老天爷把我们送到了这座岛上又把我们聚在了一起,又赶上了这些事儿,这就是我们的命。程爷的命是因为他要遵守着他师傅刘大海的遗言,所以他努力的活着,偏偏命中注定他遇到了我们,若不是他足够聪明就根本等不到这一天,你敢说这一切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嘛?” 老皮无话可说,不是他愿意选择去相信宿命论,而是他愿意倾听王陵所说的每一句话。这个男人有着超乎年龄的智慧和阅历,他对于宏观的把握要超越他们当中的所有人,他的格局他的思想都应该会有更大的舞台来呈现。 王陵接着说道:“我们知道的信息要远远少于老邢,我记得老郑讲过根据档案记载,最先发现这批宝藏秘密的人应该是德川一郎,日本关东军在伪满洲的皇宫档案里发现了其蛛丝马迹,可以说自从王直被杀后,惦记这批宝藏的势力几百年来并没有消失。程爷把这些东西给了我们,他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他说那个禁区是根据奇门遁甲所设,从这一点说,毛汝贤是有可能做到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大阴阳家。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毛汝贤跑到欧洲之后并没有把那些财富的下落给泄露出来,否则这也等不到我们了,不过我也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宝藏不在玄武岛。” “为什么?”老皮道:“程爷也说这座岛的中间有个小岛礁一年才露出水面一次,它是一个罕见的阴阳五行大阵,你看昨晚上胡全不是挂在那里了嘛?对了老郑,那胡全是怎么死的?” 郑九五说道:“你们想胡全明面上跟老邢是一波的,自打老邢来了就宣布一个规矩:夜里不能出海,他是在怕什么呢?所谓的风暴嘛,又或者是这里只要夜里出海就会遇到一些无法解释的想象。有几种可能,不让出海的规矩是为了防止让别人发现什么;第二种可能是这里真的不能夜里出海,但胡全冒险去做了。” 王陵点头道:“如果第一点解释是成立的,我们就讨论第二点,胡全冒险出海是老邢的授意,这种可能性我觉得不大。因为在岛上在昨晚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可以威胁到老邢的人,包括我们,他完全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除非那件事只能在夜里进行。还有一种可能是胡全得知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他其实也是个潜伏者,需要把重要的线索连夜送出去,但是遇到了第一种可能,果真是出了事。” “胡全也是个特务?”老皮摇头道:“不可能,他跟铁匠是亲兄弟,那哥俩都属于有勇无谋的,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果他有问题那么他哥也跑不掉干系,为什么不兄弟俩一起走了?” “那便是还有第三种可能,”王陵继续说道:“胡全是个替死鬼,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老邢,他可以杀人灭口,还可以让胡全去证明在夜晚活动在玄武岛上的危险真实性!” 老皮拍了一下大腿道:“四哥,你真是个天才,我的感觉告诉我就应该是这样,胡全作为他的左右手,这些年或多或少老邢会暴露一些东西。老郑说程爷是被胡全害死的,那么胡全就成了老邢眼中的定时炸弹,他为了保护这个秘密就必定是要把胡全给除掉而后快,好一招过河拆桥啊,完事还能嫁祸到我们头上,等于是一石三鸟的好买卖!” “胡全死的冤枉,”说道这里,王陵不得不开始担心岛上余留的那些人,他看着老皮道:“郑九五说的没错,我们都得离开这里,现在所有的事情老邢都可以把罪责一把推到我们头上,单是我们毁了那艘船就可以定下大罪,他不是已经去汇报过了嘛,我想要不了几天我们可能就会被投进监狱,甚至是丢掉性命。” “跑,偷一条船嘛?”老皮道:“就这么跑了是不是太便宜他狗日的了,现在这些有关宝藏的线索都在我们手上,既然那么多人惦记着倒不如索性我们自己干了,以现在各种对我们不利的环境来看,就算是跑回内地也恐怕是死路一条!” “老邢不除,我们就能翻身,他利用我们这些外来者给他自己布了一个天大的局,在这个局里的所有人都将会逃不掉,我算明白老郑的话了。”说罢他看着郑九五道:“我猜你也是会有自己的苦衷,我也尊重你的隐私,现在请帮我们一个忙,把那些原本不相干的人想办法救出去。” “我救不了那么多,”郑九五道:“最多你和他。” “我们必须回去!”王陵正色指着那黑水崖的上方道:“那些知青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不幸,我们本是兄弟姐妹,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抛弃他们呢?假如将来我们还活着,我们又要改如何来面对今天这种行为的可耻和不义!”他转而又低下头道:“我不愿意这样活着,谁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老郑算我求你了,如果你不答应,这些东西我将全部还给大海!” 说罢王陵便把那装着图和罗盘的包裹单手放在船边道:“就让这害人的宝藏秘密永远的继续深埋在这大海里头,免得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 老皮也道:“对,要么你杀了我们,要么我们一起生一起死,跟你那狗屁宝藏一起完蛋!” 沉默了许久,郑九五终于是说道:“我会带你们去找一条船,但是你们也必须配合我去做一件事,到了该让你们离开的时候就可以走了。” “成交!”老皮心想,我们又不是你的奴隶,自己长着手脚,到时候只要能平安出了这个岛,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到时候谁还认识你个瘟神! “成交!”王陵伸出手去,三个手掌终于是拍到了一起! 第五十一章:意外发现 一边划着那小舢板,郑九五说在玄武岛上有一座小船坞,那地方还有一艘完好的船,只不过年数久了,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他妈的什么都知道?” “那座船坞是当年王直等人在海上的一个修理基地,大多数的舰船都毁了,我也是偶然发现的,那是一艘没有用过的新船,不过那玩意不是机械的,是风帆的,你们会用嘛?” “不懂可以学,”老皮道:“我们四哥脑袋瓜子好使的很。” “原理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王陵道:“一般人对于帆船往往会有一个错误观念,以为帆船是被风推着跑的,其实不是,它是利用空气经过帆面时产生的升力来推动船前行,只要控制好这个升力,然后选择对应的风向而行我想应该就可以了。” “搞得我心痒痒,船在哪?” “就在这黑水崖的前方,有一处海溶洞,极其隐蔽,我想现在把它弄出来可能会太扎眼,等到天黑的时候,你们带人过来,我在这边接应。” “怪不得你躲到这里,”老皮白了他一眼道:“这厮感情是给自己后路都留好了的,得了我们也先有事情要做一块儿去吧,那天那俩娃娃也算是你跟四哥两人背回来的。缘分一场,我们打算送他们一程,我劝你最好也去拜一下,好歹这也算有始有终。” 半个小时以后,老皮和王陵满身大汗的从林子里面窜了出来,小舢板被隐蔽好了,他们现在就跟贼似得必须提防着任何出现的危险。 郑九五蹲在一堆灌木丛边低着头在那嗅来嗅去,老皮顿时乐了,打趣道他这跟某种动物是一个属性。不料郑九五却起身拍拍衣服道:“两个小时以前来过人,现在这片应该是安全了。” “他们真来过?”王陵道:“看来老邢有些狗急跳墙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草,然后随手拿起一片叶子道:“气味和踩踏的痕迹,大约是五六个人左右,成年男性。” “不去干特种兵真是可惜了你。”老皮也是有些这方面经验的,这是一种丛林追踪法,属于有极好的观察能力和判断力,这种本事有一大部分是靠先天的,并不是所有的人经过努力都能成为顶级的侦察兵,现在他觉得郑九五就属于天才的那一类。他有着冷静的头脑,瞬间的爆发力,强悍的身体以及广度的知识面,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老皮在心底里头已经开始逐渐慢慢接受和认可这个人了。 那一天走的急,在那堆乱葬岗处,王陵随手拿了几片海岛上随处可见的棕榈树叶掩盖了一番,现在到处都是一片绿,反倒是要花一些功夫去寻了。 “这儿这儿……”老皮看见草丛里头露出的一双脚,他捂着鼻子慢慢掀开上面那层棕榈叶,只见下方的一对童子尸体竟然依旧还保持着先前的鲜活模样。 要知道玄武岛上的日平均气温接近36°,外加昨夜的狂风暴雨,今天又是一通暴晒,连番折腾下来就是一块猪肉放那也该臭了生蛆,可这俩倒好,就跟睡着了似得,压根瞧不出半点异样,只有衣服上沾了些许脏东西罢了。 “还是这古人的防腐处理能力强,”王陵也不得不感叹这种神奇,他找来一些干柴堆放在那搭了个架子,但现在却不能动手,这会儿烧了不正好给老邢送坐标嘛。只有等到晚上,找一处凹陷的悬崖点上火,只要明火不被发现问题就不大。三个人就那么躲在树荫下面就那么耗着,王陵多么希望此时的李鑫几人能够平安无事。 话说这几圈找下来愣是没人影,回来却发现那两个最能折腾的小子又不见了,老邢顿时怒了。 “人呢?” “我哪里知道……”诗人摸着他那还缠着绷带的脑袋道:“我睡了一会儿,起来就没人了,我这是工伤,话说工伤你不能给我工分全部扣完了吧……” “我们去晒场了,”李鑫和三个女孩站在一起回答道:“大家都可以作证的,一步也没离开过。”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全都给关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海风也越来越大,看着远处天空中忽闪的雷电,王陵皱着眉头道:“不会连老天爷也这么不配合吧,要是等下再起风暴,我们那舢板就跟上回一个样了。” “不怕,真不行就走回去,”老皮道:“到时候我去多找一些绳子直接从黑水崖背面爬下去……” “馊主意!”王陵自然觉得那是不可信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勉强,那些女生们是决计不能也不肯冒那个险的,此时的风力约莫七级左右,这样的天气就需要动用机械船才能抗衡海浪的摇摆。 “天黑了这海里不能走,”老皮担心的说道:“胡全可是咱们的前车之鉴啊!” “别忘记那一晚我们也是冒着黑,”王陵提醒道:“就看这天了,我们问心无愧,既不偷又不抢,老天爷又有什么理由来收我们呢?” 天将大黑,在草丛里窝了一下午的三人感觉自己身上都要馊了,臭汗夹杂着青草味,海边的湿润空气叫人连呼吸都是那么的难受。这期间并不是平安无事的,最近的一次,他们都可以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看来老邢并还在搜索着,当下已经顾不得什么禁忌,可是王陵说他越是这般的着急就越是说明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就算是丢海里也不能给他!”这是他们达成的共同信念。 傍晚的时候风就停了,夜空中开始出现了斑驳点点。倚靠着高大的棕榈树,听着海风,看着星星,这样的时刻是今天无数的人们所梦想的生活,但对于他们,这一切似乎都有些太漫长,他们迫不及待的试图逃脱。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这是老邢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的,殊不知这句话竟然是话中有话,比起那汹涌的大海,无情的海浪,更可怕的恐怕还是那深不见底的人心。 “孩子们啊,”老皮一边替他们整理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边架着柴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大家缘分一场,到了那头要真是有灵就记得保佑你们这几个哥哥一路平安,也不知道你们哪年死的,还能不能认这钱,可心都是一样的诚的……”他跪在那里有模有样的一通念道,然后划着了手中的火柴,瞬间,两个孩子被熊熊大火吞没,对于他们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火葬在很早的时候就存在了,所谓的骨灰便是燃烧殆尽后剩下的人骨,这些骨头将会被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与现代火葬的密封式高压火炉不同,传统火葬都是采用木柴的原始燃烧方式,弊端便是通常燃烧的不会那么干净,需要人为进行干预,也就是所谓的捡骨。 可千万别信电视剧里头,一堆柴烧完了就剩骨头渣,那样的结果是只能得到一具焦糊糊的尸体,又怎么能塞进小罐头里装着带走呢?正确的做法是捡骨人在燃烧时需要手持金属利器,比如大铁锤还有长刀进行尸体分离,小块的烧起来就容易多了,那画面就别提有多残忍了,这便是为何古人多是不愿意接收火葬这一方法的。 不过眼下这也就是两个孩子,体型小相对操作就容易的多了,他用木棍小心翻着着那两个孩子,这温度十分高,他便也蹲得远远的在那扒拉着。翻着翻着,忽然他觉得木棍戳到了个僵硬的物品,起初的时候以为是骨头罢了,可是扒拉着在那火光的照射下竟是看到有个绿油油的玩意出现了,约莫有一般的打火机大小,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而接下来,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又被发现了,这两个东西应该是在童子身上的,而他们则一直没有发现。 于是老皮赶紧弄来了一些水,待降温洗干净过后才看清楚这是两个玉筒,通体墨绿,一枚通体雕刻着蟠龙,而另一枚则是火凤,这是干什么用的呢?王陵想起《道门藏经》中提到的一种古人的丧葬法,上面说道人死之后为了封住七窍,会在**处塞进一种玉。其实这是一种保持尸体干净的处理方式,人在死后体内的排泄物会随着肌肉松弛而自行排除体外,多数贵族下葬后都会采用这个办法堵住幽门。 “原来是这样,”老皮有些嫌脏,虽然这东西瞧着挺不错的,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是人家的陪葬品等会儿就一起丢到海里去好了。” “等等,”郑九五捡起那玩意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然后只见他拽着那玉筒轻轻一扭,“啪”得一声,那玩意竟然是被拧开了,接着被一层白色丝质屋包裹着的卷纸从玉筒里轻轻拉了出来,原来这东西还另有乾坤! “这是冰丝,”郑九五轻轻扯开那层白乎乎的东西道:“冰蚕吐丝历来就是皇家物品,我猜这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余下的那两张图。” “我就说你们俩冒那么险不可能就弄回来俩死孩子……”老皮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掌嘴对那火堆说道:“两位大仙显灵了,可千万别怪我这张嘴……” 冰丝附着之下的果然是两张羊皮纸,与先前找到的那几张放在一起过后不差一丝一毫,完美的拼接成了一整张航海图。这便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人终有好报,若不是王陵主张将二人带出来火化怕是永远也不会有这下文了。 第五十二章:斗 这个意外的发现暂时王陵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世间当是有很多的巧合,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得到了这图,按照事先他自己的承诺将那两个孩子的骨灰收集起来用棕榈叶包好,他们这便打算是要返回去把李鑫等人先接回来了。 黑水崖下有一处地方生的十分其妙,它的岩石像褶皱一般成片的生长着,这些褶皱状的崖壁上又布满了一种线条状的蔓藤,蔓藤上挂着一层厚厚的苔藓。别说远观,就算是靠近了大抵也不会想到这些苔藓后面居然还另有洞天。 当郑九五指引着他们把小舢板往这里靠拢的时候,老皮还在纳闷他不是说有一条帆船嘛,只见郑九五拿起船桨在那些苔藓上不停的来回戳着扎着,没几下的功夫那船桨竟然就从其中一块苔藓上轻而易举的穿了进去! “就在这里了,”郑九五放下船桨让小舢板靠着岩石停好,然后把手伸进那苔藓里用力一拉,这玩意就跟北方冬天用的那种厚厚的塑料门帘一般整个就掀开了,露出不大不小能进两个人空间的地方来。小舢板进去之后,郑九五重新把那“门帘”又给关上,里面黑乎乎的只能借着个火把照亮却也是一眼看不到头顶和两边,想不到这些苔藓后面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大的空间。 “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王陵一边感叹一边道:“这从外面是永远也看不出来的。” “机缘巧合。”他的回答让人似信非信,不过两人也有些习惯郑九五这种风格了,懒得去刨根问底,一直到小舢板感觉靠了岸,那郑九五跳下去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船呢?”老皮道:“你总不是忽悠我们的吧。” 郑九五从王陵手里拿过火把开始慢慢往旁边走,大约十几步过后,他手中的火把猛地树了起来,早火光的照射下,一个通体泛着古铜色的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因为那火把能够照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只见那粗壮厚实的木板被镶嵌的缜密无缝。他用手轻轻击打传出的声音“嘭嘭”有力,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郑九五的身边散落着大量的各种零散物件,明显人工修筑过的堤坝痕迹和根本望不到的边际都在告诉他们这个洞穴是个超乎想象力的巨大空间! 等到两人出了洞,又把那掩盖好,王陵便将童子的骨灰全部撒进了大海。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士,我也无力将你们带回故乡,就随着这海水逐波漂流吧,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安息……” “他真是个神人,”老皮一改之前各种瞧不上郑九五,反倒是夸起来道:“你说他怎么就能把这里摸个底朝天呢?我敢打赌老邢绝对不知道那后面还有这样的地方。” “所以刚才你不该去怀疑他,”王陵道:“都这个时候了,任何内部的间隙都有可能让我们葬身海底,一条舢板估计是不够的,也太危险,我的建议是弄到老邢那条快船,临走之前一把火烧掉它,这样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们也没足够的马力来追我们。” “我他妈想连这个岛都给炸了,狗日的,除了大壮就没一个好人!” 一改往日的黑灯瞎火,今晚的玄武岛注定是彻夜未眠,老邢派人把李鑫他们几个知青看的死死的,山道上忽闪的火把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也得亏的岛上人手不够,老邢能够调动的加在一起不过十来人,这就给了王陵他们足够的机会。 “兵力太分散,这是兵家大忌,”老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搞一个调虎离山,”他又观察了一下道:“老邢还犯了一个大错,他没有派人占领码头,一心想着我们躲在哪个角落里,我有主意了。” “说说看?” “今晚的洋流和风向刚好帮了大忙,给这条舢板支上个帆,然后点上一堆小火,等到这舢板被带到远处火势必定大起,岛上的人发现候必定派人前去查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老皮拍着他肩膀指着远处道:“我再去那边弄一堆火,把余下的人也给调走,乘着他们兵力空虚来个里应外合。” “来得及嘛?”王陵说道:“这舢板可飘不远。” “没事,”王陵笑道:“我先去把机械船的保险丝给拔了,然后顺走两根线,让它不能动。至于那些木船么,本来想给凿了,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等他们第一批船出去,我们就立马上山再搞出一些动作来,扰乱他们的心,救了人立马到码头重新接好线,把这油往码头上一倒,一了百了。” “你狗日的真是一肚子坏水,”王陵笑道:“如今我们真是破罐子破摔了,好好的几个孩子全叫他给逼成这土匪德性,不过这也算是断了自己后路,指不定将来真的就亡命天涯了。” 干这种勾当老皮是一肚子劲,王陵脱下衣服做了个小帆用木棍支着,不到一根烟的功夫老皮已经从码头上贼头贼脑的溜了回来伸手露出几根线道:“全部搞定,就看你的了,等下我们直接到教堂那后面汇合,记得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依照计划,老皮率先行动,约莫半小时以后王陵果然是看见了远处有一团火焰神奇,不多时岛上的火把们开始迅速向着老皮那边运动,见到如同他们所预估的,王陵索性在那等着。老皮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四处开始纵火,到后来他干脆拿着火把奔跑,不多时王陵便听见了远处传来清脆的枪响。 “到你了!”于是,他点燃了舢板里头堆放的木柴,轻轻那么一推,舢板上的衣服瞬间鼓起顺着洋流开始慢慢向远处飘去,此时王陵上山路上的哨兵已经被老皮清空,等到他们发现有船走的时候王陵都已经摸到岛中央知青点的附近了。 知青点的门口果然还有人把守,王陵直接绕过直奔那教堂而去,今晚上岛上的人多在胡全家中和程爷家中守夜,这地方没电,岗哨手中的火把反倒成了现成的标靶。黑乎乎的夜晚存心想躲着一两个目标明面上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费多大力王陵就先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在那教堂后面窝着约莫十来分钟,老皮弓着身子捂着嘴出现了,他是想笑又不敢出声,只剩下个不停“呼哧呼哧”的喘气。王陵说你小子吃了蜜蜂屎了,都什么时候还这么高兴啊,只见老皮带着他往高处走,却见那海边大堆的人正聚集在码头边乱成一遭。 “这些个笨蛋啊!”老皮笑得都要岔气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癞子守在咱知青点门口,那龟孙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等这批货一下海立马过去干掉他。” “别闹出人命了,”王陵提醒道:“老邢虽然不是什么东西,可这些人都是实在的渔户。” “没事,我心中自然有数的。”于是两人就开始合计着接下来怎么办。 当王陵一脸正色的出现在癞子跟前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只见王陵笑嘻嘻的突然跳了出来喊道:“哟,这不是癞子哥吗,这么晚了,干啥呢?” “王……王陵!”这癞子有点结巴,一激动就容易连不上句子,他瞅着王陵朝着自己这边走就立刻是手忙脚乱的想要卸下肩膀上的枪,可王陵必须得给老皮创造出机会,于是乎他把一个用树叶包裹着的小东西朝着癞子丢了过去道:“孝敬您的,接好……” 这黑乎乎的夜里癞子只看到眼前飞过来一团东西,出于本能和王陵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立刻伸手就去接,一把抓住后只觉得那玩意有些热乎乎还挺软和……借着屋里窗户眼上透出的那一点烛光,癞子凭借着自己那鼻子和大致的影像终于是明白自己被这小子给耍了,那他妈就是一坨新鲜的大便! 不用说这等馊主意一定是老皮出的,他参考了当年热播电影《地雷战》里的粑粑雷的设计,癞子哪里会猜到这般知青会这么损他,满手沾满大便的他恼羞成怒,那嘴巴本就不顺溜,如此一来竟然被一口气憋得连话都喊不出了。他是又想去拿枪又顾忌手上的粪便,瞅着王陵对着自己嬉皮笑脸那劲连忙就去追,哪知道王陵刚闪过屋子的拐角,他跟着才过去就觉得脖子上挨了一记闷棍 看着倒地昏迷的癞子,王陵给老皮竖起了个大拇指,顺带着抄起那把三八大盖二人大摇大摆的砸开了知青点的大门…… 第五十三章:调虎离山 分别了一下午,李鑫一直是在屋内徘徊着,诗人到底文弱,这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后几个人顿时没了主意,尤其是那三个女孩,先是哭闹,后是绝望。她们埋怨都是因为王陵老皮不守规矩才牵连几人,这个团体的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分裂,毕竟人到了决定命运的关头都是有一些自己的小九九的。 “哐当”一声,门被砸开了,两人鱼贯而入,屋子里的人顿时像受了惊的小鸟一般纷纷站了起来。老皮可不知道他们先前经历了怎样的争吵,直看到每个人身上零部件都还好,就一把拽着李鑫的胳膊道:“赶紧的跟我们走!” 李鑫自然知道这是要去打算干嘛,诗人同样是一拨的,可余下的那三个顾海丽、颜颜和叶纯却开始犹豫了,在屋子里支吾着不肯走。老皮见状也有些恼火,发脾气道:“哎哟小姑奶奶们,你们仨还愣在那里干嘛,这是刀尖上添血的买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顾海丽憋着一张涨红了的脸道:“你,你要带我们去哪?” “不知道,先离开这儿再说。”王陵来不及解释了,这边就要上前去拉拽,可那顾海丽却不为所动,反而使劲挣脱道:“是你们几个惹了事才连累到大家,我们又没犯什么错,凭什么要与你们一起逃了,这一走,我们就成了什么身份?” 这些知青原本的成分就不怎么好,看那三个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指不定先前都是大家闺秀,怎么莫名其妙的反倒就成了逃兵了!而且,听下午老邢他们那意思,王陵他们是杀了人的,自己明明清清白白,为什么要跟这些杀人犯混在一起呢? 所以,顾海丽反倒是鼓起勇气对李鑫喊道:“晶晶,别傻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一定要站出来坚决揭发这几个败类,要与他们划清界限才对,你赶紧的回来,不能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有毛病吧!”老皮是真发脾气了,他拍了拍肩膀上的枪道:“海丽,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那么多,我就告诉你,今晚上我们是冒着丢小命的风险来接你们的。过了今晚,明天谁能活咱们谁都不知道,但是请你相信你的同志和战友们,我们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啊,”李鑫也劝道:“你们就别犹豫了,他俩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留在这里是真的有危险的,我可以替他们向你们担保,出了这岛一定想办法送你们回内地,你说是吧王陵?” “这个是自然,”王陵也说道:“几位,现在郑九五正在等着我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那我……”胆子略小的颜颜慢慢往前挪了两步,正准备靠近的时候,顾海丽一把又给拉了回来,一副誓死是要抵抗到底的态度。“别忘了你们的爸妈都还在受苦,是不是想让他们多承受一点责难啊!” 这时,老皮往屋外瞄了一眼,几艘渔船已经在往回开了,沙滩上开始不断有人聚集,他回头一看,一拍大腿道:“他娘的四哥,癞子的火把倒了,这下面的人一定是发现了,我们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走不走!”王陵的口气已经是最后通牒了,他知道如果这几个女人留下的结果很有可能是灾难的,若真的是一走了之那反倒是真害了她们。在依旧不为所动的情况下,他果断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枪支一下就顶到了顾海丽的脑壳上道:“现在就由不得你们了!” 李鑫尖叫道:“王陵你疯了,你要干嘛啊!”说着她就要去抓那枪管不料老皮一把给他扯开道:“与其让她们不明不白的死在老邢手上,还不如索性死在哥几个手上来的痛快,将来就算是做了鬼也好有个报仇的主!” “你们是要干嘛呀……”那顾海丽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崩溃了,抱着脑袋就蹲下来大哭,两人各自上前抓住一个女生,余下的那个交给了李鑫,众人这才离开了知青点小屋。才一出门,只见山下的火把已经朝着山上运动了,老皮把手中的叶纯朝着诗人一推道:“这会儿该像个男人样子了,”转身他又对王陵道:“你带着他们先躲着,我去引开这波人,趁着黑你们先上船。” “那你呢?” “别管我了,”老皮指着那山下道:“再墨迹我们一个也走不了,你就去黑水崖等着老子,要是老子命硬跳下去不死咱们就还是兄弟,要是老子光荣了,好歹咱这些兄弟姐妹能有个希望。在他们的船追过来之前你们务必先跑了,这是保险丝和电线,他娘的希望你能接上。” 老皮压根没有给王陵考虑的机会,就这么一塞,拿起地上原本癞子的火把扭头便跑,看他跑的方向是岗哨亭子,那里是玄武岛的制高点。黑水崖有多高王陵是知道的,老皮可没有郑九五那般的身手,再者,这夜里黑漆漆的,他能够找到那截绳索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看着那个一边奔跑一边挥舞着手中火把的身影,王陵第一次眼中湿润了,在这种时刻,老皮表现的那种大无畏的精神使得每个人的心头都为之震撼。王陵转过头来,有些哽咽的说道:“同志们,我们的自由是老皮拿命换来的,请各位接下来一定不能乱,要听我指挥,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他了!” 老皮这么一闹,那下方的民兵们自然是看的真切,乌拉拉的火把立刻加快了速度,王陵带着其他人猫在隐蔽处,只看着那些人冲进了知青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老邢的叫骂声。果不其然,他们一定认为知青们是跑到禁区去了,因为禁区是当地人不能去的,这个逃跑方向的逻辑相当合理。 所以老皮爬上岗哨之后不但没有走,反倒是在那朝着火把们开了一枪,顿时所有兵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乘着夜色王陵开始带着人往下撤退。一直退到海边的时候,那些火把已经越过了禁区,这时候老皮是生还是死就全靠他自己了! 码头此时也是空无一人,王陵带着那几个姑娘和诗人登上铁壳船,当初就是老邢驾着这条船在钦州把他们接上了海,现在又是这条船即将带着他们逃离,这似乎是命运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也亏得当初老邢逼着他们男人上船,所以王陵多少学了一点,接上保险丝和电线,试了几次过后,轮船的发动机终于是“突突”的工作了起来。 “别去开探照灯!”王陵一边掌着轮舵提醒诗人道:“我们贴着海岸走,他们是不会那么快发现的。” “这附近可是礁石很多啊……”诗人有些担心道:“还有这船我们上哪补给去,我看这里只有一个空油桶,咱能跑的远嘛?”那时候的物资,尤其是燃料是很紧张的,像这种机械动力船只每年每条船只有定量的配额,用完了就得歇菜,为了防止过度使用燃料,如果不是出远门,通常油箱里只有四分之一的油量。 “所以这条船我们用不上,”王陵借着微弱的星光紧盯着海面的情况道:“老郑已经准备好了一条船,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些辛苦,大家互相照料着点。”他现在要做的工作比起老皮可是要轻松的多,虽然夜晚无光航行同样充满着挑战,而此时的老皮在干嘛呢? 老皮的策略很明显,就是扰乱和吸引,翻过山的那一头也不是老邢一伙熟悉的地盘,茂密的热带丛林反倒是给了老皮发挥的机会,时不时的弄出一点动静,反正是哪里路难走就往哪里钻,那身上的一身皮肉不多久的功夫就开始挂彩了。 冲到一条小溪边,老皮捧了两口水喝下去,那些火把又看不到了,每逢这时候他就会对着天空来上一枪然后一脸不屑的自言自语道:“就这水准还敢玩潜伏?”忽然间,只听“嗖”得一声,老皮头顶的一根树干跌落了下来,他摸了摸那个瞬间鼓起大包的脑壳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看来小爷要早点闪人了。” 黑水崖的下方那个溶洞,王陵的铁壳船直接开了进去,他们用绳索系上那艘帆船然后开足马力试图把它从岸边拖下水。原先存放在船底的滚木经过这么些年早就已经腐烂不堪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机器发出着一次又一次难听的轰鸣声,看着那绳索每一次绷直过后又弹了回去,王陵这心就别提有多紧张,他恨不得把油门轰到爆炸为止…… “两点十五分,”看着王陵那满头的大汗和颤抖的双手,李鑫道:“那时候会涨潮,利用潮水的浮力,再加一把劲,或许咱们就能冲出去,你现在就别……” “这会儿几点了?”他打断了李鑫的提醒,“我们是不是该出去接老皮了?” 第五十四章:跳海 此时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足足过了三个时辰,老皮带着那群人在玄武岛的西边林子里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几个火把,到了这会儿竟是连找一根干木头的功夫都没有了,随手把那一截马上就要烧到手指的木棍丢下后,老皮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对自己说道:“皮常开啊皮常开,现在就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了!”他的身后海风呼啦啦的正在吹着,只要转身轻轻一跃,他可不是诗人口中的海燕,看着山下那些火把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五十米了,三八大盖也早就成了烧火棍,他随手搬起了一个大石块高高举过顶…… 缓缓的,他竟是又慢慢放下了,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除了老邢那杂碎都是穷苦的百姓,万一真要伤着哪个了我岂不是做了孽,这狼牙山五壮士跟我可不一样,得,那咱前面的半集就不学了,就来那最后一跳吧……” 早在一个小时以前,王陵就把铁壳船重新开了出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老皮的出现,但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老皮会以何种方式在哪里出现,又或者他现在已经被抓。 “以老皮的性格,”王陵的脸上写满了惆怅,他无不担心的说道:“他是宁死不会屈的,我相信他会跳的,就是这高度……” 几个月以前,他们还都是一群有些天真的大孩子,几个月以后,在尝尽了辛酸苦辣竟是要面对生离死别。看着站在船头那个孤单的背影,李鑫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好让人心疼。她的内心有一股冲动,她想冲上去从后面抱住那个男人,但是终究她还是犹豫了…… 私底下她们女知青也会聊一些男知青的话题,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老皮的张扬,王陵的沉稳,这两个人永远是被四人讨论最多的话题,她们也起哄说李鑫跟王陵最是般配,因为他俩都属于那种睿智且耐得住性子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在感情方面迈不开脚步,因为他们都喜欢被动,也都害怕一旦谁迈开那第一步就会踏进无底的深渊,到时候甚至连朋友都没得做。 看着礁石上的海水传来的拍打声一阵高过一阵,李鑫不得不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进去了,过了这个点下一波涨潮又要等很久了。” “再等等。”王陵知道,如果现在他就走,那么即使老皮跳下来也是死路一条,海风呼呼的刮着,他不时的抬头多么希望看见头顶哪怕出现了一丝火光,那好歹能证明他还活着。 “还有十分钟,”李鑫看着手表道:“我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是个有决断力的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既然把他们给带出来了,就得想办法把她们给带走。” 话音也就是刚落吧,王陵的耳朵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他问道:“你听见了嘛?” “什么?”“有人跳海了!” 在这漆黑的海上,那海浪海风都是严重干扰观察的不利因素,从那么高的崖顶真的纵身一跃看似非常厉害,实则落水之后溅起的水花在这大海里头压根算不得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跳了!”王陵立刻闪进了驾驶室,他要打开那探照灯,可是李鑫却一把按住他道:“这会儿开灯不是暴露目标嘛,万一他们就在头顶马上就能派人追过来。” “不管了,”王陵这一次的决定被证明是正确的,他再一次挽救了老皮,那个试图与世界告别的男人。 在那些火把终于是逼上来的时候,老邢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痛苦的一面,当他看见老皮站在悬崖边冲着自己笑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终究是低估了这些年轻的晚辈。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把就他耍的团团转,要知道在他的眼里这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们。 还不等他们扑上来,老皮便纵身一跃,留下无尽的海风吹过老邢那褶皱里布满了汗渍的老脸,这一刻他的心有那么一点点的痛。黑水崖太高了,没有人敢说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还能保证活着,老邢想默默的离开可是他又不甘心,于是他走向了那悬崖边想低头再看一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猛地看见海面上有一个光亮忽然被打开了,于是乎老邢几乎是暴怒的吼叫着,只可惜这时候的王陵早已无暇顾及也听不到他那歇斯底里的愤怒了。 这种探照灯是被辅助钓鱿鱼的,彼时的灯光远达不到现在的技术,不过数十米的能见度,王陵紧张的调整着方向,他多么希望在下一秒自己就能看见海面上露出的那个脑袋。 一遍、两遍,三遍……今夜的大海是何等的寂静,他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李鑫的提醒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老皮你还没有出现的话,那我…… “四哥,真的来不及了!”李鑫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急的跳脚道:“你得像个男人一样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老皮……”他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再次启动马达,右满舵,船只慢慢开始向后倒退,就在这时船上的探照灯扫过海面时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依稀好像有一只手在那挥了一下,王陵没看得清,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我明明看到了……”他对自己说道,于是乎他立刻决定改变航向,熄火,再次重新启动,马达嘶吼着试图稳住还在倒退的船只,李鑫见他又改变主意了连忙上前抓着他的手道:“你冷静点!” “不,”王陵死死的盯着正前方道:“如果我看花了眼,那便是丢了老皮的一条命,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你不能!我更不能!再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时间一到我们立刻就走!” 船开始慢慢向前走了,王陵尽量控制着速度,若是老皮真在水里船速过快就有可能会撞到他,而这时他干脆把船交给了李鑫,自己则一个人跑到了甲板上趴在船舷上努力的观察着。当铁壳船缓缓滑过那只胳膊的时候,王陵觉得整个人都沸腾了,他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船去…… “老皮,老皮!“浑身湿漉漉的王陵抱着老皮不停的摇晃着,他又把老皮翻过身来,把他的肚子架在自己腿上狠狠的按压着他的背,大口大口的海水从老皮口中喷涌而出。接着又是心脏复苏,人工呼吸,好一阵折腾过后,老皮终于是有了一点反应,他的眼皮眨了一下后再度昏迷了过去。 “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应该是摔坏了,”李鑫拉起王陵道:“把他交给郑九五,你赶紧开船我看着他。” 再进那个溶洞,木帆船已经有一部分淹在了水中,几人手忙脚乱的拴好绳索再次启动铁壳船,终于在潮水浮力的帮助下,木帆船有了动静,开始一寸一寸的慢慢挪向海里,而那铁壳船的螺旋桨则飞溅起巨大的水花。高度发力状态使得发动机瞬间升温,白色的水蒸气从机舱里不断的冒出,可王陵除了稳住这船还时刻关注着老皮的进展。 “有点脑震荡。”郑九五翻开老皮的眼珠子看了一会儿后说道:“算他命大,也亏得身体结实,若是平着身子入水这会儿连内脏都该震碎了,就让他好好休息,目前看来问题不会太大。” “他这鼻血……”李鑫一直在给老皮擦鼻血,口腔部分也有血沫一直在往外溢出,郑九五拿了块破布打湿后放在他额头上后道:“他应该是头部入水,入水的瞬间口腔和鼻腔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撕裂了软组织,道理跟挨了一记重拳是类似的,你多关注着,醒来我估计他会恶心和呕吐,过几天就会没事了。” 听到老皮无大碍,王陵也是松了一口气,似乎好运气开始向着他们倾斜了,那船终于是被拖了出来,铁壳船小心翼翼的即将通过那片苔藓遮挡区,诗人和郑九五不得不爬到木帆船上将那些遮挡物手工去除,这多少又增加了不少时间。 就在这时,老邢的人马已经出动了,毕竟是老船员,即使靠着木船手工划桨的方式他们也已经快要到了黑水崖,等到木帆船被完全拖出来的时候,双方人马已经相距不到五十米了…… 老邢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搞到了一条船,而且在黑水崖竟然还别有洞天,那探照灯身后隐约可见的巨大船身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而王陵等人也没有犹豫,当机立断的先后登上了木帆船,临行前他们把油料在铁壳船上浇满了个遍,连同那绳索上都没有放过,等一下这东西就会成为引线,一个巨大的水上火药桶早就在老皮的计划里完成了…… 第五十五章:逃 这木帆船的操作是谁也没经验,郑九五也是手忙脚乱的在那升帆拉绳,这几人也就最近才开始摆弄船只,这么一个大家伙搁在手里哪能一下子就玩得转?眼瞅着那几艘小船就要冲了过来,王陵看着那一脸陌生的“古董”级轮舵压根就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没有仪表也没有指针,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 船舱上堆积着的帆布年数久了却也还很结实,这些帆可不像现在的专业帆布,古时候的人采用的是棉麻然后在外面刷上桐油的方式进行制作。这东西的好处是能够抗腐蚀和雨水,而坏处则是过于沉重,想要把它拉起来简直是要了人命。可是现在诗人以及那群女孩都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奉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们依靠着群体的力量艰难而笨拙的试图去完成原本属于老练水手们才能完成的工作。 站在船头的老邢有些茫然的看着那艘“巨船”,他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不过看这架势,他们今天是没得跑了。 “王陵,”老邢在船头双手叉着腰对那木帆船喊道:“跟我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抵抗是没有意义的,我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我想你也不希望付出更多代价吧。” 一巴掌狠狠的砸向了那船舵,王陵看着老邢那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恶心,而船丝毫没有能够开动的迹象,而此时好像是老天爷有意在眷顾,原本乌黑一片的天空竟然开始隐约打起了闪电,有一种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开始从远至近的在慢慢袭来,他的心头有了一点希望…… 于是他慢慢走出船舱,此时的小船都已经到了铁壳船的四周,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用灯光都能清晰可辨了。 “老邢!”王陵喊叫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别他妈废话了!”胡铁匠本来今晚应该是在给弟弟守夜,可听说那群知青跑了,早就按耐不住那肚子里的气,拿着一把长长的鱼叉指着王陵道:“小子,今晚就要你们给我弟弟陪葬!”说罢,他们这就开始准备强行登船,手中各自挥舞着长长的绳索,这东西前面带着钩子,只要挂上船舷余下的便就是等着死了。 “横竖就是一拼了!”王陵把心一狠,拿起手中的煤油灯突然猛地朝那铁壳船上用力的砸了过去。煤油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落地的那一刻,玻璃瓶瞬间爆裂,火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起来了。铁壳船很快就被大火包围,围绕在附近的那些小船纷纷开始散开,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有人拼命试图打水来扑灭那大火。 这种帆船就是无动力船,只能依靠风帆,只要有风就能开动起来,老邢他们依靠手工船桨是决计没有追上的可能的。乘着他们救火的功夫郑九五和诗人已经完成了两面帆,老邢虽然明知道对方想干嘛但是这个档口他却也无法阻止,渔民对船的感情就好比是猎人对猎枪一样,这是玄武岛最后一条机械船,这个责任他也同样担当不起。 随着那风帆开始慢慢鼓胀起来,郑九五不停的调试着风帆的位置,和大部分理解的不同,帆船并不是单一靠顺风航行的,风的方向是变幻无常的,而通常船只的目的地则是唯一的。但是无论是顺风还是侧风,又或者是逆风,都可以利用调整帆面的角度来获得不同的力推行船只朝着单一方向前进。 所以当那股风终于来了的时候,那艘帆船竟然被带动着缓缓朝着老邢等人的小船径直撞了过去,这玩意的操控是依靠轮舵和风帆同时进行的,而王陵和郑九五都是新手,哪里能瞬间改变它的航向。大体积的木帆船就像坦克一般朝着载人小舟碾压了过去,那些救火的人见状纷纷开始跳到海里,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老邢顿时像蔫了的茄子一般,随着一阵“吱吱嘎嘎”得碾压声传过,海面上已是一片狼藉…… “人……”李鑫张大着嘴巴却又不敢打叫,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们被无情的冲向大海,而王陵则和郑九五努力的想让这条船避免撞向那黑水崖上的礁石。 “右满舵……”王陵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转动那轮舵,身体死死的挂在轮舵的右边试图让它转向,而郑九五和诗人带着三个姑娘分别拉扯着风帆试图改变它的位置,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感觉到人力是在大自然的面前是何等的渺小。此时的风力不过才刚刚有所起来,所以王陵等人勉强终于是船头的方向转了过来,也得亏那些小船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终于是在临近撞山之前船身终于是横了过来,几乎贴着那悬崖在慢慢往前走着…… 一口气终于是敢吐了出来,王陵擦着自己脑门上的汗,回头瞥了一眼那海面上的熊熊大火,他知道这些人不会有事,常年在海上的劳作的他们有能力应付这种翻船带来的结果。不过接下来的问题来了,这艘船太古老了,找不到任何的照明设备,凭借着天空中忽闪而过的电流勉强能够分辨一二,但是等下风暴来临,这艘船谁能保证在他们这样的新手驾驭下不出点事故呢?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处避风港,既要让老邢等人暂时追不上,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跌跌撞撞的乱跑一气恐怕活不到明天的太阳出来! 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将那船开了出去,此时风浪却又逐渐大了起来,本以为这种木制帆船也就5-6节的航速,可真当那玩意跑起来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脱缰之马。 约莫两根烟的功夫过后,巨浪和海风就开始席卷船身,若不是抓着那轮舵,王陵已经几次都要摔倒,风光雷鸣之间他们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每一次和大海的撞击过后都是下一轮的折磨,此时的船已经开始逐渐失控。郑九五当机立断把船帆依次全部降下,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那个小船舱里,他们互相之间用绳索把身体牢牢捆扎在一起,任由那反复的过程肆虐着自己的神经。 除了等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黑暗、恐惧还有看不到头的道路,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海,也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作大海的无情。早已狼狈不堪的船舱里充满了难闻的呕吐物,每个人都是沉默的,既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说什么,一叶孤舟随波逐流,他们就是那舟上的蚂蚁,这一刻命运已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王陵只期盼着这该死的风浪能够早那么一点点的过去,在这种跌跌撞撞中生存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既然认准一个方向,不需要消耗你多大的脑细胞,你就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也不要东张西望,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走到目的地。 当清晨刺眼的太阳晒进满目苍夷的船舱里时,李鑫不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头痛欲裂又口干舌燥。