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之酒神弯了》 第1章 楔子 塞壬跪在地上,心里紧张不已。 她的手紧紧握着,指节泛白却不撒手,冷汗浸湿了她的裙子,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她也没有精力去在意。 眼前的人正怒目逼视着自己,她僵硬的抬着头,尽量平静的与她对视。 塞壬开口,试图缓和德墨忒尔的情绪:“德墨忒尔,珀尔一定不会有事的,你……” “闭嘴!” 还未说完,德墨忒尔怒气冲冲的站起,吓得塞壬立刻闭上嘴。 德墨忒尔俯视着塞壬,眼中的悔恨和怒气几乎淹没了她,“我只拜托了你这一件事!我只是让你在珀尔身边保护她!你保护她了吗?你做到了吗!” “我的女儿,从她生下来我就如掌上明珠一样好好珍视着,我怕她被奥林匹斯山的人们玷污,甚至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只是一个下午!我只让她和你出去了一个下午,她就被哈迪斯抢走了,塞壬,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有多生气?” 一番话说的塞壬哑口无言,她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索性闭上嘴,沉默的听着德墨忒尔的话。 德墨忒尔看她不说话,心中火气更大,还有再也见不到女儿的绝望在心中蔓延,逐渐吞噬着她,女儿被抢走的事情让她失去了理智,德墨忒尔踉跄着退后两步,扶着座位边上的麦穗,缓缓闭上眼睛,倏然,又猛的睁开。 “难道,你是故意的?” 塞壬心里一抖,惊慌的看着德墨忒尔,不明白她是哪里来的这种想法。德墨忒尔见状,反而更加确信了。 她想仰天大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塞壬是她送给珀尔的,她在狩猎女神那里看到这个小姑娘,虽然是一个海妖、但长的十分招人喜欢,她觉得珀尔一人在家很孤单,所以找狩猎女神要了这个小女孩,来让她们作伴。如今看来,居然是养虎为患。 德墨忒尔苦笑:“我和珀尔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们?” 塞壬明白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德墨忒尔,我没有!” 平时的德墨忒尔和蔼可亲,她是农业女神,对待大家总是温柔无比,可今天的她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像是洪水猛兽,塞壬根本不敢和她说话。 当她终于不再怒气冲冲,反而比刚刚还要可怕。塞壬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惊慌的看着德墨忒尔,试图劝她冷静下来,希望她能理智一些,听她辩解。 然而德墨忒尔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她的心难过的要死,根本不会理会塞壬的话。 “冥界,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冰冷无比,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一切、根本望不到边,所有人都是惨白的面孔、戴着沉重的镣铐,那里没有活人,也没有希望,死亡充斥在空气里,只要踏入冥界一次,绝对没有人想去第二次。” 塞壬呆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德墨忒尔心痛的闭上眼睛,“我的珀尔,现在就在那里受着苦难。可我没法救她,去了冥界的人,除非哈迪斯同意,不然就算是宙斯也出不来。” 塞壬僵硬的低下头,虽然她没有去过冥界,但是她最害怕的就是黑暗,那种日子有多难过,她可以想象。 今天珀尔临时起意,想出门散步。她只好陪着珀尔,本来在山间走的好好的,她想去狩猎几只动物,然后做午餐吃,可是珀尔很想去看花海,她不得不跟着珀尔走,花海让塞壬乱了心神,不再一心一意的关注着珀尔,她也欣赏起花朵来。 不知不觉中,珀尔走远了,她看到水仙很开心,跑过去采摘水仙花,可在水仙被摘下的一刹那,大地突然震动着裂开,哈迪斯还有他的幽灵战车从分裂的地下冲出,他一把抱住珀尔,几乎是转瞬,塞壬就看不见他们了。 想到那一幕,塞壬抿唇,将头垂的更低。珀尔被带到冥界,的确是她造成的。 德墨忒尔看着塞壬越来越低的头,一个想法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看啊,塞壬多么漂亮,她天蓝的头发如同大海的颜色,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曼妙的身材和其他女神如出一辙,都是玲珑有致、袅袅娉婷,而且塞壬还有着别的女神没有的,倾国倾城的容貌。 第一眼看到塞壬时她就发现了,这个女孩的脸庞甚至超越了青春女神赫柏,明明只是一个海妖,却比大部分女神都美,这也是她把塞壬带回来的原因——分散开别人对珀尔的注意力。 如果把她送到冥界,哈迪斯会不会留下她,把珀尔送回来? 在女儿面前,哪怕号称是最善良的女神的德墨忒尔也不能幸免,她被自私蒙住了眼睛。 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哈迪斯是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冷情神,他会带走珀尔,与长相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然阿芙洛蒂忒向他献殷勤时,他也不会给她难堪。 塞壬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她偷偷抬起头,想要看看德墨忒尔在做什么,却正好与她对视。 塞壬心一惊,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无用的挣扎,想要动一动,可不止身体,哪怕是眼睛也动不了分毫。 她被迫和德墨忒尔对视,德墨忒尔平静的眼神让她惊慌不已,她惊恐的看着德墨忒尔,后者淡漠开口。 “虽然这么做对我没有丝毫好处,但我还是想做。” 塞壬迷茫又害怕,她不知道德墨忒尔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她努力想要说话,德墨忒尔下在她身上的神术一直紧紧的捆绑着她。 该死,如果自己的神力还在…… 在塞壬挣扎时,德墨忒尔又说:“一想到珀尔在冥界受苦,我就恨不得杀了哈迪斯,可我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把珀尔带出来,我是这么没用。” 她站起身,静静的看着塞壬,塞壬怔愣的看着她,心一点点下沉,她好像明白了德墨忒尔要做什么。 德墨忒尔的声音变得飘渺凝重,声浪波荡在空中,一阵一阵冲击着塞壬的心脏。 “我要送你去冥界,除非冥界充满欢声笑语、优舞美歌,否则你将永远都不能出来!” 身后的麦穗快速飞来,落在德墨忒尔的手上,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白光后,麦穗变成了锋利的冰剑,德墨忒尔奋力向大地劈去,一道裂痕立刻出现。 塞壬震惊的看着德墨忒尔,她无助的恳求,不要送她去冥界,不要把她锁起来,不要再让她沉溺在痛苦和黑暗里。 德墨忒尔看懂了塞壬的眼睛,她无声的笑:“在你背叛我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下场。” 塞壬想要睁大双眼,想要表示自己的意思,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用眼神告诉她:我没有背叛你!我也没有背叛珀尔,更何况我是狩猎女神的神使,你不能这么做! 德墨忒尔昂起头,手下的冰剑却更往里刺了一分,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塞壬已经能感受到从地底升腾的刺骨冰冷,大地在她腿间裂开,她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浓烈,德墨忒尔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可这一丝不忍在看到地狱的入口时彻底随风飘散,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在这条缝隙的某一处,她恨的目眦欲裂,她向冰剑使出十成力气,大地在震颤、沉闷的声音如同呜咽,土地彻底裂开,塞壬落入其中,这一瞬,她身上的禁锢终于解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塞壬惊恐的双眼映入德墨忒尔的眸子,她努力伸出自己的手,企图德墨忒尔能救救她,却猛的被一个力气拉下去。 “不要!!” 德墨忒尔俯视着地面,看着裂缝逐渐愈合,她低声呓语:“冥界只进不出,塞壬,这是你该受的惩罚。” 第2章 爱神之箭 两百年了,被关在这个地方已经两百年了。 塞壬已经不记得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终日见不到阳光、永远沉浸在寒冷中,即使珀尔为她准备了冥界最好的东西,却还是比不上春风和阳光。 塞壬靠在黑杨树的身上昏昏欲睡,珀尔塞福涅花园是冥王为冥后建造的,这是冥界唯一的一片花海,虽然只有白色的水仙花,但也是塞壬眼中最珍贵的美景。 塞壬就住在这里,打发着看不见的时光。 身后的黑杨树感觉到有人在他附近走动,睁开一双照样黑不溜秋的大眼,原本是半睁,看到来人后立刻睁圆,抽出身上的一根枝条,用上面的黑色叶子拍打着塞壬的脸:“快起来快起来,珀尔塞福涅来了!” 塞壬迷蒙的睁开眼,一把拍开树枝,“是王后,你又这样,小心哈迪斯把你劈成木条修建这个花园。” 黑杨树不服气的说:“是冥王!小心冥王把你做成那条三头狗的午饭。” 塞壬轻蔑的笑笑:“我有后台,你有吗?” 黑杨树吃瘪的眨眨眼,然后赌气的偏过头,连带着巨大的树冠也抖三抖,同时,珀尔离他们越来越近,黑杨树见状,立刻闭上眼睛和嘴巴装死。 塞壬好笑的看着他,明明都要怕死了,居然还敢直呼其名,真是智商不达标,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把它栽进来和自己作伴。 珀尔穿着一身黑色华服,上面缀着不少珍珠和银光闪闪的鳞片,塞壬偏过头去,继续靠在黑杨树身上打盹。 珀尔本来热情的和塞壬打着招呼,看到塞壬的反应,一只手便僵在了空中,身后的侍女辛苦的忍着笑,珀尔柳眉倒竖:“笑什么?小心我把你也变成薄荷草!” 侍女连忙严肃的轻咳两声,然后小心提醒:“王后,神使好像在生气呢。” 珀尔疑惑地问:“生什么气?”自己也没惹她啊。 侍女不说话,只看了看珀尔的衣服,珀尔注意到侍女的动作,低头一看,不由懊恼起来,走的太急,居然忘记换衣服了。 提着裙子小跑到塞壬身边,珀尔蹲下,十分真诚的说:“我对我的父亲起誓,这件衣服我只穿过一次,因为是哈迪斯送给我的,所以我就穿了一下……绝对没有挑衅你的族人的意思啊!” 美人鱼的鳞片相当于圣园里的金苹果,因为人鱼太少、能用的鳞片更是少之又少,他们寿命极其长,没了鳞片的人鱼又会直接蒸发在海上,导致不少人为了一博美人笑去捕猎人鱼。当着人家的面,穿人家亲戚的鳞片,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塞壬听到珀尔的话,抬起眼皮,慵懒的回答:“我和河蚌、人鱼都不是一族的。” 珀尔眨眨眼,“你明明就是美人鱼啊,而且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美人鱼,金光闪闪呐,话说,你是不是美人鱼的王族?” 塞壬默了默,还是回答:“我不是美人鱼。狐狸和狗长的也很像,可狐狸又不是狗。” 珀尔无语的看着她,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认识几百年,对于塞壬的身世她是一概不知,不过她也不关心,塞壬是她的朋友,过去身世一点也不重要。 珀尔笑笑:“不说这个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黑杨树好奇的抬起眼皮,却听到一声呵斥:“黑杨树!不许看。” 黑杨树吓得立刻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珀尔自认为自己还算温柔,但黑杨树就是很怕她。想到这,珀尔不禁扶额,整个冥界只有两种树,要么是从不结果的椰树,要么就是黑杨树。这棵黑杨树是塞壬两百年前顺手移过来的小树苗,由于塞壬太懒,也没给它起个名,就一直黑杨树、黑杨树的叫下去了,偏偏他自己应的还挺欢。 塞壬无视他俩的动作,只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箭头是阿瑞斯精心打磨的北海巨石,据说这是世界上最锋利的东西,即使穿透心脏也不会被猎物察觉到,金光闪闪的箭身,刻着一串流金溢彩的名字,箭尾是小爱神厄洛斯的标志物——金羽毛。 塞壬无比确定,这就是小爱神的弓箭。直到这时,塞壬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珀尔,谢谢你。” 珀尔塞福涅轻轻笑道:“不用谢,反正我也不想再看见这个东西了。” 塞壬小心收好它,回过身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珀尔跪坐在地上,华美的裙子覆在地面,把这里照的熠熠生辉,她望向这一片只属于她的花海,声音平静:“嗯,我提前出去,也能帮到你啊。” 塞壬皱眉:“那你告诉哈迪斯了吗?” 珀尔不说话,塞壬看了看她,想开口劝说,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夫妻的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一个局外人,连自己的事情都应接不暇,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像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珀尔转过头看着塞壬,眼睛里又充满了笑意:“你不用担心,他是冥王又怎么样,我还是冥后呢,真要打起来,他不一定打得过我。” 塞壬无语,“他是你的丈夫,你怎么总想着和他打架。” 珀尔本来勾起的唇角顿时僵硬起来,丈夫,她一直以为宙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称职的丈夫,没想到,哈迪斯才是。说起来,这三位兄弟还真像,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长时间没得到珀尔的回答,塞壬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听到珀尔问:“都准备好了吗?” 看着塞壬马上要进入梦乡,她蹙起眉头,晃了晃塞壬:“醒醒!醒醒!” 黑杨树见状,忙提醒珀尔:“别摇啦,她一天要睡上十六个小时,经常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珀尔赛……王后殿下!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一时没注意,差点又说漏嘴。黑杨树伸出两根树枝,像手一样捂住自己的嘴,珀尔无语的看着他,这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看塞壬,明显的消瘦了好大一圈。这个花园连通着地狱之门,和自己住的宫殿分别在两个尽头,要来一次真的不容易。上次见到她,脸上还有光泽和血色,如今已经快和外面的亡灵差不多颜色了。 珀尔担忧的坐在她身边,虽然她很想劝塞壬放弃,但仰头看看这里的样子,永无止尽的黑暗、到处充斥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还有侵入骨子里的寒冷,虽然身为神的她感觉不到,但对塞壬来说则是无比痛苦的煎熬。 当年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导致母亲将一腔怒火转移到塞壬身上,即使宙斯都无法解除的诅咒,一下子就把塞壬禁锢在地狱里两百年,也许还会更长。 珀尔也靠在黑杨树的身上,和塞壬坐在一起。黑杨树悄悄抬起眼皮,却发现珀尔一脸忧虑的样子,动用身子里为数不多的智商想了想,黑杨树还是决定装死。 侍女安安静静的等在花园门口,珀尔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头顶,是啊,这不是天空,虽然偶尔也能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但那不是星星,而是深埋地下的宝石。自己还可以每年出去和母亲团聚六个月,塞壬却永永远远的困在这里。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珀尔看看花海,再看看已经熟睡的塞壬,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不就是出去么,哪怕要把冥界闹的天翻地覆,她也一定会帮塞壬! 珀尔塞福涅猛的站起来,吓了黑杨树一跳,黑杨树偷瞄珀尔,内心忍不住奇怪,刚刚还一脸萎靡的人,怎么现在就变得壮志满满?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神祗…… 没有注意到黑杨树的心理活动,珀尔塞福涅拍了拍黑杨树的身子,拍的他虎躯一颤,珀尔满意的笑笑:“我走啦,好好照顾你的主人,跟她说,有事一定要来找我,记住啊。” 黑杨树默默记下,珀尔扭身,高高兴兴的回去了。黑杨树在她身后呆呆的发愣,她马上要回娘家了,主人要到哪里去找她?看来王后的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嘛…… 一觉醒来,花园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塞壬伸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永远是一样的天色,她回头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黑杨树想也没想,“六个小时。” 塞壬“唔”了一声,六个小时,不算多也不算少,看来自己的身体还撑得住,想到这,难得塞壬和颜悦色起来:“今天我高兴,多给你浇点水吧。” 黑杨树不想搭理她,自己都一百多岁了,在这个动不动就要砍黑杨树施工的地方,他算是年龄最大的,整个冥府除了哈迪斯的宫殿,底下都布满了他的根系,而且由于活的够久,他对数字和时间这种东西,总是很敏感。 他要是渴了,整条痛苦之河都是他的,哪用塞壬浇水。 塞壬不在意的笑笑:“那好吧,我去给水仙们浇浇水。” 黑杨树高傲的不看她,可余光看见塞壬走的方向时,又不得不大喊:“走错啦!那边是哀嚎之河,你会咸死她们的!” 远处的塞壬笑笑,又往反方向走去。黑杨树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得意洋洋的想,就说嘛,主人没了他是绝对不行的,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还是多帮帮她吧。 来到痛苦之河,塞壬的手在河面上空轻轻一抓,一股如拳头大的水柱便站了起来,塞壬回过身,水柱也跟着拉长,随她往回走。 船夫卡戎看到在她背后喊:“塞壬,你的东西掉了。” 塞壬回过头,小爱神的弓箭正静静躺在河边上。 第3章 醒来之后 塞壬愣了愣,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将它捡起放回腰间的袋子里。道完谢,她便往回走,面上还是十分镇定。 卡戎偏偏又叫住了她:“塞壬,你刚刚掉的什么?” 塞壬背对着他,心中暗骂一声倒霉,怎么偏偏遇见这个守财奴,有一点值钱的东西都要被他刨根问底。 塞壬转回身,笑笑:“没什么,王后送我的礼物而已。” 卡戎一双精光不断的眼睛使劲往塞壬的袋子里看,“拿出来看看,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塞壬面露难色:“这可不行,王后送我的,不能随便给人看。你每天收亡灵的银元,攒到现在,什么值钱的东西没看过,我忙着浇花呢,先走了。” 说完,塞壬连忙跑开,身后的水柱也跟着一溜烟的飞过去。 回到花园里,塞壬还在气喘吁吁。抬手一挥,水柱自动洒在花园的土地上,冥府不会下雨,没有塞壬浇水的日子,这些水仙们都快干死了。乍然喝到甘霖,都高兴的抖动起叶子来。有几滴洒到了塞壬身上,她嫌恶的擦去这些浑浊的液体,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待着。 哪怕闻了两百年,她还是不能习惯这种血腥味。痛苦之河混杂着尸体中的血液,哀嚎之河混杂着亡灵悲痛的泪水,冥界只有这两条河,一个比一个恶心。 塞壬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拿出爱神箭,还好,没有损坏。 这可是当年射中哈迪斯的爱神之箭,也是这只箭,让哈迪斯对珀尔一见钟情。现在这只箭到了她手里,一定能发挥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除非冥界充满欢声笑语、优舞美歌”,不论谁来到冥界,只能给这里带来更多的痛苦,欢声笑语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德墨忒尔想要自己永远待在这里,想到这,塞壬笑了笑,不带任何温度。 她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 黑杨树不屑的看着一群水仙花动来动去,一点都没有冥界圣花的觉悟。他高傲的抬起树冠,以显示自己的高贵挺拔。满园的水仙花都忙着喝水,没有一个搭理他的,黑杨树有些忧伤。 余光瞥到塞壬的小木屋,如同三年来一样,小木屋的窗子里散发出淡淡蓝光,这一次却比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要长。黑杨树虽然能感受到整个冥界的动静,但也仅仅是感受而已,他看不到塞壬在做什么。 小木屋里,塞壬的手捧着小爱神的弓箭,双手掌心里映出刺眼的蓝光,光点很小,光晕却照满了整个屋子,过了很久,塞壬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停下,蓝光消失的一瞬间,塞壬手里的弓箭也不见了。 昏沉的感觉传来,塞壬的眼皮又开始打架。意识消散前,她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外面,迷迷糊糊的想,很快了吧,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山林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已经毫无生气的躺了很久的人,麻雀和猴子们都在他身边好奇的观望,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死人。 突然,这个人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如大海一般神秘,他僵硬的动了动四肢,然后艰难的坐起来,注意到周围的景色,他呆愣的看着,似乎从没见过森林。 麻雀和猴子们早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四散逃开了,有一只小猴子胆子很大,它躲在一棵树的背后,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人。 光彩照人的少年,身上不着寸缕,一头蓝发像湖泊一样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猴子惊讶的叫了一声,少年转过身,看到小猴子畏畏缩缩的躲在树后,他慢慢笑了起来。一瞬间,森林里好像有天神莅临,所有的景色都在这个笑容里失了颜色,小猴子的眼里只剩下这个少年。 它壮起胆子,慢慢向少年身边走去。一开始走的很慢,后来越来越快,最后扑进少年的怀里。少年轻轻笑起来,慢慢抚摸着小猴子的毛,眼神不知停留在了哪里,他自言自语道:“连你都这么喜欢我,他也一定会喜欢我吧。” 小猴子疑惑地叫了一声,少年笑笑,然后站起来,从一边拿起存放了很久的黑色袍子,利落的穿上,再捡起地上的弓和弓箭,向小猴子道了别,少年便向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小猴子跟了他一会儿,然后停在原地,看着他走的越来越远,最后只能看到他背后箭筒上露出的一根金羽毛。 又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塞壬醒了,但她不睁开眼,似乎在闭目感受着什么,半响,嘴角浮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睁开眼,和少年如出一辙的湛蓝眼眸蕴藏着笑意,塞壬翻身坐起来,四个月前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 ===== “佩罗卡森林,这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他的信徒们都围居在森林外,没几个人能进去。听说里面阳光充足,什么花草都可以在那里茂盛的生长,里面的动物也很多,而且性情温和。” 塞壬重复了一遍,“佩罗卡森林……” 她皱起眉,“在奥林匹斯山吗?” 珀尔睁大双眼,“当然不是!他和天后赫拉的关系紧张成这个样子,早就搬离奥林匹斯山了。” 说着,珀尔面露疑惑,“说起来也是,父亲的孩子有那么多,为什么赫拉最忌讳他呢?如果是因为能力,那也应该是雅典娜才对,塞壬,你说呢?” 塞壬愣了愣,才回答:“是、是啊,你说的对。”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珀尔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的异常,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珀尔往塞壬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塞壬抬头,看看珀尔,再看看房间角落里的一个人,虽然五官四肢都不清晰,但已经能看出,这是一个人,很漂亮的人。 塞壬笑笑:“马上就要完成了,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珀尔深深的皱起眉头,忧虑都写在脸上:“可这是你的半条命啊!你把自己的精力都注入在他身上,以后的你怎么办?” 塞壬神秘的笑:“以后的我已经出去了,而出去,只是第一步。” ===== 出去,只是第一步。 塞壬打开大门,黑杨树抬起眼皮,不用塞壬问,他自己就回答:“睡了九个小时,塞壬,你又进步了。” 塞壬挑眉,“是吗,你说反话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了。” 黑杨树得意洋洋的咧起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塞壬不是在夸他,默默在“塞壬的罪状”上又加一笔,他才说道:“你一定是生病了,去爱丽舍乐园待两天吧,我来照顾这些水仙。” 难得黑杨树会关心她,塞壬勾起唇角,露出白白的牙齿,笑的十分开心,“不用,我没生病,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那好,我去给你多浇点水吧。” 黑杨树咬牙切齿:“说了多少遍,我不需要浇水。” 塞壬点点头:“那好吧,我去给你弄点肥料回来,自己好好看家。” 还不等黑杨树说什么,塞壬就开开心心的走了。留下黑杨树在身后郁闷,看家,他又不是狗…… 那天的最后,黑杨树喂饱自己,便带着一脸满足的表情睡了过去。塞壬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再次闭眼感受了下那边的情况,没过多长时间,也沉沉的睡着了。 永远黑暗的冥界分不出白天和夜晚,大家都是困了就睡。而地上的人们,才刚刚醒来。 少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记忆里的那条小溪时,他坐下来,待在那里一心一意的等候。阳光由弱变强,到了晌午,连森林里的老树都受不了这种灼热,纷纷抱怨着太阳的毒辣。少年却一直坐在阳光下,甚至阳光到哪里,他就会挪到哪里,让自己整个沐浴在太阳的光芒中。 后面的柏树精灵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虽然非常美,但的确是人类,他难道不热吗?像这种天气,河边的石头都可以煎肉吃了,他居然一点不适都没有。 树灵怀疑自己看错了,从树根移动到树中心,在更好的视野里看这个少年,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坐在前方的少年,没错,就是人类啊! 树灵的世界玄幻了,第一次看到这么耐高温的人类,恐怕以后可以到天上去当星座吧,名字就叫耐热星座…… 少年不知道树灵的心理活动,树灵自然也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 久违了的阳光和温暖,恐怕没有人比他还懂得它们的珍贵了,他宁愿被阳光杀死,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地狱。 太阳一点点移动,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快黑了。少年站起来,拍打掉自己身上的草籽,向森林的另一边走去。 树灵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可没一会儿,树灵便看到他带着一只兔子慢腾腾的往回走,熟练的生火、褪皮、然后开始烤,等吃饱喝足后,少年便席地而躺,慢慢睡着了。 看他睡着,树灵偷偷从树里出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少年,除了一张美到极致的脸,更特别的就是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一根金箭,树灵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只箭的来历,更看不出少年的目的,树灵疑惑的飞来飞去,最终还是在天亮前回到树里。 就这么过了五天,少年一直在这里待着,在一个下午,远方的上空金光环绕,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第4章 一见钟情 少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从天上向下俯冲,洁白的羽翼随风颤动,一头金发璀璨夺人,葡萄藤做的花环鲜嫩明艳,在快要落地时双腿向下,一双翅膀渐渐消失在背后,当他落在地上,周围的鸟儿俱都拉着嗓子鸣叫,似是欢迎。 少年看的呆了,树灵见怪不怪的摇摇头,每个见到狄俄尼索斯的人,都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因为他实在太好看了,不是美、也不是帅,是谁都比不上、也是谁都无法形容的绝代风华。 然而少年又一次突破了树灵的认知,他很快反应过来,灵活的向前跑,一路小心隐藏自己,在离狄俄尼索斯五十尺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抽出背后的那只金箭,放在弓上。凌厉的箭头直指狄俄尼索斯,目睹了全程的树灵在树里惊恐尖叫,可外界听不到精灵的声音,树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箭准确无语的射向狄俄尼索斯。 “酒神!!” 金箭擦着狄俄尼索斯的小腿而过,树灵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少年翘起的嘴角。他紧接着射出第二箭,比原本的位置偏离了一点,正好射在狄俄尼索斯的脚边。 听到动静,本来假寐的狄俄瞬间睁开眼,刚想查看,就听到后面的草丛悉悉索索。转过头,一个黑袍少年大踏步走过来,他拿着同样黑色的弓,逆着阳光,狄俄看不清他的样貌,直到走近,才狠狠一颤。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游走在他身体里,瞳孔微缩,心脏跳的也比平时快。那个蓝眼少年微笑着看他,狄俄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他捡起地上的黑箭,然后站起来,心情颇好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笑:“安普洛斯。” ===== 塞壬一天比一天睡的多,珀尔塞福涅也回娘家去了,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黑杨树无聊的拍着塞壬:“塞壬,我们来玩射箭吧。” 塞壬以前打发时间,最喜欢用从黑杨树身上掉下来的枯枝做弓和弓箭,虽然是木头,但黑杨树比一般的金属还坚硬。塞壬坐在远处,轻松的向黑杨树身上射箭,总能把他身上的枯叶射掉。 每当这时,塞壬一定要得意洋洋的说一遍以前在狩猎女神身边的生活,连狩猎女神都夸奖她箭法精准,可见塞壬在这方面的能力。 而现在,黑杨树都快把这根树枝拍断了,塞壬还是睡的香甜,根本不理他。 ===== 狄俄走近安普洛斯,那种奇异的感觉不断放大,狄俄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不要不相信,这世界上最常见的就是一见钟情。” 小爱神厄洛斯总是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狄俄好笑的问他:“你还没我一半高,难道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厄洛斯不服气的说:“当然知道。别的不敢说,男女感情这方面,我绝对比你懂得多。好歹你也是十二主神之一,放荡不羁、及时行乐的名声都已经传到深海去了,谁会相信你连心动的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 狄俄一向对这个不在意,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微冷的北风,“那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厄洛斯听到狄俄的问题,立刻兴奋的趴在桌子上,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他,“就是说,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时,心跳加快、好像被雷神砸过一样,浑身像被电了一样,但没那个严重。看到那个人会稍微的紧张害怕,但最多的情绪还是高兴。” 狄俄尼索斯睁开眼,无语的看着他,“这是心动?难道不是快死了吗?” 厄洛斯撇撇嘴,“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经历过,等你经历了就懂啦,老处/男。” 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突然鲜活在脑海里,狄俄尼索斯恍悟,原来这就是心动,的确和厄洛斯说的差不多,都怪他叙述能力太差,心动……明明是很美丽的感觉。 再仔细的打量一遍这个少年,狄俄愣了愣,自己一直没有心动过,原来是喜欢男人?不对啊……他见过的男人比佩罗卡里的花草还多,不对,这和性别没关系,这是一见钟情。 安普洛斯一直安静的站着,任凭狄俄打量,等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狄俄笑笑,然后对安普洛斯说:“我是酒神狄俄尼索斯,雷电之神宙斯的儿子,我喜欢你。” 不知道哪只鸟凄厉的叫了一声,安普洛斯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怔愣。 如此直白的表示心意,安普洛斯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在心里练过的无数版本,此时都成了废品,安普洛斯眨眨眼,决定即兴发挥。他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遍的迷人笑容,说道:“我也喜欢你。” 一直高高在上、耀眼无比的酒神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被拒绝,他很满意听到的答案,然后伸出手。安普洛斯比他矮一些,也瘦弱一些,一只瘦削白净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酒神大人觉得心都被挠了一下。 带着喜欢的人高高兴兴离开,他没看到安普洛斯轻轻把地上的一个东西踢到一边,也没注意自己小腿上出了一道划痕,将近一厘米深的伤口,却没流出一滴血,伤口正在慢慢的愈合。安普洛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放心的向前走去。 安普洛斯一直很安静,但他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与安普洛斯对视,狄俄总是想跳进他的眸子里,好好探索下里面的奥秘,安普洛斯笑一笑,狄俄的心就跟着荡漾了起来。 狄俄慢慢体会这份情感,不由得笑起来。安普洛斯微微仰头看他,也回报了一个笑容。 跟着酒神回到他的宫殿,这个永远为信徒们敞开大门的地方,它就矗立在森林深处,依傍着潺潺河水,白色的宫殿和阶梯不染一尘,随处可见青翠欲滴的葡萄藤,安普洛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么气势恢宏的建筑,只呆愣愣的看着。 宫殿门口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大口大口的喝着葡萄酒,男女老少都坐在一起纵情歌唱,看到酒神回来了,他们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对着狄俄尼索斯深深的鞠躬,看到酒神脸上的笑意,他们又回到原来的宴会里。 安普洛斯目瞪口呆,在这个规矩决定一切的世界里,这样的做法简直……有悖常理。 不过,这才是酒神啊。永远放荡不羁、纵情恣意、及时行乐的酒神,在他身边没有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一直给人们带来欢乐,还帮助他们酿造葡萄酒,获得众神的喜爱。如果人类最尊重的神是宙斯,最敬佩的神是雅典娜,最感激的神是普罗米修斯,那人类最爱的神一定是狄俄尼索斯。只有他,才能让疾病缠身、贫苦度日的人们重拾欢乐,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重获自由。 安普洛斯低下头,将自己的想法藏到内心深处,再抬头,还是一个阳光快乐的少年。 ===== 塞壬坐在自己的小屋前,看着眼前的水仙花海,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珀尔气呼呼的走过来,还没进来就大喊着:“他不让我出去!气死我了!” 塞壬收回神识,回头看她,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能让你出去才怪,你才回来四个月,又要出去,哈迪斯什么时候变得通情达理了?” 珀尔抿唇,绕到塞壬面前,却大吃一惊。 “天哪,你这是……” 说着,她皱眉蹲下,和塞壬对视,“开始了?” 塞壬笑着点头:“开始了。” 珀尔失声问道:“什么时候?” 塞壬想了想,“大概一个星期前。” 珀尔垂眸思考,一个星期前,居然已经一个星期了,怪不得塞壬的脸色差成这个样子。她看上去很担忧,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那……见到他了吗?” 塞壬点头。 “成功了?” 塞壬又点头。 珀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塞壬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回头路。她的□□已经在狄俄尼索斯的身边,以酒神的个性,既然爱上一个人,就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塞壬必须成功,有法术可以让一个人的一半生命分离出去,却没有法术可以让这一半生命回来,如果安普洛斯失败了,塞壬将受到重创,冥界的环境会一点点耗尽她的生命,塞壬就会死去。 珀尔看着塞壬的眼睛,严肃的问:“塞壬,真的没办法让安普洛斯回到你的身体里吗?” 塞壬静了静,说道:“没有,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虽然灵魂一样,但我们的身体已经分开了,安普洛斯回不来,而且,他也活不了多久。” 珀尔愣愣的,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塞壬解释,“我的力量太小,没法支撑两个身体共同存活,我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月,如果还不能完成,他就会死。” 珀尔猛的撑大双眼:“只有两个月?!” 塞壬笑笑:“两个月足够了,而且和两百年比起来,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第5章 去旅行吧 狄俄带着安普洛斯参观他的宫殿,到处金碧辉煌,摆满了值钱舒适的物件,安普洛斯跟着狄俄走,心里不住的想,这也太豪华了,简直堪比爱丽舍乐园。 看过了花园、喷泉、无数的雕像和镶嵌了璀璨宝石的大厅,狄俄带他来到一个房间前,他牵着安普洛斯的手,轻轻一笑,然后打开房门。 盘根交错的葡萄藤织起一张床,上面铺着斯皮尔羊毛做成的被褥,杉树做的家具沉重而宁静,窗子旁边的纯金酒桌显示着主人的身份。 这就是酒神的卧室,狄俄看着安普洛斯,声音温柔至极:“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疼爱你、怜惜你,像其他的神对待他们的情人一样,可以吗?” 安普洛斯听到狄俄的话,有些晃神,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说:“当然可以,我愿意和你住在一起,也愿意做你的情人。” 狄俄很高兴,低下头想要亲他,安普洛斯一怔,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瞬间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空气弥漫着尴尬的味道,狄俄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出尔反尔,安普洛斯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叫苦不迭,他默了默,干笑着说:“我……饿了。” 这种借口,连人类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活了几千年的神,安普洛斯非常想撞墙。但男人是不会撞墙的,他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 狄俄笑了笑,确实一开始就这么做有些不妥,应该还需要时间的,狄俄自我安慰着,决定让安普洛斯先适应适应,然后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等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安普洛斯和狄俄睡在那张大床上,狄俄细心的和他之间留了一人的空隙,让他慢慢接受自己。 而另一边的冥界,塞壬悲愤的用头撞着黑杨树。 怎么可以临阵脱逃,万一狄俄尼索斯讨厌她了怎么办,万一他觉得安普洛斯蔑视他怎么办,万一万一万一…… 黑杨树无语的看着她给自己挠痒痒,不过塞壬看上去很痛,黑杨树还是决定劝劝她:“虽然你一直很笨,但我也没有嫌弃过你,别撞了,再撞更笨了。” 塞壬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黑杨树也用真挚无比的大眼睛看着塞壬,最终塞壬败下阵来,一边扶着额头一边慢慢走回自己的小木屋。 虽然她已经准备好了,不管男人女人,不管上/床还是接吻,什么她都能拼出去。当然,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塞壬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下回绝对不能再躲,然而三天后,安普洛斯还是无情的把头扭了过去。 第三次时,不管安普洛斯用什么借口,狄俄也实在没法自欺欺人了。尴尬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等安普洛斯睡着以后,狄俄变幻出自己的翅膀,飞向奥林匹斯山。 看到来人的时候,厄洛斯都快要惊掉下巴了。 一千多年没有见到过狄俄尼索斯,却在今天晚上看见他,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卧室里! 狄俄也在打量着厄洛斯,曾经光着屁/股跑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厄洛斯把浴巾围在腰间,看起来是准备入睡。 厄洛斯小跑着过来,惊奇的问:“酒神?你怎么来了?” 狄俄皱眉:“我不能来吗?我来看看你。” 看看他,厄洛斯表示一万个不信。 赫拉和狄俄尼索斯的关系比金刚石还僵硬,为了不让宙斯烦恼,狄俄在接受和反击了无数次赫拉的挑衅后,终于从奥林匹斯山搬了出去,到现在一千多年从没回来过,今天过来说想看看他,呵呵,反正他不信。 接收到厄洛斯的眼神,狄俄的脸瞬间变得严肃,“怎么,你觉得我在说谎?厄洛斯,虽然你是战神阿瑞斯的儿子,但在你的童年里,是我一直照顾你、教导你,对我来说,你和其他的神都不一样,你在怀疑我吗?” 厄洛斯噎住,的确,小时候的他最喜欢去酒神殿里玩,狄俄尼索斯也永远欢迎他,而且狄俄尼索斯对他来说是亦父亦友的存在。现在他觉得很羞愧,沮丧的走到狄俄面前,“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狄俄昂起头,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表情,左手转了一圈,一瓶葡萄酒就出现在手里,他倒好酒,笑着说:“你已经是大人了,来吧,喝一杯。” 厄洛斯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从狄俄尼索斯搬出去之后,就几乎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虽然他的信徒广遍天下,但他本人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彻底底和奥林匹斯山断了联系。一千多年里,他早就不再是小孩子,也不会再恶作剧,曾经吵着闹着想喝的葡萄酒,也终于喝上了。 爱神宫的穹顶是水晶做的,深夜可以足不出户的看到星星,厄洛斯还是老样子,没一会儿就变成话唠,拉着狄俄看天上的星星们,“那个是阿卡,那个是卡里斯托,我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呢,不过他妈妈好凶,每次都要恶狠狠的看着我。” 狄俄看向那两颗星星,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阿卡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已经成了永恒,永远俯视着大地,永恒不灭。 趁着厄洛斯难得的安静,狄俄佯作不经意的说:“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不愿意和自己的爱人亲近呢?” 厄洛斯疑惑地转过头,狄俄镇定的喝着酒,厄洛斯耸肩:“还能为什么,他不爱那个人呗。” 狄俄愕然的看向他,他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酒杯一时没拿住,撒了满桌,把厄洛斯吓一跳。厄洛斯睁大眼睛看他,不明白他这是抽什么疯。 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厄洛斯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能爱上一个人。”厄洛斯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好奇看着尴尬不已的酒神,“哎呀,想问这种问题就早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促成别人的姻缘了,还编什么借口,居然骗我。行了,快说,她是谁?” 厄洛斯浑身上下充满了八卦的味道,狄俄嫌弃的走到一边去。厄洛斯紧跟不舍,狄俄皱着眉看他,半响才说:“你先告诉我,真的只有那一种答案?” 厄洛斯愣了愣,才想起来刚刚狄俄问的问题,厄洛斯挠挠头,嬉笑着说:“当然不是,那只是最普遍的,能被酒神爱上的女人当然不一般。也有可能是她紧张、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也有可能是她想守节,婚前避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想追随处/女神。” 智慧女神雅典娜、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灶神赫斯提亚,最洁身自好的三女神,又称三处/女神,她们厌恶男人、或者厌恶婚姻,所以终身不嫁、也不会爱上别人。 狄俄思索了一遍,他觉得最普遍的答案一定不对,除了赫拉这个老妖婆,没有人不喜欢狄俄尼索斯,所以想当然的,他就排除了这个答案。剩下的三种答案…… 狄俄托着下巴思考,好一会儿才抬头,“男人也会追随处/女神吗?” 厄洛斯拿着酒杯点头,“当然,特修斯的儿子就追随阿尔忒弥斯了啊……男人也……男人?!” 厄洛斯手里的酒杯咣当落地,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喜……喜欢男人?” 狄俄笑:“是啊,他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孩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厄洛斯惊悚的看着狄俄,他一脸宠溺的样子着实可怕。神不老不死,如同星星一般永远存留在世界上,长久的生命使他们对什么都提不起永远的兴趣,所以奥林匹斯山的关系才会这么混乱,没有人能连续几百年几千年只爱一个人,甚至有些神会爱上同性,这也是常见的。 可是! 狄俄尼索斯是第一次恋爱啊!第一次就是男人?! 厄洛斯消化了好久,才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狄俄等他恢复,又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哪一种情况,因为我只认识了他七天而已,不过他一定爱我,因为我刚刚表明我的心意,他就接受了。” 厄洛斯浑浑噩噩的点头,心里腹诽着,一看就太嫩,多少女人满嘴假话就为了男人的权势,不过他不打算打击狄俄尼索斯,因为他看起来……好兴奋。 厄洛斯默了默,决定给他提个建议。 “去旅行吧。带着他去各个地方游玩,很快他就会对你放下心防,你们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好,等他能够接受你了,再带他回来好好的生活。” 狄俄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他本人就很喜欢在世界里到处游玩,带着安普洛斯,那一定是十分奇妙的旅程。 狄俄开心的拍拍厄洛斯:“谢谢,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找你喝酒。” 厄洛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狄俄就一阵风般从窗户飞了出去,他掠过厄洛斯时,厄洛斯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爱神之箭的气息。 厄洛斯皱眉,他从来没对着狄俄射箭,再者说,爱神之箭的气息强烈到他无法忽视,也不可能到现在才被他看见,厄洛斯摇摇头,一定是喝太多酒,看花眼了。 狄俄尼索斯得到解决的方法,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他想快点见到自己的爱人,一不小心就忘记了隐去自己的气息。 赫拉从床上坐起,宙斯还在熟睡,她走到窗边,皱眉看着天上一个光点一闪而过。 第6章 蝴蝶断翅 ===== 珀尔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近哈迪斯总是早出晚归,珀尔不问,他也不说,平时夫妻二人即使共处在一个房间里,他们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珀尔苦笑,她和哈迪斯早就没有感情了,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所谓冥王和冥后的尊严吧。 她站起来,走到一旁的衣架边上,那里挂着哈迪斯送给她的人鱼长裙,如此华丽、如此奢靡、如此空洞。 抚摸着这件长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生活,都是一样的。 哈迪斯回来后,看到珀尔站在自己送她的裙子前若有所思,他愣了愣,随即走过去,想要从后面环住珀尔,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被躲开。 看着空荡荡的臂间,哈迪斯收回手,隐去心里的烦闷,转身问道:“最近过得好吗?这一段时间出了些事比较忙,没时间陪你,抱歉。” 珀尔平静的看着哈迪斯,却加重了哈迪斯心中的燥郁,过了一会儿,珀尔笑笑:“没关系,有没有你,我过的都一样。” 二人一直对视着,好半天,哈迪斯才淡然的说:“好。” 然后便转身离开。从他进来到出去,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珀尔坐回椅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哭了几十年,眼泪早就干了。 ===== 一大早上,安普洛斯就被狄俄吓一跳。 “去旅行?” 安普洛斯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作出这个决定。狄俄笑着点头,一下一下给面包刷着黄油,然后递给还在床上的安普洛斯,“我喜欢旅行,也喜欢你,所以我想带着你去旅行,看看美丽绝伦的景色,也算是为我们关系确立的庆祝吧。” 安普洛斯眨眨眼,湛蓝的眼眸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秘密,狄俄尼索斯最爱他的眼睛,每次都看的目不转睛。 想了想,安普洛斯点头:“好吧,那我们要去哪?” 听到他答应了,狄俄开心的笑起来,“先去亚马孙,我有件事情要办,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都听你的。” 说罢,狄俄俯身,在安普洛斯还没反应过来时在他唇角留下一吻,然后像偷到糖吃的孩子一样高兴,转身出去了。 安普洛斯瞬间僵硬,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用手摸着被亲的地方,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偷食成功的酒神大人巡视了一圈自己的宫殿,人们都感觉到了酒神不同寻常的心情。虽然他平时就很开心,但今天和平时绝对不一样,想到被酒神金屋藏娇的美少年,大家都偷笑起来,窃窃私语的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酒神大人的各大床/事版本就流传出去了。 两位当事人还不知道,他们正准备着动身去亚马孙。 亚马孙是一个海上小岛,岛上的居民都是阿瑞斯的信徒,她们骁勇善战,骨子里都渴望着对战的厮杀,然而这个岛最独特的不是她们一致的信仰,而是因为这是个女儿国。 岛上女人当权,她们买卖男人来获得后代,如果生了女儿,就好好抚养长大,培养成和她们一样的女战士,如果生了儿子,要么扔进海里、要么卖给外乡人。 狄俄以为安普洛斯不知道这些,所以为他细细的讲,安普洛斯一直安静的听着,然后问:“现在的女王是谁,希波吕忒怎么样了?” 狄俄睁大双眼,“你认识希波吕忒?” 希波吕忒已经死了六百年了,亚马孙的女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人,塞壬在希波吕忒在位时去过一次亚马孙,当时她是为狩猎女神传达口信去的,希波吕忒的优雅让她好感倍增,后来希波吕忒怎么样,她没打听过、狩猎女神也没告诉她。 安普洛斯愣了愣,然后说道:“听说过,她很有名啊。但也只听说过一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狄俄笑笑:“的确很有名,也算是一位女英雄了,后来她嫁给了特修斯,在战乱中死去。如今记得她的人很少。” 安普洛斯也笑:“可能我记忆力比较好吧,很多事情都忘不了。” 狄俄勾起唇角,歪头看着安普洛斯,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然后说道:“说起来,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你的身世,现在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狄俄的眼睛闪闪发亮,安普洛斯一瞬间就晃了神,但他还是把早就编好的故事告诉了狄俄。 “我的父亲是一名铁匠,母亲不过是最普通的妇女,我的身世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人间最常见的身世。那天我本来想在佩罗卡森林打几只兔子,没想到遇到了你。这可真是天大的收获。” 安普洛斯的笑容如天神一般,狄俄安静的听完,然后牵起安普洛斯的手,“原来如此,一个普通的农家可以生出像你一样美的人吗?如果不是听到你这么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某位天神的孩子,也许你的父母是天神的后裔吧。” 安普洛斯想了想,说道:“也许吧,不过他们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我只是个孤儿。” 狄俄凑过去,在安普洛斯的脸上落下一吻,“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孤单。” 说着,他张开双臂,安普洛斯疑惑地看着他,狄俄笑:“过来,我们该去亚马孙了。” 安普洛斯愣了愣,然后听话的抱住他,环住狄俄尼索斯的腰,安普洛斯瞬间就红了脸,精瘦的身材就在他眼前,还有那健硕的胸肌,安普洛斯小心翼翼的把下巴放在狄俄的肩窝里,几乎不敢呼吸。 狄俄笑笑,巨大的白色神翼闪现,张扬的张开,狄俄俯身,他和安普洛斯便从窗口落了下去,稍一振翅,二人就飞上了天际。 安普洛斯怔愣的看着翱翔在空中的狄俄尼索斯,他眺望着前方,在起飞的一瞬间,他把一件斗篷披在了安普洛斯的身上,保护着他不会被风吹痛。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小小的一件事就能让他们痛苦不堪。 注意到安普洛斯的视线,狄俄展现一个笑容,然后便安心看着前方。安普洛斯收回视线,转而看眼前的一双白翅,羽毛规矩的排列,每一根都如同白雪般洁白美丽,这是神的象征,所有神都有一对神翼,或在肩膀、或在双脚,所有血统纯正的神都是这样。 似乎勾起了非常不好的回忆,安普洛斯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狄俄的身上,不再看任何东西。狄俄看了一眼他,又转过头去。 佩罗卡森林,这是在他还没出生时大地女神盖娅命名的,现在的人们都习惯的称那片森林“伊丽迪娜”,知道那里原名是佩罗卡的,至少也是活了四千年以上的神,安普洛斯却知道,那么,是谁告诉他的? 恰好在他经常午睡的地方,出现了一位绝对不亚于天神的美丽少年,而且是手无寸铁的人类,会有这样的巧合吗?狄俄尼索斯微笑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活过于太平,他也开始觉得烦闷了啊。 ===== 用塞壬的话说,黑杨树是她带回来当孩子养的,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帮着干活。 她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黑杨树旁边,黑杨树看上去非常开心,塞壬看清来人,慢吞吞的走过去。 黑杨树看到塞壬,悄悄对着男人努嘴,接收到黑杨树的信号,赫尔墨斯转过身来,“塞壬啊,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像死人了?” 塞壬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赫尔墨斯是她身边陪伴时间最长的朋友,但塞壬一看见他就头疼,因为他每次过来,都要把塞壬嘲讽一番。 曾经的赫尔墨斯是亡灵的接引者,后来他被宙斯带走,去帮万神之父到各地传信跑腿,不过他曾经的职务还一直保留着,所以他可以自由进出冥界。 但也不能太频繁,否则会引起哈迪斯的忌惮。谁让这个笨蛋被人类骗了,居然领了两个满嘴谎话的人进来,后来才知道那两个人是觊觎珀尔的美貌,想要抢走她。从此以后,赫尔墨斯几乎不来冥界,他怕哈迪斯把他扔进塔尔塔罗斯地狱。 塞壬斜睨着眼,一副挑衅的样子:“你怎么来了?不怕冥王报复你?” 赫尔墨斯不搭理她的嘲讽,依旧笑着说:“特洛伊战争已经快结束了,最近的死人特别多,死神忙不过来,所以拜托我帮帮他。” 听到特洛伊战争,塞壬也好奇起来:“当年的神谕就是十年,的确该结束了。那你知道谁会赢吗?” 赫尔墨斯摇头:“不知道,雅典娜和赫拉支持希腊,阿波罗和阿瑞斯支持特洛伊,宙斯究竟支持谁现在谁也说不清,可是这场战争的命运掌握在宙斯手里,所以还没法下定论。”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席卷了整个爱琴海,将近五十多个国家参战,却直到现在都没法结束。表面上是人类因为一个女子引发的战争,从根源上讲,其实是众神之间的较量,可怜的人类,不过是棋子而已。 塞壬虽然看不到外面,但特洛伊战争的宏伟巨大已经传到了冥界,每天都有战死的士兵被送过来,塞壬看到他们,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被神玩弄于掌心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塞壬自己。 塞壬坐到黑杨树身边,习惯性的向后靠,却像被针扎一样瞬间离开。看到塞壬痛苦的神情,赫尔墨斯皱眉,“又疼了?” 塞壬无声的揉着肩膀,赫尔墨斯蹲下来,把她的衣服褪下一点,正好能看到塞壬的后肩。蝴蝶骨的位置上有两个可怖的伤口,一左一右对称,伤口已经发黑溃烂,却不会再流出血来。黑杨树不是第一次见到塞壬的这个伤口,两百年前他就见过,现在却好像更加恶化了。 塞壬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背,除了赫尔墨斯。黑杨树默默的看着她的伤口,怎么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伤,两个伤口细长的分布在塞壬的肩上,就像蝴蝶断翅,恐怖至极。 第7章 天籁之音 不知不觉间,安普洛斯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块礁石上。 狄俄尼索斯眺望着远方的小岛,安普洛斯走到他的身边,狄俄指着那个岛说:“那就是亚马孙。” 安普洛斯看着亚马孙,还是和六百年前一样,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狄俄又说,“我听到了她的祷告,她向我祈求,祈求她的姐姐可以安然入土,祈求她可以离开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哪怕身处可怕的深渊,她还是一直虔诚的信仰着我,所以我来帮她了。” 话毕,狄俄抱着安普洛斯,两人一起飞掠到亚马孙上,远处有三艘船,上面载满了酒神的信徒,他们得到号召,来帮助他们的神。 亚马孙人惊慌的躲在城墙后,如果是普通的入侵者,她们早就冲上去了。可看到来人是一位天神,她们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个女战士连忙赶到女王的寝宫报告这件事,女王艾达正听着报告,她让报告的人暂停,然后问道,“是哪位天神?” 女战士跪在地上,高声回复:“一共有两位天神,其中一人看不出来,另一人应该是酒神,他戴着葡萄藤编织成的花环。” 艾达冷笑:“什么酒神,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家伙,恐怕是伊塔勒的支持者,他们是想骗过我,然后救出伊塔勒才对,你去告诉她们,杀死这两个男人,带着他们的头颅回来见我,不然就去陪伊塔勒吧!” 女战士颤抖了一下,然后领命离开。 酒神的信徒们一直听话的待在船上,安普洛斯和狄俄等待着亚马孙的行动,究竟是开门迎接还是兵戎相见,这决定着她们的命运。 安普洛斯看了眼狄俄,这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威严,仅仅是对视一眼,普通的人就已经承受不住,惶恐的想要跪下来。安普洛斯问道:“你的酒神杖呢?” 狄俄回过头看他,轻勾唇角:“这种小事,还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我过来是为了做别的事。” 安普洛斯了然,他可不认为酒神会大发慈悲饶过这些女人,身后的信徒们自会帮他解决,他会过来,应该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吧。 一直都和狄俄在一起,他的眼睛就没有在别人身上停留过,就是因为享受了狄俄百分百的关注和宠爱,所以安普洛斯自己都没发现,他对这个还没见面的虔诚信徒有了一点醋意。 突然,城墙上出现了一排弓箭手,亚马孙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狄俄轻笑,扬手一挥,身后的三艘船立刻抛锚,放下甲板,无数的人从船上冲下来,十分兴奋的冲向亚马孙的城门。即使上面一直都有人阻挡他们,杀戮也一直不停,狄俄的信徒却从不停下,他们高声歌唱,像是去赴宴,他们笑着将刀剑刺向敌人的腹部,即使对方是女人。 如果说最勇猛的是战神阿瑞斯,那最残忍的一定是酒神狄俄尼索斯,他会笑着杀死敌人,然后践踏着敌人的尸体纵情畅饮。 安普洛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就是酒神的力量,将欢乐撒向每一片土地,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即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开心的对待这个世界。 城门很快被攻破,狄俄带着安普洛斯走进亚马孙,前面的信徒为他们开路,安普洛斯走过的每一步都沾着鲜血,路边总有女人的尸体,就这样,一直到亚马孙的王宫,女王艾达惶恐的跑出来,匍匐在狄俄的脚下:“酒神!我知错了,您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您,请您停手吧!再这样下去亚马孙就要亡国了,请您念在您的哥哥阿瑞斯的面子上,饶过我们吧!” 艾达痛哭流涕的样子毫无美感,酒神皱眉看着她,“首先,我从没想过要让亚马孙亡国,其次,阿瑞斯和我的关系不太好,我是不会为他手下留情的,最后,我会饶过她们,但不会饶你。” 艾达惊恐的抬头,狄俄一挥手,旁边的人就心领神会,用粗绳子把艾达绑起来,切断她的一双脚,艾达痛昏了过去,安普洛斯也立刻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狄俄这才想起来安普洛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血腥的场面,狄俄有些懊恼,命令别人把艾达拖下去,然后牵着安普洛斯的手,向信徒伊塔勒被关押的地方走去。 来到亚马孙的地狱石洞,哪怕酒神也不能接受这个地方,恶臭熏天,专吃尸体的虫子爬来爬去,伊塔勒就坐在里面,浑身都是伤口。看到天神出现在洞口,伊塔勒喜极而泣,在亚马孙国民的帮助下,她终于从这个可怕的地方走出来,伊塔勒跪下,深深的感激着酒神,狄俄却只是笑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亚马孙的新女王,你可以安葬你的姐姐了,亚马孙也等着你来治理。” 有了新女王,亚马孙的人们也高兴起来。原本的艾达女王暴虐无道,而且除了战神阿瑞斯,不祭祀任何一位神,人民在她的统治下怨声载道,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暴力统治。伊塔勒的母亲是前任女王,她死后,王位本来应该是伊塔勒的姐姐尼莫拉继承,艾达却篡夺了王位,还杀死了反抗她的尼莫拉,让她的尸体在荒野上风吹日晒。 死神看不到人被安葬,是不会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的,所以尼莫拉的亡灵只能在土地上游荡,而不能去她该去的地方。伊塔勒想安葬姐姐,反而被软禁起来,气急了的伊塔勒说她的保护神酒神是不会放过艾达的,艾达冷笑过后,就把伊塔勒投进了罪大恶极之人才能进的地狱石洞,幸好伊塔勒是个虔诚的信徒,她用自己的纯洁呼声唤来了狄俄尼索斯,也为自己的国家带来了希望。 狄俄和安普洛斯在这里留宿一晚上,安普洛斯从王宫的窗户向下望。酒神的感染力是这么强大,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现在亚马孙人和原本的信徒们一起觥筹交错,气氛热闹非凡。 安普洛斯回头,对着狄俄说:“不下去和他们一起庆祝吗?” 狄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摇头:“不去,你喜欢安静,所以我要陪着你。” 安普洛斯低头笑笑,然后走到他身边,托腮问:“你打算怎么处置艾达?” “关在地狱石洞里,让她品尝伊塔勒的痛苦。” 安普洛斯垂下眼眸,那算什么痛苦,那个地方叫地狱石洞,真正的地狱要比它可怕一千倍。 看到安普洛斯的精神变得低迷,狄俄解释道:“艾达犯了两个大错,第一,她不让死者魂归地府,第二,她不让生者留在世上,所以我必须惩罚她,因果报应,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的。” 因果报应,他当然明白。 安普洛斯抬头笑笑:“我明白,恶人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最基础的规矩,我知道。” 狄俄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悠扬的歌声传进室内。 他被吸引的站起来,安普洛斯也跟着到窗边去看,伊塔勒正站在高台上,陶醉的为大家唱歌,原本喧哗的宴会也寂静下来,所有人都静心聆听着天籁之音。 狄俄笑起来:“没想到,她的歌声这么美。” 一曲毕后,大家奋力的鼓掌,伊塔勒羞涩的低下头,然后转过身去。安普洛斯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果然,伊塔勒悄悄抬头,看向高处的窗子,眼里尽是爱慕之意。 再看狄俄,他也礼貌的点头致意。 安普洛斯轻哼,“这算什么,我比她唱的好听多了。” 狄俄转过头,眼睛弯起来,“是吗?那能不能让我听听?” 安普洛斯有些犹豫,他不想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但看到狄俄期待的目光,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拉着狄俄往里走,一直到卧室的床上,等狄俄坐下之后,安普洛斯在脑海里思索着曲谱,想到一个,安普洛斯自信的看看他,微微一笑,宛转悠扬的歌声从口中传出。 卡萨布兰卡,又名百合花。虽然是用男声唱出来的,但丝毫没有违和的感觉,好像这首歌是专门为安普洛斯创作的一样,每个音节都震人心魄,狄俄似乎走进了花海,沉溺在其中,无法走出来。 美妙的歌声一直陪伴着他,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原来歌声真的可以带人进入极乐。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狄俄还觉得恋恋不舍,等他终于从歌声中走出来,狄俄惊喜的看着安普洛斯,“天哪,这是我听过最美丽的歌声,简直可以和缪斯相媲美,安普洛斯,你真的不是天神的后裔吗?不对,凡人是不会有这种天赋的,你到底是谁?” 安普洛斯愣了愣,然后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我的歌声绝对比不上缪斯。” 狄俄反问他:“你怎么知道?” 安普洛斯转动眼眸,然后笑笑:“因为教我唱歌的人曾经和缪斯比赛唱歌,她输了,而且是绝对彻底的输了。我的老师都比不过缪斯,我又怎么可能比得过?” 狄俄的确没听过缪斯唱歌,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缪斯就离开了奥林匹斯山,她下嫁给河川之神,从此以后就再无踪迹。狄俄了然点头,然后一副无害的样子,轻声问道:“那么,教你唱歌的人是谁?” 第8章 智慧女神 安普洛斯低下眼眸,然后又看向狄俄,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乞求的目光,“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她已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我对她发过誓,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她,如今我已经算是违背誓言了,就不要再问了,可以吗?” 狄俄与他对视,然后抚摸着他的眼眶,像是触摸着稀世珍宝,“当然,我不会逼迫你的,我只会爱你、保护你。” 安普洛斯感激的笑笑,第一次主动抱住了狄俄,酒神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激动的无以复加,他回抱着安普洛斯,比任何一次都用力,安普洛斯差点被他勒的喘不过气。 夜晚,连外面的宴会也终于结束了,狄俄在黑夜里注视着安普洛斯精致的脸庞。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绝对不能提起。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缪斯比赛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天,狄俄和安普洛斯一起离开了亚马孙。伊塔勒虽然舍不得,但对方是天神,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一直偷偷打量着安普洛斯,不知道这位不多话的少年是谁。安普洛斯看上去和天神无异,所以她也不敢贸然造次。 离开亚马孙,狄俄问安普洛斯想去哪,安普洛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去哪,只好问:“你想去哪儿呢?” 狄俄笑笑:“我想去有你的地方。” 安普洛斯低笑,“那怎么办,我已经在这了,我们要去哪?” 商议了很久,狄俄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附近走走看,也许会遇到出乎意料的景色。 酒神的样貌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安普洛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引起了好几场骚乱之后,酒神当机立断,把自己和安普洛斯变成普通的青年战士,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再盯着他们看。 然而好景不长,刚开开心心的玩了两天,就有一个女人在前面拦住去路。 “哎呀呀,这是谁呀?” 听到这个轻浮的声音,狄俄瞬间感到一阵无力,前方一个也是很普通打扮的妇女笑着望向他们,酒神撤去伪装,同时,女人也变回原来的样子。 从这个女人出现开始,安普洛斯就变得僵硬无比,他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雅典娜打趣的看着安普洛斯:“好漂亮的少年,狄俄尼索斯,你这是终于开窍了吗?” 狄俄上前一步,微微挡住已经变回原来样貌的安普洛斯,其实变不变回去无所谓,雅典娜是神,一开始就看出来他们是谁了。 好好的旅行被人打搅,狄俄有些不快,“你来做什么?” 雅典娜笑笑:“我来护送一位半神去完成他的任务,正好听说了亚马孙的事,所以想看看能不能见到你,结果真的见到了,狄俄尼索斯,你我之间一定有很深的牵绊,冥冥中指引着我们。” 听到这话,狄俄越来越不耐烦了,“这是人类才会说的话,冥冥中指引他们的不就是你和我这样的神吗?我看你是和人类一起待太久,心也快变成人类了。” 雅典娜不赞同的摇头,“没情/趣,而且没礼貌,好歹我也是你的姐姐,还不快向我介绍介绍你的小情人?” 酒神想骂人,不对,骂神。按她这么算的话,奥林匹斯山上所有神都是他的直系亲属,人类里有一半也是他的亲戚,瞎攀什么亲戚,本来就乱,这么一说不更乱了。 狄俄哼了一声,打算拉着安普洛斯走。 安普洛斯一直安静的站在狄俄身后,始终不抬头。雅典娜见状,连忙拦住他们,灵敏的绕过狄俄尼索斯,象牙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安普洛斯的下巴,迫使安普洛斯与她对视。 