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却重来》 第一章 从副团到少年 “现在是什么情况?” “报告首长,那三个掉冰窟窿里的孩子已经都没事儿了,可顾副团长还在昏迷中。” —— 顾惜程觉得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童年的他,少年的他,念军校的他,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梦里,姥爷姥姥和舅舅只要来看小男孩,那小男孩就有很多好吃的。麦乳精、小淘气儿、果丹皮、玻璃瓶汽水,bj方便面。 母亲总是头凑近缝纫机那用牙咬线,还不忘看射雕英雄传。 而大学毕业的爸爸,在车辆厂好像很有人缘。先是有人叫爸爸“顾工”,后来有人叫他“主任”。 小豆丁的童年是快乐的,心智是天真的,思维是呆傻的。 他一两岁执着于玩转圈儿,自个儿一人傻转悠都能乐呵到不行,沉迷于天旋地转的感觉之中。 他吞了泡泡糖觉得自个儿要歇菜了,咧开嘴一路哭回家,哭的直咳嗽还不忘对父母道出遗憾: “我要死了,可我还没有找到亲爸爸亲妈妈。” 从此吓的爸妈再没说过“你是捡来的”,而是给普及亲嘴有的他。 亲嘴能有娃? 隔壁耿大娘家的狗忽然蹿进了怀里,对准小豆丁的嘴舔了舔。没过几天,那只狗生了一窝的小狗崽。三四岁的小男娃心里登时狼藉一片,他惴惴不安。 终于在耿大娘和顾妈抱怨小狗崽太多时,小豆丁勇于仰头承担责任:“大娘,是我干的。” 渐渐的,小豆丁长成了小豆包。 他曾挺着小将军肚指着绿色邮筒,正儿八经的和小伙伴们扒瞎: “吶,邮筒里的信,会从地底下嗖的一下就穿到目的地的另一个邮筒里,然后就能收到信了。” “吶,钢铁是怎样的炼成的,那书我看过,那是一本炼钢的书。” “有几个国家啊?我知道我知道,有外国和中国。我是不是很厉害?咩哈哈哈。” 小豆包博学多才,他被车辆厂家属院同龄孩子们封为“老大”。 他拿着妈妈用旧报纸裁成的风筝,带着小朋友们呼啸着往厂房的后山坡跑去,那风筝长长的尾巴飘啊飘。 他拿着爸爸送他的最新款遥控玩具车,显摆在一群孩子中间。关系好的就让你摸摸,关系不好的免谈,晚上睡觉也要心爱的玩具车陪伴。 在车辆厂放映露天电影时,他会疯跑于大人们的身前身后,扯着嗓子大声码人,越喊越兴奋:“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我放屁崩!” 他下河游泳差点儿没淹死,被顾爸爸用皮带抽,那都没打服。 他人还没自行车高呢,用着掏裆的方式骑着二八车,差点儿摔成半身不遂。 爬树爬墙头,扯女孩的裙子、抢女孩子的包子。 眨眼间,他穿着白球鞋奔跑着进了校园,小豆包成了小学生。 他经常和人干架,都不需要理由的。 凡是瞅不顺眼的就互怼、互捶、互相挠,总是能在老师来之前骑在别的小朋友身上。 他在入初中之前,被他的爸爸妈妈深刻教育了一回。 妈妈历数他这些年的“罪状。”絮絮叨叨曾被多少家长找上过门,被老师告过多少状,苦口婆心你可让妈妈省省心吧。 而爸爸只说了三点: 一,顾惜程,你爸我是大学生。你呢,考个好初中都费劲。 二,这次是花了择校费找了人的。 三,你手下那些小弟,有六个是自己考上的,你当老大的羞愧不? 少年没把这次谈话当回事儿。但在刚开学,妈妈就被初中班主任给训的脸色通红,他懵懂的感知到: 这不是厂子里的学校了,没人给爸爸妈妈面子。 妈妈越不骂他,他越心里难过。 老师骂妈妈时,他好想保护她。 就在少年琢磨着打算老实打算用功读书,成绩从倒数到中等、眼看就要给爸妈争面子考进前十五名时,车辆厂的很多叔叔阿姨们下岗。 虽然他的家里没啥影响。 因为爸爸是很早吃螃蟹的人。要知道爸爸不方便吃,却很早就给外公和舅舅一家出主意,要去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开饭店、开特色鱼庄。 虽然他兜里的零花钱还能买得起一把一把的羊肉串。 可他曾经的小弟们有了影响。 学校里有了嘲笑他们车辆厂子弟的,学校外有劫道的。 在哥们哭着跟他说: “老大,我爸都蹬三轮了,外校劫道的还管我要钱。要就要吧,咱也惹不起。可我上交了过路费,他却说我戴的棉帽子太难看又给我一顿揍。” 少年顾惜程愤然站起,一拳砸在了书桌上:太他么没有契约精神了,敢打纳税人,简直欺人太甚! 少年再披战袍、重上战场。 初一、初二,他秉持狭路相逢勇者胜、生死由天、不告老师,出事他扛的作战原则,硬是打赢了好多场不被人看好的战役。 教导主任望着脸上青肿一片的顾惜程,痛心疾首哆嗦着手指骂道:“派出所都招来了,你能啊!我要不是你爸的老同学,第一个开除你!当年就不该收你进校,你真给你爸丢脸。今天晚上给我去走廊站一宿,再**干仗滚犊子!” 顾少年忽然收敛了。 不是因为教导主任,而是因为姥爷在拦着爸爸揍他时闪了腰,据说得在床上躺个几十天。 其实还有一个方面。 初三,有个胸脯挺高的女孩走进班级,就坐在他前面。 女孩儿叫詹知夏,成绩前十,长的也好,穿的朴素,很对顾惜程的眼。 从那天起,顾惜程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总是会不由自由地盯着女孩儿的后背瞧,眼神总想往那瞟。都能看清女孩短袖里的背心是不是带小花小草的图案,看的他心里直泛痒痒。 他还私下和哥们黄大磊纳闷切磋道: “女生不都该戴那个了吗?” 黄大磊怪笑拉长音儿:“哪个啊?” 顾惜程比了下胸部,发现黄大磊表情更猥琐了,只能道:“滚!”心里却在合计:怎么詹知夏那么大,却穿背心啊? 大概是好奇心太重。 有一天数学课上,顾惜程鬼使神差的上手了。 第二章 我的女孩们 少年的指尖,暗搓搓勾住了詹知夏脖颈处打结的背心带子,数学老师却突然提问:“顾惜程,你来回答这道题。” 慌乱中的顾惜程,在站起前毛手毛脚勾开了那背心带。 意识到詹知夏瞬间手捧心口状趴在了书桌上,顾惜程惊慌失措的冒汗,脸色涨红不知是该先回答老师问题还是先向前座道歉,吱吱呜呜了半天。 后来黄大磊问他:“哥们,你不会是喜欢咱班詹知夏吧?” “嗯?” “她当英语课代表收作业,你不但主动交作业还警告那些捣乱的。” “二班那小四眼儿,那天在走廊对她吹了声口哨,你莫名其妙给人肚子两拳,还说劳资就是看不惯四眼。其实是为她对吧?” “你那天问我女人戴的那啥,不会也是想问她吧?” 顾惜程恼羞成怒间脸红了,少年被猜中心思,很想揍人。 “别别,哥们!我的意思是我还真知道她情况,听来的。 我听说啊,詹知夏只有爸,妈早没了,家里困难的要死。 她以前一直在郊区上学,回回第一。她那学校拆迁,咱校分摊名额才来的。 至于你关心女人那方面问题。你想啊,就一爸心粗着呢,她爸下岗再忙着打零工,要不然咋能不买那啥兜住?” 顾惜程听完,嘴上骂着损友,但真往心里去了。 他攥着零花钱站在女性专卖店里抓耳挠腮,连瞟货架子的勇气都丧失了。最后是在服务员的帮助下,他给詹知夏买了两件“少女款。” 用包装袋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后,他又开始后悔了。 这咋送啊?别以为他是耍流氓啊,那天都给她气哭了。唉,女人真麻烦,不管了! 书桌堂里的东西,让一身校服梳着马尾辫的姑娘脊背一僵,让后座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她反应的男孩也内心紧张。 慢慢的,在刚进班级时对视那一眼;在自行车棚会不由自主寻找对方身影;在女孩儿课间上厕所路过顾惜程身边时,会莫名其妙羞红了脸。等等一切迹象,似乎在宣召:他们已为早恋准备好。 詹知夏告诉顾惜程:“我喜欢努力的人,我喜欢成绩比我好的。我以前的梦想是能进市区上学,我现在的梦想是明年能进重点高中。至于以后嘛,顾惜程,我想去首都念大学,你呢?咱们哪天开始处对象,你先考过我一回,然后再……” “说定了?” “你行吗?” “把那吗字去掉!” 顾惜程好像突然有了源动力。他数理化本就好得不得了,以前成绩差只因他偏科的厉害,他不爱背语文、不爱说鸟语。 这一努力成绩嗖嗖上升。 再加上上了初中,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子进步的快,卯足了劲儿名次往前干。 教导主任拍着顾爸的肩膀,不再叫嚣着要顾惜程滚犊子了,私下喝酒说道: “自古以来淘小子就聪明啊。你那儿子,这是毕业了,玩命学习的时间太短。要不然我看吶,他备不住能有天干到榜首。行啊,老顾,惜程大榜第八,我们中学考进一中的总共就十二个。” 顾爸很开心,可顾惜程却不开心。因为詹知夏没发挥好,没和他考进同一所高中。 他本以为女孩儿会失落,可神转折的是女孩儿居然主动握了男孩的手,还和他亲了嘴儿。 詹知夏红着脸夸奖:“我就喜欢你比我强这一点。我没难过,我本来考上一中也念不起的,那学校比六中消费高。” 就这样,早恋伴随着踏进不同高中开始,每一次抽时间约会味道都酸酸甜甜。 少年长成了一米八三的大小伙子。 大小伙子在高二时忽然发现自己真操蛋,觉得自己就是别人说的那种渣男。 他纳闷过,为啥总对转校生看对眼?为啥总爱一见钟情呢? 班级里突然转来个梳蘑菇头的短发女孩儿。 海魂衫,牛仔裤,双肩包,手上抱着蓝大衣。 小姑娘打扮清亮,五官精致,那双一笑弯成月芽的大眼睛寻着班级转悠了一圈儿。当和顾惜程对视时,那双灵动的大眼忽然一愣。 她这一愣不要紧,顾惜程心口砰砰跳、面红耳燥。 心里还不忘鄙视自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就臭不要脸吧。听听,老师说那丫头才十五岁,照詹知夏前凸后翘差远了,别期待她和你一桌行不行! “谷小满,你先坐在顾惜程旁边。同学们,咱们新同学是……”老师后面说了啥,顾惜程已经听不太清了。 随着谷小满坐下,他有些紧张。 他目不斜视、一副认真看黑板的样儿。 纸条传来,清秀的字迹:“你叫顾惜程?你姥爷是不是叫程老贩?” 女孩儿意识到这话有歧义,马上又刷刷刷急补了句:“不是,同桌,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我是……” 顾惜程纳闷地歪头,审视般看向谷小满,手上的笔却没停:“你家是得莫利屯的?”要不然怎么能叫出姥爷的外号。 谷小满兴奋的马上急书: “同桌,我爷爷是谷老四。我三岁那年在爷爷家,你冲进院子找我小哥复仇。我把过家家刚做好的饭给你,你接过来扣我一脑袋沙子。” “同桌,你还抢我小哥的四驱车。你蹬着他新车,让我小哥扮演交警给你指挥交通。你还让他装死尸,要从他身上压过去,是我跑回家通知我三大娘,她给我小哥一顿揍。” “同桌,你打不过我二哥三哥小哥,你把炮仗扔我爷爷家的鸡窝里,炸的它们都不下蛋了,是你姥爷过来收拾的烂摊子。可我那时觉得你相当厉害,仅一人、靠智取。” 顾惜程总算有点儿印象了。老谷家小子们忒多,欺负他舅舅家的程澄姐,他能不报复吗?可…… 顾不上写字条了,直接纳闷问道: “你三岁记这么多?我那时六岁了都没印象。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了?我姥爷家可搬走好些年了。” 谷小满一脸自得:“因为你从小就长的帅。” 瞧,这姑娘多会聊,多会撩。这看脸的世界吶,真好。 第三章 变故 顾惜程心荡漾却得僵着表情,红晕悄悄爬上了脸。 此后他很幼稚的、一副他罩着谷小满的架势。他和好友介绍道:“我们以前一个屯的,她还比咱们小,我能不照顾吗?麻烦也没办法。” 他公然一副哥哥样儿,不是好眼神地警告那些递情书的。 而他自己却和谷小满一起看漫画,用一个walkman听昨日重现。 他让谷小满给他讲英语,他给她讲数学。他还毒舌她: “你数学那么烂,为什么要学理?” 十五岁的姑娘咽下心里话:哼,我除了数学不行,其他和你持平,我可是跳级生。 装作不尴尬:“我爸说,我年龄小,今年实在跟不上可以重读一年。” “重读?那是蹲级。谷小满,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这是一中,省重点。” 顾惜程化身碎碎念模式,为谷小满操碎了心。他数理化学的更好了,年级排名顶呱呱。 一个学期时间,他不知不觉成了她的学霸哥哥,她在球场上成了他的小粉丝。 每当顾惜程听到“同桌加油同桌好棒”,他都既害羞又暗喜的装作没听见。 关于他们之间的传言也纷纷乱乱,詹知夏自然就会毫无征兆出现在教学楼前。 詹知夏似乎站在一中的校园里很放不开,期期艾艾抬眼问顾惜程: “听说你们学校有了新校花?她还是你同桌。” “你说谷小满?拉倒吧,还校花。” “校草都给她写情书了,不就是校花吗?” 提到情书事件,顾惜程心里又不舒服了。前几天那小丫头确实收到了。他就纳闷了,那都没发育完全,一个个都牲口啊,还好丫头没开窍,撕时没眨眼。 詹知夏看了眼顾惜程的脸色,垂头失落道:“她是不是喜欢你?她那么优秀,你俩还一桌,我怕她……” “知夏,你怎么也跟他们似的?那就是个黄毛丫头,扯不上喜欢不喜欢,咱能别想的那么复杂?再说她根本不优秀好吗?特蠢,真的,没你聪明,没你……” “同桌你!”拐角走出四个姑娘,中间站着的正是梳蘑菇头气呼呼的谷小满。 原来同桌有对象了,原来她在他心里是副蠢模样。 谷小满气呼呼伸出淌汤的冰淇淋,很没礼貌的指向詹知夏:“你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你俩少踩我表白真心!” 顾惜程不懂那时的自己为何心口会拧了一下。 暴发户家的姑娘还是很有实力的。只过了一晚上的时间,谷小满就让爱收礼的班主任在第二天给调换了座位。她肿着大眼睛坐在了年级第一女班长的身边。有了不会的数学题,她再也不会问顾惜程了。 如果在班级门口和顾惜程走个照面,她也装作视而不见。 而顾惜程也再没听到讨好的“同桌”二字,以及每次女孩没心没肺冲他一人傻乐的笑脸。 慢慢的,顾惜程也劝自己:别再关注她下课和谁又说什么话题了,要离谷小满远一点才是对的。不然会完蛋、会对不起詹知夏。 家庭变故来的很突然。 顾爸爸开着面包车,刚出厂子就碰见来找他的一家人。 来意很明显,跑高速时能不能捎上他们,路口下就成。这是特意的啊,这是知道一到周末他就会看看老丈人一家、去饭店帮帮忙。 顾爸爸本想拒绝的,但那家人跟老丈人家都认识,更何况还是进城看病有老人,顺路捎脚的事儿,拒绝搭载的话也就豁不开脸儿说不出口了。 结果车翻人毁,二死三伤。顾惜程的父亲顾明川当场死亡。 那一家人组成了一个“旅行团”,医院大闹,嚷着不放过顾家,嚷着让卖房卖地卖饭店理赔。又散兵游勇般跑到了学校,肋紧顾惜程的校服又是挥拳头暴揍又是让赔钱赔命。 一时间,学校都在疯传:顾惜程家摊大事儿了。 各科老师们担心:顾惜程好不容易从中等生变成优等生,那是亲眼见证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这眼看就要高三了,会不会因为家里的事儿对他高考有影响。 班主任更揪心:多考上一个重点大学她就会多得点儿奖金,不会泡汤一个吧? 而带着爸爸妈妈来到教导处拜别的谷小满,听到了这一切。 她要转学了,转到首都。 她很担心同桌,她想破脑袋该怎么帮帮他呢? 而顾惜程在面对家庭这种翻天覆地的变故,他忽然发现自己算什么大小伙子,什么都承担不起来。 他以前觉得家里条件很好,可这一刻才发现,那点儿家底儿真的会被忽如其来的大风撸了杆儿。 他开始怀疑自己,他无法面对一瞬间老了十岁的母亲,无法去看那张挂着父亲的黑白照片。 他逃离一般跑出家,在转角遇到了担心他的詹知夏。 那天下午,他和詹知夏在詹家完成了第一次。 那天下午,谷小满在他的书桌堂放了一个信封,那里装着她所有零花钱,七千块。 犹如第一天相见的字条、清秀的字迹:同桌,一定要念大学,我们京都见。 顾惜程高考志愿军校,因为他听说军校不花学费,还给点儿生活费。 他的那些小兄弟们为他可惜。 黄大磊说:“你的梦想不是清华吗?” 他洒然一笑:“小时候咱还觉得念大学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呢。你当清北是萝卜白菜?” “那你念理工没问题啊。” 哥们孙睿推推眼镜,不解摇头:“就是非得念军校,你成绩完全可以念军中清华国科大,怎么是装甲兵工程学院?要知道名校毕业和分配是挂钩的。” “还用问?为詹知夏,这样都能在京都呆着。不是,兄弟、顾惜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顾惜程把那七千块给了女班长:“帮我寄给她。”憋回了那句:“你知道谷小满的电话吗?” 因为他觉得:人詹知夏啥都给你了,应该好好待她。更何况她没妈,他没爸。 军校,剃头发,不得超过3mm。 集合动作太慢被训,羞于唱歌跑调而歌声不够响亮被训,宿舍里的被子在众目睽睽下被班长接二连三从三楼窗户扔出去被训。 同班的sd汉子,心理崩溃瞬间哭了鼻子,顾惜程也很配合的红了眼圈儿,哽咽着还言不由衷劝道:“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第四章 军校生 时间只过一个星期,顾惜程就觉得被训的麻木了。 仅剩的自尊心,用在和训练上较劲儿,用在半夜用水浇被子练习叠豆腐块,用在和母亲说:“不用惦记,我好着呢”,用在对詹知夏装逼淡淡道:“习惯了。” 从此书生变武生。 单双杠,咬牙坚挺着上上下下。高低姿匍匐,五公里越野玩命跑,障碍上飞檐走壁,雨中山里跋涉。枯燥的扫雪捡树叶割草刷厕所,被军校哥哥们时不时踹一脚笑骂他个新兵蛋子。 不服输的那口气,还得支撑顾惜程每天要学习大量的专业课,食量从一顿仨馒头变成能吃七个。 军校名师告诉这些未来军官们:爱国主义是什么?是一呼热血沸腾,二呼飞身上马,三呼策马扬鞭。 顾惜程觉得那一刻的自己,血液里有东西在跳动,心里住着一个超级英雄在呼之欲出,觉得自己是现代军人而屌的飞起。 他变的踏实了,学习比在高中时更努力。 从无可奈何红着眼睛被训斥到蜕变坚硬的心,勇敢的第一个扣动板机。练就出神入化的球技,在比赛场上展示出绝对统治力。练就从轻武器射击到400米障碍考核翻过高墙成了第一。 他代表军校生和各个大学代表一起竞赛演讲,他在那些大学生们的眼中也看到了羡慕。 那一刻明白了,或许在他仰望别人自由五彩斑斓的大学生活时,别人也正仰望他的迷彩青春。 就在他最骄傲、觉得前路清晰无比时,黄大磊、那个小学初中高中一起长大的玩伴来了,气呼呼挥舞着胳膊冲他喊: “你的钱都给詹知夏花了?