自己的身前堆着两个人,轻轻推了一下发现是王陵跟郑九五和诗人,而她的身边则是余下的三个女生,老皮被放在正中的位置。看到这个画面她不禁有些感动,最危险的时刻,这几个男人还是做出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此时的三人手臂互相交织着,他们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把最弱的那些人保护在内圈…… “上钩了上钩了!”王陵喜出望外,一条不知名的海鱼被从水里拉了出来,郑九五用随身的钢针做了两幅沟子,又从绳索上分了一股细线做了个鱼钩。钓这种海鱼不需要鱼饵,他们用李鑫的头捆扎在鱼钩上,模拟成小型软体动物的游动来吸引鱼类的攻击,有点类似今天的飞蝇钓法。没想到这还挺好用,接连上了几条鱼后就地切片生吃,现在的他们急需补充能量。 船不知道被风浪带到了哪里,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亮之前那些风浪也就停了,疲惫了一夜的他们陆续在那种迷糊中进入了难得的睡眠。好消息是他们胜利的逃出来了,并且还活着。坏消息是老皮的情况经过一夜颠簸更加严重了,而且他们还迷失了方位,在进食和打扫干净船舱后他们决定开一个小型会议,研究下一步的动作。 经过这么一折腾,顾海丽等人坚持是要回去,回到大陆找亲人,而回去的风险也摆在面前,很有可能在踏上陆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会立刻失去自由。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王陵看着老皮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急需得到治疗,我们耽误不起,但是我们能去哪里?没有介绍信哪家医院敢收治?” “去福建,”郑九五终于是起身说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会做到,余下的我来安排吧。” 第五十七章:咸鱼老太 驾驶舱里,大胡子一边掌着轮舵,一边跟王陵交谈,从他的口中王陵得知,这些人的确是一股海盗,现在他要带着他们去他的地盘。他时不时的扭头看着那个在跟自己兄弟学习风帆技术的郑九五,一边告诉王陵,这个男人很强。 “我叫沙坤,是那条船上的船长,”他指着前方的那条船道:“这条行道上很少出现中国渔船,我相信你们是迷航了,不过我猜咸鱼老太很有兴趣认识你们这些中国人。” “咸鱼老大?”王陵觉得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问道:“是卖鱼的嘛?” “不,她是我们的老大,”沙坤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你还有时间,现在好好想想等下怎么跟她解释这条船的来历,我猜你们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渔民,啧啧,五峰旗,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海盗传说了……” 船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座小渔港,港湾里停满了大大小小各式的轮船,大胡子的航行技术不错,帆船被稳稳的靠边了。码头上有个光着的身子的小男孩,沙坤对着他一通叫喊,那孩子便飞一般的跑开了,过了不多久就来了一大拨人,他们讲着一种奇怪的语言,很快那些人就把老皮放上了担架。 王陵等人自然是想跟着去,但是沙坤却不允许,他说,他要带她们去见咸鱼老太,并且是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到了这会儿,你想自己怎么着是不可能了,被人像囚犯一般押着走下了帆船,一路上有很多孩子跟在他们身后,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穿着身子的,走在那些沙子路上如履平地。 看得出这是一座小渔村,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味道和浓郁的鱼腥味,沙坤与这里的所有人都很熟悉,每个人都非常友好的跟他打招呼,同样也像王陵等人投来警惕的眼神。 这里的屋子都是木板简易制作的,上面盖着几层棕榈叶,结构上与云南那种吊脚楼非常的相似。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吊脚楼,沙坤说他要去见咸鱼老太,让他们在这里候着,老皮自然会有人医治。 “别乱跑,”沙坤指了指自己腰上佩戴的手枪,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这里,很危险!” 沙坤走后,很快就有个妇人送来了食物和水,用芭蕉叶包裹着的一种看上去黏糊糊的玩意,闻着还不错,可是却没有筷子。那个妇人一直在旁边站着,她看着这些“客人”没有去动食物,好像有些着急了,连忙上前来一边用手指着那摊东西一边做出往嘴里送的动作,这时王陵才明白过来道:“这应该就是手抓饭,大家也都饿了,赶紧吃吧,我想那个沙坤既然把我们带来了,就不应该会在食物里动手脚。” 都已经饿了七晕八素的一伙儿见王陵开动,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不一会儿那一包奇怪的食物就被瓜分了精光,就连女生们都抹的是满嘴油腻,看着那夫人都在连连偷笑,这让李鑫她们多少有些尴尬……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沙坤才回来,他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消息是咸鱼老太要见王陵和郑九五,第二个消息是老皮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在一间看似非常简陋的屋子里,竟然充满了各种先进设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跟沙坤点了点头。沙坤介绍说这是大夫,美国人,走进里屋他们才发现此处是个精心装修过的病房,从氧气到心肺监护一应俱全,屋子下方传来隆隆的发动机声。 “那是柴油发电机。”沙坤看着他们的疑虑道:“他会得到很好的医治。” 老皮现在还昏迷着,这里甚至有专门的护士,看来沙坤对自己的承诺很是在意。这多少同样让王陵觉得意外,类似的医疗条件恐怕只有省级的大医院才会有,而且竟然还是个洋大夫,那些仪器上都是歪歪扭扭的外国文字,一看就知道是高级的进口货,这一切与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渔村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王陵在渔村里看见过最大的一件房子,它有上下三层,和那些简易木板楼不同,这是一座碉堡,上面有机枪射击孔,可是沙坤的一席话却让王陵心里一阵紧张。他说来这里的人有个规矩,必须蒙上眼睛,因为但凡亲眼见过咸鱼老太的外来者都死了,特意交代他和郑九五无论如何不能在中途拿掉面罩。 说罢两人就被戴上了黑色头套,就像电影里被扣押的人质一般,有人在前方指引两人。隔着这黑头套,隐约还能看见一点光亮,王陵只觉得他们带着一直在不停的转弯,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几个来回之后便不能辨别方向了,也不知道是这地形真有这么复杂还是他们刻意为之,那个咸鱼老太到底是什么来头? 兜兜转转的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是停了下来,有人给安排了椅子,待两人坐下之后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女声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些什么,再接着两人的头套就被拿了下来,耳边传来一阵脚步的后撤声。这个时候,王陵还记得沙坤的交代,被拿掉头套他始终保持着双眼紧闭的状态,天晓得这些人会不会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丢进海里喂鲨鱼了? 等到四周安静的不能在安静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忽悠悠的传来:“你们是中国人?” 这是一口相当标准的国语,比沙坤那种半吊子的可要强多了,王陵一愣道:“是的,我们从中国来,只是普通的渔民,遇上风暴又恰好被你们的人给救了,请问咸鱼老太找我们有什么指教?”他怎么听着那声音都不像是一个老太太的,又或许文化者是那个人的随从吧,一般大人物不都这样嘛? “你们不是渔民,”那个女人道:“告诉我,这面旗是怎么回事?” “旗?”王陵一想恐怕就是沙坤在船舱里找到的那面旗子,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却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生怕错了就小命不保,正在犹豫的时候,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轻轻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呵气如兰的轻声说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王陵拼命的摇了摇头道:“不敢,这里有规矩……” “我让你睁开就睁开!”那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严厉了,可王陵继续坚持着道:“见到咸鱼老太的都得死……” “咯咯咯……”一阵轻笑过后,那女人说道:“我有告诉你咸鱼老太在这里嘛?” “你……”王陵顿了顿又不敢再多问,那女人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有咸鱼老太这个称号嘛?来,我告诉你,因为咸鱼老太喜欢吃咸鱼,又从不刷牙,所以她满嘴都是鱼腥味儿,在这儿你闻到鱼腥味儿了嘛?” “那你是……” “别管我是谁,我的耐心很不好。”说罢,王陵便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个冷冰冰的东西顶上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逐渐散开,他只好睁开眼睛一看,周边一边漆黑,跟前有一个人的影子微微向后一撤,接着好像有个东西冲着自己的脸上过来了,用手感觉了一下应该是块布料。 “五峰旗,在哪里来的?”那个女人说道:“如果你今天说不清楚,你,还有你的朋友就永远见不到阳光了。” “我不知道什么五峰旗,”王陵说道:“那条船是我们捡来的,我们的船遇到风暴毁了,在一处小岛上发现了这条船,沙坤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连那条船都不知道怎么驾驭嘛?是他一路帮着开回来的。” “五峰旗是王直的舰队标记!几百年前,他的舰队全军覆没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面旗帜。那条船曾经属于王直舰队,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从哪里弄来的。” “我……”王陵这会儿是想说玄武岛的,他想反正老邢不是什么好鸟,干脆就把沙坤这伙正儿八经的海盗给指引过去,他倒可以落个坐山观虎斗。可是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郑九五却抢先说道:“我们真不知道那个岛的确切位置,我们不懂航行,只是响应国家号召来到海边的知青,本来只能在近海摆弄一下舢板打点鱼。这茫茫大海到处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连方向都不能分辨,你若是想要那条船拿去便是,我只是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借无线电用一用,我们出海失踪很久了,家里人都很着急,想报个平安。” “知青?”那女人哈哈的笑了两声道:“我听说你很能打,是大陆的军人吧,借故到这里来刺探情报,然后告诉你们的组织?别做梦了,我告诉你,这里地处马来、菲律宾、越南还有中国大陆的交界线,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被誉为是海上金三角,既然来了就别那么容易想走!” 第五十八章:犯规 王陵和郑九五很快就被重新带了出来,依旧是头套,他们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处,沙坤带着几人重新回到了那个集结点,有人会准时送来三餐,只不过现在他们的行动受到了严格的监视,就连外出上个厕所都有卫兵持枪看管。每隔一小时,还会有人进来点名,似乎这是一种软禁的态势。 “咸鱼老太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没有见到嘛?”李鑫问道。 “没有,”王陵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宁可不要见到,那个沙坤告诉我们,但凡见过她容貌的全都会被杀掉,这个人应该很神秘。” 郑九五坐在那儿冷不丁的说道:“她本名邦瓦坤娅,除了咸鱼老太之外还有一个称号,也叫作黑寡妇,海盗们则喜欢称呼她为血耙篱。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据说这个女人生得十分丑陋,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所以她不愿意让别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你怎么知道的?”李鑫开始越发好奇这个郑九五了。 “她祖籍广州,祖上出过一个声名赫赫的大人物,郑石,原名石秀姑。这个女人本是广州的一个***在1801年被臭名昭著的海盗郑一劫持并纳为自己的女人,几年之后郑一病死,石秀姑接管了他男人的海盗集团横行珠江口到东南亚的一整片海域。彼时,一共有六帮海盗,石秀姑与另外一个海盗头子张保仔结成了同盟,成了红旗帮,知道为什么是红旗帮嘛?” 王陵立马就联想到了,他问道:“难道是因为五峰旗?” “五峰旗,是由红、黄、白、黑、青,一共物种颜色合成的山峰图案,这是王直集团权利最高的象征,他的舰队按照五种颜色,又分别又有五大舰队管辖自己的地盘,红旗舰队便是当年的其中一支。王直覆灭后,打着他旗号的人并不少,但是这个张保仔其实是郑一的养子,与石秀姑名为母子关系,但是石秀姑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就跟自己这个养子成了情人,为了使得自己名正言顺,就自认为是当年红旗舰队的一支。 他们的红旗帮以香港多处小岛为基地,有大小船只数百艘,拥有越南“西山政权”提供的优良装备。在其装备远远优于政府武装和缙绅组织的地方武装。 红旗帮不择手段地袭击大小商渔船只,劫船夺货,绑票勒赎,严重破坏沿海居民的生产生活及包括中外往来;就绑票勒赎来说,不仅绑活人的票,而且绑死人的票,文史记载他们“发掘绅民坟墓,匿棺勒索银两”,可谓是无恶不作。 而各海盗帮会划定海域,向商、渔、盐、米各船勒索“保险费”,其名目有“号税”、“港规”和“洋税”不等,史书记载“凡商船出洋者勒税番银四百元,回船倍之,乃免劫”,就连政府的运盐官船,都要购买盗船免劫票,成为当地的一大祸害。 日子久了,石秀姑觉得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没意思,说到底她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恰逢清廷诏安,这石秀姑就真的上岸了,但是鉴于以前王直的下场,所以她的一大批手下并没有跟随,而是南下继续干着过去的勾当。只是失去了头领的他们并没有发展的很好,陆陆续续的开始消失,一直到这个黑寡妇的出现。” 郑九五接着说道:“有人说,黑寡妇是石秀姑的后代,因为她们的命运有着极其相似之处。她出生于马来西亚,自幼跟着父亲去到新加坡做粮食生意,但是粮仓被日军占领,然后父亲和伙计都会日军杀害。那一年她只有7岁,躲在马槽下方三天之后,坤娅乘着一个日本兵上厕所的时候从他背后偷袭杀了那个日本兵,然后抢了枪开始逃亡。 流浪了一阵子后,她加入了一只海盗集团逃离了新加坡,据说它的前生就是那只红旗帮残余下来的,后来与石秀姑一样,长大后她嫁给了一个海盗头目。 这个人传闻为人心狠手辣,计谋多端,还遗传了其父的商业头脑,其团伙亦盗亦商,广收匪众,其收买的在各个港口的眼线就达千人之多,其中不乏政府要员,所以她的信息极为准确,每次出击必大有收获,在战后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其率领的海盗团伙发展成东南亚最大的海盗集团,一些小海盗团伙要么被收为旗下,要么就得向她进贡。 而且她与美国早期的军火黑市关系密切,其手下装配的武器先进程度让小国家的军队都相形见绌。在不久之前,据说她的丈夫已经病死了,现在的邦瓦坤娅已经成为了上最年轻的女海盗头子,这个女人因为幼年的关系,所以极度仇日。 她所的见日本船只一律不放过,有财抢财,无财的杀人炸船,日本邮船中川丸号就是她干的,那一次她带领着手下抢得大批的金银珠宝,其中一箱钻石就价值1亿三千万美元,更离奇的是,在众多的宝贝中竟发现了其父在新加坡做生意时购得的一尊中国金佛,莲花宝座上刻有她全家的名字,这座佛像在二战时就在那座粮仓里被日军抢走。 所以这个黑寡妇顿时杀性大起,五十多支自动步枪齐开火,全船1500多日本人被其杀掉一半!幸好有美军驻冲绳海军的驱逐舰经过,邦瓦坤娅才下令撤退,余下的那几个才幸免遇难。” 说完这些,王陵终于不再怀疑沙坤对自己的那番警告了,这个女人的确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那么她自认为掌握的是当年五峰旗下的一支红旗海盗,自然对发现了五峰旗这件事会格外关心,被郑九五这么一说便就可以解释了。 “既然知道五峰旗,作为海盗,她的眼中利益才是最高的。”王陵道:“八成同样是冲着那批宝藏的,亏得你当时机灵先做了动作,若不然那份图发现,我们也就活不了了。” 原来,这沙坤上船之前,郑九五就先把那几样东西藏了起来,藏在哪呢?藏在帆布的夹层里,至于那几样航海工具看着也非常普通,大抵是不容易引起什么重视的,也就随手堆放在驾驶舱里,这种玩意几乎每条老船上都会有,就好比是现代汽车里的导航仪罢了。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也就是第三天,老皮回来了,他很好,除了偶尔还觉得有些头晕之外。当然老皮是闲不住的,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的一切,除了庆祝劫后余生的拥抱外,还有那说不出的兄弟情。 “那个老外,”老皮直抱怨道:“我跟他说了很多遍了放我走,他说话我也听不懂,满嘴鸟语,不过那个小护士还可以,长得很水灵……” “怪不得呢,在那装睡,原来是有美人陪伴乐不思蜀了……” 逃走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但是这种可能几乎为“零”,此处不同于玄武岛,不仅人多且守卫森严,他们这样的生面孔一举一动都会引起重视。和最初的预想有一些有很大的差距,这让那几个原本就意志不坚定的女孩子产生了动摇之心,她们面对荷枪实弹的守卫有着天生的无比恐惧,短暂的安全过后又重新陷入了焦躁和不安。 第四天的清晨,顾海丽带着叶纯和颜颜逃走了,那个一直在屋外晃悠的守卫睡着了,她们是趁着夜色逃走的,等到王陵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们走不了,我就担心会闯出什么祸事来,“李鑫担忧的说道:“这么一座孤岛,人生地不熟,那些人看起来又凶神恶煞的,王陵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去找沙坤,”正说着,沙坤便已经来了,他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是那些女孩已经被找到了,她们闯进了后山的防御区,第二个是咸鱼老太非常不满意这次出逃事件,需要他们去交代一个说法,否则那几个女孩极有可能人头落地。 “不行!”王陵道:“我向您保证那几个女孩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她们只是想家了……” “跟我说没用,”沙坤光着膀子摊手道:“想要我们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为了安全,不得不有所防备,她已经在等着你了,跟我走吧。” 第五十九章:枪下留人 还是那个黑头套,这一次只有王陵一人,这一次他没有被带到那个房间,而是一间守刑室。此刻他被绑在木头架子上不能动弹,他可以听到自己的跟前有火苗燃烧时的“扑扑”声,也有金属器物轻微的碰撞声,有人在来回的走动,用生硬的中文向他询问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几个回合下来,王陵的答案都跟上回如出一辙,对方显然开始进入了不耐烦的境地,只突然的觉得肋部被人狠狠的捣了一拳,王陵顿时痛苦的往外涌出一大口清水,他还没有吃早饭呢。肠子和胃在那一刻被那拳头给折磨的来回震荡,那种绞痛让他感觉到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喉咙里憋着一阵低沉的呻吟却又不敢发出,因为每一次声带的震动都会加剧那种疼痛袭击他的大脑。 折磨仅仅是刚刚开始,很快第二下又来了,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一连五记重拳夹杂着愤怒的叫骂,让他在短短几秒钟后就因为过于疼痛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可是他们又怎会就这般的轻易放过你,很快一桶冷水就被浇了下来,王陵的头套被人狠狠拿去,只见他的跟前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隔着一块布帘子模样的屏风隐约的他还看见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他的头发被人死死的抓住来回摇晃,后脑勺不停的和身后的柱子发出剧烈的碰撞,嘴角里到处都是咸的腥的,他的眼神开始迷离,心想自己大概就会这样死去吧。落到了一伙儿现代海盗的手里,这些都是杀人越货的狠角,他能活下的可能恐怕只能取决于这些人的心情了。 “硬汉……”屏风后面的那个女人终于是起身了,她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准备转身离去。王陵有些艰难的抬起头张着嘴巴,此时若不是身上有那些绳子缠着恐怕早已倒地不起了,就连抬头看一眼都是那样的奢侈。透过火光,他隐约的看见了一袭妙曼的红衣,他脑子里想,或许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会死在女人的手上。 “呵呵……”他笑了,笑得那样的轻蔑,果然是在听到这笑声之后,那女人停下了脚步,她顿了顿后说道:“你如果是在故作轻松,那么我会考虑等下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王陵慢慢的一字一句道:“中国有句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世人都说咸鱼老太是个丑陋肥胖的女人,任何见过她真面目的都会被处死,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也许世人是错的,真正的咸鱼老太是个倾国倾城之人,我说得对嘛?坤娅!” “哦?”女人显然是来了兴致,她往回走了两步重新慢悠悠的坐了下去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直觉,”王陵笑着,虽然他笑得很艰难,“能够让这么多的男人臣服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个丑陋的老太太,世人的以讹传讹更加凸显了你的传奇,作为一个女海盗,你需要这种神秘。而当他们发现那个呼风唤雨的女人又是如此精致时,权力和美色的双重重压之下,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你的脚底。 但是你很可悲,一个漂亮的女人不该如此的嗜血,只因为你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啪”的一声,那个女人身前的屏风忽然被一脚踹倒,两旁的大汉显然是被她那气势给吓到了,率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作势就又要殴打王陵,不想却被那女人径直一脚踹开道:“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 “怒了?”王陵依旧在挑衅着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的内心很难信任别人,好像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你的防备和你童年的悲惨让你的心灵依旧扭曲的不成人形……” “啪……”一个巴掌狠狠的扇了过来,王陵低着头刚好正对着那个女人的脚,她的脚踝晶莹剔透,秀气可爱,他有一种想要抬起头好好看一眼的冲动,但是实在是无力抬起那沉重的头颅。他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如此的名声让人闻风丧胆,真到了要死的那一刻心中反倒是有些无所谓了,于是他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女人啊,不要让仇恨迷失你的双眼,看看你那纤细的手指,她本应该划出最美的乐章,但是你却用她拿起了嗜血的屠刀,你的内心本该是水做的,又为何要故作姿态来掩盖你的自己……” “啪,”这个巴掌扇得更重,王陵只觉得那是一种麻木,在那个胳膊挥舞过来的一瞬间,他反倒有了一种解脱般的感觉,待那声音过后继续用已经高高肿起的腮帮子说道:“好好看看镜子里的你,然后告诉自己,这真是你想要的嘛?” “啪……”这一次,巴掌的力度竟然比之前都要轻了,那胳膊举起半空中稍作犹豫,立刻反手又是一个巴掌道:“挺会说的,来继续说,我看你嘴巴里还能吐出什么花儿来。” “你犹豫了,”王陵艰难的继续说道:“你已经在害怕了,你害怕被人拿下那扇面具,你的骨子里依旧是个女人……” 这一次,终于是没有换来巴掌,一声清脆的枪栓拉动声过后王陵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这便是最后的结局了,也许对于他这样的人而已,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那个冰冷的枪口顶在他的脑门上时,外面传来一声喊叫道:“枪下留人!” 是郑九五的声音,“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放了他吧,还有她们……” 王陵的眼睛已经肿的睁不开了,他依稀听到那个女人轻轻踩着高跟鞋离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一个朦胧的红色身影就这般开始离着自己远去。当沉重的脑袋再也无法继续支撑那个脆弱的身体时,它便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终究是蔫了下去。 当王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个病床上,他的身旁是哭花了眼的李鑫,虽然大家都很担心,但是沙坤说只允许有一个人可以陪同。李鑫说自己是女人,会更加细心一些,老皮便也就不再争抢,的确让他一个大老粗去干这些活儿不合适,但是每天能够给到李鑫探视的时间仅仅只有早中晚各一个小时,过了那个点她就会被重新带进那个小屋子里头。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她用温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那张肿胀的脸,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开始“嗖嗖”得往下掉,她不敢大声哭,很轻微的啜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也让她如此的开始牵挂。哭着哭着,她便是抱着自己的头,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叫她心疼了,就在这时,李鑫依稀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别哭了,真丑……” 听到王陵的声音,李鑫已经顾不得形象了,一边摸着鼻涕眼泪,一边又忍不住的开始笑,看着那个躺着的家伙,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调笑自己,那真是好气又好笑。看着他那个糗样,李鑫也是挥出了自己的粉拳朝着他的胸口猛砸,一边砸一边总算是把这两天的情绪都给发泄了出来:“你个坏人,你吓死我了……”砸着砸着一头扑向了他的胸口又开始啜泣,王陵侧过脑袋看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他很想用力的去安慰一下,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日子依旧还是那样的过,在这里他们吃得好,睡得好,就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只有郑九五整日不见人影。在王陵回去后的第二天,女生们提出了抗议,男女混住在一起的确是有诸多不便,沙坤左右衡量了之后答应可以将他们分开,只不过顾海丽等人逃跑的机会恐怕是很难再有了,沙坤加强了守卫,有了那一次被抓的经过,几人其实也都放弃了,毕竟在这里真的会随时丢掉性命。 “她要见你。”沙坤带着王陵一边走一边道:“据我所知,你会是第一个走到那个地方去的人。” “哪里?”“一个佛堂,”沙坤道:“在我们这里,那个佛堂只有老大一人可以去,平日里的香火都是她亲自负责照看,哪怕是一片落叶也亲自打扫,从来不让我们涉足。” 王陵点点头道:“这么看来,她还有一颗佛心,她是怕让世俗的心污染了那最后一片宁静的地。” “说实话,你能活下来我没有想到,”沙坤叼着烟看着远处的飞鸟道:“其实我以为你死定了,从没有人敢挑战咸鱼老太的权威,至少每一次只要听见她的声音我都会颤抖,不过她确实就有那股能让人心甘情愿臣服的气势,同样作为男人我很佩服你。” 王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因为我的内心里从没有恐惧,我告诉自己我得活着……” 目送着王陵前往佛堂的身影,沙坤陷入了沉思:他既然想活着那不是更会害怕死亡嘛? 第六十章:谈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王陵不禁的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在空中吸了两口,这香味很好闻,让人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放松了起来。地上是古老的青石板,布满了苔藓,却没有刻意的去除反倒是增添了一份自然。狭小的台阶两旁长满了趴地虎,隔着老远便能看见那佛堂的外面是一处视野极佳的平台,平台的正中放着一张竹编的茶桌,却只有一把椅子,茶桌的后方是一扇屏风,看样子这一回依旧是见不到庐山真面目了。 “坐吧,”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王陵也没有客气,轻轻拉过那张椅子道:“我猜你恐怕是站着的,一个孤独的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为别人准备一张椅子,所以这张茶桌只配了一把椅子,我若是坐了岂不是占了你的。” “你很聪明,”那个女人道:“人太聪明了不好,应该学着向现实低头,而不是妄图用你的思维来主导我的世界。” “不不不,”王陵连声罢手道:“我可从未想过要挑战您的权威,我只是想着等一下自己能否还可以带着这颗脑袋平安的走回去。” “噗嗤”一声,那女人竟然是笑了,她说道:“想不到你也是个怕死的人,我还以为你会和别人有一些不同呢。” “难道这世上还有谁不怕死嘛?”王陵反问道:“至少我怕死,要是有人不怕死,他们又怎么会执着的听命于你呢,你应该感谢世人都是怕死的。” 女人不再去纠结那个问题,反问问道:“听说你学过道?” “学过?算不上,”他如是说道:“中国人讲道讲了几千年了,真正明白道的又有几个呢,否则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后人们学的还是《道德经》上的那一套,按理时代是发展的。古时候的人们连火柴这样的玩意也造不出,现在你看看,你有最先进的装备,但是人的思想却还不如老祖宗的那个原始时代,是不是挺可悲的?” “今天我找你来是想听你对我讲讲道,我有一些烦恼,听说道可以帮助人解一些疑惑。”女人一直在来回走动,王陵从她的脚步声判断出此刻她的心有些乱,一个见惯了大风浪的人是很难会漏出她的破绽的,不过王陵相信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弱点,无非这些弱点被有些人被他强大的外表影藏的更深罢了。 “那好,”王陵看着那桌子上的清茶道:“我可以喝一口嘛?” “当然,”女人说道:“这就是为你准备的。” 王陵笑道:“我可不敢,因为这里的规则是由你定的,你掌握着生杀大权,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能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规则是需要遵守的,否则道从和谈起。”说罢他就喝了一口茶,茶的确是好茶,这味道他再也熟悉不过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品到家的味道,他抬头看着那屏风心里忽然很想一把拽开它,然后看看那背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好喝吗?”女人问道。 “好,”王陵轻轻放下茶杯道:“你有心了。” “‘眼底闲云乱不收,偶随麋鹿入云来;平生于物原无取,消受山中水一杯。’这四句诗说的便是这西湖龙井,你是杭州人士,我便请你喝上这一杯淡茶,也算是今日我的诚意。不要总是那么的把人幻想的可怕,今天无论你说什么都可以走出去,我会以人格来担保你的安全。” “不,”王陵道:“其实你并不可怕,没有人生来是让人害怕的,能让人觉得害怕的只有规则,而不是单纯的人。当你的力量强大到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你便是可怕的,一个女人,一个懂得以茶待客的女人能可怕道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了那些力量也就不过是个普通女人罢了,和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一样。” “你是在说我的同伴们嘛?”王陵道:“拥有力量其实也不代表什么,比如任何一个国家都有暴力机构,这个机构的力量十分强大,但是它遵从了大众的规则,只要在这个规则下人就是安全的,只有犯了规的人才会去害怕。而你,传闻中的咸鱼老太并不是一个讲规则人,恕我直言,如果一个人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那么终究不过是会堕落成一个伪君子罢了。” “那你觉得我讲规则嘛?而且我是一个女人,本就不是君子,爱翻脸是女人的天性。” “讲,至少对我很讲,”王陵道:“不然我也不会还坐在这里了,其实所谓的咸鱼老太不过是个面具,一个本来就听上去恐怖的名字只能更加添上让人畏惧的心理,试想一下,如果你的外号叫作小白兔会怎样?” “噗嗤”一声,这是王陵今天第二次听到她的笑声,他知道那个女人终于是有所卸下防备了。 “小白兔,亏你想的出来,就算我是兔子也是一只吃肉不吃萝卜的兔子!” “你只能隔着这个屏风跟我讲话,”王陵继续说道:“就像你必须带着咸鱼老太的面具去指挥你的千军万马,如果卸下,他们就会发现终究不过一个弱女子罢了,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一个女人呢?” “你对女人有偏见。”她说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了,是否有些不尊重?” “不,”王陵道:“我没有偏见,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中国的历史上应该会有第二个武则天出现,但很可惜并没有,即使到了今天,男性依旧在主导着社会上的支配地位。在文明的社会中是如此,在你这个刀光血影弱肉强食的海盗世界应该更是如此,女人生来就不容易,她所要承担的往往比男性更多,但是却没有获得对等的待遇,这是不公平的。一个女性的强大,在排除身体力量之外,她就需要更多的智慧和手段,面具便是其中一种。” “看来,你很懂女人。” “我懂得不过是人心罢了。”王陵给那壶茶添了一点水道:“这龙井茶其实是不喝第一泡的,很多人都喜欢喝二泡的茶,可我偏偏喜欢三泡的。我喜欢它的淡,介于茶和水之间的那种味道,就像做人,经历沧桑过后洗尽铅华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一种人。” “那你呢?”“别问我,”王陵笑道:“我还太年轻,哪里有资格谈论这些,只不过是在寻找那种滋味儿罢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希望撤去这道屏风,现在的我和你依旧不是平等的。” 女人考虑了一会儿,王陵又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应该是在犹豫,没一会儿他便听到了她的一声叹息道:“还是算了吧,免得你又说我开始不讲规则了,你看到了岛上这些人,他们中的很多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有的是因为活不下去,有的是因为不想活了,我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可以逃避苦难的地方,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不例外,但是每个人也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其实咸鱼老太从没有杀过人,你要相信她的手至少是干净的,那些传闻的确让这个称号足以横行海上。至少现在我还需要这个面具,如果没有了它,那些人将会失去他们唯一的家园。” 这个回答是王陵没有想到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背后隐藏着这些,他相信她所说的话,因为他感受到了她内心激起的那一点点涟漪。我们每个人都在伪装,越是强大的人往往内心越是脆弱,越是背负的更多,但是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那些弱小掩埋起来,因为你是别人的希望。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女人又说道:“我大概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说过话了,你的另外一个朋友很好,请你放心,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带来的那艘船会重新起航,我有一个请求你考虑一下。” “是希望我加入那个队伍,然后一起去寻找遗失的宝藏嘛?”王陵说话很直白,他想郑九五多日未归,想必是和这个女人达成了一些协议的,不过他又说道:“我需要一个理由,据我所知,你这里遍布航行的好手,而我恐怕只能给你图添累赘罢了。”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世界必须要有你才能去呢?”女人说道:“不过作为条件,我可以送其他人走,那三个女孩儿都可以平安回到自己的家乡,甚至是回到她们父母的怀抱,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办到。并且,你的妹妹,还有你的父母,他们都将得到最好的安置。” “三个?”王陵眉头一皱道:“那李鑫呢?这里面难道不包括她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女人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你有幸成为真正见到我真面目的那个人。” 第六十一章:跳! 一见到王陵回来,老皮就急忙迎了过去道:“你可总算回来了,那瘟神也回来了,我问他什么都不说,你俩是不是被那个丑老太婆看上了,捉去做了人家的小白脸啊?” 王陵猛地一拍他胸口道:“要说小白脸恐怕还是你最符合吧,这一身腱子肉,我看你就留在这岛上做个男宠,也好换我们回去。” 郑九五在那枕着头睡觉,王陵径直过去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几次话都到喉咙里了又咽了回去,这个男人始终还是一个谜。他想,恐怕他已经和那个女人达成了某种协议,目前看来自己似乎已经被当做了双方交易的筹码之一。 “明天,她们就会被人安排回家。”到底还是郑九五先打破了沉浸,老皮疑问道:“谁们?” “几个女生,”王陵叹了口气道:“老皮,我们被人卖了,感觉挺对不住你和诗人的,”他有些惆怅的说道:“从始至终没有人跟你们俩商量过,老郑为了救我,把航海图给了咸鱼老太,而放人的条件是我们必须陪着她走一遭。” “没……没事。”老皮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换做谁都一下子难以接受,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竟然是被最信任的人做了这么大的决定,而他却全然不知。顿了顿,他又说道:“四哥,我,是不是你们的累赘啊?” “干嘛这么想,”王陵上前搂住他的肩膀道:“就是觉得把你拖下水有些对不住,也别怪老郑,不是他的话,我恐怕都已经死了几回了。至少目前在我看来,咸鱼老太这个人没有那么坏,既然能够答应送海丽她们走,也算是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了。” “诗人,你呢?”老皮看向那个一直在角落里把玩着眼镜的书生仔,似乎比起自己,他更加没有存在感。这个一向胆小的男人此时却无比的淡定,他看着远方的大海道:“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选择,而迷惘于选择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必须作出选择时,那种徘徊和游离于各种选择之间是非常累心的,而选择的结果往往不一定是自己期待或真正想要的。像我这样典型的天秤座,还不如没得选择来得好,顺势而为,一条道走到黑,只是怕拖了你们的后腿。” “这装的,”老皮哈哈大笑道:“不过这很诗人,搞那么复杂不就是一句话嘛:无兄弟,不海盗!” “真成海盗了啊?”诗人一下子就地上爬起来兴奋的说道:“我从小就被人欺负,总是幻想有一天可以穿上铠甲化身成最勇敢的斗士,我喜欢那种热血,我喜欢冒险,只是一直以来你们都觉得我怂,不过我也确实挺怂的,好,无兄弟,不海盗!” 王陵也伸出拳头,然后瞧了一眼郑九五道:“老郑,起来了,咱哥四个也该走一遭了!” 郑九五漫不经心的靠在地上还是那副瘟神的样子,王陵上前去一把拉起他,竟然不小心把他的裤衩挂在了那竹编的地板上,顿时就让他出了个大洋相,惹得大家伙是一通哄笑,连郑九五自己都有些忍不住,有些脸红的挣扎着爬起来道:“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 “无兄弟,不海盗!”四个拳头齐刷刷的聚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这一撞到底是会撞出怎样的未来。 第二天的傍晚,天色将黑,一艘船静静的使出了码头,四个女孩站在船舷上拼命的对着岸边的男人们挥手。让王陵觉得庆幸的是,那四个女子中有一人正是李鑫,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多少让他有些安慰,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些失落,自己明明是希望她能够走的…… “再见了,我的姑娘们……”诗人靠在一棵椰子树下不无颓废的说道:“完了,海盗的故事里终究只是剩下了一群男人,说好的女主角呢?” 王陵觉得眼神里头有一种迷离,一种他不轻易愿意看见的液体似乎在那轻轻的来回晃动,他背过身去把头微微抬起,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转身便就真的是一辈子了。 忽然间,老皮的一声尖叫把王陵从难过的情绪中重新带了回去,只听他喊道:“我操,有人跳了!” 只见船舷上,一个女人忽然翻阅过栏杆直挺挺的跳向了大海,等到王陵转过身来海面上早已无人却见船舷上少了一人,余下的三人正在拼命的呼喊着。 见状,王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一头就扎进了大海,老皮连忙从一旁拍着一个渔民大叔跟他比划,待到他整明白那意思的时候,王陵都游出去大半截了。 不远处一个人的脑袋在海水里不停的起伏着,时不时的伸出手艰难的拍打着,瞅准那个人影王陵一边用尽力气一边在心里说道:“坚持住!等我,坚持住!” 等到他到达预定的海面时,四周已经空无一人,那条船还没有走远,船舷上的顾海丽拼命示意他,人已经沉下水了。王陵领会了她的意思后立马深吸一口气,此时的光线相当差,只能凭借着感觉在水底四处乱摸,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老皮的船也到了。第一次露出水面几乎没来得及有所交流,王陵只吸气后立刻再次潜了下去,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他逗留的时间都比上一次要长,懂得潜水的人都知道,重复几波之后体内大量氧气就会被消耗,应该是停的时间越来越少才对,这只能说明此刻的他在玩命。 就在老皮按耐不住要跳下去的时候,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动作,在离着老皮约莫十米远开外的海面上,王陵终于是钻了出来,他的胳膊处死死的夹着一个人,正十分吃力的踩着水,看样子也是到了强弩之末,因为老皮见到他已经开始连续呛水了。 上了船,李鑫的嘴角还在时不时往外涌着水,这里的船老大都有经验,立马示意王陵开始急救。翻过身子架在腿上不停的拍打着后背,那人看着也是急了,连吼带比划的,老皮算是看明白了道:“你这样不行,他叫你做胸部按压!” “胸……胸部……”他一时间愣住了…… “哎呀,婆婆妈妈个什么啊,”老皮一把掀开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这是救人,他娘的你不来,我来!” “我……”一看老皮好像是要动真格的,王陵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是我来吧……”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才按下去的,心里头的矛盾就别提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可是真当他把自己的手放到那个软绵绵的地方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其实老皮说的没错,这是在救命啊,你小子在想什么呢?有了这个想法后,迅速了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一通心肺复苏的按压过后,李鑫再度吐出了大量的水。 “呼吸,人工呼吸!”老皮在一旁急的指挥道:“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这老邢不都教过嘛!” “这……”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做这个按压的动作,可是…… “你能不能像个爷们样子,”老皮急的一拍手道:“我早就看出你俩不对劲了,这会儿开始扭扭捏捏了,这姑娘难道是为了我老皮跳的?明眼人不都知道是为了你四哥,你到底做不做,横竖她将来就是你的人了,人家死都不怕,你在怕个球蛋啊!” “我……”王陵一时语塞道:“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们……” “行,你不来,那我来,你放心,兄弟我会对她负责的……”说罢他就作势要俯下身去,王陵终于是附身吻了上去,这个动作惹得老皮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罢他对那个船老大使了个贼眼,后者心领神会的别过脑袋竟也是笑了起来。是啊,谁又不曾年轻过呢? 躺在病床上的李鑫看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她已经醒了,她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制止了:“什么都别说,好好休息,你可真傻啊……” “给你添麻烦了……”她还是说了,有些对错是不能用结果去衡量的,也许这一跳对于李鑫来说未必是正确的,但是她知道若是不跳,那兴许便是永别了…… 第六十二章:征途! 出海的这一天,有些出乎意料,在这个小渔村有着诸多装备先进的大船,可是沙坤说咸鱼老太给他们指定的是那艘帆船,并且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亡灵号!这个颇具死亡气息的名字并不符合中国人对出入平安的向往,王陵问过沙坤,为何要用这样一个名字,他只是解释说,咸鱼老太告诉他,这条船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月没有在海上升起过五峰旗的标志了,曾经,这面旗帜叱咤风云,横行无敌于海上,它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标记,就连最汹涌的暴风雨都不能够阻挡它的前行。 沙坤说,王陵是这艘船的主人,与他随行的不过只有三个水手,三个经验老道的水手。他们是同胞三兄弟,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反正老皮一干人等是不太分得清谁是谁,加上沙坤一共四人。 这边,王陵、老皮、诗人郑九五和李鑫,一共五人,总计是九个人的航行队伍,按照正常的分配这个人数是极其紧张的,尤其是在他们处于没有绝对航行经验的基础上。这意味着在前期需要做好应对各种困难的准备,单是物资就足足储备了一周,而在这一周里王陵等人化身成了学生,沙坤则扮演着老师的角色给他们恶补关于航行的各种知识。 