黄金战甲,泛着冷光的长矛,还有印着雄鹰图腾的盾牌,这一切都被一位体态貌美的女神执掌着,雅典娜与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光彩夺目、盛气凌人。 雅典娜原本的笑意也僵在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里不喜欢这张脸,可要说在哪里见过,雅典娜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看到安普洛斯眼中的惧意,狄俄从雅典娜身边带走安普洛斯,然后带着怒意说道:“雅典娜,这就是你所说的礼貌?” 雅典娜本来只是想开玩笑,现在她自己就没了兴趣,还把狄俄尼索斯惹生气了。雅典娜抱歉的笑笑:“对不起啦,我只是很惊讶你也找了一位情人,能有人陪伴你我当然很高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怕我,”她看向安普洛斯,眼里带着笑意,安普洛斯却只能感觉到冰冷,这个女人的眼神就像毒舌吐着信子,充满了危险。 “孩子,你叫什么?” 安普洛斯握紧狄俄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普洛斯。” 雅典娜笑笑:“好孩子,我是智慧女神,又不是复仇女神,不用这么怕我。我和酒神可是好朋友呢。” 狄俄不屑的说:“谁和你是好朋友,雅典娜,你这个到处认亲戚攀关系的毛病是不是该改改了?” 雅典娜耸肩:“我很无聊嘛,咱们的父亲宙斯不让任何神参与特洛伊战争,我所支持的希腊人就快战败了,他还派我来护送半神,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干,我都要变成雕像了。” 听到特洛伊战争,狄俄皱起眉头:“宙斯不让你们干涉特洛伊了?” 雅典娜点头,“从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丝向宙斯哭诉以后,他就变了主意,似乎不想让希腊人赢。看,你们都说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可他最喜欢的女儿是忒提丝,整整十年,背信弃义的特洛伊人居然还在嚣张的对抗着我们,父亲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他们了。” 狄俄不说话,雅典娜是最聪明的天神,也是最狡猾的。她每说一句话都有她自己的考量,狄俄可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放弃了特洛伊之战的果实,谁不知道雅典娜对胜利有病态的执着,如果她所在的一方失败,她一定会阴狠毒辣的报复另一方,不管真理在谁那里。 同时,这也是男战神阿瑞斯和女战神雅典娜的较量,雅典娜一定会倾注自己所有的力量来帮助希腊人。 想到这儿,狄俄也笑起来:“那是你们的事情,我早就远离奥林匹斯山了,那里发生什么都和我没关系。神谕显示,特洛伊战争在第十年结束,你很快就能等到结果了。” 雅典娜轻笑,“是啊。” 安普洛斯一直低着头,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低头思索着。 天的远方有一人急速过来,狄俄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脚上的一对翅膀已经把他带到了狄俄尼索斯和雅典娜的眼前。 能有这种速度的,除了众神使者赫尔墨斯,不会再有其他人。 他一落地,就对他们说:“正好你们都在,宙斯召集冥王、十二主神去奥林匹斯山顶,快走吧。” 听到赫尔墨斯的声音,安普洛斯不可抑制的一抖,然后把头低的更低。狄俄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皱眉问:“我也要去?” 雅典娜好笑的问:“你不也是十二主神,怎么能不去?” 狄俄看向安普洛斯,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类是不能上奥林匹斯山的。雅典娜明白他在忧愁什么,然后对赫尔墨斯说:“赫尔墨斯,你帮狄俄尼索斯把这个孩子送回他的宫殿吧。反正你速度快,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赫尔墨斯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既然是酒神的人,他也会帮。狄俄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完全没有注意到紧张到极点的安普洛斯,他帮安普洛斯重新披上披风,然后轻声说:“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如果无聊,就去打猎吧,你不是很喜欢打猎吗?” 安普洛斯背对着赫尔墨斯,沉默的点点头,狄俄笑了笑,才把他交给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并不关心这个少年是谁,他问:“酒神,你的宫殿在哪?” “佩罗卡森林,也就是伊丽迪娜森林。在南方树林最密集的地方。” 得到位置,赫尔墨斯拉着安普洛斯的手,瞬间飞上高空,再一眨眼,雅典娜和狄俄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雅典娜抱胸笑道:“安普洛斯还真安静啊,除了听他说自己的名字,我就没听到他说其他的话。” 狄俄冷哼,“是你太可怕了,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很健谈。” 雅典娜笑笑,不再说话。 安普洛斯一只手在赫尔墨斯手里,另一只手紧紧捂着披风上的帽子,而且努力把它向下拉,尽量遮住自己的眼睛。 好像是风神的恶作剧,他从天上看到这一幕,调皮的刮起一阵大风,连赫尔墨斯都无法控制平衡感。 好不容易躲过这阵风,赫尔墨斯回头查看安普洛斯是否平安,却正好看到他的样子。 披风被吹到一侧,安普洛斯和赫尔墨斯对视,湛蓝的眼睛、天蓝的头发,小巧的鼻子、深陷的眼窝,赫尔墨斯呆愣在空中。 “你……” 安普洛斯惊慌了一瞬,即刻镇定下来,“我没事,众神使者,佩罗卡森林就在前面了,我们快过去吧。” 赫尔墨斯呆愣的答应着,把安普洛斯送到目的地,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目送着安普洛斯进去,直到消失在视野里,赫尔墨斯都想不明白,会有人长的这么相似吗? 安普洛斯和塞壬,虽然一男一女,但这简直就是一个人! 第9章 美人纷争 飞往奥林匹斯山的路上,雅典娜状似无意的说:“你可要保护好你的小情人。” 狄俄瞥了她一眼,“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保护他。” 雅典娜噗嗤笑出声,然后无奈的摇摇头:“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 狄俄转过头,疑惑的问:“你什么意思?” 雅典娜同情的看着他,“不只是你,我也认为安普洛斯已经美的不像话了,而且我还是一位女神,连女人都承认的美,那是真的很美。” 狄俄被这一段话绕来绕去,也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安普洛斯当然美,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可这又怎么样? 雅典娜看出狄俄还是不懂,于是好心提醒他:“你忘记特洛伊战争是怎么来的了吗?是美人,就会引起纠纷。如果你不好好保护他,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把他抢走,最危险的,就是我们的父亲。” 狄俄愣了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的确,这种事宙斯干的实在太多了,凡是他看上的人,就一定要用尽手段弄到手,不管赫拉有多生气,他还是照做不误。 而安普洛斯长的太漂亮,比宙斯爱上的大多数人都漂亮。这样一想,狄俄竟然慌起来。心里下了决定,一定要把安普洛斯藏起来,绝对不可以让宙斯看见他,如果安普洛斯被宙斯抢走…… 狄俄闭上眼,复又睁开,年轻的天神勾起唇角,连雅典娜也不由得心神一颤。 宙斯的儿子这么多,最像他的就是狄俄尼索斯,但也只是外表像而已,狄俄尼索斯没有宙斯的沉稳,宙斯没有狄俄尼索斯的不顾一切。 雅典娜低头笑笑,如果他们两个起了纷争,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事。 到了奥林匹斯山顶,宙斯就坐在正中央,全身盘旋着不断出现又消失的闪电,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虽然召唤了所有重要的天神,宙斯却没说什么重要的话,至少狄俄是这么认为的,全程都在听宙斯怎样威胁他们不准干预特洛伊战争,明明干预最多的就是宙斯。 狄俄的心全都在远方的安普洛斯身上,好不容易等到讲话结束,狄俄就差欢呼一声了,正准备离开,宙斯却叫住了他,回头看,赫尔墨斯和哈迪斯也在。 宙斯先问赫尔墨斯:“你一直都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好看,怎么了?” 赫尔墨斯微笑着说:“刚刚来的路上遇到一阵飓风,我差点掉到地上,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宙斯关切的说:“既然如此,那快点回去休息吧。” 赫尔墨斯行礼离开,在转身后,赫尔墨斯看了一眼酒神,狄俄接触到他莫名奇妙的眼神,不由得一头雾水。 很快,宙斯又叫狄俄到前面来。 这个所谓的父亲,狄俄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听话的上前,也只是安静的站着聆听教诲。因为心里记挂着安普洛斯,他的脸上还带有一点不耐烦。 看到狄俄的神情,宙斯有些不快,“从你进来开始,心就已经飞去了别的地方,狄俄尼索斯,你在想什么?” 狄俄明白自己被父亲看透了,如果说谎反而会招来他的更大反感,说不定会着手调查让自己分心的原因,他只能模糊的说:“父亲,我爱上了一个人,你叫我来的时候,我和他正准备去旅行,现在只剩他一人,我很担心他。” 想了想,狄俄又加了几句:“他很爱我,如果我不能快点回去,他也会十分担心我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宙斯想嘲笑他,又想同情他,命运女神为所有人所有神都纺了命运,该来的总会来,宙斯知道一切,但他也要遵循天地的规矩,他慈爱的看着狄俄,说道:“凡是美丽的,都无法长久,我的儿子,将来你会明白的。” 狄俄不明白,领到这句神谕,他只看懂了表面的意思。美丽的都不长久,的确,人类是这么脆弱,一点小事就能杀死他们,这样一来,狄俄更加想快点赶回安普洛斯的身边。 在狄俄尼索斯加快速度赶回佩罗卡森林时,赫尔墨斯也在迅速赶往他的目的地。 ===== 什么哈迪斯、什么塔耳塔洛斯地狱他都顾不上了,看到刚刚离开三天的赫尔墨斯又回到这里,地狱三头犬也迷糊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日子。 他没有带任何亡灵,卡戎在痛苦之河的一畔拦截他,却连手都没伸出去,就眼睁睁的看着赫尔墨斯飞驰而过。 横冲直撞的来到珀尔塞福涅花园,黑杨树正在打盹,赫尔墨斯寻视了一圈,没有见到塞壬,他用力推开房门,塞壬还在熟睡。赫尔墨斯粗鲁的把她提起来,塞壬睡眼惺忪的看清来人,有些怔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提在空中,才大叫道:“你疯了啊!装什么大力神,快把我放下来!” 赫尔墨斯恶狠狠的看着她:“我看你才是疯了!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相似成这样,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认出你!” 塞壬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护,赫尔墨斯不敢置信的说:“你居然会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代价啊,更重要的是,这是最古老的神术,我也只是在宙斯的遗室里见到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 塞壬挣扎着,赫尔墨斯不得已把她放下,整理好自己被揪乱的衣服,塞壬低声说:“没有谁,我本来就知道这个方法。” 赫尔墨斯听了,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信?塞壬,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我就去告诉宙斯,让他来惩罚你。” 塞壬猛的抬头,原本湛蓝的眼睛颜色变得更深,“你去啊!我都能分离出自己的一半了,你觉得我还怕什么?正好,让宙斯过来,给我做最后的了断,反正我已经不是神了,连最后的神身也没有了,谁都能杀了我!” 几乎是吼出最后一句话,塞壬的眼圈变红,慢慢蹲下,无声的流泪让赫尔墨斯沉默。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塞壬过去、还能留在她身边的人,本来应该是最理解塞壬的他,却在第一时间里过来斥责她。 赫尔墨斯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说出的话,但话已说出,就无法再收回。 赫尔墨斯缓缓的蹲下,声音变得温和:“伤口恶化……也是因为这个吗?” 塞壬强迫自己停住眼泪,深呼吸了几次,她把头搁在膝盖上,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赫尔墨斯皱眉,缪斯给她留下的伤口从未愈合过,因为它还在期待着长出新的翅膀,塞壬的身体还在不断的恢复,总有一天神力会回来。 然而德墨忒尔的诅咒把这一切都毁了,塞壬落入万物无法生长的冥界,这里只有黑暗的生物和水仙可以存活,塞壬只能在这里苦苦挣扎,每日每夜的承受疼痛,刺骨的寒冷更是加重了这份痛苦,赫尔墨斯一直都知道,但他无法感同身受。 从海洋女神落为海洋女妖,塞壬一直都坚强的活下来了,哪怕在这里,她也努力的寻找希望,而带给她所有痛苦的根源,是他,塞壬的接引者——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的脾气阴阳诡怪,喜怒无常,他虽然和众神都有联系,但每一个联系都不深,看上去,他是所有人的朋友,实际上,他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塞壬。 怀着对塞壬的愧疚,他一直周旋在塞壬身边,帮她处理各种事务,让收留她的狩猎女神喜欢上她,为她寻找一个温柔勇敢的同性好友——珀尔塞福涅,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抵抗过命运女神的神力。 看着塞壬痛苦不堪,赫尔墨斯虽然心痛,却仍旧无能无力,一如千年前,亲眼看着还是少女的塞壬被缪斯扯掉双翅,直直的坠落到海面上。 塞壬回想起那天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发抖。 缪斯一步步逼近她,铁青着脸逼迫她和缪斯——艺术女神比赛歌声,塞壬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神,怎么可能比得过专司音乐和艺术的缪斯。缪斯的神力变成一条银光,紧紧掐着塞壬的脖子,她不得不答应,却几乎在第一个瞬间就被压制住,缪斯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塞壬的声音越来越低迷,最后塞壬受不了这种声音,捂着耳朵大叫“我输了!我输了!放过我吧!”,缪斯却大步走过来,毫不留情的撕掉她还没成熟的一对翅膀。 和狄俄尼索斯的一样,洁白的、规整的羽翼,钻心的疼痛贯彻心扉,塞壬从高空掉落,狠狠的摔在海面上,一瞬间,海里便浸满了她的血。 塞壬漂浮在海面上,双腿遇水变成金色的鱼尾,这是身为河川之神的父亲送给她的身体,而另一半象征母亲的翅膀却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白色羽毛围绕着塞壬,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来救她,她最敬佩最崇拜的海皇波塞冬去哪了? 她就在他的海里流血,可他却躲在海底的深宫里不愿出来;她的接引者赫尔墨斯被缪斯困在外面,只能悲悯的看着她,塞壬笑出声,雨水、泪水、海水一起流进她的嘴里,塞壬悲惨的大笑,海鸟被这声音惊醒,在海面上盘旋三圈后悲鸣着离开。 看哪,海鸟都在可怜她的遭遇,而她的母亲,仍在天上冷冷的俯视着她。 第10章 阿喀琉斯 “等你的新翅膀长出来,你才能回来!” 她设下的迷雾散开,赫尔墨斯终于能奔过来,把奄奄一息的塞壬抱在怀里。母亲的话一遍又一遍萦绕在脑海里,塞壬无力地苦笑,可浑身的疼痛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只能空洞无神的望着天空,再也笑不出来。 她已经知道错了啊,她抱着母亲的腿哭求了无数遍,可缪斯,她的母亲还是无情的驱逐了她。等到翅膀长出来,要多久,一千年吗? 为了回家,为了能向母亲认错,她努力的生活,每天虔诚的陪伴狩猎女神,就是希望能留在她身边,加速治愈自己的身体;对每一个人友善,让所有人喜欢她,希望母亲看到她诚心改错的态度;低调的生活,绝不和任何人起争端,安安静静的留在狩猎宫里,希望能快点回到自己的家乡。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没办法。一句神谕让她永远回不了家,另一句神谕让她永远见不到光明。无数个夜晚里想要愤恨、想要诅咒,可是她心里还有一丝的希望,希望命运女神没有放弃她,现在的一切只是考验,未来还会美好。 塞壬深呼吸,然后笑着看向赫尔墨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是我唯一的办法,而且我已经做了,不用劝我,你也劝不了。就这样吧,是生是死,全看命运。” 赫尔墨斯与塞壬对视,半响,他沉默的站起来,停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塞壬低低叹一口气,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 狄俄尼索斯赶回佩罗卡,看到安普洛斯正看着太阳发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狄俄开心的走上前,给他一个重逢的拥抱,直到把人紧紧的拥在怀里,狄俄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他默默想着,一定要把安普洛斯藏起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 看见狄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安普洛斯奇怪的问:“你在找什么?” 狄俄没说话,又搜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桃木盒子里翻出一条紫红腰带。安普洛斯原来的黑色布袍早就被狄俄以难看的名义扔掉了,现在他穿着一身白衣,丝滑的布料几乎找不到针脚,狄俄转过身,动作轻柔的给他戴上,立刻就增色不少。 狄俄满意的笑笑:“果然很适合你。” 安普洛斯看看身上的腰带,疑惑的问:“这条腰带的样子怎么不太一样?” 狄俄挑眉:“你能看出来吗?”说着,他笑笑,“这是用古河神的头发织成的,可以变幻主人的模样,虽然有一点小缺点,但只要是人和神,就一定看不出来这人原本的样子,连宙斯也不行。” 古河神,那不就是他的爷爷,怪不得总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安普洛斯想了想,也笑起来:“那现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狄俄打量了好几下,看的安普洛斯都有点不自在了,才说:“一个还算英俊的小伙子,红发黑眼,皮肤和渔民一样。” 听到自己的新长相,安普洛斯也觉得好奇,他跑到镜子面前,果然和狄俄说的一样,他回过头,带着笑意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狄俄走过来,神秘的声音在安普洛斯耳畔响起:“因为……我们要去看热闹了。” 来到希沙尔克,酒神变幻成普通人的模样,在当地买下一幢房子。安顿好之后,刚要出门,就听到一个张扬的声音。 “哎呀呀~昨天见到,今天又见到了,狄俄尼索斯,隔了一千多年,我们又是邻居啦。” 狄俄脸色发黑,沉默的转过身,果不其然,雅典娜正笑的花枝乱颤。 安普洛斯也觉得自己非常倒霉,怎么到哪都能碰见这一位。只见雅典娜惊呼一声:“咦?怎么和上午那个不一样,狄俄尼索斯,你不会也脚踏两条船吧?!” 狄俄脸更黑了,扶额低吼:“瞎说什么!这是安普洛斯!” 雅典娜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又看,噗嗤笑出声,“动作真快,刚说完你就行动了。我看看……原来如此,古河神的腰带啊,好大的手笔,我家里都是把古神祗的东西供奉起来的。” 说着,她凑近安普洛斯,论身高,雅典娜比狄俄和安普洛斯都高,她亲密的俯视着安普洛斯,小声说道:“看他多在乎你啊,一下子就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千万别伤他的心。” 最后一句,雅典娜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所有神都有预言的力量,也许她察觉到了什么,安普洛斯强作镇定的微笑:“当然不会。” 探寻的看着安普洛斯的眼睛,雅典娜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狄俄马上就要发怒了,雅典娜知趣的直起身,然后转身向外走:“不管你们了,我要去看看战况,一会儿见。” 狄俄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莫名奇妙。” 安普洛斯垂下眸子,暗暗松一口气,然后听到狄俄嘱咐说:“千万不要到处跑,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只能留在这里。不是不让你出去,而是这里太危险了。” 希沙尔克,毗邻特洛伊,是陆上唯一能进入特洛伊的地方,当然,那条路早就被封闭了。 安普洛斯听话的点头,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狄俄摩了摩他的脸颊,才展翅离开。安普洛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越来越远。 宙斯的意图大家都看出来了,表面上他在支持特洛伊,实际上却是为忒提丝的儿子阿喀琉斯打抱不平,只要希腊人放下尊严去恳求阿喀琉斯,这场战争会立刻转变风向,而那些支持特洛伊的神祗,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展开,所有的神都要投入进来,狄俄尼索斯也不能幸免。 安普洛斯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的五颜六色花朵发呆。 冥界除了血色就是吞没一切的黑色,还有一点点水仙的乳白,这么鲜艳的东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 从十年前开始,冥界突然变得嘈杂、拥挤了起来。每次去痛苦之河找水,卡戎的船上都坐满了亡灵,他们穿着战士的盔甲,一个个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河里的尸体和腐血让他们战栗不安,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地狱还是乐园。 不论国王和平民,死后总要经过这样的一条河,明白此生经历的究竟有多美好,才能进入永恒的痛苦或者欢乐。 印象里最深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喉咙里冒着血,身上的铠甲也只剩下一半。在战争中,战胜者要割开战败者的喉咙,脱去他的铠甲做战利品。那个还没长大成人的孩子,就是一个战败者。 他还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世界,直到卡戎将手伸到他面前,黑漆漆脏乎乎的手,卡戎面无表情的说:“一个银元。” 少年慌乱的在身上找来找去,不要说银元,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战争连绵不断,胜利者耀武扬威的拿走了他的所有东西,在现实世界里尸体堆积成山,谁又会记得给这个孩子留下一块银元? 卡戎认为,如果死者连一块钱都出不起,可见生前的他有多恶毒,以至死后没有一个人祭奠他,所以他不值得被渡过河去,只能在冥界的门口孤独的流浪,甚至沉浮在痛苦之河中,直到有人愿意怜悯他,帮他出钱。 在冥界里待的太久,多么凄惨的故事都听过、多么悲哀的人都见过,一开始还会被他们影响的伤心一阵,后来就很难再被感动了。 但塞壬还是从衣服里掏出一块金子,珀尔经常送她东西,虽然她用不到。 “带他走吧,还有那些没钱的战士,带他们走吧。” 给予怜悯也只有这一次,后来她就不再去那里了,她没法帮助所有的亡灵,又何必去让自己难受。 在长椅上等了很久,狄俄还是没回来。看看太阳,已经接近黄昏,虽然狄俄不允许他到处走动,但在所有人的骨子里都有对战争的热血滚动,安普洛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城外走去。 狄俄买的房子就在城墙旁边,因为战乱的原因几乎没花什么钱,没走几步,安普洛斯就来到了城外。破旧的木船翻倒在沙滩上,目光所到之处一片荒凉,这只是特洛伊的邻国,向远方望去,可以看到由波塞冬和阿波罗建立的特洛伊城墙,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总有浓浓的雾笼罩在特洛伊上空,安普洛斯努力的向那边看,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白色高塔,脚步一点点向前,却还是看不清,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 “你是谁,为什么总看着伊利阿姆?” 安普洛斯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他,两人都被惊到了。 这个人身量高大,一双英气的眼睛炯炯有神,小麦色的皮肤显示着他的男子气概,安普洛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都有些分不清对方是人还是神。 男人眯起眼睛,也在打量着安普洛斯,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您是……河神?海神?” 安普洛斯愣了愣,能认为他是河神的依凭只有他的一双蓝眼和一头蓝发,这是大海河川的象征,但人和神都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这个人居然能看出来,稍一思索,他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 安普洛斯笑了笑,友好的伸出手:“你好,人和神的儿子,阿喀琉斯。” 第11章 亵渎天神 看到对方认出了自己,阿喀琉斯一点也不惊讶,同样友好的伸出手,回握着安普洛斯。 人和神都看不出来他的模样,半神却可以。原来这就是古河神腰带的弊端,不过也无所谓,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半神。 “我不是神,我叫安普洛斯,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跟着酒神来到这里,刚刚只是想看看特洛伊,却怎么也看不见。” 阿喀琉斯温和的笑笑,为他解释:“那里已经被神祗包围了,越来越多的神盘旋在上面,他们散出浓雾隐藏自己,也隐藏了特洛伊。谁都能看出,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 的确,飘荡在空中不同寻常的气息,有的人战战兢兢,有的人热血沸腾,神已经降临,这一场十年的浩劫,很快就会有个结局。 没等安普洛斯回答,阿喀琉斯又问:“可是你为什么也来了,如果说神祗来是要选择一方战斗,你又是来做什么?” 安普洛斯眨眨眼,声音轻快,“如果一开始是陪伴酒神的话,现在应该是为了遇见你。我早就仰慕你的名字了,大英雄阿喀琉斯。” 听到安普洛斯的话,阿喀琉斯忍不住笑起来,“我可不是大英雄。” 说着,他张开双臂,向安普洛斯展示着自己,“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统帅,阿伽门农轻视我,我早就不参与战争了,到现在也是等待着战争结束,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安普洛斯笑了一声,看着地上的沙子摇头。 阿喀琉斯奇怪的看他,“你笑什么?” 安普洛斯抬头,眉毛高高挑起:“我笑你虚伪。” 阿喀琉斯怔住,他是希腊人的主心骨、特洛伊人的噩梦,即使是敌人也只敢赞美他,绝对不敢造次,第一次听到一个人明目张胆的批评,他反而没有生气,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安普洛斯向前走了两步,看着灰白的大海。 “你渴望战斗,所以遭到了侮辱也不愿意离开;你关心自己的战队,所以才会在这个能看到特洛伊的地方和我相遇;你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对我说谎。阿喀琉斯,我说的对吗?” 阿喀琉斯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你看着个子很小,却很聪明、也很勇敢,就像奥德修斯。” 安普洛斯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可没他那么奸诈,我这都是小聪明。” 阿喀琉斯笑的更开心了,他本来就反感奥德修斯,少年的话正好说在他的心坎上,阿喀琉斯更加喜欢眼前的这个蓝瞳少年。 一时兴起,安普洛斯跟着阿喀琉斯在海岸走了很久,甚至都接近希腊人的领地了,他们聊的起兴,突然听到一阵轰隆的声音。 闪电疾速落下,天空一瞬就变黑,狂风大作,到处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嘶吼,安普洛斯震惊的看着天上,阿喀琉斯比他反应的快,迅速把他压在身下,严密的保护着他。安普洛斯的脸压在沙子上,有锋利的沙子划破了他的脸,一阵痛感传来,他也没法顾及这些,安普洛斯的心咚咚直跳,刚刚虽然只是一瞥,但他还是看到了。 持雷电者,万神之父宙斯。 闪电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熊熊大火和不断哭喊的人们。 阿喀琉斯抬头,皱眉看着不远的海岸,声音低沉:“宙斯发怒了。” 是的,宙斯发怒了,因为阿波罗和波塞冬不听从他的命令,还是插手了这场战争,所以他降下雷霆警告他们。然而神祗可以自保,无辜的人们却在这场天灾里绝望哭泣。 安普洛斯缓了缓受惊的心情,慢慢爬起来。阿喀琉斯搀扶着他,在看到他脸上的血痕时愣了一瞬,“你流血了。” 说着,阿喀琉斯伸手在安普洛斯的脸上轻柔的抹了一下。如同众人对待海伦,阿喀琉斯也温柔的对待安普洛斯,美人总会引起人们的无数怜惜,即使他们的心肠比毒蛇还可怕。 阿喀琉斯的手还没收回来,一阵风荡过,安普洛斯便不见了。他惊讶的四处查看,再一抬头,发现安普洛斯和一个金发天神站在一起。安普洛斯被紧紧的搂在天神怀里,脸上也满是惊愕,天神对他怒目而视:“阿喀琉斯!你居然敢亵渎我!” 随即,阿喀琉斯就明白了眼前是哪一位天神,他卑躬屈膝、虔诚的弯腰,“我没有,酒神。我刚刚是在保护他。” 事已至此,他也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没有说亵渎“他”,而是亵渎“我”,可见安普洛斯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狄俄并不信任他,转过头来看受惊的少年,安普洛斯急切的指着自己的脸,“刚刚闪电落下时,我也差点被波及到,是阿喀琉斯救了我。他看我脸上流血了,才会这样,没有你想的那样啊。” 狄俄看看安普洛斯,再看看地上平静和他对视的阿喀琉斯,心里也知道是自己错怪对方了,但看到安普洛斯这么急着维护对方,他心中的怒火一点没平息、反而燃烧的更旺。 冷哼一声,挥下一道风刃,阿喀琉斯皱眉,应该是非常痛的,因为安普洛斯看到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大道伤口,甚至隐隐可见白骨。 安普洛斯大惊,责怪的推了一下狄俄,“你做什么!” 狄俄却不管他,带着他飞回到城内。 连他都要好不容易才能碰到的地方,居然被那个半神轻易就触摸了,酒神表示很不爽。一想到安普洛斯推他的动作,还有不赞同的神情,他就更生气了。 不惩罚他一下,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可恶的事,如果不是他真的没有私心的话,管他是不是神的儿子,狄俄一定让他当场碎尸万段。 安普洛斯第一次对酒神有了意见,如果是平时,他一定百依百顺,可狄俄居然伤害了刚刚救他的人,而且这个人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安普洛斯越想越生气,转过身来指责他,“所有人都知道阿喀琉斯很快就要重归特洛伊战场,而且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你居然还伤害他!更何况他什么都没做啊,只是保护了我,保护我也有错吗?” 狄俄危险的眯起眼睛,平时他不会表现自己对安普洛斯的怀疑,可今天他被气昏了头。 “生命的最后一站,这件事除了神祗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普洛斯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狄俄向前走几步,逼近他,“安普洛斯,我的爱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神祗之间的事呢?比如佩罗卡森林,比如古河神的腰带。” 安普洛斯睁大双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狄俄笑道:“忘了告诉你,古河神的腰带只能给神的后裔佩戴,除了流着神的血液的,不论是什么,戴上都没有作用。可是你,安普洛斯,你和它契合的那么完美,你还要告诉我,你只是个普通人吗?” 安普洛斯紧张的冷汗频发,一步步后退,眼前的人又一步步逼近。他漂亮的眼眸因为紧张不停的向右看,却找不到合适的回答。无法,他只能低下头,躲避狄俄的逼视。 狄俄生硬的抬起他的下巴,因为痛感,安普洛斯皱了下眉,下意识的,狄俄就减小了力度,但还是不愿意放他走,继续逼问:“说啊,为什么?” 安普洛斯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再一次推开狄俄,眼神变得幽深,“我是神祗的后裔,那又怎么样?我从没探求过你的过去,你又为什么对我的过去这么在意?我遇见了你,爱上了你,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不够吗?我的过去早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现在和未来,如果你一定要执着于过去,那我应该再好好考虑下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不知道你是爱我,还是爱我的身世。” 说完,安普洛斯便转身回了房间,他害怕酒神还会追上来问他,但幸好没有,狄俄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希腊人再度战败,连他们的保护神都被囚禁在宙斯的雷霆之中。阿喀琉斯的挚友来劝他,他却一直坚持着最初的要求:阿伽门农要亲自来道歉,他才会重归战场。 万王之王,阿伽门农统帅着所有的国王和王子,他是绝不会轻易低声下气的,即便十年的战争眼看着就要结束,他投入了自己国家的所有战力、财力,即使快要失败,他还是抵死不承认当初的错误,不打算放下他可笑的所谓尊严。 阿喀琉斯的挚友帕特洛克,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子,他脸上的绒毛还没褪去,青涩的面庞在战场里尤为显眼,虽然长的稚嫩而且像女人,但没人会笑话他。因为帕特洛克高贵的身份,还有他如传奇一般的朋友——阿喀琉斯。更稀奇的是,他长的和安普洛斯有点相似。 第12章 血债血还 酒神把安普洛斯带走以后,阿喀琉斯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今天早上帕特洛克焦急的来找他,求他放下芥蒂为希腊人作战,他当然拒绝了。这位一向温和的好友竟然发起火来。 “如果你不去!那把你的铠甲借给我,我去!你可以悠闲的坐在这里,我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士们为了注定失败的战争赴死!” 这是气话,帕特洛克认识阿喀琉斯的母亲,她是宙斯的女儿,她早就预言过,神要特洛伊城灭,希腊人一定会胜利,而阿喀琉斯是这场战争的关键。帕特洛克只是看不下去了,阿喀琉斯想也没想,挥手说道:“你去吧,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小孩也敢和我叫嚣,穿我的铠甲,至少不要哭着回来。” 帕特洛克比阿喀琉斯小十岁,帕特洛克一直被他照顾着,几乎没有自己做过什么,所以阿喀琉斯想当然的认为他不敢上战场,可他错了。帕特洛克的心不比他软弱,甚至更坚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战士们献出生命,理所应当的,当战争打响时,他冲在了第一个。 阿喀琉斯慢慢往回走,希腊人已经乱成一团,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而且就在阿喀琉斯的帐篷前面,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飞快的跑回去,所有人都悲伤的看着他,为首的奥德修斯欲言又止,顶着阿喀琉斯震惊的目光,他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 “我们以为……他是你,实在太像了,所有人都拥着他上前,他也真的很勇敢,他一人杀死了对方的几十人,我们就以为他是你。赫克托也向他冲过来……之后……” 奥德修斯说不下去了,他怕眼前的英雄立刻发怒,心底里却又暗自庆幸,幸好这个孩子死了,幸好是赫克托杀的他,这样一来,阿喀琉斯一定会回到战场。