给的那点儿补助都搭她身上了吧!手机电脑化妆品,你给她置办的倒挺齐。可你知不知道,妈的,詹知夏跟我实习公司那小老板在一起了?” 顾惜程觉得,他好像听到了个笑话,笑话讲他被人戴了绿帽。 “真的惜程!詹知夏那死女人,一看见我在那公司,这给她吓的,她还私下找我,让别告诉那小老板。居然有脸问我,她想过更好的生活有错吗?她想让她爸爸过好生活来京都有错吗?我他妈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劳资不去那实习了!” 听了这些,顾惜程仍然不信。 因为他上周还上缴了刚发的津贴,詹知夏收下什么都没说啊。她怎么能好意思?怎么能! 他见到了很会打扮的女朋友,见到了在京都这个花花世界迷了眼的詹知夏,她表现的居然比他还要气急败坏: “你那个朋友黄大磊,他有病啊?跟他有一毛钱关系?!我告诉你,搅黄了我也不会对你回心转意。 顾惜程,是你对不起我。你念什么军校?你非要报考时我就对你很失望。 好人不当兵知道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个程序员的工资都能顶你这种小军官十年工资。 你没钱没房,你家在部队没关系就意味着没发展没前途。 嫁你?将来你这个军官被分到哪个犄角旮旯还不一定。 我和你说过,我要在京都生活。我们怎么继续?你在边防我在京都吗?不在一起近乎没有那方面生活,也不能一起抚养孩子。 我跟你受够了外出规定的七小时。每次好不容易排到你外出了,还得掐着时间赶命似的,每次我腰都要被你折腾断了。还有那该死的破坏军婚罪,行了,咱们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 军校的战友们说:他们有钱有妹子,咱们有劲有霸气。 顾惜程也想这么安慰自己,以他的才华还能说出:“我没钱没房没车没时间,可我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 可这个时代,没用不是? 还好,家里那头,妈妈走出没了爸爸的伤心,也已经又和姥爷舅舅一家做起了批发方便筷子,效益真不错。 经济上,他好像不需要攒妈妈给的生活费了。 他没告诉詹知夏,其实他攒了三万了,他本来想为以后买房子、买詹知夏喜欢的三室一厅做准备的。 不攒了,那花吧。他乱了大半年,玩的很开。 但凡有外出机会,他就联络那些考到京都的损友们。他们一起找妹子。 胖的瘦的,艺校生、小姐姐、小模特能玩一小时的大长腿。她们只看他猛不猛,不需要浪费情怀谈情说爱。 当他有一天,在他拿出高中校服让一个梳蘑菇头的女孩儿穿上再做时,他以为这次能比以往玩的更嗨,可他却扔下钱跑了。 他觉得自己怎么变的那么陌生可怕?不行,这不是他。 他考上了研究生,他上尉军衔结束了学生生涯。 他选择去最苦的地方下基层历练自己。 09年出任务,脚上的棉鞋全是冰碴,冻的脚没了知觉,他只能带兵夜宿乡村小学。忽然发现课桌里有煮鸡蛋,还有一张歪歪扭扭字迹的纸条:给解放军叔叔。他给那个书桌里回了一个巧克力:谢谢你。 13年东北发洪水,他作为东北人带兵前往灾区救援,更是比起往常多了份义不容辞。在快要离开时,几个村长带人把路堵死: “孩子们没吃一顿饱饭,走之前怎么也得让你们吃上顿热乎饺子。” 他望着自己带的这个营的战士们,他很想告诉他们,东北人最热情好客的方式就是要请你吃饺子。 16年出任务,车队要通过一条乡间小路,路很窄,小学生们靠边儿站定。戴着红领巾的男孩女孩儿看着他们,齐刷刷的敬少先队礼。 他当时是押那趟车的领导,他用对讲机呼叫通知:鸣笛回应,用部队车队习惯的致敬方式。孩子们尊重解放军叔叔,谢谢你们。 从军的旅程,总有小战士们问他,一直持续到他当了副团长:头儿,我们当兵的咋了?好不容易当了军官会被女朋友问啥时候转业,转业国家能给多少钱。有时候甚至是帮别人,还会被不明人士拿手机录视频,嘴上嚷嚷快看当兵的打人了…… 他只能拿以上亲身事例来告诉他们。也提醒自己忘了吧,忘了在姥爷去世时往家急赶,他出示军人证被人指责当兵的就插队买票啊?当兵就了不起啊?那些让人心凉的话。 第五章 前世,今生,老爸 就在顾惜程以为他会在边防团奉献一生,他也琢磨着该变个花样儿推脱母亲的催婚电话时…… 有个漂亮女人,闪烁着那双一如从前的明亮大眼,成了扮演他生命里盖世英雄的人。 没了蘑菇头,齐腰大卷,红嘴唇。 女人站在奔驰车边,略显局促地握紧双拳对他说: “同桌,我以为你会去高中同学聚会。 你知道吗? 我当年真蹲级了,在京都重念高三考上了北大,又出国念的研究生。 我还在冰岛边看极光边工作两年呢,我是不是还算厉害?” 一身军装的顾惜程不知为何有些哑然。 那声同桌太那个……只会干巴巴说句:“谷小满。” “顾惜程,其实当年我去军校找过你。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要去找你,或许是想告诉你,我收到那七千块了吧。 但那天你好像很赶时间,我还没开口喊你呢,你出了校门就拽起詹知夏的手跑到了七天。 我想着,那宾馆的窗帘一定拉的很严吧。 那天,我这个新司机不小心把我老爸的车撞了,差点儿给自个儿撞的更傻。 我告诉自己,你俩都那样儿了别往上凑,得有点儿出息,别太讨人厌。 也听黄大磊说过你曾经评价咱俩不搭。 可我又第二次来找你了。我现在就站在这,我来问问你,咱俩怎么不搭了? 要知道我是不需要夫贵妻荣的,我倒觉得当军嫂挺荣的,这工作才够有发展前景够有滋味儿。咱俩可都老大不小的了,你觉得呢?” 顾惜程满眼复杂。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谷小满搅合的心里很乱: 傻丫头,这都什么年代了。 听说过女人当豪门少奶最有发展前景,没听说过当军嫂有滋有味儿的。 你要和我在这偏远地方呆以后的几十年? 傻丫头,一晃我们都三十多岁了,时间过的可真快,但你却没变,还是傻的透呛。 还有,你那拳头攥那么紧干嘛?是紧张吗? 不要紧张,其实我比你更窘迫、更紧张。 因为时间改变了我们,我不再是你这个渣渣眼中骄傲的学霸欧巴。 —— “救命啊,救命!” 刹车声响起。 顾惜程在沉睡的梦中拼命挣扎。 他觉得冰窟窿里好冷,可心口好热、急的。 这梦怎么就断了呢?怎么就能在这时候断了呢? 他还没去见谷小满,没见着呢,没说那句“过年跟我回家,见了我妈就不准反悔,要陪我呆在这山疙瘩!” 他的耳边怎么那么乱,好像有很多人的跑步声; 好像听到一营长在狂叫医生; 好像听到有女人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哭喊着: “我错了,我不该来!你要不是为了去见我,怎么会离开营区去救人,怎么会遇到这事儿!” 别哭啊小满,本来我就配不上你,怎么还能让你又坐自行车又哭呢。 真他妈怂,顾惜程你个怂包! 怂的这些年避而不见,见了还没等表态呢就惹哭她! 顾惜程觉得头要炸了,心里也急到了顶点,但又喊不出话。 只能捏紧拳头咬紧牙关、积攒全部力量: “槽!” 睁眼。 顾明川被儿子这毫无征兆的“槽”吓的不轻。 他这正摸儿子额头看看高烧退了没呢。 缓了缓,发现他儿子瞪个大眼珠子瞅他,还抿紧唇,也不吱个声,大半夜那表情怎么瞧怎么瘆人。 唉,前段日子还和儿子吵架,因为不给买电脑的事儿,整整僵持了半个月,他们爷俩好些天没说话了。 他这偷偷摸摸溜进房间居然被抓了现行。 顾明川有些难为情呵斥道: “你瞅啥?这是梦见啥了。” “爸?” “嗯,退烧了。”顾明川将毛巾一丢,赶紧出了房间。 “爸?” “大半夜的,痛快睡觉。” 顾惜程僵着一张脸,不可置信的在黑暗中环顾房间的一切。 这里,这?这老房子明明自从父亲去世后,怕母亲太伤心早就卖了啊。 他撸了把脸上的汗,凭着记忆摸开关。 他想开灯看看,到底是他没梦完又在梦里见到父亲了,还是壮烈牺牲在地底下父子相认了。 腿一动,顾惜程疼的一咧嘴,灯也亮了,他更加傻眼了。改双手不停地使劲搓脸,搓完又摊开掌心,看向那双略显书生的手,没粗茧子,心口砰砰乱跳: 不是梦,不是死了,是、重生了? 他怼了怼被烫伤的左脚。 如果没记错,现在应该是九九年的寒假,离过年也没剩几天了。 因为父亲不给他买电脑,他一放寒假就跑到姥爷饭店打工,说要挣钱自己买。 气的他父亲跳脚骂他高二不好好学习要打工扯淡,也气的他叫嚣:“又不是没钱,谁让你不给我买!” 结果是蠢的被油烫伤了,彻底哪也去不了了。临近年关饭店忙,母亲在姥爷家住,剩下他在家和父亲相对无言。 ……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顾惜程单腿着地,翘着伤脚,借着被照进客厅的月光看向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他家是两室一厅,父亲不回屋睡觉,躺沙发上。就为离他近,就为偷摸进屋看看他发不发烧。 是从啥时候开始来着?他和父亲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以前他可是骑爸爸脖子,藏爸爸雨衣里,坐自行车搂腰的。 现在他俩、两个大男人好像羞于说出啥表达的话,甚至坐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都尴尬。 要是哪天话多了,那指定是吵架。 爸啊,你走了之后,妈跟我说:你爸当年正上大学呢,听说怀了你,一天四个大饼子变成俩,就为把学校发的那点儿钱邮回家。那信吶,写的老长了,开心的不得了。 爸啊,我还听说,你刚上班那阵没啥钱,就为了让我戒奶还能喝上麦乳精,你跑去跟人借钱,在人家门口臊的脸通红,不知道咋开口是硬着头皮进的人家。 听说我小时候差点儿没淹死那回,你打我打的就给我留口气,可你却偷摸跟我妈哭了,说后怕,说我要是没了,还活个啥。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救仨孩子被淹回来了。 我还知道那么多你的事儿,你一定猜不到我们家、我的身上发生了啥。 真好,重生这事儿。 子欲养,亲还在。 卧室门关上,顾惜程哽咽的肩膀颤抖,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泪点没这么低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沙发上刚才一直被盯着的顾明川,在门关那一刻就动了动身体。 他支着耳朵听动静,隐约觉得儿子哭了,心里直犯嘀咕: 烧糊涂了?做噩梦吓哭的?脚疼的受不了啦?那一个大小伙子也太脆弱了。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要不然就是搁家呆的,脚受伤哪也去不了,憋哭的。 唉,买电脑吧。这特么算没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儿。 可是大宝啊(顾惜程小名),不是爹不给你买,是你爸我在家里的地位很微妙好吗? 我看起来是一家之主,那都是在你面前的形象,其实就比强那么一丢丢。钱都在你妈那呢,她怕影响你学习,她还让我装坏人。 第六章 没面子 大清早顾家就来人了。 而顾惜程在见到来人时,他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徐叔。” “嗳嗳。大侄子,叔来的太早了,整的你都睡不了懒觉了吧?” “没,我早醒了。”其实他压根儿就没睡,怕不是真的。见到外人才确定。 顾明川恰好把棉被枕头扔进了卧室,招手喊道: “老徐啊?进屋。” “嗯呐,我那啥。”徐刚边脱掉棉鞋边笑的一脸褶子道: “科长,这不听说孩子脚伤了,我来瞅瞅。”说着话就将装水果和烟酒的兜子放在了沙发边。 顾明川心想:我儿子都烫伤好些天了。再说一个孩子,又不是老人病了。今天倒是大清早堵被窝要来看看,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有事儿啊,至于啥事儿,他也心明镜。 顾明川起身前拍了拍老徐的膝盖,拿暖壶泡茶: “你啊你,来就来,拿那东西干啥?现在家家生活都不易,尤其是你家。供个大学生,嫂子身体还不好。一会儿拿回去,听见没有?别整这景,要不我可不欢迎你。” 徐刚被说的马上低头,寻上门的借口太不体面。他这不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嘛: “科长,我也不兜圈子了,咱们这些年,你也知道我是啥样人。我好几宿没睡好了。我想心里有个底儿,这批下岗名单有没有我?是死是活,我得让那块石头落下。” 顾明川推了推茶杯,示意对方喝茶:“有。” 四十多岁的汉子猛的抬头,瞬间眼圈儿通红看向顾明川。 顾明川无奈地摇头:“老徐,别这样。” 顾惜程也在同一时间赶紧拄着拐杖去了厨房。 他前脚刚站定,后脚就听到客厅里响起大老爷们的哽咽声,还有他父亲的劝慰声。 “科长,这世道是咋了?国家用完咱,说不要就不要了? 啥叫改革,我不懂。我就知道我是好些年的劳模,我曾经任劳任怨,大半辈子都给了车辆厂。 八五年,按量计酬,我回回超产嘉奖。我蹬自行车出去给厂里揽活跑业务,三九寒天的,跟头摔的无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可我高兴,有奔头。大家伙一个个轮圆了膀子干,上班都有劲儿,恨不得住那。 我现在沦落下岗?凭啥! 还有科长你。自打王厂长突然撒手没了,现在你被厂子那两个混蛋整宣传科去了,宣传啥?宣传下岗? 他们这是给你穿小鞋,丧良心! 他们忘了,忘了是你给厂长写的计划书,让实行按量计酬、生产经营全包,揽活分成、经营包保。是你带着俺们大家干的热火朝天。 咱厂八七年检修近五千台,当年被封为省里重点厂。再看看现在,还是以前那个车辆厂吗?” 徐刚激动的吐沫眼泪齐飞:“卸磨杀驴,你这样的干部,我这样的工人,咱们都被像抹布一样扔那不管了。科长,他们这是毁了咱几千工人的家啊!” 喊完又突然颓废地捂住脑袋哭道: “他们搂钱恨不得卖厂,我心里难受。” 顾明川能说啥? 他的那些心里话,老徐、这个他曾经带过的手下都帮他说了。 可他能做啥?他一个被调到宣传科当闲职的挂名领导。 这些年看着一个又一个好工人被弄下来了,从跟厂长不平不愤掐架到现在的麻木,唉。 整理了一下心情,顾明川拍了拍徐刚的肩膀道: “老徐啊,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 名单我是昨天才看到,他们已经都确定完了,那是不得不通知我一声。 分批下岗,你也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比起早先就下来的老褚老刘他们,对吧?这两天估计他们得找你谈话了,再多的牢骚和委屈也没用。 你就想着,快过年了,全当好好休息吧。 老刘卖水果,老褚倒腾对联呢,老黄跑海边倒动海鲜去了。这说明啥?下来了,也天无绝人之路。 家里有啥迈不过去的坎儿,老哥哥,你就来跟我说,我能帮一定帮。” 顾明川觉得事已至此,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更何况他有点儿坐不住了。那厨房又是当当当像剁饺子馅儿声又是炝锅声的。他儿子待会儿再把厨房整着了。 等客厅里的俩人一个送,一个往外走时,顾惜程已经给面条浇卤了。 顾明川走近前一看,有些傻眼,表情微僵道:“我去支桌子。”走了几步后又突然站下,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儿子拄拐的背影。 饭桌上,当爹的主动开口道: “看来还没白伤着。搁饭店那么两天儿,还学会做饭了。” 顾惜程筷子一顿:“嗯。” “这啥汤?挺鲜,跟你妈做的不一样。” 呼噜噜吃面条的声,顾惜程几口一碗面条下肚,含糊回道:“泡蘑菇的水别倒掉,提鲜有味儿。”又盛了一碗后才问道: “爸,你想没想过离开厂子?你有这个能力,干啥都能行。” 顾明川高兴。原来在儿子心里自个儿形象还不错。不过还是一张有些严肃的脸: “想过。” “您觉得自个儿能在那个年月考上大学,要是没班儿就白念了。男人要有工作。这么多年在厂子也习惯了,离开心理会不适应,哪怕您明知道干点儿啥都能比工资多。所以,您不会化为行动?” 顾惜程还有一条没说出口:您还有点儿官迷,别看您撺掇这个做买卖那个做买卖的。 “嗯。” 顾惜程点点头,得到肯定答案明白了,也就是说他爹不会下场做买卖,挣多少钱都没用,个人追求在那摆着。 啧,这孩子,瞧那点头的动作?比他还有派儿。 顾明川有些审视地观察腰板挺直的顾惜程。 而后者在给他爸又单独盛了一碗面条后,他干脆把面条盆拽了过来:“我都吃了啊。”这小体格,顾惜程有些嫌弃现在的自己。 “爸,那您得跟我田叔多联系。” “什么意思?” 顾惜程能说田叔在您去世后跑咱家来了,他是在跟您“绝交”十年后登门,为的就是他大舅哥当咱这市长不想要其他派系给的秘书,想推荐您吗? 结果没想到您没了。 他不能说。 而且就是自己升副团的时候田叔也出了力。 这份友情,爸爸,你要早点儿捡起。 “您不是常念叨你俩上学怎么分一个大饼子?好朋友多联系,应该的。” 提起田洪军,顾明川心堵:“你不懂。” “我不懂啥?不就是他当年来找你批条子,您觉得田叔这个同志被资产阶级腐蚀了。 我不去评价该不该批条子。 但是爸,您怎么不想想田叔有那么个有本事的老丈人家,他找谁批不了,为什么要来找您? 他是想带着您挣钱,结果您说他变了。 别看那时候我小,我都记得田叔被您损成茄子皮色,连夜离开咱家的。 可他真变了吗?田叔有那么好的资源不利用,现成的好工作他不要,自个儿下海,多有志气。” 说到这,顾惜程起身离开饭桌,一挪一挪的又坐在沙发上,才下定论: “你们之间的误会就在于,您没告诉他,您连您媳妇工作都没安排。甚至别的厂主动要安排我妈工作,您愣是拦着,很怕咱家有诟病。 我田叔,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您这种革命工作者。” 顾明川…… 早饭的感动消失殆尽。看着他儿子拿起臂力棒开始咔咔练上了: “臭小子,自个儿搁家呆着吧,把这饭桌子给我捡了!” 第七章 闷骚且重情(大章) 门一关,顾惜程就放下了臂力器。 他拿起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就进入了冥想阶段。 