目的很明确,根据现有的航海图去找到图上标注的那个点,大致上判断它处于中太平洋的某处海域,古时的航海图并不像现在这般描绘的清楚,船员们借助的仅仅是最简单的仪器来完成绘制工作,所以这将会是一场艰苦的航行。 “在大海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风暴,也不是那些深藏海底的猛兽,”沙坤如是说道:“是孤独,即使我们有九个人,你还是会感觉到无边的孤独,它会让人的情绪产生失控的可能。也许这一次出去是三个月,也许是三年,没有找到这个坐标之前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最初看来并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可是当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色彩和充满着各种怀疑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原来影响一个人最大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原本以为咸鱼老太会参与,就是那个让王陵一直想一睹真容的女子,可是终究她还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神秘。据说这个女人在全世界各地有数十个藏身之处,她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超过半个月的时间,却一直在幕后遥控着规模巨大的海盗活动,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亲自去跑船的。知道她没有来,王陵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失落,这大概便是人的好奇心在作祟吧。 “在海上,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规矩,海盗也是讲究盗亦有道的。”他指着那面已经升起的五峰旗道:“劫恶不劫善,劫富不劫贫,劫财不劫命,此为三劫三不劫。” 老皮问道:“咸鱼老太定的?” 沙坤摇摇头道:“不,是它定的,”他指的是那面旗帜,王陵看着那面飘扬的古老旗帜,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王直竟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也怪不得世人对于他的种种传说一直到今天还在广为流传。 “挂着这个,不怕惹眼嘛?”站在甲板上,王陵看着忙碌的沙坤问道:“我是说,在公海上会不会有外国军舰把我们当作海盗给击沉了。” “不会有人认识这面旗的意义,”沙坤道:“放轻松一点,这不是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了,就算是遇到了其它国家的军舰,你也大可以悠闲的在这上面晒着日光浴,我们又没有从事违法的行为,不要真的把自己当作海盗了,你,还差得很远呢。” 从这座渔村往西,就是浩瀚的印度洋,人类从开始发明了航海技术以后就从未忘记过想要征服这片大洋,没有人敢保证他能熟悉这片海上的每一寸土地,也从来没有人敢保证在这片海洋上还有他没到过的地方。沧海一粟,一个最简单的成语道出了他们驶离渔村后的现状,当那淡蓝色的海水逐渐加深颜色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人,在这里实在太过于渺小。 往西走,这是一条传统意义上活跃的航道,从亚洲大陆通往欧洲,而南面,从广州或香港出发,经马六甲到新加坡,过波斯湾,通往欧洲;又借道悉尼绕过好望角,绕着非洲漫长的海岸线一直北上。 原本他们都以为这张航海图应该是属于传统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早在秦朝时期就有记载,到了两汉时期风帆的使用使得航行的距离大大增强,而到了隋唐时期,从广州经南海、印度洋,到达波斯湾各国的航线,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远洋航线。 但是海不比陆路,一条航道的宽度可以横跨几十里,途径的地区和国家更是数不胜数,即使是常年穿梭于此的人也每每都会有新的发现。 “之所以咸鱼老太放弃了装备先进的现代船只而选择这条木帆船是有她的道理的,”王陵说道:“依靠现代仪器得出的航行路线是相对固定的,而我们手上的这些老古董却恰恰相反,它极有可能会把我们带到现代人很少去光顾的地方,也只有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有可能存在着尚未被发现的秘密。” 老皮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还有一点,她手下有诸多好手却偏偏只给派了四个人,并且还是协助我们这些新手,我想八成也是这个原因。因为经验老道的海员会根据自己惯有的直觉去选择他认为正确的路线,所以她干脆把这个船长交给你来做,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她是在拿我们赌。” 王陵有些自嘲的说道:“可她输得起,我们却输不起,她可以找到下一个王陵继续赌,但是我们呢?我敢说如果我们表露出任何想逃的异心,沙坤和那三兄弟决计不会那么客气。” 出海自然是有正当理由的,以咸鱼老太黑白两道的资源,给他们办理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身份,一群古帆船的爱好者,打着自由航行的借口去环游世界。随着王陵逐渐的开始熟悉这条船,从一开始的航速三四节,很快就上升到了七八节,而沙坤说以这条船的构造,在风向合适的时候最快甚至能接近二十节,大约比现代商船最快的速度还要快要快上那么两节。 所以在最初的一周里,在那片沙坤看起来不过是自家后院泳池的南海海域,王陵等人便是“实习”的态度,按照推测,那个他们想要到达的地域应该是北印度洋某处隐秘的地点。这份图并不是按照传统的经纬度来作为标记的,而是结合了星象和季节的变幻综合而成的一副相对复杂的构图,大部分的路线是可以通过直角仪和罗盘配合推测的,夜晚则靠星象。 总而言之,他们需要抛弃一切现代航海知识,去试图按照古人的经验来重复验证,因为这些东西本就是已经逐渐失传了的,当我们有了更加便捷的解决方案时,经验就会被科技所取代。而标准化最好的作用便是减少错误率,可是伟大的发现通常又是在不经意的错误中产生的。 这种生活对于他们而言是新鲜且刺激的,所以沙坤所言的孤独在最初的时间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体现。老天也帮忙,顺风顺水,天气晴好,一直到跌跌撞撞的使出马六甲进入印度洋的这段时间里都还算是愉快的经历。 而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李鑫和王陵两人只见的关系也悄然发生着变化,那种男女之间的默契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当然大部分的时间李鑫是负责后勤工作,给这些爷们端茶送水,负责一日三餐。最初的这段时间里考虑到安全和经验不足,基本都是白天航行为主,而晚上王陵通常会和郑九五一起研究星象,程爷给的那个罗盘根本就不会转,所以它从一开始就被丢进了角落里,使用的是沙坤给的一个新罗盘。 变化出现在驶入印度洋的第七天,那一天的早上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海面上起了大雾,这种雾和他们之前在玄武岛遇到的都不同。通常海面上雾气会随着光照在一个小时内逐渐散去,可是那一天他们足足等了三个小时雾气还没有散开的意思,并且雾气中逐渐开始出现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像是光线在其中不断的被折射着,这种现象也被成为“棱镜雾气”,既色散,此时说明气压处于极低状态,意味着大风暴随时可能来临。 “需要找个地方避一避,”沙坤很明确自己的身份,在说这个话的时候他依旧是以建议的方式:“找一处背风面,躲过去,我们现在离海岸线不算远,应该附近能够找到避风用的岛,雾气将会在一个小时以后慢慢散去,风暴通常随后两小时内会到,我们的时间很紧!” 第六十三章:黑色窗户 经验此时就会显示出价值,果然如同沙坤所料,一个小时以后雾气就真的散去了。前一秒还被笼罩着的,下一秒海平面就开始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诗人是负责瞭望的,单筒的望远镜,一切都是按照古时的配置,只不过精度要强太多了,大约在距离十海里以外,他隐约的发现了一处露出水面的岛屿。 按照沙坤的经验,此时只要有避风处就一定要去,否则以他们几个人现在的能力能否应对这一场风暴实在难料,于是乎王陵没有丝毫犹豫就迅速调整了航向,他们要抢在风暴到临之前开足马力。 果然,天色开始逐渐变暗,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如同阴暗的傍晚,那云层卷裹着神秘的黑色,越来越低,风帆被吹得鼓鼓当当,顺风的它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划开一切可能阻挡之物。船头高速的穿过已经按耐不住涌动的海水,时不时的抬起船头又落下,此时的甲板上已经开始很难站稳脚步了! 这还仅仅是风暴的前沿,此时的王陵已经开始逐渐失去了对船只的掌控,大幅度的摇摆使人根本无法站稳身体,五脏六腑都是互相剧烈的碰撞,掀起的海浪透过船头直接砸到人的脸上,两三个回合下来,要不是沙坤及时接管,恐怕这船便是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往下沉了。 更加慌乱的是甲板上,越是风大对于风帆的掌控越是紧要,三兄弟此时显示出了自己该有的作用,除了郑九五还能勉强应付,就连老皮都被撵到了船舱下方,与诗人李鑫挤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断的互相碰撞,任何没有经验对抗的人都不被允许留下,而这还仅仅是刚刚开始。 沙坤的经验起了作用,他的沉着在挽救了这些人的命,毫不讲理的海浪一个接着一个,肆虐的风暴随时都要将那粗壮的绳索扯淡。即使王陵此时胆汁也都要吐出来了,他根本连站稳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用大绳子把自己困在柱子上才算是勉强,虽然他和沙坤隔得很近,但是两人说话却又互相听不见,反正现在一切都只能交给他去处理了。 奇怪的是这种痛苦仅仅持续了五分钟左右,风力开始减小,沙坤说这才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但凡暴风雨来临之前都会有一场宁静,短暂的片刻的宁静。也正是这个宁静让船只从脱缰失控的野马逐渐回归到它原本该出现的航线,娴熟的配合让这条亡灵号终于渐渐是抵达了他们发现的那座小岛。 如果说故事都喜欢巧合的,那么巧合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隔着老远沙坤就有些皱起了眉头,这座岛看着有些古怪。对于周边的海域,沙坤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特别是那些有人活动的岛屿大多铭记于心,他想不出在这条航线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岛?那肉眼清晰可辨的高大灰色建筑群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依靠着悬崖间的那些缝隙艰难的挤在一起,有人的岛屿他怎么会不知道? 于是沙坤用土话向三兄弟询问,后者在完成降帆之后有些愣住的看着那些建筑,印度洋是传统意义上海盗活跃的天堂,这条商道附近曾经遍布着海盗船。而让沙坤最为揪心的是,其中最为高大的那座坚固上方有一个碉堡模样的构造,它被设计成一个人的骷髅模样! 王陵一边扶着窗弦一边也开始打探,他注意到那些岩石泛着黝黑的色彩,光秃秃的甚至连最常见的苔藓都没有,非常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死亡之气……”他口中忽然就冒出了这个词。 “什么?”沙坤没有听明白,王陵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沙坤道:“在我们老家有风水这种讲法,把气分两种,生气与死气。生气是使万物生长繁茂之气。死气是没有生机的,不通达的死亡之气。但凡是这样的地方,是不太适合住人的,也不适合从事生产活动,这样的地方,在我们那里是避之不及的。即使是不懂的人选择在这里住下去,也会觉得不舒服,气,是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它又是真实存在的。” 沙坤摸了一下胸前的那枚银制十字架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上面适合魔鬼居住?”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的文化和你们有所不同,”王陵道:“用我们的话说,这个地方恐怕怨气太重,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想放弃上去的念头。” 看着王陵一脸严肃的表情,沙坤却笑了道:“那个骷髅是海盗王城的意思,我也是记得有一个传说,在很早的时候据说有一群海盗,是一群不死者,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枪炮都对他们没有用处。曾经有一次,他们被包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梦幻一般凭空消失了。” “故事吧,”老皮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低着头道:“真的是让我难受死了,不过这风说走就走可真快啊。”他倒还好,诗人是一脸苍白的让李鑫扶着,想不到这小妮子竟然还能挺得住,不过嘴角溢出的那些还是说明了她的难受之处。 “我们没有选择,”李鑫道:“王陵这里真的有那么可怕嘛?跟即将到来的大风暴比呢?” “我们必须上岛,”沙坤道:“不然来不及了,这里可以天然避风,你们看这里就是原先的码头,不管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魔鬼,至少我知道如果再不走,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上岛是唯一的选择,没有选择的选择,王陵虽然心里有膈应,可他还是感谢老天爷送了这么一块地方,要知道在茫茫的大海上,遇到一个岛屿的几率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大。而且这里有天然的码头,停好船,下好锚链,再又用粗壮的绳索进行了一番五花大绑,至少“亡灵号”和他们在抢在黑压压的雨云之前得救了。 雨势不期而至,还没等他们找到避雨的地方就已经开始了,云层压的极低,闪电呼啸着互相交织着,他们必须找到建筑物,否则雷电和雨水很快能够将他们击垮。 这里有很多灰色的房子,但是奇怪的是当一行人冲过去才发现,这些房子竟然找不到进去的门。在离地约莫两人的高的地方相隔两米左右会有一个窗户,这些窗户都没被密封。黑漆漆的窗户口,看着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它们太空洞了…… 这种高度难不倒郑九五和老皮,两人来一个最简单的配合,郑九五便嗖嗖上了那个窗户眼,朝里面瞧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也都看不见,一股霉哄哄乱糟糟的味道。 看着他在那窗户口趴着的时间有些长,王陵喊道:“怎么样?这雨很大啊!” 郑九五把脑袋探了出来,迎面那风雨雷电确实过于夸张,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放下了绳子然后由老皮和沙坤接住,他顺势就拉着往里面一跳。不一会儿绳子那头传来了动静,老皮对大家伙儿道:“那个窗户眼很小,站不住人,四哥你先上,让我帮李鑫进去,你俩好在里头接着,瘟神确定里面安全的。” 就这样,跟猴子捞月似得,一个接着一个蹦了进去,里面依旧还是很黑,光线从那窗户眼处还没透进来就被这黑暗给吞噬了。所以一进这里,几个人都不禁的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老皮搓着自己的胳膊,试图来缓解那种寒冷,但是身体很诚实的告诉他:你做不到,因为那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的在起。 而沙坤正在试图点火,他只有一个煤油打火机,微亮的光能够照到的范围小的可怜,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生火的工具,就是一间空空的房子,转了一圈他放弃了。 “该死的雨,”老皮抱怨道:“下船走的急,连口吃的都没带,要是真下个三天三夜可怎么办?沙大爷,您老见识多,就这种情况的风暴多久能停?” “不好说,”沙坤摇头道:“短的几个小时就散了,长的也有七八天的,耐心等待吧。” 这一等没想到就从白天等到了晚上,电闪雷鸣依旧没有停止,王陵在一阵睡梦中被惊醒,四周是不断起伏的鼾声。临睡前他和老皮的中间的是李鑫,毕竟就这么一个女生总得是要好好照顾一下的,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摸,空的!以为李鑫是不是睡倒了,又继续探了一下,一直到整个胳膊伸到了隔壁诗人的脸上引发了他的不满,他才发现那个小妮子竟然不在这里了! 第六十四章:金币 “李鑫……”王陵轻轻的叫喊着,夜已深,他怕吵醒了他们,于是慢慢往前在地上摸索着。窗户外,那雨点声依旧很大,王陵忽然有些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年之前他还是那个落魄的王记子弟,在这短短的一年内,他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以至于都来不及细细去回味。 小时候他最是喜欢这样的雨夜,在绍兴外祖父家的那间院子里有一座小亭子,曾祖父喜欢在那里泼墨山水,他希望自己的外孙能够在最淡的笔墨之间找到人生的真谛,于是乎每天他都需要被安排至少练习三个小时的书法和绘画。 那时候的王陵心中虽然拒绝,可他却不得不遵守着大人的意见,可是他有权利画自己想画的。在那个典型的江南小镇,有着数不清的中国风,亭台,楼阁,河流还有乌篷船,绍兴的人文足以具备培养出画家的潜质,可他最爱的莫过是画风雨。 风雨是变幻着的,风是无形无相的,而雨则是瞬间而逝的,可以说这两者都是没有本体让他照着临摹的东西,他却一画就是十年。十年过后,他的风雨已经能够在宣纸上灵动的跳跃,单是看着那画便觉得可以感受风的方向、力度,雨的大小、温度,有人后来问过他,如果他不去干海盗,那么他最有可能成为什么,王陵答曰:一个画家,一个只会画风雨的画家。 在他的眼里,风和雨都是有生命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那个女子,那轻轻的一吻便觉得是终身,她是那般的独特,她又是那般的普通。李鑫的独特在于她的思维和处事方式,在世人眼里,她不出格,是一个有着良好家教的大家闺秀,就如同书中描写的那些摆弄着书画的大小姐,温文尔雅。 若不是那场变故,或许她会和多数闺秀们一样,选择上流社会,嫁入门当户对的家庭,然后相夫教子,就此过着让人羡慕的一生。 这个机会,时至今日,她还是有的,那条回家的船上已经有了她的名额。只需顺着洋流,她的人生终究还是会如同被事先设定好的那般继续走下去,但是她没有,再临行前的那一刻,她跳了。 这一跳,并不光是因为爱情,从她的眼里,王陵读到了一丝不羁,那种对于世俗的不屑让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个女人的大胆。一个书香门第接受正统教育的女子却甘心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挤在这风雨飘摇的黑暗里,这份勇气,又怎能不叫他心生敬意。 “不冷吗?”他站在她的身后轻声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嗯?”那个女人终于是回头了,原来在空气中他嗅到了她的味道,李鑫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味道曾经王陵在别的地方也闻到过。 “把你吵醒了嘛?”她压低着嗓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闷得慌,想在这里透个气。” “何苦呢,你本不该来的。”王陵转过身去,在这里,汗臭味与那淡香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不是她吃不了这个苦,而是心疼,在他的眼里,李鑫就是该呆在属于她本来该待的地方。 “那我该去哪里?”她说道:“我没有家,与其回到那个空荡荡被抄了多遍的屋子里躲着哭泣,还不如和你们一起纵横大海,至少这样我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一种漠然的心疼涌上王陵的心头,他想抱一抱这个女孩,她离着他是那么的近,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她轻轻揽入怀抱,像一对恋人那般轻轻的互相依偎。这种感觉太好了,爱情的冲动在刺激着他的大脑,反复的在对他说:来吧,勇敢一点,抱住她,她就是你的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那样的去做了,伸出手的那一刻很不巧,一声突如其来的炸雷伴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动,刹那间,一道明亮的撕开了黝黑的天空,就连这进不了的光的小小窗户都被照得一片雪白…… 那一刻,借着这光,她看见了他的手,她有些感动,许久以来,这个腼腆内向的男人终于是愿意打开自己的胸怀了。 “我靠!”一声吼叫踹来,老皮刚才正在做着美梦,化身为战士的他身着迷彩在丛林深处正在厮杀,忽然间一枚手雷不知道怎么的就滚到了自己的脚下。爆炸声如约传来,这家伙愣是给吓得直接窜起一米多地,等到他落地的那一刻才明白炸醒他的是雷声。 透光那闪亮,他看见了那里站着那两个人,王陵的手比闪电还要快的缩了回去,李鑫也马上就重新转过身在那不停得揪着自己的头发来回搓动。等到他明白自己搅和了人家好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抱歉的摸着脑袋道:“没事没事,你俩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能有啥事啊?”王陵怕李鑫有些下不来台,因为这时空气里可是弥漫着各种笑声,原来他们都被那一声雷给惊醒了,它的动静有些太大了。“本来就是革命同志在讨论斗争路线而已,老皮我警告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啊!” “是是是,您是船长,您是领路人,小的啥都不知道,是吧诗人老郑。”他随口那么一说,再一撇,好像他的隔壁也没人了,他明明记得郑九五就是睡在这里的,再那么四下一搜索,确实是没人了,他立刻紧张起来道:“喂,你们谁看见老郑了?” 老郑没了,这个瘟神总是会在一些特殊的时刻玩一些特殊的事情,虽说这种经历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的黑灯瞎火少了一个人总是有那么一些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这个房间除了那个窗户之外别无出口,沙坤一落地便做过检查。难道那郑九五是有受虐倾向,特地再次半夜里翻墙出去站在大海边迎着风浪高声歌唱一曲: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别管了,”老皮一摆手道:“那哥们属猫的,来无形去无踪,他就有那个癖好。” “是不是去船上拿什么东西去了,”王陵摸着那根半截悬挂在窗户上的绳索道:“这么大的风该不会出事吧。” “他应该没有出去,”沙坤用打火机照着那绳索道:“我知道他身手不错,也完全可以不靠那根绳子就能攀爬上去,但起码会在墙壁上留下蹬踏的痕迹。这些痕迹都是向下的没有向上的,除非他会飞,否则就不可能出去。” “我知道了。”王陵道:“我猜他恐怕是去那里了,这个人最是喜欢冒险,白天的时候在船上我就看见他盯着那个骷髅碉堡一直看,沙坤你能不能仔细找找,这么大的屋子若是没有修建进出口也说不过去,这不符合建筑的基本常理。” 说罢,沙坤和老皮就开始找,两圈走下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里的墙面都被一层厚厚的砂浆粉刷着,地面上是切割平整的石块。 “除非他郑九五会用遁地穿墙术,”老皮道:“不用猜了,那孙子肯定是从这里溜出去了,不用管他,他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了。” “可我觉得他还是在这间屋子里,”王陵道:“再找找吧,尤其是地面,敲一敲,这让我想起了那艘沉船,当时他就是那样发现新的入口的。” “跟他较劲干嘛?”老皮十分不乐意,就在他嘟囔着的时候,忽然这屋子传来一声“咔”的声音,大家一转身顿时顺着那声音给吸引了过去,借助着微弱的亮光,一块石板被慢慢抬了起过,过了一会儿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无聊,这就是他给出的解释,一个因为无聊所以他真的有所发现,只不过逛了一圈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个布满了灰尘的酒瓶子。用牙一边咬开上面的橡木塞一边闻了一下道:“这酒不错,还能喝,你们要来一口嘛?” “哪来的?这下面是酒窖?” “半道上顺回来的,这地方有些意思。”他干笑了两声道:“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说罢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便朝着王陵飞了过来,后者顺手一接赫然发现那是一枚圆形的金币! 第六十五章:堕落金币 “这是什么金币?”老皮瞧了一眼,只见那玩意圆的并不是很规则,更像是一块被锤子砸扁了金疙瘩,上面有一个看着像狼头却又很抽象的图案,背面有个凹陷进去的十字架模样,单纯从做工来说,它很粗糙,冶炼的技术同样不咋地,瞧着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王陵也不认识这东西,又递给了沙坤,作为海盗他们应该会比较熟悉,可是沙坤却也挠挠脑袋道:“我们一般劫的商船都是金条和现钞,偶尔有金币的多是一些现代标准化的制品,这个东西没见过,听说很早的西方海盗们是掠夺了很多的金币的,毕竟年代太久远,谁也没真的见过。” “给我瞧瞧?”李鑫在一旁问道,沙坤把那块小疙瘩递给了她,李鑫瞧了一眼然后皱着眉头看着郑九五道:“你发现了很多这种金币嘛?” “就这一枚,从一个家伙的嘴里扣出来的……” “什么意思啊你?”这句话说完众人立刻觉得凉飕飕的,不过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解释道:“有个死骷髅手里拿着刀斧杵在那儿,刚好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见他嘴里含着这东西就给取了下来。” “然后呢?”老皮道:“你也不怕遭了天谴啊,死人的玩意你能随意动嘛?” “然后他就散了,散成一堆骨头了……” “这玩意有名堂?”王陵见李鑫的表情有些凝重。 “它有一个别名叫作堕落金币,”李鑫拿着那金币反复观察着说道:“按古希腊的传说,那是用来为死者的灵魂渡过冥河时交给船夫的船,所以在古时候的西方一些稍有财富的人都会为自己留下一块金币以供死后含在嘴里,只不过这块的确是有些名堂的。 大约是在公元前900年,在今天的两河流域和出现了一个王朝,名叫亚述王朝,这个王朝一共存在了300年的历史,而同时期的中国处于中国正值春秋争霸时代,形成了晋国和楚国两强争霸的格局,彼时的世界最强大国家便是终结亚述王朝的新巴比伦帝国。 在亚述帝国最后一个强有力的国王亚述巴尼拔的带领下,一共发生了九次镇压各地起义的活动,他把先辈们积攒的财富全部炼制成了金币,并用自己的权杖底部图案作为戳记,以显示自己最至高无上的权威。有人说,这是西方历史上最早的金币雏形,所以它也被视为是狂妄、贪婪和欲望的象征。 而约在公元前一千年代初进入两河流域南端的迦勒底人开始逐渐强大了,公元前630年,迦勒底人在他们的首领那波帕拉萨领导下在公元前626年占领巴比伦,建立新巴比伦王国,不久即与米底人结成了反亚述同盟。公元前612年,同盟军队先后攻陷了阿淑尔和尼尼微,彻底摧毁了亚述军队,亚述帝国灭亡了其地为米底和巴比伦所分。 古巴比伦王朝作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发展的巅峰之作,新巴比伦王朝本来有机会继承古巴比伦的文明,直可惜他们同样迷失在亚述帝国留下的财富中,他们很快便享受起前一个统治者所过着的生活,危机就此诞生。智慧和勇气终究没有战胜贪婪和欲望,统治了整个新月沃土的新巴比伦仅仅是在不到一百年以后就被波斯帝国灭亡了。 彼时波斯帝国的王者居鲁士大帝在完成征服新巴比伦后已经统一了整个波斯湾地区,可是他却死于一场意外的战争,在于锡尔河谷地的马萨革泰人的战斗中去世。而那场战争根据据古希腊的历史作家希罗多德所著《历史》一书中描述,是因为他在追逐那些被埋藏在沙漠里的金子,既亚述王朝遗留下来又被新巴比伦王朝迷恋的那笔财富。 冈比西斯二世,居鲁士大帝的继承者,他终于认识到这几百年来导致这片土地频繁战乱更迭王权的原因,于是他将那些金币称为“堕落金币”,他认为只要是沾染上这笔财富的人都会受到失败的诅咒。他下令,要将这些金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免它再次出现惹乱了人心,重整帝国的冈比西斯二世一鼓作气把疆域拓展到了往东与新疆接壤的地方,那个地方便是中国人叫的花剌子模,往西则占领了埃及全境,使得波斯帝国真正达到了空前的强势,它是世界上版图最大的国家,也是第一个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超级帝国。” 李鑫继续说道:“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个可以被称得上伟大的帝王最后却被人为是死于妄想症和狂暴症,他在埃及镇压宗教活动,并且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后和亲弟弟以惹得民怨沸腾,终于爆发在不久之后高墨达暴动中,这位冈比西斯二世在回师波斯的途中病死。 人们在他死后发现,冈比西斯二世的身上居然还存着一枚堕落金币,史学家认为他随身带着此物本事想借机提醒自己要避免贪婪和欲望,他是想做一个好君主的。可是终究没有想到在后期自己竟然也变成了那个曾经他不想变成的样子,于是人们便更加相信了‘堕落金币’的说法,从此世人便将此物视为不祥之兆,这便是堕落金币真正的由来” 听完这些,王陵、老皮等人已经彻底呆了,半晌的功夫这些人才从她的这个故事里头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的掌,反正每一个男人都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就连向来最瘟神的郑九五都不禁流露出了赞叹的眼神。 “好厉害啊……”诗人喃呢道:“我感觉自己真的是白活了,她明明是跟我们一般大却能懂得这么多,太了不起了……” “是谁说女人无才便是德的?”王陵也难得嘲笑诗人一回道:“看见了嘛?一个聪明的女人是多么的重要,我看你啊早可以把自己学的那些八股文倒进垃圾堆了,整天念着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诗文,多跟她学学,这才叫知识,这才叫文化!” “还给你!”李鑫把那金币重新丢给了郑九五道:“这个东西按理2500年就应该已经消失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的确是当时波斯帝国的统治区,按照古希腊历史学家的描述,冈比西斯二世是最后拥有它的人,它的下落也应该只有冈比西斯二世知道。现在既然这里有,那就说明这笔财富后来又被人重新找到过。” “也许是当年那个皇帝就把这些金币放在这座岛上呢?”老皮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两眼放光的说道:“那我们还找什么鸡毛的王直宝藏,兄弟们,你们用脑子想想,这么传奇的金币哪个不比明朝的那些玩意值钱?更何况它极有可能是一大堆被静静的放在那等着我们去拿……” 说道这里,几个人都有些不约而同的跟着笑了起来,沙坤的脸笑得都要变形了,可是随着“啪”得一声响,他们又果断的再次清醒起来,只见李鑫在那阴着脸道:“你们好好看看自己刚才那副德性,我真应该有个相机在把你们的丑态都拍出来,果然这东西就是个不祥之物,你们的贪恋和欲望在脸上被展现的一览无遗!老郑,我觉得你应该把它丢进大海,让它永远消失不再害人!” 他们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似乎自己的情绪的确是有些过头了,但这好歹也是人之常情吧,王陵看着那张严肃的脸道:“你别那么紧张,老皮也就是开个玩笑,其实这世上谁能没有欲望呢?那和尚总算是六根清净了吧,可他们还不是向往着西方极乐世界嘛?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就都会有所求,我们出来也是有所求的,不要那么生气,你板着脸的样子挺让人害怕的。” “是吗?”李鑫冷哼道:“我怎么觉得你以前是个无所求的人,今天好像有些态度变化了哦,你别忘了自己是被人逼着来的,你最终的目的并不是发财,只不过是作为换人的条件,我的话就到这里了,再多说恐怕会扫了各位的兴致,反正堕落金币也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就是,它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诗人跟着附和道:“依我看这些金币不是2500年前的,要不然2500年过去了,那个骷髅早已化成灰了哪里还能站在那等着老郑去戳?再有,2500年的时间,就他找到的那些酒还能叫酒嘛?这明明是葡萄酒,那时候可没酿制这玩意的工艺。” “可以啊!”老皮对他投出了赞许的目光道:“你小子学会观察了有长进哈,我猜这些金币恐怕是后人留下的,既然咱们是出来寻宝的,管他谁留下的宝,已经上了这条道了还要跟钱过不去嘛?到时候真两手空空的回去,”说道这里他瞧了一眼沙坤又对大家说道:“恐怕人家咸鱼老太真要把咱做成了咸鱼干了!” 第六十六章:虚空破物 “我无所谓,”沙坤耸耸肩膀道:“反正也已经醒了,一时半会儿的睡不了。” “你呢?”老皮看着王陵,他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支持的答案,王陵的脑海里此时正在做着复杂的斗争,一边是李鑫的警告,而另一边则是老皮的叫嚣,他觉得两个人的话都有道理,但是理智上他似乎觉得老皮说得更有道理,因为那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而李鑫的话更像是虚无缈缈在空中的传说,类似的传说他在野书上见过很多,无非都是某一件受了诅咒的传家宝之类的……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意,李鑫叹了一口气后道:“也罢,我不过也是从那些资本主义的反动书籍上看来的,既是生在国旗下的我们又怎么可以去相信阶级敌人的鬼话呢?要去便是去吧……” “这话我爱听,”老皮笑道:“就算是真的又怎么?那这些个玩意也不过是典型的四旧,还是资本主义的四旧呢,就让它来腐蚀我那颗正直的红心吧,我倒要看看它能把我怎么滴?再不济弄回去支持一下新中国的建设,也算是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做了贡献,咱们国家最缺的可就是外汇和黄金了!”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在现场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而事后细细想过才会发现当中的危险,人性的贪婪在这一刻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前一秒还在坚持着的李鑫,一下秒居然也开始默认了他们的想法,理智在这枚金币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掀开那块石板,是一处向下的台阶,深约十米,接着便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在这些过道的两边插着早已熄灭的火把,重新倒上酒后瞬间又被重新点燃。明亮的火光让人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看着这里的灰尘和那些遍布的陈旧蛛网,他们相信这个地方是没有主人的,他们即将成为这笔意外财富的继承者。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王陵很好奇的看着郑九五,这个人为何能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摸到这里,难道他的眼睛和他们不一样嘛? 郑九五指了指脑袋道:“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是那个梦带着我来的,你信吗?”他那永远不会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王陵竟然也跟着点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让时间再向前继续推移,在入睡后,郑九五听到一个声音在耳旁呼唤着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后发现他的前方有一个身着白纱的妙曼女子,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对他笑吟吟的不断做出各种挑逗的动作却一直看不到她的脸,因为整个前方都被漆黑的长发遮挡着。 他使劲的甩了一下头,然后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牙齿,这个东西从小就戴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种动物的,只是每次自己出现一些超自然现象时他都会习惯性的去摸一摸,再然后他便会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了。 果然那个女子的脸色一变,只见她发出一声尖叫,迅速往身后跑去,转身只见他依稀看见那个女人的脑袋没有动,好像一个木偶似得却把身子完全拧了过来,依旧还是那个后脑勺…… 后脑勺打开了一块盖板迅速的跳了下去,这么大的动静过后他发现那些人却依旧睡的很香,于是他跟着也到了那里用手轻轻敲击果然发现这下面是空的。郑九五是有特殊本领的,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就像猫一样可以看得十分清晰,据说人本来是有三颗眼睛的,其中的还有一枚位于两眉之间。多数刚出生的婴儿总是会产生惊吓现象,会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哭,异常害怕,老人们说这是因为孩子的眼还没有闭起来,能够看见大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当然这是一个民间传说罢了,据说等孩子长到一定的年纪,这种天眼现象便会自动消失。但是郑九五从小就能够看得见,曾经在他小时候有一个偶遇的师傅告诉他说,这种眼睛叫作阴阳眼,是一个修道者难得的慧根。可是那时候的郑九五不以为然,做道士挺枯燥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时常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经常会把梦境中出现的东西当成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于是乎但凡是见到那些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物时,他统统把它们称为是梦…… “我就走到这里,”他指着地上一堆散落的人骨道:“他站在这里挡住了我的去路。” “啊……”李鑫到底是女孩子胆子小,她下意识的朝着王陵身边靠了靠,地上果然是有一把斧头,老皮弯腰想把他捡起来却被沙坤制止道:“不要去碰,如果上面有毒呢?” “有毒的话他早就死了,”他指的当然是郑九五,这个家伙天生神经大条,下船的时候走得急,连一个趁手的防身物件都没拿,把那斧头上的灰细细吹去发现还能凑合着用。 “前面那个过道就是个酒窖,”郑九五就像是在介绍自家的菜园子一般轻松道:“挺大的一间屋子,这个人可能是被派来守这个酒窖的,看得出原来的主人是个好酒之人,想喝的自己进去拿。” 带着一丝好奇,王陵进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棺材一层叠着一层,那种简易造型的棺材,互相之间用木头隔离。直探了一眼他立刻把脑袋锁了回来有些不满的对郑九五道:“哪里有什么酒柜,明明都是死人!” 老皮听完居然笑出声来了道:“有意思,这瘟神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 “棺材里头就是酒,”郑九五无所谓的说道:“酒是一个人的灵魂,他在给自己的灵魂下葬。事实上是一层死人一层酒,这些死去的人或许都是他的朋友,然后每个人陪葬了一箱酒,这是一个听起来多么有故事的故事。” 看着他那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这个家伙似乎天生对死亡有着说不出的感性。一想到自己喝的竟然是从死人窝里拿出来的陪葬品,老皮顿时脸色都绿了,那表情跟吃了苍蝇屎还要难受,关键是那个家伙居然还拿着酒瓶子给自己灌了一口…… “跳过这里吧,前面呢?”王陵问道。 “没去过,我只对这里感兴趣,”他晃着那瓶子似乎是发现不多了,然后转身进去随手伸进了一个棺材里头,顿时发出了玻璃的碰撞声,他又拿了一瓶出来…… 前方是什么呢?看来郑九五也不知道,沙坤才要准备走却见他抢先了一步把手中的孔瓶子往前面一丢,顿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因为火把的关系,不久之后便看不见那瓶子的运动方向了,只听到“嘭”得一声,它炸开了! “力气使大了?”诗人自语道:“那声音听起来好空啊。” “不是,”郑九五这会儿已经眯起了眼睛,他的瞳孔开始剧烈的收缩着,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瓶子是从中间被劈开的,和撞击碎裂的声音完全不同,你们看不到不意味着我也看不到,有一股无形的气把它从正中一分两瓣了。” “能不吓人嘛?”老皮从腰间超出那把斧头道:“有本事把这个也劈了!” 说罢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抡起胳膊在半空中转了两圈之后朝着前方把那斧头用力的掷了出去,空气中传来“嗖嗖”得声音,再然后“呯”得一下,那是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当”得一声,再次落地…… 第六十七章:陷阱 虚空破物在中国并不少见,时常有一些气功爱好者们声称自己掌握这种看似神乎其神的技能,他们通过某种修行的功法可以将力量呈现出无形的气态,并释放出巨大的威力。但是更多的人认为这不过是某种障眼法,和魔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光是魔术还是气功都需要有一个人作为载体来运行,可这里空荡荡的,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配着,这是他们现在所要面对的,所以当接连出现了这种情况时,一种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凉飕飕的感觉出现了。 只不过这会儿还都停要点面子,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个第一个怂的,但是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上已经非常清晰的表明了这一点。于是李鑫上下牙不停碰撞在一起,她拉着王陵的胳膊有些结巴的说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这里让人感觉到恐惧。” “好冷啊,”老皮也接过话茬,刚才他亲自印证了一番,不得不暂时放下那所谓的面子说道:“就算是前面有一头能吃人的老虎站着,我也未必会有这种感觉。” “所以这才叫做恐惧,”王陵说道:“肉体遭到攻击,比如一只老虎朝你扑来是人都会害怕,而精神的伤害却产生恐惧,甚至是最终带人进绝望。害怕是现在的,恐惧则可以针对未来和不可知的事而发生,因为我们有思想,会反复的在告诉自己明明那个地方没有驱动它的力量,可它偏偏出现了逻辑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土话说恐怕就是闹鬼了。” “闹鬼……”李鑫越发的抓着王陵胳膊,胆子小的诸如诗人是连话都不敢讲了,黑漆漆的过道里到底是隐藏着什么?郑九五的瞳孔再度开始收缩着,方才他亲眼看见那柄飞过去的斧头好像是遭遇到了一堵气墙。 “还是走吧,”王陵叹气道:“看来这里曾经的主人不怎么欢迎有外人来访。” “走?”老皮十分不情愿的说道:“要是王直的宝藏有那么好找到,这几百年来哪里还轮得到现在?要我看但凡是珍贵的东西都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越是危险也就说明越是有必要,风险永远和利润成正比。” “我也觉得他说的没错,”沙坤表态道:“在海洋上你会遇到未知的事件几率是要远远大过于陆地的,因为对于人来说,海洋过于陌生。我猜这顶多也就是南洋巫术一类的小把戏,如果这就能够阻挡你们的脚步,那余下来的日子里恐怕就得寸步难行了。” 冒险主义又渐渐开始占了上风,第一个迈出脚的还是郑九五,其实之前他下来到这里也就折回去了,因为他在梦中看见的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郑,”老皮想跟着一块儿却被王陵拉住道:“别,让他一个人去。” “可是他没火把啊!”“我相信他的眼睛跟常人不同,你见过他先前有带着火下来嘛?”“……” 大约二十米以后,郑九五停下了,短短两秒钟后他发出了笑声。众人诧异,他到底在笑什么呢?只听他在那头喊道:“没事了,都进来吧。” 立马松了一口大气,几个人打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只见那头郑九五正站在过道上,随着火把越来越近,他们也逐渐可以看得清楚了,那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老皮丢过去的斧头和那个瓶子都散落在那里。 “别动!”郑九五忽然伸开双臂垂直道:“往前再走一步,下场就会跟这个瓶子一样。” “什么?” 郑九五随手捡起那断裂了斧头,它的木柄处有一条光滑无比的切口,然后他走到李鑫的身旁低声道:“李小姐,不好意思,借你一根头发用一用。”还没等争得同意,他就在李鑫一声“哎哟“的叫喊下得手了。他把那头发两段拉着演示给众人看,试图证明这是一根完好无损且十分结实的秀发,接着他松开其中的一段把头发微微向前送了一点,再接着把嘴巴凑了上去轻轻那么一吹,那根头发的一半竟然是凌空断了!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叫人多少有些想起了水浒中的杨志卖刀情节,他的刀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可以做到吹毛得过,后人也向来喜欢以这个词来形容利器锋利的程度,可事实上能够做到如此冶炼技术的实在是太少了。 “还不明白嘛?”郑九五见众人都是一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他的手向着一旁轻轻移动了一点然后径直就要往前伸去,这一回他整个胳膊都穿了过去,然后轻轻在里面来回的转动。这一下王陵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轻轻侧过身去,拿着火把从侧面观察这个地方,果然,当他移动到某一个接近垂直的角度时,他的正前方也出现了一个火把的倒影!看到这里,他不得不感叹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妙的设计,以至于肉眼几乎不能分辨出它的存在,恐怕巧夺天工来形容都已经是有些吝啬了。 在搞明白事情的同时,王陵不得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若不是郑九五的那个瓶子先丢过去探路,那么至少他们当中会有一个人会被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强行留在这里。他点头道:“终于是明白了,果然是厉害,这地方被放置着一张由极薄的金属片构建成的网格状机关,此处的过道明显有收窄的做法,会让人不自觉的往正中的方向走。 试想一下,我们的前方是一个用来拉萝卜丝的金属刨子,我们就是那只萝卜,并且它的锋利程度要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只萝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迈开大腿走过去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这个答案是出于意料的,几乎每个人的后背都是一阵冷汗,若真是如此,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那个人会在瞬间被分割成脸盆大小的块状物,他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会变成一摊被切割得无比完整的肉块…… 原来它是一面由横竖组成的网格状墙,因为它太薄了,以至于让人的肉眼很难辨认出它的存在。因为角度的关系,又看不见它的侧面,事实上经过测量,它的侧面长度也仅仅维持在火柴粗细的程度,颇有些像是现代科幻片当中的红外线网格报警系统,只不过它这个系统可不是用来报警的,它足以在瞬间无声无息的把侵入者留在这里。 看来他们的确是有些太大意了,不过老皮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事,你们看这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那至少说明一点,在我们来之前恐怕还没有人进来过。” “没错!”沙坤笑得整个人脸上都开始扭曲了,他拍着老皮的肩膀狰狞的说道:“哈哈哈,我们看来要发大财了!” “终于要发达了!”就连向来胆小的诗人也开始跃跃欲试,“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越锋利的物件通常也就会越脆,只要这样。”