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再死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不止奥德修斯,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他们已经被战争麻木了心灵。 ===== 珀尔塞福涅花园里,一个人正在门口张望着。 经过黑杨树的提醒,塞壬揉着发困的眼睛出来,然后奇怪的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帕特洛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使者,然后恭敬的说:“您好,我是帕特洛克,船夫说让你带我去爱丽舍乐园。” 塞壬皱眉,居然都要使唤她,难道冥界真的已经忙成这样了?虽然卡戎贪财,但他是冥界最守规矩的人,不会随随便便让亡灵来找她。 塞壬点点头,“好,你跟我来吧。” 爱丽舍乐园,生前有大功绩、或者善良对待万物的人才能进去,那里没有痛苦和悲伤。眼前的少年虽然看着很小,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伟人。 一路上浑浑噩噩的走,塞壬不住的打哈欠,那个少年一直都安静的站在她身边,一点抱怨都没有。他身上的铠甲很漂亮,是塞壬见过最漂亮的。到了乐园门口,塞壬笑笑:“只能送你到这了,我们每年只能进两天,所以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可爱的少年,以后你会过得很幸福。” 少年灿烂的笑起来,一点不像亡灵,两颗虎牙看着很调皮,他憨憨的说:“多谢了,使者,如果以后见到我的朋友阿喀琉斯,请帮我向他问个好,顺便告诉他,我的一生很快乐、也很充足。以后他一定会变成天神,恐怕我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塞壬愣了愣,后知后觉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帕特洛克眨眨眼,报出自己的名字,“帕特洛克。” 塞壬微微张开嘴,然后望着地面。她这才明白自己见到了谁,十年战争的终结序幕,就在这个少年死后缓缓拉开。半响,她抬起头,也微笑着说:“好,我会帮你转达的。” ===== 半夜,远处的浓雾终于散开了,天上的繁星也陆陆续续出现,安普洛斯突然睁开眼,摸索着穿上鞋子,向外面走去。 酒神还躺在床的另一侧,安普洛斯走的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他。 按着白天的记忆,安普洛斯找到阿喀琉斯的营地,一路顺畅的找到阿喀琉斯,他的营帐前面闪着火光,在他面前躺着一个人,白色的粗布罩住了他,阿喀琉斯就坐在这里,篝火映着他的侧脸,安普洛斯怔住,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孤独和无助。 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他身边坐下,共同沉默的望着已经死去的孩子。阿喀琉斯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起待了很久很久,安普洛斯才说道:“他很开心,得到了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荣誉,向大家证明了他也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真的很开心。” 阿喀琉斯沉默的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也许是认为安普洛斯在安慰他,安普洛斯的眼睛看着不断跳动的篝火,无声沉思,帕特洛克的话他已经转达到,却不能再多说什么。 阿喀琉斯的想法跃然于脸上,他不会再悲伤,夜深时为好友流下的眼泪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只需要为他报仇,就能让帕特洛克真正的安息。 安普洛斯看懂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叹了口气。人类啊,从来不懂得死者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要让自己良心安定就觉得世界都完美了,却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冥界里有多无奈。 “不管你想做什么,至少为那个人留个体面的尸体,让他可以安息,就像他对帕特洛克做的。” 阿喀琉斯终于动了动,他转过头,与安普洛斯对视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不。” 虽然是平静的面孔,但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谁也看不到深处的暗流有多么汹涌,阿喀琉斯的愤怒已经上达天听,宙斯听到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却在听到他对如何处理赫克托的尸体做法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血债血还已足够,做的更多,反而是为自己欠下了另一笔债。 又是沉默的陪伴,也许是因为女人的灵魂,让安普洛斯比阿喀琉斯同生共死的战友细心更多。他同情这个英雄的遭遇,所以想要给他的人生带来最后一点温暖。 天将亮,安普洛斯站起来,准备回到城内去。阿喀琉斯依旧低着头,声音却柔和了很多,带着一夜未睡的沙哑,将自己想说的告诉安普洛斯,“我不会听你的话,赫克托不值得有一个体面的葬礼。但还是,谢谢。” 安普洛斯眼眸流转,微微勾起唇角,“不客气,你也不孤单啊,你有成千上万的战友,有保护你的天神,有将你当成生命的父母,还有我,我是你一生的朋友。” 说完,安普洛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开,全然不顾阿喀琉斯惊诧的眼神。 他怎么知道自己很孤单呢…… 人们拥护自己,是因为需要胜利;人们崇拜自己,是因为害怕力量,虽然他好像拥有世界上的所有,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爱他的为了权势,他爱的为了名利,除了母亲,只有帕特洛克是真心对他、而且绝对不会背叛的,母亲远在海底,他根本见不到,如今帕特洛克也死了,阿喀琉斯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 其实也没什么,多少次午夜梦回,心里巨大的空洞感都让他难受无比,相比之下,壮烈的死去也许更好。 是的,他真的很孤单。这份孤单在帕特洛克死去后放大到极点,又在安普洛斯来后缩小了很多,也许母亲说的没错。阿喀琉斯是被天神眷顾的,所以他才能有这些知己。 阿喀琉斯看着旁边的篝火,无奈的笑笑。 安普洛斯,多想和你认识更久,让我也了解了解你,可惜啊,没有时间了。 安普洛斯回到希沙尔克的城墙里,天还是黑的,整个国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鸡狗都不敢出来。他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低头想着自己的事。 “在想什么?” 安普洛斯抬头,狄俄站在路中间,还是面无表情,但已经温和很多了。安普洛斯忍不住笑起来,怪不得自己能这么容易就进了他们的营地,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啊。 “在想你。” 说着,安普洛斯走到他面前,开心的张开双臂,搂住狄俄的脖子,将头搭在他的身上,怕他摔倒,狄俄还是伸出一只手搂住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一直熬夜快要把安普洛斯熬空了,再加上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他现在很累。 这么呆了一会儿,他凑到狄俄的耳边,轻声诉说,“他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你啊……谢谢你。” 安普洛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成了气声。但狄俄还是听清了,任凭安普洛斯摆弄,狄俄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过了不知多久,天空已经泛白,安普洛斯在他的肩上睡着了,狄俄才把他抱起来,带回家里。 看着他的睡颜,狄俄还是古井无波的眼神。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带着清晨的微寒,狄俄的手却一直都很温暖。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也爱我,不管你是谁,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理会,因为我爱你,我的安普洛斯…… 第13章 选择战斗 第二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狄俄对待安普洛斯的态度一如往前。既然他不再追究,安普洛斯也更开心。 如同命运的预言,阿喀琉斯杀死了特洛伊最厉害的人——赫克托,他将他的尸体带回营地,又在帕特洛克的墓前用马匹拖拽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对死者的极度不尊重,阿喀琉斯还觉得不够,阿伽门农终于放下自尊,亲自请他重归战场,阿喀琉斯在特洛伊城前几乎杀红了眼,无数的亡灵在冥界里哀嚎,新送来的死者若有十个人,六个人就是阿喀琉斯杀的。 他对自己的放纵和对生命的蔑视,彻底惹怒了复仇女神。 复仇女神和命运女神都是黑夜的女儿,她们管辖着所有的人和神,甚至包括宙斯,但她们从不参与世界上的任何事,只是平静的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亡灵的悲吼惊动了哈迪斯,到了现在,不管阿喀琉斯的母亲忒提丝怎么哀求,也不可能会让阿喀琉斯再活下去了。一个英雄伟大的一生,只能就此终止。 狄俄并不禁止安普洛斯去看望阿喀琉斯,因为他也很尊重这位半神的英雄。赫克托死后的第七天,安普洛斯在去找他的路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 狄俄皱眉看着那边,奇怪的说:“赫尔墨斯?他来这里做什么。” “带回赫克托的尸体吧。” 狄俄转过头,安普洛斯的神情十分平静,说完,他又向前走去,狄俄也只能跟上他。 神不允许他们钟爱的人类孤苦无依的留在这个世界,如果实在不能为他找个归所,甚至会不惜代价送他成为星座,这种事实在太常见。 用了隐身术,狄俄和安普洛斯就站在阿喀琉斯的帐篷里,赫尔墨斯假装出去,其实也站在一边,狄俄对赫尔墨斯笑笑,赫尔墨斯也回以微笑。 酒神很小的时候,是赫尔墨斯带着他四处躲藏,避过赫拉的毒手,又为他找到合适的培养者,所以酒神很尊敬赫尔墨斯。 安普洛斯看了看他们二人,又将视线落在眼前的老者身上。 白发横生,步履蹒跚,这也曾是特洛伊的大英雄,虽然已经老去,但仍有当年的风姿。阿喀琉斯想向他行礼,不管怎么样,眼前的是一位长者,也是一位国王。 他是赫克托的父亲,特洛伊的国王,却没等到阿喀琉斯站起来,就颤巍巍的单膝下跪,颤抖着捧起阿喀琉斯的一双手,闭着眼亲吻下去的一瞬间,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阿喀琉斯,我孤立无援、提心吊胆,冒死一人来到你的营帐,你看看我,满头白发、苍老的不成样子。今天我亲吻这双杀死我最爱的儿子的手,只是希望能用我的财富赎回他冰冷的身体,让他体面的下葬,不至于在死后还得不到安息。阿喀琉斯啊,想想你的父亲,请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埋葬我的儿子,求你了。” 老人声泪俱下,他一双手的褶皱印满了他一生的坎坷。如果可以,他一定想要立刻将阿喀琉斯杀死,把他对自己儿子的侮辱加倍奉还。可他做不到,只能放下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低声下气的乞求。 这是父亲能对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他愿意下跪,愿意卑微的面对仇人。 在老人出声的一瞬间,安普洛斯就掉了眼泪。阿喀琉斯就算是再硬的心肠,他也不能拒绝这位老人的要求,沉默的点头,老人才缓缓的起来。 赫尔墨斯和狄俄虽然也很震动,但他们早就淡漠了感情,没法理解这究竟是多大的牺牲。阿喀琉斯出去,安普洛斯也放开手,追着阿喀琉斯跑了出去。 没有触碰,安普洛斯立刻就现出了样貌。狄俄和赫尔墨斯也不得不追出去,在帕特洛克的墓前,赫克托的尸体就绑在马鞍下面。 阿喀琉斯看不到两位天神,回头看到是安普洛斯,他又转回头,继续整理绑住的线。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谁又能想到,这位厉害如天神的英雄原来也会哭泣。 因为他也有父亲,一位和刚刚老人同样白发苍苍的父亲。今天赫克托死了,他的父亲牺牲自己来恳求下葬儿子。而他呢? 他的父亲还在远方的宫殿里等着儿子凯旋,等他死之后,父亲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十年前就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他对得起希腊,对得起天神,却对不起父母。 看着阿喀琉斯,安普洛斯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如水一般淌下。别人无法理解的,他可以理解。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父母,不会再有人了。而这一份莫大的亲情,从来没人可以偿还。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陪着你一起笑的人可能不记得,陪着你一起哭的人却永远刻骨铭心。 阿喀琉斯慢慢止住了感情的波动,拉着赫克托的尸体缓缓往回走。安普洛斯眼眶红红的,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离去。就这一次吧,让他流露出属于女人的情感,几百年里,他已经压抑的太久了。 安普洛斯的痛哭,让两位天神各有所思。 狄俄看他渐渐平静下来,将他搂在怀里,无声的安慰。赫尔墨斯看着安普洛斯在狄俄的怀里,沉默转身。 只有他知道安普洛斯痛哭的真正原因,阿喀琉斯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塞壬的父亲河川之神,已经跟塞壬分离很久了。 回到希沙尔克,安普洛斯依偎在狄俄的怀里,沉沉睡去。 他也感受到了安普洛斯不同寻常的情感爆发,还有显而易见的脆弱流露出来。但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没有问。 局势越来越紧张,阿瑞斯和波塞冬蠢蠢欲动,狄俄始终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该离开。就算再不亲近,几千年里,他也大致能猜出来宙斯的想法。 忒提丝当初恳求宙斯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希腊人没有阿喀琉斯就会战败,羞辱过他的阿伽门农也放下尊严去请他参战。禁止神祗参与就是为了帮助忒提丝,现在这条禁律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果不其然,公鸡打鸣第一遍的时候,赫尔墨斯敲响了他家的门,将安普洛斯好好嘱托后,他跟着赫尔墨斯来到爱达山,宙斯暂时停留的地方。 选择一方,然后帮助他们战斗,让神祗降临到人群中,为这场伟大的战争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天后赫拉、智慧女神和女战神雅典娜、火神、风神、众神使者赫尔墨斯选择希腊;美神阿芙洛蒂忒、战神阿瑞斯、太阳神阿波罗、狩猎女神选择特洛伊,每个神都选择了自己的一方。 只剩两个神没有选择,一个是酒神,另一个是河川之神。 赫尔墨斯惊讶的看着他,几百年没再见过的古老神祗突然出现,他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酒神也看着高大伟岸的河川之神斯卡曼德,总觉得自己在他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却不知道来自哪里。 河川之神的妻子是艺术女神缪斯,他们结婚后就再没在人前出现过,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看到河川之神,却没看到缪斯,一些人的表情很失望。 论才华、雅典娜比缪斯强,论美貌、阿芙洛蒂忒更胜一筹,论气质、赫拉是佼佼者,但如果综合起来,缪斯集这三个特质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女神。 如果当初比赛美貌里有缪斯,金苹果绝对会落入她手里,特洛伊战争也就不复存在了。 河川之神看了看众神,浑厚的声音传播在爱达山,“特洛伊。” 除了冥界的神,还有爱好和平的德墨忒尔,所有神祗都到了这里,因为这是宙斯的命令,缪斯虽然没来,但她的丈夫来了,也勉强说的过去。 酒神想了想,祭出酒神杖,高高举起,“希腊。” 既然安普洛斯这么欣赏阿喀琉斯,他也不想站在那个人的对立面,省得他一不小心失手杀了阿喀琉斯。 所有神都已经选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安心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 连日的动乱,连地底的冥界也感受到了。 再一次听到大地的震颤后,珀尔望向一边的哈迪斯,“神也参加了,你不去吗?” 哈迪斯擦拭着手里的黑剑,心不在焉的回答:“不去。” 视线从哈迪斯身上移开,落到他身边的一盆薄荷草上。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哈迪斯不管有多忙,都不会忘了照顾这株薄荷草,都说哈迪斯是冷情神,珀尔忍不住冷笑,他不冷情,只是一腔热情都在别人的身上。 越看越生气,珀尔猛的站起来,右手掌心向前,荡出一股强劲的神力,却轻轻松松被哈迪斯化解。 珀尔的神力是生长,哈迪斯的神力是化解,哈迪斯可以化解所有人的神力,所以宙斯让他看管着塔尔塔罗斯地狱,不让里面的提坦神出来。 珀尔惊了一瞬,直接走上前,像个人类一样,作势要砸了薄荷草。哈迪斯站起来,皱眉拦住她,“你又在闹什么!” 狠狠甩开哈迪斯的手,怒意在心中汹涌着,珀尔觉得好笑,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你觉得我在闹?哈迪斯,我已经忍了两百年了,对人来说,三次人生都过去了啊,如果你这么爱她,为什么要把我带来,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第一次看到珀尔歇斯底里,哈迪斯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平静的眼神让珀尔怒火更旺。 “对,是因为小爱神的箭,你被蒙蔽了双眼。可是,你现在不是清醒过来了吗?和我离婚,把我送回我母亲身边,这一切也就结束了。”说着,珀尔开始流泪,边哭边笑,委屈和悲伤一同爆发,心酸的感觉让她难过的要死,“你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是为了你的面子,还是为了惩罚我,两百年了!我真的受够了!哈迪斯,你会付出代价的,欺骗我、让我痛苦的代价!” 第14章 重遇父亲 珀尔离开后,留在空无一人的空旷房间,哈迪斯手里擦拭剑的动作再也没变过,好一会儿,他看了看旁边的薄荷草,它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性,还是老样子伫立在花盆里。 ===== 战争即将展开,安普洛斯混在后方,焦急的望着前面的战况。 人类平时看不到的神祗们纷纷现出自己的样貌,分成两个阵营,对抗自己的敌人。 酒神在希腊这边,安普洛斯看到他后怔住,酒神微笑了下,然后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战场上。几乎所有的神都在了,看到狩猎女神的身影,安普洛斯几乎要哭出来,他的教导者,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正站在她弟弟阿波罗身边,英姿飒爽的执着弓箭。 所有神祗都祭出自己的武器,赫尔墨斯的盘蛇金杖也被他拿在手里,上一次见到这个东西,还是他对抗缪斯的时候。 而这一切,都在他看到另一个人后变成背景。一双坚毅沧桑的眼睛望着希腊一边,安普洛斯简直不能呼吸。 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他的父亲,河川之神斯卡曼德也在战场上。时间不给安普洛斯发呆的机会,号角一响,阿喀琉斯冲在第一个,厮杀在最前方。 战士的怒吼震破天际,巨浪掀起,安普洛斯看到站在巨浪上的神祗,海皇波塞冬。 父亲也掀起滚滚洪水,蓝色与白色抗衡,水与水战斗,战场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敌人,不要命的攻击着。 海洋女神被阿芙洛蒂忒纠缠住,狄俄过来解救她,酒神杖光芒大盛,射出的光箭射伤她最引以为傲的脸颊,阿瑞斯要为美神报仇,却被雅典娜拦住。 她轻蔑的看着阿瑞斯,用言语刺激着他,“怎么,不敢和我这个女战神打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我比你厉害了。” 阿瑞斯冷笑,冲上前和她搏斗。 神和人并肩作战,这就是特洛伊战争响彻千古的伟大之处。 阿喀琉斯不断的向前,遇到一个杀一个,他已经被血液和狂躁占据了心灵,竟然愚蠢的把后背留给自己的敌人。 特洛伊王子看到,挥舞着铁剑劈向他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正好射中王子的喉咙,他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再也没法攻击。 阿喀琉斯感激的看了一眼安普洛斯,就又回到战场中。酒神分心将视线向这边移了一下,差点被桎梏住。阿尔忒弥斯疑惑的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伙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箭法,他执箭的姿势、双臂打开的弧度、还有精准的箭术,都很像她的塞壬。 战争不允许人分心,他们又继续战斗着。安普洛斯背着今早带出来的箭袋,留在后方,他不打算参与,但刚刚的千钧一发,他还是下意识的做了行动。 赫拉已经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无法,他也加入在里面,灵活的穿梭在战场上,将特洛伊人想象成猎物,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安普洛斯百发百中,而且精准的射进敌人的喉咙或心脏。所有人都惊异着,不知道这是哪一位不知名的少年英雄。宙斯俯视着战况,看到安普洛斯时,视线停留了三秒,随即又去看别人。 战况越来越激烈,所有人打的难舍难分。最后,宙斯竟然也加入了进来,他降下雷击,转而对付希腊人,波塞冬立刻用尽力气去抵抗他,河川之神则挡住气势汹汹的阿喀琉斯。眼看阿喀琉斯就要淹死在汹涌的黑色洪水中,赫拉急忙叫火神去救他。 然而火神一人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古老的神祗,酒神连忙飞过去,迅速将洪水的一部分变成酒,再加上火神燃起的熊熊大火,很快,河川之神被困在自己的洪水里。 灼热的高温和滚烫的开水让河川之神痛苦不已,赫拉在战场的另一边,看到火神这么对待古神祗,她也慌了,急忙想要赶过来。 酒神皱眉看着河川之神,以防他逃走。 安普洛斯看到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以,不可以伤害我的父亲! 用尽力气跑到这一片火海旁,安普洛斯没有犹豫直接跳了进去,可是他忘了现在的他是人,而且他也没有神力,一进去他就痛苦的大叫,惊动了无法逃脱的河川之神。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眼前的人是谁,斯卡曼德立刻运用自己所有的神力,加上酒神在安普洛斯进去后就熄灭了大火,斯卡曼德掀起比波塞冬的巨浪还要大十倍的洪水,如山高的洪水重重砸下,所有人的战斗都被打断,人类惊恐的尖叫,神祗用武器为自己和脆弱的人们挡住可怕的浪潮,等洪水退去,再看,河川之神已经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安普洛斯。 酒神惊愕了一瞬,立刻展开双翼,去寻找失踪的两人。 赫尔墨斯松了一口气,刚刚生死关头,他用金杖解开了系在安普洛斯身上的腰带,所以斯卡曼德能认出他的样子,又同时降下浓雾在安普洛斯身上,赫尔墨斯只留了两个地方能让人看清。 一个是塞壬的父亲,河川之神斯卡曼德;另一个,则是海皇波塞冬。 因为分心,海皇被宙斯压制住,但那惊鸿一瞥之后,海皇再无战意,他飞速退出战场,呆呆的站在一个地方,望着酒神追过去的方向。 被父亲抱在怀里,安普洛斯的身上全是红肿,他痛苦的呻/吟,到达一个地方之后,河川之神立刻为他疗伤,很快,他身上的烫伤就全都消下去了。 不再因为痛苦扭曲着身体,安普洛斯睁开眼睛,同样是湛蓝的眼眸,两人对视,看到父亲心疼的样子,安普洛斯愣愣的,眼泪流下来也不知道。 河川之神斯卡曼德,心痛的看着安普洛斯,声音颤抖:“女儿……我的女儿,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女儿啊,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安普洛斯扑在父亲怀里,终于放肆的大哭起来。日日夜夜思念的父亲就在他身边,安普洛斯几乎哭断了气。 从神翼被扯断以后,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甚至兵戎相见,斯卡曼德和赫尔墨斯带着塞壬离开,但碍于身份,他只能送塞壬到奥林匹斯山的山脚,把女儿交到赫尔墨斯的手上,他叮嘱着这个年轻的神:“一定要在奥林匹斯山,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有着最温柔纯洁的月光,她可以让塞壬恢复的更快。奥林匹斯山是我和缪斯都不会去的地方,所以赫尔墨斯,拜托你了。” 当时还熟睡的塞壬不知道这些事,后来被阿尔忒弥斯收留,她也只能在极少数的外出任务时去偷偷的看望父亲,再后来掉进冥界,她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回家乡、出冥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再次承欢膝下,她想要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想要再次回到父亲的怀抱,如今,这个愿望终于短暂的实现了。 父女重聚,总是伴随着幸福的泪水和心酸的笑容,安普洛斯和斯卡曼德慢慢平静下来,斯卡曼德让安普洛斯正视自己,此时,他身上的腰带已经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斯卡曼德严肃的问,“塞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普洛斯的眼眶还是红红的,他静了静,从三年前的事情开始说起,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斯卡曼德,他不想骗父亲,即使会被骂的很惨,他也要说实话。 “什么!这是你的分/身!” 斯卡曼德震惊的站起来,女儿已经没有了神力,她只能算一个海妖,海妖怎么可能分出另一个身体,除非…… 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斯卡曼德睁大双眼,声音因为震惊/变大,“这个身体能活多久?” 安普洛斯低着头,声音小如蚊蝇:“两个月。” 倒吸一口冷气,斯卡曼德缓缓蹲下来,不敢置信的问,“那……现在还剩多久?” 安普洛斯抿唇,但还是乖乖回答:“不到一个月。” 斯卡曼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痛心疾首的看着安普洛斯,“塞壬!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不能再忍一忍吗?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出去,你这是放弃了自己的半条命啊!” 安普洛斯就是塞壬,而且是塞壬的一半,半条命都没了。如果她出不来,不久后就会死在冥界里,如果她出来了,她也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和休养,否则她一定活不下来。 安普洛斯皱眉看着地面,然后抬头,红红的眼眶和暗淡的眸子刺痛着斯卡曼德的心,“可是父亲,我忍不下去了。每天都很疼,我每天都会梦见自己的翅膀在疼,在冥界里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可我曾经是个神,我连死都死不了。我忍不下去了,那里的黑暗、寒冷、还有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钻心疼痛,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说到最后,安普洛斯捂住自己的脸,无助的啜泣。 斯卡曼德颓然的坐在地上,是他没有用,所以才让自己的女儿落到这种境地。所有女神女仙都纵情恣意的活着,享受着永生的欢乐,为什么只有他的女儿会这么痛苦? 他看着地面,面容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慢慢将安普洛斯的心从地狱里提起来,“塞壬,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用自己的生命来放手一搏。但既然你做了,我就一定会帮助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最爱的人。” 说着,他把安普洛斯拥在怀里,慈爱又心痛的抚摸着他的头,低声呓语:“回来吧,塞壬,你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回来吧,我的女儿……” 第15章 我不爱哭 再说了一些话,斯卡曼德就匆匆离开了,因为他感受到了另一个神祗的气息。 酒神看到地上的身影,焦急的俯冲下去,然后抓着安普洛斯的肩膀上看下看,看到他没事后,酒神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皱眉问道:“斯卡曼德呢?” 安普洛斯摇头:“不知道,他把我放在这里,然后就走了。” 狄俄看着安普洛斯,神色莫名,安普洛斯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只见狄俄摇摇头,然后用力抱住安普洛斯,“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安普洛斯的头在狄俄的肩膀上,他看向远方的深山,眸子微微睁大,狄俄什么也没问,也没有质疑,只是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后就放下了心,就好像……他真的很爱自己一样。 安普洛斯感觉到自己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不禁皱着眉头,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对,他爱自己只是因为厄洛斯的箭,是爱神的力量让他迷惑了,仅仅是这样而已。 带着安普洛斯回去,但也只是回到希沙尔克。狄俄将他安顿好,然后又回到特洛伊,他要向宙斯请罪,也许别人不需要道歉,但他是宙斯的儿子,所以他必须回去。 事实上,酒神和河川之神离开后,其他的神祗也基本陆续退出了。除了雅典娜、赫拉这些和特洛伊有仇的神祗,其他人不过是被迫参加的,既然能退出,他们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逐渐离开特洛伊。 在床上坐着发呆时,赫尔墨斯走了进来。 安普洛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赫尔墨斯走到他身边,陪他坐了一会儿,问道:“哭了吗?” 安普洛斯不回答,赫尔墨斯自己笑起来,“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哭的女人,动不动就哭,如果把你这几千年的眼泪装在一起,足够凑成一条河。” 安普洛斯声音闷闷的,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以前从来不哭,是从……总之我不爱哭。” 是啊,曾经的塞壬闪耀如星星,她怎么会爱哭,只是从雅典之战开始,令人伤心的事太多,她才会变成一个爱哭鬼。 赫尔墨斯僵硬的扯起嘴角,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交到安普洛斯的手上。 “你的腰带,我帮你带回来了。” 安普洛斯接过,双手紧紧的抓着它,低声说:“谢谢。” 赫尔墨斯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塞壬。” 安普洛斯抬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赫尔墨斯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模糊的说:“如果最近有人来找你,不要客气,尽情的利用他。” 赫尔墨斯坏坏的一笑,然后就转身离开。安普洛斯皱眉想着这句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赫尔墨斯又打什么鬼主意。 而赫尔墨斯的笑容在走出门口就消失了,他在心中不断的盘问自己,这样做对吗?真的不会给塞壬带来更大的麻烦吗?然后他又摇摇头,默默告诉自己:不,不会,那个人一直愧对塞壬,他一定会帮她的。 酒神已经退出特洛伊战争,即使赫拉对他怒目而视,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回到希沙尔克,安普洛斯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的抓着自己送他的腰带。 哪怕神祗退出,这场战争仍要继续。已经坚持了十年,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准备拼死一搏。 今天早上,北方的天空飞来一只雄鹰,但它在捕猎猎物时,一只爪子不小心钩到了树藤,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很快,一条流着剧毒液体的毒蛇爬过来,咬死了它。 安普洛斯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明白了今天会发生什么。 这是命运女神带来的征兆,他的朋友阿喀琉斯,会在今天死去。 狄俄虽然不参与,但他也不想走。留在这里见证最后的胜利,正好也让安普洛斯稍微觉得欣慰,再陪他最后一段路程,也算是对这个英雄的尊重。 战争还没开始时,安普洛斯去见了他朋友的最后一面,阿喀琉斯正在擦拭他的铠甲,火神为他亲身打造的,宛如战神的着装。 阿喀琉斯看到来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上前来:“没想到你也是一位英雄,你的箭术在这里无人能敌。多谢了,我的朋友。” 安普洛斯笑笑:“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要走了吗?” “是啊,你呢,今天也会英勇杀敌吗?” 对着阿喀琉斯期冀的目光,安普洛斯只能摇头:“不了,昨天引起骚乱,如果今天我再去,会被人乱石打死的。” 阿喀琉斯开怀大笑:“谁会打死一个真正的英雄,那我一定会在他动手前先杀了他!” 目送着阿喀琉斯离开。在他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安普洛斯,做了个男人之间道别的手势,安普洛斯笑笑,却在他出门后,慢慢垂下嘴角。 狄俄陪着他一起出去,今天他们都不会去观看战争,亲眼看着朋友死去,对安普洛斯实在残忍。 作为一个人,狄俄很惊讶他对死亡的波澜不惊,不过再想到安普洛斯的各种异常,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神,宠辱不惊的神。 回到希沙尔克,狄俄问了好几遍,他都表示自己真的没事,看着安普洛斯的眼睛,狄俄也慢慢相信了。安普洛斯最近越来越嗜睡,他解释说是春天快到的原因,人类总是在春天乏困,狄俄半信半疑,但检查他的身体,也确实没有异常。 在安普洛斯睡着以后,狄俄将他的酒神杖留在这里,用它保护着安普洛斯。 一出门,便看到雅典娜冷冷的看着他。 狄俄愣了愣,雅典娜脸上的轻浮和张扬早就不见了,他奇怪的问:“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雅典娜扯了下嘴角,讽刺的说:“如果不是你的小情人,昨天希腊已经赢了。还记得我说你要保护好他吗?你确实应该好好保护,因为赫拉已经快气疯了。” 狄俄冷哼:“她可没这个时间,再说了,如果她敢来,我就能再把她打回去一次。” 如果是平时,雅典娜早就笑着打趣了。可今天的她实在没心情,一直觉得那个少年眼熟,她却一直想不起来,直到他跳入河川之神的洪水里,浓雾虽然遮住了他,但雅典娜还是隐隐约约想起,这个少年和当年的那个海洋女神简直如出一辙。 都不讨喜,都只会坏她的好事。 一路沉默的来到爱达山,忒提丝被一群海洋女仙围在中间,失声痛哭。 阿波罗垂着头,昔日高高在上的太阳神也不得不忍受大家的指责。 阿波罗的儿子就在特洛伊人群中,看到阿喀琉斯将目标放在自己儿子身上,阿波罗慌了。下意识的弯弓拉箭,槲寄生搭在弦上,一箭射中阿喀琉斯的脚后跟。 英雄失去了灵活的腿脚,当然不能再伤害他的儿子。但那是神箭啊,带着足以杀死一群人剧毒的阿波罗神箭,阿喀琉斯愤怒的站起来,拖着残体继续厮杀,直到毒素蔓延至他的心脏,才轰然倒下。 阿喀琉斯的死彻底燃起了希腊人的愤怒,他们叫嚣着上前,砍倒所有的敌人,为阿喀琉斯报仇。 特洛伊人抱头鼠窜,不得不躲回神祗为他们建造的城墙里,希腊人进不去,特洛伊人出不来,战争又僵持到这里。 阿波罗颓然的坐在一边,阿尔忒弥斯陪在弟弟身边,面露难色。阿尔忒弥斯是奥林匹斯山的和事佬,从来不起争端、也从来不要求什么,作为一个处/女神,没有人会打扰她的清静,所有人都尊敬她,绝对不会找她的茬。