这能力是他早先在部队锻炼出来的。 那时候甭管台上的领导开几个小时的会,他都能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听讲的模样,实则该琢磨啥琢磨啥。 此时他脑中串联着几个词: 国企私有化、破产清算、车辆厂的固定资产打包买下,东北需要大厂来振兴经济、人才储备。 人才。下岗的叔叔们,那可都是车辆厂的中坚力量啊。国家既然让他们从头再来,再来就再来。让他们重新燃起斗志投入生产车间。 这恐怕是父亲目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愿望。想必爸爸会很希望再看到像八十年代那几年热火朝天的景象。 嗯,钱,他需要点儿时间,得给他点儿时间。 还好马云此时还没创建阿里,百度也刚在京都中关村创立。至于腾讯,qicq还差几天才能正式推出,域名卖了750万美元的新闻也没播出。 顾惜程拿出纸笔,他觉得他得弄个快速进钱的计划书并予以实施。这样才能开厂子对着干,或者干脆兼并车辆厂。 …… 而出门上班的顾明川,这一路都在若有所思的琢磨好哥们老田。 儿子不提还好,一提往事历历在目。 上大学的那段时光,他和老田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只是在“绝交”后一直压着那份惦念。其实偶尔某天早上也会莫名想起。 能忘吗?那可是哥们。 顾明川走进办公室也没坐下,摇了摇头又恢复以往的淡然。联系老田也得稍后,还得措措辞,还是先该干啥就干啥吧。 他拿起电话按126:“给我传10048961,嗯,呼三遍,给本机回话,留言你爷们。” 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顾明川温和的对电话道: “玲儿啊,惜程退烧了,你放心吧。他好着呢,能吃能造。 别啊,你可别让老爷子来回折腾,没几天就过年了。到时候饭店关了让哥再拉他们过来,今年都搁咱家过年。 啊,你们明天就回啊?关门这么早?那行吧,那你让哥开车加小心。 我跟你说,今儿早上是惜程给我做的饭。没,你可别冤枉我,我起了,六点多钟就醒了,我昨个儿还照顾他半宿呢。 嗯,做的还行,整的面条,我吃两碗他吃一盆。是,也挺出乎我意料。 呵呵,那个没心没肺的还问你呢,我妈好几天没回来了吧?看来咱儿子这是想你了。” 顾明川听到媳妇那头语气明显欢快了,他才继续道: “玲儿,我想跟你商量点儿事儿,我电脑被人搬走了。呵,我这办公室可有可无的,人家能安心让我配那贵玩意嘛,不搬走才不对劲儿。” 电话里的女声满是担心:“老顾。” “没事儿。可是媳妇?我咋看股市图啊?我这不寻思跟领导你申请下助学金嘛。 你放心,我下班就霸占着,我帮你看着他不让他玩。我那股票一旦解套就主动上交老婆大人,交两万、不,交……” 电话的另一端,女人笑的清脆打断: “你少来。那你去买电脑吧,正好也能教教我。存折在柜子里,你翻翻最下面有个粉线裤,在里面掖着。咱就当过年了添件新家电。嗳?算了,你干脆等我明天到家的吧,咱们一起去。” “我已经带出来了。” “好啊你老顾,跟我这下套呢。你咋知道我存折藏哪?你那小眯眯眼儿一天竟盯着我藏钱。” 男人没了温和,一本正经道:“不跟你说了,办公室来人了,先这样。” “你等会儿,你多走几家多问问价,挑便宜的买你……” 顾明川赶紧挂断。挂完看向办公桌上的电脑:买大白菜呢?还挑便宜的。唉,臭小子,憋哭这事儿咱不告诉你妈。 刚嘀咕完真有人敲门。 来人连屋都不进,就露个头通知: “老顾,十点厂办会议。” “呵,又让我们宣传科宣传厂里难,发不出福利?老李啊,那你得帮我和厂长请个假,我拉肚子得去趟医院。” “嗳?顾科长你别走啊,你这可不行,你是领导干部,你要以身……” 正好没脱棉服,顾明川说罢就走:“谢谢啊。” 他早就想清楚了。不离厂,也不好好干,有那时间去干副业挣钱。 儿子早上说的那些原因他承认,但更重要的是他在等打入内部老耿的消息,埋的这根线谁也不知道。 不过目前看来,老耿还没有成为那个圈子核心人物。一分钱没分着,怎么回事儿还没个数呢,恐怕得熬到最后一批下岗职工解散,或者厂子被贱卖掉。 待那时,挖出萝卜带出坑,他要拿搜集好的这些证据去上告: 每个职工就给补助那么两个钱儿,国家是这么规定的吗?安置费哪去了?国有资产贪污案,不光国企,这中间有没有市里领导的事儿?甚至更上层。要是没个说法他就往京都告! 他、顾明川,不仅要为那些曾经的下属们讨个公道。就是他将来到了地底下,也要向曾经力荐他的老厂长汇报下:那几个王八犊子是怎么让国有大厂没的。 李文正望着顾明川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声咒骂道: “呸。老李老李的,我现在比你官大知道不?要不是你在市里有个名声,你他娘的先下岗,有他娘的才!” “干啥呢老李?” 李文正被吓了一跳,摸着心口回眸一看又松了口气: “老耿啊,别提了,咱们这个顾科长啊……算了,不说了。” 耿建复笑了笑,眯了眯眼似自言自语:“得亏不是头些年搞斗争,他整个儿一死脑筋。”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吧?跟厂子对着干。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走的那些又不是他亲属。咱们这些干部可还把他当同僚呢,这都一个棋牌桌上的,你说他?何苦来的。 这里面好多事儿哪是咱厂的问题,牵扯方方面面也不怕惹火烧身,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惹火烧身?死?耿建复心口一跳。 妈的,这帮小鬼。他们天天大鱼大肉,下岗职工们就差去捡烂菜叶子讨生活了。 看来他得和老顾一明一暗加快脚步。 “老李,走,咱先开会。开完老哥得请你喝一杯。咱哥俩可好久没好好喝一回了。小顾嘛,跟他生气犯不上。我能不知道他吗?那可是个老文青,酸的很,以前跟我是对门的邻居。” —— 人还没等换鞋进屋,顾明川以前带的大学生徒弟董致远就大嗓门喊道: “惜程?快看看你爹买啥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太兴奋,这回他真是动了老本啦。” 一趟两趟组装,离开厂子改卖电脑的董致远被顾惜程推到了一边,三下五下就安装完开机了。 “嘿,行啊小子,比我还专业。”董志远说着话的功夫,用胳膊肘拄在电脑桌上,嬉皮笑脸先冲顾明川挤咕了下眼,这才采访顾惜程: “太激动不好意思啦?你板着脸干嘛。来,小子,猜猜看,你爹买这套设备花了多少钱?叔说个数得给你吓死,将来好好孝……” “奔3450,兼容机华硕主板,16m里存华硕agp里卡,创新pci声霸卡,128m内存,8g硬盘,3.5寸软驱,40速cd-rom56k调制解调器,lg17lcd显示器,目前市场配置较高。 不过拨号上网电话会打不进来。董叔,如果要是能配置64k的isdn,这样才能和拨号不冲突。我爸花了一万六七,你可能会收他一万四。” 董志远慢慢站直身体和他师父对视,而后者也停止整理茶几上的一堆经济报刊,慢慢侧头看向儿子,愣了几秒后: “别和你妈说实话,就说八千。” “我保证您会用它挣更多私房钱。” 顾明川囧:“啥钱不钱的,你只要别玩的影响学习就成。” “爸,您面前那堆报刊,它们有个共同点。” 嗯?顾明川觉得完全跟不上儿子思路。 顾惜程起身站在茶几前,将之前顾明川收拾好的一堆经济报刊又一一摊开,且被他列为序号。 随着他讲述、随着就递一份给顾明川: “证监会提交的改革股票发行体制、保险资金入市、逐步解决证券公司合法融资渠道、搞活b股市场、允许部分b股h股公司进行回购股票的试点,等等很多项政策建议被获得批准。 还有这份,您看看,头版报道分析了网络经济和典型的网络企业。仔细读读就不难发现,这是在为科技网络股吆喝。” 顾明川觉得他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董志远很直接,一把抓住顾惜程的胳膊:“啥意思。” “意思是你们可以用它查查看。每当政府政策批准出台、媒体不惜笔墨接连报道埋伏笔时,股市是不是有震荡, 以往几次股票看涨跟这些有没有关。查完你们就知道要不要加大钱投注了。” 顾明川的两个大拇指不停划圈儿,低头拧眉道:“你是说,我现在即使挣钱了也不能抛,还有更大的看涨空间?而且有闲钱再多买些科技网络股?” 顾惜程没应答。坐在饭桌边继续画图,那图纸还带着参数,离近看谁也不明白他到底画的是啥。 他觉得自己无须再说别的了。 他爹又不傻,且特懂多看少动、轻仓介入的操作。之前的股市行情很一般他爸都能赚到钱,更何况他点的这么透了。 选择在今天说,是怕他那个傻爹把股票抛了。 毕竟上一世就是最近几天抛的,被这个董叔撺掇的。那给他爸后来毁的啊,蹲门槛拍大腿、心痛到无法呼吸。 而这一世,他完全没想到老爹居然动这么多私房钱买电脑。这可是一个月挣几百块钱的时代啊,上辈子也根本没发生的事儿。他实在是怕老爹被钱憋的抛的更快。 过三个月是519大牛市,只一个月时间上涨百分之七十。他老爹的零花钱不就有了吗?自己赚自己花,他爹也能更充实不是? 顾惜程刚想到这,客厅里的对话如下: “师父,你还抛吗?” “我想再观察观察。” “我想把进货钱也扔进来,冒把险。” “致远,你啊,赌徒心态不好。走,咱俩去趟银行,我也都扔进去。” 第八章 瞧这一家子 最近两天,顾家热闹的很。 因为程玉玲带领娘家人全回来了。 即使因为舅舅家在市里买房子了,舅舅舅妈天天忙着买家具收拾屋子、顾明川和程玉玲得偶尔陪着买年货,顾惜程也仍在这种嘈乱的环境中忙的不行。 一会儿妈妈让他教怎么用键盘,顾惜程演示了两遍,程玉玲才能用两个手指头戳半钟头戳出:“儿子,你好。” 一会儿舅舅家的程澄姐闪亮登场。 比顾惜程大四岁的中医院护士姐姐、小家碧玉型,极其温柔的摆手: “来,老弟,姐给你上药。” 你给我上药?别闹了,我的脚不能让别的女人摸。 顾惜程自个儿用生理盐水冲洗抹药,动作娴熟的让程澄放心了,笑道:“行啊老弟,你别挠哈,最近几天都得痒,那是快好了。” 一会儿外婆推了推正在写字的顾惜程:“大宝,待会儿想吃啥?”说完还不忘冲客厅里的小孙女呵斥道: “程靓,你给我小点儿声! 看看你哥,再瞅瞅你,完蛋玩应,放假不学习。趁着你姐休班,你俩出去溜达溜达,别烦人。 还有老头子?你也给我把那电视小点儿动静!” 顾惜程笑了。 他明显感觉到妹妹正在高声演唱的“我向你飞雨温柔的坠”戛然而止,像被人忽然掐了嗓子。外公的水浒传动静也小了。 他挺佩服外公那个劲儿的。一边骂李雪健演的五体投地跪拜气的不行、气的直嚷嚷想干死他,一边一集不落的守着看重播。 顾惜程出现在客厅,程靓马上告状: “你看你姥爷啊,霸着电视。” “走,卧室有台黑白的。” “啊?那不坏了吗?” 程靓傻眼的看着她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电视拆了:“我的天。” “嗳?你别碰,怎么什么都好奇,烫。” “哥,这什么呀?” “电烙铁。” “那这个呢?” 顾惜程没了耐心:“上一边去。”说完就开始干活。 他倒挺留恋修理这些东西。那时候上大学啥没焊过。充电器、收音机电视机、多功能台灯和路由器,电子信息工程跑不了的电焊实习。 甚至那年月的学霸战友们连线路图都自己设计。给他看的直羡慕,后来他也仿着来,结果电容弄反了,课堂上boomboom的放上了礼花,被老师踢了好几脚。 在程靓眼里,她哥就是速度极快的用电烙铁在那器件上面点了下,然后就把电视装上了,说了句好了。 好、好啦? 程靓歪头认真地瞅顾惜程。 她哥那刘海儿,那出不去家门捂白的小脸儿,嗯,今天还穿一深灰色圆领毛衣,下身……翠绿色毛裤瞅的闹听点儿。但是无法遮挡她哥长的好哇。 “哥,它要真好使了,那你刚才可真帅。还有昨晚你看的那些外国网站也帅。噢,对了,你认得全吗?我咋不知道你英语又学的好了。”梳着马尾辫的姑娘赶紧给电视插电,表情上带了点儿迫不及待,也不用顾惜程回答,嘴里继续嘀嘀咕咕道: “嗳?你最近收过情书没?我怀疑你指定有对象了。” 顾惜程舔了下唇:“像你呢,就知道处对象。今早你偷偷摸摸给谁打电话?问要不要听当,拿着锅碗瓢盆一顿敲,幼稚。” “小点儿声。”程靓急转头摆手。 “今年考不到市里来,舅妈就得扒你皮。”顾惜程心里一顿,想起某人,不及某人:“十五岁,你念初三,别人念高二了。” “别人?谁?十五念高二妖精啊。”程靓眼睛一瞪,犟嘴: “哼,你十八才念高二,我又没蹲级,我初三才正常。讨厌。” 好吧,顾惜程决定再不冲这个妹妹废话了。他不能站在三十多岁的角度看问题,愿意处处去吧。 舅舅家这一姐一妹,说心里话靓靓也确实比程澄姐命好。 对象没少处,从初中开始,学习非常一般,勉强考个三流大学,但依然没影响她后来挑个好男人。 未来妹夫是个程序员,名校理工男憨的可以。上辈子程靓要买台mini开开,他那个傻妹夫还问呢:“媳妇,咱家有这么多钱呢。”技术宅的妹夫挣的多、花的少,妹妹那全职太太当的不要太幸福。 倒是姐姐程澄……顾惜程想到这决定,这一世他要劝说姥爷和舅舅,让姐嫁那个暂时看来的“穷鬼”,而不是找那个没几个钱儿还处处高人一等的婆家。 电视响了,能看还珠格格了,程靓没心没肺的冲她哥竖了下大拇指,而后者连个眼风都没给她,直接开门: “哎呦!” “姥爷,没事儿吧?闪着腰没?” 程老爷子有些臊的慌,偷听多不好,脸微红紧着摆手:“那啥,大宝啊。” “姥爷,咱俩出去走走吧。” “啊?你脚能行?” “没事儿,就走一会儿。” …… 顾惜程刚出了单元门,离的不远的小操场就有很多车辆厂子弟和他打招呼: “哥?咋整的,脚还坏了呢。” “顾哥,我磊子哥他们呢?” “大宝哥,你好点儿没有啊?啥时候能一起踢球啊?” 顾惜程深吸一口凛冽的寒风,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 怀念,这气氛真好,他此时真想在街头狂奔。冲半大小子们挥手:“他们上补习班呢,等完事儿的,年后一起玩。” 程老爷子和外孙子说:“以后记住要啥跟你爸好好商量。瞅瞅,你就作吧。人家都玩的玩、补习的补习,这给你憋坏了吧?” 顾惜程看向搂住自己胳膊的手,那似挎似扶的动作。他笑着侧头和外公诚实道: “嗯。” 老爷子笑了:“要不是你遭这么大罪,我都以为你是故意的,为了不去你爷奶家过年。” 爷奶?叔叔和那俩双胞胎堂兄弟?他连回忆都懒得回忆。 他上辈子这辈子都不会理解怎么能有那么偏心的父母,更无法理解他爹哪辈子缺爸妈了非要讨好他们。 当年父亲下乡想回城接班,结果爷奶选择了小叔,父亲要不是能考上大学就得在农村呆一辈子。更何况要不是外公说不要彩礼还可以住在程家,爸妈都没法结婚,恐怕都没有他顾惜程。 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爷奶那么对待,他爹还往上贴。每个月二百块生活费邮的比谁都积极。 直到父亲没了,爷奶也没说问问他这个大孙子上大学有没有学费、家里发生那事儿了有没有能帮忙的。口口声声是他们那对儿双胞胎孙子,说是叔叔家俩小子呢,得买房娶媳妇困难。还不如个旁人。 第九章 开了外挂的家族 程老爷子发现外孙子表情不对了,他叹了口气: “别那样儿,你爸也不容易。 当儿女的,摊上那样的父母能咋整?都说皇帝爱老大、百姓爱幺儿,偏心眼难免。 再一个,打小你爹就被他们教育当大的得谦让弟弟,你爸不是心里没数,是习惯了。 大宝啊,等过了年你爸要是非让你陪他去辽阳看看,可别犟。和你妈你们乐乐呵呵去。你就想着,总共呆不了两天,花个三头二百的,当省心了,在他们面前跟你爸掐架让人笑话。” 顾惜程松开紧抿的唇角笑了笑。 他爸可没空,过了年得去京都给他跑腿儿。他也没打算在没啥成就之前去受那份鸟气。 “姥爷,说点儿别的吧。” “好好。那你这两天忙活啥呢,我瞅你不像光学习啊?有时候坐那画,昨个儿后半夜我看你开那脑脑,对着一堆鬼画符敲的噼里啪啦的。” “啊,做了一个网址大全的网站和一个游戏网站。买域名,美国时间中午12点过期,所以我得凌晨三点起来抢注。嗯,还设计了几个帐篷。” 老爷子一句没听懂,就知道不是学习,他得帮外孙子保守秘密。 而顾惜程是决定以后家里人无论问啥,能不撒谎就不撒谎。因为他扛着一个重生的大秘密,要为这秘密圆一百个谎已经很麻烦了。 兜了一个大圈儿,顾惜程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姥爷,你咋不惦记回得莫利屯呢?那可是咱老家。过了年,我陪您回去溜达溜达?” 谁承想老头一脸嫌弃道: “那屯子我呆的够够的。要不咱能搬县里去。唉!屯子里踩低捧高。咱家就这么两个半人,没他妈轻了受气。你姐小时候挨欺负你忘啦?” “没忘,我还记得帮我姐出气把老谷家鸡窝炸了。对了,姥爷,您和谷家关系咋样?” “咋样?”老爷子斜睨,不明白咋唠着唠着咋拐这来了,不过仍然回道: “没啥交道。拢共就登门两次。一次他们家小子扯你姐头发,我找上门去了。一次不因为你吗?赔鸡钱去了。” “这么多年,两次?” “那你以为。咱跟人家攀不上。人那家,甭管啥年月都高人一等,屯里头一户。 你说挣工分的时候吧,那就比谁家壮劳力都多。老谷头子生四个小子,那还不算用铁锹搓出去扔的俩呢。四个大儿子扛锄头往那一站,啧啧,谁敢熊谷家?” 程老贩说到这一脸羡慕又继续道:“按理咱家条件搁屯里还行吧?那可是八四年吶,我搁公路上偷摸卖木耳蘑菇那年,有印象没?挣了小一万,那在谷家面前都不算啥。他家四小子就开台夏利回屯了。” 顾惜程心口一热。谷老四那可是他未来老丈人啊,这不谷小满亲爹嘛。不动声色打听: “那阵儿他刚结婚吧?八四年那么有钱?” 程老爷子表情丰富使劲点点头,也勾起了很多回忆和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谷老头那几个儿子尿性啊。你岁数小、咱家也搬走的早,好多事儿你都不知道。 当年他给这几个儿子解散,那是养不起一帮半大小子了,结果放走了全发了。 他大儿子跑抚远那面儿炸鱼,据说跟老毛子做生意。现在做那啥,就你妈叨叨那贵妇穿的小貂皮儿,倒动那个呢。 老二在鸡西挖煤,挖着挖着成老板了。 老三备不住你来回坐客车去我那能认识。包哈拉滨到咱县还有到鸡西的大客车。啧,老三家那小子叫啥来着?跟头大活驴似的,学(xiao)习不好。你俩小时候干过仗嘛,你抢人蹬那小车。 好些年的新闻了。老三那小儿子前些年让人绑了。