说罢他开始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往前慢慢然后侧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辨认着那些锋利的边缘处,他屏住呼吸却无法让那微微颤抖的手腕停止抖动,有好几次,只要幅度再大那么一点点便足够让他的动脉瞬间一分为二。 他应该便是一个团队中最常见的那种弱者,胆小怕事,甚至是有些怂。但同样这种人也讲义气,他们可以屈服于力量,但却从来不会在精神世界上认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认识这样的朋友。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怂人却偏偏第一个冲了上去,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裹成一卷一卷的,一直到它形成一段厚厚的保护层,手腕横向一发力,只听“呯”得一声,断了! “过于追求锋利让它的韧性不足以抗衡平面的力,”李鑫说道:“再强大的对手都一定会有弱点,只不过就要看我们够不够细心了。” 第六十八章:深渊遭遇 破除了这一道陷阱之后便会格外的再小心一些了,天知道这样的危险还有多少,恍然之间,郑九五赫然就成了他们的领路人,他对危险的嗅觉会超乎一般人太多。 以柔克刚的办法轻松化解了这一道难题,黝黑的通道尽头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呢?答案再下一个转角处出现了,没有任何征兆的,地面上的青石板忽然松开,那一瞬间的功夫李鑫和王陵便掉了下去,他们俩是处于队伍的正中位置,前方领头的人们丝毫未曾发现脚下的石板是有问题的。因为在这之前,已经走过去整整四个人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以至于没有半点准备,松动的那一块石板又重新合了上去,就好像大地突变成了一只张嘴的怪兽,在吞没掉一切后重新恢复了原样。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那块石板纹丝不动,石板连接的缝隙之间做到了毫厘的精度,就连刀片恐怕都难以插进去。 “我回去拿炸药!”老皮在那一瞬间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他们的船上有足够多的军火,这是一艘海盗船必备的装备。 往回才走了几步,老皮就跟沙坤伴随着诗人一块儿消失了,三兄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脚下的那块石板凹陷了下去,连呼叫的功夫都没有…… 就跟滑滑梯似得,王陵在李鑫的连续尖叫声中很快就失去了方向,大约半分多钟的功夫后才终于是停了下来,紧接着很快一个重重的撞击到了腰部,原来是她也跟着下来了…… 唯一还算好的消息是他手中捏着的那个火把一路上始终都没有被丢弃,李鑫只看见跟前有个火光在不停的舞动,终于当那个火光停下来的时候她也撞了上去,“啪”得一声,火把摔到地上火星四溅。 他们只记得脚下一空,回头再往身后瞧,原来是一个圆形的洞,这洞的表面被打磨的异常光滑,其中最下面的这一段接近垂直,在试了几次之后两人便放弃了,除非是手脚上带有吸盘的壁虎,否则想从这里重新回去简直难于上青天。而更加要命的是那个火把现在所剩无几了,王陵知道在黑暗里他不是郑九五,如果没有光的话,那么就等于是活着等死,于是他立马脱下衣服卷在那木棍上,当务之急是立马找到可以续上的燃烧物。 “你看那?”才走了没几步,李鑫就有所发现,在一个角落里蹲着一个身材佝偻的“人”,她拽着王陵的胳膊一步也不敢轻易离开,借着火把上前去一探,原来是个骷髅,他的头顶还戴着一顶帽子,身着灰色的麻布衣服,不过却也爬满了蛛网。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肌肉没有腐烂,反倒是因为水分的失去而变成了干瘪的模样,深陷的眼窝子和暴露的牙床以及还有让王陵最感兴趣的东西,他的手里有一只灯! 那灯罩黑乎乎的,对于王陵来说,此刻它的出现就是最大的温暖,伸手想要去拿却又停了下来,他把火把递给李鑫然后双膝跪地对着那具尸体磕起头来了,口中说着:“今日有难借贵人盏灯一用,叨扰亡魂当日后赔罪。” 一起身,王陵再去看那具尸体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他感觉他的下巴似乎低了一点,这个异样让他有些紧张,可李鑫说她刚才很怕也没注意。眼瞅着那火把就要烧完了,王陵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捏住他的胳膊,然后另外一只手试图去取下那煤油灯。这么做是因为那尸体的手弯成了鹰爪的模样,煤油灯的一头被紧紧扣在那胳膊里头,而尸体一旦干瘪之后因为筋皮收紧的关系是很难掰动的。 在试了两次之后那灯罩都没有被取下来,而此时火把上不过还残存着一点小火苗,情急之下李鑫提议道:“你先给里面的灯点上,要不然我们可连火种都要没了!” 这的确是当务之急,王陵打开了那也不知道被密封多少年月的玻璃盖,亲情拨弄了一下发现里面压根不是煤油,而是一根燃烧了一半的蜡烛!他简直是有些欣喜若狂,因为一直担心着煤油的挥发,可是里面是蜡烛,要知道这玩意是可以长期的保存下去的,当他把火苗往里面凑了两下后,那颗蜡烛就缓缓亮了起来,绿豆大的一团在那不停的扑闪扑闪着。 这下终于是可以松一大口气了,丢掉那截都已经快要烧到手的木棍,王陵觉得现在他可以慢慢摆弄这个灯了。忽然间,那火苗“蹭”得一下就窜起老高,紧接着不知道为何它又迅速开始缩小,转眼之间又成了绿豆大的一点,好似随时都要熄灭似得。 再回头看那地上的木棍,明火部分已经熄灭了,王陵紧张的用手护着那灯罩,祈祷着上苍别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火苗依旧是微弱的,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行,而李鑫此时却慢慢的抱着自己的胳膊低声道:“四哥,我怎么觉得好冷啊……” 一句好冷瞬间让王陵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人在潜意识里感觉到恐惧时往往就是这个反应,他这时才注意到那具尸体原本空洞的眼神里竟然是有了一丝闪光。 在《道门藏经》里头记载过阴气和阳气一说,火也分阴火和阳火,最大的区别便是颜色的不同。阴火呈绿色,而阳火呈明黄色或是红色,所以以前有人过世的时候总会在棺材头的下方摆上一盏长明灯,通常有经验的人就会观察那火苗的颜色,当它逐渐从黄色转变到绿色时,在民间的说法里头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走到阴司了。 出现这种火势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两人顿时都觉得异常起来,一种淡淡的恐惧开始逐渐从心底里头袭来,而此时李鑫压根不敢再去看那死尸,她觉得那东西是不是马上就会活过来了。 “我有办法了!”王陵想到书中曾经描写过一段,越是至阴之物就越是害怕纯阳之物,而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而言,炎阳血也就是中指血被人为是阳气的代表。于是乎,王陵把手指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让后慢慢递到那火苗上方挤,一滴,两滴……当第三滴下去的时候,那火苗一下子就旺盛了起来,而李鑫也觉得方才那股寒意瞬间开始消退。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谁也不能解释它的原理,或许是人的心里安慰,又或许真有这个讲法,至少现在对他们而言有用。乘着那火苗大起来的功夫王陵心里也有些发生了变化,心想:我是抱着尊重你的意思来的,你却跟我玩黑的,咱中国人讲究先礼后兵,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于是乎他转身去找了一块石头准备砸断那尸体的胳膊,可就在这时李鑫说道:“你看他眼窝子里头是不是有一块黄金啊!” 方才王陵的确是察觉到那尸体的眼神有些不对,被她这么一说,凑上去一瞧好像果真是有金灿灿的东西,于是他便大着胆子把手指伸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果然是从左右眼窝子里各拿出一枚金币,仔细一看,与那郑九五的发现的是同一类。 “堕落金币!” 没想到在这具尸体身上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两枚金币,那么死后含在嘴里是可以解释的,可是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怎么才能把金币放到那个位置呢?除非是把他的眼球挖掉,又或者是等他死后…… 想到这里,那个有些血腥的画面总是那么的让人觉得不舒服,王陵随意的把那俩东西揣进兜里,可就在他取出金币后那尸体的手腕忽然一松,再接着那灯罩竟然是自己掉落了下来。也亏得王陵眼疾手快,赶在它落地之前抢先一步用手托住了,重新提灯再看方才那一直捏紧的手指不知为何已经变得十分松垮,更加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几秒钟之后这具尸体便立刻坍塌成了一堆杂乱的骸骨而已…… 我在描写这一段的时候反复问过王嘉卉,你确定这不是一段超自然现象嘛? 她的回答令我琢磨不透,她说人的欲望和贪婪达到一定的程度时甚至不会承认自己已经死亡,当那些导致贪婪的源头被掐断之后,一切又都重新恢复到了它原本该有的状态…… 第六十九章:鬼打墙 光,是一切黑暗的对立面,也是人最需要的基本安全感,有了它可以看清楚脚下的路,有了它可以照亮迷失的世界,可是它却无法照亮那被蛊惑的人心。 这个提灯的老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这一切都本是王陵应该去思考的,但是当他得到那两枚金币之后,仿佛都不重要了,因为在那个老人的身后有一扇被挡着的门出现了。它很低矮,影藏的位置刚刚好,若不是那具尸体散去是极难被发现的,他试着用手去推了一把,有些松动的迹象,再一用力,门,开了…… 牵着李鑫的手,两人弯着腰钻了进去,任何一条可能出现的道路都是他们现在需要去尝试的,当跨进脚步的那一刻,他还是回头瞥了一眼那堆人骨,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 人是可以感受到危险的信号的,特别是对于他这样第六感奇准的男人而言,但那危险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忘记了,因为这道门的背后有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世界,那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华丽的宫殿,一座隐藏在黑暗和地下的未知世界。 每隔几步他便能看见墙壁上放置着的做工精美的烛台,呈三角形,李鑫说那是银制的,轻轻擦拭掉外面那一层被氧化的黑色,依旧可以看到当年它是何等的精美。长长的蜡烛全部都是崭新的,透露着浓浓的贵族气息,当他俩顺着这圈墙壁慢慢走过时也就把这座房间重新点亮了。 一共二十四个烛台围城一个圆形的房间,正中的位置是一处不断涌出泉水还冒着热气的圆形池子,池子正中的位置有一座雕像,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柄钢叉站立在池子里,造型十分优美。这种形象的雕刻王陵从未见过,但是李鑫却认得,她说那是希腊神话里的海神波塞冬! “三叉戟是他的标志,”李鑫看着那个极具王者威严的雕塑道:“在古希腊的神话里波塞冬不仅权力巨大,而且野心勃勃,桀骜不驯,他不满足于所拥有的权力,地震和海啸都是他内心愤愤不平的表现。他曾与赫拉、阿波罗、雅典娜等诸神密谋把宙斯从他的宝座上赶下来,但阴谋没有得逞,最终反而因得罪了宙斯被赶往人间服侍一位凡人。” “外国人的神,”王陵笑了笑道:“他跟我们中国的一位神性格倒是很像啊。” “你说的是水神共工吧?”李鑫双臂交叉看着那尊雕像,它确实可以被称得上是一尊精美的艺术品,“其实古希腊的神话和中国神话有诸多相似之处,细细比较你便会发现无论是开天辟地还是女娲造人都能在希腊神话里找到对应的,诸如他们说天地是由卡奥斯开创的,人是由普罗米修创造的。 只不过相比起中国神话,希腊神话里的神七情六欲被描述的更加具体,而不像中国的神不食人间烟火。比起那些半人半兽的造型,你瞧他们不是美男子就是性感美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差距嘛?” 王陵摇头,他从来没有接受到西方历史,更加不懂那些西方神话,但是他明白任何一个民族神话的诞生都是因为远古氏族的产物。 “因为我们的神话要比他们的早得多,”李鑫说道:“曾经我试图做个一个课题,西方的神话史是否就是源自中国的神话史,只不过因为一些关系和思想,而导致了两个后来诞生的截然不同的神话世界。他们的神话是以神为本的,海洋文明的地中海向来出浪漫的诗人和哲学家,思想上的自由和解放是他们所追求的,于是他们给神也赋予了诸多情感。 而中国的神话是以人为本的,在蛮荒时代,面对着人所无法解决的自然力量,人便把希望寄托到了神的身上,他们祈福上苍的神以试图得到神的庇护,让神来解决他们所解决不了的事情,因此我们认为神是要为人服务的。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神话就是带着理性和道德的成分,它有着十分明显的政治化、道德化和功利化,而希腊神话则是纯粹的独立神话体系,它更加像是一部史诗。 四哥,我想在上学的时候你一定写过作文对吗? 这就好比是国文老师出了一道命题作文,作文的题目叫作:‘那个人’,老师会给你关于这个人的一些零星片段线索。班上有四十个学生,第二天交作业,你觉得这四十篇作文的内容会是一样的嘛?” “不会,”王陵说道:“每个人的思想决定了他所描述的事物,同样一个背影,有的人觉得是父亲,也有的人觉得是朋友,还有的觉得是危险。” “所以浪漫的希腊人和孔孟之道下的中国人对于神话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这仅仅是因为思维上的差距,而不是内容本身的差异。只可惜,我的那个课题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研究了,当初我曾经有一个设想,在更早的时代,会不会亚欧大陆本身就是一体的,那些西方传说中描述的事物和我们记载的根本就是同一件,但是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文化造就了现在不同的说法而已。” “这个想法挺妙的,课题很有意义。”王陵走到水池边摸了一把那还有些不停翻滚的池水,他这才发现水池里的水竟然是热的,而围绕着池水的四周则是摆放整齐的桌子,桌子的分布也很有意思,有的是三张长的一排,也有的是两张短的一排,按照八个方位摆放,这个发现着实让他有些意外,因为这分明是就是中国的八卦图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池子的那一边水是冷的。”他如是说道,然后走到那座雕像的另一边伸手一试,果然如此。王陵轻轻抖了抖了手上的水珠道:“一阴一阳是太极,外面一圈是八卦,那二十盏烛台便是二十四星宿了,可这是在异国的海岛上,却在正中站着异国的神像,李鑫,这不就是你研究的那个课题嘛?” “我也搞不懂,兴许吧,”李鑫道:“这里的时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长,要知道中外的交流已经有千年历史,有个喜欢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搞了这一出那也说不定。还是多取一些蜡烛吧,我想既然这里有一座小宫殿,就一定会有通往外面的道路,若不然它又留给谁享用呢?” 可惜,转了几圈,这仅仅就是一座豪华的房间罢了,两人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他们所想的。可是等到他俩试图再退出那道先前进来的木门外时,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座木门竟然是不见了! “明明在这里,”王陵的声音有些惊恐,他拍打着那僵硬无比的墙壁,“我记得,就是这里啊,怎么可能呢,一转眼的功夫门不见了!” “别急,”李鑫道:“你先别急,我们先冷静冷静,”此时的她反倒要比王陵更加理智一些,她说道:“我听说有一种障眼法,也是俗称的鬼打墙,我猜我们八成是遇上那东西了。” “是的,”王陵现在额头上的汗都已经出来了,他脸色有些白,现在一转身就便能看见中央的那座雕像,怎么看他都觉得那玩意开始变得有些渗人了。他说道:“我更相信我们俩掉进了一个被人设置好的陷阱了,你没看出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一个圆嘛?我们掉进了这个圆里头,可能被困住了。” “别怕,”李鑫安慰他道:“关于鬼打墙的原理我曾经看到过,我相信它绝不是所谓的真有鬼把人的眼睛蒙上了,我现在可以清楚的看见你,你也可以看见我不是嘛?我们的眼前一切都是真实清晰可见的。” 她接着说道:“曾经西方有人做过实验,把一只野鸭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后放飞,结果他们发现这只鸭子每隔一段时间又会飞回来,如果是开阔的天空,就会发现原来它飞的一直是一个圆。一言概括,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如果没有目标,任何生物的本能运动都是圆周,只要闭上眼睛走路,不出多远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直线,正是因为我们用眼睛在不断的修正方向,也就是我们大脑在做定位和修正差距,所以就才能走成了直线。 眼睛和大脑可以帮助我们修正,也就同样可以被欺骗,我们俩确切的说应该是在这个看着不太大的地方迷路了!” 第七十章:生死一择 “奇门遁甲!”坐在地上沉思了半天的王陵一直在看着中央的那些桌子,这些桌子都是以当中的那个雕像为圆心的,也就是说它是整个局的关键,关于鬼打墙的运用在中国最为出名的故事当是诸葛亮用一堆石头就困住了陆逊的几万大军,其原理说白了便是一种高级的障眼法,利用参照物来欺骗人的眼睛。 “你懂这个?”李鑫知道这个东西属于玄学的一种,一般人是很难领悟到其中奥妙的。 “我只是看过一些皮毛,”王陵道:“真正的奇门遁甲原来有四千零九十六局,后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革,总计传承下来的是阴遁九局、阳遁九局,共一十八局。它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以及特殊的奇门遁甲格局,又能演变出各种不同的旁局,我断定这东西老外应该是不会的,这是咱们中国人独有的技艺,我想我们一开始可能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堕落金币的出现使得我们单纯的以为遇到的不过是亚述王朝遗留下来的一笔未知宝藏。 和今天我们的目的一样,既然那笔宝藏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试图想要去寻找它的人又有何其多呢?要知道在西方航海史被书写以前,真正纵横在大洋上的恰恰是中国人,所以他们完全有可能出现在今天我们所行走的这条行道上。” 要说西方历史上的中国通不是没有,但是奇门遁甲这玩意还真就不是洋人能琢磨透的,一则它并不属于大众普及文化,二则,这门东西除非是极有天赋的人,多数是有门派中人带徒弟的,没个十年八载的很难入门。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人,”李鑫说道:“毛汝贤!” 王陵同样点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毛汝贤,如果这个地方是他建造的,或者跟他有点关系的话,那么说明我们距离王直宝藏又更加近了一步。” “那你能破解了嘛?”李鑫更加关心的是他们该怎么出去,虽然作为一个纯粹的科学信仰者,我相信我们被困住只不过是暂时的,任何人造建筑都不会脱离现有的认识科学,因为无论再怎么样,这些石头都不会有智慧和意识,真正困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我试试,”王陵起身对李鑫伸出手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你闭上眼睛,不要去在意那些台阶和桌子,你听我吩咐,跟着我走,如果我真的撞上了会提醒你,一定要听我口号再迈腿。” “好,四哥我相信你!” “你听好了,无论怎么样的鬼打墙,终究离不开奇门遁甲所综,只要从死门入,找到生门出,自然便可以了。这里刚好有八组桌子,代表着八个门,这八个门的排列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猜它们是不断的运动着的,至于原理或许跟后面这个水池子有关。所以当我们顺利进来时再试图原路返回发现路不见了,其实路还在,只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了,被迷惑了。” 王陵跨出左脚一步试探了一下然后说道:“左进一退三。” 然后他便拉着李鑫就凭着自己的方位感,四步过后,他盘算了下一年后道:“右进三退一,”“停,转身,原地掉头。” 此时变成了李鑫在前王陵在后,王陵搭着她的肩膀小声道:“别怕,我会在你身后的,现在我需要你给我引路。” “好,”李鑫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随之她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给自己的那份鼓励,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告诉我,该往哪边?” “我有两个答案。”王陵道:“一个是左进四退二,一个右进三再侧转身进三。这两个都是需要走六步,但是极有可能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我火候不够拿捏不准,我想把这个选择交给你。“ “我?”李鑫诧异道:”我怎么可以啊,我又不懂奇门遁甲!“ “往往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正是因为我懂点皮毛所以才跃跃欲试,在这种关键的十字口,如果我是下阵的人一定会做个陷阱,专门就等着你掉进来。凭我的本事想斗过那些布阵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做一次选择,什么都不要想,我给你这两个答案,用心去感受,你到想去哪一边就哪一边。” “可是……”李鑫急的都想要原地跳了,她心里可是把那王陵给骂得,这种关键时候你居然撂挑子,到底还是不是个爷们啊。可偏偏那个家伙还在背后煽动道:“你可以考虑的时间并不多,我估摸着几分钟后会死门的位置会再次发生变化,到时候一切又都前功尽弃,你一定要快!” “好,是你逼我的!”她咬着牙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喜欢后退,既然是要死的,那便挺直了胸膛去死,我选择右边!”这话说的时候她口气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巾帼之风,可真要迈开腿的那一刻李鑫又觉得腿肚子不听自己使唤了,带着点哭腔道:“我真走不动了……” “好吧,”王陵上前忽然就从身后把她一把拦腰抱起,李鑫羞的在他怀里挣扎道:“哎呀,你要干嘛呀……” “既然你走不动,那我抱着你走,路是你选的,我就不后悔!” ”一、二、三!“三步过后,王陵停下,然后侧转身四十五度,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腿道:”一、二、三!“三步走完,他果断的睁开眼睛,那座宫殿还是那个宫殿,只不过当他回头的那一刻赫然发现自己的身后就是那道方才进来的小门。 ”好了嘛?“李鑫在他怀里始终没敢睁开眼睛,她害怕,这个选择是她做的,她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好了,”王陵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当李鑫睁开眼睛时,她发现整座大殿里黑漆漆的,只有门两旁的烛台是点亮的,其它的地方全是黑暗一片,既看不见当中的那些桌子,也看不到那尊精美的雕像,再回头,却发现不过好像刚从那外面走进来一般。她看着怀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此时的他正在沉思,她喜欢看王陵思考的样子,她时常说,认真的男人才是最有味道的。 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大约是抱着的时间真的有些长了,王陵终于是察觉到手腕上有些酸了,不经意间李鑫的身子往下一沉,两人这才察觉其中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放我下来!”李鑫胡乱的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为了缓解那尴尬,她故意问道:“为什么那些烛台现在都不亮了?”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去点亮过它们,我们点的就一直是重复这几根”王陵答道:“方才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在这门里兜兜转转,这一刻才算是真正走进了这座大殿,我猜真的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说罢他便就要往里面走,李鑫在身后叫道:“你还去?难道还不够嘛?” 王陵转身却对她笑道:“你放心,现在才是真正的安全的,门已经被你打开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方才是让我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往左边走。” “为什么啊?”李鑫心想这个人该不是会在故意讨好我而已吧,自己真不过是胡乱猜测的。 “因为左阳右阴,古哲学里人体面南,东为阳,左,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象征着生气。右为西,是阴,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是死的象征。”王陵道:“这就是我所说的那个陷阱,它可以欺骗我,但是却不能欺骗你,因为你是跟着自己的心再走的!” 第七十一章:许愿 宫殿依旧还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座宫殿,只不过这一次王陵重新换了一个角度却发现了它与先前的诸多不同,站在那尊海神波塞冬的跟前,王陵仔细的端详着那个神话世界的男人,然后缓缓从兜里掏出那两枚金币看了看后对李鑫说道:“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何这两枚金币是放在那个仆人的眼睛里了,其实这个局的设计者已经给了我们提醒。” 李鑫说道:“他在告诫我们不能被眼睛所迷了心智对吗?” 王陵点头道:“没错,终究还是留了一线生机给我们,看来他并不是想置人于死地,若不然以这份功力困住我们,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假如我也选择了往左呢?”她问道。 “那便是天意,”王陵道:“其实在那个关口,我有意识的选择了放弃选择,把它交给你与其说是赌命不如说是我在逃避,”他说这番的时候十分的诚恳,他继续说道:“你的人生,本来就应该由你来选择,假如我替你选择了一个结果但是导致了悲剧,那岂不是对你的不负责任?”说罢,他转过身来看着李鑫,后者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失望,他说道:“有些失望是嘛?你觉得把自己的命运已经交给他了,可是这时候他却要你自己做出选择。” “不,”李鑫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或许真的不该成为你的负担吧,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猜你就会这么想,”王陵叹了一口气道:“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能够看透一个人的心思,其实……”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欲言又止,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王陵知道或许从此他与李鑫之间就会多出一个心结,他想说:其实,我想把自己交给你,任凭是生还是死,都与你在一起…… 这话,他终究是没有能够说出口,王陵是一个很被动的人,骨子里他希望那个女人终究有一天自己会明白。可是性格却又是天生的,你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理解,因为在女人的心里,一旦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托付的,那便是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了,那个选择自然也就应该让他来做。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度罢了,也许若干年后他们再次回忆起那六步之择或许都是会心一笑,当年的他们都想让对方来选择,可终究那个结果却又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正是所谓的跟着心走嘛? “没事了,”李鑫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她笑笑道:“看来我的运气还不赖嘛,据说这样的地方都是可以许愿的,能不能给我一枚金币?” “拿去,”王陵把两枚都递了过去,李鑫去只拿了其中一枚晃晃道:“心诚则灵,一枚足以。”说罢她便将那枚金币合在手中对着那神像默默私语,她祈愿的模样很虔诚,眉头紧锁,下巴微低,约莫半根烟的功夫她脸色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把手中的那枚金币丢进了池子里。 王陵问,你刚才许的什么愿,还这么高兴?李鑫说,我不告诉你。 于是王陵摸了摸另外一枚金币道:“我是不愿意求神信鬼的,反正这金币是从这里得的,权当是借花献佛了,也来许一次愿试试。”说罢,他便走到了雕像的另一边,李鑫提醒他道:“要正面对神才会灵验哦,哪有人许愿是去背后的?” “神无所不在,”王陵用手指了指天上道:“无论我们站在哪个角落,他总是那么高高的在上,人永远匍匐在神的脚下,你选择了代表着阳的沸水,那我就去选择代表阴的冷水,不然岂不是不平衡了?” 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无语的李鑫只好看着他在那也捣鼓了起来,原本以为那家伙会花点时间,谁知道前后不过在几秒钟的功夫她便听到了金币落水的声音。 “这么快?” “不然呢?”他说道:“神是很忙碌的,用偷来的金币去许愿,还要说上一大堆,我怕他老人家记不住,于是就一个最简单的愿望。” “那我岂不是太贪心了?”她也笑道:“也对,有所求无所求,好了,现在神也拜了,金币也还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我猜他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王陵点头道:“这个岛并不大,按照这里的设置应该是个宴会厅,任何建筑的功能性才是根本,如果你是这里的主人,你会在这附近设置什么?” “自然是厨房和洗手间。”李鑫道:“菜肴需要在热气腾腾的时候会送上来,而主人又是爱酒之人,酒后自然是需要洗漱的,这里一定会有暗门,如此讲究的人当然不希望这么华丽的房间里还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厨房通道,那样有损整体的格调。” 敲击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实体和空间注定是会有不同的回声,跟着郑九五身边时间长了,王陵也学会了。不过这里的墙体都很厚实,需要用耳朵贴着,于是,他和李鑫分开行动,从那扇门的左右向两边延展,一路敲击过去,偌大个宫殿很快就要走完,李鑫忽然听见墙壁的另一头也传来了一阵敲击声。“咚”,只有一声,等她再把耳朵贴上去的时候那声音已经没有了。 见她表情凝重,王陵也凑了过来问道:“找到了?” “不,我好像听到里面也有人在敲,你说是不是他们找下来了?” 王陵把耳朵也贴了上去,可他却没有听到,于是他让李鑫留在原地继续等待,他把余下的部分继续检查过去,一直等到他敲到这一头还是一无所获,而李鑫也没有再次听到那种敲击声了。两个人重新陷入了困境,这里的一切好似都是密封的,难道他们都错了嘛? “会不会真正的出入口不在这里?”李鑫想道:“比如我们进来的那道小门,那个外面站着一个仆人打着灯,他的角色类似于管家,客人是从外面进来的,我们根本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王陵依旧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他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能够出去,外面那条路其实不是给活人走的,是给死人走的,还记得那个放着红酒和棺材的房间嘛?” “记得。” 王陵接着说道:“我们掉下来的那座通道就是给死人走的,这里有这么多座屋子,哪里会有人选择把宴会厅放在地下深处?”他指着雕像正前方的一张桌子道:“你看,所有的桌子只有那一张上有一个酒杯,那是主人的位置。”他走过去轻轻拿起那只布满了灰尘的银制酒杯,桌上留下了一圈岁月的痕迹,端详着那只杯子,他在想,或许当年那个主人就是在这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喝着酒,当繁华过后的落幕时刻,没有什么比孤独还要可怕了。 忽然间他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一抬头赫然发现头顶还有一座悬挂着的烛台,距离地面的位置颇有些高,他在想这么高的位置当初谁才能点燃上面的蜡烛呢?至少在这里,他们没有见过梯子之类的可供攀爬的工具。 就在这时,那动静更大了一些,一阵剧烈的摩擦声开始传来,紧接着他便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于是赶紧退到一旁的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个位置不断有零星的灰尘在往下落,他有些激动的拉着李鑫的手道:“我想他们找到我们了……” 第七十二章:灵位密室 再说老皮和郑九五还有诗人他们,这四个家伙同样掉了下去,四个老爷们结结实实撞在一起的滋味儿着实不那么好受,尤其是诗人那小身板更是惨。不过比他们幸运的是,沙坤还有一个打火机,这几人也是摸了半天,不过好在郑九五天生有一双能够在黑暗之中的眼睛,所以跟着他,这家伙一早就发现了脚下有敲击声,并且很快锁定了脚下的一块石板。慢慢掀开一看,好家伙,这下面居然是灯火通明,那对拿着蜡烛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于是乎老皮露出半个脑袋冲着下方的他们打招呼道:“哎哟呵,不好意思居然打扰到二人世界了哈,你们继续,继续……” 说罢就假装要挪回那石板,李鑫在下面跳着脚骂道:“死老皮,不是玩意的东西,你给我死下来!” “好勒,稍等哈,这就来给你们主持一下仪式,这场面,这蜡烛,”他一边调笑就顺着一根绳索滑了下来,接着是郑九五和沙坤还有诗人,四个人先后落地都打量着这地方,也都同时把目光落在那水池里。 “咦,”老皮探着脑袋道:“这里头居然有金币!”说罢他就想伸手去拿,却被王陵喝道:“别去动,那是献给神的。” “神?”老皮抬头一看,居然是个洋人杵在那里,他乐道:“人家讲外国话,你跟他求事情讲的是中国人,人能明白吗?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这地方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问你们呢,”李鑫道:“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老皮拍了拍郑九五的肩膀道:“我们全靠他,他狗鼻子灵啊,你们掉下后我们仨跟着也掉了下来,黑咕隆咚的随着老郑就摸到这里来了。” “那是一间厨房,”郑九五补充道:“里面堆满了都已经硬化了的食物,这里好像是一个宴会厅?” 王陵点头道:“我一直在寻思,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食物用索降的方式被运送到这里,这么说来真正的出口还是在上面。” “不在,”郑九五摇头道:“我仔细查看过,这里是能够找到的唯一出口,”他继续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觉得这个地方不是给活人用的,恐怕整座岛都不是给活人修建的。” “瘟神,你但讲无妨。”老皮道:“诗人刚才已经尿过一次裤子了,也就无所谓了。” “你大爷的,”诗人涨红着脸,王陵这次注意到那小子裤裆的位置果真是有一些湿漉漉的,他连忙避开王陵的眼光低下头去夹紧了大腿道:“不小心打湿的……” “大部分的食物是用蜡做的。”说罢郑九五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丢给了王陵,后者接过来一看,那“苹果”无论是从外形还是颜色上来看都是一只真苹果,可他拿手擦了两遍却发现上面的落灰怎么都擦不去,接着他用指甲轻轻往里一按,果然发现真的是用蜡做的! “不光水果,还有肉食,”郑九五继续说道:“西方人也用这个嘛?”接着他又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样东西,王陵拿过来一瞧,那是一截烧了还剩下个尾巴的长香。 “不光这些,”老皮道:“还有纸钱,剪成元宝模样的纸钱,一叠一叠的撒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路神仙住在这里,我也觉得这个地方更加像是一个坟。” 供着西方的神,却有着东方特有的旧习俗,而什么样的人进出这里是不需要走正门的?王陵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说法:在农村一直是有回魂夜一说,说是人死之后灵魂都是从窗户和烟囱里进来的,因为门上有门神,会阻挡住那些东西,所以一座房子如果没有修建大门,从阴阳学上来说,是不适合给活人住的。 “确实是一个奇怪的搭配,”而且王陵注意到这尊雕像的摆放也有些意思,他拿出兜里的指南针道:“按照方位来看,它是面向东方的,主人坐的位置同样也是,到底是谁修建的呢?” 郑九五这个狗鼻子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的目光一直在那尊雕像上来回扫动,这是一张典型的西方的人脸:高鼻梁,深邃的眼窝,极薄的嘴唇,慢慢的他便站到了那水池上,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柄象征着权利的三叉戟,从材质上看,它应该是由黄铜所铸,不仅没有被锈蚀,反而在灯光下还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忽然间,他拽着那三叉戟往回用力一拉,“咔”得一声响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他们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那一刻摇晃了起来。老皮立刻喊道:“你在干嘛,别他妈乱动了,小心惊了神!” “瞧?”郑九五依旧还站在上面,他的目光看着正前方的那面墙壁,不知道何时它已经从正中的位置裂开了一小道缝隙…… 他继续说道:“如果一样东西竟然被人使用必然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这柄三叉戟的两个点山明显要比其它部位磨损的更厉害一些,果然当中是有一些门道的。”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他对细节的把握,这是王陵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的,这尊雕像便是一处机关,而他手上的三叉戟则是钥匙。于是见状老皮也上去帮忙,这东西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拉得动的,因为雕像也会跟着一块儿转动着,几个回合下来,那道裂缝终于是大到了可以容纳一整个人通过的空间。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里面竟然会是这般的场景。 当王陵拿着蜡烛还未走进去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而墙体的厚实程度也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料,用老皮的话说想炸开这玩意起码得用上tnt,还得打准炮眼才行。 这空间的后方竟然密密麻麻的灵位,足足有上百个,最当中的那个便是最大的,上方还扎着红绸,清晰可辨的朱红色大漆分明写着一行他们能够读懂的汉字:先君净海王王直之位!牌位的正下方放着一件十分华丽的红色绸缎衣服,上面绣着用金丝编织的蟠龙,左右对称,十分精美。 “老天爷啊!”老皮张大着嘴巴道:“这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牌位怕都是那王直的弟兄们的,想不到竟有人在此处暗自供奉着他的牌位,那外面那些棺材里头埋着的岂不是?” “波塞冬是海神,王直是净海王。”李鑫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都是海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我猜,应该是毛汝贤无疑了。王直死后,他作为曾经的军师是王直生前最为信赖和倚重的人之一,王直集团行事风格又颇具江湖气息,能够建造如此讲究的海上宫殿,不仅需要高超的建筑技艺,更加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而毛汝贤作为知道那笔富可敌国宝藏的人,并且是刘伯温的弟子,精通玄学和建筑。不排除他用那笔财富在这里为他的主人修建了这座巨型宫殿作为衣冠冢,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这个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的了,就在大家都认定这是毛汝贤的手笔时,王陵却提出了另外的看法,他说道:“从逻辑上讲,你的推断是有漏洞的,毛汝贤西逃之时可以用狼狈来形容,假设他到了欧洲站稳了脚步,那也应该至少需要花费数年时间。再次组织人马掉头来修建这么庞大的宫殿,从精力和时间上来说都不太现实,这么大的工程如果他都能够实施的话,他早就是第二个王直了,他可以自己率领舰队杀回来为他主人报仇了,五峰旗的旗帜也就不会在王直手上便没了下文。而事实上,在王直之后,至今还没有能够出现一个能够对抗整个国家的海盗集团。” “他是对的,”郑九五也说道:“王直是什么人?他是个海盗,既然是盗就会抢,鸠占鹊巢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发生呢?现在只能推测,若干年后的毛汝贤也到过这里,并且在这里留下了一座衣冠冢。这里或许曾经是他们在横行海上之时发现的一处遗落之境,就像我们被风暴误带过来一样,作为一条繁忙的航道,你们觉得如此大规模的施工在那个朝代不会被来往的船只发现和记录下来嘛?事实上,它的确也没有任何记录,你们谁能解释?从现场的种种来看,至少有数百年的时间内已经没有人造访过了,你们再看放牌位的这面墙,它也根本不是被用来摆放牌位的。” 说着,他便着手爬了上去,当郑九五把其中几面牌位拿掉之后,他们这才看到原来墙壁之上竟然还另有文章,这些牌位是用某种粘合剂粘上去的! 第七十三章:他是毛汝贤? 当所有的牌位被一一拿下之后,正面墙壁的真实模样终于是展现出来了,原来它竟然是一幅图。这幅图看着是那样的熟悉,所以当王陵有些忐忑的把那一副从玄武岛上找到的碎图拿出来与它进行对比时,心中的那种震撼是无以言表的。 没错!它就是这幅图的微缩版,原来它真的是有出处的! “我们来赌一赌,”老皮道:“你们说这两幅图是谁抄的谁?” “这还用问嘛?”诗人道:“既然是王直的宝藏,图自然是王直做的,那必然是先有着小的再被那毛汝贤拿来刻在墙壁上,以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因为这是他们一生奋斗的结果。” 沙坤也点头道:“我跟他想的一样。” “好,”他看着王陵道:“现在轮到四哥你下注了。” “我赌先有这面墙,”王陵道:“我本来一直就在怀疑一件事,它的出现直接加重了我的怀疑,事实上王直也在找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他也没有看到结果。” 李鑫问道:“理由呢?” “没有理由,有也仅仅是一些推论,如果我是王直,需要把自己积攒的财富藏在一个地方,我不会跑这么远来。与他当时关系最为交好的是彼时的东瀛,他的势力范围是在先进的日本到南中海一带。把那么大笔财富放在距离自己势力范围外那么远的地方,本来就有一些不合逻辑,因为那样安全问题根本得不到任何保障。” 他的这席话一出,那两个方才还觉得自己押对宝的人立刻就蔫了,王陵继续说道:“老皮你把那枚金币拿出来,它的存在是第二个让我怀疑的地方,我猜他们要找的可能是它,又或者它的主人也曾经和王直一样同样在寻找一样东西。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时代试图去完成同一件事的人,而这些人中还有诸多,比如七下西洋的郑和,为何在他之后反倒有了海禁,难道真的是因为区区几个倭寇嘛?要知道以彼时大明的力量不说横渡东瀛,起码保护国土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李鑫示意他继续,王陵也便继续说道:“我不是考古专家,无法分辨出这两幅图具体的时代,但是从我们发现的几具遗骸来看,都是西洋人无疑。毛汝贤纵使被弗朗机人带去了欧洲,他也是孤身一人剩下不了多少力量,又何以能够统领那些向来自以为是的西方人,他们不过也是想从他口中得到宝藏的线索罢了。我猜,这是导致他后来到这里的原因,如果我没有猜错,毛汝贤极有可能把此处当作了自己的最终去处,因为方才牌位上有一面是无字的。” 老皮拿着在脚下一堆牌位里翻找了起来,很快他果真就发现了一面无字牌位,这面牌位方才在哪里?怎么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王陵拿着那个牌位掂量了一下后说道:“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因为他自觉愧对这些亡人,甚至是没有脸面与他们站在一起,因为王直在回国之前把五峰旗的号令交到了他的手中,那只无敌的舰队却在几年之内成了鸟兽散,这本颇有些刘备托孤孔明的意思,奈何他却不是孔明,掌控不了三军。最终他带着遗憾,把衣冠冢葬在了王直生前的梦想前面,这大概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梦想。” 他又转过身去问沙坤道:“你们是横行一方的海盗,我且问你,你们当真就认为自己的人生是那样嘛?一辈子都与海盗这个符号挂钩?” “不,”沙坤摇头道:“盗就是盗,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天生就做一个海盗,即使我们拥有很多的黄金和美元,我们照样不能像其他人一般可以自由出入,我们拼命购置军火,布置防御,每天都提心吊胆会不会哪天就被军舰给围的水泄不通。” “没错,”王陵继续说道:“这就和水浒中的宋江一样,很多人都说他最后葬送了梁山好汉,而事实上从方腊一战可以见得,以梁山的势力并不足以对抗彼时的大宋王朝。匪和盗一样,终究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宋江选择了诏安,而王直也走了同样的路线,只不过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王直犯的最大错误是,他忽略了中国的帝王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而他那份所谓的宝藏,或许至今也是一个谜,但是更大的宝藏我相信是这幅图,这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李鑫问道:“这么说来,我们是在完成王直没有完成的使命?” 王陵点头道:“我还有一个更加大胆的设想,完成这个使命的人会得到一笔额外的奖励,那就是王直真正财富的所在地,因为只有帮他完成梦想了,了却了遗憾了的人才配得上他的江山。”他拿着那张图道:“难道你们没发现,从这里到这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偏差嘛?这两幅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说罢他用手指着图上,然后又爬了上去示意道:“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如果按照这幅墙壁上的图来走,我们应当不会发现这里才对,所以毛汝贤对航海图是做了修改的,目的就是让后来人明白其中的含义。” “当然,这也是你的个人推测,”郑九五说道:“至少到目前位置找不到任何证据显示你的推测是对的,有时候直觉也会把你带偏离了。” “你们快来看!”当老皮转到那面墙的后方时,他发现那里竟然跪着一个“人”! 此人的前方摆着一个香炉,炉中还能依稀辨认积满的香灰,他的身体已经蜷缩成了一团,依稀还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跪姿。通常上香当是牌位正面,为何他却在身后?难道此人就是毛汝贤,究竟是什么让他连名字都不敢留下,连面都不敢面对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 俯身下去拿起那炉子端详了一下后,李鑫说道:“这是宣德炉,它是历史上第一次运用黄铜铸成的铜器。明朝宣德皇帝曾亲自督促制造,宣德炉以色泽为亮点,其色内融。此件炉子以黄铜制成,底书“大明宣德年制”楷书款,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很值钱啊?”诗人两眼放光道:“那这样就别客气了,拿回去将来可以换作路费。” “没有觉悟的东西!”老皮从李鑫手上拿过那炉子然后轻轻放了下去对诗人说道:“知道这跪着的是谁嘛?八成就是咱们的财神爷毛汝贤,他老人家的东西你也敢动!