她就站在弟弟身旁,却没法为他辩解。 酒神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安普洛斯时不时的话。 “阿尔忒弥斯,她是我最敬佩的神。”“要说谁最值得尊敬,那当然是狩猎女神了。”“如果我能见到她该多好啊。” 虽然对于被狩猎女神比下去这件事他很郁闷,但想起来这些,他就没法坐视不管了。走到阿尔忒弥斯身边,他对着咄咄逼人的北风神说道:“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难道你可以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吗?事情已经发生,这本来就是早就已经注定好的事,阿波罗只是被命运女神蒙住了眼睛,再者说,阿喀琉斯只是离开了人间,不久的将来他会成神,你为什么总来责怪伟大的太阳神,难道是因为你在嫉妒阿波罗?” 北风神被说的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因为酒神说的是事实。阿尔忒弥斯感激的看向酒神,狄俄笑笑,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去。 赫拉惊讶的看着他,并不是因为他为阿波罗说话,而是他居然还会参与众神的纷争,狄俄尼索斯是什么意思?他要回到奥林匹斯山了吗? 不管在座诸位的内心想法,狄俄在忒提丝离开后,也回到了安普洛斯的身边。 他出去时是中午,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安普洛斯还在熟睡着。 与此同时,冥界的塞壬拖着越来越累的身体,慢慢向冥界的大门走去。 第16章 暂时同居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在塞壬昏昏欲睡时,冥界突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阿喀琉斯!去死吧!去死吧!” 冥界里被阿喀琉斯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宿敌已经到来,有的放声大笑,有的哭泣哀嚎。 有什么用呢,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前尘往事,再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递给卡戎一个银元,阿喀琉斯平静的上船。河里有亡灵挣扎着要把他拖下水,他也不理会,晃晃悠悠的来到河对岸,阿喀琉斯怔住。 一个蓝发蓝眼的美丽少女笑吟吟的望着他,“阿喀琉斯,我来接你了。” “安普……洛斯?”疑惑的问出口,阿喀琉斯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塞壬笑笑,领着他往哈迪斯的宫殿走去。 昨天她主动向卡戎接下了这个任务,卡戎诧异的听完她的要求,然后便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了塞壬一笔,都快把一百年的工资交出去了,卡戎才同意。 带着阿喀琉斯越走越远,直到都看不到痛苦之河了,塞壬才终于开口,“帕特洛克也是我接引进来的,他去了爱丽舍乐园,是世界上最和平幸福的地方。他让我给你转达一些话,因为你不能去爱丽舍乐园,你要接受哈迪斯的引见,然后去奥林匹斯山。” 一直目视前方的塞壬转过头停下,带着发自真心的笑容看向阿喀琉斯,“恭喜你,阿喀琉斯天神。” 阿喀琉斯愣了愣,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想了想,他问塞壬:“帕特洛克想要对我说什么?使者,你还没告诉我呢。” 塞壬疑惑的眨眨眼,然后笑起来:“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在你的营地,帕特洛克长眠的地方?” 阿喀琉斯明白过来,震惊的睁大双眼,说话也不利落,“你……你是……” 塞壬笑笑:“我是。” “可……为什么?” 看着阿喀琉斯疑惑的眼睛,塞壬觉得好笑,他和自己真的很像,虽然人生完全不同,但总有一种他们是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孤独、同样的可怜。 在见到父亲之后,塞壬原本的小心翼翼就不见了。最后的一个月也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很快,那天就会到来。 她相信阿喀琉斯,所以,她愿意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他。 大致讲述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阿喀琉斯就震惊的神情从未变过。果然啊,不管是人和神,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 将阿喀琉斯送到哈迪斯的宫殿门口,塞壬踮起脚尖,送给阿喀琉斯一个希腊告别用的吻面礼,然后转身离去。 也许以后还会再见吧,但那时候,他们之间的立场就不一样了。 其实,她和阿喀琉斯还是有本质的不同。阿喀琉斯的结局是被迎上奥林匹斯山,而塞壬,将会成为神界的敌人。 ===== 波塞冬回到自己的海底宫殿,仆人们都是能躲则躲,平时海皇脾气就不好,今天的心情更是格外糟糕。 温柔的妻子安菲特利特为他摆上亲手做的菜肴,帮他解下身上沉重的铠甲,却没有得到海皇的一句赞美。 她也不在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她笑着说:“你今天一定很累,我就不打扰了,吃完饭就睡一觉吧。” 说完,她款款离开,轻轻关上大门,把私人空间留给波塞冬。 多么完美的妻子,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从不犯错,像个解语花一样常伴在他身侧,没有猜忌、没有争吵,哪怕他有几十个情人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可能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婚姻了。 将视线转回餐桌上,精致的菜肴装满了安菲特利特的忙碌和真心。看了一会儿,波塞冬突然冷笑起来,长臂猛的伸出去,整张桌子都翻倒在地。安菲特利特还没走远,听到这声动静,她身子颤了颤,脚步停顿了一下,身后的侍女也跟着停下。 良久,笑容又浮上脸颊,安菲特利特维持着自己的优雅,将头昂的更高,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而房间里,波塞冬发泄过之后,沉重的坐下去,缓缓的,他用双手抱住头,痛苦的弯下腰。 塞壬,塞壬啊…… ===== 黑杨树瞅着这个从没见过的人,终于摆出了冥界圣树的架子。 “你是谁!没有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珀尔塞福涅花园。”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这个花园外面有哈迪斯神术的保护,没有冥王本人同意是进不来的,能进来,就代表他已经得到允许了。 阿喀琉斯不知道,所以还是按照规矩回答:“我是阿喀琉斯,海洋女神忒提丝和珀修斯的儿子。冥王哈迪斯同意我过来,暂时居住一段时间。” 黑杨树立刻瞪大双眼:“居住?!” 阿喀琉斯点头。 黑杨树几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确定是哈迪斯同意的吗?” 阿喀琉斯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回答他:“没错,我确定,那就是哈迪斯本人。” 亡灵的统治者,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除了哈迪斯还能有谁。 听到喧哗,本来准备睡觉的塞壬从小木屋里走出来,看到阿喀琉斯站在那里,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阿喀琉斯走过来,笑道:“我们又见面了,安……塞壬。” 塞壬愣了愣,后知后觉的问:“你怎么会在这?” 阿喀琉斯在哈迪斯面前恳求,求他能让自己去陪伴塞壬,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去陪伴这个女孩,似乎不去的话,他会永远的后悔。 阿喀琉斯已经是神祗了,哈迪斯见他也只是走个过场,他想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不过听到他想见塞壬,哈迪斯还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略微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听阿喀琉斯讲完,不止黑杨树,塞壬也差点惊掉下巴,哈迪斯居然会让外人进来,赫尔墨斯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了,怎么连阿喀琉斯也可以? 看到塞壬一直保持着惊讶的状态,阿喀琉斯微微皱眉:“怎么,不欢迎我吗?” 塞壬愣了一瞬,连忙说:“欢迎欢迎,进来吧,正好我这里有两间卧室。” 带阿喀琉斯进来,塞壬给他倒了杯酒,“不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阿喀琉斯怔了怔,随后说道:“以后再去吧,她知道我会去看她的,现在不急。” “那好吧……”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客人,塞壬有些手足无措,平时会来的只有珀尔和赫尔墨斯,她根本不用招待,“这边,是你的房间。” 跟着塞壬来到这间小房间,阿喀琉斯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来看去,其实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子,与这些寒酸家具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这里的地板。 阿喀琉斯惊异的看着这些五光十色的宝石,哪怕是最富饶的雅典,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会舍得用这些成色极好的宝石来铺地板。 看到阿喀琉斯惊异的眼神,塞壬不好意思的笑笑:“其他房间都能找到整块的水晶来铺地板,就这个房间不行,所以我就用各种水晶拼一块了,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它还是很结实的。” 阿喀琉斯更加惊讶了,“塞壬,原来你这么有钱?” 塞壬愣了愣,这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哎——你看。”拉着阿喀琉斯出来,向冥界的头顶看去,大片大片的宝石点缀在空中,宛如璀璨的星空。 原来传说哈迪斯坐拥世上最多的财富是真的,哪怕是塞壬都可以随便采用这里的宝石。他们征战特洛伊十年所得的所有财宝,可能还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 又回到小木屋里,两人坐在床上,相视一笑,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塞壬还是安普洛斯的时候,他们两个明明无话不谈,可当见到安普洛斯真实的样子,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绞尽脑汁找话题,塞壬突然发现她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她转过身来,奇怪的问:“你不是已经成为神祗了吗,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阿喀琉斯放下手里的东西,展颜笑了笑:“想来陪陪你。” 塞壬眨眨眼,说实在的,她不太相信这句话。阿喀琉斯无奈的看着她:“真的,只是想来陪陪你,我总觉得,以后很难再见到你了。” 每个神祗都有常人无法比拟的直觉和预感能力,可神不能预言神的未来,除了专司命运的命运女神。也许是因为刚刚从人变成神,所以阿喀琉斯能感觉到塞壬的部分未来吧。 塞壬低头笑笑,她想起今天鼓足勇气才做出的吻面礼,再抬头,她调皮的看着阿喀琉斯:“那我不是白白让你占了便宜?” 阿喀琉斯挑眉:“我可以让你再占回去。” 塞壬被逗得笑起来,她也不扭捏,凑过去在阿喀琉斯的脸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谢谢你,愿意来陪我。” 也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让我开心,让我觉得不孤单。 第17章 小美人鱼 “塞壬,你曾经是什么样子的?” “无忧无虑,总是很开心。” “可是在我看来,你现在也是这样。” “因为你不认识过去的我,而且在你来了以后,我就变得有些像过去的自己了。” “那过去的你又是什么样子的?” 塞壬的笑容僵在嘴角,过去的自己啊……她的手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声音有些飘远,“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阿喀琉斯并不在意,他低下头去看塞壬收集的宝石,没有注意到塞壬怔怔看着地面的样子。 其实是记得的,只不过回忆起来太残忍,索性还是不回忆了吧。 从记事起,就在潺潺的流水中生活着,一仰头,就能看到波荡的纹路,小时候的塞壬不知道,那是太阳照耀在河面形成的光束,她只觉得真好看,到了晚上这个东西就会消失,第二天白天又会出现。 缪斯对塞壬总是很严格,给她设下条条框框的禁令,不能去陆地,不能离开水,不能在有灵性的任何事物面前唱歌,为了让塞壬听话,她还在小塞壬身上施加了神术,将她和陆地隔绝。 一开始塞壬什么都不懂,后来慢慢的,她开始反抗缪斯。 因为所有人都可以去陆地,他们总会给塞壬讲陆地上的新奇事,五颜六色的花朵有多好看,哪个国家的国王又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父亲的侍从们都和她一样是鱼尾人身,听说陆地上的人们叫他们人鱼。 塞壬跑去问母亲,“母亲,我也是人鱼吗?” 缪斯听了,立刻蹲下,把塞壬领到身边,仰头看着小塞壬:“不,你不是,你是女神,和母亲一样的女神。” 塞壬看看母亲白皙修长的一双腿,再看看自己的金色鱼尾,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可是,我和人鱼长的一样,和母亲你不一样啊。” 缪斯愣住,然后笑笑:“那是因为你遗传了你父亲的特征,但本质上,你和我是一样的,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塞壬不明白,人鱼们告诉她到了陆地他们的鱼尾就会变成腿,这是她的爷爷古河神送给人鱼一族的礼物。塞壬听了,兴冲冲跑到母亲身边,“母亲,可不可以让我去一次陆地,我想看看自己的腿。” 没有慈爱的眼神,没有温柔的话语,取而代之是雷霆般的暴怒,缪斯的样子吓坏了她,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躲在父亲的身后,塞壬才堪堪躲过一劫,而那些告诉她陆地有多好的人鱼们,却被母亲无情的变成了雕像。 从那天开始,塞壬再也不敢说去陆地的事,也不会再和母亲亲近了。 日子一点点过去,塞壬慢慢的长大,她出落的越来越漂亮,缪斯看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担忧,母亲给她的桎梏越来越多,大有把她锁起来的意思。 不管过了多久,塞壬对陆地的向往从没停止过。她甚至偷偷的央求父亲,但父亲也无能为力,缪斯的神术很强大,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让塞壬出去。 其实每天都有人和她玩,但她总觉得不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水中游的最快的旗鱼比赛,总是能把它们落在后面远远的看不见。没有人比的过她,直到有一天。 那个女人也有一双细长的腿,但远比不上母亲的好看,塞壬呆愣愣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却直接经过塞壬,进了她父亲的房间。 塞壬好奇的问守门人:“那个女人是谁呀?” 守门人恭敬的低头,迅速回答:“塞壬女神,她是海皇的神使,海洋女仙卡珊德拉。” 一直都是缪斯教导塞壬,她也把世界上大部分的神祗都告诉过塞壬,所以塞壬知道,海洋女仙是低等的神祗,她们和神比起来,数量非常多,所以塞壬不记得卡珊德拉这个人。 等她出来以后,塞壬一直尾随着卡珊德拉。塞壬让自己隐身,所以卡珊德拉没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不知游了多久,塞壬都累了,她停下来,不想再跟下去,可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早就离开了居住的河流。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塞壬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但这次她找不到了,因为她看不到河岸,也看不到河底,奋力向下游,很久才看到泥土和沙砾,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这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大海,塞壬感到害怕,连忙游上去,却偏离了一开始的方向。 她迷路了。 卡珊德拉早已不见,这周围也没有会说话的生物,她也不能待在一个地方等着,于是她找了一个方向,游弋着金色鱼尾,去找认得路的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塞壬垂头丧气起来,出来这么长时间,如果再不回去母亲又要生气了,正当她为自己今晚的命运堪忧时,一个人慢慢飘到她身边,眼角带着笑意,“美丽的人鱼,你叫什么名字?” 塞壬抬头,一脸戒备的看着来人。高大的身躯,棕色长袍在水里如水草般浮动,英俊的样貌让塞壬微微长大双眼,再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塞壬不确定的问:“……赫尔墨斯?” 塞壬的声音稚嫩又好听,甚至还带着一点魔力,让赫尔墨斯不由自主的想接近她,赫尔墨斯挑眉:“你认得我?” 塞壬老实的摇头:“不认识,我听母亲说过,众神使者赫尔墨斯总是拿着一根盘蛇金杖。” 赫尔墨斯笑笑,“小美人鱼,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了,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是谁的孩子?” 母亲也说过,外人介绍自己时总是先说名字,再说自己的身份,但母亲严厉的警告过她,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在这一点上,塞壬还是很听缪斯话的,双目转动,塞壬抬起头:“我叫塞壬,是一位女神。至于我是谁的孩子,我不想说。” 可怜的孩子,连撒谎都不会,就这么直白的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完全不知道自己勾起了赫尔墨斯的好奇心。 赫尔墨斯觉得好笑,将塞壬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的语气满是不信,“你是女神?小美人鱼,你见过女神吗?” 塞壬听出他的语气,不服气的说:“我当然见过,我母亲就是,我也是!” 赫尔墨斯摇摇头,但还是好言好语的问:“那么女神,你的神翼呢?” 塞壬眨眨眼,神翼,什么是神翼? 赫尔墨斯挑眉,“女神……你不会连神翼都不知道吧?” 塞壬噎住,她确实不知道神翼是什么,缪斯和斯卡曼德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塞壬愣了愣,指着他问:“你也是神,你的神翼呢?” 赫尔墨斯笑笑,白光一闪,水纹慢慢波动,两对洁白的翅膀挥动着在脚踝上展开,一瞬间,塞壬就明白了为什么神祗叫做神祗,因为太神圣、太美丽。 看着愣愣的塞壬,赫尔墨斯又把神翼收回去,然后问塞壬:“小美人鱼,这回你还想说什么?” 塞壬憋的脸红,也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是女神啊,可她也确实没有神翼。塞壬感觉很丢脸,赫尔墨斯却是难得的高兴。 他本来是给海皇波塞冬传信来的,马上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这边有和黄金一样华丽璀璨的东西,没想到是一条小美人鱼。 而且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美人鱼,其他人鱼和她相比,全部黯然失色。要知道,人鱼可是除神以外最美丽的种族。 起了玩心,想要知道她是谁,会不会是这里的人鱼公主,她却说自己是女神。赫尔墨斯笑着摇头,真是可爱。 塞壬越看赫尔墨斯越生气,明明她就是女神,赫尔墨斯却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塞壬气的高声说道:“如果我在陆地上,你一定能看出来我就是女神!年龄小就不能算神吗,你不也是从小孩子长到这么大的!” 赫尔墨斯听了,却笑出声。塞壬指着他,气的一张脸红成了苹果,可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愤愤转身,不打算再搭理他。 眼看塞壬就要离开,赫尔墨斯忙拉住她,塞壬皱眉转头,“干嘛,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赫尔墨斯指指上面,“就像你说的,我们去陆地试试啊。” 塞壬赌气的偏过头,脸更黑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赫尔墨斯绝对是来找茬的,专门堵心她! 赫尔墨斯很奇怪,他好像没说错什么吧,对着塞壬,赫尔墨斯也变得耐心起来,“怎么了?现在只是下午,急着回去干什么,你不想证明了?” 想。可是…… 塞壬的声音颓废下来,她慢慢将身子转回来,哀怨的看着赫尔墨斯:“可是我出不去啊。” 赫尔墨斯愣了愣,放开拉着塞壬的手,直接大笑起来。用小孩子的脸作出这种表情,实在太有趣了。 在塞壬被气炸之前,赫尔墨斯适时停住。 “为什么出不去?” 塞壬看了眼赫尔墨斯,然后收回视线,“因为母亲不想让我出去,她在我身上下了神术。” 说着,像是怕赫尔墨斯又不信,她摆动鱼尾,快速浮上去,却在海面处停止,只是薄薄的一层,但塞壬却怎么也顶不开。 赫尔墨斯微微睁大眼睛,这的确是神术,但也有解决的办法。赫尔墨斯仰头望着上面的塞壬,高声喊着:“小美人鱼,下来吧,我带你去解开这个神术。” 塞壬听了,飞速游下来,鼻尖都快和赫尔墨斯撞上了,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欣喜,“真的吗?去哪儿?” 赫尔墨斯愣了一瞬,然后展颜笑起来:“我们去找海皇。” 第18章 来到陆地 来到海底皇宫,塞壬一路保持着惊叹的表情。和这里相比,自己的家就是旅舍啊,人鱼们住的就是贫民窟了! 看到皇宫里的标志物北海珊瑚,塞壬如果有脚的话,一定会惊得跳起来,“天哪天哪!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漂亮!” 赫尔墨斯一直在她身边笑而不语,塞壬看上去就像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女,这么小的个子,居然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见到海皇本人,塞壬反而不那么惊讶了。她只是微微睁大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 银色长发随着水流波动,垂坠在波塞冬的背后。年轻有力的身体暴露在海水里,本来以为海皇会是一个老头子,没想到是这么年轻,还这么帅气。一双薄唇轻启,“赫尔墨斯,你怎么又回来了?” 塞壬忍不住向后一退,她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赫尔墨斯看了眼塞壬,然后把她推上前,“喏,把她身上的神术解开。” 塞壬的心咚咚直跳,当波塞冬把手放在塞壬头上时,她的心又停止了跳动。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赫尔墨斯弯下腰,笑着说:“塞壬啊,别太紧张了,你要是紧张死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话一出,塞壬的确不紧张了,她只想打死这个众神使者。 波塞冬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吵闹,收回手,淡淡的说:“好了。” 赫尔墨斯挑眉:“这就好了?我都没说她身上有什么神术呢。” 波塞冬对塞壬笑了笑,然后说道:“就是好了,她身上一共有两个神术,我都解开了。” 塞壬本来沉浸在波塞冬的微笑里,闻言愣了愣,“只有一个啊,怎么会有两个?” 波塞冬转过身,想了想,“的确是两个,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塞壬还想再问,赫尔墨斯却拉着她想外走,“管他呢,反正都解开了。走啦走啦,见证你是女神的时刻到了。” 波塞冬本来打算回去了,听到这话却也起了好奇心,他走到塞壬身边,看着这个明显还很小的人鱼,也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她是女神?” 塞壬再次黑脸,赫尔墨斯点头,“她说自己是,你也不信对吧?” 波塞冬看了看塞壬,话却是对赫尔墨斯说的,“怎么证明?” 赫尔墨斯笑起来:“去陆地,一起?” 被两个天神夹带着去陆地,塞壬表示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他们嫌自己太慢,所以带着她游。事实证明,塞壬的确很慢。 本来要十分钟才能从海底上升到海面,现在却一分钟就到了。 塞壬却在马上冒出海面时急刹车,怎么也不愿意动弹。赫尔墨斯拉她,她捂着头大叫:“不要不要!撞上去可痛了!” 波塞冬见状,海水在他催力下震动,塞壬自动到了他身边,看着不知所措的塞壬,波塞冬笑笑,双手搂住她的腰,顺着水的力量轻轻一举,塞壬就冒出了水面。 半个身子还在水里,剩下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没有了水,塞壬摸着空空荡荡的空气,震惊的睁大双眼,太阳就在头顶,她看到了人鱼告诉过她的画面,绿色的山峰和小岛林立,有翅膀的鸟儿鸣叫着飞翔,空气里不是水的味道,是植物的清新。 塞壬猛的蹲回水里,波塞冬惊讶的看着她,她又跳出海面,像海豚一样在空中转了个圈,溅起的水花打在波塞冬和赫尔墨斯的脸上,他们无奈的看着塞壬。 “真的是空气!原来这就是空气啊!空气好香,赫尔墨斯你闻到了吗?还有那个山,好漂亮,我终于出来啦!” 看着塞壬兴奋的大叫,傻笑着对待每样新鲜的事物,赫尔墨斯和波塞冬也忍不住笑起来。本来普通无比的东西,在塞壬眼里就是珍宝。 好不容易等她逐渐平静下来,带着一直傻笑的塞壬来到最近的城市,走上沙滩的一瞬间,塞壬的鱼尾变成了一双和母亲一样白皙修长的腿,赫尔墨斯惊了一瞬,塞壬只穿着人鱼的装束,下面什么都没穿,他立即走上前拥住塞壬,再放开,塞壬穿着一身城里女人最喜欢的华袍。 新奇的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塞壬开心的说:“谢谢。” 塞壬还没有男女不同的观念,她也不知道不能轻易让人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两位天神面上装着镇定,心里却在脸红。 但他们还不会丧心病狂的把主意打到塞壬身上,因为她实在太小了。 左手扶着赫尔墨斯,右手扶着波塞冬,塞壬还不会走路,只能歪歪斜斜的向前移动,怕她摔倒,两位天神纡尊降贵,担任起保姆的职责。 塞壬是不是女神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很喜欢塞壬,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那天的最后,塞壬还是没法证明自己是女神,因为她不会神术,更不会张开神翼,波塞冬将她送回斯卡曼德的领地,又送她一个海螺。 “如果想来找我,将它扔到一个角落,然后你就能过来了。” 激动的塞壬当天晚上抱着一个海螺睡觉,缪斯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起疑心。 此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去波塞冬的宫殿,那里的神使和海妖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个小美人鱼,看着波塞冬办公,听着女仙们叽叽喳喳话家常,偶尔赫尔墨斯也会过来,现在想起来,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无忧无虑、幸福欢乐,现在偶尔的夜晚里,还是会梦到在广袤无垠的大海里嬉笑打闹,再醒来,只有没干的泪痕陪伴着她。 塞壬一天天长大,她也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陆地上的阅历让她越来越成熟,但在波塞冬和赫尔墨斯的眼里,塞壬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塞壬已经一千多岁了,但她的身体好像一点没长,问她自己,塞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在一起时间久了,塞壬也发现波塞冬不是第一印象里那样圣洁,比如铁打的海皇,流水的情人。 塞壬根本记不住波塞冬到底有几个情人,总是在她快要记住时,又换了一个。 塞壬偷偷问赫尔墨斯,“他的妻子难道不生气吗?要我的话,早就过来大闹了。” 赫尔墨斯没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菲特利特是一个极其优雅端庄的女人,但就是因为太端庄了,所谓物极必反,赫尔墨斯总觉得安菲特利特和表面上的不一样。 他的妻子永远在皇宫深处,塞壬也只是偷偷见过她两次,很美,也像赫尔墨斯说的,很优雅,但塞壬就是不喜欢她。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波塞冬突然看上了一个城市,势在必得的去占领,却发现雅典娜也有同样的目的。两个神祗谁也不让谁,一场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看到那把著名的三叉戟时,塞壬愣了愣,随即又觉得没什么,战争而已,世界不灭亡,战争就不会停止。 但她没有想到,一战三十年,波塞冬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和雅典娜的对抗上,连带着海底皇宫也渐渐没了欢声笑语,连年的战争让大家身心疲累,却没有办法,曾经是为了那个美丽的城市,现在则是为了海皇的尊严。 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却发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太在意,人鱼侍女对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着头匆匆离开。 走进前厅,她才发现大家异常的原因。 缪斯眼神冰冷的望着她,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这些年她从陆地带回来的小玩意,本来藏的好好的,今天却被母亲发现了。 塞壬害怕的低下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没想到还是被母亲发现,要怎么解释她已经可以去陆地了? 缪斯深呼吸,压制住自己濒临爆发的神经,她走到塞壬身边,看着身体还很幼小的女儿,“塞壬,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着,可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能不能听母亲的话,不要再和赫尔墨斯、波塞冬往来了?这些礼物,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塞壬惊愕的抬头,缪斯以为她是惊讶自己知道她和两位天神的关系,又说道:“我早就知道你经常去找他们玩了,有朋友很好,所以我也一直都装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去找他们了。” 缪斯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给塞壬的,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去过陆地无数次,本来还在庆幸的塞壬听到这句话,皱眉反问:“你是说,以后不准我去大海了吗?” “是不准你出门了,外面太危险,塞壬,只有家里才能保护你。” 塞壬无法理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笑了两声。缪斯看着塞壬,不知道她笑什么。 塞壬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一直生活在哪儿吗?” 不等缪斯回答,她自己就说道:“是监狱啊。你总是把我关在这一片小地方里,我想去哪儿都不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到现在我连神术都没学过,一有什么人和我关系好,你就会把那个人送走或者杀掉,海皇和众神使者太厉害,你杀不了,所以就再给我画一个方块,把我囚禁起来?” 缪斯皱眉,却不否认,“我是为你好。” 塞壬忍无可忍的喊:“可我看不出哪里是好!我只看见了你无处不在的控制,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奴隶!” 缪斯气的脸色发白,塞壬根本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可她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命令侍从们,“把塞壬关起来!绝对不准她出去!” 塞壬盯着母亲,眼看侍从们就要把她抓住,她迅速转过身,往外游去。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带回来!” 缪斯没有鱼尾,在水里的速度决计比不上人鱼,可她忘了,她的女儿比所有人鱼都快,很快,追出来的侍从们就找不到她了。 第19章 加入战争 追出来的侍从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们的小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其实塞壬只是游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扔出海螺,瞬移到波塞冬的皇宫而已。 气呼呼的来到波塞冬办公的地方,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问了问门口的侍从,才知道他已经去那个城市了,连日来恶战无数,双方军队损失都很惨重,但谁也不让谁。 塞壬精神萎靡的出来,却一头撞在一个胸膛上,揉揉发疼的额头,赫尔墨斯正打量着她,“发什么呆?” 塞壬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外面走,“波塞冬不在,你去战场上找他吧。” 赫尔墨斯不由笑起来,哪有这么多信可以传达,也只有塞壬会认为他只要过来就是传信的。赫尔墨斯追上去,将手放在塞壬的头上,“怎么,不开心?” 塞壬甩掉他的手,声音闷闷的说:“我离家出走了。” 赫尔墨斯“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塞壬气的恨不得踢他一脚,可惜她没有腿。 “什么反应!我都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赫尔墨斯摇头,塞壬白他一眼,“就是说我无家可归了。” 离家出走=无家可归,不知道塞壬的词汇是谁教的。他一直旁敲侧击的问塞壬她的父母是谁,一般的问题她都会无隐瞒的回答,一沾这个问题,简直像人类女子保护贞洁一样,誓死不答。 放弃打探她的身世,赫尔墨斯想了想,然后低下头,笑着问她:“想见波塞冬吗?” 塞壬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的一脸奸诈。 来到圣罗尼克海湾,塞壬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巨浪排山倒海,光剑顺风而发,原来这就是战争。 波塞冬和雅典娜分别站在最高的地方,气势不输给彼此。金色长矛和雄鹰在她手上,专为女人打造的铠甲契合在她身上,英气的眼神注视着战场,如同世界的主宰者。 这就是女战神,雅典娜。 塞壬小心翼翼的趴在礁石后面,崇拜的看着雅典娜,眼睛亮晶晶的。 赫尔墨斯笑起来,“你可别喜欢上雅典娜啊,那波塞冬要伤心死了,我们的小塞壬居然喜欢上他的敌人。” 塞壬转过头,激动的说:“我喜欢她!赫尔墨斯,我要打败她!” 赫尔墨斯愣住,塞壬的神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话,赫尔墨斯缓缓垂下嘴角,声音变得严厉,“塞壬,我带你来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很多事你都不懂,雅典娜绝对不是你能招惹的。” 头一次看到赫尔墨斯严肃起来,塞壬愣愣的看着他,这个神情,简直和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良久,看到塞壬点头,赫尔墨斯才放下心来。 天黑之后,赫尔墨斯把她带回海底皇宫,交给波塞冬照顾,然后许诺第二天会来看她。等到赫尔墨斯走了,塞壬才蹦蹦跳跳的抱住波塞冬,“波塞冬,我要学神术!” 经过一天的战斗,波塞冬已经很累了,他连眼都没睁开,疲乏的说:“学什么神术,等你玩够了就回家去。” 塞壬皱眉,“我才不回家,我就留在这了,学神术,帮你打败雅典娜!” 波塞冬睁开眼,锐利的目光让塞壬一颤,但他比赫尔墨斯温柔很多,只是耐心的说,“神术只有神才可以学,我就是教给你也没用啊。” 又来了,又是这样,她明明都解释过无数次,可没一个人相信她。难道两个神会生出来一个人吗? 她想了想,狡黠的眨眨眼:“谁知道呢?如果没用你为什么还不教给我,只要你教给我,我以后都不烦你了。” 