听说管谷家要三百万赎金,要不然撕票。几个大爷叔叔连夜回来都没犹豫就拿出来了。那阵仗! 还一边要给钱一边四处逮人。抓着人时,差点儿没被他们谷家人揍死。” 顾惜程这一刻觉得他上辈子好像错过很多:“那小子叫谷小林。我怎么没再碰见过他?” “这不就得说老四了嘛。那孩子被绑过后就去找他老四叔了。 谷老头那四儿子更呢性(厉害)。 谁道在哪个县啊,反正是个旮旯的地方。印死人钱,还有佛啊庙啊用的东西都去他那买。 他挣死人和神仙的,谁能挣过他? 听说现在干的规模老大了,不是咱小老百姓能比的。前两年回家上坟,给名片都叫民俗文化公司。那老四结婚晚,到头来,人家娶的是大首都干部家庭姑娘。 老谷两口子这家呆段日子那家呆一段,跟旅游似的。 哎呀,这一晃,不提还好,一提真是好些年了。估计老谷头那四儿子生的孩儿都得挺大了。” “十五。” “嗯?” “姥爷,咱往回走吧,你那胡子上霜了。” 顾惜程不搭话了,但老爷子感觉像没说够还继续呢: “你说他家风水咋那好呢?没饿死四个小子,四个小子又生六个小子。小子在他家不值钱,就老四好像生个丫头片子。咱家呢?你大舅妈就生……白交罚款了。算了,不说也罢。” 爷孙俩刚一进门,老太太就问道:“我搁阳台就看见你俩了,唠啥呢?都不回家吃饭,说的那个起劲儿。” “说屯里的谷家。” “谷家?”老太太一扬眉:“前段日子我搁县里还碰到瞎婆子了呢,她还真提了一嘴谷家。说是老谷头子他们终于舍得回来住了,而且他家那大儿子和四儿子拖家带口也都要回来过年,正张灯结彩买东西,就这几天的事儿。 你猜咋的?他大儿子要在村里召人,整个工程队要盖房子。四儿子回来盖墓地,对,就在咱这。” 程老爷子…… “大宝你看看人家,给活人死人都盖房子,真他奶奶的,没处说理了,难怪富的流油!” 顾惜程安抚:“姥爷,等赶明儿我多生几个,让一个姓程。” 就这一句话,给老爷子甜的啊。虽然知道是假的,程老贩仍偷摸给顾惜程塞了五百块钱,还眨眨眼。 程靓推了推顾惜程的肩膀:“哥,你对着电脑傻笑啥呢。” 傻笑了吗?呵呵呵呵呵呵,小满,等我。 同一时间,有台车正行驶在去往龙江省的高速公路上。 副驾驶坐着位十五岁穿红毛衣的姑娘,一张小脸儿粉扑扑的,她心情不错还唱呢: “你不要像无尾熊缠着我,我还不想和你做朋友。你不要写奇怪的诗给我,因为我们没有萍水相逢过。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谷国庆咧开嘴开车,就差给歌声打拍子了:“那当然了,我闺女最漂亮,谁也比不上!” 谷妈看窗外吃苹果:“你就捧吧。” 谷小林:“老叔,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啊?” “快了。”说着话,黑色宝马瞬间提速。 第十章 玉明是谁 顾家沙发上坐着五个大小伙子,边吃水果喝饮料边等顾惜程。 顾明川问程老爷子:“爸,惜程说没说去哪?” “不知道啊,啥前儿走的我都不道。” —— “大姐,看到那份卖刀鱼的了吗?” 四十多岁大妈被十八岁顾惜程叫大姐,心里愉悦: “就那一老一少呗?有老太太那个,对吧?” 顾惜程掏出三百块钱:“麻烦您帮我买下来,鱼我也不要,您拿走。只一点,你就当是真买,别提我。” 大妈听懵了,眼神直不愣腾。 “那男生是我同学,我想让他们早点儿收摊儿。” 大妈瞬间脑补,眼圈儿微红。 腊月二十九了,要是不困难的人家,谁还能今天出来摆摊。握紧胳膊上挎的菜篮子:“小伙子,就冲你这好心,我就是倒贴两个也帮。你等着,我要你鱼干啥。” 但等大妈用胶丝袋子拎回鱼时,拐角处早就没了那小伙子身影:“嗳?嗳人呢?” …… 祖孙俩在前面走,顾惜程在后面跟着,他那侦察兵的耳朵听了个差不离儿。 “今儿顺溜,都卖了,好兆头。小杰,奶明天给你炖个排骨,过了年买吨煤,等开学再给你买双新鞋。你那鞋不行了,咳咳。” “奶,咱过了年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好好检查检查,总咳嗽不是个事儿。” “把你烧包的,还医院。小感冒吃点儿药就好,咱家有去痛片。” “不能瞎吃药,得听医生说。” “还听他说,我告诉你,医院都是骗钱的。听他们巴巴,裤子都得穿不上。” 说着话,老太太又是一顿咳嗽,咳到得站住脚才能喘过气儿。 陈俊杰肩膀上扛着秤,赶紧停下来给他奶捶背,稚嫩的脸上一片愁容。 老太太咳嗽成这样,还能破碎的嘟囔出:“也不知你爸明儿个咋过年。” “别提他!” “小杰,你不能怨他。他指定是在外面没挣着钱,没脸回才没信儿的。你好好学习,你等着他回……” 陈俊杰转头就跑,等看到顾惜程那一瞬又急刹车站住脚: “老大?” …… 顾惜程递给陈俊杰一根烟,陈俊杰接过打火机凑上前给顾惜程点烟。 就这一个动作,俩人都想起以前的时光。 他们俩形影不离称王称霸整个少年时期。好到只要有一个调皮捣蛋了,准跑不了另一个。 可是人生匆匆过,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呢? “找你多少回,大磊以前也总找你吧,你出来了吗?不念一个学校就不联系了?你老这样拒着我们,拿自个儿当女的呢,等着我们往上硬贴?” 满脸青春痘的陈俊杰,一脸苦涩的冲顾惜程摇头: “老大,你不懂。自打我妈跟人跑了,我爸就成了酒磨子。他是厂里公认的笑话,还没正溜把房子卖了跑南方去了,一去杳无音信。咱们,咱们家庭就不一样了。我这样的,咱一起玩给你们丢脸。” 顾惜程撵灭烟头:“想的还挺多,真把自个儿当娘们了。听说过找对象门当户对,兄弟之间,扯这个?拿着。” 一千块,顾惜程暂时能拿出的所有数额。 “啥意思?” 顾惜程抿抿唇: 意思是这一世不能把你再丢了。 上辈子,咱们之间慢慢不联系了。不知道你奶就在这个年后没了,你从此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被人欺负的都没参加高考,直接辍学了。 不知道你过的这么艰难。 可你却一直惦记着我。 姥爷住院,我在边防,你听说了去医院顶替我,和舅舅轮班照顾着。等我赶回来,你却已经办了劳工出国了。 “杰子,明儿个过年,整丰富点儿,挑奶顺口的张罗。” 陈俊杰心慌慌,老大家条件再好吧,也不能给一千啊: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你哪来的钱,快拿回去,顾叔知道揍死你!” “别墨迹,年后来找你。” …… 顾惜程可下回家了,家里还有几个好友呢,而且都快要坐不住了。被程老爷子像打听户口似的那么唠嗑,谁也受不了。 六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索性在楼后站着,选的位置挺背人。 顾惜程巡视一圈儿这几个小子现在的模样。 看了看黄大磊的小胡子,扫了眼孙睿那戴着眼镜一副二傻青年欢乐多的长相,哪有后来当总经理的精明。还有另几个,青涩,真涩。 继续发烟荼毒这些小青年们。 大家伙吞云吐雾中,聊的全是去网吧又发现什么新鲜事儿。 什么哪个网站左上角入口能进入“黑客攻防”栏目,什么哪个网站有大量的图,什么又玩了哪个游戏,白话的唾沫横飞,听的顾惜程直抿唇。 孙睿推了推眼镜,忽然贱兮兮凑上前道: “惜程,别说哥们有福不同享。我看你家有电脑,你得空去yahoo搜索情、色男女,啧啧,保你看了流哈喇子。” 顾惜程……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真怀疑你后来是怎么好意思玩双飞的。 黄大磊又踢了下顾惜程的伤脚:“这破脚,行吗?初三同学聚会还整不整了?” “嗯?” “不是你张罗的吗?为了哄詹知夏冲冤大头要请大家伙吃饭。我看散了吧,开门的饭店指定贼贵。” 顾惜程还没说话,孙睿先抢话道: “别啊,带我一个。万一能在你们初中圈儿划拉个妞呢?” 同一时间,楼上、顾家。 顾明川接了个电话:“银行?啥?电汇。呵呵,过年诈骗不得好死。” 咔嚓挂掉,结果又响了,对方也怒了,噼里啪啦一顿说: “……什、什么?不,我是他爸,他还没满十八,你跟我说一样。不是,同志,刚才真对不起。你现在重说,我没听懂,我能帮他做主,我保证!” “老顾?老顾你咋了?哎呦天。” 程玉玲眼睁睁地看着她老公接了个电话后,晕头转向的就撞到门框上了。那撞门声,她都替他疼,然而顾明川却像没知觉似的跑着下楼了,嘴里嘟囔着儿子名。 老爷子老太太,包括顾明川的大舅哥程玉荣都望着大敞四开的门:“明川咋了?” 顾惜程手上还夹着烟,却发现站他对面的几个人迅速踩灭烟头,还直对他挤咕眼,一副做贼心虚样儿。 他们哪知道兄弟换了芯子,早就过了干这种事儿会害怕家长的心理。 顾惜程回眸:“爸,有事儿?” “痛快给我过来!”顾明川扔下这句就走。 几个男生都以为兄弟完了,明儿就过年了,今天还跑不了一顿训。且惜程真能装,要挨骂了还一脸从容。 “大磊,初三早上你来找我。上午咱俩去陈俊杰家,下午照常聚会。” “啊?好。” —— 顾明川只穿件毛衣站在自行车棚那,双手插着裤兜像是感觉不到冷: “刚银行找你。” 顾惜程微挑眉:“啊。还挺快,正好一周。” “你干啥了?一百!”顾明川又紧急收声,还不忘环顾下周围:“说外国公司给你汇了一百四十多万。”又一咽吐沫: “美元!” 顾惜程率先转身:“我最近半夜起来您知道吧?买卖域名。” “玉明?” “总之合法收入。您先上楼穿棉服,咱俩得去银行换人民币。办完了我再卖一笔给您演示,成吗?” 第十一章 请叫我爱买的男孩 “……手续费260元,支付电报费150元,加收汇钞差价,咱银行美元现在是百分之一点三四六,19920.8。还有顾先生,这是给您办理的金卡,您收好……” 顾明川望着面前这位客户经理,僵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他一句话都不说,任由儿子和人家对话。 因为他的心里此时正反复重复着: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外国佬给他儿汇了一百四十八万美金,扣除乱七八糟的费用合人民币一千二百多万。” 这一堆数字,明明听懂是啥意思,可脑子怎么嗡嗡的呢。勉强能在经理对他微笑时点点头。 “王经理,我想取一百万现金。” “没有那么多一百的了,五十二十一捆的可以吧?” 顾惜程不置可否。 王经理马上站起探着身子喊道: “小张?小张过来一趟。” 顾明川望着刷刷的点钞机,如梦初醒急了:“干啥啊?” 顾惜程也加重语气:“爸!”那表情不怒自威。很明显的意思:在外面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别说话。 父子俩出了工行,顾惜程手中拎着工行专用包。 那大袋子引得顾明川上了面包车,拧车钥匙都手抖,bp机哇啦哇啦响了也像是没听着,开上车了还不忘频频通过后视镜瞟后座上的兜子。 副驾驶上的顾惜程,看了眼外面张灯结彩的街道:“认真开车,我可是您亲儿子,去香滨路。” “啊?” “香滨路。”这是受了多大刺激,对父亲说啥都一愣一愣的。也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顾明川在他儿子的指挥下到了目的地,他抬眼一望马上拽住顾惜程的胳膊。 而顾惜程不但没有甩下,并且他一手拎着钱袋子,一手改反握住顾明川的手。 “大宝?不是。”想起儿子不让在外人面前叫大宝:“惜程。” 顾明川被拽着往前走。 这年月还没有4s店,所以顾惜程带他爹来到了汽车销售中心。 一走进去,屋里一股饭菜的香味儿,角落那支着两个大圆桌,一看就是销售员们在聚餐。 也是,明天就过年了。 有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扭头喊道:“看车啊?”他才发问,坐在主位一名没几根头发的中年人已经站起来了,赶紧吞下嘴里的米饭。脸上一堆笑,心里还不忘批评手下: 这帮小年轻真得好好锻炼。欢迎光临不知道喊也就罢了。瞎啊?工行专用旅行包看不出来吗? “您好您好,给你们拜个早年了。” “4700,原装顶配现在什么价位?”顾惜程已经直奔丰田lc100走去。 “全下来76万。” “白色是现车?嗯,现在是一点四十五,你五点之前能办完所有手续吗?我们要过年开。” 经理激动的马上掏电话,比划了一下手机,意思是我找人你放心:“能!” “啥?”顾明川冒汗。腰间bp机又响了,他略显手忙脚乱的扣掉电池,可别他妈添乱了:“走走走,跟爸回家,疯啦?76万买它?买台捷达王都了不得了!” 销售经理懵了一下。 啊?不是老子买车,是儿子要给老子买?这谁家的好儿子啊?不过就懵了一瞬,经理往父子俩中间一挡,给顾惜程解了围。 拦住要去抓儿子的顾明川,拽住顾明川的胳膊都不带歇口气儿的口若悬河: “同志,不知道您贵姓?我姓钱,不买也是交朋友。那个谁?给拿糖,要过年了,咱都甜甜嘴。 您听我给您介绍哈。咱这款lc100可是新款,刚出没几个月。 原装手动,v8,咱俗称4700,vxr顶配。中差锁后差速器锁,自动绞盘。 来来来,兄弟,你瞅瞅,我给你开开,你上去坐坐,坐坐不要紧,真的,试试。 底盘升降减震软硬可调,多功能方向盘,自动双向天窗,前后双空调。瞧见没?原车冰箱! 就咱这?还有咱下面那些市里领导啥的都钟爱这款,跑公路嗖嗖的,尤其爬不好的路,没谁了。 一分钱一分货,这道理到哪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兄弟,现在买真合适,咱促销呢,我没要谎价。 你再看这,双油双备天窗巡航定速abs,真皮座椅,你摸摸这皮子。最关键的,安全性能。越危险的地方越选择这款,我前两天来个客户说的,打两个空翻愣是没啥事儿!” 与此同时,就在顾明川被没几根头发的经理拽着往车上塞时,顾惜程已经拉开了钱袋子,对角落里端着筷子看傻了的销售人员们摆摆手: “来两个人,点钱。” 一捆一捆的20,一捆一捆的50,一捆一捆的一百,验钞机哗哗作响。 最开始打招呼年轻人边数钱边心里吐槽:要不要这么装逼,太刺激人了,我们这有pos机好吗? 旮旯处站在心砰砰跳的顾明川。钱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交了?买了。 顾惜程在经理给人打电话让晚下班时,他终于走到顾明川的近前。发现这一刻的爸爸脊背略微弯曲,才四十三岁啊: “爸。” 顾明川叹了口气,也小声道:“为啥?这些钱能买咱那一单元的房子。” “一,它安全,不会发生事故自燃,它还有安全气囊。二,以前您挣钱给我花,现在我挣钱就该给你花。三,爸,新年快乐。” 顾明川急转头看向旁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翻涌的厉害。 顾惜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也看向其他的地方。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恐怕这辈子还是说不来的话:我会努力当一个更好的儿子的,我会像您爱我一样爱您的,我要让您永远意气风发,我愿意帮您实现那些期待已久的愿望。 爷俩面对面无言了好几分钟,顾惜程憋出句:“您自个儿在这等着办手续吧。” 面包车被开走了,顾明川才反应过来:“嗳?哎呀!我车钥匙啥时候到他那啦!” 经理拿着电话凑上前:“咋了顾兄弟?走,我跟那面打好招呼了。” “唉,还走呢。我儿子都没有驾照,把我面包车开走了。” 经理干巴巴劝:“没事儿,过年了,交警不上道抓。” “不是?他啥时候学会开的?” 你问谁呢。 …… 顾惜程争分夺秒。 先是跑到茶城给姥爷买了金骏眉,老爷子喝了一辈子便宜茶了,他以后要全包了。 手机城。 “这款可是最新的,哥们,内置游戏贪食蛇、记忆力、逻辑猜图。” 这么贵。 诺基亚下滑盖的8810还没出,自己就算了,这辈子再不想对付,包括手机: “好吧,那来三个。”爸爸、妈妈、舅舅的。 什么?手机卡月租费居然要收50,来电显示还得每月十元。本地通话六毛,长途一块八一分钟,而且坑爹的双向收费:“好,给你钱。” 东北虎皮草店。 顾惜程很认真地扫视十几个大姑娘的身材。 嗯,那个微胖的倒挺像他母亲的身材:“来,你帮我试下这白色的,对,带帽子那款。”又随便一指,指向最瘦姑娘: “你,试这红的。” 想了想舅妈,舅妈屁股大,得来件长的能盖住。顾惜程轻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坐在收银台的老板娘道: “麻烦您给我试件黑色的。” 话音儿刚落,一位正墩地的大妈路过,顾惜程一把拽住: “大娘,您好,能帮我试件衣服吗?我姥姥身材跟您差不多,谢谢了。” 钱袋子拉开,移动提款机顾惜程付款完毕。 家里五位女士给四位都买了。 至于老妹儿程靓嘛,不能惯着,本来学习就大白鼠,他要拿笔记本电脑钓着,给钓的中考考到哈拉滨来。 顾惜程微微一笑,拎起几个大兜子冲送出门的皮草店老板娘道谢:“再见。” 两排漂亮大姑娘齐刷刷对他说:“欢迎下次光临。” 第十二章 洗脑 程玉荣站在阳台,看着面包车开进院儿了喊道:“玲啊,别催啦,回来了。” 屋里支个大圆桌,上面摆着几道菜,满屋子飘菜香味儿。 程玉玲将电话重重扣掉:“那爷俩咋不在外面过完年呢,还知道回来。” 门大敞四开,顾惜程两手拎的满满登登斜着身子进屋,将几个兜子往地上一扔,换鞋。 程澄瞪大眼:“老弟,你这都拎的啥啊?” 舅舅程玉荣也指着几个袋子:“惜程啊,咱家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你爸呢。” “他还没回来?” 顾惜程刚说完,程靓已经被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小丫头实在是好信儿“东北虎”里装的啥,就给一一打开了,还顺手拉开了工行兜子。打开就傻了,葱白的手指颤抖着挨排指,尤其是钱兜子: “姑,你快看啊?” “啊!”程玉玲倒抽口气的往后踉跄两步。 “咋啦?鱼要出锅了,开饭啊?妹夫还没……哎呀妈呀!”舅妈举着锅铲子刚叫完妈,她婆婆妈马上就出现了。 老太太先是疑惑探探头:“都咋了?”随后往地上一瞄,咽了咽口水:“我滴个老天爷啊!” “喊啥?一个个的,关门。”这是姥爷程老贩:“这房子不隔音。” 顾惜程扫了眼,真没发现他爸的身影。 “姥爷,妈,那个,”话还没说完,他妈嗖的转头就跑卧室翻箱倒柜检查存折去了。 啥意思?拿亲儿子当盗窃犯啦。 哐哐敲门声,顾惜程松了口气。