能有点出息行吗,不要贪小失大,就我兜里那块金疙瘩比这玩意值钱多了,有了他老人家的指点,你还怕发不了财?”说罢他立刻跪下去对着那死人磕头道:“汝贤先祖在上,我是你遗失多年的后人……” 两个活宝一折腾,这气氛也微微轻松了也许,宣德炉的出现更加让王陵坚持了自己的判断,这东西是皇家用品,看来这个跪着的即使不是毛汝贤,也可以断定与他脱不了关系。经过郑九五的检查,尸首上没有发现任何遗物,在他身上甚至没有找到一片可以遮体的布片,他是赤条条的走的,唯独跟前有一方盒子,打开后,里面只有一摊黑乎乎的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 “看这里。”他轻轻翻过那具尸体道:“看他的眼窝子,是不是跟你发现的那个仆人一样。” 果然,在他的眼中也有金币,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盒子里头装的是他的眼珠子,他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塞进了这金币。这个金币极有可能有一种力量,可以让尸体不腐,或许它便是王直的梦想!” 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这个金币的出现居然和毛汝贤王直有了某种瓜葛,亚述王朝的财富难道是王直的终极目标?仅仅是黄金而言,王直富可敌国,要知道明朝的生产力可远比数千年前的亚述王朝强大的多,他的目标绝不是黄金! “我想不通,”王陵摇头道:“真的想不通,他完全没有必要是为了这些金子,我相信他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多了,权利他也称王了,当一个人拥有了权利和财富之外他还想要一些什么?” “健康!”李鑫说道:“任何人都要面对生老病死,这是一个逃不过的规律,这枚金币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尸体不腐烂,这足以让人产生想象的空间。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在追求长生不老,王直已经开始接触到这种力量了,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第七十四章:归属 关于在海上寻找不老仙药的传说,最早有文献记录当属秦朝的徐福东渡,数千年来,关于长生这个话题是所有帝王们最为关心的。而关于对尸体的处理更是让全世界人民都脑洞大开,从古埃及的木乃伊到中国的出土的各种干尸,人们总是在设法保全自己那本该化作尘土的躯壳,以图有朝一日还能够再次苏醒。 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那么这些金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毛汝贤找到的,又或者是这里曾经的主人拥有过的,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发现了足足五枚价值连城的堕落金币,除去王陵李鑫二人许愿的那两枚,老皮手中的那枚,余下的两枚便是在这具尸体的眼睛中了。 “你打算拿走它?” “不然呢?”郑九五一边小心翼翼的把那具尸体放到,一边就把两根手指朝着那尸体的眼窝子里头掏去道:“既是有这般其妙的用处,就更不应该让它留在这里了,没听说过长年不腐的尸体日子久了容易出变故嘛?”说道这里,郑九五反倒是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玄武岛上的那几具女尸,要说处理尸体不腐,那个技巧可比这个高明多了。” “没错,”王陵点头道:“这也是我所想不通的,毛汝贤既是能够将那些女尸保存的鲜艳无比,又何故让自己成了这一具干尸的模样,他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咱们都领教过了。” “你想那么多干嘛啊!”老皮道:“没准那种处理尸体的办法是一个人搞不定的,又或者是死后才能处理的,他毛汝贤在这里孤零零的找根绳子把自己上吊了,死后就直接嗝屁了,谁还会替他来处理尸体?难不成交给那些耗子们?” 这么一听,老皮的话也有些道理,可郑九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看着那两枚金币就在眼窝子里头放着,几次伸进去又停了下来,思考了半天后他说道:“算了,也罢,这东西我不要了。” “你不要?”老皮可就等着他那句话呢,他瞅着沙坤和诗人道:“这样,金币我有了,他俩丢了,瘟神是发扬精神主动放弃,你俩要不要?” 诗人怯怯的问道:“要我就可以拿?” “拿了就别后悔,”老皮道:“你们几个没有意见吧?谁拿走要是这毛汝贤的鬼魂以后缠着你,自个儿负责。” 话到了这份上,自然是不会有人再反对了,毕竟王陵也干了同样的事情,现在他已经没有立场再来说教别人了。于是,沙坤便毫不犹豫的取出了两枚金币,果然一眨眼的功夫那具尸体便顿时坍塌,而他却与诗人各自分了一个,才美滋滋的准备拿走时郑九五却又说道:“沙坤大哥,这个东西你不该拿。” “为什么?”沙坤看着老皮道:“刚才可是问过你们的意见的,这会儿又开始反悔了?” “不是我反悔,”郑九五说道:“如果这是天意的话,我想这五枚金币应该是我们五人一人一枚才对,我劝你不要轻易搅了这局,你把它还是给我吧,它并不属于你。” “你……”沙坤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老实说这枚金币的确是有足够的传奇,沙坤对它的占有之意也不语言表。将它拱手送出去,他的确心有不甘,但郑九五说的似乎有道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忘记咸鱼老太临行前对他的嘱托,当遇到有争执不下的事情时,一切听王陵安排。 “你说话吧船长,”沙坤把玩着那枚金币,“这个东西虽然好,我沙坤也并非是小气之人,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老郑,我觉得它会是一个麻烦,”王陵有些忧心的说道:“你看,这才刚开始,我们就起了内讧,还是因为一件你不要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没拿,”郑九五起身道:“这金币是一块指示牌,一路指引着我们来到这里,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如果想让我拿金币前提只有一个,你们二人的不能丢,否则它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那……”王陵是不想回去拿的,那是丢进许愿池水的,再拿回来那岂不是亵渎了自己的愿望?他看着李鑫,后者也有些纠结,当她意识到这些金币存在的数量刚好是五人时,就知道方才自己那个举动有些冒失了。同样的,她也明白王陵的心思,不过这小妮子却说道:“我觉得老皮说的没错啊,波塞冬是古希腊的神,我们对他许愿又有何用?估计连话都听不懂,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回来。” 王陵明白,这是一个台阶,看着那个转身而去的落寞背影,老皮赶紧在一旁踹了他一脚道:“还不追过去?傻愣着干嘛呢!” “李鑫……我,”他欲言又止,这种时候的任何解释都无法擦拭去她眼角上打着转儿的泪花,不用想方才那个愿望一定与王陵有关的。女人天生就对誓言看得无比神圣,你要她们把泼出去的话再收回来,那简直是对她信仰的玷污。 “可以告诉我,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嘛?”看着王陵那一脸尴尬的样子,她低着头站在水池边看着那池子中的金币道:“也罢,本就是个玩笑而已,我又何必当真呢……”金币被缓缓拿起,李鑫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然后终于是抬起了小脸毅然决然的转身竟是先走一步了。 “傻妞,”王陵看着她,轻声说道:“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愿你永远幸福,健康平安……”轻轻拾起本属于自己的那枚金币,他摸摸口袋,终于是掏出了一个伍分的硬币。那是他母亲被带走的那一天在慌乱中塞给他的,大约那也是母亲能够给予他的最后的一点东西吧。 这枚硬币,在困难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花掉,因为它是一个念想,一个唯一可以思念母亲的纪念。他永远记得母亲的最后的嘱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 “咚!”那枚分币入了水,他双手合十的对着那神像道:“以我母亲的思念起誓:愿她一世幸福……” 郑九五做事向来不喜欢解释,关于这五枚金币的归属,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令人信服的解释,这一切源自他的直觉。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他看着手中的那五枚金币,把它集中在一起细细比较后说道:“看来我的直觉再一次是对的。”说罢他便在地上将那五枚金币依次排开,然后指着金币背面的图案说道:“你们看,这五枚金币并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它们背后的图案各不相同!” 相传,堕落金币的图案上盖的是亚述巴尼拔的权杖底部,可是现在被堆放在一起时,不一样的画面终于是出现了,背面那个类似于人脸的图案每一个轮廓和五官的分布都各有差别,其中一个一眼瞧上去就像是个女人,还有四个则更加接近男人的脸。而更巧的是,女人图案的那一枚还是温热的,它刚才就一直浸泡在那个温泉的水底。 “这是你的。”郑九五率先推出那一枚到李鑫跟前道:“拿好它,我相信以后或许她就是你的命运。” 然后他又把四个男人原本拿到的各自分了,理由是“缘分”,谁拿到的就应该是谁的缘分,仅此而已。 这个男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但是他的做法此刻却让人无法拒绝,每个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金币,五枚,不多不少。 “王嘉卉,”我喊了一声那个躺在阳台藤椅上慵懒的看着书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只猫,她管那只猫叫作“阿米”。 “嗯?” “这个郑九五是不是事先知道什么?”我怀疑道:“为什么他的每一步直觉都会那么准?这很不科学,我可从来不写在逻辑上有问题的故事。” “有点耐心好不好?”她喝了一口茶道:“当年我父亲跟你一样怀疑过,但是他却要比你有耐心的多,只有沉得住的人才会慢慢接近真相,你继续吧……” 第七十五章:奇怪的楼梯 一枚金币,仅仅是一枚金币而已,拿了又能怎样呢?至少在那一刻,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什么命运,什么定数,在当时的年纪看来,都不过是老掉牙的说法。如果说当时门口有人收购,我想依照老皮的性格,当场就能给卖了。 接下来,就是要出去的事儿了,还有那三兄弟呢,绕了一圈,这出口在哪里?只见左上角有一圈楼梯,旋转着往上盘,这不用说,自然就会让人不自觉的想上去,可是却没有人敢迈出那第一步。 为什么?曾经我和老猎户们聊过这样一件事:他们说麂子是最难捕获的猎物之一,有经验的猎户都知道刚下陷阱的时候,一周之内麂子是绝不会上套的,所以有人走过的路麂子是不会走的,它会下意识的认为那里有危险。而兔子不同,兔子最傻,它会专挑好走的路走,下兔子只要寻觅到兔子粪,然后在附近用锄头清理出一条干净的小路,不出两天必有收获。 而对于人来说,也是一样因为人通常会有一个毛病,质疑,尤其是聪明人。当你觉得处处是危险时,忽然有个人出来告诉你,那条路好走的,可那个人在潜意识里你是不愿意相信的,你会不会认为他也是陷阱之一,并且是把你更快推进火坑的陷阱。 王陵和郑九五李鑫自然是属于聪明人,老皮是胆大心细,诗人呢,本来就胆小,而沙坤的经验足以让他们六个人产生这种心理。 一条看似可以走的路,他们反而是不敢走了,而那些看似危险和神秘的路,他们却觉得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通过。人的心理在这种时候是一场博弈,必须要有人率先说服自己。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终于还是王陵先开了口,他对李鑫说道:“你跟他们留在这里,老郑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要走便是一起,”李鑫道:“我不想再次被分开,哪怕只是可能,我们既是每人都拿了金币,便是一体了。” “她这性格真合我胃口。”老皮道:“四哥,有时候我挺羡慕你,有时候我又想骂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的,就你大气能牺牲自己,我们几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便是我的错了,”王陵道:“那好,便是一起!” 这是木制的楼梯,第一脚踏上便就发出了“吱嘎”的挤压声,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每一个意外的动作都足以击打到人的灵魂深处。尤其是在通过第一个拐弯时,眼前的黑暗好似是无边的,内心的恐惧开始袭了上来,你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等待着,但是又害怕又期待那个让自己恐惧的东西早点出现,可它偏偏不出现,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去描述。 若是让一个普通的孩子走这段楼梯,最多两分钟,可他们走山这第一道拐就用了足足五分钟,真的是每一步都在思考,仿佛下一脚下去就是世界末日。 “我真的开始佩服起这里的设计者,”王陵说道:“他将人性的弱点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指的是最前方角落里那个落满了灰烬的标本。那是一个猴子,第一个拐角处便发现了,猴子龇牙咧嘴的被悬挂在墙上,第一眼瞧过去你便会被它那双空空如也的眼窝子所震撼住,没错,它没有眼珠子! 害怕嘛?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郑九五往后面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王陵看见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于是上前一探,竟然是这般的景象。 “有些骇人,”老皮砸吧着嘴道:“做的挺像的,不过四哥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王陵看着郑九五那张已经惨白的脸道:“老郑,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 原本他们都会以为郑九五自然是否认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强大,他会被一只猴子吓倒?开什么玩笑! 可郑九五的回答却是:“是!”他并没有否认,甚至没有思考就回答了,这个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可唯独王陵意料到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目的达到了,我们可能会有麻烦了。” “一只猴子?”老皮不解的问道:“你不会真以为这玩意就能吓唬我们,要知道在玄武岛,那些个日本兵,我……” “你不懂,”王陵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道:“试想一下,如果这地方让一群人走,谁会走在最前面?是最勇敢的那个对吧?”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在他们之中,公认最强者是郑九五,王陵继续说道:“他就好比是古时候的武将,两军对战之时,武将出马,谁被拿下的一方气焰是不是会自然低下去?甚至是直接作鸟兽散,被另外一方一鼓作气轻易拿下。 老郑就是领头者,他被吓倒了,从道门的讲法来看。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分别位于头和两肩,只要这火不灭,任何不干净的东西都不敢靠近,其实这便是所谓的“气场”,气在场子就在,人就会有底气,不会害怕。老郑被泄了底气,灭了一灯,因为这个猴子存在的角度实在太刁钻了,刚好转过弯人过了最紧张的时刻,恰恰它就在这里出现了,迎头给你一击……” “不是吧,老郑……”老皮上前去揽着他的腰道:“你真的会被这玩意吓倒?”说罢他就伸手打算去拽那只猴子,老皮的做法是想证明给其他人看,这不过就是个死去的干尸猴子,有啥可怕的。可还没等王陵来得及阻止,他的手已经捏上去了,而下一秒,老皮就差点滚了下去,那只猴子竟然瞬间嘴巴一张,然后发出了“叽”得一声大叫…… “啊!”李鑫捂着自己的耳朵就要转身往回跑,慌乱就这样发生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旦发生了拥挤后果是什么?诗人推倒了李鑫,沙坤踩到了王陵的脚背,随着一声木头的破裂,这段楼梯瞬间就坍塌了,所有人都重重的摔了下来…… “没事吧没事吧?”慌乱中,大家在互相慰问着,寻找着…… 好的消息是经过一番检查,个人都没有大碍,王陵铁青着脸看着老皮,后者这时也不敢回嘴,只是低着头在那一声不吭。 “好在这木头已经烂了!”他说道:“若不然不是这一摔,就闯了大祸了!” “为什么还好,”诗人揉着自己的大腿道:“我这屁股都要开花了……” “痛吧?”他问着他们,那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指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己也被刮破了一块皮,他说道:“要是不痛,各位是不是还沉浸在那一声叫里?得亏这一摔把我们暂时摔清醒了,若不然,就真得底气全泄了!” “这……”看着那残缺的楼梯,老皮摸着脑袋道:“你真打算让我带头啊?” “不是你是谁,谁叫你闯的祸,”王陵没好气的说道:“你反正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别手欠!”老皮无奈之下,只好越过了那断裂的两截,然后再把他们一一扶着过去,他生怕脚下的楼梯再次断裂。 王陵聪明就聪明在他能够看穿事情的本质,果然那只猴子的体内被放了几个喇叭似得玩意儿,只要一捏,就能发出“吱吱”的叫声。当老皮气得把它狠狠丢出去的时候,王陵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楼梯怕是真的不好走! 郑九五一言不发跟在王陵身后,或许这是他一生之中最黯淡的时刻,谁也想不明白,堂堂的郑九五会被一只猴子吓倒。可是王陵明白,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弱点,他的弱点便是不能放松自己的警惕,一旦放松,前功尽弃。 几乎每过七步就是一个转弯,为了追求弧度,楼梯被做的十分狭小,可是除了那只莫名其妙的猴子这一路竟是不再有什么,一直到他们走完这一段都很顺畅。这又似乎不在王陵的意料之内,而楼梯的尽头居然是那个碉堡,他们白天看见的那个像是骷髅头一般的碉堡,当耳边传来呼呼的海风时,他们知道,自己终于是要走出来了! 第七十六章:高手的寂寞 不知何时,这海上的风雨竟也是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在远离大陆的海水是闻不到那种腥味儿的,像这种雨后本该是无比的清新,可是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硝火味儿。 战舰!密密麻麻的战舰!把那周遭的海面照的灯火通明,竖起的桅杆,降下的风帆,船舷上一口口竖起的后膛大炮让人仿佛一下子觉得穿越了。 耳边充斥着喧闹的声音,码头旁有人在进进出出。那些人穿着古怪,或光着膀子,或开着胸口,服装也很奇怪,简单的颜色和粗糙的做工,款式更不像是那个年代所流行的。这些人看上去邋里邋遢,有的十分瘦弱,也有的十分粗犷,他们几个人站在那碉楼上简直是看呆了,这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我,不是在做梦吧……”老皮喃喃自语道:“他……他们,你……你们看到了嘛?那是什么!” 那种复杂的情绪是很难用词汇去形容的,为何走上这楼梯之前,王陵会觉得恐惧?他们每个人都会觉得恐惧?现在恐怕这个答案有些显而易见了,当未知的世界以它本来的面目呈现时,作为一个常人,任何一个常人都是无法接受的,这包括他们其中的所有人,即使他们亲眼看见了,也同样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每个人都在想,或许这不过是自己眼睛花了,又或许是自己产生了海市蜃楼般的幻觉,每个人都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试图去说服自己那种内心里的反抗。而在哲学界有一句话叫作,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因为真相往往才是最不能被人所接受的! 所以,当那只海东青从船头一个独眼龙的手中飞起直扑碉楼而来的时候,那强烈的尖啸声和盘旋得气流都没有让人试图去避开,一直到它伸出锋利的爪子直捣郑九五的眼珠,后者才因为本能的自我保护去做了一次反抗,可终究,那对利爪还是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注意到了那艘最大的船上站着一个独眼龙,他的手臂上站着一只鹰,他也注意到了他们。独眼龙,一抬手,那只鹰便振翅一飞,有人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全场的所有活动都停止了,那些忙碌的人和忙碌的船全部都把目光聚集在了碉楼上,眼看,那只鹰就会和往常一样啄掉敌人的眼珠子,它是最出色的猛禽,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能出一只海东青,雪白而俊秀的羽毛上错落的布着一些淡淡的黑色花纹,展翅的宽度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的多,它可以轻易猎杀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的物种,也包括人! 这一击是致命的,它用自己锐利的眼神轻易的察觉出来郑九五是当他们之中的最强者,强者挑战强者的欲望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这是高手的本能!它太快了,也太自信了,那个对手竟然还在发呆,于是它犯错了,它轻敌了! 它快,郑九五更快!他们的第一次过招只能用毫秒来衡量,这个世界上多数的计时器恐怕都不能清晰记录那一次碰撞所画的具体时间,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郑九五动了! “啪”得一声,那只海东青带着凄惨的叫声被击落,它的身子急剧下降,一直快要到接近海面的时候才又一个翻身重新展翅腾空,“嗖”得一下,直冲云霄! 郑九五慢慢的抬起脖子,他知道,那只鸟并不是因为害怕了而逃跑,它是要一鼓作气开始真正的致命一击。强者,是永远不会服输的,除非你让它心甘情愿的臣服,要熬一只普通的鹰需要花上四十天的时间,可要熬一只海东青,没有三五年,你休想得逞,所以站在船头的那个人他以失去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才驯服了它。他同样是一个王者,在他的那个时代无敌于海上的王者,怎么会向一只鹰低头呢? 就在这时,郑九五从腰间缓缓拔出了一把匕首,老皮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而王陵则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郑九五居然还随身带着兵刃,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瘟神一般的人物居然会有如此滔天的战意,他的眼中释放出嗜血的兴奋,是他寂寞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对手! 果然,在等待了片刻之后,郑九五收缩的瞳孔发现了那个它,天空中那个白点向后收拢着翅膀,它要尽自己的权利来完成这一击。而后者也亮出了自己的匕首,那把匕首的模样很是少见,通体漆黑,连刃部都不例外,但是它却没有刀柄,他用手指夹着它横在自己的身前,这是一次你死我活的碰撞,高手过招,只有一次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这时,船头的那个独眼龙终于是吹响了手指,他准备这个动作以前很久了,他一直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叫停这一场战争。他也同样很期待这场巅峰对决,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对于自己的那只海东青,他怀着百分百的希望,可是当他隔着这片海感受到那个男人的战意时,他犹豫了,当他们第一次交手时他便看出,如果那时候他已经起了杀意,自己的这只海东青恐怕没有生还的希望,即使是它真的轻敌了! 他珍惜自己的海东青,这样的损失是他承受不了的,于是他喊了停,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神鸟,即使自己有太多的不满,当听到主人的召唤时,它还是做出了反应。只是它扑下来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把生死置之度外,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它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化解。 于是乎,那只鸟是贴着郑九五的面孔擦过去的,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羽毛从自己的脸上划过,两者的眼神在那一刹那交汇,一人一鸟,他们都有些不甘,甚至还有些惺惺相惜!他手中匕首也没有动,只是做了一个调整,在那一刻把刀刃的部分转向了自己,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那只海东青活了下来,它的腹部贴着刀背,可冲击力还是让刀刃的部分微微像郑九五靠了靠,因此在两者分后后,他的脸上被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一切只有他和它知道,海东青呼啸着“砸”向海面,它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姿态,海水被带起一道白浪,那是它的爪子撕破了水面留下的。在一道长长的浪花被劈开之后,终于它再度调整了过来,在那座碉楼的上方盘旋了一圈之后缓缓飞的向那了艘船。 震撼,无比的震撼!即使是李鑫她也同样感觉到了,一只鸟竟然可以做到如此!而那个人,方才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这一刻他却像是有了新生一般,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然后把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口中品尝了一番,那是血的味道,血让他感到除了寂寞和孤独之外,原来自己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情绪…… 这种人,没有人可以安慰,甚至是上前去了解,他只有找到自己的同类才会明白原来还有人与他一样的孤独,即使那个同类并不是人。 王陵也有一只海东青,那只他从玄武岛带出来的雏鸟,也是白色的,它还很弱小,那只鸟被沙坤交给了岛上的人饲养。咸鱼老太跟他保证过,等他回去,那只鸟会飞了,海东青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不知道等到自己再回去,它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神鹰,想到这里,王陵竟是有些落寞…… “四哥……”老皮往回看了一眼道:“要不我们还是跑吧,你看那些人……他们,他们来了……” 随着那个独眼龙的一声招呼,其它人迅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他们开始靠近了,一窝蜂的开始像这座碉楼靠近,自己的窝居然让人占了! “跑?”王陵苦笑道:“你觉得我们能往哪里跑?这是一座岛,这里的路跟迷宫似得,你觉得我们能去哪里?” “难不成在这里等死嘛!”诗人剁脚道:“他们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你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会这种人存在吗?你看看他们手里拿着的,还有那些船,那些东西根本就是现在不该出现的!” “慌什么?”李鑫道:“你慌就有用了嘛?你慌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了嘛,四哥说得对,我们没得跑我们也不能跑,这里是制高点,横竖不行,我们就跳下去!” “不用,”郑九五终于是转过身来了,他一直在看着船头上站着的那个独眼龙,一直到后者离开了那条船他在转过身来,他对他们说道:“他不会太为难我们,即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他也不会,是人也好,还是鬼也罢都不要紧,我和他是一路人,因为他也孤独太久了……” 第七十七章:是人还是鬼? 他的判断会是对的嘛?乌泱泱的人群开始涌向这里,或许,那个碉楼是权利的象征,独眼龙曾经站在这里俯视着他的千军万马,这是一个诸如王权一般权利的象征,今天却被一群外来者站在那里。 船头的火炮已经被架起,围墙下方,箭弩和火药把瞄准的方向各自选择着目标,群情激奋的人们只等着那一句令下,就可以将他们瞬间化为一滩肉泥。有人自然是害怕的,可有人却异常淡定,他一直盯着那个独眼龙,独眼龙所到之处自动人群便让出了一条路。他穿着那种海军制式的礼服,连见多识广的李鑫都不知道这是哪一个朝代哪一个国家的,他的左侧配着一柄长剑,腰间插着一枚短火枪,一头的长发随风飘荡着,坑坑洼洼的脸显示着他曾经的经历,挺拔而魁梧的身材告诉着世人,这是一个强大且自信的对手。 他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郑九五,那个年轻人,他太年轻了,有着超越他年纪的成熟与沉稳,还有那强大的力量都让自己隐约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热血的年代。 终于,在他双手展开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叫喊声都停了下来。从外貌上看,这个人竟然有着一副标准的东方面孔,搭配在他身上的西式装扮却也不那么的违和。 他看着城墙上的人,看着看着,慢慢的竟然是抬头笑了起来,越笑那是越大声。慢慢的,周围的人也都跟着附和笑了起来,笑什么?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头儿笑了,那就一定是有理由的,于是在郑九五看来那些人跟二傻子没什么区别,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独眼龙。 果然,独眼龙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一招手旁边的人便送来带着锚钩的绳索,在手中挥动了两下后,他露出一口黑漆漆的大牙冲着郑九五咧了一下嘴。 “嗖”得一声,那锚钩划过一道弧线贴着郑九五的胳膊落了下去,吓得一旁的诗人脑袋往回一缩,他的这个动作又被那些围观者给狠狠笑话了一通,从他们的表情也不难看出,大约是在嘲笑这些人真的没用,连这个都会觉得害怕。 很快,就有人试图来攀爬,独眼龙扭过头去狠狠的蹬了那个人一眼,后者便知趣的低头走了。只见那独眼龙单手抓着绳索试了一番,双腿瞬时踩着那墙壁嗖嗖的就往上爬了去,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郑九五,就好像那是一头心爱的猎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溜走了一般。 而让人大跌眼镜的却是,在那个独眼龙即将登顶的时刻,郑九五居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没错,他居然要拉那个人一把!而后者同样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当他跳上这座城堡的最高峰时,其他人都下意识的离开了原地,真正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慢慢的昂起自己的头颅,发出极其响亮的深呼吸,仿佛一切都在告诉世人,我主宰着这里的一切。而当他再次缓缓张开手臂时,那惊天动地一般的欢呼声爆发出了最响亮的附和,整座岛屿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他们的王便是一切。 在宣誓完主权之后,他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些闯入者,一个一个,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当目光落到李鑫的身上时,他停留了一会儿,也仅仅是停留了一下,很快他便离开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是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富磁性,沧桑中带着颤抖,却又不失底气,这个人说的居然还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话。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他的询问或者是审视,不想他却还是自言自语道:“我等待的太久了,以为都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哈哈哈……” 转过身,独眼龙高傲的看着他们当中那个最沉默的人道:“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谁带着你们来的。” 他问的那个人居然是王陵,他一眼便看出他才是核心,而并非那个最强大的人。 “风暴,”王陵如实说道:“我们被风暴带到了这里,不想这里却是有主人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一群迷路的人罢了。” “风暴?”他的脖子突然往前一伸,不张嘴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迅速的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横在了王陵的脖子上道:“我很讨厌说谎的人!下一次,你将会见不到明天早上升起的太阳……”忽然间,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道:“瞧瞧我这记性,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太阳呢!” “是被风暴,”郑九五接过话茬道:“只不过也有一份航海图,在这条航线上,我们遇到了风暴,被带到了这里。” “谁给你们的图?”那个人显然被郑九五的话所吸引,他收起配件,王陵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可想而知,方才只要打个喷嚏,恐怕动脉就会被切断了。 “你是谁?”这是郑九五的问题,“先回答我,不然我不会告诉你那些你所感兴趣的东西。” “你没有资格问我,”他说道:“你只有回答的份,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他们却很弱。” “强者是不屑于威胁的。”郑九五的脸上竟然是流露出了一丝挑衅的味道,这对于瘟神惯了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哈哈哈……”独眼龙又笑了,“故乡的人啊,我以为早就被遗忘了,上一次让我想想,那些闯入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你们所谓的四百年前吧,那个人还算是不错,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所以我答应了他的一个请求。” “是那个跪着的人嘛?”郑九五掏出了兜里的那枚金币道:“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王陵本以为,郑九五的这个动作足以激怒那个人,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后者似乎根本不关心,反倒是一脸赞许的看着郑九五道:“你很勇敢,知道它的来历嘛?”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既然我拿了便是做好了准备的。” “你们很像,”他说道:“来吧年轻人,我知道你们有太多疑问,听说过一句古话嘛?‘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那是神话传说,”李鑫结果话茬道:“说的是烂柯山的故事,一个樵夫进山砍柴,见俩神仙对弈,看得忘了时间,等下完,发现自己手里的斧子把已经烂掉了,可故事终究是故事。” “没错,”独眼龙点头道:“这个故事其实细细想来是有漏洞的,斧子烂了说明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那个樵夫也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才对,就像这样。”说罢,他便慢慢的挽起了自己的胳膊,赫然间围上来的人顿时被惊得往后一窜,原来在那华丽的衣服之下,竟然是赤条条的白骨! “这就怕了?”独眼龙哈哈大笑道:“在这里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罢他再次拉开衣袖,之间里面是肌肉粗壮的胳膊,这前后一眨眼的功夫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呈现。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老皮跃跃欲试道:“既然你也是中国人,我们不过是误入的,又何必这般的为难,若是鬼魂,待我们走后祭司你便是,若是人,便不该这般的对待同胞啊!” “人还是鬼?”他被老皮这一问竟是愣住了,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人也不是人,鬼也不是鬼,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我随你们一样也是跟着那副图来的,可是一进来却再也出不去了。”他指着城墙下的那些人道:“不光是我,他们都是这般的来的,只不过我来的早了一些,他们来的晚了一些罢了。” 第七十八章:两个答案 “曾经,这里是一个无数人都梦想着来的地方,只可惜进来的人都想出去,但是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出去,知道无间地狱嘛?”独眼龙指着这片海道:“这里就是一座真正的无间地狱,行无间,时无间,我们在这里活不了,死不了,除了孤独还是孤独,今天会不断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日复一日,无间断的持续下去。” “怎样的故事?”王陵问道:“你们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嘛?怎么会说出不去呢?” “外面?”独眼龙反问道:“外面是什么,好好欣赏这里吧,这里没有外面,只有这里!”说罢,他竟然是径直从那碉楼的楼梯处走了下去,而那些原本一直试图看好戏的围观者们也顿时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王陵等人就像是空气一般,只留下那一行人在那碉楼处暗自一直发呆。 此时的天还没有亮,王陵心想这不该是自己在做梦吧,他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无比清晰的疼。 “时空扭曲效应。”李鑫想了很久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对于另外几个人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天方夜谭。这与彼时的时代背景有关,在那一场运动中,能够有幸接触到这类知识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李鑫恰恰是一个例外,她结合独眼龙的那番话,试图给到他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于是这个名词便跳跃了出来。 “什么扭曲?”老皮瞪大着眼睛道:“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跟我们一样,是人。”李鑫说道:“西方有有一个科学家叫作爱因斯坦,他曾经提出,如果当运行的速度和光一样快的时候,时间就会停止。可事实上人无法把自己提到到光的速度,所以这只是一个理论,他认为光是宇宙中最快的速度,这仅仅是在当下的科学认知基础上,会不会有比光更快的速度呢?” 李鑫看着王陵问道:“四哥,我想你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我?”王陵苦笑着道:“我看的是四书五经,哪里会有你懂得多,关于你说的那个外国人我只是听说过,但从未有机会去学习过。” “不,其实你是知道的。”她说道:“这个理论我们的老祖宗很早就知道的,并且是你所喜欢的那类老祖宗所传授下来的,再好好想想,比如你的那本《道门藏经》。” “比光还要快?”王陵沉思了一会儿,他知道李鑫绝非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她这般说便是有自己的道理在里面,只不过她希望这个答案由自己亲自来点破罢了。 “光再快它也是有速度的,”王陵顺着这个引导一边思考一边道:“如果一样东西可以没有速度的话,那便是思想了。只有思想会比光还要快,它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到达任何它想要去的地方,完全不受任何约束,你的思想境界有多高,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到达哪个高度。” 李鑫非常满意的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她接着说道:“所以在修道者的眼中,他们有入定一说,入了定,对于他而言时间便是停滞的。在身体能够维持基本机能运行的时间内,思想便会遨游宇宙,去到达任何他想要达到的地方。这便是我们老祖宗的一种时空扭曲效应,但它仅仅是停留在精神层面的,而在现实中,这种情况被认为是可能出现的,比如虫洞理论。” 说罢,李鑫便摊开自己的手掌道:“我的巴掌从指尖到手腕处总长约二十公分,一只蜗牛假如一个小时可以挪动一公分,那么它从指尖走到我的手腕需要二十个小时对吗?” “没错,”老皮点头道:“这是常规数学,我懂。” “好,”李鑫一笑道:“现在我捏成一个中空的拳头,同样是从指尖到达手腕,你们看现在这只蜗牛需要多少时间?”此时,她的指尖刚好贴在手腕处,顿时众人便明白了,原本在常规认知中需要二十小时的路程,仅仅因为形状的变化,在一瞬间便可以做到了。 “时间的变化,并不是因为速度的原因,”她继续说道:“是因为原本的平面被改变了,当我用力量把把原本是平面的手折叠起来了的时候,距离被拉近了,同样时间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被缩短了。在理论上,力可以无穷大,被缩短的时间也就可以无穷短,一直到接近甚至达到停滞的状态!” “所以,我们遇到的便是有两种可能!”郑九五率先说道:“一种是这本身便是一个幻觉,是因为我们的思想幻化出来的场景,只不过它太接近于真实,是超越了我们之前所有的认知的一种幻觉。” “在道家它被叫作太虚幻境!”王陵接过他的话道:“《红楼梦》说的便是这种幻境,真实到你无法分辨是真还是假,那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因为某种我们所不认识的力量导致的,前者是因为速度导致的时间停滞,而后者则是因为力量太强了以至于把时间都给拉的停下来了。” 李鑫看着这两个男人无不满意的点头道:“都很聪明,悟性都很高,后者便是时空扭曲效应,根据相对论的解释,当一个有质量的物体体积趋于0时,其引力会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从而改变空间,导致光都无法在其空间里逃避,进而形成时空扭曲。 时间的行走从来都是往前不往后的,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却可以感受到日升日落,四季交替。在这个正常的时空里一切生命都会经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但是,在扭曲的时空里,时间的运行从一条直线变成了一个“u”形,这个“u”可以无限的被往下拉,从而形成一处无限停滞的时空状态,这种状态是三维认知的我们所不了解的,在科学上被称为“多维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时间是可以被停滞的,而表现出来的那个力就是‘引力’。 一个更加常规的认识是:并不是引力造成了时空的扭曲,而是时空的扭曲造就了引力的出现,引力只是时空扭曲效应的一种表现。我们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引力无处不在,那么同理往前推,形成引力的原因也不单单是因为质量一种,是否其中某种引力便是时空扭曲造成的,如果是,那么在这个世上便是有可能真实的存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时空扭曲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时间是停滞的,甚至连光都逃不出去,那么人若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你认为他还能出去嘛? 同样,时间都停滞了,那么死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来到这里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永生”的概念,长生不死,但是这种长生不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的存在并不是我们战胜了自然的规律,只不过是把自己永远定格在某一瞬间,不得往前也不能往后,这种活着比死亡还要痛苦!” “如果是后者,那么岂不是我们也……”王陵顿时明白,他们可能陷入了一个怎样未知且无能为力的世界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便会是和独眼龙一般就真的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世界,想象一下,如果用照片来作为定格时间的工具,那便是把一个人的照片挂在墙上,可是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照片,他是有意识的人,他可以看到听到他可以思考可以有交流,但是他却无法从那张照片里面走出来,就一直被人挂在那面墙上静静的看着照片世界之外的世界慢慢在时间的运行中发生着变化,而你,将会一辈子都是那张照片罢了,你将会永远被定格在那一瞬间,不会灭亡也不会消失…… 第七十九章:幻与真 两种可能都是同一种结果,独眼龙的话终于是被理解了,可是这个结果却不是能够被所有人接受的。如果可能的话,所有人都希望是第一种,既,这不过是一场梦。梦即使再真也终究会有醒来的那一天,除非那个人不想醒而已,可是这显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 追求长生嘛?那些关于中国古代皇帝们的长生梦如果是这般,恐怕没有哪个帝王能够接受,同样在那个时候的王陵看来,死亡还距离自己很远,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必须要出去,而且还是活着出去! “至少独眼龙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敌意,我们需要他。”说罢,王陵便扭头又重新走下了那楼梯,果然在那大厅的神像前,独眼龙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看着他们来了也没有挪动的意思,只是随手丢了一瓶过去道:“喝吧,趁现在这酒或许还能对你们起点作用,也许再过几天酒是什么滋味儿都不好说了。” “不准备打了?”郑九五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道:“看你那眼神似乎是把我当做了对手。” “没意思了,”独眼龙把酒瓶子放在桌子上道:“本来有那个想法,后来又没了,我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太久了,你们要是有心想把我拉下马我也不在乎,能把我杀了或许更加是一种解脱。”说到这里,他又忽然一阵狂笑道:“忘记一件事儿了,想在这里死还挺难的,这么多年来,唯独看见的不过是他。” “他是怎么死的?”李鑫也跟着坐了下来道:“你不是说这里是无间地狱,时无间行无间嘛?在这样的地方是死不了的才对。” “我也想知道啊,”独眼龙摊开手道:“我们这里的弟兄没事儿就喜欢把匕首捅进自己肚子里。”说罢他就赫然从小腿的靴子里头拔出一把匕首来,迷瞪着眼睛在自个儿跟前晃悠着,晃悠了两下过后忽然朝着自己脖子里头狠狠的扎了下去,顿时让人猝不及防!因为在那一刻,独眼龙的表情变得十分的狰狞,显得痛苦万分。 可是仅仅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用手拨弄着那匕首道:“怎么样,好玩吗?想不想试试啊,跟我一样,不会有事儿的。”接着他便拔下了那把匕首有些戏虐的丢到桌子上道:“来吧,没事的,瞧瞧我这脖子,你能看到有伤嘛?” 没有,甚至连疤都没有留下,这有些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敢玩嘛?”