波塞冬被她搅得心烦,无法,只能伸出食指,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然后站起来往深宫里走。 波塞冬把神术的记忆给了她,塞壬愣愣的看着双手,原来这就是神术,神的术法。 三十年的战争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包括这场战争的引发者。被争夺的城市叫苦不迭,却又没有办法,他们已经僵持了三十年,也许还会再有一个三十年,直到一方认输。 波塞冬和赫尔墨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塞壬了,他们以为她已经回家,就没怎么在意。赫尔墨斯来都来了,虽然见不到塞壬,但他也想看看战况。 奥林匹斯山的人们都觉得赫尔墨斯和波塞冬的关系非常好,内里的原因他也不能宣扬,既然如此,他也应该把这个传言做实一些。 站在波塞冬身边,雅典娜看到他的身影时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号召她的军队,女神手中的金色长矛举向天空,地上的人们怒吼着冲向前方。 赫尔墨斯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无聊,正想离开时,看到大海的上空有一个身影。 波塞冬也看到了,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应该没有其他的神祗,赫尔墨斯想看清一点,海上的大雾却遮挡着她。 身边的波塞冬拉起海浪,连带着海上的雾气也跟着离开,看清这个人的样貌,波塞冬的瞳孔猛的一缩。 长及腿侧的蔚蓝长发随风飘动,圣洁的神翼缓慢挥动着,稚气未脱、但还带着一丝成熟的味道,唇色加深,脸颊更尖,塞壬笑着看向他们。 赫尔墨斯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短短几天的时间,塞壬好像长大了几百年,不对!是神力让她长大的,是因为她学会了神术,所以才会一夜之间长大。 雅典娜没有他们这么惊讶,但也疑惑的看着塞壬,这是她从没见过的神祗,不知道是敌是友,但凭感觉来讲,她很不喜欢这个女神。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比她还漂亮的人,这是天性。 战争已经开始,但三位天神的视线只停留在大海上方,人类是看不到神的,所以他们还在不停的厮杀。 塞壬展开神翼,比她本人还大的翅膀瞬间挡住刺眼的太阳,逆着光,赫尔墨斯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奋力飞上去,在她即将来到战场时将她揽住,一同坠入深海。 赫尔墨斯睁大双眼,平时若有若无的微笑隐没不见,他对塞壬低吼,“你疯了!我说过什么你都不记得吗!” 塞壬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夸奖,没有笑容,只有冰冷的责骂和怒吼,塞壬的笑容僵在嘴角,她低下头,半响才说:“我只是想帮他。” 她就是再心高气傲,也不会去挑战女战神,可她真的不想再看波塞冬沉溺在战事里了,她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大家在一起快乐的生活。 赫尔墨斯一僵,眼前的塞壬已经不是小孩子,曾经她幼小的身体一直欺骗着所有人,让大家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她早就懂了,懂得人情世故,懂得怎样喜欢一个人。 她喜欢波塞冬,这么明显的事情,谁都能看出来。 赫尔墨斯无奈的笑笑,看向一边耷拉着脑袋的塞壬。谁也不能阻止一个想要帮助倾心之人的女子,更何况塞壬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随你吧,只要别让雅典娜看见你,随你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塞壬又恢复了精神,开心的搂住赫尔墨斯:“赫尔墨斯,谢谢你!” 塞壬的身体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也变得更加魅惑,赫尔墨斯愣住,随即扯下嘴角,无奈的摸了摸塞壬的头。 波塞冬在海面上焦急的等着,却看不到他们在哪,本来以为赫尔墨斯在她身边就会保护她,但长久的安静让他心里越来越慌乱,甚至想要抛下战争回到海里去找他们。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在波塞冬的耳边,这是极优美的歌声,把他心中的烦躁迅速抹去;在雅典娜的耳边,这是催人命的音符,雅典娜捂着越来越难受的心脏,不得不使用神术,让自己无法听到这个声音。 底下的人们如同他们的统帅,有的人一脸陶醉,有的人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突然,歌声变得激昂,虽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他们都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为了荣誉战斗。 波塞冬的军队势如破竹,雅典娜的军队则不堪一击。三十年未分上下的战争,就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躲在礁石后面的塞壬向后看了看,然后开心的笑起来,怪不得那么多人愿意在战争里拼搏,因为胜利的感觉太美好了。 赫尔墨斯看着塞壬,却笑不出来。他没想到塞壬会这么厉害,只靠她的歌声就能击溃雅典娜,可怜的塞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回到海底皇宫,波塞冬并不开心。塞壬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句话,他就匆匆的和赫尔墨斯离开了。 皇宫里的人们不知道是她帮助波塞冬取得了胜利,他们愁云惨淡的做着工作,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 塞壬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问了一个仙女,仙女哀叹一声,才回答:“女战神请求召开法庭,她认为海皇的胜利是不公正的,要重新审判城市的归属。” 塞壬的帮助让雅典娜大动肝火,她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干扰将士们的心灵是严重的作弊,这是对她的极度藐视。 塞壬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没人能安慰她,战战兢兢的等待着结果,当有人进来时,她立刻跑过去:“波塞冬!” 看清来人,她怔怔的看着对方,“……安菲特利特。” 安菲特利特对她微笑,“是你帮助我的丈夫取得胜利的吗?” 塞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才点头,安菲特利特走上前,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不要怕,我也很希望战争能停止,不管那个城市以后是谁的,你都是一个功臣。” 她的手在塞壬的耳后拂过,安菲特利特的笑意更深。 第20章 削骨蚀心 满心焦急的等待着结果,却没想到痛苦的深渊正等着她。 命运女神亲自为她织下的命运之网,已经紧紧的笼住塞壬,让她怎么也挣扎不开。 听赫尔墨斯临走时的叮嘱,她绝不会离开大海。但离不离开都不重要,因为雅典娜还是找到了她。惊慌的看着来人,她甚至忘记了逃跑。仔仔细细打量了打败自己的人,雅典娜才向后退了几步,塞壬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被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关了进去。 铁笼越来越小,直到让她堪堪能站在里面。雅典娜笑着上前,像是一个友好的老师,“塞壬,你的父母是谁?” 塞壬看着雅典娜的眼神一直都带着害怕,但她没有开口。 雅典娜挑眉,手中的长矛刺向铁笼,塞壬本来惊恐的睁大双眼,以为要刺向她身体的长矛,却点在一侧的铁杆上,倏然,铁杆顶端伸出一条金线,刺入塞壬的左肩。 “啊!!” 疼的痛彻心扉,塞壬甚至不能动、也不能呼吸,连带着骨肉内脏的疼痛让她紧闭着双眼,嘴唇一瞬就没了血色。 “还不说吗?” 雅典娜挑起嘴角,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个女孩的魄力和忍耐力都很厉害,但这还远远不够,女战神的第一次失败,应该更壮烈一些。 另一根金线射出,塞壬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因为刺痛肺部不由自主的起伏,却带来更多的痛苦,血液从她的两个蝴蝶骨上涓涓流出,原本应该鲜红的血液,此时却是黑红色。 火神锻造的金绳带着剧毒,虽然神不死,但这会把原本的痛苦加重千倍万倍,而且,还有一个意外的效果。 想到这,雅典娜笑的更开心了,她俯视着塞壬,明明是一张美丽的容颜,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你的父母是谁,不管他们是谁,我都是要惩罚你的,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塞壬痛的死去活来,疼痛让她抽搐起来,可浑身上下只要有一点动作,牵拉着蝴蝶骨的两根金线就会磨蚀着她的血骨,让蚀心的痛苦传遍全身。 雅典娜挑开原本牵引在海面上的浮木,塞壬和铁笼沉沉的向下坠,她惊恐的向上看,雅典娜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状似抱歉的拍了拍手。 “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城市归我了,现在它叫雅典。” 试着聚集力量,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疼痛一直都在,血液一直在流失,塞壬不要命的挣扎,身后的两根金线像毒蛇一样折磨着她,她甚至感觉到了背后的洞越来越大。 哭泣着吼叫,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空洞的海洋里没有人来救她,只能任由自己下坠的越来越快,再也看不见光明。 逐渐沉溺到深海,她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自己,看不到周围。海水浸着她的伤口,针扎的疼痛让她痛哭出声,她不敢动,一动就是摧心蚀骨的痛感,也不敢稍微放松一下,两根金线吊着她,如同锥子一般刺磨着塞壬。 凄厉的哭号惊动了世人从未得见的深海巨兽,但它们都不敢靠近塞壬,因为塞壬的周围不断流出黑色的血液,已经把这片海域染成了毒海。 害怕和痛苦侵蚀着她,但她还在呼唤着,期待着会有人来解救她。 呼唤着赫尔墨斯,呼唤着父亲,呼唤着母亲,呼唤着波塞冬。 但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来。 长时间的酷刑让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就像雅典娜说的,神是不死的,她只能在这里饱受折磨。一想到这样的疼痛和恐惧会永远伴随着她,就像一直被鹰啄食心脏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塞壬就惊恐的大叫,“救救我!救救我!波塞冬,快救救我!” 海皇可以听到海里的所有声音,感受到海里的所有气息,但他始终都没有出现,雅典娜的最后一句话冲击着她的心脏,因为塞壬的插手,那座城市归雅典娜了,所以他就放弃自己了吗? 大片的绝望笼罩在塞壬的心上,海水入侵一双红肿的眼睛,酸涩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没人会来救她了,她是一个只会犯错的人,母亲不会来,父亲不会来,赫尔墨斯不会来。 可是波塞冬!你为什么也不来! 我就在你的海里流血流泪,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学神术,展开神翼,日日夜夜的担心,如今都变成了笑话。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波塞冬的同意,雅典娜是不能出现在海底皇宫周围的,是他,把自己交给了雅典娜。 塞壬已经彻底绝望,是她太天真,是她相信错了人。 塞壬的身体破烂不堪,她的灵魂也沉溺在最深的海底,再也没法出来。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三月,也许是三年,塞壬根本没法计算时间,她的脸庞已经没了血色,但她还是不会死,多可怕的现实,她要永远待在这里了,人们会渐渐忘了她,能与她陪伴的,只有孤独、死寂、泪水和剧痛。 缪斯终于看到塞壬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打击的一动也不敢动。 她美丽的女儿,如一个尸体般僵直的站在铁笼里,赫尔墨斯在海面上帮着缪斯找塞壬,他没想到塞壬是缪斯的女儿,更没想到塞壬会是这个样子。 简直……就是个死人。 心痛的无法呼吸,缪斯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飞身来到塞壬身边,不顾剧毒和疼痛,生生扒开铁笼,然后拔出插在塞壬背后的金线。凄厉的惨叫响彻深海,赫尔墨斯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塞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一张脸已经毫无血色,背后的伤口里却还在冒着血滴。 带她来到陆地上,赫尔墨斯立刻为她疗伤,却怎么也不能让伤口愈合,塞壬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母亲的一瞬间,她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的说:“母亲……我错了……别抛下我……” 塞壬因为太疼出现了幻觉,缪斯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任凭眼泪掉下来,强力忍着不哭出声音。赫尔墨斯急切的往她身体里灌输神力,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 缪斯擦擦眼泪,再转过身,眼神变得冰冷,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波荡震开赫尔墨斯,她将自己的血涂到塞壬的伤口上,原本隐去的神翼又显现出来,塞壬变得有点精神了,她看着母亲,还没来得及高兴或伤心,缪斯便一把提起她,两人一起飞上了云端。 赫尔墨斯大惊,也想过去,却被缪斯散出的浓雾挡在外面。 “你不是有本事吗!来啊!和我比赛,用你对付雅典娜的方法和我比赛!” 塞壬惊恐的向后退,却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她哭着向前爬,抱住母亲的腿,希望她不要再生气。但缪斯铁了心,她一点也不吝啬力气,从背后抓起塞壬,正好触碰到伤口上,“和我比赛!塞壬,你害怕什么?你连雅典娜都不怕还会怕我吗!” 塞壬哭的声音沙哑,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动着每个人的心,她不停的乞求着缪斯原谅。 赫尔墨斯都快急死了,但缪斯给他设下的屏障太厉害,他怎么也过不去。正当他着急的时候,令他永远也不能相信的一幕发生了。 缪斯不顾塞壬的哭喊,狠狠扯掉她的神翼,神翼离体,塞壬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没了神翼的塞壬直直坠落到海面上,仅剩的一点鲜血也流出来,浸染着海面。 这个画面,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直到现在,如果看到什么东西从天上掉落,他还会不可抑制的害怕,害怕那个噩梦又会出现。 斯卡曼德终于来了,他散开缪斯的浓雾,赫尔墨斯立刻飞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塞壬只能空洞的望着缪斯,惨白的脸色让赫尔墨斯心痛不已。 斯卡曼德甚至想杀了缪斯,但最重要的还是救塞壬,不知道用了多少神力,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地方和方法,终于将塞壬的生命保住。 塞壬活下来了,但再也不是神了。就像过去和母亲的对话,现在她只是一个人鱼,一个海妖。 斯卡曼德一直陪着塞壬,中间出去了一个晚上,再回来,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赫尔墨斯询问,他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第二天,他就把赫尔墨斯和塞壬送到奥林匹斯山下,独自离开。 背着塞壬一步一步走上山,因为要救塞壬,他现在连飞都觉得累,偷偷送她到狩猎女神那里,恳求她发善心收留下塞壬,他甚至愿意做任何事。 其实,塞壬最珍视、最歉疚的,就是赫尔墨斯了,他实在为自己做了太多太多。怀着这一份心情,她努力的生活,努力的恢复,为了爱自己的人,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等待神翼再次长出来,用自己无尽的一生去报答。 阿尔忒弥斯教她怎么狩猎,帮她适应奥林匹斯的生活,甚至体贴的把她藏起来,不让雅典娜能发现她。 后来,跟着珀尔回到她的家里,塞壬又一次感觉到了自由,不必躲躲藏藏,不必担惊受怕,有时候塞壬甚至会忘了背上的疼痛,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快乐的生活。 赫尔墨斯不能总来看她,她也学会独自一人照顾自己,千年的时间里,她早就不是曾经的塞壬了,疼痛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生长的骚痒。 神翼,快长出来了吧。 急剧的坠落感和冰冷的风刃刺痛着身体,一如两百年前坠落冥界,倏然,安普洛斯猛的睁开眼。 还是黑夜,还是希沙尔克的床上。 第21章 现在收手 望着天花板很久,安普洛斯才转动了下眼睛。狄俄就在他身边,看上去也做了不太好的梦,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走进了什么困境当中。 看着他,安普洛斯伸出手,轻轻的把他眉心中的褶皱抹掉,好像能感觉到一样,狄俄逐渐平静下来,安普洛斯翻了个身,睁大眼睛注视着狄俄沉睡的面容。 那么安静,那么纯粹,酒神可以为了自己抛下战场,也可以为了自己焦急慌乱,有时候他都会疑惑,酒神是不是真的爱他。 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成为他的劫难,如果现在收手呢? 把人生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塞壬一开始是义无反顾的。但当真的付诸行动以后,她又开始犹豫,因为酒神对她太好太好,好到她已经不忍心再利用他。 好到她渐渐忘了过去的疼痛,满心欢喜的接受疼爱。 好到她的梦里不再只是冰冷和沉溺,偶尔也会出现救赎。 好到一个人发呆时,想起他也会出现淡淡的微笑。 一切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塞壬啊,醒醒吧,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可是,她怎么能喜欢上这个人?爱情对她来说是奢侈品,她连最基本的生命和自由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去祈求爱情?更何况,这份爱情是她偷来的,狄俄尼索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阴谋里,他从来都不爱自己,他只是被爱神之箭射中了而已。 那天不论他见到谁,都会执起那个人的手,然后真挚的表白,安普洛斯不过是在计划好的时间里出现,如今的一切,不都是塞壬的计划吗?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反正狄俄一定会恨她,就让他恨个彻底吧。 ===== 鸟儿的欢唱叫醒了尚在熟睡的酒神,清早起来,安普洛斯已经不在床上。 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阁楼上眺望着远方的特洛伊。狄俄愣了一下,慢慢走过去,靠在阁楼的栏杆上,“过两天是阿喀琉斯的葬礼,希腊人决定把他火化,然后让他的母亲把骨灰带回家乡,去告个别吧。” 安普洛斯垂下眼眸,声音很平静,“不用了。” 说完,他就走下了楼梯。狄俄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又转回身子,看着刚刚安普洛斯眺望的地方。 这个时代里最伟大的英雄燃在火中,所有人都沉默着。葬礼结束后,新一轮的战争又即将开始。 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献出木马计,特洛伊人认为木马是希腊人送给神祗的祭祀之礼,再加上事先安排好的士兵在特洛伊人面前惨哭一通,所有人都认为希腊人投降了,开开心心的将巨大木马抬进城里,又都高兴的摆起宴会。 夜晚,特洛伊人都醉醺醺的睡去,希腊人从马腹中出来,木马屠城,自此开始,自此结束。 不管是支持特洛伊的神,还是支持希腊的人,面对如此悲惨的一夜,没有人可以不动容。青壮年的男子们早就在战争中死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女,他们惊恐的尖叫,匍匐在敌人脚下乞求能活下去,但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在这场残酷的战争里,同情敌人,谁又来同情他们? 连雅典娜也忍不住淌下眼泪,她看到自己的女祭司被人揪着头发从神庙里拽出来,然后狠狠扔在地上,即使这样,她还在不停的祷告,祈祷神可以放过特洛伊的孩子们。 可怜的人类,这个结果正是神准备的,怎么还会放过他们。 一夜,24小时,一个国家,二十万人,一千年的历史,从此湮灭。 有的神在动容哭泣,有的神在拍手叫好,狄俄也带着安普洛斯向下俯视着他们,安普洛斯只是安静的看着,看惯了死亡的他很难流泪,却在一个孩子被一刀刺死时不忍心的转过头去。 那个孩子还很小,只有两三岁,他大哭着喊妈妈,妈妈却已经躺倒在地,希腊的士兵将刀刺进去时,孩子痛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艰难的倒吸着气,三秒后才倒下去。 相对于安普洛斯的司空见惯,狄俄的脸一直严肃着,抓着安普洛斯的手也在一点点握紧。人类的生命为什么这么脆弱,为什么只是小小的刀片就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他的爱人也是人类,安普洛斯也会离开他吗? 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但当它摆在面前时,他又不得不正视,几十年对狄俄不过是弹指一挥,对人来说,却是仅有的一生。 不可以,安普洛斯绝不能离开他。 大火熄灭,哭叫消失,太阳从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城内却只有一片死寂。特洛伊的传说已经结束,所有神都陆陆续续的离开。 酒神看着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也笑着看他,“我要走了,下次再见。” 狄俄点点头,却没看到他身后的安普洛斯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雅典娜看了看这边,然后冷哼一声,又转过头去。 赫拉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在她过来前,狄俄就带着安普洛斯离开了。 回头看了一眼,狄俄才转过头来:“这个老妖婆,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安普洛斯环着他的腰,抬头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狄俄笑笑:“你想去哪儿?” 安普洛斯眨眨眼,勾起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 “特尔斐。” 特尔斐是著名的预言之地,多少传说曾在这里诞生,又有多少传说在这里一语成谶。后来这里被阿波罗占领,就变成了阿波罗的神庙。 以上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这里也有阿尔忒弥斯的神像。 人们都以为女神神像居住在美丽的城市雅典,其实很久以前她就搬离了,来和她的弟弟住在一起。 来到特尔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安普洛斯终于能舒服的呼吸。没有战乱、没有死亡、没有压抑,只有神圣和虔诚。 看着安普洛斯去跪拜自己的姐姐,实在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听他解释以后,狄俄才勉勉强强答应让他单独和女神呆一段时间。 每个神都有自己的神像,但诸多神像中只有一座是和神祗本体相通的,跪在阿尔忒弥斯脚下,安普洛斯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短暂安宁。 “阿尔忒弥斯,伟大的狩猎女神。” “请您祝福我,能够在所做的事上得偿所愿吧。我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请您给予我祝福,让我顺利得到我所想要的,让我……回来。” 阿尔忒弥斯坐在自己的宫殿里,看着幻象中的青年,即使他的请求模糊不堪,她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阿尔忒弥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仔细看他的脸,那种在意的感觉又不见了。 阿尔忒弥斯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想到这,她在自己的宫殿里低低笑起来,还真是和塞壬一样。 她也拒绝不了塞壬的要求,小姑娘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望着她水灵灵的眼睛,不字就怎么也转不出去了。 叹息一声,她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宫殿。 塞壬啊…… 走出神庙,狄俄却不在门口。绕着神庙去找,却看到他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前面的石像正好挡住了他,身上的腰带也隐藏了他的气息,所以这两人都没有发现。 “他是人。” 狄俄皱眉看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赫柏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狄俄尼索斯,你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过,你说你只会爱上最优秀的人,所以我退出了,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在侮辱我吗?” 狄俄脸上出现一丝不快,他抱胸看着赫柏,声音带着警告意味:“首先,我从没侮辱过你,一直都是你要自取其辱;其次,我说的没错,我只会爱上最优秀的人,在我眼里,安普洛斯就是最优秀的。” “而且你已经结婚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赫柏抿唇,声音低了下去:“你放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只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一个最弱小的人类,还是男人,难道我也比不上?我是青春女神,是奥林匹斯山最受欢迎的女神,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想看我一眼?” 狄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垂眸看着地面,听到赫柏的问话,他又抬眼:“因为你很烦。我早就搬离奥林匹斯山了,你跟我提这个是想干什么,让我更烦你吗?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我还不想和你的丈夫为敌。” 狄俄转身就要走,赫柏急了,冲着他喊:“人类都是自私肮脏的,你的枕边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明白吗?我查过他,却一点资料都找不到,一个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的人,处处显露着不一般的人,我就不信你对他一点怀疑也没有!” 安普洛斯抿唇,捂着紧张不已的胸口,他不知道狄俄会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狄俄越来越多的怀疑。 酒神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又转过身来,眯眼看着赫柏:“那又怎么样?” 赫柏愣住,狄俄尼索斯向她走了两步,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 “我不在乎。我只认识现在的安普洛斯,以前他是谁,和我没有关系。就算他一开始的目的是想来杀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爱他,他也留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安普洛斯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神注视着前方,却不知道在看哪里,他的手放在胸口上,里面的跳动好像已经停止,呼吸也滞住,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我爱他…… 第22章 千年愧疚 第一次听到他说我爱你,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是……这样无法言明的心情。 赫柏也是一样震惊的神情,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疯了?人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你只和自己的信徒相处过,根本不知道人是什么样子!更何况,你也认为他不爱你吧?” 如果坚定的认为,就不会只提自己的誓言,忽略对方的。 狄俄不作声,赫柏笑起来,“果然,没想到啊没想到,狄俄尼索斯,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品尝过我曾经的心情了,怎么样?感觉不好受,是不是?” 笑了一会儿,她摇摇头,“就像我说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可你曾是我倾心的人,我不愿意看见你自甘堕落。话我已经说过,要不要听,你自己选择。” 赫柏准备离开,狄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道:“赫拉克勒斯曾经也是人,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你可以去找宙斯,而不是选择沉默。” 赫柏的身形一僵,狄俄将话说完,干脆的转身,不打算再逗留。 就看在她曾经帮众神斟了两千年酒的份上提醒这一句,即使她出言不逊,但也只是一个可怜人。 赫柏曾经被称为奥林匹斯山上的小精灵,她快乐善谈,所有神都喜欢她。这份快乐却在被逼嫁给赫拉克勒斯时彻底消失,曾经的小精灵,如今正抑制着肩膀的颤抖,竭力忍住眼泪。 命运女神捉弄了太多太多的人和神,可怜的赫柏,也只是其中一人而已。 ===== 赫尔墨斯微笑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波塞冬皱眉,语气并不友善:“收起你的假笑。” 赫尔墨斯真的收起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一直都是我去找你们,也有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海皇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波塞冬看他装傻充愣就来气,尤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总能立即引起他的怒火。但是现在不能生气,毕竟是他有求于人。 深呼吸了一下,波塞冬的语气软和下来,“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当时是你让我看到她的。赫尔墨斯,你已经藏了她一千年了,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赫尔墨斯平静的看着他,半响才说,“为什么?” 波塞冬愣了愣,变得有些急切,“当然是因为我想见她!已经一千年,她应该恢复了,所以她才能化成一个男人的样子,既然她已经没事了,你为什么还不能让我见她?我一直都在后悔!已经够了!” 赫尔墨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波塞冬,然后冷笑起来,“海皇陛下,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你想见塞壬,就自己去找,我承认一开始我把她藏起来了,可现在的她都是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是她不想见你,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着,赫尔墨斯低下头,似是隐忍着什么,再抬头,就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想见她!我在海里找了三天三夜!我去找你帮忙,你闭门不见,波塞冬,你给塞壬带来的伤害,不要说一千年,就是一万年也不可能消失!” 波塞冬紧握着双手,不否认赫尔墨斯的说法,忍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赫尔墨斯的衣领,寒气瞬间迸出,顺着衣服,连带着赫尔墨斯的胸口也被冰封住。 波塞冬几乎是咬牙说出话,带着歇底斯里和忍无可忍。 “这些……我要听塞壬亲口和我说,我的确给塞壬带来了伤害,但我可以解释。就算塞壬不想听我的解释,那也应该是她来拒绝我,而不是你!” 赫尔墨斯任凭波塞冬做什么,却怎么也不开口,波塞冬明白他的意思,愤恨的推开他,赫尔墨斯踉跄了一步,胸口的冰块没有融化,渐渐把他冻的嘴唇发乌。 他把手放在胸口上,用力一掰,极寒之冰就被他掰了下来,拿着这块能把神祗封住的冰,赫尔墨斯冷笑,“去吧,去自取其辱吧,相信我波塞冬,如果你真的认为一千年的忏悔已经够了的话,等你见到塞壬,你就再也不能从痛苦和悔恨里出来了。”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波塞冬的身侧停下,唇角勾起,“因为你和我不一样,她曾经喜欢你,所以现在更恨你。” 赫尔墨斯收起笑容,也不看波塞冬的反应,提起身子,然后飞向天际。 赫尔墨斯的神情不变,内心却汹涌着,只有让他更加愧疚,他才会更加义无反顾的帮助塞壬,波塞冬,这是你欠她的。 波塞冬僵硬的站在原地,良久,才浮上一个无力的苦笑。 那时候,等他再从皇宫里出来,已经是七天后了。出乎他的意料,外面等着他的人居然是雅典娜。那个噩耗,他再也不想听第二次。 雅典娜笑的极灿烂,好像输掉战争的是波塞冬自己,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剑,将他割的体无完肤。 “虽然看起来是你赢了,但波塞冬,我的叔叔,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记恨你,以后也欢迎你到雅典来。亲手除掉那个海洋女神,我就感觉好多了,还是多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法在你的海里处置她。” 良久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起克莉奥的下场,他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也感应不到塞壬的所在,像是发了疯一样掀起滔天巨浪,在海洋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个人,过了很久,他才知道是赫尔墨斯救走了她。 从此再也不敢去寻找,害怕塞壬的冰冷和斥责,过了这么多年,波塞冬才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后悔中,至少要让他亲眼确认下塞壬好不好,至少让他道歉,至少……让他有悔过的机会。 ===== 回到神庙,狄俄向里看了看,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心里大惊,冷汗一瞬间淌下来,刚要去找,安普洛斯就向这个方向走来。 只是几步路,狄俄还是用神翼飞了过去,焦急的看着安普洛斯,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安普洛斯有些晃神,他看着狄俄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去找你了,可你不在。” 狄俄愣了愣,“你听到了?”虽然是问话,但他已经确定了答案。 安普洛斯笑笑:“听到了。”然后又补了一句,“很美的情话。” 狄俄皱眉,他有说情话吗?跟厄洛斯学的情话还没派上用场呢。安普洛斯的笑容很浅,他叹了口气,双手环住狄俄的身体,倒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回哪儿?” “佩罗卡。” 回到酒神的宫殿,原本留守的信徒们也没有迎接,他们都只是对狄俄笑笑,就像看到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安普洛斯知道,这是狄俄最信任的一群人,他们各有千秋,绝对是人类中的佼佼者。没有一个人对安普洛斯表示过敌意,大家都是很和善的人。 世上总是传言,酒神信徒残忍且恐怖,只是他们没看到酒神信徒可爱的一面。 