他就说嘛,按照预定时间他爹也该回来了。 可他哪知道啊,他老爹之所以这么磨蹭是在寻个稳妥的停车位。 老顾同志心理负担重,怕被同事们遇见,跟做贼似的在附近兜好几圈儿了。往家腿着走时还不忘自嘲:这不是自个儿一分一分挣的就是不踏实,跟头上掉馅饼似的。 “明川,咋回事儿?”老爷子拧眉看姑爷。 程玉玲又奔到客厅:“顾明川,你不过啦?哪来的?给我说明白!” 顾明川看了眼门口的一堆兜子,心累,他百口莫辩: “爸妈,玲子,哥,咱先坐下吃饭。算了,咱们还是先说吧。”回头想找儿子,发现顾惜程已经溜边儿进卫生间了: “唉。” —— 大屋里在密谈,程靓在扒门偷听,程澄在厨房盛炖糊的鱼。 外面时不时传来小孩子们提前放的二踢脚声:“bang!bang!” 顾惜程在他自个儿屋里脱了裤子脱下棉袜,正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走了一小天儿,不想一瘸一拐太难看,硬装好人走路,弄的这伤脚又淌血水了。 过了一会儿,他支耳朵听,客厅里是稀稀碎碎穿衣服换鞋声,还有母亲走到他门前踌躇的动静,然后就是房门被关上了,他知道大人们这是下楼去看新车了。 程澄敲了敲门: “老弟,我能进来吗?” “哥,我也进我也进。” “啊,好。”顾惜程赶紧拿棉被给自个儿裹严。 率先说话的是满眼充满不可置信的程靓: “哥,姑夫说你用电脑发了大财,外国人给汇的款,是真的吗?卖域名?域名是啥?” “嗯。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 “老弟……”程澄姐一脸迷茫。 “姐,那红色衣服是你的。” “啊?” “白色我妈,黑色你妈,棕色姥姥,红色你的。” 程澄脸色通红语气着急:“老弟,我不知道你是咋挣的,也不懂。可那哪是衣服啊?我是说它不是普通衣服。你就是挣的再多给我妈买就够呛了,咋还给我买了呢?我不要,能不能退回去。” 顾惜程无奈地掐了掐睛明穴: “穿外面的就是衣服。 姐,有时间你再去考个驾照。女孩子要多打扮,最起码能让你们医院那些大妈们掂量掂量,别逮个正式工就瞎介绍对象。 你要记住,咱处朋友就挑喜欢的,不看条件,咱家有。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程澄听的眼圈儿通红,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弟弟感动的心里热乎乎的。 程靓眼睛亮晶晶: “姐,听见没有?你弟我哥可是顾惜程,咱姐俩得有点儿身价了。哇塞,哥,你刚那句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太他妈帅了!”说完还两手托腮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凑上前:“哥,我的是什么呀?” 顾惜程望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一脸嫌弃:“看你表现,先出去。” 小丫头美滋滋比划:“ok!” 而程澄在出卧室前说:“老弟,我会叮嘱我妈别和外人说,包括我姥姥家,一个字也不会说。你还没上大学就挣那么多钱,传着传着就会走样儿。” 顾惜程笑了:“舅妈是程家人。” …… 晚餐只有顾惜程一人吃好了。 外公总是时不时观察他。 舅舅频频回头看向“脑脑”。 外婆被鱼刺卡了嗓子,舅妈给拍背儿倒水都是轻拿轻放。 至于爸妈,那表情真是精彩又复杂。 这天晚上,舅妈带着程澄和程靓很早就步行回家,路上娘仨说了很多彼此叮嘱的话。 外公外婆睡在顾惜程的屋里,而顾惜程和舅舅是一个睡行李床一个睡沙发。 半夜时分,顾惜程前脚动了动身子,后脚他舅就起来瞪眼看他。 等顾惜程坐起身咕咚咕咚喝半茶缸子温水后,两个卧室门也都打开了。 顾惜程在几双眼睛的注目下,打开了电脑。他尽量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开始讲解: “域名相当于政府办公楼、我爸那种工厂、买卖人的门市。你得有个公司的地儿,这样才能让人找到它。 而好的域名相当于市中心的好地方,这就是投资的地方。 咱们买房买地有年限,过期了没有所有权。 域名也有,它是你不续费就作废,我就是倒卖这些忘记续费或者投资我认为是好地方挣的钱。 咱现在打开的这个外国网站,它专门卖每天掉出忘续费的域名,在这里只要花300美元就能买十万个掉出来的名单。” 说到这,顾惜程又打开一个网站: “这个是域名注册代理网站。我把这十万个域名通过我写的程序放到这snapname的数据库去匹配,你会发现预定的名单。 预定、嗯,它的意思是只要你有他们就买。 所以你得查价格,再点、点这个namewinner去查他能花多少钱买,这样我就知道哪些域名价高。 这些全部确定完,基本花300买的十万名单没啥用了,我就盯准去抢那出价最贵的域名。” 老爷子老太太直接懵圈儿了,妈妈和舅舅也一派傻了的表情。 程玉玲只一个感受:觉得从儿子嘴里说的英文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 顾明川比他们好点儿,所以他问道: “你咋就能抢到?抢地不得花钱啊?300美金,你姥爷给的,我给的,我信你有。可买地、不对,是买域名,那不花钱竞标吗?不得价高者得吗?” 顾惜程摇头:“它和现实买地不一样,不是价高者得。它看的是抢注速度,220一个。 不好的方面是谁都有220,太便宜了会让全世界会干这个的都在抢。竞争很强,抢不抢得到全凭本事。 我的技巧是当别人手忙脚乱填写乱七八糟的时,我已经先将邮箱名字地址等等填好了。且我编写了个程序,它能让我直接按f5。别人每秒提交一次,它能让我每秒提交1000次。” 顾惜程回头看他爸,好吧,他们更关心钱,直接解释下一步: “我抢注成功了吧?我得去卖了,去找那预定飚高价的买家。在escrow把抢注的域名whois邮箱改成一样的,然后……这样对方发起交易,我给他转移密码验证,他电汇给款,银行通知咱去取美元。说白了,我就是一倒地皮的,都明白了吗?” 都不咋明白。 程玉玲问儿子:“那你买的是哪块地皮?外国佬是二傻子啊?就买几个字母花那老些钱。” “妈,是您儿子是傻子,因为我卖的很便宜。 sino拉丁语系中代表咱中国,bharat是代表印度,凡是印度国家国有公司还有出了名的大公司,他们只要想弄网站就得以这个开头,您想想得有多少印度公司会抢着要。 我要把这块地囤手里呢? 就像这次买我域名的美国人,他就是想囤手里赶明儿大赚一笔。您儿子一百四十八万卖给他了,他过几年就能几百万出手。” “啊?”到底谁骗谁啊,程玉玲瞪大眼。 程老爷子哆嗦着手划火柴点烟,嘴里紧着咕哝道:“几、几百万。” 外婆很激动:“我是没明白,也不打算听了。我就知道咱家大宝有了天大的能耐!别人就能按一次,他能一千次。” 舅舅不可置信的摇头。 程玉荣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张口闭口百万百万的,现在有多少人家还在为万元户奋斗。 最不好说服的顾明川发话了,拍了下顾惜程的肩膀道: “手里还有没有存货了?当我面儿再卖一次。” “你确定?” “确定。你都赔了几百万了,不差再多赔点儿。” 顾惜程无奈地挂出“”,仅以十万美元成交,淡淡道:“过几天去银行,再把这十万换人民币吧。”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看向顾惜程,脑神经和心脏也都跳动的厉害。 到了这一步,顾惜程知道,他给家人基本洗脑成功了。 这就相当于你告诉爸妈这个能挣钱,他们不信,结果挣钱。又告诉另一个发财点子,他们还是不信,结果又挣钱。 那会起什么心理反应呢? 他们再看向你的目光会不一样,会从此以后死心塌地固执的认为:我孩儿说的都是对的。 要不然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传销组织和那么多上当受骗的了。这就是人的主观信念在作祟。 第十三章 大丈夫要爱国更爱家 一九九九年,顾惜程这种颠覆国人三观的挣钱方式,太过暴利、太刺激人。 屋里很静,静到能听清程老贩抽烟袋锅子的吧嗒声。 老爷子敲了敲了烟袋,发话:“老婆子去下点儿热汤面条。半宿半夜的,大伙都饿了。” 又侧头仔细地看身侧的顾惜程,带有老年斑的大手使劲儿拍了拍外孙的膝盖: “家不缺钱儿。赶明儿再别卖了,卖赔了是糟践好东西。 过几年不是说能百万了吗?” 老爷子一提百万心就抖: “百万,你才虚岁儿十八啊!看来学费那俩钱儿,往后你自个儿就能掏出来了。等以后各个儿还能娶媳妇或是干点儿啥,不用我们操心了。别烂卖,大宝啊,得惜福。姥爷别的没听懂,但姥爷明白就你这本事,那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吶!” 外公这番话,顾惜程知道全家是接受了、信了,他能有参与家庭大事的发言权了。目的达到,这就好: “姥爷,我手里还有俩能卖钱儿的。”没等说完就被母亲打断。 程玉玲拽着顾明川胳膊激动道:“他还有俩,他爸!” 顾惜程看了眼母亲那一副怕钱多咬手的样儿,心下无奈,只能继续和姥爷对话: “一个是西班牙的想买,但价格我不满意,再磨磨看。还有一个出18万,但我不打算卖,再没啥了。” 顾明川点头:“没了才对劲儿。要不然成了遍地捡金子了。” “嗯。爸,其实这几个也费了挺大劲儿。148这个是我用仨跟人换的。 手里虽然还有很多,但暂时能卖钱的就这些,至于其他的都是用拼音注册。 拼音域名得是咱国内的企业或者互联网公司买。 不过目前咱国家形势摆在那,电脑也没完全普及,没人要。 就像我注册gonghang,跑工行问你们买吗?别说要价十万二十万,就是五万恐怕人家也得觉得我疯了。 但得说国家发展在向美国看齐,或者说,国与国之间都是这么个历史进程。 外国已经炒这么热了,咱们也是早晚的事儿,拼音域名将来也一定会升值。 我说了这么多,姥爷、舅舅、爸、妈? 一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儿,想让你们知道,以后我无论干啥还有钱。 二是我完全可以瞒着你们。但我没瞒着,就是想着拿出来帮帮家里,一起做些事儿。 都听我说行吗?别急。” 程老爷子也赶紧帮外孙维持秩序。摆摆手,示意儿子女儿姑爷都别抢话。 “姥爷,我想着你们那饭店别开了。 开在高速公路边儿,您和我姥这么大岁数喊人下车吃饭,危险不说,太辛苦。 还有项老大他们,在咱饭店旁边起了个三层楼,他弟也在身后弄一二层楼,高速公路上都打着招牌广告,敢这么往里扔钱意图明显,要包了这行当。 您想想,前后左右都是他家人,唯独咱程家插在里面,挣的钱只会越来越少,备不住还会使绊子。 虽然咱家现在能干过他们,可姥爷,爸,舅舅?你们都想想,咱扯那份闲心干啥? 我澄姐在市里有家不能回,自个儿住害怕。 我妈呢,一走三五天,剩我们爷俩。 还有程靓眼看着要读高中了。 舅,你们本来的计划不也是让她来市里读书?难道到时候让我澄姐照顾或是住校? 靓靓不是澄澄姐的性子,没有自律性,住校不明智。 要说住我家,你看我爸那样儿,做饭从来不应时应晌。” 顾明川郁闷。说事儿就说事儿,怎么还带上眼药的呢。赶紧跟媳妇嘀咕了句:“我没那样儿哈。” “我的建议是咱开饺子馆。 东北水饺全国有名,趁着房价没起来,干好了咱还能全国开连锁店,驻扎进各大城市。地址我都想好了,总店就开在咱火车站附近。 老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咱先在自己的地盘试试。试过效果不错的话,乘胜追击,拿出三百万各省买几个店面。 店是自己的,干不好也不慌。 当然了,话说回来,就凭我舅和我老妈这么多年开店的经验,还有姥爷您掌舵,不存在不行。 还有一点,咱家鱼庄为什么招不上人?因为人家会琢磨不够来回折腾搭路费的,离家那么远。 但开饺子馆。 别看一个两个不顶啥。真挣钱了多开几家,往小了说咱能轻松些,多雇人干活。 往大了讲更有意义了,咱都能解决很多下岗的婶子大娘再就业。” 顾明川马上点头表态:“可行。” 程玉荣连连摆手: “可不行,咋能用孩子钱。 不过这个只要敢投钱,爹,我看大宝说的差不离儿。真干先开一家店。挣了钱了咱再像大宝说的那样去外省张罗,试个一年半载的。更何况一家店的钱咱还是有的。 咱还俩家凑凑,像开鱼庄似的挣了一家一半。 再说鱼庄不干了也能卖。那项老大拿话挤兑我多少回了,但得说那人做事有魄力能出高价。” 挣钱为啥?为孩子能出息。也难为观念保守、性情忠厚的舅舅被顾惜程几句话挑的想通了。 最关键的是:钱是男人胆啊。 舅舅觉得:外甥有了一千多万。退一万步讲,真赔了那天再向孩子开口,借钱也有地儿借,这就能翻身。 程玉玲更干脆:“行,哥,那你张罗吧,该卖卖,该选地点选地点。我同意。” 她当然同意了,她早就想像别人似的下班到点儿回家。要知道夫妻一年分开小半年,她不放心着呢。 顾妈有些小心眼。她老公是大学生,别看厂子效益不好了,甭管咋的那还是领导干部。老公四十出头,还爱臭美,头发一长就赶紧理发爱穿白衬衫擦皮鞋的,总不在家哪能行。 还有她宝贝儿子,这过了夏天就高三,明年就高考了,她得在家督促,多做点儿好吃的。 顾惜程继续扔炸弹。他先起身去了趟卧室,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沓草图纸递给顾明川,说道: “饺子馆是我舅的名,或者姥爷的,反正谁都行就是不能写我妈名。因为她得挂名在这上面。” “这是啥?” “那是啥?” 顾明川和家里其他几口人异口同声问,恰好老太太端面条盆进来了,顾惜程边给自个儿盛碗面条边回道: “咱家要建厂。那是汽车设计图。” 这回可聊到顾明川懂的领域了,他一张接一张急速翻看,看完震惊道:“你啥前儿又添了这本事?” 顾惜程吸溜着面条: “爸,唔,我哪有那本事,那都是人家设计过的,外国常用。 我觉得咱这厂子开头指定干不过国营大厂,没名望没订单,咱就得剑走偏锋。 标注的一号到十六号图,是电动观光车、电动巡逻车、高尔夫球车,咱中国虽然也有,但少,都没成大气候。” 说到这,顾惜程吃了口咸菜才继续道: “其实这些都不是挣钱的。您再往下翻,眼熟没?是不是有小轿车小跑车啥的?您以为咱要生产这豪华轿子?别闹了,咱有那技术嘛。” “不许绕弯子,正经点儿。” “好。咱有生产儿童车的技术吧?电动儿童车才是厂子能不能一炮而红的关键。 家长对孩子,你们别小看那败家劲儿,要不然挣钱给谁花。 弄一排小娃娃,开着小轿子在高档小区溜一圈儿,比啥广告都管用。” 顾明川抽出其中几张设计图,抢下顾惜程的筷子:“先别吃了,唠正事儿。这又是啥,双轮版的单轮车?” 他爸眼睛够毒的了,一眼就发现没见过的新事物。也是,这外国现在可还没生产,顾惜程指着图纸解释道: “这叫平衡车,也叫易步机器人。它是单轴双轮设计,跟您说的双轴双轮传统滑板车不同。物理学的动态平衡原理您听过吧?当一个人用手托住一根竹竿的底部,比如,嗯。” 顾惜程三下两下就把拖布杆拽掉,开始表演。 其他人听的糊涂看的傻眼。唯独顾明川的表情是不一样的,那眼神中是满满的骄傲。 “爸,您看,这样使它在空中竖直不倒下,这就是一个一级倒立摆系统的模型。如果这上面用铰链连着其他呢,或者它本身具有一定的弹性,这就成多级倒立摆。” 技术男顾明川一把拽住顾惜程胳膊,指着图纸问道: “这是控制驱动图?传感器pcb图,嗯,不错。还有你这个得焊低矮的元器件再焊大个的,不行,得弄一个连接电机测试下。这是导轨,你告诉我那这是什么?” “我瞎画的,散热器。” “这个呢?” 顾惜程扭动下身体: “摆杆。上方的乘客像我这么摆臂,控制车轮维持系统重心使乘客直立。根据倾斜方向前进后退拐弯刹车。 行了,可别问我了。等赶明儿您建了厂弄一研究中心,多找几个专家好好琢磨,我一高中生又不是干这个的。 我看好它是因为看好自行车市场。你看看每天得丢多少台自行车。” 程老爷子接话:“是,啥锁都没用,那偷车贼鬼的很。” “呵呵,姥爷,您光注意家属区了,您知道大学里骑自行车是啥规模吗?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丢车更是家常便饭。 我爸要是把这个做出来,抱着就拿楼上去了。您说有没有市场? 这是指学校,还不包括机场、会议展览中心、运动场馆的需求量,我也不提出口。 等他再研究出来能放音乐的,您老踩这上面遥控指挥还能听大河向东流啊,你有我有全都……” 程玉玲赶紧打断:“儿子,你唱歌有点儿跑调。” 老太太不干了:“哪跑调了?都在调上,我听着比短脖子唱的都好。再说现在就是大年三十啦,我大宝唱两句咋的了。” “不是,娘,才四点多,我怕惜程那嗓子给人吓着。” 心理年龄三十多岁的顾惜程难得脸红了。 老妈真是。他已经羞于唱歌很多年了,刚唱一句就打击,这不在自己家人面前嘛。 瞅着程老贩忽然想起一事儿: “对了,姥爷,您也想想域名的事儿?” “玉明也有我的事儿?” “我给您注册两个拼音的,别看现在不行,万一将来升值了呢,这玩意儿比养猪省钱,全当玩了。到时候等澄姐和靓靓结婚,您老出手就送价值百万的域名当嫁妆,你想,那场面是不是很酷的事儿?” “裤?” “帅呆了。” “哎呀!”程老贩星星眼。我也行?还能帅呆了? 顾明川不是好眼神盯儿子后脑勺,这小子毫无预兆的就插播:“你还没跟我说完呢。” “啊,对。 总之爸,初二你就走吧,去我奶家没用,您得去京都找我田叔。 他有背景他有钱,他还能买设备。 你投个几百万建生产基地,你手里有人才。 反正你俩弄一厂子自己研究。属于咱家那份挂我妈名,也不影响您将来走仕途。 老妈,这是卡。” 程玉玲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她儿子:“都给我?” 顾惜程没回答,只摸了下他母亲的头发。 这技摸头杀,程玉玲觉得她儿子太优秀、太潇洒。 顾惜程进屋补眠了,他用了两个多小时给全家说的直懵圈儿。 一竿子给他舅舅从高速公路支到了火车站去开店,一竿子又给他爸大年初二支到京都,还三两句就作废了顾明川要去辽省看父母的火车票。 一句百万嫁妆更是说的他姥爷心里猫爪挠似的。 除了他,别人能休息好就怪了。 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 “爸?”顾明川赶紧下车迎向老丈人。 “一猜你就在这呢。” 