独眼龙略带挑衅的看着他们一行人,尤其是郑九五,稍稍等了片刻之后,他伸手准备拿回那把匕首时,郑九五抢先一步捏住了刀柄调转过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可以看得到此时他的咽喉不断的有着吞咽动作,这个男人竟然被对方轻飘飘的就给挑衅了。 “有点意思了哈,”独眼龙放下酒瓶子看着郑九五道:“来,第一次的时候总是会害怕的,一刀子下去它就会穿透你的动脉,切断你的咽喉,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这种机会,不是外面的人可以体会的,当你发现死亡都对你是一种奢望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人活着比死去还要更加的痛苦。” “老郑!”王陵上前去捏住他的手腕道:“咱们不可以赌这一把,总是会有办法的。” “是啊老郑,”老皮也劝道:“我知道你有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他在这上面使了诈,明知道打不过你用下三滥的手段,你岂不是死的冤枉了?” 可是,此时的郑九五又岂是他人能够劝阻的呢?他的刀刃已经抵到了脖子上,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刀尖把他的肌肉轻轻向里扎去。 忽然,郑九五笑了,他拿着那匕首放在自己跟前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知道我们的区别是什么嘛?” “区别?”独眼龙有些戏虐的看着他道:“区别就是我有种,你没有,你该不会怀疑这把刀是假的吧,那我们可以换一样。你不是也有一把嘛,来拿来,朝我胸口捅下去,你敢嘛?” “刀是真的,”郑九五用手指轻轻抚过那刀刃仔细在那翻看着道:“捅下去也是真的,因为我是真的,但你不是,你,是假的!” “假的?”独眼龙一拍那桌子起身喝道:“你再说一遍?” “不敢承认了?”郑九五继续说道:“一个活在自己梦里不肯醒过来的人难道不是假的嘛?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想死,所在这里你们也就根本杀不死自己,看清楚了。”说罢他便拿匕首轻轻划过自己的手指,顿时鲜血便涌了出来,他把血一滴一滴的淋在那桌上对着独眼龙道:“你摸摸看,它是热的嘛?你再看看我这伤口,它是真的嘛?” “你……”独眼龙瞬间语塞,在他的记忆中,应该不可能会出现这一幕,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无间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难道当年的那个人也是这般的做到的嘛?如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可以做到,为什么自己不能呢? “知道为什么?”郑九五看着众人道:“因为一个字:贪!有的人贪钱,有的人贪色,还有的人贪生,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满足对吗?但是你却不会感受到任何快乐,所以会有一个妙曼的女人穿着薄纱把我带下来,可是因为我意识到那是不过是一个陷阱,所以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说你不害怕死亡,甚至觉得死亡别活着更幸福,可是你却相信在这里你是死不了的,你从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里照样可以把自己杀死。这就好比是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可以无所欲为,一直到分不清这个梦是真还是假,在这里,你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最初的造梦者把这里的时间都设定为静止,他把我们都带进了同一个梦,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因为背后那面墙壁上的航海图,每个人都在试图寻找着传说的宝藏,但是宝藏在哪里?你知道了嘛?” “我……”独眼龙面露怒色,然后试图上前去抢那匕首,却被郑九五往回一扯给拉住了道:“不要试图再试一次了,没有用,你不愿意让这个梦醒来他便永远不会醒来,我们也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者。在这个梦里,你就是唯一,任何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包括外面的那些小罗罗们,它们又是谁?你这酒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外面那些棺材里拿来的!”王陵接过话茬道:“那些小罗罗就是那些原本在棺材里的沉睡者,你在试图召唤它们成为你的奴仆,可惜,幻终究还是幻,它成不了真。” 两人在这一刻微微有了一个对视,互相点了点头,这二人心里便是有些明白了,原来一切不过是如此罢了。 “老前辈,我们该走了,”说罢郑九五放下那匕首道:“终有一天或许你会醒过来,你已经睡得太久了,这里的天其实是会亮的。” “等等!”独眼龙缓缓起身,仿佛一瞬间的功夫他就老了很多,方才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好似他只是一个垂垂老朽的老人罢了。 “曾经,这番话我听过,”他指着身后道:“那个人,他说过,跟你说的一样,他告诉我这不过是个幻,可是我不信,所以我还活着。但是信了又如何,那个人也照样没有能够走出去,他照样跪在那里一直等到他死去,我亲眼看着他的尸体一天天的腐烂,难道你们想我也看到你们这样腐烂嘛?” “心中有太阳,日出自然是会出现的。”郑九五道:“他不想走,有他的原因,可是我们想走。” “想走?”独眼龙哈哈大笑道:“你们走不了,你们能够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没有想到过吗?也许我想到过,但是我不敢尝试,那一步一旦迈出就没有回头路,就会在这里腐烂,你们问问自己的心,难道你们不贪嘛?你们要是不贪怎么会人手一枚金币呢?它被放在这里那么多年,我又何曾去拿到呢?” “那留下便是,”说罢,王陵便准备拿出那金币,可是独眼龙却继续说道:“没用了,从你们拿起过的那一刻,便是丢不掉了,若是人生如此的简单便能拿得起又放得下,又何必会在这里造一个牢笼,年轻人,在看看你的手指。” 郑九五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方才还裂开的口子竟是已经合上了,而在这时独眼龙忽然纵身一跃,拿起手中的匕首朝着王陵的脖子处狠狠的扎了下去…… 第八十章:死循环 独眼龙是个高手,饶是郑九五已经发现却也来不及了,那把匕首抢在他之前狠狠的从王陵的脖子处扎了进去,当他松开手时就只剩下一个刀柄还闲置在外。而王陵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他竟然真的就会那般的杀了自己! “四哥!”老皮一声怒吼就要上去拼命,人还没到那独眼龙跟前呢,后者便轻轻往后一闪坐在一桌子上做逍遥状,愣是让老皮气的越发急了。 “哎,停下停下小朋友。”他说道:“你仔细回头看呢,看你那个哥哥是不是真死了再来找我报仇也不迟啊。” 他一回头,赫然发现郑九五正在缓缓把那匕首从王陵脖子里往外抽,整个过程里头愣是看不到半点血。一直到匕首完全抽出来的时候人们才赫然发现,王陵竟是和那独眼龙一样,那条伤疤完好如初…… 这个结果,自然是人们想看到的,没有任何人希望他会出事,而同样这个结果也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意味着独眼龙的说法是真的,他们也进入了那种不死不灭的状态。当王陵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划破自己的皮肤时,那种野蛮的切割却并没有让自己感觉到半点痛苦,他以为他会死了,可是现在他却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和方才郑九五不同,王陵的伤口看不到半点痕迹,可刚才明明郑九五的确是割破了手指,可为什么这会儿就…… “慢慢享受吧,享受着这不死不灭的感觉,”独眼龙发出一阵大笑开始自顾自的顺着楼梯往上走,在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人,终究是会害怕死亡的! 接着是老皮,李鑫担心他出事,自打那独眼龙走后他便一直捏着那匕首发呆,对于老皮来说,这种尝试他有一种天生的好奇。 “不用了,”王陵摆手道:“即是如老郑这般淡的人也终究是没能放下,又何况是我们?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继续那个梦,敢问各位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 “所以,《后楼梦》中的贾宝玉最后出家做了个和尚,只有真正勘破之人才能走出那太虚幻境。”李鑫道:“我们还太年轻,终究是有太多没有完成的事情要去完成,哪里能轻易走出去。不过我很好奇,老郑为什么先前的确是流了血?” “因为这儿……”郑九五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刚开始我心里的确是很空,所以我感觉到了痛,可是后来我突然意识我还不想死,我见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刀扎进了王陵的脖子里头时,产生了一丝恐惧,仅仅是那一丝丝的变化,就让我足以坠入这个无底深渊。” “想死不行!想活也不行!”老皮顿时瘫倒在地道:“我们又不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哪个能够做到那般的四大皆空?” “问题兴许没有那么复杂,”王陵道:“破与不破都是在一个点上,老郑险些是成功了的,可是却被独眼龙刻意的干扰了。李鑫刚才提了《红楼梦》,这让我想到了那个坡脚道人,我想用道去做一个最基本的理解,其实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那一面,如果我们用最简单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事物,把它原本的本质理出来,让一切回归到原本的该有的面目。正所谓,大道致简却又知易行难。” 他接着说道:“本质的东西其实是最简单的,但是本质的来源却是最复杂的。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么一个有些无法解释的空间,其实它的本质便是一个梦境。但是这个梦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又把我们全部都带了进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想堕落金币是根源。 从理论上说,五个人同时进入一个梦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相对独立的,因为我们的人格是互相独立的。但是有一样东西的出现,将五个人的独立人格联系了起来,前后细想,也只有这金币具备这样的能力,传说中它可是能够让最为强悍的君主都为止迷失的,何况是我们。我想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掌控了我们的心智,或许还有其它更为强大的力量在背后默默的掌控着。” “它是一把钥匙!”李鑫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了的醒悟,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那道锁需要五把钥匙才能同时打开,门的里面就是这个世界,而门的外面则是真实的世界。既然我们有钥匙便应该是能进能出才对,一定是其中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出在哪里!” “为什么它是钥匙?”郑九五问道:“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那门又在哪里?” “门在心里,”李鑫道:“在这种地方不死不灭,就一定要抱着一个态度,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伤口是幻化梦境的结果,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把刀也是个梦境幻化而已,要想梦醒来很简单,通常我们只需要叫醒那个装睡的人便可,可是叫不醒呢怎么办?唯一的办法便是终止这个梦!” 王陵隐约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可他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别的回答,因为那个答案太过残酷。 “如何终止?” “死亡!”李鑫指着那身后墙壁上海盗图道:“那个后面死的那个人,他便是做到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做梦,我们五个人在同一个梦里,如果一个人的梦发生了停止,其余四个人的梦境是否会受到影响。从理论上来说,钥匙缺失了一把,这个梦境便不再完整,因为它将会是一个悖论:如果梦境存在便不会有人死,生死是可以随意掌控的;可如果一旦发生了死亡后的不可逆,那便说明生死的掌控被打破了,属于自然规律的一个表现,那么自然也就该醒了这个梦,一切将会回归到最简单的那个状态。” “可难度就在于死!”老皮道:“你也看见了,这地方连刀子都扎不出血来,你告诉我,要不然那小池子里有一汪水,我去试试溺水?又或者找个绳子上吊?” “不,我懂了,”王陵点头道:“她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死不是你想的那种死法,在这里我们的肉身是无所畏惧的,可是各位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大脑还能思考,我们还能交流,我们的思维并没有被固定,这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幸运的。 如果一个人的躯壳长期被囚禁在同一处地方,他却还拥有灵活的大脑,每天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时间一久孤独和寂寞会化身为另外一个自己,一直到演变成无数个自己,此时的人格已经不再是独立的,一切也就意味着不能再走出去。 而幸运的是,我们判断出了思维是可以扭转时间的存在,李鑫方才所言的仅靠人力唯一能够超越光的就是思维。而我认为,正是这种思维在这里布下了一个陷阱,因为欲望来自于思考,来自于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那些过去的经验和对未来的期望都会使得欲望一直更随着我们,欲望让我们给自己造了一座城池,只要思维不停,欲望不止,我们将永远都出不去。而这种力量如果不被驯服,那么堕落金币是不会答应出世的,因为一旦出世便是无尽的祸害。 现在明白独眼龙所说,他为何不拿了嘛?” “那我们怎么停止思考,睡觉嘛?”诗人道:“可是睡觉的时候人也会做梦啊,那个时候的大脑是不受意志力掌控的,没有人可以停止思考,除非是死人。可是在这里,要想成为死人又必须要先停止思考,这又是一个悖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这个死循环终于出现了,独眼龙在远处缓缓的点头自言自语道:“他们比起当年的我的确是要强太多了,真想看看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够解开,至少我做不到……” 第八十一章:选择题 人生来就是会思考的,如果大脑不动了,那也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可是在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世界里,怎么停止思考呢?如果不停止思考,你就又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 留下五人便是坐在那里,这个办法看似是能行得通的,至少当年的确有人成功过,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我感觉跟做神仙差不多,留在这里又怎么了呢。”老皮颇有些无奈的说道:“神仙不也是被困在云顶上下不来,都是一个鸟样啊。” “他可以,我们就可以,”李鑫说道:“既然我们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困在这里,那解铃还须系铃人,都来说一说,你们这一刻最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老皮道:“我才几岁啊,人生苦哈哈的才开始,眼瞅着逃离玄武岛那个鬼地方,本想着翻身农奴把歌唱,大把的美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这样,每个人在心中列出最想要的五样东西,从我开始:健康、亲人、财富、爱情还有美丽。” “好,到我了。”王陵道:“亲人、健康、成就、友情,”到了这儿他顿了顿笑道:“那我也还没有谈过恋爱,那我第五个也爱情吧。” “合着你还真不爱钱哈,”老皮笑道:“财富、权势、友情、亲情还有健康吧。” 诗人瞅着郑九五那样就猜到指望他先开口怕是不可能了,双手一摊道:“对我来说,诗歌就是生命……当然了,吟诗作对也是需要吃饭的不是嘛?所以,我想要的是财富、情怀、健康、智慧还有亲情。” “你呢,老郑?”王陵看着他道:“刚才你差一点就突破了,为什么最后关头……” “生命,我的生命不是属于我自己能够支配的,在完成我的事业之前,我没有支配它的权利。除此之外,其它的一切对我都是可有可无的,所以不是我怕死,而是现在我必须活着,我还不能死。” “好!”李鑫一拍巴掌道:“从现在开始,每个人把五样东西里面去除掉一样,让我们看看还剩下什么,当然老郑就不用了,他只有那一样是放不下的。还是我先,财富,我先拿掉财富。” “那就成就吧,”王陵笑道:“对我来说,也从未想过要干什么一番大事业。” “权势,”老皮道:“权势都是为其它东西服务的,既然我有那些东西了,那便可以先把它放弃。” “情怀,”诗人说道:“好吧,我一直承认自己挺装的,其实你们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我,我也就是喜欢在熟的人面前装一装罢了……” “那接下来是第二轮,再放弃一样东西,”李鑫这主持人的角色扮演的非常好,她想了想道:“健康,我是一个女人,我承认自己很爱美,我也非常热爱自己的亲人,同样渴望一份最纯真的爱情,如果这些东西都没有,我的健康又有什么意义呢?” “健康,”王陵的选择和她出奇的一致,不过他并没有给出过多的解释,只是点了一下头,接着就又轮到老皮了。老皮也没有考虑太多,摸了摸兜里那枚金币然后丢在了桌子上道:“那就财富吧,可爱的金子,没办法,我只能放弃你了。” “智慧,”诗人笑着道:“反正我也不是聪明人,有你们这群聪明人在压根不需要我的智慧,不然一个个都是穷光蛋,到时候大家吃啥喝啥,总得需要有个管家吧。” 前两轮过后,四个人的表情都还在轻松,可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第三轮恐怕才是痛苦的开始,只是还没有轮到自己的那个人心中已经开始在寻找着平衡了。 “美丽吧。”李鑫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从小到大只要见着她的人都会夸她漂亮,对于多数女人而言,美丽是她们一生的追求,试问这个世上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到了王陵这儿,亲人、友情和爱情,这个答案似乎是很好做选择的,就在他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忽然心中一颤,似乎对他想要说的话有了一个小小的提示。只见他已经扬起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对于亲人,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妹妹,曾经他答应过自己的母亲要照顾好她,可是如今她下落不明。 友情,难道当着这么一群生死之交的面告诉他们,自己要放弃嘛?怎么来看,爱情都是最低代价的选择,可是刚才为什么瞅见李鑫憋着嘴喊出那句放弃美丽的时候,他的心中有异样的感觉?他想等等看,等什么呢?或许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那样东西,它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形象,那个形象有着太多的说不出,太多的无法表达。 他顿了顿看着四周道:“友情,我相信我的兄弟们会支持我的选择。” “哇,四哥,你真太不仗义了!”老皮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反正都是要剩下最后一个的嘛,这事儿早晚的,兄弟们不怪你,别多想哈。我选择放弃亲情,反正我父母可能也不在了,这个世上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所谓的亲情了……”说到这儿老皮的神情黯淡了下去,他知道以他父母的性格恐怕…… “健康,”诗人道:“你们忽视了一点,我们是一个团队,这个团队中每个人都需要保留一项最基本的技能,至少让这个技能可以让其中一个人活下去。如果说论能力,我是最差的,所以我可以先挂掉,李鑫,不用问我了,我最后留下来的那个选项是财富。如果我死了,起码还能保证你们四个人的财富,这足矣!” “想不到诗人还有这觉悟,那这就好办了,我老皮需要友情,我可以一无所有,但是不能没了你们这群兄弟,现在直接宣布答案,我剩下一个友情!” “我……”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王陵终究还是犯难了,他几次欲言又止,在那一刻,他想到几分钟前许愿池的那一幕,那个女孩落寞的背影,他能看到她啜泣的背影,那种痛来自心底! 对于王陵来说,她何尝不是一个友情、亲情、爱情的结合体呢?如果说四个人里面只能活一个,那么他会把这个机会留给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光因为她是个唯一的女性,更因为她是自己心底里头那一声轻轻的呼唤…… 如果放弃了爱情,其实自己便是已经放弃了一切,这里谁都是自己的亲人,谁都是自己的朋友。如果没有了他们,要成就又有何用?如果他们都不在了,自己要健康又有何用?选择让她一个人活,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嘛?不,在生命的意义里,男女是平等的,唯一能够说服自己选择她的理由是自己的私心,因为他发现他爱上了她……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心中那一颤的意义了,她就在自己的正前方看着自己呢!这个选择,一旦再错过,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爱情,我的最后一个答案。”说完之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李鑫道:“我想你的答案应该可以说出来了,每个人留了一样东西。我选择了爱情,老皮选择了友情、诗人选择了财富、老郑选择了生命,而你如果选择亲人就刚好圆满了,我们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快乐的人,这个人有着健康的体魄,有着丰富的物质、有着真诚的友情,有陪伴着他的亲情,还有着浪漫的爱情,人生得此已经无憾了吧。”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不让我选择爱情呢?”李鑫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就一定认为我会放弃爱情?” “别认死理啊!”老皮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直男,他哪里听得出她那是话中有话。 “不,”王陵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刚好这一轮被倒过来了,我……” “不用解释了!”李鑫的脸瞬间变得冰冷,那声调明显就有了变化,是人都可以听出其中的不高兴。“好,那我就随了你的愿,想让我放弃爱情是嘛?可以,那我便放弃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放弃了行不行!”最后这一句几乎是她从喉咙撕扯出来的,听得众人是面面相觑…… 第八十二章:撕裂的那一跳! “对不起,这本来就是个游戏,对不起,”李鑫开始浑身不自在的动了动去,她揉着自己的头发,与先前的那种大气和沉稳截然不同,仿佛她心中的某样东西在一刹那就坍塌了。而其他人则都把目光聚焦到了王陵的脸上,这会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缘由了…… “诗人,你陪她去楼顶吹吹海风,”老皮一边打岔一边对诗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的说道:“就是,搞这么沉闷干嘛呀,就是一个小测试嘛,瞧你们把我们小公主给累的……”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如果说刚才他感觉到的是心疼,那么这一刻便是心碎…… “你说你啊你!”老皮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关键时刻,怎么就那么蠢呢,玩个游戏你就随了她的心愿嘛,何必要替她做选择,你有什么资格替人家做选择啊。” “我不是顺着诗人那想法,每人选择一样嘛……” “别狡辩了,显示你的伟大是吧,就是你一个人爱呗!”老皮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脑门自言自语道:“爱情这东西从来就是不讲理的,能讲理的它能叫爱情嘛?你瞅见了没,这才叫真爱啊,真爱自古什么时候你就见它是理智过的?四哥,这个世上不光就你一个情种,你俩啊算是对上了,就偏偏要把那窗户纸还隔着,哎,你还是想好等下怎么给她个解释吧,我去把诗人叫下来换你上去,给你俩一个机会,好好把握哈!” 楼顶,那个碉堡上,李鑫双手交叉吹着海风,依旧还是没有看见太阳出来的意思。独眼龙似乎永远是一个旁观者,他就倚在其中的一端抚摸着自己的那只海东青,或许对于他来说,这只鸟儿便是唯一的陪伴。 从楼梯上来的那一刻,独眼龙叹了一口气道:“你的选择是对的,她的选择也是对的,其实你们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对的,在这里时间呆久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最可贵的了。这个姑娘做个那个选择之前忘记设置了一个场景,她的场景要是在外面正常的世界里,你们都没错,可是如果这个场景是在这里,那么你们就会知道陪伴到底有多可贵了。 因为在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财富,成就地位和情怀,也没有所谓的生命和健康担忧,更不会出现你们的亲人。其实,在这里,只有两个选择,孤独还是有陪伴的孤独,所以那个姑娘的选择只能是爱情。你以为她和你们这群老爷们一样互相讲什么哥们义气嘛?男女终究是有差别的,在这里只有爱情才能让她活下去,你剥夺了她的爱情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嘛!”说罢独眼龙拍了拍的肩膀就转头下那楼梯,都走了一半了他又探出脑袋道:“这地方就留给你们了,希望你能明白一个过来人的话,哎……” 良久她终于是开口了,“为什么?”她的话中有着无尽的委屈…… “我,我错了……”对于哄女孩子这方面,王陵天生就不是什么行家里手,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更是束手无措,只能是远远的站在她的身后就这般的看着罢了…… “你没错,”李鑫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试图平静下来自己的情绪,“对,那个独眼龙说的没错,我忘记了设置场景,错的是我,是我没有事先给你们讲述游戏的规则。所以诗人的一个误导,让我们每个人只能选择一样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个游戏罢了,何必那么认真呢,我也真是的!”说到这儿,李鑫竟然还是笑了出来,虽然王陵听得出那笑声不过是一种自我的安慰罢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是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如果在李鑫的心中,亲情友情美丽和健康会比爱情还要重要,她当初为何执意要从那条船上跳下来,如果她不跳下来,那一切她都可以拥有。只要她跟着那条船回去,她就可以回到从前自己想要的生活中,在那里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又何必执意留下呢? 可是她跳了,她勇敢的选择回到了这个团队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自己,这个答案她早在出发之前的那一天就已经做了选择,明明自己是知道的,为何还要故作姿态的替她选择。 因为那一跳,只能是因为爱情啊! 而你呢?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你又凭什么替她做人生的选择!想到这里,王陵恨不得给自己几个狠狠地巴掌,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王陵怎么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犯了这样的错误! “李鑫,你听我说,在这件事上是我做错了,我自私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有什么错?”李鑫冷哼了后又笑道:“都没错,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死皮赖脸的跟着你们,是我不该在那神像面前许下愿望丢下自己的金币却又重新拿回来,是我不该在这种场合下还给你们做这种测试……好了,是该结束了,我给你了机会,但是你没有要。” 李鑫慢慢转过身来,她依靠在那栏杆之上,海风吹动着她的秀发肆意挥舞,时不时的从喉咙里发出似笑非笑的轻哼。而王陵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她那句该结束了说的那样轻,可在自己心里却为何又那样的刺痛…… “也对,什么结束啊,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哪里来的结束,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四哥,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王陵此时就像是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他心想若是李鑫能够打他一顿,骂他一顿便能解了气那该有多好。听到她的招呼,哪里还有有半点犹豫便快步走了过去,她忽然伸出手来一下子便挽住了王陵的后脖子,然后发出一阵旖旎的轻笑道:“瞧你那样,真没出息,你就不敢承认嘛?非要等我这般的主动?” “对……对不起……”“能抱着我嘛,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暧昧,是那样的让他无法抵抗,他便像个孩子一般的照做了…… “想亲我嘛?”她还在继续,用鼻子有意无意的在那个男人的脸颊上摩擦着,这个样子的李鑫是王陵从未见过的,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她李鑫是一个怎样的姑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可是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男女之间的情感终于是撤掉了那一层窗户纸,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让他此时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与敏锐,只是被那个女人引导着、暧昧着……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剧烈的拨动着,喉结因为不断的吞咽动作而快速的上下移动着,身体在颤抖,手掌的温度在快速的上升,这个男人终于是表现出了最原始的那一幕,他动情了! 于是乎,没有半点的犹豫,她吻了上去,当四片嘴唇贴合在一起的那一刻,王陵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那缭绕的香气从口腔里直达大脑,方才的理智与无措在这时全都不知了去向,好像就只剩下了这个女人。心中那股甜蜜让他平日里的稳重也一同抛向了脑后,不自觉的竟是想要把她搂得更紧一些…… 离开他的嘴唇,她看到了他想说什么,她却把手指放了上去堵住了他那张即将要开口的嘴,然后调皮的把脸往右侧一探绕到他的脸颊处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道:“我要你记住我,永远!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终于把想要说的想要做的都做了。 你剥夺了我的爱情,也就是剥夺了我的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思考呢?她不就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 只要停止思考,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所以,这便是我最后能够给你的东西了。四哥,我爱你,这是我最后的爱,我该走了,你没有让我选择爱情,就是没有让我选择活路,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答应我,不要再想我……” 还没等王陵反应过来,李鑫忽然一把推开的他的手然后径直翻过那栏杆纵身一跃…… “不……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在这黑夜里仿佛惊动了天地,当空忽然传来一记炸雷,震得整座建筑从上到下都在微微颤抖! 第八十三章:阴谋? 《庄子?田子方》里说:“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一个人心死了,那一刻起他的灵魂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跟着那个人一块儿死去了,从此以后便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皮囊。有的人会活过来,有的人则会永远的消沉下去。 哀大莫过于心死,对某一类人而言最大的伤痛莫过于亲手毁灭了自己的感情,心湖顿时一潭死水,这种人往往富有极其细腻和影藏的情感,他们执着的相信一个人精神层面上的拥有和享受比物质带来的成就要更甚。 很多人都曾体会过当曾经的恋人离开自己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而比这更残酷的是,那个恋人选择了用一种足以让你无法原谅自己的方式永远的离开,比如:死亡! 前一刻,王陵体会到了那种压抑许久却从未有过正面表达的爱,这种爱在他心里早已发芽,那种期待和幸福在被表达的一瞬间便有了冲上云顶的激烈,如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可是下一秒,却因为自己的某个选择亲手将它送进了无底的深渊,入冷冰刺骨的寒潭。 这种打击对于他而言是致命的!在那一刻,王陵万念俱灰,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尚未经历人事的他在感情上不过是一个雏儿,可这东西哪里又是有道理可讲的。在那一刻,狂风骤起,暴雨如约而至,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上一秒,他的心中还充满着对爱的期许,而这一秒却因为被无限的懊悔和深深的自责所代替。 你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两下,缓缓的伸出手来抚摸着那碉楼之上的栏杆,你就这样走了嘛?为何要这般的残酷,你有想过留下我一人怎么独自面对嘛?这转瞬之间的巨大落差和强烈刺激,伴随着这样的情绪在那一刻足以击垮任何一个心中有爱的男人,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过了,也许就活了,没过,那便是这般的随你去了。 那声炸雷也是惹得原本在下方的几个人纷纷冲了上来,这雷来的太有些吓人了,每个人心头都有一个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们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几乎是连跑带冲的,郑九五一马当先,可这来得及阻止嘛? “王陵!”他看见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可这空荡荡的碉楼之上为何只有他一人?郑九五扫视着四周,心头顿时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他一边低声呼唤着,一边试图走近,可是那个人却喊道:“别过来!” “别怕,是我……”郑九五果然是停住了脚步,老皮等人上来一见是这架势,却也不敢大意,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诗人终究还是比他们差那点意思,这一扫视过后他发现少了个人,连忙问道:“咦,李鑫呢?” “她走了,”王陵的肩膀豁然就一阵颤抖,再接着那语气里头就明显开始带着啜泣了,“也许那个人是我,不该是她,你们不是说了嘛?只有当思维停止后的死亡,才能解脱这一切,那么现在我的思维已经停止了,我看到了天空即将升起早晨的太阳了,也许再过一小会儿,你们就可以带着我的遗愿从这里离开了……” “遗愿?”老皮一听他那话顿时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喝道:“你不许乱来,听到了没有!”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要去找她了……”他这话说完的那一刻,郑九五已经冲了过去。可是他比他还要快,身体越过栏杆,腰部滑过一道弧线,再接着便是脑袋朝下直挺挺的坠落…… “操!”老皮一声大叫,他亲眼看到郑九五的胳膊挥出去的那一刻已经扑了空,他已经尽力了,他已经足够的快了!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只有那么一丢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王陵的耳边传来阵阵“呼呼”的风声,他已经停止了思考,脑子里头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的往下坠,那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等我,黄泉路上有个伴儿,愿我们来世再见……”他的嘴角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余下的三人整个就一切失控了,老皮的暴怒和骂娘,诗人的哭喊和崩溃,这两人的情绪波动与郑九五那独有的沉默形成了剧烈的发差,不过这也是他性格的真实写照。 就在这时,忽然他眼睛一眨道:“都别喊了,你们看那是什么?” “哪儿!”“你跟前!” 老皮连转带旋的环顾着四周,什么玩意也没看见啊,这小子到底又想搞什么?郑九五上前一把拽开他把身子往前一探,老皮连忙拉住他道:“你想干嘛!” 只见这时郑九五把腰也横了上去,诗人见状急忙跟着过来试图阻止,不料老郑却把胳膊往下一伸轻声说道:“上来吧!” 这时老皮跟着也把身子探了出去,只见那栏杆的正下方一个女人正挂在那儿,而她的手的一端却紧紧扣在栏杆的边缘上。天色实在是太黑了,以至于那几根纤细的手指没有被人发现,王陵没有、老皮没有,诗人更没有! “李鑫!”老皮尖叫道:“你怎么……” 那个女人的头始终是低垂向下看着,郑九五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女人主动自己上来。终于,过了很久,她才缓缓伸出胳膊,郑九五那么一用力,这女人便是顺着就被拽了上来。 站在碉楼里的李鑫眼睛有些红肿,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就是沉默。也许是有太多的问题在等待着她的解答,又或许她根本不想解答,只是依靠在那王陵先前跳下去的位置轻声道:“我想这个局已经破了……” “什么意思?”老皮问道,她不愿意回答,但是老皮不傻,一种强烈的阴谋感开始袭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暴怒道:“是你的主意!你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老皮此时有些反应过来了,李鑫原本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细细回想他们第一次在车站见到时的模样。一个秀气、温顺且柔弱的女人是如何做到能够单臂挂在这边缘保持那么长的时间,这种技能即使是他老皮也不敢轻易尝试,他自然明白一个人的体力和耐力能够承受多大的极限。若非是练家子出身,恐怕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可她?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觉得后怕,这个女人第一次让他觉得陌生和恐惧,她难道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李鑫嘛?从一个文弱害羞的少女忽然成了能够利用智慧来点破这个局,她的见多之识广,她的思路之敏捷,她的心思之细腻,她的能力之强悍都远远和那个在玄武岛织网晒鱼的少女形成了太激烈的对比。 于是,老皮真的怒了,他一把冲了过去试图抓住那个女人可却被郑九五给拦住了,老皮的胳膊被他死死的扣着,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动弹不得,于是激烈的怒火开始撒向自己的同伴。 “松手,要不我连你一起丢下去!” “还要闹嘛?”郑九五冷冷的说道:“除了这个办法,你觉得还有其它的嘛?你又会觉得她心里真的好受嘛?” “这算什么?”老皮的眼眶里头早已湿透了,他张大着自己的喉咙声嘶力竭的冲着郑九五吼道:“你告诉我,这到底算什么!” 他转而又看着那个女人冷冷的说道:“你好生的厉害啊,无论是头脑还是心智,你都完美的展现出了过人的一面。亏得四哥相信自己是真的伤害了你,亏得他认为连自己的心都已经死了,亏得他在你眼前活生生的跳了下去!你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爱嘛?你不是不愿意放弃感情嘛?你不是要比他还要伟大嘛?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告诉我啊!” “够了!”李鑫终于是爆发了,她阴着脸道:“你是想和那个独眼龙一样在这里困住一辈子嘛?你是想让所有人都因为一个小心翼翼而全部都被困在这里嘛?你是不是以为我心里真的就那么舒服,事情我做了,骂名我背了,你们不就是想要一个说法嘛?等这天亮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但是现在,劳烦你给我闭嘴!” 第八十四章:梦醒时分 独眼龙说这里的世界永远都不会亮,因为这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永远都定格在某一时刻,所以人才会不死不灭。 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试图逃离的手段都是无用的,一直到他们推断出一种可能,一种充满着悖论和矛盾的可能。为了这个可能,李鑫精心设计了这一切,当她在那里用手支撑着自己悬悬欲坠的身体时,王陵的绝望和痛苦同样在撕扯着她的心。若不然呢?她该高兴才是啊,可是她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有机会走出去,那是一个唯一的选择。 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隐约出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时,老皮觉得有些刺眼,仿佛在下一刻,金光便会冲出地平线。郑九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个女人赌对了,这个结果对于他们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可是王陵去到哪里了?难道只要太阳出来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嘛? “想要说法是嘛?”她已经在那靠了很久了,她一直在等,她知道自己等到了…… 老皮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没有任何立场来进行这一次的批判,纵使这的确是个圈套那又怎样呢?她给自己带来了生的希望,只此一条,便再无任何理由。只是老皮清楚的明白,这个李鑫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李鑫,她是谁?又或者那个李鑫根本就是和郑九五一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谜,这个谜除非她亲口说出来,不然大概是永远都不会被他问出来。 见他们几人都不做声,李鑫反倒是冷笑了几声道:“说法就是我不会比任何人怕死,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女人!记住,在这一刻我们还是在梦里,我们还不会死,你们不是想知道四哥从这里跳下去的感觉吗?如果是爷们,如果还有一些勇气的话,那就跟着我一起来!”说罢那女人竟是单手拉着那护栏翻身一跃,还没等那几个男人明白她便倩影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老皮是被呛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这女人用东北话说那可是真虎的厉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不要命就不要命,他连忙追着去看,这一回相当确定那丫头没有使诈,的确是就那么的跳了下去…… “我明白了!”郑九五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后也准备要跳,老皮一把拽着他胳膊道:“一个个的都在干嘛!你难不成也疯了吗!” “局马上要破了,走不走随你!”郑九五顿了顿又对那两个一脸茫然的家伙说道:“回去的路只有一条,王陵已经给我们打开了,只要顺着他出去的路我们就可以原地返回,相信我,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又会回到原点。”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老皮的肩膀,然后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时间是一条一直往前的通道,在理论上它是不可能后退的,只能往前。可是他们所处的境地又是另外一番风景,被困在一个“梦”中如何醒来,那便是需要无尽的勇气的,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结束了在这里的生命,那么那个真实的世界里还有一个我们在等待着自己,前提是有人相信在这里跳下去的确是会死,比如王陵。 正是因为王陵确定自己已死,所以才让这个混沌的空间破出了一道小小的间隙,这个虚空的世界和外面唯一的通道已经被打开了。 老皮转身,只见独眼龙不知道何时已经从下面又钻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在那沉闷的看着自己。 “你要走嘛?”老皮问道:“他们说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离开了……” “不,我走不了。”独眼龙道:“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一个整体,小伙子,不要怪那个姑娘,她用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让你们都活了出去。虽说住在这里体会不到什么滋味儿,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相信我,她不会比任何人好受。” “真的不试试嘛?”老皮已经把腿架了上去道:“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要精彩的多啊。” “那又如何,”独眼龙笑道:“我若是出去便是白骨一堆了,真正的那个我恐怕早就死了,余下的一个灵魂出去也便是消散了,上苍怎么能允许有人可以与天一般齐寿呢?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则,这里不过是一个例外罢了。所以,你们走吧,我还是留在这里当大爷,若是有朝一日还有人误闯进来,我可以跟他们讲讲曾经我亲眼见到过有人用一种“爱”的方式成功逃离,前提是,那种爱可以伟大到放弃自己的生命。”说罢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眼睛也有些红肿,便不自觉的揉了揉尴尬的笑道:“我挺羡慕你们的,年轻真好。” “别了那就,您多保重老祖宗。”在老皮看来这个独眼龙并不坏,至少他没有在做什么对他们很过分的事情,叫一句老祖宗也是实话,指不定这人还真是谁谁的先祖呢,这个世道无奇不有,谁又说得清,谁又道的明。 “真跳啊?”诗人有些胆小,好不容易被老皮给拉了上去,才半个腿迈出去就不敢动弹了。“这万一要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怎么办啊,要不我俩再等等?等天亮了再说,合着莫名其妙的摔死那可不就冤枉了。” “你的小命是你自己的。”老皮道:“所以我不打算把你推下去,你要是准备和那个独眼龙一块儿过着大爷般的神仙日子那也无妨,这鸟地方就适合你这样式的文艺青年,那兄弟我可就先走一步了。”