大家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的酒神大人比走之前的心情更好了,可能是因为多了个跟班。 从回来以后,不管狄俄去做什么,没一会儿安普洛斯就会跟过去,虽然只是安静的在一边待着,狄俄也是十分享受的。这种感觉,就像希腊人终于攻破特洛伊一样,实在太有成就感! 安普洛斯却不这么想,他能感觉到身体机能在不断下降,嗜睡、盗汗、心跳越来越快,一切都显示着这个身体快不行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很舍不得那个人,每天晚上睡觉时下定决心不要过于接近他,第二天又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安普洛斯的外表只是更苍白一些,然而内里,已经快要垮了。 冥界的塞壬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支持着安普洛斯的行动,安普洛斯也在支持着她,两个身体,一个灵魂,受罪的其实只有一个人而已。 阿喀琉斯看着塞壬每况愈下,但他还是会微笑,带着塞壬的心情也不至于太差。在塞壬睡着的时候,他就去照顾珀尔塞福涅花园,多亏了阿喀琉斯,不然塞壬会过的很艰难。 赫尔墨斯一直没再来过,珀尔倒是会经常来看她。她一来,阿喀琉斯就会借故出去,因为塞壬提醒过他,哈迪斯对自己的妻子有极大的占有欲,一旦被哈迪斯怀疑上,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塞壬,阿喀琉斯听话的离开。然而睁眼说瞎话的塞壬,正和珀尔在屋子里聊的开心。 珀尔说了一通,才发现塞壬根本没听,她在发呆。 珀尔叹了口气,晃晃塞壬的腿,“塞壬啊,你怎么了?” 塞壬回过神来,尴尬的笑笑:“抱歉,又走神了,你继续说吧。” 珀尔皱着眉,美丽的脸庞看起来有些严肃,“你到底怎么了?” 塞壬愣愣的看着她,“我没事啊,以前我不也这样,你早就知道的嘛。” 珀尔嗤笑,点点塞壬的腿,“你是不是说谎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老实说吧,你到底在想什么?跟我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哪怕你在做白日春/梦,我都能接受。” 塞壬默了默,她是一个能把事情藏很深的人,但遇上这种问题,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请教下的,尤其是对有经验的人请教。 第23章 海皇陛下 想了想措辞,塞壬小心翼翼的问,“珀尔,我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下去,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对酒神实在是很不公平……” 珀尔皱眉,一脸匪夷所思,“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告诉我你在犹豫。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公平不公平,塞壬,你根本没有退路好吗?” 她没把塞壬的话当真,只摆弄手里的杯子,珀尔嘟囔着,“再说了,对酒神来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还不如不公平到底。你也是,怎么突然说这些话,最近也比以前更加魂不守舍。” 塞壬默不作声,珀尔一直絮絮叨叨,突然,她不说话了,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塞壬,眼睛越睁越大,似是不敢相信,珀尔问的极慢,“你,你是不是……” 塞壬不说话,权当默认。珀尔倒吸一口气,怪不得塞壬最近这么奇怪,怪不得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塞壬现在的样子,和当年的自己多像啊! 珀尔站起来,她低着头在这个小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才坐下,她抓着塞壬的肩膀,似乎想要让她清醒,“塞壬,我现在什么样你已经看到了,难道你要重复我的错误?而且你和我不一样啊,我只是遭到背叛、心碎,如果你陷进去的话,你会死的!” 因为遭遇过,所以珀尔比别人都懂得塞壬的心情,温柔如水的天神,眼里只能装下一个你的天神,谁能抵挡住他们的魅力?可那不是爱情,是魔法、是神术、是假的,她用了一百年才看清的真相,怎么可以让塞壬也被蒙蔽住。 塞壬看着珀尔,嘴唇抿得紧紧,珀尔叹一口气,继续劝她,“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现在放弃就是死路一条,你比我清楚不是吗?先不说这是不是爱情,就算它是,你见过这么多人和神,有哪个的爱情可以坚持百年?在永恒面前,什么都不堪一击,总有一天你会忘了他的。” 良久,塞壬都没有反应,珀尔担忧的看着她,终于,塞壬点了点头,珀尔才如释重负的笑起来,“不要想那么多,很快你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都可以了吗?” 塞壬也勉强的笑笑,“是啊,很快就能出去了。” 珀尔走了以后,塞壬发呆了很久,也慢慢明白过来。 珀尔说的都是对的,她不能再耽搁了。这样想着,她走到房间的一边,角落的柜子最下层有一个尘封很久的抽屉,今天终于被塞壬打开。 阿喀琉斯计划好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小木屋由内而外散发着淡淡蓝光。黑杨树冷不丁的睁开眼,一双大黑眼愣愣的,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看着小木屋。 “如果塞壬不在了,是不是就没人要我了?” 阿喀琉斯微微睁大双眼,他一直以为黑杨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是,两百年朝夕相处,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吧。 阿喀琉斯拍拍他的树干,微笑着说:“当然不会。” ===== 虽然酒神很享受这几天格外热情的安普洛斯,但他还必须去做一件事。安普洛斯也知道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但他一直没问。 安普洛斯送他到门口,狄俄自信满满的说:“等我回来,我会带给你一个惊喜。” 安普洛斯笑笑:“好。” 目送着他离开,安普洛斯捏紧口袋里的一个东西,回到房间,背起他的弓箭和箭袋,慢吞吞的向森林外围走去。大家都以为他又要出去打猎,也没起什么疑心。 来到这个森林最大的一条河附近,安普洛斯放下弓箭,蹲在河边,拿出藏在衣服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河面上。 一个浑然天成的海螺,五彩斑斓的颜色,正静静躺在河面上,不飘走也不下沉。安普洛斯看了它一会儿,食指点向海螺的尖端,轻轻向下按。 海螺似乎和他的手吸在了一起,一开始下沉的很慢,倏然,好像河里有东西在拉他,安普洛斯的手指没入河水中,翁翁的声音逐渐传来,森林里的动物们四散窜逃,鸟儿大片飞起,肉眼看不见的光波在河面上震荡开来,范围之大,已经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河水开始激烈的波动,眼前出现一个漩涡,安普洛斯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波塞冬御水而出,紧紧盯着眼前一直低着头的少年。 余光瞥到这个身影,安普洛斯提起手指,连带着海螺也上升,将海螺拿起来,安普洛斯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终于正视眼前的神。 慢慢展现出笑意,安普洛斯就像对着多年不见的老友打招呼,“海皇陛下,好久不见了。” 波塞冬震惊的看着他,在远处的海底皇宫里感应到塞壬的气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海螺为他开了一条直达的道路,所以他才能这么快来到这里。 然而…… 眼前的人虽然长的很像塞壬,气息也和塞壬一样,但他看不出来这是伪装,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塞壬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连他也看不出来端倪在哪里,可是……这不可能啊,哪怕宙斯、哈迪斯的伪装都能被他看破,没道理塞壬会比他们还厉害。 安普洛斯任凭波塞冬打量着,良久,他才开口:“不用想了,这就是真的身体,不是幻象。” 波塞冬愣住,他不明白塞壬的意思,没见到的时候有一堆话想说,如今见到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普洛斯看了看他,沉默的转过身。看到塞壬要走,波塞冬大惊,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然后,他像触电一样放开手。 宙斯三兄弟,虽然只有哈迪斯做了冥王,其实他们三个人都有观察死亡的能力,波塞冬虽然弱一些,但一旦触摸到,也可以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他竟然在塞壬的身上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息,腐朽和终止……而且已经萦绕在他全身了。 波塞冬急忙绕到安普洛斯面前,正对上安普洛斯平静的眼神。他笑笑,语气却十分淡漠:“嗯,我快死了。” “可你是神。” 安普洛斯垂下眸子,“早就不是了。” 说着,他想向前走,波塞冬却挡住他的路,“可你是神。” 安普洛斯抬头,眉头微微蹙起,不明白他一直强调这个有什么意义。他好笑的看着波塞冬,“你仔细看看,看我还是神吗?波塞冬,听说你一直在找我,现在你看见了,怎么,海皇陛下还看不出来我的身份?” 他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且他也无法理解,一个人、一个男人,塞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脑海里迅速搜索着与之有关的信息,突然,曾经在宙斯的遗室里看到的东西涌入脑海。他深蓝的瞳孔猛的缩紧,安普洛斯看他明白了,唇角勾起,“我以为自己的霉运已经和过去的我一起死在海里了,结果没有,命运女神多么眷顾我啊,只要不死,霉运就无法停止。” 波塞冬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塞壬会这么做,一千年没见,本来以为塞壬已经摆脱了过去的伤痛,重新变得更好,可眼前的她却是这个样子。 这样想着,他抓住安普洛斯的肩膀,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为什么?你不是和赫尔墨斯走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普洛斯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拍掉。波塞冬一僵,沉默的把手收回身侧。安普洛斯笑笑,“所以才说命运女神眷顾我啊,我从你的海里逃出去之后,没了神翼,不得不去奥林匹斯山修养,狩猎女神对我很好,但我还是要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后来被德墨忒尔带回她的家里,也算安定的过了几年,可惜好景不长,你应该听说过德墨忒尔发怒的事情吧,我就是那个被诅咒关进冥界的人,是不是很惊讶?” 寥寥几句概括了过去的一千年,她竟然还有心思自嘲,其中的心酸和悲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然而波塞冬关心的不是那些,他的大脑从听到“没了神翼”开始,就已经一片空白了。 雅典娜曾经制裁过历史女神克莉奥,当时她把克莉奥关在深海里,锁住她的神翼,让她没法挣脱、感受和人类一样的痛苦,也没法死亡。这是很恐怖的刑罚,波塞冬以为她对塞壬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什么是没了神翼? 他曾经亲眼看到过,当年的提坦之战后,宙斯为了防止提坦神再次威胁到新神的安全,命令火神制造了无数的铁笼,每一个都装了两根金绳,将提坦神装进铁笼,再用金绳穿透他们的神翼,剧毒和疼痛让他们无法动弹,金绳不断地消耗他们的血液,时间一久,他们的神翼会自动掉落,神力也会随之消失。 但这还不够,提坦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祗,他们又被关进了塔耳塔洛斯地狱——没有生长的地方,虽然不能彻底灭绝提坦神,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神祗们每天悲伤春秋,喟叹人类的残忍。但人类再残忍,也抵不过他们的万分之一。只有这种酷刑可以让一个神失去神翼,因为没了神翼……就再也不是神了。 第24章 分道扬镳 神是感觉不到一般冷热的,但他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里。 怪不得赫尔墨斯会说出那样的话,怪不得他会那样看着自己,怪不得…… 安普洛斯奇怪的看着波塞冬,他并不想在这里多逗留。之前的他的确十分恨波塞冬,但一千年过去,什么样的爱恨都该结束了,这就是时间啊,能消磨一切的时间。 “其实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可以理解你了。你是海皇,你有自己的子民和国度,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和雅典娜握手言和。波塞冬,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有你的无奈,我明白。” 波塞冬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即使你将我交给雅典娜,我也可以原谅你。 波塞冬低声说:“我没有。” 他的声音太小,安普洛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没有!!” 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大地也跟着震颤了一下,安普洛斯惊慌了一瞬,身后本来安静的河水猛然泛滥,却在波塞冬的神力下安然回到原地。 神怒,天怒。 安普洛斯睁大双眼,后怕的回过头来,现在他的身体禁不起任何折腾,都已经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在这里结束。 波塞冬与安普洛斯对视,他隐忍的闭上眼睛,声音变得颓然,“那天……我回来之后,因为心情不好,和安菲特利特吵了一架,我失手打伤了她,所以一直在照顾她。后来我才知道,我给她带来的伤根本不严重,是她自己,用我的三叉戟……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划深了很多。” 安普洛斯愣住,三叉戟是最高贵的神祗兵器,哪怕是神被它伤到,那个伤口也很难治愈,甚至永远不能治愈,安菲特利特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到一个可能,但安普洛斯不敢相信这个原因。波塞冬又缓缓开口,“你以为能管理海洋的只有我吗,还有一个人,就是我的妻子。她也可以让雅典娜进来,那时候的我正担忧着她的伤势,根本没有去管外面的事。等我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安菲特利特的伤怎么也好不了,他才发现了端倪。能够狠毒的对自己下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妻子是那么可怕,愤怒和争吵之后,她竟然笑了起来。 “波塞冬,我一点也不后悔用三叉戟划伤自己,跟塞壬比起来,这点伤又算什么?你已经在这里七天了,我想她一定把嗓子都喊哑了吧,可怜的女神啊,哈哈哈哈!” 怎么也感应不到塞壬的气息,他这才明白,安菲特利特一定在塞壬身上涂了海豚血,凡是沾染上海洋圣物血液的人,就会被大海驱逐,海里不会有她的气息、也不会有她的声音。 安普洛斯怔住,他想起来那一天,安菲特利特款款而来,在耳后温柔的一抹,原来是把她推入深渊的□□。 僵硬的扯起嘴角,安普洛斯却不知道自己要笑什么,是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讽刺波塞冬的瞎了眼。 安普洛斯冷笑起来,“原来如此,不过已经过去了,即使我现在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你是告诉我,不是你害得我,是你的妻子,让我去找她报仇吗?” 波塞冬痛苦的摇头,“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伤害过你,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怨恨了很久的人突然不应该被怨恨,安普洛斯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他垂下嘴角,声音也变得冷漠,“行了,波塞冬,你是没有伤害我,但安菲特利特伤害了我,我想她这么做的原因,你一定很清楚。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揭我伤疤的。我找你来有别的事,我曾经帮你打败了雅典娜,所以你欠我一份情,对吗?” 波塞冬愣住,然后点头。 安普洛斯笑了起来,却是没有温度的笑容,“那好,我现在要你还我这份情。” 听他讲完波塞冬要做的事,波塞冬立刻拒绝:“不行!我不能做这种事,塞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求你……别再让我伤害你。” 安普洛斯的态度却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波塞冬,我没有和你商量。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事情,因为只有你能在佩罗卡里来去自如,所以我才会找你。要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波塞冬猛的抬起头,安普洛斯的神情在告诉他,他没有开玩笑。波塞冬还是不死心,他的神情有些凄凉,安普洛斯却不为所动,“即使你知道这是一个误会,也绝对不会原谅我对吗?所谓原谅,只不过是谎话?” 静了一瞬,安普洛斯才开口:“是。”波塞冬僵住,安普洛斯又说,“我不能原谅你,但我也不恨你。我漂泊的时间太久,很难再恨谁,以后的日子,我只想安静的生活,无愧那些爱我的人就可以。至于你,波塞冬,有的事无关对错,发生了就很无奈。而且,我再也没法对你产生什么感情了。” 他说一句,波塞冬的心就凉上一分,神祗要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很难,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塞壬是什么感情,也许像父亲、也许像情人、也许像朋友,他能确定的就是,他珍视塞壬,如果要和她断绝关系,他会非常难过。 过去的千年,其实他心里总是藏着一丝希望,希望塞壬有一天会原谅他,然后回到他的大海里,还像过去那样生活。想到这,他不禁自嘲起来,波塞冬,你究竟在想什么,怎么像个人类一样自欺欺人,你和塞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 悲凉的声音响起,安普洛斯的心终于落回原地,却又带着一丝无力。 其实赫尔墨斯也可以自由进出佩罗卡,但塞壬知道请求别人做这件事有多么残忍,当波塞冬完成这件事之后,他们就真的是各不相干、谁也不欠谁了。 有悲伤、有难过,但更多的还是郁结一吐而散。一块大石头消失了,安普洛斯觉得轻松了不少,他转身想要回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过身,对一直失魂落魄的波塞冬说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认为我喜欢你。” 波塞冬怔住,安普洛斯慢慢笑起来,“我没有,如果身份互换,是赫尔墨斯的话,我也会倾尽全力去帮他的。” 说完,把海螺放在波塞冬的手上,他捡起地上的弓箭,慢慢回到深处的宫殿去。 曾经他也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不是,那只是一个少女的迷恋。真正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直到前几天他才刚刚明白。 波塞冬看着脚下的泥土,隐忍的闭上眼睛,安菲特利特的撕心怒吼还在耳边。 “不管是美杜莎,还是德墨忒尔,我都可以忍,因为我知道你总会回到我的身边,城市可以得失,战争可以输赢,但只有这一样,塞壬必须死!我不能允许她在你身边做着我该做的事,更不能允许你对她动心!你觉得我太狠了是吗,你说的不对,如果我真的够狠,早就亲自杀了她了!” 那天的最后不欢而散,他再也没有和安菲特利特真正相处过,所以他从没告诉过她,自己之所以想要得到雅典,不过是因为她无意中对那座城市的一句夸赞。 波塞冬无力的扯了下唇角,多讽刺啊,他被人们责怪有那么多的情人,但最终让他们夫妻分道扬镳的,却是一个从没喜欢过他的人,还有一份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 塞壬睁开眼,阿喀琉斯就坐在她身边。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她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都很无力。阿喀琉斯注意到她的动作,忙把她扶起来。 阿喀琉斯的笑容里带着担忧,塞壬笑笑:“怎么了?” 阿喀琉斯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他紧紧的握着塞壬的手,似乎想要传给她一些力量,“塞壬,快出去吧,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塞壬怔住,看向窗外。 满园的水仙花还是那个样子,黑杨树却睁着一双大眼,和塞壬对视后,他忙把眼睛闭上,开始装死。 黑杨树最不喜欢睁开眼睛了,用他的话说,这样很累,撑的树皮到处紧绷绷,所以他很少睁着眼睛。然而刚才的样子,似乎他一直在看着这边,等塞壬醒过来。 注意到塞壬的视线,阿喀琉斯说道:“这棵树也很担心你啊。” 塞壬转回来,低头看着一双苍白的手,“他不是树,他是我的孩子。” ===== 安普洛斯回去没多久,狄俄也回来了。 狄俄没有从大门进来,直接飞到卧室的窗户旁边,安普洛斯正看着手里的陶器。突然一个人影走到面前,他先是吓一跳,然后笑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狄俄不说话,只笑着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等表扬的孩子。安普洛斯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看到狄俄的手背在后面,安普洛斯眯起眼睛,“让我想想,你会带什么惊喜呢……” 低头想了一会儿,他问:“弓箭?” 狄俄摇头。 “武器?” 狄俄又摇头,再问了好几个,都不对。 安普洛斯气馁的说:“不猜了……猜不出来。” 狄俄朗声笑起来,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安普洛斯怔怔的看着它,小心拿过来,“这是……金苹果?!” 第25章 爱人死去 狄俄笑笑,“是,而且是引起特洛伊战争的金苹果。” 安普洛斯将它翻过来,果然在苹果的另一面写着:送给最美丽的女神。 安普洛斯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而且,这个不是在阿芙洛蒂忒那里吗?” “原本是的,但是美神把它送给了自己的儿子,我去找他要过来了。” 就是这个苹果让三位女神争执不休,让特洛伊王子娶到了海伦,又让特洛伊城灭。被争来争去的金苹果最后到了他手上,安普洛斯哭笑不得:“把这个给我干什么,我也不是女神,拿着它也没用啊。” 狄俄神秘的笑笑,俯下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安普洛斯的眼睛,这么近距离和直白的对视,安普洛斯的脸开始有些发烫。 “你知道金苹果为什么会被严密看守吗?” 安普洛斯摇头,狄俄笑的更开心了,“因为它会让每个吃下的人永葆年轻,与死亡隔绝,虽然不能拥有神力,但也和神没有什么区别了,用十分极端的方法也能杀死神,但没有办法能杀死吃了金苹果的人。宙斯害怕这一点,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近圣园。” 安普洛斯怔住,吃下去就能永生…… 狄俄期待的看着他,“所以我为你要来了这个,吃下去,你就再也不会有病痛和死亡的折磨,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拿着金苹果,安普洛斯却迟迟没有动作。这个身体是不可能回到原本的身体里的,塞壬也不可能永远用这副身体生活,如果吃了这个金苹果,那她所有的计划不是都功亏一篑了吗? 想到这里,安普洛斯迅速把金苹果放进衣服里,狄俄愕然的看着他,安普洛斯笑笑,“它太漂亮了,让我再欣赏一段时间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狄俄愣了一会儿,然后迟疑的点头,传说金苹果让世界上所有的女人疯狂,原来男人也会珍爱金苹果,不管怎么说,安普洛斯也是个人,狄俄不会拒绝他的这一点要求。 当时厄洛斯恋恋不舍的拿出这个金苹果,但他还是受不了酒神的诱惑,用幻时斗篷换金苹果实在是太值了。尤其这件斗篷还是酒神早死的母亲在他还未出世时就准备好的礼物,厄洛斯拿的都不好意思。 母亲的遗物被他换出去,狄俄虽然也舍不得,但想到安普洛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狄俄尼索斯虽然很苦恼,但也很甜蜜。 这段故事他自然不会告诉安普洛斯,接下来的两天,安普洛斯比他走之前更加喜欢黏着他,狄俄还以为是因为金苹果的原因,他也乐得被黏着。 他还向厄洛斯请教了一些问题,厄洛斯说,安普洛斯已经适应了,接下来只要有一些助力,他就可以继续一开始想做的事。 酒神就差在天上飞两圈来庆祝了,脑补了很多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他才甜甜的睡着。 第三天的早上,狄俄醒来之后,安普洛斯却不在床上。 他已经穿好衣服,扎紧腰带,背上弓和弓箭,回过身来,他看到狄俄已经醒了,笑着说道:“今天我想出去打猎,只是我一个人,你知道的,我喜欢清静。” 狄俄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安普洛斯去。 “今天不去了,留在这里陪我吧。” 安普洛斯却摇摇头:“不行,我真的很想去打猎,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他就真的走出了门。 狄俄愣了愣,连忙穿上衣服,追出门去。 安普洛斯看着仪表不整的酒神飞奔下来,他的神情哭笑不得,心里的沉重和酸涩越来越大,狄俄在他面前停住,酝酿着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留下,“安普洛斯,我还是……” 狄俄微微睁大双眼,安普洛斯闭着眼睛,湿润的嘴唇贴上他的,狄俄愣愣的站着,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普洛斯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想离开,却被狄俄环住,他的一只手捧着安普洛斯的后脑,顺滑的发丝在他手里,似乎是什么莹润的玉石,大拇指慢慢的摩挲,这下轮到安普洛斯怔愣了。 狄俄伸出舌尖,在安普洛斯的嘴唇上细细舔了一遍,然后轻轻分开他的双唇,将舌头伸进去,翻搅着他的,吮吸轻舔,似乎在品尝什么美味。 安普洛斯只是愣了一瞬,就立刻回应着狄俄,得到回应的他攻势更猛,力度大的似乎想要把安普洛斯揉进身体里。 努力回应着他,安普洛斯的眼睛里终于掉下一滴眼泪,泪水落地,他才惊觉过来。缓缓推开狄俄尼索斯,安普洛斯缓了缓呼吸,然后强笑着:“既然尝到甜头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说完,他快步离开,出了大门时,抹了抹已经干涩的眼睛,收起这些不该出现的心情,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酒神还愣在原地,原本应该非常开心的,但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他们只是好奇的看了看,就又走了。 过了不知有多久,狄俄心中突然出现一种恐慌,随着时间,这种恐慌越来越大。他几乎是立刻冲出门,展开巨大的神翼,飞上佩罗卡的上空,焦急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看到安普洛斯时,狄俄愣了愣。这是……最初和他相遇的地方。 安普洛斯就在那条小溪旁边,他用鹿皮打磨着箭头,然后站起来。狄俄俯冲下去,在离他十尺远的地方落下来,他站在原地,听到动静,安普洛斯转过身子,看到是狄俄,他慢慢笑起来。 看到安普洛斯的笑容,狄俄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地,跟着也笑起来,然后,这个笑容就僵在他的脸上。 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安普洛斯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头公牛,它巨大的牛角泛着冷光,锋利无比,就像……波塞冬的三叉戟。 还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公牛的角从背后刺入安普洛斯,甚至前面的腹部,还能看到角尖,带着鲜红的血色,在太阳下变得更红。 随即,公牛又把角抽出来,迅速奔回它来的地方——那条小溪。 狄俄几乎不能呼吸了,他飞过去,颤抖的抱起安普洛斯,至于那头公牛,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这么惊恐慌乱,可是象征着生命的血液还在潺潺流走。病急乱投医,他扶起安普洛斯,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神力,安普洛斯却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狄俄的眼睛变得湿润,他把安普洛斯的头靠在胸膛上,慌乱的呢喃:“不,不不不……不可以……” 安普洛斯听着他近乎祈祷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笑,看来神也是会祈祷的。 勾起唇角,却有更多的血沫从嘴里渗出来。原来这就是死亡吗,很冷、却又不怎么痛苦。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臂,强撑着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对……不起。” 手臂伸到一半,安普洛斯突然觉得自己没力气了。不由苦笑,还想再摸一摸他的脸颊,真可惜啊…… 看着安普洛斯的手臂无力垂下,感觉到这事实的一瞬间,狄俄像是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抱着他,如同紧紧抓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根浮木,力度之大,都快要把他的胸骨压碎。如果安普洛斯还活着,他一定会痛的叫出声,可他没有,因为怀中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生命。 浮木最终破碎,最害怕的事情也终于来临,有液体从眼角无声流下,这种叫做“哭泣”的行为在狄俄身上太陌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哭。森林里突然狂风大作,跟随着神祗的情绪,风吹树枝的沙沙和北风的呜咽一齐灌在人的耳朵里,让人没来由的难过。 从早上开始,塞壬就一直沉默的坐在床上,神情无悲无喜,阿喀琉斯直觉要发生什么,但他没问,突然,塞壬痛苦的弯下腰,阿喀琉斯大惊,去扶她,却发现她的唇角流下丝丝血液。 塞壬推开阿喀琉斯的手,拿起手帕擦嘴。 细细的擦去最后一丝血迹,她抬头看向阿喀琉斯,虽然是笑着的,但阿喀琉斯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结束了,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 赫尔墨斯急速从天的另一边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狄俄尼索斯抱着安普洛斯的尸体,空洞的望着一旁的小溪,脸上还有没干的泪迹。余光瞥到后面的柏树树灵,他正抽抽搭搭的哭,看到赫尔墨斯,还愣愣的眨了几下眼睛。转过头,稍一思索,赫尔墨斯就落在地面上。 看着那张和塞壬有九成像的脸毫无生气,赫尔墨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差不多的场景,一千年前是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塞壬,一千年后,是狄俄尼索斯抱着已经没有生命的安普洛斯。 真是讽刺。 赫尔墨斯一直站在他身边,但狄俄根本不抬头。无法,赫尔墨斯说道:“生死有命,能和你度过一段时间已经是他的幸运之至了,别太伤心。” 狄俄听到声音,眼睛动了一下,头却还是不抬起来:“有什么办法,能让人起死回生。” 赫尔墨斯愣了愣,然后回答:“没有办法。” 狄俄终于抬起头,看着赫尔墨斯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亡灵都会进入冥界,如果把他们带回来呢?” 与他对视良久,赫尔墨斯才回答:“那么,死去的人就可以再次活过来。但是,”他顿了一下,又说,“冥界只进不出,你不应该和哈迪斯做对。” 狄俄尼索斯僵硬的笑笑,在赫尔墨斯眼中,这个笑容实在恐怖,“我不会和他做对,我只是想把我爱的人带回来而已。” 第26章 一呼百应 将安普洛斯放在城堡里的床上,注视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瓣,轻轻摩挲,狄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城堡的大门,原本悠闲欢乐的人们都站在前面的广场里看着他,赫尔墨斯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酒神慢慢巡视了一遍眼前的众人,然后抬起手臂,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幻化出一根墨绿手杖,顶端硕大的紫红色钻石显露着自己的锋芒,在阳光下毫不隐藏凌厉的尖端。 倏然,酒神杖映出比太阳还盛大的光芒,没有人敢直视酒神杖,赫尔墨斯也不能接受这么刺眼的光亮,眼前的人类却在光芒出现时大声欢呼起来。 是真的大声、已经是刺耳的欢呼,赫尔墨斯觉得耳朵发涨,不得不皱起眉头,这时,狄俄转过身,问赫尔墨斯:“冥界的入口在哪?” 赫尔墨斯无声的看着他,然后看看后面狂热的人们,“酒神,他们是人类。” “我知道。冥界的入口在哪?” 人类进入冥界瞬间会化为亡灵,然后再也不能出去,这不是神祗之间的小秘密,而是整个世界都知道的事情,酒神知道,那些人们也知道。 后面的人类看他久久不说话,甚至大声的嚷叫起来,催促他快点回答。赫尔墨斯看了看那个叫的最大声的人,勾了勾唇角,然后对着狄俄说,“在厄瑞波斯,穿过那里的黑暗森林,就可以看到冥界大门,会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船夫阻挡你们,不要和他硬拼,虽然他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哈迪斯既然派他在那看守大门,他就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渡过痛苦之河,经过珀尔塞福涅花园,一直向前走,穿过真理田园,能看到冥界的宫殿,而在它的旁边,就是爱丽舍乐园和塔耳塔洛斯地狱,亡灵,就在这两个地方。” 这一带都是潘神的地界,到处都是森林,厄瑞波斯也是一个森林,别名黑暗森林,和佩罗卡的距离并不远,即使是人类,几个小时的时间也能到。 记下赫尔墨斯说的,狄俄尼索斯转身就要走,赫尔墨斯又叫住他。 脚步停顿,赫尔墨斯看着狄俄的背影,好半天才说:“即使去了,也不一定能把他带回来。希望你在这一次的努力以后,就把那个人忘了吧。” 没有成功的鼓励,只有失败的安慰。狄俄顿了顿,望着前方,“我不会忘,也不会把他留在那里。” 目送着他和人们离开,赫尔墨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宫殿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也没有用神翼,而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快要走出佩罗卡时,河水突然不规律的波动起来,赫尔墨斯对着河面笑了笑,似乎在和谁示意,两对翅膀在脚跟显现,轻点地面,他就飞上了天边。 狄俄尼索斯一呼百应,在他和信徒们走向厄瑞波斯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的阵营,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们只跟随酒神的步伐。 来到厄瑞波斯,穿过大片的黑色森林,这里单一的暗沉颜色足以让每个心存希望的人变得阴郁,但身后的人们似乎丝毫没受到影响,他们一直大声歌唱着,驱走黑暗森林带来的恐慌,大开大合的起舞,抵御越来越浸入骨子的寒冷。 远远的听到动静,卡戎将船摇回对岸,岸上还有几个等待过河的亡灵,他也没去搭理,听着越来越近的歌声,卡戎的眉头越来越皱。 除了塞壬偶尔会唱唱歌,冥界从来没有过这么欢快的歌声,亡灵们也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追随着歌声的来源。珀尔塞福涅看着熟睡的哈迪斯,虽然在冥界深处,但她也听到了,无声的笑了笑,珀尔走向自己的衣柜,抚摸着一件件华丽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深颜色。 手指停在一件深蓝的礼服上,珀尔满意的笑起来,客人来了,好好打扮才是。 