程老贩被扶着上了4700,坐在副驾驶上左看右看频频点头:“是不一样哈,就是爬费点儿劲儿,得亏有踩的。” 顾明川也笑呵呵道:“有空调有天窗有冰箱,76万呢,能不好嘛。” 老爷子来的目的很明确,发现姑爷鸟悄下楼了,他就知道自个儿得出马开导了: “你呀,踏实着开,上班要觉(jiao)着不方便,平日里去别的地方就得开。要不搁这更祸害东西。” “爸,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唉!” “啥我不道啊?跟咱俩当初一样一样的。 那年月,在你还啥也不是时,我就敢把闺女嫁给你。 那阵儿胡咧咧的人也多。 有说我傻的,放着供销社家那小子不要,搭着房子搭着钱同意你。 还有说我缺壮劳力缺怕了,人丁不旺这是要给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屯里人没少戳我脊梁骨。 隔年,明川,你就考上大学了。给我争气啊,全县头一份。 可你前脚一走,后脚大家伙就说,玲儿指定得被甩了。 说你本来就是城里人,要是没考上大学呢,心也就不野了,能守着俺们家。 他们一个个吃饱撑的背后又开始骂我傻,问我咋还能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供你读书。后来大宝都生出来了,这些闲话也没断了。有那看热闹的,就好像玲儿要不被你甩了都不对劲儿似的。 四年,四年吶。” 程老贩拍了拍姑爷的肩: “你回来了,学校给你分配好地方你都不去,回咱龙江省,就为离俺们近。 你一进家门就说,爸妈,走,跟我们去省城,咱一块堆儿过。 姑爷要养老,我没觉得不好意思,收拾收拾东西就跟你走了。 为啥?我有底气! 姑爷是我半拉儿、我做到那份儿上了。” 顾明川想起过去,也甚是感慨: “爸,真的,那些年真谢谢您。您哪是对我半拉儿,是对我不比哥差。 我父母都不管我能不能回城,会不会在农村被毁一辈子。您拎着四合礼走二里地,就为了给我要考试名额。 我复习那年,也有人指着鼻子骂我是吃软饭的,住老丈人家还不下地,您拎着锄头就出去了,说是要刨了那嘴碎的。 其实啊,这些年,您也没和我们过啥好日子。 那时候我挣的太少,也没绩效,您说我这工作瞧着体面,挣不了两个钱儿,别再为钱犯难犯错误,您就和妈和哥挎着筐跑高速上卖山货。 那年月还抓做买卖的,我看您偷偷摸摸拽人家去厕所的看货。唉,一晃过去好些年了。” 程老贩儿笑的更高兴了: “所以啊,你偷摸和那老黄做胶皮买卖,挣了钱给我在县里买房子,掏钱帮你哥开饭店,你看我拒绝了吗? 你啊,明川,我是你老丈人都好意思收东西,你自己亲儿子怕啥的?开这车、拿大宝钱开厂子,别有心理负担。 你就记住,一代一代都这样。” “可他才十八,不该我养他吗? 他怎么就忽然间长大了,啥都会了。 爸,他给我做饭。他指着电脑告诉我这是啥那是啥,能教我了。扯我手买车,指点我咋开厂子,我这心里头啊!” 顾明川在老丈人面前突然就哭了,百感交集激动道: “就这么一错眼长大了,我又高兴又失落。我儿子、我儿子……再不能把他当孩子看了。” 老爷子又拍了拍姑爷肩膀,他知道姑爷是骄傲坏了: “大小伙子给老子做口饭还成了不得的事儿了?瞧你这点儿出息。要我看,你要不那么惯着,你儿早给你买车喽!” 楼下爷俩是这样。 楼上呢…… 老太太正把那些貂皮大衣都拿衣挂挂上。昨个儿太突然,吓的大伙都不敢拆开。 挂的时候,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咧嘴乐了。这红的白的黑的,啥色都有。你瞅瞅,还给她整一件,穿上不得老黄瓜刷绿漆?不穿,给闺女吧,俩颜色换着穿。 舅舅品着金骏眉问老太太:“娘,你觉得这好看吗?我咋瞅不好。呵呵,这要澄儿她妈还有玲儿一起穿出门,离远瞅就得跟狗熊似的。” 老太太稀罕的摩挲衣服毛:“你懂个屁,大宝孝顺俺们的。” 卧室里,程玉玲拍了拍她儿子腿:“我知道你没睡,起来跟妈说说话,我这心里咋七上八下的。” 顾惜程无语。 他都说俩小时了还说?以前作报告都没说过这么多。也没啥可交代的了。 翻了个身:“你说吧。” 程玉玲盘腿儿坐在床上,微眯着眼一脸细琢磨啥的表情: “是你爸给你订那电脑报的事儿吗?那里教的?你咋蔫不登的啥都会了?” “嗯。” “那看来没白花钱,以后他张罗给你买啥我真不能挡着了。我这没啥文化的容易耽误事儿。” 盖着棉被闭着眼睛的顾惜程,嘴角微翘。不过他母亲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紧张了。 “你这孩子,咋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是你还长那样,我都得寻思我换儿子了呢。” 顾惜程不动声色道:“我哪样了?不就挣点儿钱嘛。” “不是钱。就打比方这被子吧。 你以前也不叠被啊?往旁边一堆,说你多少回了,当耳旁风。 可昨儿我去你房间,那规矩的。大宝啊,你跟谁学的那么叠啊?” 程玉玲也不用儿子回答,她还自顾自点点头继续道: “大清早的,你就起来抻那弹簧,抻完一身汗还仰卧起坐。给你姥爷看傻多少回,紧着说傻小子火力旺。 你就再旺吧也不能逞强,万一肌肉拉伤呢?听见没? 嗯,还有以前你都睡懒觉,一叫起来就跟我瞪眼。现在可倒好。 还比你爸能嘚瑟了,熨衣服。把你本事的,我瞅着那衬衣熨的比我还平整。 让你洗澡剪头发也可费劲了。这两天那脚都没好呢,又擦又洗。 另外,儿子,你咋说话比你爸还能摆谱?谁是老的谁是小的?跟我们爱说一二三四条,老命令我们。” 顾惜程哑然了几秒回道:“妈,我改,以后保准不命令你们。” “你吃饭也太快了!” “这个也改。” 程玉玲盯着儿子。态度太好,咋不犟嘴了? 她实在想不通,就离家这么几天,儿子站有站样、坐有坐样,不喝饮料改喝茶水,清晨看报。 明明十八,那状态却像个老干部。动手能力这个强啊,会做饭会修电视玩电脑开车…… 程玉玲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你们爷俩到底搁家发生啥了?你跟妈说实话,你爸是不是不咋招家没怎么管你啊?” “嗯,我就得自理。” “这个顾明川!” “妈,小点儿声。这些转变都是好事儿不是吗?我真是你儿子,别神神叨叨的!” “喊啥?看你这态度就知道是亲的了!” 顾惜程心累,缓了语速:“我是着急。您别过年跟我爸找茬,姥姥姥爷还在家呢。” 他心虚啊。不怕家人问是咋挣钱的,因为他能想出一百个点子大大方方摆在那。但生活习惯、习惯这个东西,真容易百密一疏。 当妈的,心都这么细干啥。 第十五章 一九九九年 顾惜程感觉自己刚迷迷糊糊眯了一觉就被吵醒了。 他母亲在客厅里说话:“嫂子,你这都买的啥啊?瞅给你们几个冻的,脸都不是好色了。” 舅妈大嗓门回道: “把那路口卖鞭炮的包了(liao)啦。 我昨儿半夜睡不着觉还寻思呢,咱今年得往热闹了过。 还有那啥,澄说大宝爱吃商委的丸子香肠啥的,我们娘仨起大早就去了。 嗯呐,蹬自行车去的。 玉玲儿你是不道啊,我寻思大年三十不用排号了呢。哎呦,结果到那一看,人乌央乌央的,直排到道口。 你说一个个冻的大鼻涕挺老长,一个个还都天天吵吵下岗没钱了,咋还能排队买吃的,这哈拉滨人是真爱吃啊!” 舅舅笑着接话道:“你当是咱县里呢,这地方再下岗吧,人家也是省会。电褥子娘一直插着呢。程澄啊?靓靓?进屋跟你妈暖和暖和。” 老太太眉开眼笑也推着俩孙女进小屋,还不忘嘱咐:“都给我小点儿动静。大宝还没醒,快五点才睡着。” 舅妈一听,跟舅舅连忙挤咕了两下眼睛:真是大宝挣的?那孩子解释明白了? 舅舅不耐烦,笑骂:“别操心了。一会儿试试你那熊皮。” 舅妈瞬间爽朗的笑出声: “你才熊皮,指你这辈子连耗子皮都穿不上。哎呀,我外甥啊没白疼,我早就说咱家就属大宝有出息,打小我就看出来了。孩子可比他舅强百套。玲儿啊,我是真羡慕你!” 程玉玲笑的骄傲:“嫂子咱今儿整十六个菜,你先进屋歇会儿,完咱就开始。” “嗯那,我上灶。” 顾惜程听着客厅里的对话也坐起身,伸了伸懒腰,恰巧窗外传来:“别野了?吃饭啦!” 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在喊孩子回家吃饭。 吃饭,年夜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妈妈遥远的呼唤。他有多少年没尝到这滋味儿了。 一时间,顾惜程有些感慨万千。 可还没等他消化掉这份情绪呢,门被推开,露出个扎马尾辫的脑袋瓜。 程靓发现她哥起来了将门大敞四开,举起手中的几张纸兴奋道:“哥,这是啥啊?” 顾惜程一把抢下:“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程靓好奇死了:“哥,这就是域名吗?那咋都长的一样呢?是不是啊?你倒是说啊!” “你记下来了?” “我看不懂。” “出去。” “哼,凶什么嘛。”程靓怯懦着倒着走,还不忘嘀咕道:“明明该生气的是我,你啥也没给我买,我还拿零花钱给你买红肠了呢。” 顾惜程强硬的给妹妹推出门。 没记下就好,要知道妹妹将来可是果粉儿。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纸,确实是域名,大量的域名。只是现在还不值钱。 想到这,顾惜程嘴角上挑。 今天凌晨展示他对家人撒谎了。因为他没告诉大家的是:他还用废那劲儿花300美元买十万名单?以后出名的网站他哪个不知道,能随随便便直接注册千八百个。 不过他没打算太贪,这倒是实话。 唯一贪的嘛,呵呵,他只是没放过苹果公司。 从、3,icloud到iphone4s、5、5s、6、6plus,一连气儿就连ipad都注册到25了。 想起前世看的那条新闻,顾惜程将手里的纸单子叠吧叠吧塞裤兜时竟然乐出了声。 “乔布斯领导的苹果推出了第一代iphone手机,它震惊了全世界。但乔布斯比全世界人民还震惊,因为iphone商标居然被中国公司持有,就等着苹果公司的赔偿款挽救公司呢。 商标侵权案苹果公司败诉赔付六千万美金。 从此,乔布斯过上了域名只要物有所值他便会买买买的日子。” 买吧,老乔,谁让你把手机卖的那么贵,挣了我们多少钱。 你每出一款,我就卖你个域名,卖的钱儿都捐给学生们买电脑,让他们早早接触上。 有一天我们中国制造要比你美国牛逼。我们的九零后零零后做出的手机也一定会比你乔布斯做出的更好。 顾惜程想到这,心情大好,开门喊人:“靓靓?哥给你做可乐鸡翅。” “哼。” “粉蒸肉、糖醋里脊、蒜蓉粉蒸虾、肉皮冻。” 程靓对抱着两箱葡萄刚进屋的顾明川喊道:“姑夫,你听我哥吹牛呢。” 顾家大年三十这天,十六道菜摆满了桌子,四道菜出于顾惜程之手,外面鞭炮声声。 全家人坐在席间,看向那个长相还略显稚嫩的男孩。 程老贩儿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小子!” 老太太说:“拿着,这是压兜的,你多有钱也得收着,姥姥给的。” 程澄说谢谢老弟。 程靓莫名其妙地问:“哥,你是喜欢小燕子还是紫薇?”她得看看像她哥这种优质男能欣赏哪种类型,然后往那类型发展才有前途嘛。 “我喜欢容嬷嬷。” 舅舅举杯对顾惜程道:“还要考个好大学。加把劲儿,舅看好你。等赶明儿,你得让我一出门就敢说,别人家那孩子都不行,都不如我外甥!” 程玉玲很干脆:“儿子,你那兜里剩下的钱,妈不管了,万一你缺啥买啥用的方便。就这卡里的,你要有用也吱声,我们用也告诉你一声。” 顾明川没说话,都在酒里了。他给儿子主动倒酒,而不是像往年训斥你个小孩伢子喝什么喝。可见真如他和岳父说的,再不能把儿子当孩子对待。 顾惜程举杯:“新年快乐!” 而此时远在得莫利屯的谷家,院子里停了好几台落满雪花的轿车,满满两桌人共同站起也在高声道:“新年快乐!” 陈俊杰家。 昏黄的灯光下,陈俊杰不停的给他奶夹菜,饭碗里已经堆成了山。 奶奶咳嗽的厉害还不忘念叨:“等惜程他们来家,奶得给他们多做点儿好吃的,得对他们更好。这样等奶哪天没了,你也能有几个兄弟帮衬。” “奶,顾惜程本来就是我老大。您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我求你了,要长命百岁!” “好,好,别生气,祝我的小杰新年快乐,也愿那孩子平安,好心肠啊。你们都能考个好大学。” 过年了,无论快不快乐都要在这一天快乐,温馨的一幕幕在很多人家上演。 即便很多人家在这天晚上听到了黄宏那句“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如鲠在喉却也要挤出笑容。 可有一人,她连饺子都咽不下,心堵的厉害。 詹知夏从两天前就守在家专门等顾惜程,一直等到大年夜了也没见到人。 要知道这两年一到过年,她家是不需要买水果的。顾惜程会给她成筐成筐的搬来两件。 可今年呢,别说水果了,人都没见到。自从脚烫了,也没再约她出门玩。 詹父叹了口气:“咋饺子还不爱吃呢。不吃东西哪能行,明个我出门给你买点儿苹果吧。唉,也不知正月里能不能涨价,早知道早买好了。” 詹知夏听了这话更心堵,戳饺子:“不用,你还是先给我把学费攒出来吧。” 哼,同学聚会,等咱见面的.顾惜程,你要对我没个解释没完! 第十六章 价值观 “詹叔?” “嗳,艳艳啊,你爸妈挺好的吧?” 长相只能算清秀的艳艳点点头:“我正要去您家呢,我妈给我烤了点儿蛋糕,给夏拿点儿。” “嗳嗳,谢谢了。这是苹果,正好捎家去,你跟夏吃吧。” 艳艳冲渐行渐远蹬人力车的背影喊道:“叔,好不容易放假了,大正月的就在家歇歇吧。昨个儿下一宿雪,道不好骑,一会儿还有雪呢。” 老詹只对身后挥了挥手就匆匆消失在胡同里。 他倒觉得,得趁着过年都放假这几天,多出去转转。在家待不住出门打麻将的人都会坐车,坐车也会多给个一块五毛的。 “刚我在胡同口碰见你爸了。” 詹知夏只嗯了一声,接过苹果和蛋糕。 “夏夏,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啊。哎呀你这样的要是还不开心,那我和吕莹都得去死。 你知道吗?吕莹开春要出门打工了。还好我勉勉强强考上了高中,还能在家混一年。等明年看看吧,要是考不上大学还能混个大专。” 詹知夏淡淡道: “她是活该,我以前就瞧不起她了,你更要引以为戒。 我早就跟你说过,只有到好学校才能改变命运,考上好大学才能接触上不同的人群。 看看吕莹,跟那些小混子们处对象,好像混的挺开,处出什么来了?那些小混子也就在咱郊区这旮沓地方逞能,瞧他们那熊样吧。 还有我表姐,她漂亮的不像话吧,哼,又有什么用?照样得在商场站柜台伺候人。 你还打算混大专?没出息!咱们这样的大穷家,你混得起吗?你家供得起嘛!” 艳艳脸色微红,生气喊道:“啥叫活该?啥叫供不起?大专咋了,你今天咋说话夹枪带棒的。是,你牛,你好成绩去了好初中认识了好对象,那你就能瞧不起人啦,咱们不是朋友嘛,你咋那么说吕莹,那么说我家!” 詹知夏深吸一口气,眼神落在蛋糕上。她觉得她是真拿艳艳当好朋友才脱口而出这些实话。 “艳艳……” 艳艳一屁股坐在炕头,望着低矮的房屋和外面阴沉沉的天,心情也压抑的不行:“本来我就羡慕你、羡慕的不行,你能不能别老整那一出优越感,再这样我不来找你玩了。难怪吕莹她们说你变了,飞上枝头当凤凰。” 詹知夏嗤笑了一声:“凤凰?” “还不凤凰嘛。你不说你男朋友的爸爸是中层干部嘛。你看看,他领你看电影,带你去过游乐场,还给你买东西,带你去游戏厅。咱都没吃过肯德基,你都去过。长的又高又帅,还是一中的,对你又那么好,真不知道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这些就叫对我好?你知道我们以前初中有多少条件好的?市医院主任的儿子啊,还有一个他爸是财政局的,顾惜程家那条件还真不够看。初三高一组织同学聚会就这俩男生请的,特给他们女朋友涨面子,顾惜程都不敢说请客的话。还有,你知道顾惜程他们那高中条件好的都啥样吗?那才叫条件是真的好,哪个男生兜里都揣个三头二百,我男朋友算穷鬼,我还见过有家里开奥迪的。他家呢?还凤凰呢。” “啥是奥迪?”艳艳傻傻地问完又拧眉道:“你咋不知足呢?对你那么好还挑。” 詹知夏一听到“对你好”仨字,此时就觉得膈应,又一股脑大实话飚了出来:“好啥好,都好些天没找我了。” “啊?黄啦?” “也没有。唉,别提了。我让他别买电脑,他闹着要买,帮家里干活挣钱把脚烫了,气死我了。 艳艳,你说他要真对我好,他咋不想想那电脑多贵?有那钱干点儿啥不好。我家都啥样了,眼看着再一年我就该考大学了,万一学费不够呢。 他从来不往长远打算,从来不体谅我。那在一起了,是不是得有个计划,我们都不小了,十八了!” 艳艳觉得自个儿脑回路有些不够用了:“十、十八还大啊?男朋友掏学费……你咋想的啊?” “什么咋想的,难道我考上了不念大学?他不该帮帮我吗?我这么想才对。女人从十八到二十五就这么几年,他要对我不好,我凭啥浪费学习时间跟他!” “不是,我不知道你对不对。我就想问,他都烫了,你不担心他吗?” “担心又不能去他家。” “你可以找你们那些初中同学给带个话吧,或者你偷着打电话问问,他家应该有电话吧。” “他都不找我,凭啥我找他。放心吧,他不出明天就得跟我道歉。我告诉你艳艳,男生要想找你,他寻寻摸摸都能想出办法,以前都跳我家院墙。凡是没找你的,就代表他不想你,咱也别上赶子,女生那样掉价,记住没?” 艳艳无语地摇头:“夏夏,你都给我说糊涂了,你说的这些也超出我对我班男生的定义。谁道了?备不住你们优等生思维跟我们不一样?唉,算了,咱俩出去走走吧。嘿嘿,过年我帮我妈烤蛋糕,我奶给我的五十压兜钱她没收回,我请你吃麻辣面吧。” 詹知夏好笑的摇头,这回语气柔和了:“艳艳,少为了吃费劲儿,咱又不是没吃过。有那钱你买双李宁鞋啥的,穿总比吃好,女孩子要打扮。” 艳艳不以为意摆手:“五十买啥李宁啊。” “买双假的呗,你看我那三十五的,能看出来吗?就鞋舌头不一样,裤子一挡也见不着。对了,咱俩是得出去,陪去趟商场找我表姐。” 艳艳是詹知夏唯一掏心窝子知根知底的闺蜜,所以在路上,小姐妹俩也没断了话题,基本上都是詹知夏在说: “我是膈应我表姐,可我不还得捡她衣服穿?得说她衣服都挺好的。有妈就是不一样。” “夏夏……” “嗯,不过这次我要买新衣服啦,想想就好开心。我表姐在商场能拿到折扣价,我攒了一百多块钱,正好能买那新裙子,一会儿取回来你也试试。还有她给我的那些,你要有能穿的也拿一件。