说罢,他也是纵身一跃,只留下诗人在那傻愣着,听着耳旁的风呼呼的吹,这小子叹了一口气道:“哎,也罢,生前是兄弟们的小跟班,死后那就一块儿做对小鬼吧……同志们,我来啦!” 这是好不容易憋了这口气,可临门那一下他终究还是犹豫了,不过很快他就绝望了,因为独眼龙已经上前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放在诗人的背后,后者还以为这是来劝自己再想想的呢,一回头,谁知道那老头竟然是一脸坏笑的样子道:“下不了手吧?来,我送你这最后一程……”只微微一用力,诗人的身体便开始逐渐失去平衡慢慢往前倾斜,尽管他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用胳膊再把自己抡回去,可是那怎么还能来得及呢? “你个混蛋!啊……”尖叫终究伴随着风声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眼龙看着这一切呆滞呆滞着,慢慢的竟是从双眼里都流出了眼泪。他是一个独眼龙,为什么会是双眼呢?当他缓缓的截下那个眼罩时,空洞而丑陋的另外一个眼窝子里竟也是湿了一大片,或许他想到了自己的当年,或许他就是有太多的放不下,又或者他也曾经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她…… 晕,这是王陵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感觉,他试图想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痛,脑袋似乎不怎么听指挥。他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的光非常的强烈,甚至是有些刺眼,他依稀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道:“醒了醒了,他终于醒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那么不想醒呢,就想这般的睡过去也挺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好像是老皮的叫唤声,王陵的眼皮终于努力的动了动,那张模糊的脸逐渐开始被慢慢视线聚焦,他看到了一张笑得非常夸张的脸,那满口的牙齿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他想动一下,可是觉得心里又闷得慌,喉咙里似乎有声音想要发出却又被什么堵住了,他试图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闭上眼睛想要努力的回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声,呼呼的风声,好像自己从哪个地方掉了下来,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不对,自己好像是跳下来的,为什么要跳?这时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不对劲啊老郑,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儿,他怎么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因为这儿……”郑九五站得离的有些远,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们早已经在那艘船的甲板上了,当他们跳下去之后便很快发现自己醒了,他们就睡在那天晚上摸进来的那个房间里,甚至还保持着先前的位置和睡姿,只不过当时天已经亮了…… “别想了四哥……”老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没事了,梦醒了,你赶紧起来看看,李鑫那丫头在呢,她没死,她哄你玩的呢……” 李鑫?王陵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到心口突然有了一阵颤抖,再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忽然袭来,当他被这个名字呼唤的睁开眼睛时,直觉得喉咙里一甜,接着老皮便看见他好端端的竟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四哥……”“亡灵!”“老郑快救命啊!”顿时,现场乱成了一团,那个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角忽然开始湿润起来。 “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王陵,我怎么让你死的就会让你怎么活下去……”说罢她便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个男人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们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你要好起来,你要相信我,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你不能死,也不能丢下我……” 几天之后,在那条帆船的船头,脸色苍白的王陵的身旁站着的正是那个女人。 船依旧在航行,下一站是哪里谁也不知道,就像那张未知的航海图,承载着的何止仅仅是一个传说中的宝藏,更多的是复杂的人性和道不明的疑问。 三天了,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而她却一直默默的陪伴在他的身边,良久他终于是转过头来看着女人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 第一章:李鑫的故事 李鑫,一个知识女青年,和他们一样都是命运有些坎坷的孩子,从遥远的北方穿越了数千里到达了那座荒岛,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成长。伴随着青春,两个互相吸引的年轻人渐渐开始萌发了爱意,羞于表达的他们不得不在那样的环境里把自己小心的伪装和影藏起来,当这份爱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刻终于是爆发了,它来的过于强烈,又冷的过于迅速,以至于让王陵开始怀疑,一种强烈的不安一直在他头脑里徘徊,这个女人真的不过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嘛? 女人顿了顿站在船头,美丽的夕阳顺着余辉洒在海面上熠熠闪光,这是一幅多美的画面啊…… 她抬起那张青春的脸庞,轻轻解开自己的马尾,甩了甩两旁的秀发道:“当日我们一同乘坐火车的时候,难道你忘记了嘛?” “那个她,与今日的你,”王陵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瞄了一眼那双精致的脚踝,在甲板上,人人都打着赤脚,“我多想告诉自己,其实你不是她,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推断,你是她,难道不是嘛?” “她?”李鑫笑道:“她是谁?” “咸鱼老太,”王陵终于是站了起来,“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嘛?告诉我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对吗?还有谁参与了,他们嘛?”他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那里头还有郑九五和老皮、诗人。 甲板上,沙坤还有那三兄弟正虎视端端的看着自己,据说他们四个根本没有进入那个梦境,只是一直守着这几个年轻人的身旁不知所措,一直到他们醒来。那个梦似乎只是专程为他们五人所设,其它任何人都没有解开和进入的办法。 “你很聪明,”李鑫起身道:“但是你却犯了一个错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装糊涂会比较好,太直接了有时候反倒会让自己陷入一种困境,倒不如像这条船就顺着自由的航线一直走,一直到达终点又有什么不好呢?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咸鱼老太,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嘛?” “从年龄上说,你不是,让我来猜猜,所谓的咸鱼老太只是一个代号吧,这个代号谁都可以用,比如你的母亲,”说到这儿,他故意朝着那个女人的脸上瞄了一眼,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继续说道:“一个女人在成为了寡妇之后,继承了庞大的海盗舰队,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女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这条道路呢?海盗是为了生存,而这个女人邦瓦坤娅她的存在是一大群人的生存问题,我们来猜猜,她和她的丈夫会不会有后代呢?假如有的话,年纪也应该是和我相仿吧。” 王陵继续说道:“如果我是邦瓦坤娅,在拥有了绝对的海上权利之后最想要的是什么呢?我到过那个渔村,到处是一片的安静和祥和,那里人并不热衷杀戮,相反,和平才是这片海洋最终的归属,我想谁都不会例外。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走,而她也终于长大了,至于后面的,一个家族的继承历史对吗?” “很精彩的故事,”李鑫站在栏杆边看着远方道:“讲的不错,只可惜,你终究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故事的本身到底怎么讲述,只有真正的主人公才会知道。不过,我得承认你的智慧,没错,邦瓦坤娅是我的母亲,王陵,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你要相信命运,命运的安排便是如此,你我都逃不开这其中的安排。” “说说看,如果你愿意的话,”王陵道:“我想这个故事你讲出来一定会比我精彩的多,像你说的那般,毕竟你才是故事的主人公。” “那这个故事就不该是你一个人知道,”她回身看着船舱道:“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每个人都是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你不例外,他们也不例外,所以既然是要讲故事,那就坐下来一起讲,一起听,你觉得如何?” 秘密,这是一个惊天的秘密,王陵知道,这个秘密终于是要被打开了。 夜晚的海洋是寂静的,漆黑的夜从四面八方将你吞噬,“亡灵”号航行在这片海洋上孤独像个迷路的孩子。甲板上,一个油漆筒里老皮正在往里面添着木柴,火烧得很旺,照的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晚饭过后,王陵提议大家今晚聚一聚,船的航行则交给了沙坤和三兄弟。 今晚的气氛有些异样,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一点不同的地方,但是却又说不上,王陵醒来之后就一直是沉默的状态,每个人的心头似乎都有很多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吧,李鑫,”他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道:“告诉我们,那个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是从火车站嘛?” “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卑鄙,”她的语气不吭不卑,环顾了一圈那几个人道:“我所知道的东西恐怕和老郑差不多,关于别人的,我不想提太多,只说我自己。首先,我要和大家道个歉,的确,我和大家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我的真实身份,但是请你们相信,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四哥,现在我这么叫你,你大概不会不答应吧?” “不会,”王陵点头道:“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坐下来的这一刻,我们都是坦诚相见的。” “那好,”她点头道:“我的母亲就是你们口中的咸鱼老太邦瓦坤娅……” 此话一出,老皮和诗人是相继一个趔趄,嘴巴张的都能塞进一个拳头了,就连向来瘟神一般的郑九五都有些按耐不住脸上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女人。 “不过都的确是在大陆长大的,我母亲生下我后不久我父亲就去世了,这支舰队掌握着太多的权利和财富。一个很俗套的故事,狮群里的领头雄狮死亡过后,空下来的那个王位必定会引起其它狮子的窥视,母亲彼时并没有这般的强大,她一个女人生活在丛林法则的海盗世界,她想要我活下来,想要她丈夫的产业不落入外人的手中,只能斩断一切牵挂,这个牵挂也包括我。 我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国度,收养我的人是一个学者,就是我现在的父亲,他也是我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母亲以咸鱼老太的称呼很快统一了蠢蠢欲动的舰队,她不得不给世人留下一种神秘感,只有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惧才有可能震慑住一群贪婪和无情的海盗。同样,她明白,海盗这样的活计终究是会越来越发达的航海世界中消失,没有哪个国家会容忍在发达的航线上出现一群海盗,这个职业会告别舞台,那些曾经叱咤海洋的人也同样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她需要转型,需要养活那些曾经和她一起在旗帜下嗜血的同胞。 其实,现在旅游业和运输业才是咸鱼老太的主业,至于烧杀抢掠,包括连同上次让沙坤扮演海盗抢劫你们都不过是一出戏,目的就是此行。” 每个人都出奇的安静,都在耐心听着这个叫李鑫的女人继续讲述这个故事,现在,没有人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只不过她的后半句听上去更有吸引力,此行的目的? “堕落金币,”她拿出那枚金币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然后说道:“财富,是所有海盗追逐的梦想,当年的王直宝藏的确足够吸引人,但是显然这笔宝藏不会是在这幅航海图上,老郑,我想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知道王直留下的宝藏根本就不可能让人找到?” 众人把目光转向郑九五,他的眼前刚好有一颗木头燃烧的火花爆裂,轻微一眨眼后,他说道:“未必,但是这张图确是王直宝藏中最为珍贵的一张,它关乎到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王陵问道。 第二章:不老城 “黄金岛,”郑九五顿了顿道:“还有一座不老城,相传冈比西斯二世打造了那个横跨亚非欧三个大陆的超级王朝之后将他所控制的所有疆土范围的金子全部收集了起来,这位统治者认为金子是人们贪婪财富的原因,他将这些财富集中在一处没有人知晓的岛屿,这座岛便是黄金岛。 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三块大陆数千年积攒的黄金都藏于此,波斯帝国的轰然倒塌使得无数寻宝者都把目光投向了这片海域,人们相信,它就在波斯湾到南中海一带的某个岛屿上,并且相信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守护它。 关于这笔财富的寻找一支没有间断过,一直到13世纪初,一支前往欧洲的中国商船队伍在一次风暴中迷失了航向,船队被冲的七零八落,当时船上有个小男孩名叫祝宏,他趴着一块木头随着洋流飘荡,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座非常热闹的城池里。 这座城池里生活着许多人,他们用的一切物件都是用黄金锻造的,从普通的器皿到生活的工具,甚至是连房屋里地面上铺着的砖头都是黄金的。这些人对祝宏的到来非常友好,虽然他们文字语言都不想通,可是却对他这个外来者十分照顾,不仅医治好了他的伤,还留他在这里长住。 虽然祝宏在这座岛上生活的衣食无忧,时间久了但是他总是思念遥远的家乡,他开始每天都站在高高的山岗眺望四周的海洋,希望这附近能够有一艘船经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日如一日的过去了,祝宏发现这座岛似乎与世隔绝,哪怕一叶扁舟都未曾有见过,这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于是他把想回家的想法告诉了那座岛上最受尊敬的一位长者,长者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答应送他回去,但是要他保证从此以后不可以向世人提起这座岛的存在,并立下誓言,若是泄露此天机当永远活在无尽的黑暗里。 那时候的祝宏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回家心切,于是便照着那人的要求立了个誓言。那人便给了他一枚金币,嘱咐他晚上将金币拿在手中,等到回家之后一定要把这枚金币丢进大海,随后便让他回去睡觉了。 祝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座鸟无人烟的荒岛上,哪里还有什么金砖美食,他揉着自己的脑袋心想难道这只是一个梦嘛?但是他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捏着一块金币,过了不久,他就看见海面上有船经过,奋力的呼救得到了回应,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等到了船上他才发现这竟然距离他离开家乡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此时已然是公元1405年,国号永乐! 这支舰队的主帅相传正是郑和,年少的祝宏将自己的与那个老人的誓言忘了一干二净,而郑和得知祝宏的事件后也是将信将疑,但是当他亲眼见到那枚堕落金币时才明白这个世间恐怕真有一座黄金岛的存在。舰队很快就在附近的海域搜索,只可惜再也没能找到祝宏所说的那座岛,而那个孩子在被郑和救起的当天夜里就离奇死亡,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有水手亲眼看见他从一个少年迅速开始苍老,眨眼之间就成了一副满头白发的皮包骨。 在完成回国之后的郑和立刻派人去核实当年祝宏远航的事情,在被证实一百年前的确是有一支商船队伍没有回来后,郑和相信祝宏所说的那座岛就是传说中的不老城,生活在那座城池里的人时间是停止的,这个消息让追求长生不老的帝王大为惊喜,此后的数十年间郑和下西洋也都会派出一支队伍去搜寻祝宏所说的那座岛,只可惜再也无所获。” “蛮不错的故事,和徐福东渡寻找仙药很是相似。”王陵看着李鑫道:“但是这一切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鑫道:“老郑的这个传说只是帮我们印证了堕落金币和黄金岛的存在,和郑和一样,历史上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对于那笔宝藏的追求从未有过停止,一直到毛汝贤的出现。这个精通天文地理的圣人终于是发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在这个世界上类似的不老城有很多座,比如我们先前经历的那一座,而这些所谓的不老城究竟是由谁建造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今还是一个谜。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幸进入不老城的,即使是你准确的知道它的坐标也无济于事,还记得玄武岛的程爷嘛?” “记得,”王陵道:“和他有关系嘛?” 李鑫说道:“他曾经给过五个八字,这五个八字是他师傅刘大海留下的,只有这五个人才能进入那个禁地,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嘛?” “不知道。” “刘大海的禁地是一种阵法,是根据当年皇室档案关于不老城的一些记载和推测做出的一种仿制品,目的就是实验谁可以穿过这些禁地。我猜这个禁地的发现者应该是郑和,程爷说过郑和的舰队到玄武岛后有一支失踪了,并且此处经常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情,玄武岛应该是类似于不老城的一种,极有可能被毛汝贤破解了,刘大海和毛汝贤比起来火候还差得很远,由此我推测所谓的不老城是一个由类似障眼法构筑的岛屿,至于是人为的还是天生就有,谁也不知道。只有一些命格特殊的人才能有机会穿越,比如我们就穿越了刘大海的禁地,就如同当年的那个祝宏一般。” “李鑫丫头,这个太扯了,”老皮道:“你觉得四哥骨骼惊奇我还能信,”说罢他指了指一旁的诗人道:“这个家伙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就是专拖后腿的料,他也能是什么天选之子?再说了,按你的说法,这五枚堕落金币肯定来自祝宏曾经去过的那座黄金不老城,又是谁把它们带到那个地方的呢?难不成是毛汝贤?” “还记得我们说这五枚金币也是钥匙嘛?当年祝宏就是靠着一枚金币走出了那座黄金岛,但是你们忘记了一个细节,祝宏虽然死了,可是金币却还在。”李鑫接着说道:“这枚金币到了谁的手中?自然是郑和,金币作为制式货币,请问在座的各位,如果给你一枚硬币,依靠国家的力量你能复制出来一模一样的成品嘛?” “这个不难。”王陵道:“比如铜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只要有模具,又有何难?你是说这金币是后人使用的复制品,而非真正的那枚堕落金币。” “拥有金币的人都会陷入无尽的黑暗,这是那个誓言,”李鑫道:“敢问这几天你们过的可还好?所以我猜这些金币是复制品,是后人用来实验穿梭不老城的一个工具。金币本身不过是一个金属物件,它能有多少魔力?所谓财富的诅咒都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说法,目的自然是不想有人去触碰它们,为此编造了一个故事而已,正因为一个可以让人相信的故事所以能够影响我们的判断力和思想,就和三人成虎是一个道理,金币不过是一个道具,无关乎它的上面到底刻画着谁的权杖。 毛汝贤带着这些复制品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金币并不是穿梭不老城的关键,最为关键的是人。 现在我可以回答老皮的那个问题,请问老皮,你家中可有族谱?” “族谱?”老皮想了想后摇头道:“没见过那东西,我父亲是参军的,老家的亲人多数都已经散了……” “你呢?”她看向诗人,李牧白也是摇头道:“我只知道关于我太爷爷那一辈,据说是个清朝年间的举人……”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我们都是海盗的后裔,只不过到了我们这一代,除了我之外,其它的早就不再和海盗有任何瓜葛,四哥,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嘛?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这是一个关于不老城和海盗的故事……” 第三章:信任危机 “你想说,我是某个海盗的后裔,甚至还和那座传说中的不老城有些关系?”王陵看着眼前的李鑫,或许这个已经承认自己是邦瓦坤娅女儿的人压根就不叫李鑫,不过这重要吗?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眼前的他对她充满了各种猜测,怀疑。作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算是一个好兆头,但他明白,在这茫茫大海上掌握着这么一条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而团队的合作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否则任何一个风浪过来都有可能把他们葬送到无尽幽暗的海底。 李鑫的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这个男人的确聪明,她亲启红唇微微念出了那两个字:“王直!” “什么?”老皮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讶道:“你是说四哥是大海盗头子王直的后裔?”他立刻窜到了王陵的身旁用手捏了捏他的脸庞道:“就这幅皮囊,结实倒是蛮结实的,可这小子祖上是做香烛纸钱死人生意的,你说他是海盗的后裔,那也太扯了点。” “是吗?”李鑫并没有回应老皮那略显夸张的疑问,继续说道:“王直当年被诱骗上岸时和朝廷是有交换条件的,明朝的法律是非常严厉的,株连连坐更是家常便饭。但胡宗宪打的是诏安的牌,这个人虽然后来为了明哲保身而拿下了王直的项上人头,却也保住了王家的一条血脉,这是因为当年钦天监的监正占卜得算出王家后人历经九代之后会开启那座创世宝藏,朝廷采信了这条建议。” “有啥用?九代,别说大明了,大清都亡了,”诗人道:“他们既然能算出九代过后的王家后人,也就是四哥能呼风唤雨,还算不出他大明江山能活多久嘛?这种话不可信,咱们应该讲科学。” “若是你在钦天监当差就算是占出大明会毁在崇祯皇帝手上,你敢对当朝天子说出来嘛?”老皮这下倒是反应快了,他说道:“这就是诅咒皇家命运,伴君如伴虎,有的话当讲有的话自然是不当讲的,不过单凭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说法就费上这么大劲,那四哥未免有些太冤枉了。” “继续,”王陵示意他二人不要插嘴,反倒是一脸平静的示意李鑫继续说下去,这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甚至是无稽的理由,却隐约让他觉得似乎事情本身的真相就该是如此,否则他怎会又流落到这荒野大海之上随风飘荡呢? 李鑫顿了顿继续说道:“从那时候起,你们王家的每一代其实都被暗中注视着,你知道有些事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知晓的,很多人生来就注定是不平凡的。当然,不光你,还包括你们。”说这话的时候,李鑫的手指比划着对向其它三人。 “我?” “当年随着郑和把不老城的消息带回朝廷以后,关于那座城池的寻找从未停止,任何一个能够纵横在海上的力量都会把那里当做是毕生的梦想之一,且不说冈比西斯二世收集的三座大陆的黄金,但是那个可以长生不老的传说就足以让世人疯狂,自秦始皇开始就派徐福东渡寻找灵药,关于它的传说甚至可以追溯到那个时代。 所有被选派到玄武岛上的孩子都是海盗们的后裔,我们的先祖都曾经从事过那样的工作,似乎有人并不确定到底哪些才是合适的人选,当然除了王陵之外,余下的恐怕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程爷的占卜说明了一切,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和顺从命运的选择,我们都无法逃离,因为当年钦天监曾经算得到这一代,王氏后人必定会开启不老城。” “开启了又如何?”王陵道:“你的意思是说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指不定这一路上就有人一直在跟着,然后等我们真的开启什么所谓的宝藏时就会被人立即在背后一棍子闷翻在地,接着我们就像垃圾一样被丢进大海里头喂鱼,试问这样的买卖哪个傻子会去做?” “但是你妹妹……”李鑫欲言又止。 “当日是你拿了我妹妹做了筹码,现在却又跟我说这些,”一想到这儿,王陵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我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带了多少层的面具,哪些话是可以信的,哪些话又是不可以信的。我无法和一个不坦诚的人做朋友,更加别说成为战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最基本的信任。” “我……”李鑫的脸上顿时升起一片涨红,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误的,用了错误的方式错误的对待了他。 “调头吧,”老皮也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做人的棋子,更不希望被一个什么狗屁传说就被莫名其妙拉到这大海上瞎转悠,我就是普通的军人子弟,请你放过我们吧,这样做真的不值得。” 说罢,王陵和老皮先行回了船舱,只留下诗人瞧着郑九五和李鑫,这两个人似乎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们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和无法说服他们的借口,一跺脚,诗人终究也是转头回了去。 船舱里,老皮扶着轮舵,瞧着眼前的大海,他有些茫然道:“我们该去哪儿?” “回家。”“可是家在哪里?”“……” 王陵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除非你愿意相信那些话,至少我不信,我从不相信什么命运,我只是一个普通手艺人的后代,姓王的人千千万,不差我这一个。你瞧,我们连家的方向在哪里都辨认不了,这条船让我摆弄,我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就指望着我们几个门外汉去找什么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黄金岛?你是觉得我们跟那些大街上的人长得有些不一样,还是觉得我们的脑子高人一等?别闹了,我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罢了,何必要这般的玩耍我们!”说道这里,王陵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了,他随手抓起一个瓶子狠狠的砸在了地板上。 “呯”得一声,玻璃碎片震得到处四散,然后他抱着脑袋靠着门板一把就蹲了下去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仓门外,李鑫看着这一幕一言未发,而另外一个男人郑九五则在坐在船尾的舷上用手托着下巴,好似发生的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只是低头看着海面…… 的确,没有沙坤和三兄弟,他们甚至无法驾驭这艘船,大海不同于陆地,你可以跳下马车只用自己的双腿就可以走回去,航海太需要经验了。如果她不点头,那四个人决计是不会升起桅杆上的风帆的! 就这么干耗着,从白天到晚上,曾经几次老皮尝试去扯动风帆但都被沙坤给阻止了,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大家都知道,要想这件事有个结果,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修复王李二人的信任,可是这东西就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就算是粘起来了还会依旧是有裂痕的,哪里能那么容易? 终于,在傍晚十分,李鑫带着沙坤进了船舱,她看着那个满眼血丝却一直盯着前方的男人刚想扭头出门却被沙坤在身后示意停住了,他上前一步说道:“我们的淡水必须要补给了,食物也有些欠缺,这是木制船,没有那么好的保鲜条件。所以,船长,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否则两天之后我们将面临更大的困难。” “四哥……”老皮扯了一把王陵的胳膊,后者使劲一甩,他双手死死的按在轮舵上依旧看着远方,身体伴随着船身一摇一晃,良久,他开口道:“调转航向,朝着回家的路,否则我宁可饿死。” 沙坤有些无奈的看着李鑫,女人没有犹豫,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想清楚,就算是我放过你,恐怕你回去之后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那我先谢谢你放过了我,”王陵终于是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颓废,“开船吧,我希望这一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第四章:幽灵船 通过星盘和直角仪,加上指北针,这三样组合是最基本的航海仪器。但似乎老天爷有意在和他们开玩笑,今晚上海面上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透不出半点星光,于是现在能用的就只有那块指北针了。 王陵和沙坤在船舱里掌握着航向,老皮和诗人都去甲板上帮忙了,李鑫独自一人靠在甲板的角落上喝着闷酒,每个人各司其职却又不言语,整整九个人的一条船寂静的只能听见“哗哗哗”的海水声。 没想这般的寂静却是被一条迎面来的船给打破了。 “亡灵号”上是装着有探照灯的,虽说它采用的是古老的风帆动力,可是在渔村,沙坤等人还是给它加装了一盏射灯。今晚的夜格外黑,过了良久,王陵才发现有一些不对劲,迎面而来的好像有一座大山,当发现这座“山”时,船首的位置距离目测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十米,这种距离对于船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左满舵!前面有山!”王陵一声大吼,大约是白天那么一闹,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心不在焉,就连经验丰富的沙坤都没有料想到竟会遇到这般的危险。这一声吼如同晴天霹雳,顿时一个激灵就让沙坤死死的抓住轮舵拼命的打着方向。与此同时,王陵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冲着老皮挥手大声喊道:“降帆!” 彼时,船的航行速度约莫有十三四节,算是正常巡航船速,为了安全起见,风帆并没有全部升起,在听到王陵的警告后,三兄弟和老皮迅速开始忙活起来,到了这会儿甲板上才逐渐是有了一些生气。 “这里怎么可能有山?”李鑫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王陵却没有理睬他,转而一头扎进了船舱,彼时沙坤正死死的抱着船舵。失去了动力的亡灵号慢慢的降下了速度,与此同时在诗人指引的灯光之下,那座“山”也开始离他们越来越近,等到互相的距离不足十米时,一根黑乎乎前挑出来的“棍子”逐渐被显露了出来,它身后的那座“山”也开始慢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哪里是什么“山”,这分明就是一艘船,一艘巨大的“船”! 挤在驾驶舱里的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灯光的慢慢照射下,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条船的轮廓,仅船首露出水面的高度就有接近三十米,这如果没有被及时发现而是迎头撞了上去,估计“亡灵号”就得沉入大海了! “我滴乖乖,”老皮摸着自己的胸口道:“这他妈好大的家伙,不过哪个狗日的夜里跑船居然不开灯啊?” “嘘,”王陵示意他安静,几个人走到船舷边,这时两船之间最近的距离都可以用手触碰,王陵皱着眉头道:“怎么是条木船?” “你管他木头的还是铁的,差点小命都送他手里了!”老皮随手找了一根铁锹,彼时他走了过去照着那船身就是一铁锹捅了上去,只听“咚”得一声闷响,“还挺结实啊!” “八成是个幽灵船,”李鑫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也挂着一抹疑虑,转头看向沙坤道:“这种体型的船,能瞧得出是什么路子嘛?” “我没见过,”沙坤摇头道:“从这里看,船身估计超过了一百米,我猜,这可能是一百年前欧洲人的战船,你瞧那盯上密密麻麻的桅杆和船舷上露出的火炮口,呈上下两层分布。”在灯光的指引下,只见那船的上方露出了一排排竖起的杆子,只是杆子上悬挂着的风帆早已毁去,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块残片卡在木头之上。 “什么是幽灵船?”老皮好奇道:“是幽灵开的船嘛?” “幽灵船就是说无主的船,因为一些原因,它们被遗弃在这大海上随波逐流,”沙坤解释道:“不过,到底是什么木料能在海里泡上百年都不腐烂,这条船还真有一些不一般啊。”只见那船身上还挂着网格状的麻绳结,足有擀面杖粗细,沙坤随手拽了一把还挺结实,打量了两下后他正准备退回去,诗人的灯光忽然又扫到了船首的位置,只见精光一闪而过,这个细微的东西被李鑫看到了! “等等!”李鑫举起手示意道:“把光退回去!” “好,”诗人一边手忙脚乱,灯光开始重新在船身上来回扫荡,不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船首的位置!”她提醒到,诗人又照做,可惜依旧没什么,除了黑乎乎的船身之外。“哎,算了,走吧,”老皮挥手道:“这种玩意就跟我们乡下的空置老屋子一样,还是少去逛为妙,这种地方容易招惹脏东西。” 就在这时,由于水面的摇晃,船身被太高了一点,随着这一晃,那道细微的闪光再次出现了!李鑫和王陵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原来是他们的船太过于低矮,那道会反光的东西位于船舷上部,而他们此时在大船的侧面,处于仰视状态,灯光的光会被大船的船舷挡住。 “就是这儿,别动!” 听到指令的诗人立刻保持着这个姿势,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照射点,随着船身的起起伏伏,果不其然,那道闪光开始忽隐忽现。可他们几人并不知道这点反光意味着什么,反倒是李鑫和沙坤几人逐渐面露出兴奋的神情。 沙坤向着李鑫看了一眼,后者向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人竟是一把就扯住登船网就扑了过去,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枚手电“嗖嗖”得就开始往上爬,老皮不解道:“他想干嘛?” “这是一条海盗船!”李鑫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微笑,她指着方才反光的地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条船曾经属于王直!” “什么?” 她颇有些得意的看着沙坤向上的步伐道:“很快就会见分晓!” 不一会儿的功夫沙坤就爬了上去,他侧身往里一番,又没一会儿只见那小子很是兴奋的在那船舷上朝着下方大声喊道:“找,找到了!”说话间,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一个身影“嗖”得一下便一跃而过直扑那船身而去,再一瞧,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蹭蹭蹭”得爬了上去,从那背影看,这不是郑九五那货还会是谁? “你不上去嘛?”李鑫瞥了一眼王陵道:“这极有可能是你先祖曾经使用过的战船。” “没兴趣,”王陵转身就要回船舱,但是老皮却来了兴致,他一拍王陵的胳膊道:“四哥,闹不好这可是明朝的古船,还是海盗头子的船那指不定船舱里可全都是宝贝啊?” “我只想回家。” “那你等等我,”老皮拍了拍那网道:“回家也得挣点路费不是,再说了,他们不都说这船是王直的嘛?要是王直真是你家先人,这可就算是你老王家的财富,总不能白白就让外人得了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老皮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李鑫,这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把他们三人已经从队伍里摘了出来,可是那女人却没什么表示。 诗人也在边上敲打着道:“就是啊四哥,再不济,这也是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拿回去献给国家说不定还有奖励呢!” “当真不去?”李鑫问道,“不去!”说罢王陵就自顾自的回到了船舱席地而坐,他看着船舷的那几人道:“你们要去我不拦着,劳烦快一点,我要赶路。” “那好,阿大准备抛锚,”李鑫对着那三兄弟道:“老二和老三跟着我上去!” “咚”得一声,船锚随即被抛入水中,李鑫也顺着那网往上爬。“四哥,那我上去瞅一眼?”老皮那心里痒痒的厉害,见王陵不发话,他又补充道:“反正瘟神也在,我们在这等也是等,我就上去一下见识见识幽灵船是啥样子就马上下来行嘛?” “我说了,我不拦着,你想去就去吧……”王陵低着头,如今,他已经不想再替别人做任何决定,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幽灵船,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幽灵? 第五章:多出一个人? “有水没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时王陵正靠在地上发着呆,他听到喊声,一转头当即愣住了,只见舱门边站着一个人斜靠在门框上耷拉着脑袋。 “我有些口渴,你这有水嘛?”那个人又问了一句,王陵转身又朝着另一边瞧去,那艘巨大轮廓的船依旧还安静的漂浮在那儿,只不过方才还热闹万分的船舷已是空空荡荡。王陵再次转回头瞧了一眼,船舱里昏暗的吊灯随着起伏的海水一上一下,那个人的脸看得真真切切,他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头皮“嗖嗖”得就立马竖立了起来。双手撑着背靠的木板,王陵一边盯着那个人一边挪动着原本瘫倒在地上的双腿,他忽然间一个激灵就冲了起来,好似触电了一般疯狂了冲了出去…… 船舷边,王陵接着朦胧的射灯依稀看见一个人影正越过那条巨船的船舷,留个他的只剩下一条长腿的残影,“李牧白!”他颤抖着大声的朝着那道残影叫喊,他多么希望那个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叫喊然后转身回应,只可惜,他没有等到诗人那张熟悉的脸。等到他再次转身看向船舱时,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王陵一个箭步又冲了回去,他几个踏步便冲出了船舱到了那一层,因为冲的太急,顺手拉了一把门框才勉强停了下来却把半个身子又甩了出去。这甩出去那么一瞧,自己的前方那个背影正慢腾腾的朝着甲板走去,海风呼呼地吹着,甲板上摇曳着的灯火让他瞧得分明,那人的背后托着一条瘦长的影子。 王记干的是死人香火买卖,王陵大小就听过这么一说法,说是如果见到有人在灯光下面走却没有影子,那么那个“人”就不是人,而是另外一种东西。至少现在看来,这家伙是“人”,于是乎,他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老郑?” 果然,那个人停了下来,他顿了顿身形摇了摇头又打算继续往前走,方才的郑九五自己还觉得奇怪呢?不就是问你要个水喝,闹得跟活见鬼了似得,他想王陵或许心中还是有诸多心结,他这个人向来不愿意多话也不愿意管闲事,寻思着要不还是让他冷静冷静吧…… 见他没有停下,王陵朝着那个背影用极其颤抖的声音道:“老郑,是你吗?” 人在恐惧时发出的声音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它会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缺乏安全感的无助,郑九五听出了这其中的问题,他终于是停了下来,回过头一瞧见王陵只见他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得,再瞧一眼身边停着的那条船,他也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别怕,是我,出什么事了?” “你,”王陵确认了是他后,心中的那丝恐惧还未完全消失,他依旧扶着那门框道:“老郑,刚才你没有上那条船嘛?” “船?”郑九五又瞧了一眼那个黑乎乎的大家伙,然后摇摇头道:“我一直都在后面跟阿大抛锚,刚有些口渴了才想着上你这找点水,他们是不是都上去了?” “我……”王陵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他确信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个人的确就是郑九五,虽然这一整天都有些迷糊,但是他确信沙坤是第一个上去的,然后有一个人在沙坤喊出那句“找到了”之后就用极快的身手也跟着上了船。这朝夕都生活在一起的几个人,早就熟悉到只听脚步都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了,所以王陵确信自己绝对是没有出错的! “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上去了,真的,”王陵有些语无论错,“我是说我们这条船上你是第二个上去的,我亲眼看到的!难道你又下来了嘛?” “上去了几个?”“一,二……”王陵盘算了一下道:“如果加上那个人,上去了七个!” “可现在船上还有三个人,我,你还有阿大!”这时,船尾的阿大也站了起来,王陵看得真切,那的确是阿大,可这条亡灵号上从始至终就只有九个人,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了?而且从背影上看,那个人和郑九五有着近乎完全的相似! “别慌!”郑九五道:“这种时候千万别乱,我确认咱们船上从没有多出一个谁来,我也相信你的确看到了多出一个人,我们先不管那个人是谁,单是这条船我也打算上去瞧一瞧。” “我跟你一起去!”王陵一想到那个人影就心里一阵发毛,这凭空多出的一个人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转身回了船舱,在那里随手拿了手电,正预备出门的时候瞧见沙坤搁在驾驶台上的一把手枪,他犹豫了片刻之后拿起来也一同别在了身后,这也是王陵第一次拿枪,因为他真正的嗅到了危险。 网格垂下来的高度刚好贴近“亡灵号”的船舷,只需要站在船舷上微微一发力就能够得上,郑九五向上瞧了一眼然后对王陵说道:“你觉得一条漂浮在海上几百年的老船真会如此凑巧就让我们遇到了嘛?就算是遇上了,又恰好在这个高度给了一条攀登网,这网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泡在这海里风吹雨打这么多年都一点没事?” 王陵听到他这番话,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了:“你既是知道会有问题,为什么还不去阻止他们?” “阻止你觉得有用嘛?”郑九五又说道:“这分明就是在这等着的,不知道是等着你,还是等着我们,就像你原本打算置身事外,可还不是因为一个影子又把自己给搅合进来了。”说罢,他纵身一跃就就上了登船网,然后侧着身子向着王陵伸手道:“既然你是船长,就应该为整船人的安全负起责任,像个男人那样去战斗,去面对,逃避能解决什么呢?你可以做的更好,为什么不试试!” 时隔多日,王陵再一次把自己的手掌伸向了自己的同伴,那头用力一拉,他的身子跟着一跃,当他站在登船网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每个人都有懦弱的一面,从来没有谁天生就是强大的,经历了诸多之后,他这时才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肌肉是有力的,头脑是清晰的,呼吸是顺畅的,那副始终迷离的眼神再看向头顶那高高的船舷时变得无比的坚定。 和郑九五对视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信号,两人开始迅速沿着登船网向上攀爬,等越过船舷的那一刻,王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条船。桅杆下,阿大正在看着他们,还有一个画面是则是十分钟之前的那个自己正坐在船舱里的一脸颓废…… 越过船舷,王陵并没有看到甲板上站着自己熟悉的面孔,他正准备打开手电却被郑九五一把给按住了,他小声道:“嘘,先别动,我闻到了一股不祥的味道。” “太安静了,”王陵道:“他们人呢?” 这甲板上并不是黑乎乎的一片,在他们登船位置的左前方约莫十米,正中央的位置有一道前杆,杆子上挂着一盏煤油灯,黑乎乎的灯罩透着斑驳的淡黄色光芒,挂着灯罩的横木上站着一只黑乎乎的大鸟,它轻轻的摇晃着自己肥硕的身躯。 “海老鸹!”王陵一眼便认出了这鸟的名字,这是一种有些臭名昭著的鸟,出海的人最是不愿意见到它,因为这种鸟专门以腐肉为食,总是让人不经意间就把它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它是一种绝对的不详之物! 第六章:戏袍子 关于海老鸹的故事有很多,这种全身乌黑的鸟比陆地上的老鸹要大一倍有余,有着锋利的喙和爪子,它们原本是天生的杀手却干着最懒惰的营生。终日盘旋在海面上空数百米,凭借锐利的目光搜索着宽广的海面,曾经有不止一人见到这种鸟啄食浮尸的画面,从鱼类到鲸类,甚至是人。 所以,在大约十三世纪时就有人专门训练这种鸟儿,它们有着极其发达的嗅觉和视觉,当然绝不是为了捕猎,而是寻找在海上出事的船舶。起初,它还有着相对体面的身份,被用于海难搜寻,可是后来它就成了另外一个行当的人的宠物,那便是海盗! 就和大名鼎鼎的骷髅旗一样,最早的时候海盗们并不是使用骷髅旗的,而是用象征着鲜血的红色旗帜,高高悬挂的红色战旗上空盘旋着海老鸹的独特惨叫,海盗们用这种方式将恐惧之箭深深射入海上猎物的心底。 但是这种鸟儿并不常见,海洋虽广却不像陆地那般容易得到腐尸,它们将自己的巢穴建在远离大陆的海岛悬崖上,并且海老鸹终身只会繁育一次后代,这也大概是和食物短缺有关,所以在十五世纪海岛们最鼎盛的时代,这种鸟儿的身价可以和同等重量的黄金相媲美。 所以,当一只海老鸹出现在一艘幽灵船上,单单是这画面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空荡荡的甲板上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呼呼的海风从两人的头顶没过。