开学了,人家都穿新的,她衣服也不咋旧,你就当新的穿。” “好。” “艳艳,好学校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我家里困难,只有顾惜程知道。我班同学要来家找我玩,我都拒绝了,每次编原因我都累得慌。” “可你同学真的看不出来吗?我是说,夏夏,你要是撒谎千万撒匀乎喽,要不然更丢面子。啊?你可以跟我商量。” “知道。呵,就像刚放假那阵儿,顾惜程带我去吃肯德基。他那些哥们问我吃啥?我哪说得出来,都不知道叫什么。我、我就说着急上厕所。其实我这样,也是怕给顾惜程丢面子。” 艳艳叹气:“还好在你男朋友面前不用装,他还能帮你打圆谎。要是跟他撒谎才麻烦呢。” “顾惜程有个朋友叫黄大磊,那人特讨厌。在初中他就好像看我不顺眼,我还瞧不上他呢,家里还没我男朋友家条件好,装什么装。就那黄大磊好像是故意的,总想让我出洋相,等我慢慢的让顾惜程少搭理他。” “够呛。” 艳艳一句无心的“够呛”,让本来慢慢心情美丽的詹知夏,心里又是一堵,而到了商场见到表姐,她才知道啥叫说话有劲。 表姐卖男装,一见到表妹就不是好气儿的打开更衣室门,拿出一大包扔在那,手中还提个精品袋子。 她觉得她只要见到詹知夏就控制不住她自己。要不是老妈总念叨二姨没的早,她凭啥把那些没穿够的衣服白白给人,还不被领情。 “让你来打几天工,你可倒好。你知道就这几天,早十点晚六点能挣多少钱?你要去看姥姥他们也行,可你呢?闹个会读书,瞅你要考不上好大学的!” 詹知夏面无表情地低头,任由那个长的比她还好看的表姐骂人。 表姐使劲甩了甩手上的精品兜:“你是咋好意思花一百多块钱让我给你买这个的?啊?” “我给你钱了。” 詹知夏这话瞬间让表姐炸庙:“你爸蹬倒骑驴给你攒学费,你长没长心?你要不是我妹,就你这样的我都不搭理,长个公主脸就是个丫鬟命,会读书个屁,你都不会做人。 我告诉你詹知夏,女孩子爱慕虚荣会吃亏! 要不然你就有点儿大能耐,让你的野心配得上你的欲望,别动花花心思将来再走错路。” “你?!” 顾客走了进来,詹知夏捏拳酝酿的脾气瞬间又瘪了,赶紧给那一大包旧衣服捡起来。 表姐就更是了,马上换上温婉的笑容鞠躬:“欢迎光临。” 程玉玲和舅妈走进店里,后面还跟着逛的都没耐心了的程靓,可小丫头眼神随意一瞟就来了精神。 这穿白羽绒服的,她好像见过。 呃,啊!奶茶店里,他哥和这女孩儿坐在一起,过后她问,他哥还说她是看错了。 程靓故意的:“姑,是给顾惜程买衣服吗?”说完不看她姑和她妈,她看向詹知夏。 而后者弯腰的脊背一僵,抬头看向那个穿白色皮草大衣的女人。 第十七章 人生何处不意外 “嫂子,这件怎么样?”程玉玲举起一件天蓝色的圆领毛衣。 舅妈摇了摇头:“好是好,可我看惜程这两天竟穿那深色的,就怕孩子不喜欢。” “是,恨不得穿他爸的衣服了。不管,才十八整的跟老头似的,我看好就行。那个,售货员?” 表姐赶紧上前,也不用程玉玲问就知道要说什么: “你好女士,您眼光是真不错。 如果您怕这圆领冻脖子,我给您搭配一件春季最新款衬衣。您看这小领白衬衣要是穿在里面是不是效果更好? 还有这款,您别看这件高领毛衣颜色深,感觉不适合,但其实现在很流行这样穿呢。下配牛仔裤,男孩子外套羽绒服就行了,既简单又大方。 这款也好,深蓝色,它是精纺羊毛衫,里面也可搭白衬衣,会显得男生特别干净。这件米色高领百搭,穿大衣穿羽绒服,就是开春穿夹克衫……” “嗯嗯。”程玉玲听的频频点头:“那你再给我多介绍几款。嗳你家是什么牌子?有没有羽绒服,长款短款都行,适合高中生的。哎呀,嫂子你快看,她这春装都上了。” 舅妈立刻加入扫货大军。刚才那一瞬就想开了,孩子对她够意思,当长辈的更不能抠抠搜搜,哪多哪少啊。边扒拉衣服边大嗓门笑道: “也是,管是啥色都整件,拿回去让惜程换着穿呗。我跟你说玲儿,等会儿别跟我抢,刚给我买靴子就那么地儿了,这回得我付钱,我给我大外甥买新衣服。他舅妈包了!” 表姐在旁边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忙着找衣服更是劲头十足。路过表妹身边时还推了一把,低声呵斥:“别挡货架子!” 詹知夏立刻往旁边躲了躲。 艳艳也偷偷拉了下詹知夏的衣袖,怯懦着想说点儿啥又不知道该咋问。 表姐恰巧发话道:“知夏,给顾客倒水,我这忙不开了。” “啊?嗳。” 程靓手拄下巴坐在沙发上,一脸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儿,接过一次性水杯,笑眯眯道: “谢谢,你叫什么知夏?” “啊?噢,詹知夏。” “你是在这打工吗?” 詹知夏极快地摇头:“不是,我是来取新衣服的。” 嗯?程靓有些疑惑。不过在看到詹知夏已经被她问的满脸通红了,小丫头也不再乱搭话,心里还有些失望。 她哥喜欢这类型?清纯?切!最好别是女朋友。一脸弱巴巴话还那么少,不活泼的女孩都不可爱,比她姐还无趣。 用时半个点儿,结账三千六百八,这是买啥花了那么多钱,别说詹知夏震惊了,就是程玉玲和舅妈也是稀里糊涂的刷卡。 反正就是买买买呗,给顾惜程从里到外买了八件。 程玉玲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掏手机打电话: “老顾,来接我们一趟。哎呀你就一脚油门的事儿,这么近。真拎不动,给你儿买的。” …… 詹知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路跟着那一白一黑皮草女。 为了怕她们带的那女孩儿发现,她还得和艳艳走走停停装逛街的样子。表姐在身后喊她,说的是啥也没听清,直跟到商城门口。 丰田越野车看起来是那么引人注目,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停在道边。 她们拿着给顾惜程买的各种新衣服上车了。 詹知夏确定了,因为她在初中时见过顾惜程的爸爸。 “夏夏,是你那个男朋友顾惜程吗?” “夏夏,你好像不、不太了解你男朋友啊。” 詹知夏瞬间扭头看向艳艳,吓的艳艳瑟缩了下。 詹知夏的眼神又扫过好朋友怀中那装满旧衣服的大包,手上不自觉用力,捏皱了那件装有一百多块钱新衣服的兜子,转头就疯跑了起来。 “嗳嗳?夏夏你别哭啊,有啥不知道的你打电话问问他,啊?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太委屈,詹知夏觉得自己太委屈。 她家里什么情况都和顾惜程说,可顾惜程却没和她说实话。 他妈妈和舅妈在她面前一副富婆的样子,几千块花起来不眨眼。 而她买一件连衣裙却得被表姐损着、攒了一学期吃饭的钱。 他妹妹指挥她给倒水喝,一脸审视挑剔她的样子。 而她居然被个小丫头嫌弃着,却得陪着笑脸。 她等着盼着。 他明明知道她爱吃水果,只一箱葡萄就好,他却连声新年快乐都没说…… 詹知夏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哭的更加伤心。 因为女孩儿发现自己没有ic卡。 她放声痛哭。 为顾惜程这样待她,为那份穷到骨头里的无奈。 她此时只想拼了命挣开这一切,恨这样的大穷家,恨自己的自卑和无力挣扎。 艳艳把装又旧衣服的包裹放在一边,看到面前的好友哭的肩膀耸动缩成一团,她默默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大爷,这哪有卖电话卡的啊?” …… 铃铃铃,铃铃铃。 顾明川都没顾上脱外套就赶紧接电话,以为是老田要跟他确认几点到京都呢,结果接起来是:“顾惜程啊,他没在家,出去了。你谁啊?” 电话里带有鼻音儿的女声:“不好意思,叔叔,那再见。”匆忙挂断。 顾明川微拧眉琢磨了下,随后严肃道:“玲儿啊,咱儿子必须得管紧了。挣再多钱有多大能耐也得管。” “咋的了?对了,他人呢?” “你一早上走他就没影了,又把我面包车偷着开跑了。 那都没驾照二把刀上道,给谁磕着碰着呢。他不要命别人还要命。 哼,臭小子!去哪也不告诉一声。我这晚上的火车就走了,就给我留下这一沓子图纸,让我去京都给他注册专利权,你看看把他能耐的!” 程玉玲瞪大眼:“又是啥啊?”说完瞟了眼打印机才拿起来看,还不忘损一句:“不都你惯的……哎呀妈呀,咱儿子是冲着啥了吧,我要不要回屯里找瞎婆子算一卦啊!这,这是帐篷?整出花来了,帐篷注册啥权?” “说是明年欧洲杯,他这几个创意帐篷看能不能卖荷兰去。听听,荷兰了,又是外国。 不对! 他这都是扯淡的玩应,能不能行都两说,我就不打击他积极性给他跑趟腿儿。 程玉玲同志,你是不是得先问问咱儿子去哪了?这女同学都找到家了。” “女同学?”这回当妈的表情认真了。 她儿子优秀的都没边儿了。一把屎一把尿给拉扯这么大,那么容易呢,可不能早恋! 而此时远在得莫利屯的顾惜程,摸了摸发烧的耳朵。他正在谷家墙头上趴着呢。裤子上,羽绒服上都是雪。 第十八章 来看看你 谷家坐落在得莫利屯非常偏的地方,右手边干脆没有人家。 三层小楼在这个屯里非常引人注意,更让人觉得特别的是盖房方向。 谷家没有像平常人家一样选择坐北向南,而是坐东北朝西南,背后是山,正前方隔两条小路是水库。 正所谓依山傍水一座房,送雨迎风百宝盆。 可也因为这位置太偏,安保工作做的太好了,顾惜程正经吃了苦头。 他到了十来分钟了,却还是扒着的动作,连骑都骑不上去。只能边听着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边摘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碴子。 心里有埋怨也有深深的羡慕。 埋怨姥爷把这屯里房子卖了干啥?县城户口有啥用?还没地。弄的他都没借口走大门。 姥爷还跟谷家没啥交情,在村里呆半辈子了却只登过三次门,可想而知这关系。 他总不能进去说:我是老程家的,六岁在这调皮捣蛋炸过鸡窝,还记得没? 呵,不用谷老爷子纳闷,就小满单揪出一个人精似的大爷,那都得审他一番。 找揍过的谷小林?拉倒吧,就那智商当小满呢。恐怕早不记得他了。 行啊,来回六个小时路程远远望一眼也行,不算白来。反正离开学不远了,也算不改变“相认”轨迹。顾惜程如是劝自己。 同时他心里此刻还有深深的羡慕。 顾惜程觉得他都不用骑上大墙就能感受到谷家的热闹,这才叫过年嘛。 他能清晰的听到一帮大老爷们喝多了在唱卡拉ok: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万人鼓掌声震天,唷!唷唷!” “又是九月九,重阳夜难聚首,思乡的人儿漂流在外头,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 呵呵,比他唱歌还难听。 顾惜程终于爬上了大墙,可他刚坐定就猫腰。 引擎声传来,没一会儿一辆捷达王开进了院儿。梳着林志颖发型的小青年下车,仰头扯脖子冲二楼方向喊道: “老婶儿?理发师给带来了,你们在哪烫头啊?” 顾惜程就看着那好像是谷小林、他曾经揍过的小子,带着三个拿着烫头家伙什的女人进了小楼,他不自觉的出声叹气。 他现在多希望谷家能差钱儿,这样十五岁的丫头好搞定,他只要给谷小满买买买就能骗走。 顾惜程发现,自个儿怎么突然有点儿自卑了? 按理说十八岁的颜,小四十的熟心脏,这些通通都应该是优势。可也因为这点,成也在它、败也在它。 他望着院里挂着辽j66888车牌的宝马车、黑g88887的本田,心里想着: 要知道上辈子这时候他很幼稚的,谷小满万一就喜欢他那傻了吧唧的劲儿……变了就是变数。 顾惜程刚攥紧拳就发现眼前就有变数,难得傻眼的愣住。 只看墙根儿下的狗窝里,钻出一穿红色唐装的两三岁男娃。 男娃手里紧紧拎个小水壶仰头喊道:“你sei啊?” “我找你姐。” 梳着冲天辫的男娃瞪大眼:“我没姐啊?” “找你姑。” “炕头打服克呢。” 顾惜程抿唇。这谷家人唱歌的、烫头的,打扑克的,难怪都不出屋。平静无波道:“那你回屋吧。” “嗳。” 小男娃很听话也很忙。边走边扭头看顾惜程,还得跟随几个爷爷的歌声走路颠儿,栽着膀子晃悠进屋了。 就在顾惜程抬手腕看时间、正琢磨天快黑透了得回家时,“哐”的一声,给他吓的身体一僵,卡拉ok也戛然而止,他终于见到了想见的身影。 谷小满大叫着“啊啊啊”飞奔出小楼,似被吓的不轻,带哭音儿举起手里的扑克:“我手里还有俩王没出呢。” 等顾惜程正预备要跳进院儿帮忙时,谷家人全跑出来了。 院子里的谷老大腋下夹个小男娃,边走边使劲儿给了两巴掌:“淘的没边儿了,往炉子里倒柴油?我揍死你个小兔崽子。炕炸塌了吧?看看?”谷老大竖起腋下的孙子,指向谷老二:“给你二爷爷都吓哭了。” 谷老头也指着第四代大曾孙骂道:“给你塞炕洞里去。” 开煤矿的谷老二很配合的抹了把泪,真哭了,腿软道: “小淘气儿啊,二爷爷是真听不得这个啊。” 小男娃没皮没脸嘎嘎嘎笑的欢畅,还扭脸探头看向墙头的位置,而此时那里早没了顾惜程的身影。 不止是谷老二有听到某种声音的本能,顾惜程也有。 当他听到哨子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军人本色在这一刻展漏无疑。从墙上一跃而下,直奔后山。 与此同时,谷国庆也赶紧叫停教训孩子的声: “爹,大哥?你们听?” 谷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呀妈呀,村长吹哨子敲锣呢,这是有事儿啊。”老太太没等说完,谷老头就喊道: “快挑水,后山着火了!” 谷家立刻又热闹了起来,端盆的拽水筲的扯水管子的,一片糟乱。要知道他们家离后山最近。 等谷家大部队到达山上时,远远的就能看见火光中有一个年轻的身影,他用湿透的羽绒服在奋不顾身的扑火。 火势也已经慢慢渐小了,很多人参与其中。 村长破锣嗓子似扯破天际般在骂道:“烧纸烧纸,妈的,大过年的上这烧什么纸?!” 谷老头气喘吁吁:“咋回事儿?” 顾惜程看着剩下的几处小火苗有人处理了,用袖子抹了把脸,什么也没说就径直下山了。 村长忙着指挥,等他反应过来指着山脚下的背影和谷家人说:“得亏那后生了!谁家孩子啊?天黑也没看清。” …… 谷小林扯住谷小满的胳膊:“你不能去看热闹!” “谁看热闹?我去帮忙。” “你帮啥忙啊,帮倒忙。”谷小林刚要说“跟哥回家”,发现有台面包车驶来。他心里还吐槽呢: 谁这么缺心眼,小岔道也开车? 谷小林拽住妹妹胳膊贴墙根儿站下,为方便面包车顺利通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面包车经过他们身边好像是故意的。不但摇下车窗了,而且行驶速度很慢、很慢很慢。 顾惜程看着头戴白色兔毛帽子的女孩儿。 那可爱的婴儿肥,红大衣、小黑靴子…… 嗯,小满。 顾惜程一张被熏的黑漆漆的脸,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灿烂,就这么慢悠悠的始终侧头,直到路过女孩儿。 谷小满一脸懵懵的,车过去了才反应过来。用手指着车尾的方向问谷小林: “小哥,他是不是认识我啊?” 第十九章 把记忆结成冰 回市区的路上,顾惜程脑子里转悠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沉淀了下见谷小满的心情。 嗯,有点儿兴奋。不禁诗兴大发:你在那里微笑着并不说话,而我知道为了这刻,我已等了很久。以及……真是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吶。呵呵。 慢慢的,他就开始琢磨,这有钱人家的女孩找对象只看脸的问题。 也是。青春年少,无需撩就是真真实实的你我,全凭喜好长什么样的,毕竟连facebook、face都在前面嘛。 那他这长的?顾惜程摸了下脸,又开始琢磨十五六七小姑娘的审美观。 总结下来一句话:越想越觉得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就像他真十八岁那阵儿。 他居然看得惯女孩儿穿乞丐裤子,露个膝盖露个肩膀头子,出现梳寸头的女孩还觉得挺帅,能引起他们的口哨连连。 还有他们这些男生。不仅抖腿装潇洒,而且一个个明明挺瘦的,穿上棉裤丑不到哪去,却能不穿就不穿。一进谁家,整个人返霜。耳朵发紫,两手冻的通红,吸着鼻涕大衣棉袄也要敞怀儿,大冬天冻的哆嗦乱颤。 但要让他以现在的审美来看:二不二?得了关节炎怎么办?要知道伤病跟一生,一到阴天下雨就找来了。 想到这,顾惜程连忙打断自己:“我十八。”心底有些许无奈。因为他意识到,无论亲情爱情友情,该调整的是自己啊。尤其在追女问题上,要讲策略的。 破旧的面包车四处漏风,车里飚出了歌声回荡在公路上: “男人四十一枝花,告别期货的尴尬;莫非时间有魔法,能让腐朽变神话;朋友们渐渐发达,感动却有点匮乏;而我更喜欢泡一杯茶,迈着单身男人坚实的步伐。谈到过去种种的心酸和苦辣,轻描淡写就像讲笑话。” 顾惜程唱起了老连长最心爱的歌曲。 面包车加速再加速,车风阵阵,车皮叮当乱响,吼的没一句在调上: “男人四十一枝花,花天花地眼不花,我这花要落哪家!” —— “顾惜程?是你吗?” 顾惜程锁车的动作一顿:“嗯。”随后锁好车才从容转身,面对从拐角处小跑过来的女孩儿。 詹知夏一脸急切和愤怒,仰头质问道: “你去哪了?瞧瞧给我冻的,给你家打了三遍电话了!” 顾惜程微眯了下眼。 他此时只穿件毛衣,一脸黑戚戚,这种形象她不问问他发生什么了。瞧,这就是他上辈子真心对待的女孩儿。 “有事儿?”顾惜程淡淡道。 “你咋好意思问出有事儿的。你什么意思啊?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好好处了!” 詹知夏说完就准备好了等着顾惜程道歉,道歉完她就委屈的哭,这样就能问出他为什么要骗她家庭情况了。 然而: “一,本想明天请同学吃完饭后再和你说。二,不想处了。” “你?”詹知夏觉得自个儿好像耳鸣了,不可置信到质问的有些破音儿:“你说啥?” “分手。” 詹知夏不停地摇着头,她觉得顾惜程有病,真有病了:“发烧了吧你?对了你怎么穿这么少?脸上蹭上啥了。外套呢?你外套呢?”边说边急切的一把拽住顾惜程胳膊:“啊?” 顾惜程拽掉女孩儿手,直视道:“听清了就这样吧。”说完转头离开。 “站住!” 詹知夏眼圈儿慢慢红了,情绪激动到无以复加。她根本没有这种准备。 怎么可能?怎么会?突然分手,为什么。 “理由?” 男人没回头,声音无波无澜:“你能想到的一切理由。” “我想不到!