王陵的双眼从仔细的搜索着,果然,在船首的位置上他见到了那个让沙坤奋不顾身上船的东西,单从造型上来看,那应该是一个人的脑袋! 那个“脑袋”被矗立在船首最前方的位置,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它泛着淡淡的光,很幽暗,一切都是那么的死气沉沉。船首往后就是船楼,为了航速,这种船的船楼都被修的非常低矮,破损的窗户像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向着后方蔓延,然后是中间部分竖起的帆杆,再往后又是两座船楼,接近一百米长的甲板上,没有半点活着的味道。海风吹着那船楼敞开的木门发出着“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在郑九五起身迈开步子的片刻,那只海老鸹“呼”得一声朝着两人飞来,说时迟那时快,郑九五手中顿时寒光一闪,一刀过后,天空中飘下了几根羽毛,那鸟儿也是贴着二人的头皮扑哧着消失在黑夜里。 上了甲板,两人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郑九五走到那煤油灯下伸出手指轻轻贴到了灯罩上。 “不是很烫,应该被点亮没一会儿。”他说道。 王陵苦笑道:“你觉得这么一艘飘荡着的死船上,还能保留着完好无埙且燃油足够的灯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嘛?” 正说着,忽然身后甲板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都是一回头,只见主船楼右后方的位置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王陵低声喝道,此时登船后的一切都预示着一切都可能脱离出他们的预想,眼下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嘶……”那边也同样传来了声音,“是老皮!”王陵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既然是那小子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于是乎他这就打算朝着那边走,不料才迈开了两步,就听见那头老皮轻声喊道:“四哥,瘟神,你们别他妈过来了,赶紧走!” “走?”王陵看着这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也就二十米,怎得老皮躲在那个角落里愣是不敢现身,难不成这一眼都能看到船尾的侧弦甲板上还能有什么危险。 “你他妈在那愣着干嘛,过来啊,他们人呢?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王陵一连串的问题都在脑海里,这会儿一股脑的就全都砸给了突然出现的老皮,可那小子非但不回答,接下来一个动作更是让王陵和郑九五摸不着头脑了,只听那小子尖啸着喊了一句:“我操!”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远去的脚步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王陵和郑九五立刻朝着老皮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段距离也就是两口气的功夫,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二船楼那扇门还在“扑闪”着摇晃,分明方才老皮应该是进了这儿,两人不分由说一头就扎了进去,这会儿王陵手上可是打着手电的。 那胳膊不过才过了船舱门,王陵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死死捏着然后猛地朝里面一拉,他刚想要说话又被人给死死捂住了嘴巴,然后手电立刻被抢走。慌乱之际,他刚想把另一只手伸进后腰掏枪,耳边一个声音道:“嘘,该死的,不是叫你俩下去的嘛,怎么还跑过来了!” 是老皮!他慢慢的松开捂住王陵的嘴,叮嘱道:“我警告你俩,小声点,千万别再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我这小心脏怕是受不了!” 这不,他手刚放下来,王陵就转身给了他脑袋上一耳光道:“你他妈到底神神叨叨在干些什么!” “有鬼,这船上有鬼!”老皮扯着王陵的胳膊一边拽一边道:“这是故意放你们过来的,要不然……” “其他人呢?”王陵打断了他的话,他发现这里似乎只有老皮一个,这家伙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话有些疯疯癫癫的,这架势的确是到处都透露着古怪。“你先别急,有话你慢慢说,还有我问你,到底上来了几个人?” “在下面可能,我也不清楚。”老皮说罢又把脑袋往外探了一下立刻又缩了回来:“真有鬼,我没骗你们,我上来之后这儿就没人了,然后在甲板上就等到了李丫头和老二老三,后来诗人的脚被卡在绳套上了,那小子在那喊我,我就翻身下去拉了他一把,等我俩上来,李丫头他们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个你问瘟神啊,这小子比我先上来!” 王陵把头一转,黑暗中只听见郑九五说道:“你看错了,我没上来过。” “我可以给他作证,”王陵道:“他一直在和阿大抛锚降帆,他是跟我一同上来的,我们看见的那个人不是老郑。” “什嘛?”老皮也是一惊:“不是他那会是谁?” “我也看见了,但那的确不是老郑。”王陵道:“先不管那个人,我问你,诗人呢?” “后来我俩一看甲板上没人了,那料想他们肯定是进了船舱,于是就跟着进去了,”老皮说道:“一船舱里空荡荡的,我们就来了二舱,就是这儿,”他比划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听到甲板下方有人说话,还有走动的声音,于是就找了一番,在里头那个角落里找到了入口……”说道这儿的时候老皮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他往喉咙里咽了两口唾沫,继续道:“他娘的,我俩又没带个灯,就凭兜里那包火柴,才钻下去还没下完楼梯赫然前方就出现了一排身穿戏袍子的‘人’,那家伙舌头拖出来都快要挂到胸口了,吓得诗人两眼一翻当场就过去了,我他妈的拽着那孙子就往回跑,现在还在里头躺着呢。” “戏袍子?”王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隐约地上有个人影,郑九五见状立马赶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应该能醒。” “那你看见我们刚才说什么?又为什么往回跑!” “妈的,那些戏袍子刚才就在甲板上,只不过你们看不见,被前面那船舱给挡住了罢了,老子才把被吓得窜上来顶头又遇上了,你说这不是鬼是什么?” 听罢,王陵扭头往外瞧了一眼,黑乎乎的一片,他忽然一把抢过老皮手上的电筒横向出现在船舱门处猛地点亮了手电,一道光柱射了出去,只见两楼之间除了一些杂乱的物件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更加别提有什么戏袍子了。 王陵转过身来正预继续责问老皮,他一转头却不想两个人的脸几乎就要撞到了一起,老皮的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得正死死盯着王陵,脸上还露出一股透着邪气的笑,这让王陵冷不丁身上汗毛又一下子立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老皮,你他妈的在干嘛!” 而这时,里头的郑九五已经一针扎在了诗人的人中穴上,后者正慢慢的睁开眼睛,他才被郑九五微微扶起来半个身子,豁然见到了眼前的一幕竟然是从嘴中发出“啊!”得一声惊恐大叫…… 第七章:海葬船? 诗人这一嗓子嚎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郑九五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捂了上去,不想那小子却不停的挣扎,一个劲的用手指着老皮。而这时王陵也看出老皮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神变得凶狠却又呆滞,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的牙齿之间竟隐约透着一丝丝的猩红。 这变化来的太突然,只见老皮顷刻之间就冲着王陵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顺势,两人就重重的摔倒在了甲板上。只听“咚”得一声,瞬间王陵的后脑勺便重重的磕在地板上,两眼直冒金星。 郑九五见势不妙,丢下诗人也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见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团,黑暗中不停的在甲板上翻滚着,而手电却已经滚到了远处,压根分不清谁是谁。这混乱的局面,加上从船舱里已经爬出来却无语伦次的诗人在那一通乱叫:“老皮不是人,老皮要杀人,杀人啦!” 也得亏王陵平时身子骨算结实,他只觉得自己的气管都已经要被人给拧断了,那老皮粗壮的手指掐在他的喉结处使劲挤压着,每一秒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的挥着拳头在老皮的脸上胡乱的划过,与此同时他努力的用双膝顶在老皮的胸口,使得被压迫的空间暂时有了一点距离。到了这会儿郑九五才瞅准机会一把挽住老皮的脖子使劲往后扯,可那厮竟是像拼了命似得要至王陵与死地,嘴中不停的发出“嗷嗷”得叫声,那脖子粗的都快要跟脑袋一般大了,浑身的青筋尽数胀起。 在这危急关头,郑九五果断操起手刀照着老皮的后脖子狠狠的就砸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哼,老皮重重的身子压在了王陵身上,后者已经没有力气挪开了,直觉得再多几秒钟恐怕自己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坐在甲板上,王陵只觉得喉咙都要断了,他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看着老皮已经昏睡过去的身子,心中一股无名火就窜了起来,挣扎着爬起来就照着他的屁股就准备狠狠一脚但却瞥见了同样趴在地上还惊恐万分的诗人。 于是就赶了过去一把捉住那小子的衣服领子提起来喝道:“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喂鱼!” “我……”诗人一边颤抖着一边指着远方的老皮道:“他,他要杀我,这儿……”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王陵伸手过去一摸,好家伙,得足足有鸡蛋那么大一个鼓包,只轻轻一碰那小子的眼泪便“嗖嗖”得往外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别急,慢慢说,”王陵扭头见郑九五已经用皮带把老皮的手给捆了起来,安慰诗人道:“他们人呢?你怎么会被打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船就剩下老皮还在等我,我俩摸进了后面这扇门,我走在前头,他在后头。才下了这船舱,这小子就拿起一根棍子打我,我肩膀上胳膊上都挨了揍,后来脑门这儿也被揍了,就直接晕了过去,我一直在里头喊,可就是没人,他跟疯了一样的打我……”说道这儿诗人又开始哭了起来,瞅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王陵是又气又恼。但同样他也了解老皮的为人,这小子怎么得也不至于失心疯到要去杀诗人,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蹊跷。 果不其然,郑九五很快就走了过来蹲在地上对着他们摊开手掌,只见他手里有一枚两寸左右的细针。 “这是你的银针?”王陵疑惑的看着他,“银针好像没这么粗吧?” “这东西是在他的后脖子处找到的,”郑九五压低了声音道:“被人给扎进去的,这东西有个名字,叫‘勾魂针’,你看它的尾巴有个小倒刺,只要扎进去了就不会轻易掉出来。据说用这个东西扎在某些穴位上可以起到催眠的作用,让人失去心智,所以老皮是让人暗算了!” “这个女人!”王陵狠狠一拳头砸在地板上,“他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们先撤……” “恐怕走不了了,”郑九五有些无奈的说道:“刚才我瞧了一眼,亡灵号已经不见了。” 王陵听完急忙起身赶到侧弦,低头一看,果然海面之上漆黑一片,拿手电一照,方才抛锚的位置已经是空荡荡的了,“阿大也是她的人,这女人到底是想干嘛?把我们困死在这条船上嘛!” “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醒?”王陵豁然听见老皮居然已经打了起鼾,躺在这甲板上咕噜噜的睡的正香…… “随时,”郑九五拿出一个小瓶子道:“把这个放到他鼻子下面就可以了……” 一分钟以后,老皮扭着自己的后脖子一脸懵逼的看着船上的战友,不听的转动着自己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几点了?” “老皮,我他妈要杀了你……”诗人第一个冲了过去。 “不记得了,我是真不记得了……”看着那两位幽怨的眼神,还有他们身上的伤,老皮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些关于自己的描述,他瞅着郑九五没好气的说道:“瘟神,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快点给老子解开,我什么时候中过邪了?再说,不是就算是我中邪了,那指定也是李鑫那丫头干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几个不听话的除掉,我是亲眼看见他们进去的我才进去的,要是遭暗算,那也是在这个舱。” “如果真是在这个舱,”王陵判断道:“那他们没道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绕过我和老郑的眼皮子溜下船,并且让阿大把船开走,这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你想说人还在里面?”老皮坐在地上一跺脚道:“那还等什么,老子要拧下他们的脑袋插在桅杆上,敢他妈这么挑拨我们亲密的无产阶级战友关系,这种人就该接受人民正义的审判。” 两盏手电,四个人,老皮还真就在屋里找到了那根殴打诗人的棍子,索性一并拿在手中。这船舱的上层乱七八糟的。拐角处有个暗扣是被打开的,地上的脚印已经很凌乱了,有一道楼梯从这儿下去,王陵先用手电照了一番,约莫有一人多点的高度,看不出多大异样,郑九五依旧是率先下去,不过刚一落地他就举手示意。 “还真有情况啊……”老皮小声嘀咕道,大约过了半分钟,郑九五依旧愣在原地,王陵问了一句他才回答道:“还是你们自己下来看吧……” “我的妈呀……”这是老皮跳下来后的第一反应,王陵也已经傻了,眼前的这幅景象太震撼了,一排身着古代官服的干尸被吊在甲板之下的粗壮横梁上。这些干尸身上的衣服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们的头发被盘成了辫子状悬挂在衡量之上,脚尖离地,双手并拢,左右各有两排,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 “戏袍子,”王陵忽然想到先前老皮所言,他转身盯着老皮道:“你刚才到底是装疯还是在真疯了?”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看向诗人,诗人也连连摇头道:“刚才我真没注意,一下来就被这货给揍得七晕八素,要是知道这下面放着成堆的僵尸,我这点胆子哪里还敢跟着来……” 郑九五问道:“瞧出什么名堂了嘛?” “从服装上看,这倒是很像明朝的官服,但是这么大规模的官员出海失踪史书上应该有记载才是,李鑫说这条船是王直的,那么就不可能属于更早的郑和舰队,我实在想不出……”这些干尸身上都落满了蛛网和灰尘,多看一眼都叫人有些瘆的慌,“不过你们看,这两排干尸中间有鞋印,我估计他们从这儿过去了。” “我说的是这些尸体,”郑九五轻声的说道:“这条船的左右两边都是镂空的炮台,海风加上盐分,就像是新疆人晒葡萄干的方式一样把它们悬挂在这里。我猜这可能是一条海葬船,他们用加官进爵的方式给死去的人赋予身份,以生前的战船为坟塚,以大海为墓地,这根本就是一座墓而不是一条船……” 第八章:有问题 海葬,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丧葬文化,海葬的历史十分的久远,而关于海盗们的海葬历史则最早是起源于北欧海盗,并成为海上最古老而哀痛的仪式。海葬最初的仪式十分的简单,它以小船载尸,挂上风帆,乘着落日的余晖,驱使西行,任其在大海中漂游。那还是在公元8世纪的维京人,这也是欧洲最早记录的大规模海盗活动。 后来这一仪式被海盗们继承下来,这些在海上活动的战士以四海为家,过着烧杀抢掠的戎马生活。任何一个国家的政权都不会接受海盗在陆地上有合法的身份,因此做了海盗也就意味着下半生都要在大海上生活,到死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船。几乎没有海盗希望自己死后是葬身鱼腹的,谁都希望死后能够摆脱这种身份,再回到岸上,如果能在陆地上填饱肚子平安的活着,谁真的又愿意成为臭名昭著且生死难料的海盗呢? 老皮道:“真是一条海葬船那也未免有些太奢华了,过去那顶多就是木头筏子一个,摞上尸体顺着退潮的时候那么一推……” “那是寻常人,”王陵道:“普通老百姓死了草席一卷挖个坑也就埋了,富贵点的哪个不给自己弄一好墓穴,就更别说那些王侯将相,死后住的地方跟生前的大宅比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既然土葬能有厚葬,那么海葬有如此规格便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么大个目标在海上漂着,数百年就没有人发现嘛?”老皮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看这些死尸的样子好似没有被人打扰过,那你们说我刚才是不是中邪了?要真是中邪,娘的,老子等会儿就一把大火烧了这条船,免得它再害人。” “尸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王陵道:“看脚印只有过去的,没有出来的,我想他们一定还在里面,”说罢他顺手就从腰上拔出了那把手枪往老皮胸口一塞道:“你小子要是敢再叛变革命,我就代表人民就地把你处决了!” 要说一排排挂在身边的干尸有多恐怖那就不用提了,这人啊,胆子是天生的。有些人生来胆大,比如老皮,可怜诗人这会儿就成了小鸡仔,死死拉着老皮的衣裳角不敢撒手。王陵呢,自小家里干的就是那生意,对他而言,这些古尸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还是叮嘱道:“走路看着点,别碰着,这些尸体年数久了多少可能会有些问题。” “诈尸嘛?”诗人哆嗦道:“我怎么瞅着这些大爷就都不什么善茬啊,会不会突然就跳下来卡住我们的脖子狠狠咬几口……” 被诗人拉着衣服有些烦,老皮一脸鄙视的回头看着那小子道:“你把它们就当做挂在墙上的腊肉就得了,这他娘的还比不上腊肉呢!” 有的时候吧,你越是担心会发生什么就越是真的会发生什么,就在老皮说那番话的一瞬间,他又犯了点小毛病,为了配合自己的语言难免就会加上肢体动作。就是胳膊那么轻轻的一抬,恰好就顶头撞到了旁边的一具挂着的干尸。 这过道非常狭窄,跟老皮形容的不错,的确像是一条条的腊肉悬挂在那儿,只觉得那“腊肉”轻轻一摇晃,老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马上收手,可仅仅是这样却依旧让那具腊肉摇晃了一下。这就好像是一个多米诺骨牌,其中一具被晃动,接着就会连到前面那一具,一连四条腊肉都就这么发生了连锁反应,等到最前面的郑九五感觉到震动时,他一回头,老皮瞅着这一幕更是傻眼了。 情急之下,老皮伸出胳膊扶住了那腊肉的腿,他想要快点让这该死的碰撞停顿下来,这是人本能的反应。大概是存放的年数真的有些久了,轻微的一个碰撞竟是让这狭小的空间里腾起了一番灰尘,这个当口唯独只有王陵率先反应过来用衣服捂住了嘴,这同样也是一种本能。 “我……”捏着那腊肉小腿的老皮一脸尴尬的看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于是急着找台阶的他立马对着自己捏着的腊肉抬头道:“真不是有意要打扰各位大爷的休息的,只是借个道,您肯定没那么小心眼对吧?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出来混的遇上了就是缘分,回头我一定给各位爷上香烧纸……” 王陵捂着嘴巴一边扇着灰一边不满道:“你就别贫了,能不能长点心,你俩走老郑前头去,毛毛躁躁的还是让他看着点稳当。” 可是郑九五却一直抬着头丝毫没有打算挪一挪的意思,他盯着那悬挂着的古尸,同时手中的短刀又捏的紧了紧。瞅他那一副紧张的样子,搞得这气氛瞬间就又不对劲了,老皮心知闯祸却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索性放开那腊肉道:“别在那装神弄鬼的,还是我殿后,要真有什么事儿我头一个倒霉。” 几个人稍等了片刻,至少目前来看的确是没啥情况,可郑九五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王陵小声问道:“你还是觉得有问题?” 郑九五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的意思,在老皮的催促下他终于是慢慢转了过去,一行人继续朝着前头搜索。这地上有前人留下的脚印便是最好的标记。顺着这标记,不多伙的功夫就又到了一个船舱的入口,这个口是打开着的。 通常木船舱面上沿舷弧线设置的露天壳,。下面由隔舱板和肋骨支撑,大船甲板下面还设托梁。除保证舱面水密和供操作行人外,并起增加船体整体强度的作用。 船只的上层建筑一般都是给高级船员和船长准备的,数量非常有限,像这种三仓结构最多也就布置出四个房间来,更多的水手都会住在中层甲板,而下层甲板通常则是起到仓库的作用,用来堆放物资。那么如果真是一条海葬船,按照墓室的结构来判断,此处入口应该就是陪葬室了。既然是陪葬室,那么极有可能存放着大量陪葬品,也就是财富! 王陵拿着手电从这个入口往下一照,此处的开口非常狭小,瞧不出什么太大的名堂,他站在上面和郑九五对视了一眼后示意老皮上前,若老皮真是被他们祸害的,那么他的出现必定会引起对方的反应。 老皮这下倒是心领神会,走上前去探下半个脑袋张嘴就道:“咸鱼老太,你们的好同志皮常开已经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前来汇合了,快点派个人来迎接迎接。”等了会儿,没动静,老皮又张嘴吼了几句,把那几个人的名字是挨个轮番叫了个遍,蹲在那入口处他有些犯难道:“我要是敌人,从这儿下去躲在那死角里头下黑手是一下一个准,这要是在陆地上就好了,随便拽点干柴用火就能把他们给熏出来。” “你也不能妄下定论,”王陵道:“现在谁是敌人谁是友不好说,别忘了这条船上多出来的那个‘人’,我觉得他才是最危险的。” “既然是我差点连累了你们,这个雷子自然我来趟,”老皮说罢就拉了一下枪栓然后正色道:“若真是有诈,你们要跑估计还来得及。” “那不行。”王陵立刻摇头道:“你已经伤过一次,还是我来……” “别,”两人正在那抢着的时候郑九五已经从身后率先拨开纵身一跃,等到他俩反应过来,人已经进去了。见状,王陵赶紧把手电给递了下去,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轻声说道:“都下来吧,他们也都在……” “在?”老皮顿时来了精神,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别以为躲在里面就能没事,告诉你李鑫丫头,我这就下来跟你们算总账,一个也别想跑!” “别算了,人全都晕过去了,”郑九五打断了老皮的复仇宣言,“你们还是自己下来看吧,这条船真的有问题……” 第九章:中毒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他们姿势并不优雅,四周堆放着的都是各类箱子,其中有一口是打开着的,李鑫的一只手还搭在那箱子上。双方距离不过是十余米,从距离上判断,他们应当是刚一道这个舱后不久就瘫倒在地,就这几个人的身手,若是被人偷袭,是极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同时被击倒的。 所以,王陵提醒准备上前的郑九五小心有诈,后者反握着匕首猫着身子缓慢移动着,身后站着的那群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天知道他们是被袭击了还是在装死? 倒地离着最近的是老二,郑九五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在确定没有反应之后蹲下身去用手贴着他的脖子动脉,然后轻轻撑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一番后这才转身示意道:“还有气,的确是晕了。” 一听对方已经失去了威胁,几人这才陆续赶了过去,不过奇怪的是从表面上看他们既无明显外伤,身边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怎么就好端端的全被撂倒了呢?难道是那个一直隐藏着的第十个“人”? 气氛有些诡异和紧张,这里的空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流通了,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霉味儿。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老皮被李鑫搭在箱子里的那只手吸引了注意力,从样式看应该是一个小盒子,盒子的一角已经被拉开了,这会儿还让她死死的捏在手里。再低头瞧一眼那箱子,好家伙,灯光一照,那里头是珠光宝气一片灿烂,看着老皮那脸顿时就扭曲起来道:“发,发了!我们他妈的发了!” 这一激动就得开箱子啊,这船舱里头这样大的箱子得有十几个,看来李鑫丫头说的还真没错,这是财富,数不清的财富!都是一群饿惯了肚皮的人,就好比是一群狼看见了羊,那诗人眼里就差冒了绿光了,谁能在这些真金白银前头还保持着镇定?更何况,这不过是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人的爱财是一种本能,尤其是对男人而言,说罢老皮就准备进去翻箱倒柜,可却被王陵一口喝住道:“慢着,可别忘记堕落金币的教训!” “那能是一码事嘛?”老皮头都不抬的说道:“你俩不都说这是一条海葬船,那这些东西就是海盗的遗宝,指不定就是王直那海盗头子留下的财富!老天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些个东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我们几辈子都该吃穿不愁了吧?” 这种时候,再阻止什么倒像是自己有些太装了,不过王陵还是先把目光放到了那几个人身上,郑九五也一直没放弃,而两位更是一头扎了进去数箱子,现场哪里将之前的诡异一扫而空,仿佛这些日子吃的苦在这些东西面前都是值得的,可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中毒,”缓缓的,郑九五将手中的银针拔了出来,在手电的微光下,针尖的位置微微发黑,而方才它还停留在李鑫的喉咙处。他赫然将目光投射到了那箱子上,再一瞅,那两货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这些箱子的密封都有些牢固,需要用力掰扯,“嘭”得一声木板碎裂,随之而且的是一阵灰尘。 “呸、呸……”老皮用手不停的扇动着眼前腾起的灰烬,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就听郑九五喊道:“别碰,有毒!” 老皮“啊”得一声回应刚转过头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发黑身子顿时瘫软了下去,而诗人干脆连哼都没哼就一同栽倒在地。看到这场景,王陵也是脸色一变,才想着和郑九五赶过去救人,却不想那老郑身子还未从地上站起来便是脑袋一歪然后瘫坐而去,这瞬间的功夫,偌大个底仓里竟是已经躺着七个人了! 王陵一瞧这场景,马上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他寻思着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在这茫茫大海上躺在这样一条无主的船里还身中剧毒,他何时曾想过自己竟然这般的模样离开这个世界。也许再过数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也许再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堆白骨而已,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黯然失色,竟是觉得自己连力气都没有了,直挺挺的坐了下去…… 本想着自己也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可过了约莫一根烟的功夫王陵发现自己好胳膊好腿的啥事都没有,既不头晕也不犯困,这又赶紧去检查了一番郑九五,不管是摇还是喊,那人就跟睡死了过去一般就是不醒。 这倒是奇了怪了,何止一同进来的人全给毒翻了,难不成自己天生体质异于常人能够百毒不侵?王陵自认为自个儿可没那本事,他把目光开始投射到这座船舱里,豁然想起老郑倒下前喊的那句话。莫不是这些宝藏的主人为了防止后来有人偷盗就故意在上面下了毒,接触宝藏的人还没明白咋回事就稀里糊涂的被放倒了,可这也不对啊?自己明明和郑九五是一块儿的,按理来说他倒了自己为啥又没事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王陵左思右想,索性把心一横就拿起了李鑫手中那个锦盒。这个盒子造型精美,单从外观来看应当是上好的丝绸包裹,可惜时间长了外面那层已经毁去只露出里面的木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单从肉眼判断,应该是用整棵黄花梨雕刻而成。 明代木制品以黄花梨最为名贵,单是这盒子怕就价值不菲了,而盒子的一端已经被打开,他索性抽开一看,同样的又是腾起了一阵尘土。就是这一阵尘让王陵心里有了个咯噔,这盒子是被存放在箱子里的,从现场来看,这些箱子应当是没有打开的,落尘决计是不会有这么厚的,他把鼻子轻轻凑了上去,也不知是这盒子本事还是有其它原因,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若是这东西有毒,自己这下总该有反应了,可还是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王陵可就纳闷了,难不成真像李鑫所言自己是王直后代所以受到了先祖庇护?他立刻摇摇头,这个想法显然不可能,忽然间他猛地想到了外面挂着的那些“腊肉”,他隐约记得老皮碰到了那些腊肉时也腾起了一阵“落尘”! 而那些“腊肉”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比如它们是如何做到几百年来被悬挂在此还没有腐烂,而古人通常会通过涂抹一些防腐剂来到达这样的效果。而在不发达的古代,经常会有人用一种办法来杀人并达到逃脱法律制裁的目的。 他曾经在野史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一对奸夫**奸情暴露后,**给自己的丈夫吃了一个番茄后便一命呜呼,后被当时的仵作判断是死于砒霜中毒。而砒霜是古时候的管控品,这个**从哪里得到的砒霜便成了该案最大的疑问,最后聪明的仵作发现只要把一种常用的防腐剂和番茄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砒霜的毒性,而这两种东西单独使用时却都不会有任何毒性。 彼时的古人,并不了解这是化学反应的结果,王陵当时还请教了学校里的新老师,老师告诉他当砷酸钾遇到维生素c时便会反应成三氧化二砷,这个东西就是砒霜的主要成分,只要量大是可以足以致人死地的,而砷酸钾的使用在我国则可以追随到北魏时期,在那时候起,这东西就专门用来防腐。 在北魏末期农学家贾思勰编著的农学专著《齐民要术》中讲到:将雄黄、雌黄研成粉末,与胶水泥和,浸纸可防虫蠹。 而那些尸体的不腐则极有可能是同类药物的作用,而这些宝藏里则混合着另外一种物质,当有人穿过二层甲板时,身体难免会和密密麻麻的“腊肉”来个接触,但并没有遇到危险的人就会放松了警惕的,而下到三层掀开这些宝藏死神却已经在等待着了。 而他手中的盒子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盒子被打开后,王陵赫然发现里面竟然存在一个十分精巧的发射机关,像极了弓弩的结构,只要有外力打开盒子,里面的机关就会被触发,残存的一个类似皮囊状的小口袋里还存着不少粉末…… 而他也同时明白为何自己没事了,想着方才老皮撞到那腊肉的时候,自己走在最前面,又用手捂住了鼻子一把,这才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长出了一口气后,王陵暗自庆幸的同时却又开始头痛了,看着这八个人的模样顿时犯了难,他可不懂医术,天知道中的又是什么毒,又毒到了什么程度,这才真是叫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十章:照面 丧葬文化历来都是极为讲究的,有些逝者生前会把大量的财富带入死后的世界继续享用,这既是对生前的留恋,也是对死后的一种寄托。自从西周时期开始了厚葬之风,伴随着陪葬品的珠光宝气便同时诞生了盗墓行当,盗与反盗永远是斗智斗勇的两个角色,瞧这一条大船,载着数不尽的财富,自然也会是有你想不到的机关。 他们太大意了,也太低估了,在海上遇到这么一艘船本就充满了太多的偶遇,再给你一船的财富,难道就这般的被轻易的带走?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轻举妄动而付出代价,王陵同样一筹莫展,可就在这时,忽然间他听到了船舱里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顷刻之间他想到了那个多出来的一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老皮,他朝着那个方向作势一倒,整个人面部朝下顺便就搂到他的那把手枪给死死的压在了身下,既然多出的那个肯定不是自己人,那么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引这群人上船,于是王陵在这紧急关头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什么东西是最可怕的?那便是影藏在黑暗里的未知,躺在地上就得装尸体,和他们一样,王陵尽量说服自己保持着匀称的呼吸,待那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便更是连最细微的动静都不敢发出。 此时,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四周的变化,能够明显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的四周活动。很快,有人开始被拖动,那是身体和地板发出的摩擦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轻微的笑声,那声音听得叫人有些毛骨悚然,怎么形容呢?就跟耗子似得“吱吱吱”的笑着,王陵心想,这个家伙一定长得是尖嘴猴腮一副猥琐的样子,说不定他就一直生活在这条船上。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远,王陵壮着胆子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隙,只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托着什么东西慢腾腾的朝着方才入口的楼梯处走去,接着便传来了一阵“咚咚”的触碰声。 船舱里,有两盏手电亮着,一盏在之前先进来的啊二手中,此时灯柱是朝着里面的,还有一盏则在老皮手里,方才倒地的时候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道光恰好是对着侧仓的,王陵瞄了一眼,好像他们这里已经少了两个人。才想起身准备清点却又听见那声音下仓了,他立马再次闭上眼睛,很快的那个玩意就又到了自己跟前,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腕,然后似乎是掂量了一下觉得有些沉,然后又像丢木块一般给扔了回去,接着又传来耳边其它人被拖动的声音,这感觉像极了猎物被打中后猎人在收拾的场景…… 又是一个来回,这一次,王陵又被选中了,他像一块抹布似得被人提了起来,又或者说是半扇已经被劈开的猪肉,王陵的脸朝下趴着,与此同时他看到了那道光也在移动着,那是老皮的手电,想不到这一回竟是轮到了他们二人。 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加在一起接近300斤,王陵只觉得那股力量蛮横且巨大,拖行的过程是那般的从容,他很难想象,什么人可以有这样的力量提着两个成年男子在地上行走,连大气都不带喘一口的。脸和地板的摩擦很快就带来了不适的疼痛,现在除了忍耐别无他法,他想要搞清楚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他在这条船上有没有其它同伙,任何轻举妄动带来的后果也许就是九条人命,除了忍受之外只能是继续忍受。 忽然老皮的手松开了,那手电“咕噜”的转动了一下,王陵眼疾手快一把给抄到了手里死死的捏着,那人显然是察觉到了这点动静,他停了下来……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意外,王陵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那人察觉他是装的,那么接下来他准备放手一搏!另一只手里他还捏着枪,这是最后的王牌,虽然他从没有开过枪,也从没有杀过人,可是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不是嘛?这是为了生存,在生存的原则下,活着才是王道,谁生来都不是一个杀手。他细细的感受着腿弯处的力量逐渐在减小,那人似乎要打算丢下手里的腿,王陵盘算着还要他回过头来翻动自己就可以刚好抵住对方的心窝子来上那么一枪,这种距离就算是一头狗熊也会被当场射杀。 不过,很快,那人又重新提起了他的脚腕,大概是这里的人有些多,他并没有察觉到手电从老皮的手中已经转移到了王陵的手里,又或者他认为这些人对自己已经全然构不成什么威胁,几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不过就是几截烂木头。他加快了步伐,王陵的屁股和脊椎开始与台阶有了第一次接触,那是重重的撞击,每拖动一步,身体就会产生单跳,然后再一次与有棱角的台阶产生亲密的接触,那种滋味儿恐怕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就好似有人拿着木板片儿给你背上重重的在刮痧,一轮接着一轮,可你呢,却连大气都不能喘一个。 为了防止后脑勺被撞伤,他还不得经历保持着脖子扬起的姿势,纵使如此耳朵根部还是传来了阵阵的火辣,好似皮肉都已经要被撕开,却又不断的重复着撕扯的动作。这一小段台阶是他这辈子觉得最艰难的路,等上了二层船舱,他就被随意的丢弃在过道里,然后那个人再次下去,看来他打算把所有人都从下方捞出来。 借着这个功夫,王陵悄悄的用手电扫射了一下四周,他身边是老皮,还有一个人离着自己不远,瞅了一下应该是啊三,方才明明那人一次是提了两个,那这会儿怎么变三个人了。不过才一抬头的那一刻,王陵顿时差点被给叫出来,他的眼睛正上方赫然有一双脚挂在那儿,举灯一看,好家伙,原来李鑫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挂了上去,再一瞅,那李鑫的正前方便是先前那些穿着官服的“腊肉们”,他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打算把他们这群昏死过去的人都转移到这一层也给做成“腊肉”! 现在已经不能再装死了,瞅了一眼那底仓入口,王陵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放手一搏,似乎这整条船里只有对方一人,他立刻起身移动到了船舱入口的后侧蹲在那儿,从这儿,等一会儿只要那人的头刚一露出…… 那脚步声再次传来,“咚咚咚”的被托着的人和台阶发出的碰撞,他屏住呼吸双手握住手枪,这个动作方才他已经练习了好几次,只要胳膊一伸出去便能刚好碰到对方的后脑勺! 一切的一切都是经过精确的计算的,王陵盘算着自己不可能失手,他也想,若是对方敢反抗只需要把枪口斜上那么一丢丢便可以射穿他的肩胛骨,他不想杀人,只想救人。所以,当那个黑乎乎的脑袋露出的一瞬间,王陵便一声大喝道:“别动!” 这是一个他在电影院里见过的画面,八路军游击队经常用这种法子缴了伪军小队长的械,冰冷的枪管在第一时间抵住了对方的后脑勺,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瞧清楚那个脑袋是圆的还是方的便听到一声怪叫,接着手腕处便是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再接着枪响了。 “呯”得一声,火光一闪,顿时船舱里传来了急速奔跑的声音和“嗷嗷”的叫声,王陵的手还在颤抖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做点什么,他太紧张了,等到手臂上的疼痛把他唤醒的时候这才想起打开手电。 只见右手的手背处留下了五道无痕,它们清晰的就像是雪地里用犁耙刮过去一般,血开始在这一刻往外涌,因为疼痛而颤抖着手背早已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楼梯处留下了一摊血迹,他愣了一会儿这才想翻身过去检查。只见楼梯处横七竖八的躺着两个人,一个是郑九五,一个则是诗人李牧白! 第十一章:化敌为友(一) 地上的血迹顺着台阶往船舱下方一路蔓延过去,呈明显的水滴状,斑驳的炸开像一朵朵梅花。那一枪也不知道打中了哪里,黑暗中,王陵只记得自己的手腕被狠狠的拍了那一下,他不禁抬起手来仔细看着那道道伤痕,这如果是被人抓的,那这人的指甲该有多长多尖锐? 明显的,这接近某种动物的爪子,锋利而又迅速,他扭头看了看那些挂着的“腊肉”,不禁开始想起一些关于僵尸的传说,难道自己遇到的是僵尸,那种在故事里只会双手向前蹦蹦跳跳的玩意?想到这儿,他打了个冷颤,这些匪夷所思的经过让他的脑海里有无数个问号。 王陵还是决定顺着那血迹追过去,如果说必有一场恶战注定是你死我活,那么这场战斗已经开始打响了。 在密封的空间里,顺着血迹找一个人,这个难度比小孩躲猫猫还要简单。他发现,那个人是朝着船舱右侧,也就朝着船头方向去的,那里堆放着诸多杂物,很快,他发现血迹消失在一块立着的席子后方,这种用竹篾编织的凉席通常也作为船员们最为简单的铺盖。 举着枪,王陵表现的像个电影里的香港皇家警察,他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架在扳机上紧张而又故作镇定的冲着那席子吼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别躲了,再不出来我就要开枪了!” 他十分确定那个人就藏在席子后面,因为低头他能看到有鲜血不断的从席子的缝隙里涌出来,那是新鲜的血,暗红色,像极了下雨天的公路上忽然窜出来小溪流。他甚至还能察觉到那席子在微微抖动着,至少从现场来看这个人受伤了,伤的不轻。 双方似乎陷入了僵局,对方没有打算双手举起从席子后面走出来束手就擒,而王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至少目前王陵认为自己不能杀人,况且那些个昏死过去的人恐怕还得指望他来救,自己可不懂得怎么给他们解毒。 “出来,我们谈谈,”王陵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我们只是一群路过的人,如果你答应帮我的朋友们,我绝不会为难你,我和你保证。”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又多了一条“小溪”,按照这样的血流速度,恐怕就算他王陵不开枪这人也撑不过今晚,更何况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大海上。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王陵一边说一边搜索着四周,他瞄到自己附近有一根船桨,于是乎他把手电叼在了嘴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拿起那船桨猛地朝那席子狠狠的掀了过去,只听“呼啦”一声,那破席子哪里禁得住这般的力气,瞬间便散成了一坨渣渣,豁然的,他看见地上蹲着一个人。可是当手电扫过他的脸时,王陵竟是被惊的连口中的手电都掉在了甲板上。 “哐当”一声,他大叫,不想那个人也同样是一阵哆嗦,他一手举着枪一边慢慢向后退,抓起手电再次照过去这才看清楚,这哪里是个人啊,分明是个怪物! 只见这怪物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处都是黑色的毛发,倒也穿了一身衣裳,不过这衣裳瞧着有些眼熟,他才想起来这是郑九五的,合着这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船上偷了一身衣裳穿着,又跟着爬上了这条船,一想起那个登船时矫健的身影,他终于明白了!那不是郑九五,而是它! 那个怪物似乎非常讨厌这手电,灯光刺着他的眼睛非常不舒服,竟是冲着王陵“嗞”得一声,身子当即就要跃起,但似乎行动已经不方便,才起来半个身子又再度跌落在地。王陵定睛一看,只见他的左肩处不停的有血迹在往外渗,想必方才自己那一枪在黑暗中是打中了那儿。 这一瞧自己打的压根不是人,而是这么个玩意,王陵是又惊又恼,他把手电微微向一旁移动了一点说道:“朋友,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在这么下去恐怕你得交代在这儿。”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胛处道:“你受伤了,但是我没有能力帮你,不过我的朋友有,他的医术非常高明,只是现在却已经昏死了过去,如果你有办法救醒他,我保证你也会得救。” 说了这一堆过后,王陵自己又是摇了摇头,这对方是个怪物,能听得明白这些?于是他转身看见躺在后面的阿二和沙坤,沙坤的腰上还拴着个水壶,他也是口干的不行,走过去抓起那水壶猛灌了两口又在啊二那兜里找到个干巴巴的馒头啃了一口,他需要恢复一些体力。 不想那怪物见状竟也是发出了“咕噜”一声,王陵轻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也来一口?”他瞅了瞅那半个馒头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那大家就都做一个饱死鬼,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说罢他便将手中的半个馒头抛了过去,那怪物起初并没有去触碰,两人就这么一直互相看着,王陵刚拿去水壶一抬头的功夫,只见那东西“嗖”得一下就捡起了馒头塞进了嘴里,这一切都被王陵看在了眼中,合着这家伙还是个要面子的主儿啊! 于是,王陵又把手中的水壶给丢了过去,不想那家伙这下可没客气,直接捡起来拧开瓶子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然后摇了摇又合上了盖子竟是给王陵丢了过来,颇有些江湖里的人同饮一壶酒的味道。 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王陵起身准备把沙坤给移到入口处,那边相对通风,这船舱里头的气味儿可不好受,也不知道那怪物是不是吃了点东西受了恩惠,在他刚动手的时候又“吱吱”的叫了一声,王陵转过头去看着他道:“叫我?” 那怪物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然后用那只好的手抬起受伤的胳膊晃了两下又盯着王陵看着,王陵心想这厮莫不是在跟我求帮助呢?于是瞧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就用力撕下一块布来对那怪物道:“我可先和你说好了,我可以帮你包扎,但你得转过身去,若是再敢伤我就别怪我手里的家伙。”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枪,那东西顿时一个哆嗦然后用手捂着脸做害怕状竟是真的就慢慢转过身去。 王陵大喜,心想这东西能听得懂人话,在它转身的一刹那,王陵赫然瞧它屁股上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那不停的来回打着卷二,屁股上露出的一块地儿也没有毛发,难道这东西是什么猿猴一类的?于是他便壮着胆子拿着枪走了过去,那东西也极其配合的把屁股对着他,在距离不到两米的时候王陵停了下来想了想又说道:“我俩算是不打不相识,若你真的听得懂我的话,就把好的那只胳膊抬一下。” 只见话音刚落,那胳膊真的就举了起来,露出的五根手指十分修长,指尖的位置露出的指甲又黑又长,想着自己方才就是被这玩意给伤着了。 王陵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的力气和速度自己都是领教过的,并且它还具备一定的智慧,若是乘着自己不注意来那么一下,喉咙估计都能瞬间给穿透,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行为,赌的是自己的命,还有他们的命!这让他想到了蝙蝠洞里的那一幕,郑九五当时就给那蝙蝠做了手术,后来怎样呢?人说翻脸就翻脸。 王陵知道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布衡量了一会儿后叹气道:“也罢,若真是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反正这茫茫大海我一个人也不知何去何从,那你就忍着点,我这就来了。”他把枪插进了腰间,布条子裹上去的那一瞬间,那怪物抖动了一下,王陵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等到要收紧的那一刻,他小声道:“忍着点,有点疼。”然后猛地一拉,那玩意果然是“吱”得一声大叫,接着瞬间扭过头来扬起了胳膊,王陵瞧着这一幕当即心凉了半截,不过那玩意的巴掌才举到了半空便停了下来,那一对黑不溜秋的大眼睛里还晃动着液体,慢慢的它放下了爪子轻轻的拍了拍王陵的胳膊,后者这才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