想不到!” “我不想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次说完,顾惜程脚步没停、径直走进单元门,进了门他就说: “出来。” 程靓手里拿根儿糖葫芦,从二楼有些打蔫儿的走了下来,怯怯道:“哥,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而顾惜程表情平平道:“大晚上的怎么在楼下晃悠?家没人?” 程靓连连点头:“嗯,他们都去送你爸了。” 顾惜程挑了下眉。 对,他爸今晚出发去京都。一个大男人出门还让人送。一步两个台阶率先回了家。 程靓跪在沙发上频频探头看楼下,看向路灯下的詹知夏,嘴上却心不在焉打听别的: “哥你去哪野了?那一脸黑灰是怎么个意思?你不会惹祸了吧。我跟你说,姑一会儿回来就得骂你,姑夫还说要管紧你呢。还有……” 程靓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楼下抽泣的背影,才转头道: “就刚那女孩儿打电话,姑夫接了一个,奶接一个,第三遍是姑接的,而且语气不咋好。” 顾惜程就跟没听见似的进了卫生间。锁门,打开热水器,脱衣服,哗哗的水流声。 程靓倚着卫生间的门,大眼睛眨啊眨,自顾自说话: “哥,原来她真是你对象啊。 你喜欢她什么啊? 呃。今天我和我妈还有你妈,我们逛街还遇到她了呢。 哥,你就这么大晚上跟她说拜拜了,真不担心她吗?” 说到这,又摇了摇头啧啧出声: “你刚才那么说话,真挺狠吶,我觉得要换我会受不住!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啦?” 程靓觉得自己要好奇死了:“说实话,我也想知道因为啥,你跟我说说呗?嗯,我猜你一定是不喜欢她了,所以才那么狠。要不然哪有分手没有反应的?你看你该洗澡洗澡,哪有这样的嘛!” 程靓本以为她哥会一直不搭理她,但这回顾惜程回答了,只不过像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态度: “分手这事儿,男人要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你们女人会说我们没品。咱国家的文化摆在那,男人轻易透露情绪不被尊重。” 程靓不知为啥,这话让她心里一揪,有些无措的拍门道:“哥你没事儿吧?” 而此时艳艳也陪在詹知夏的身边,她两手紧紧握住好友冰凉的手劝道: “哪有突然说分手的。夏夏,我觉得吧,你别看他说分手就花了那么一小会儿时间,但他可能想分手想了几个月了。” 第二十章 能动手的决不忍着 被好友的话神补一刀的詹知夏,再不解再不甘也得回家。 因为她得赶末班车,她兜里连打车钱都没有。 可到了家关紧房门后,詹知夏分手的后遗症全部显现。 负责开解陪劝的王玉艳也被折磨了整整一宿。 艳艳劝: “男生不会轻易说分手,他知道这话的严重性。不像咱女的,被宠的跟什么似的就爱赛脸说分手威胁。所以你别老说他今晚脑子坏掉了行吗?你也别提他前段日子好好的,那不前段日子嘛!让你多关心他,烫那样你不问。就冲你教我的那些,什么扭头就走让男生追,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作。你指定是踩到他底线了。” 分手了,我怎么会被分手? 詹知夏觉得就一个不关心,这不该是理由: “我承认我爱使性子,可我为什么只对他不好?我怎么没跟别人耍脾气?再说难道我没有好的时候吗?不好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两年,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啊。艳艳,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对,他今天脸上全是黑灰,要不然怎么能突然说分手。” “哎呦天,夏夏,你当他是鬼丈夫啊。要我说,就是你任性,你老对人家提要求,还拿他和你那些有钱同学比,你心里这么想的说话指定能带出来那意思。还琢磨让人掏学费,我白天那时候就想说,你咋想的啊?有钱是人家爹妈赚的,跟你有啥关系?你还兴师问罪的样儿。女孩儿太那啥,很讨人厌的,你还……” “艳艳!!” 王玉艳紧急咽下剩下的话。 “你是在劝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过。” 詹知夏成串儿的泪滴落: “分手是啥?是他要跟我断了联系。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他要不来找我,我连他的消息都不会再知道。分手就是过去了的意思,没有交集了,再没关系了,陌生人了……” 说这话的同时,哭成泪人的詹知夏,无助的蹲下身抱住自己: “呜呜,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比你还知道他不是瞎说分手的人。可他对我那么好,怎么就能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初三那年,他一天在我面前晃悠几十遍,我只要抓住他偷瞄我,他就赶紧装路过我课桌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有男生议论我体型,他就挥拳头揍人。我爸都没那么保护我。” 艳艳也跟着蹲下身,眼圈儿红了:“夏夏,别这样。” “后来我跟他说,咱俩搞对象吧,他平时霸王的不行,那天却脸红的没敢跟我对视,就扔下一句话:以后都听你的。 我不怕在他面前丢脸,没吃过没见过没玩过的都偷偷告诉他。我知道,他即便认为我穷还死要面子也不会笑话我。 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让我那样踏实。所以我敢甩脸子耍脾气,不知足,我以为我怎么坏他都不会丢下我。 艳艳,我不要分手,他人那么好,我舍不得。 我还记得他知道我没有钱买校服。那天上午,我尴尬的和老师撒谎忘带钱了,全班同学就我一人没交,他不知道从哪得的信儿,中午就从一中跑过来,在食堂当着同学的面儿撒谎说帮我爸跑一趟,说我马虎怎么能忘带呢。 他跟人打架受伤了,他那些兄弟的女朋友们都买药给送过去,我没钱,去了他还吼我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他是嫌弃我,说分手。后来他把我哄好了说,他是觉得打败了丢脸。 你听听,我们那时候有误会都说开了,他现在怎么能分手。 我说我班男生有钱不是真心的,他们都很弱的。 只有他,他才是我心里残存的狼,他能保护我。我敢说学费,是因为我清楚他要是有,真的会和其他男生不一样,能给我。我对他这方面一直很骄傲。” 艳艳望着泪流满面、一脸脆弱的好朋友,她跟着抹把泪,真心觉得他们这年纪能碰到这样的对象太好了,她也觉得好可惜: “原来你那么喜欢他,那你表现那么不知足干嘛。还狼呢?你要把他当熊猫那么珍惜能有这事儿?” “艳艳帮帮我,我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要分手,不要就这么过去了,我会受不了,我们以前那么好。” “他也得经历这个过程,从熟到装作不熟……” “我不要!” 小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女人分手后,从不甘心到极其难过,再到想起过去种种的好、甚至能放下自尊去缠着挽回,整个过程很漫长。她们说了很多很多。 而两个姑娘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对话最扎门外詹父的心。 —— 另一头。 顾惜程在入睡前还是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从前了,回想起那年他刚到边防团接到詹知夏的电话。 她说: “我一唱后来就能想起你,只能想起你。 那歌写的真好。你是如何回忆我,带着微笑还是沉默? 顾惜程,别在旮旯地方忘记恋爱,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这样市侩。 我好像一直没对你说过谢谢。 下月我结婚,希望你能来。” 他当时接完电话什么反应来着? 噢对了,去看营里的傻土狗了。结果那狗那天快成人精了,居然舔了舔他的手,然后乖乖地坐在他身边陪着,听他抱怨她咋好意思叫他参加婚礼的,絮絮叨叨你想见我就见啊。 挺好,这样就好。 顾惜程给予自己肯定后盖被翻身睡觉。 他有点儿预感睡眠质量会下降,但他没想到会下降的那么厉害。 也以为做梦又会做那些和詹知夏很纠结的梦呢,但没想到怎么那么醉人呢。 一张书桌,两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女孩。 男孩的衣服袖子好像掉扣子了,女孩儿很细心帮他挽起,还凑近男孩耳边叽叽咕咕不停说着悄悄话。 梦里的顾惜程想呵斥:像什么样子,有话大声讲,可他不敢。 女孩儿觉得男孩好像没听清,她不自觉地凑的更近了。近到男孩儿觉得耳朵痒,嗡嗡的听不清说啥,就只觉得是在对着他耳朵吹气…… 后半夜两点,顾惜程忽然坐起身打开台灯。 掀开被子一瞧,果不其然。 这年轻的身体、爱瞎激动的反应,太强烈了。 怎么办?用手?最近一周都三次了,这么下去不行。 此刻顾惜程好想念tenga。 要知道上辈子,孙睿那个损友只要去小岛国就给他几十个那么往回邮,那细腻、那感触、那深浅:“呃……” 想的生疼,顾惜程赶紧揉了揉。 没招了,他蹑手蹑脚下地翻东西,准备干点儿技术活。 先去卫生间拿了块香皂,打开顾明川的工具箱找到一副新的胶皮手套,路过客厅把薯片都倒垃圾桶里,倒是把盒子拿走了。又回屋翻柜子找到了两块厚海绵。几样家伙什只两分钟就凑齐了。 理工男顾惜程,大半夜给自个儿diy小礼物。将乳胶手套卡在薯片包装桶边缘,还不忘给自个儿加餐、加点儿温热的水,恒温嘛。 反锁房门,抹上香皂,插到海棉中,脑中开始回忆谷小满的唇…… 第二十一章 老顾同志开眼了 程玉玲边热饭边时不时跑到阳台看远处,因为那里有顾惜程一圈又一圈奔跑的身影: “这孩子,跑多少圈儿了。大清早哪来的那么大精神头,也不嫌冷。” 嘀咕完忽然想起一事儿,心大的女人赶紧拿起操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带小跑回屋打电话。 “喂,老顾,下火车了没有?京都冷不冷?” 顾明川上身黑呢子大衣咧着怀儿,露出里面的格衬衫。此时一手拎公文包一手拿手机,穿梭在出站的人群中,还时不时得给拿包多的群众让路: “嗯,刚下。别提了,要不是乘务员拽我枕头还眯瞪呢。昨儿惜程上哪去了……嗳?不说了啊。洪君?洪君这呢!” 一连串的断音儿传来,程玉玲松了口气,汇合上就好。恰巧顾惜程开门进屋,换上鞋就拿毛巾擦脑袋上的汗。 “你爸,他下火车了,你田叔去接的,放心吧。” 顾惜程微挑眉,他本来也没关心:“妈,我田叔会带他花天花地的,你放心就行。” “切,少拿我逗趣儿,不就是又吃又喝嘛。”程玉玲笑呵呵去厨房端馒头端菜,边规整还边问: “不过儿子啊,你咋那么看好你田叔?他俩最近这些年可一直联系不咸不淡的,能行吗?这有的人啊,到了动钱的时候就变样儿。” 顾惜程想起田叔坐在墓前喝多哭的稀里哗啦那一幕,嘴里还嚷嚷什么四十块钱、国光苹果,沉默了两分钟才故作轻松回答道: “您不懂,苦日子一起熬出来还有钱一块花的,三秋不见照样如隔一日。” 真照顾惜程这话来了。 田洪君驾车载着顾明川路过哪个大街小巷都告诉一番: “看那里,建桥了,京都变化大吧。明川你还记得咱俩在京都饭店盯着转门瞧吗?” 顾明川笑了:“嗯,八几年来着?那好像是全京都第一个转门,转进去没影了。咱俩还换一身体面衣服混进去。瞅着电梯更傻了,进去的是一拨人,出来是另一拨。” “你再看看现在这变化。所以啊,你真行,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让你来京都就是不来。” “没出差机会,前些年厂子效益好,我不是主抓生产嘛。呵呵,其实我们哈拉滨不比你京都差,一样,变化大了,咱们也老了。” 田洪君也感慨颇深的点点头:“咱现在就去那,今晚住那。完了涮锅子,中午桑拿下午唱歌晚上烤鸭明天我家。” 顾明川瞪起小眼:“哪?京都饭店?别整那套,我住招待所。还有大早上的吃点儿油条就行了。洪君你听我的,我来是找你有事儿的。” “有啥事儿有事儿,全国人民都放假呢,有事儿也过两天再说。” 结果京都这一天时间…… 酒桌上摆满啤酒瓶子,往杯里倒酒都找不准杯口了。 田洪君掐腰站起,大着舌头嚷嚷道: “卧槽,老顾你杯里要养鱼儿?真不如我能喝了!” 顾明川拍桌子:“谁不能喝?别人都给我起rb名知道不?外号一口一缸子,来再走一个。”又是一杯干。 这俩人喝多了不仅嗓门大,而且酒到中巡后还喝哭了。 田洪君絮叨: “那时候穷的洗了裤子真没换的。妈的,穷的…… 宿舍里丢钱先怀疑谁?我,因为我穷,因为我家八辈贫农! 我他妈都能那年月考上大学,说明我这名同志政治可靠我能偷钱?头上被泼了脏水窝囊你知不知道? 是你啊,老顾。平时不蔫声不蔫语的,站出来了。 那时候你申请入党,一个板凳扔过去了,结果入党泡汤了吧?” 顾明川骄傲地吐个烟圈儿:“那能咋的,我现在是党员不?交多少年党费了。” “你还放假回来给我背一兜子国光。你说也怪了,那时候就觉得怎么那么好吃呢,等现在再买苹果,买什么都不是那味儿了。” “嗯,你个傻狍子还放蔫吧了,说要拿回去给你妹子。吃苹果也挑放坏的先吃,整的到最后吃一兜子烂苹果。” 田洪君大笑着捂住泪眼: “最让我感动的是我家那次急用钱。唉,一晃二十年了。那年你把写的那文章卖给别人,140块钱交我手里,隔几天文章是发表了,但没你啥事儿。” “瞅你喝点儿猫尿,七年谷八年糠的。”顾明川给自个儿又点根烟继续道: “都哪年的事儿了,我早忘了。行了,喝差不多了,把你积攒的埋怨借着酒劲儿跟我唠唠吧。” 田洪君抹把泪点头:“是得唠唠。你家就俩屋不知道?瞧你那年给我损的,愣没落脚地儿,藏都没处藏。我好心好意的,找你本来是想一起挣钱一块花。我现在也想骂你死脑筋,怎么样,厂子快散摊子了吧?” “呵呵,是,所以老田我这回来……” 田洪君一把拽起顾明川:“走,换下一地儿,别说没用的。” 洗浴中心。 搓澡师傅咔咔卖力的搓、卖力的推销: “两位先生,一会儿推个盐吧?” 田洪君光个屁股趴床上:“推。” 推盐?咋推啊?师傅刚把盐抹上,顾明川就睡着了,直到离开他也没闹明白是咋推的。 夜总会夜总会,顾名思义得夜里吧,可这俩浑身烟酒味的来早了,姑娘们还没上班呢。 这时候顾明川真见识到好兄弟的实力了,洪君混的真不赖。甭管白道黑道还是夜猫子姑娘们,一个电话打过去,过一会儿就能在包房出现一大排。 顾明川紧张,都没敢细瞄丫头们,小声和田洪君嘀咕道: “这有的还没我家惜程大呢,你可别瞎整了,咱俩唠会磕唱会歌,我不爱这套。” “怕啥的,嫂子又没跟来。就咱俩干巴巴唱啥,这都助兴的。”田洪君说完抬眼看向大姑娘们: “来,你们这里谁最能喝?举手。谁会唱敢问路在何方?行,就你俩吧,负责陪好我大哥。” 顾明川坐如针毡,推完姑娘要扯他胳膊的手就赶紧端酒杯冲人笑笑,可他顾得上左边顾不上右面,右面那姑娘跐溜下就靠他怀里了,放不开的他只能嗖的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道: “我唱歌,给我点首骏马奔驰保边疆。” “再给我点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唱北国之春。” “敢问路在何方……” 包房赶上顾明川的个人演唱会了,田洪君和姑娘们举杯他就喝,喝完就在旋转灯的照耀下唱歌。 后来咋离开的咋到的宾馆,老顾同志都喝断片儿了啥都不记得。 凌晨口渴的不行,京都饭店的大床上,他难受地叫道: “玲啊?玲儿?” “顾哥,怎么了?啊?”娇滴滴的动静,且床头灯也被拧开了。 顾明川半梦半醒半眯眼侧头看了眼,这一看……“x!”用棉被裹着身体跳下床,满房间找东西。 “顾哥你找什么?” “我电话呢,手机。”找着了,顾明川急三火四地去了卫生间,打给睡梦中的好友:“你啊你,你对得起你嫂子吗?我怎么对你嫂子交代?!” 电话另一头有点儿委屈:“我说明川,我昨儿可问你咱俩看看夜景啊,结果你搂着人家姑娘说就想睡觉。你都强烈要求了,你是我亲哥,嫂子就得靠边儿了不是?”说到这,田洪君顿了下,来了兴趣: “真干了?” 顾明川一顿吼:“干个屁,我他妈差点儿没吓尿了!我都喝那样啦,她指定是架着我了,我说睡觉就是指睡觉,你脑子里都在寻思些什么。” 吼完挂掉,顾明川一顿洗脸,彻底清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怕。一想外面还有个等他的呢,叹口气才出了卫生间。 “我没碰你吧?” 姑娘被顾大哥的严肃吓着了。 “问你话呢。” 十八岁的姑娘马上摇头。 “穿衣服。多少钱?” “田哥给了,两、两千。” 两千,顾明川不停点头,这钱干点儿啥不好: “你麻溜走。” 关于更新,致各位书友 首先很感谢所有收藏本书且试读幼苗的各位书友们。 我没想到只几万字,在没签约没推荐的情况下,目前能有七百收藏这个还不错的成绩。 但遗憾的是,这本书到现在也没有签约。传说五万字不签约基本没多大戏了,传说…… 嗯,本书不足的地方的很明显,我承认,也自知开篇过于慢热。 六章回忆的篇幅,不符合目前都市文开篇就重生打脸黄金三章的定义。其实我写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可写文这事儿……控制不住自己。 我现在很迷茫。 很想按照我的风格继续写下去,我觉得认可的读者就会留下。拼一拼,等到十万字。 同时我也很沮丧,毕竟没签约,这么坚持有意义吗?到底要不要整体改文,然后再重试一次。 啰啰嗦嗦一大堆,总之:一,真的感谢所有支持看好《盛年却重来》的书友们;二,再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琢磨琢磨,到底是继续更新还是就此打住去改文。 抱歉,各位抱歉了。再给我两天时间。 《盛年却重来》关于更新,致各位书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