塞壬和阿喀琉斯站在一起,嘈杂、混乱、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塞壬已经站不住了,失去了安普洛斯的支持,她几乎不能下床。阿喀琉斯扶着她慢慢在黑杨树身边坐下,黑杨树睁着一双大眼,却不说话。他正动用自己的所有根系,寻找着这些声音的来源。 冥界大门永远敞开,哈迪斯不管有人进来,他只禁止有人出去。但看到这样的场面,卡戎也不能不惊讶,他虽然不认识酒神,但他知道那个响彻世界的酒神杖,如今它就在自己眼前,为冥界带来如太阳的光芒。 酒神杖上的钻石让卡戎晃了神,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拦住酒神。 “酒神,如果您想进来,请出示宙斯或哈迪斯的允许,请让我看看他们的神印。” 身后的信徒们都站在冥界大门外,没有酒神的命令,他们不会进来。卡戎警惕的看着这些人,酒神的阵仗可不像是来做客的,卡戎将手背到后面,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只能动用武力。 狄俄看到他的动作,轻嗤一声,巨大的神翼立刻显现,带着微弱光亮的神翼在冥界却是无比显眼,卡戎大惊,立刻向后退,手臂倏地上扬,整条痛苦之河都被他抬了起来,泛着腥臭的河水变成一面墙,几乎无死角的挡在狄俄面前,他皱眉看着地上的卡戎,卡戎也不甘示弱的回望着他。 世人都知道船夫卡戎,却没人知道卡戎也是古海神涅柔斯的儿子,他自愿追随哈迪斯,一直待在阴暗的冥界。珀尔说他是过于忠诚,塞壬却说他是看上了哈迪斯无尽的财宝。其中原因,除了卡戎本人,外人无从得知。 这时候狄俄才明白赫尔墨斯所说的不要硬拼是什么意思,原来哈迪斯的守门人是一个海神,他只是微微的惊讶,却没有把卡戎放在眼里。对于狄俄来说,时间才是一切,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狄俄很不高兴。 不再吝啬力气,将手杖对着眼前的痛苦之河,光晕从酒神杖的顶端一直延伸到整条河中,河里有一些哪也去不成的亡灵,他们凄惨的嚎叫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滋滋烤着他们的灵魂,卡戎惊惧的看着狄俄尼索斯的动作,明白他想做什么之后,立刻把痛苦之河往回拉,但好像被固定住了,卡戎怎么拉也拉不动。 再看,卡戎才发现,原本的血水,已经被变成了葡萄酒。 卡戎倒吸一口冷气,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痛苦之河承载着不能过河的亡灵们,但他们并不是大罪之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怜悯,然后去往真正该去的地方,可现在痛苦之河没有了,那些亡灵自然也跟着消失了。 这是藐视哈迪斯的统治,藐视世界的规矩,而且轻易就让无数亡灵消失,卡戎瞪大一双眼睛,这个神难道都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过去的方法有很多种,真要打起来卡戎当然不能打过他,但他选择了最极端、最残忍、也最迅速的一种方法,让痛苦之河消失。 狄俄却不管卡戎的惊讶,立刻飞往冥界的深处,身后的信徒们为他的行为喝彩,卡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收起惊讶的神情,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黑杨树能感应到大门的动静,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看到一个身影即将飞过的时候,塞壬瞳孔猛的变大,身子也往里缩了缩,大片的叶子打在身上,塞壬愣愣的抬头。 黑杨树把自己身上最茂密的树枝都转过来,挡在塞壬的身上,严密的连阿喀琉斯都看不出来这有个人。 不一会儿,卡戎也经过这里,看他焦急的样子,应该是想去塔耳塔洛斯地狱,毕竟那里关着时时刻刻想复仇的提坦神们。 阿喀琉斯隐藏在栅栏后,看着卡戎过去,他才回到里面,黑杨树默默展开树枝,塞壬扶着他站起来,阿喀琉斯搀着她:“走吧,现在大门已经没有人看管了。” 塞壬愣了愣,回头看黑杨树,黑杨树也看着她,对视了一会儿,塞壬摇头:“再等一会儿。” 阿喀琉斯皱起眉头:“还要等什么?” 塞壬低着头,声音清冷:“等诅咒被打破。” 由于珀尔的原因,塞壬在冥界其实是自由身,哈迪斯也管不了她,如果能出去,她早就出去了,把她关在这里的不是哈迪斯,是德墨忒尔。她也不需要躲着卡戎,因为没人会阻拦她。 塞壬又重新坐下来,靠着黑杨树。阿喀琉斯沉默,但也不得不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同时,狄俄已经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冥王的住所。 狄俄还没有失去所有的理智,他知道如果哈迪斯愿意放安普洛斯离开,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他不同意,狄俄才会用最后的办法。 然而到达之后,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落下来,收回神翼,他看了看后面大敞的宫门,然后对眼前人致意:“珀尔塞福涅。” 珀尔笑笑,看上去极优雅,“好久不见,狄俄尼索斯。” 第27章 离开冥界 在忒提丝的婚礼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珀尔,而那次婚礼还在三百年前。狄俄没心思和她闲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确好久不见,哈迪斯在哪?” 珀尔挑眉,“他么?在里面睡觉,狄俄尼索斯,你闯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狄俄不说话,径直往里走,珀尔的眼神一冷,以神力驱动宫门,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宫门急速落下,狄俄瞬间被挡在外面。 他愣了一瞬,然后带着怒意转过身,“珀尔塞福涅,你这是什么意思?” 珀尔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如你所见,狄俄尼索斯。你擅自闯进冥界,肯定不是来做客的吧?你想做什么,找什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不管你来做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让你得逞,酒神,这里是冥界、不是你的人类世界,你以为你还能为所欲为吗?滚出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狄俄睁大双眼,怒意也越来越大,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么说话,更何况狄俄本来就很着急,珀尔塞福涅无疑是彻底激怒了他。 珀尔无惧的和他对视,心里却盘算着时间。 睡神曾送给她一株睡莲,现在哈迪斯喝了睡莲茶,没有五个小时是绝对不会醒来的,她已经打消了狄俄尼索斯和平解决的想法,只要他下令……冥界就能大乱。 珀尔抿唇,就算对待亡灵她也绝对不会如此傲慢,但没办法,必须要激怒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冥界大乱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哈迪斯醒来就会发现,是自己的妻子促成了这一切。哈迪斯会有多生气,珀尔无法想象,但一想到他会生气、会心痛,不知道为什么,珀尔竟然有复仇的快感,恨不得大笑表示自己的开心。 而眼前的狄俄尼索斯,正怒目看着她。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珀尔勾起唇角,张扬的笑了起来,这笑容并不好看,在狄俄的眼里,充满了挑衅和刺眼,狄俄冷笑:“那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顾及你们夫妻了。” 狄俄错身而过,珀尔都不想回头看,许久,再次驱动宫门,珀尔缓缓的走进去,转过第一个阶梯,珀尔瘫坐在楼梯角,沉默的闭上眼睛。 什么夫妻,这里哪有夫妻。 看着那个身影再度掠过去,塞壬呆呆的注视着那个方向,阿喀琉斯看了看塞壬,不由叹息一声。黑杨树顺着塞壬的眼神看去,然后默默垂下眼睛。 酒神回到痛苦之河河畔,船夫卡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人们看到酒神回来,都停下交谈,转过身来看着他,狄俄勾起一边的嘴角,声音带着鼓动和魔力:“进来吧,大闹吧,把你们的精神撒到最后一片土地,冥界!” 刺耳的欢呼震天响地,人们兴奋的冲进来,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倒在门外,然而他们连头都不回,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已经死了。 酒神杖挥过,已经变成葡萄酒的河水上架起一座葡萄藤编成的桥,密集又坚实,已经变成亡灵的酒神信徒们跳上这座桥,或狂放的大叫,或尖锐的大笑,原本就在冥界的亡灵受不了这种声音,纷纷捂住自己的耳朵,悲痛的哀嚎。 看着自己的信徒们冲向冥界的每一个角落,狄俄脸上的笑容隐去,他飞到最高的地方,俯视着这一片土地,眼神掠过一片白色时,他望向那边,一棵树和一个人显得十分扎眼,仔细一看,狄俄深深的皱起眉头。 阿喀琉斯,他不是成神了吗?为什么会在这。 阿喀琉斯也在望着他,神可以看到极远的东西,两人视线对上,阿喀琉斯先微笑着点了点头,狄俄没有理他,径直向自己的目的地——爱丽舍乐园飞去。 他不认为安普洛斯会被流放到地狱去,既然如此,就要去爱丽舍乐园看看了。 塞壬被黑杨树包裹着,良久,黑杨树感觉到酒神的脚步落在爱丽舍,才展开枝叶,然后拍着塞壬的头:“快走快走!他暂时不会过来了!” 塞壬睁大眼睛,惊愕的看着黑杨树,黑杨树僵了一瞬,像平时一样把头扭过去,闭上眼不看她。 阿喀琉斯也在催促她:“欢声笑语、优舞美歌,都已经有了!塞壬,快走吧!” 被阿喀琉斯拉着一步步向外走,塞壬的目光一直盯着不愿看她的黑杨树,就在马上要踏出花园时,塞壬挣开阿喀琉斯的手,默了一会儿,对黑杨树说:“你是冥界圣树,本身就很神圣,所以没有树灵,再过几十年,你就会长出自己的腿了,到时候珀尔会把你放出来,因为你是属于我的,不属于哈迪斯,我会算好时间,在冥界的大门等你。好好喝水,说话也机灵点,我不在就没人照顾你了。” 黑杨树一颤,树叶都跟着沙沙作响,他以为塞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她,原来她也为自己打算过。 抽抽鼻子,黑杨树还是不扭头,声音带了一点鼻音,“知道啦!还不快走!” 塞壬无奈的看着他,阿喀琉斯见状,拉着她向外跑。黑杨树活了一百多年,天天都在感应塞壬的脚步,不用闭上眼睛,他也能精确的判断塞壬在哪里,她的脚步虚浮踉跄,黑杨树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 哼!等我有脚了再跟你算账! 路上遇到几个酒神的信徒,阿喀琉斯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塞壬披上,严密的遮住她的脸,有个亡灵想要查看,也被阿喀琉斯一拳打飞。 气喘吁吁的来到冥界大门,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塞壬的脚步停住,她转过身,背后的冥界喧闹和哭喊并存,有人大哭,有人大笑,冥界已经毫无秩序可言了,死神们也在陆陆续续的赶回冥界,有个死神在穿过大门时,诧异的看了一眼塞壬,但他什么也没说,迅速赶往最重要的地方,爱丽舍乐园和塔耳塔洛斯地狱。 阿喀琉斯皱眉看着塞壬,不明白她为什么看着大门发呆,“塞壬,出去啊,快出去。” 塞壬还是不动,两百年里,她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一开始是不要命的去撞击、拍着只设给她一人的无形屏障哭喊,后来是心存侥幸的试验,再后来……她再也不来了。 就像第一次冒出海面,塞壬恐惧这个大门,她害怕自己还是出不去,明明把命都堵上了,如果还是出不去怎么办。 阿喀琉斯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塞壬的想法,唇边浮上一丝浅笑,他叫她,“塞壬。” 塞壬听到,刚想回头,一个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背,轻轻使力,塞壬还怔愣着,只是踉跄一下,塞壬就已经站在了大门外面,惊愕的转身,看着还在大门里的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轻声说:“快走吧,以后再见。” 阿喀琉斯也是自由身,他也可以离开,但他还站在里面,塞壬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最后一段时间的陪伴和照料,比多少认识千年的情谊还要珍贵,塞壬的眼眶红了一圈,她又回到大门里面,双手环住这个希腊人的大英雄,同时也是她的大英雄。 耳畔轻语:“谢谢。” 塞壬转过身,踉跄着向外走。阿喀琉斯的微笑如春风一般,谁也不会把现在的他和杀伐决断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看着塞壬消失在视野里,阿喀琉斯也慢慢回到冥界,看着眼前大闹的亡灵们,眼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颜色。 既是收拾烂摊子,也是让自己活动活动筋骨,相对于神,他还是喜欢当一个战士啊。 离冥界的大门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到处都是和黑杨树一样的树木,这就是传说中的黑暗森林,塞壬没来过这里,所以她也想不到这里的太阳会是这么毒辣,但空气还是一样的冰冷。一个两百年从没见过强光的人,塞壬越来越觉得难受,似乎空气都抽离开来,她眼前的视野也变得旋转,头越来越沉,没走几步,塞壬就一头栽了下去。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接住塞壬,她却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人,就理所应当的晕倒了。赫尔墨斯无奈,如同以前一样抱起她来,现在的塞壬比那时候大多了,但也轻多了。 没时间心疼,他看了一眼森林深处冥界的大门,便立刻飞上天空,向奥林匹斯山飞去。 狄俄还在到处找安普洛斯,然而爱丽舍乐园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安普洛斯的身影,所有的亡灵都惊讶又惶恐的看着他,狄俄深深的皱眉,怎么可能没有,难道……在塔耳塔洛斯地狱吗? 冲出爱丽舍,飞到它旁边的塔尔塔洛斯,虽然极度的不相信,他还是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卡戎和死神一脸戒备的盯着他。 “酒神,这里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请你出去。” 他们身后有无数的石柱,绑着罪大恶极的亡灵,他们脚下燃烧着火神的工匠之火,忍受着炙烤的痛苦,而穿插在这其中的,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笼,每个铁笼关着一个人,而且恰好只能装下一个人,他们的背后串着两根金绳,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提着他们。 第28章 没有死亡 提坦神…… 狄俄看着这些人,感受到年轻神祗的视线,其中一人猛的睁开眼,狠戾尖锐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射过来。被关在这里几千年,他们已经想复仇想疯了吧。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嘶吼辱骂,那个人只是盯着狄俄尼索斯,半响,竟然还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狄俄眯起眼睛,心底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还是迎着他的视线,丝毫不退缩。那个人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太好了!年轻的神祗啊,终于有一个有意思的了!好!” 他一出声,卡戎就惊讶的回头,尤其看到他在笑时,卡戎完全笑不出来了,对着狄俄也是非常严肃:“酒神!你必须出去,不管你想要什么,在这里都是没有的!” 狄俄不明白,外面的亡灵们已经乱作一团,甚至很多都跑到了爱丽舍,这两个还算管事的居然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怎么,怕他释放提坦神吗? 狄俄冷笑:“我只想带走安普洛斯,别的我都不在乎!你们让我带走安普洛斯,我立刻就会离开!” 卡戎一愣,他和死神对视,死神也是一头雾水。卡戎摇头,“我没听说过安普洛斯这个人,所有亡灵都坐过我的船,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狄俄皱眉,“不可能,他一定是被你们带走了!” 卡戎瞪大眼睛,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们如果带走了他,现在就一定会告诉你啊,只是一个人而已,即使哈迪斯不说,我们也会把他还给你的,我们还不想和酒神做对,可这里真的没有这个人。” 狄俄还是不信,人死了一定会来到这里,亘古不变的规矩,可能会改变吗?越想他越觉得是卡戎在骗他,举起酒神杖,不打算再废话。 卡戎大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可不是普通的地方,绝不能允许他胡闹。万一那些整天想着毁灭神界的老家伙被放出来一个,别说冥界,世界都要乱了! 无法,卡戎将手指放在嘴前,奋力吹了一声口哨。 听到类似地震的响动,狄俄看向声音的来源,背后的地狱门口,三个血盆大口正对着狄俄狂吠。 地狱三头犬啊……狄俄眯起眼睛,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地狱三头犬虽然身量巨大,但也奇异的灵活,它跳跃着冲向酒神,卡戎在旁边紧张的看着,余光瞥到一边的死神,示意他快去看看,为什么哈迪斯还没来。 珀尔听着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声音,两百年里,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心底竟然还有一些开心。可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想逼着自己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扶着墙壁站起,低头转身,向楼上走去,却在看见黑色衣袍的一角时僵住。 艰难抬头,迎上哈迪斯无悲无喜的目光,珀尔呼吸一滞。 睡莲茶是她亲眼看他喝下去的,哈迪斯却还是站在这里。瞳孔猛的缩起,珀尔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是啊,怎么就忘了哈迪斯的能力了?化解一切,自然也包括睡神的神力,但要使用这种力量,必须让哈迪斯察觉到才可以,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端给他的茶有问题了。 或者,他不知道,只因为是自己给他倒的茶,所以他要警惕着。 不管是哪一种,珀尔都觉得难受。低低的笑起来,她抬头看着他,“哈迪斯,多谢了,如果不是你装睡,我还真不敢闹的这么大。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去吧,去收拾我给你留的烂摊子,等你回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是不是应该给我解药,让我彻底的回母亲那里去了。” 当年的石榴籽是她主动吃下去的,可她现在后悔了啊,她不想待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如今塞壬也走了,冥界里没有能让她留恋的东西,正好趁这个机会,也把自己解脱了吧。 哈迪斯走下阶梯,站在珀尔面前,永远古井无波的神情里,竟然夹带了一丝怒气,哈迪斯开口,珀尔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不可能。” 珀尔愣住。 “永远都不可能,你是我的妻子,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除了离开我。” 当年的婚誓,如今被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珀尔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纵容自己引得冥界大乱吗?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允许阿喀琉斯留在她的花园吗? 珀尔抿唇,不对,哈迪斯根本不爱她,他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被骗的怕了,珀尔不愿意再相信哈迪斯的任何话,她仰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冷情的冥王,说出的话好像也带了冥界冰冷的温度:“可我只想做一件事,离开你。” 不管哈迪斯的反应,珀尔一级一级往上走,哈迪斯还站在原来的楼梯上,双手紧握成拳。珀尔走的极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死神来到冥王的宫殿,就看到哈迪斯像个雕像一样站在阶梯上,他飞身上前,还没说话,哈迪斯就说:“出去。” 死神愣在空中,哈迪斯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这一次明显带了不耐烦的语气,看到哈迪斯的手中凝聚着黑色的光亮,死神明白过来,立刻转身出去。 宙斯的雷电,波塞冬的三叉戟,哈迪斯的奥比斯冥剑,这三样即使是神也抵抗不了的武器,他们鲜少使用,就是怕伤及无辜。 奥比斯是用一块水晶打造的黑色长剑,剑身锋利无比,哪怕三叉戟也不能和它比肩,剑柄上的黑色眼睛能窥探所有黑暗中发生的事情,哈迪斯祭出自己的武器,奥比斯通体散发着和它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的柔和光芒,哈迪斯右手执剑,奋力一挥,剑波震荡在整个冥界中。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波动,每个人都心神一颤,普通的亡灵更是不得不跪在地上,包括酒神的信徒们。 本来和狄俄战斗的地狱三头犬也匍匐在地,它听到了主人的召唤,默默摇着三条尾巴。阿喀琉斯在赶往这边的路上,不由捂住心脏,然后皱眉看着前方。 哈迪斯慢慢走出去,在奥比斯的威力下,现在还能动的,也不剩几个人了。 感受到黑暗的压力,果然,哈迪斯的身影越来越近。 狄俄从空中降下来,看着他皱眉。 哈迪斯在地狱门口停下,对着里面说:“出来吧,你想要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狄俄看了看身后,刚刚那个对他笑的提坦神明显精神弱下去了,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对着狄俄做口型:“你会回来的。” 狄俄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出去。而他身后的哈迪斯,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一出来,地狱三头犬快速的跑过去,把地狱大门重新封住,狄俄并不关心这个,只要他想进,还是能不费力气的打开。 “说吧,安普洛斯在哪。” 哈迪斯笑了笑,狄俄不喜欢这笑容,看上去就是无声的讽刺。 “我知道你不信,从现在开始,冥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的宫殿,塔尔塔洛斯,爱丽舍,我妻子的花园,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从我的剑里看。我相信你知道这是什么,也明白我没有骗你。” 接过奥比斯,狄俄愣住。这是哈迪斯的武器,当然不会有假,他拿着奥比斯,哈迪斯又说话了:“如果在这里你还是找不到,那就请你相信,冥界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冥界是不会接收从来就不存在的人的。” 听到这句话,心里似乎有一根一直紧绷的弦,它被人突然弹了一下,弦颤嗡嗡的声音带来一种隐隐约约的想法,狄俄抬头,怔愣的问:“什么叫不存在的人?” “没有出生,没有死亡,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与万物都没有联系,这就是不存在的人。” 心里隐隐约约的想法不断放大,从安普洛斯出现就存在的虚无和恐慌又重新席卷了他,狄俄稳定心神,举起奥比斯,将视线放在里面,探查着冥界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 没有…… 没有…… 深深的皱起眉头,但他还是不死心,再查看第二遍,依旧是这个结果,哪里都没有。直到第三遍第四遍,他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 抬起头,哈迪斯还是万年不变的神情,这回却多了一丝怜悯,“没有能凭空消失的人,总有一天你还能看见他,只不过现在,你该出去了。” 狄俄没有说什么,他正在细细思索着,想起还在宫殿中的安普洛斯,他突然瞪大眼睛,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或者说,安普洛斯没死? 想到这里,狄俄立刻往外飞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卡戎愣愣的看着酒神越来越远,突然想起来冥界还是一团糟呢,他也连忙跑出去,帮着死神们把一切恢复正常。 哈迪斯转过身,和地狱三头犬对视一眼,它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然后顺从的打开地狱大门。 所有罪大恶极的人们都在这里苦苦煎熬着,还有那些古老的神祗们。 看到哈迪斯进来,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男人笑了笑,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的儿子,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死寂的冥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哈迪斯走到他面前,无声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怜悯的说道,“你竟然还妄想着出来,还不明白吗?父亲,是因为你自己的罪孽,所以你才会被宙斯推翻,就像你对你的父亲做的,我们对你做的,不过是因果报应而已。” 克洛诺斯的神情越来越愤怒,哈迪斯却转过身,准备出去,克洛诺斯抓着前面的铁杆,后面的两根金绳腐蚀着他的血肉,“因果报应!你把我们都关在这里,甚至还把无辜的神祗也关在这里,哈迪斯,如果你说这是因果报应的话,你们的报应可要大的多!” 被克洛诺斯的声音吵醒,他身后的一个人缓缓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头发即使染上黑血和污垢,依旧光彩动人,她半睁着眼睛,情绪都敛在眸子里,低声说着:“克洛诺斯,别吵了。” 第29章 你骗了我 迅速赶回佩罗卡,他甚至忘了自己的信徒们,打开卧室大门的一瞬间,狄俄呆住。 安普洛斯不见了。 虚晃着走进去,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床,几乎无法思考。过了许久,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仔仔细细的把今天都回忆了一遍,从安普洛斯出门,到他被公牛刺中,再到他去冥界,再到回来,所有,他都好好的回忆了一遍。 狄俄一只手抓着头发,眉头不能再皱,那时候的安普洛斯确实已经没了生命,他怀中的金苹果也是完好如初,所以安普洛斯是真的死了。 可是冥界没有他,这里的身体也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呼吸一滞,狄俄突然想起来那头出现的毫无预兆的公牛。佩罗卡里有什么动物他最清楚,森林是不会有这种草原生物的,而且那头公牛出现的毫无预兆,简直就像……一个人。 如果是神祗变幻成公牛的样子出现,的确很难被发现。能自由进出佩罗卡的神祗,除了他、赫尔墨斯,就只剩下波塞冬和宙斯了。 而宙斯的圣物就是公牛。 曾经雅典娜的警告炸响在脑海里,没有细想,他直接认定是宙斯杀死并带走了安普洛斯,眸子里迸出怒意,空无一人的宫殿静谧无比,只能听到狄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他打开窗户,随着重力倒下去,在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展开神翼,在空中转身,他盯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双手紧握在身侧,双翼用力挥动,向着他的目的地疾速飞去。 这次所有神都看到了酒神的身影,他们惊讶的看着狄俄尼索斯一闪而过,厄洛斯看见他飞去的方向,心里也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背上自己的弓箭,他也往那个方向飞去。 在山顶落地,看守的神使看到是他,都愣在原地。狄俄立刻走过去,看到酒神气势汹汹的样子,神使们才想起来自己的工作。 一个湖泊神挡在门口,手中的冰戟明晃晃的亮在狄俄眼前,“酒神,请让我们先请示。” 狄俄根本没理他,酒神杖使了三成力气,打在冰戟上,他的武器立刻就碎了,连带着湖泊神使的手也血流不止。另外两个神使不由大惊,立刻祭出武器准备对抗酒神,后面的大门却从里面被打开。 刺啦的声音缓缓加重,狄俄半眯着眼睛,危险的气息不胫而走。 宙斯虽然不如平时和蔼可亲,但也没有生气。厄洛斯很快也气喘吁吁的赶到,因为狄俄太快,他不得不追着他。 再看眼前的阵仗,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狄俄才不管后面来了谁,奋力一挥,这三个神使就被卷出圣殿,厄洛斯及时飞高才得以幸免,神使们马上要摔下山时,宙斯化出一朵乌云,接住他们三人,然后不赞同的看着狄俄,“迁怒,这是一个神祗会做的事吗?” 狄俄冷笑着上前两步,说出的话几乎咬牙切齿,“那你呢?夺走我的爱人,这是一个神祗和父亲会做的事吗!” 厄洛斯大惊,想上前劝狄俄回来,宙斯却示意他别动。懵然的他只好站在圣殿外圈,和惊魂未定的三个神使一样一头雾水。 宙斯的视线一直都在狄俄身上,过了一会儿,他不屑的笑笑,“我的儿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猜错了。我不会喜欢上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就像我和你说的,凡是美丽的,都无法长久。” 听到这些话,他深深的皱起眉头,宙斯的话并不中听,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宙斯虽然做过很多让他不齿的事,但他一定会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如果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宙斯是众神之王,他还不需要向谁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是你,那是谁?” 宙斯的眼神变得怜悯,那个戏弄他儿子的人,他想惩罚她,但她受过的惩罚太多太多,甚至超过了应该的一份,罢了,这一次就放过她吧,都是可怜的孩子。 宙斯无奈叹气,走到狄俄的身边,除了神祗和圣物,没有什么可以接近他,宙斯喜欢和神祗亲近,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可亲近的了。 身上盘旋的闪电也连接到狄俄的身上,但他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看着与他越来越近的父亲,宙斯俯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是他自己。” 宙斯有两米多高,狄俄也只能仰头看他,听到这话,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看到狄俄困惑的眼神,宙斯耐心解释,“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天生心狠手辣,有的是对别人,有的则是对自己,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让自己的生命流逝在大地上,不要不相信,很多时候,人们都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我的儿子,希望你不要怪她,也不要太伤心,忘了她,还会有很多人值得你喜欢。” 心中的迷雾逐渐散开,狄俄明白了宙斯的意思,但他不能接受,也不能相信,即使宙斯从未说过任何假话。 如果宙斯说的是真的,那不就是说,安普洛斯是自愿离开他的,甚至从一开始,他来到自己身边,就是来让自己伤心的? 狄俄后退了几步,定定的看着宙斯,“不可能。” 厄洛斯睁大双眼,身为小爱神的他,对于情感总是非常敏锐,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他还是听到了狄俄话语里的怀疑和不确定,内心深处,他也明白宙斯说的是对的。 宙斯无奈摇头,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答案,狄俄尼索斯也不行。但没关系,时间是最可怕的武器,它会慢慢让狄俄接受,再慢慢让狄俄忘记。 宙斯不打算再和他浪费口舌,雄厚的声音慢慢传荡在圣殿中,“如果不信,你可以去验证,真相一直都躲在某个地方,把它找出来,你就会明白了。” 说完,他转过身,后面的神使心领神会,走上前来守住门口,依然警惕的看着面色铁青的酒神。 厄洛斯在后面拉拉他的衣袍,希望他别再惹事,赶紧离开。狄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转过身。 跟着厄洛斯来到他的爱神宫,狄俄始终一言不发。 厄洛斯也觉得很苦恼,虽然从他们的交谈中能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金苹果已经拿走好几天了,按理说那个人不会死,但他还是死了,而且宙斯说他是自杀的,为什么啊?! 一直都和酒神生活的好好的,想要什么狄俄都会给他,而且马上就能拥有不死不坏的身体,他到底为什么不想活了?! 厄洛斯很忧伤,因为他真的想不出理由。看看一直沉默的酒神,厄洛斯叹口气,出去关上门,决定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厄洛斯坐在门口,依旧想着刚刚的问题。 毫无预兆出现,知道很多神祗之间的事情,害怕雅典娜,担心斯卡曼德,总是心不在焉,身体似乎从没健康过,但他却有一身好箭术,还有,他不愿意吃金苹果。 狄俄仔仔细细把安普洛斯到来之后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安普洛斯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为了不让他生气,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所以他一直没有调查过。因为真正的看在眼中,安普洛斯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烙印在狄俄的脑海里,的确和宙斯说的一样,他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什么事。 水晶杯在他手上,微微摩挲着杯底,稍稍没控制住力度,水晶杯应声而碎,他的手也流了几滴血,但几乎是转瞬,伤口就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神的身体,永远不死、不痛。 大门猛的打开,厄洛斯仰翻在地,他立刻跳起来,刚想骂人,看到狄俄的神情,不由愣住,“你要去哪儿?” 狄俄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他:“去找斯卡曼德。” 厄洛斯眨眨眼,“我也去。” 狄俄皱眉,不赞同的看着他:“你去干什么?” 厄洛斯嘿嘿一笑,狡黠的眨眼,“帮你啊,斯卡曼德住的这么远,你不认识对吧?可我认识,我带你去。” 狄俄确实不认识,河川之神和艺术女神为了不让人打扰,选择的栖身之地很偏远,鲜少有神祗知道,而且很不巧的是,狄俄从没关注过这些,所以更不知道了。但厄洛斯知道,因为他的母亲最关注缪斯去了哪里,生活怎样,女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是最大的劲敌,却搞的像好友一样。 厄洛斯笑笑:“走吧,去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现在连我也好奇起来了。” 两人一起向一个方向飞去,都没看见大地上正缓缓下山的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的居所在山脚下,经过的神祗看到赫尔墨斯,都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但他一概不理,今天他太累,已经不想再虚伪的对待别人。 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但连日的奔波和紧张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神,看到塞壬熟睡的样子,赫尔墨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她不再总是皱着眉,安静的睡颜似乎轻轻拍打着赫尔墨斯心脏中最温柔的地方,让他不得不笑起来。 目送赫尔墨斯离开,阿尔忒弥斯用浸湿的鹿皮给塞壬擦身体,塞壬身上都是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怎么擦也擦不掉,阿尔忒弥斯叹气,然后出去换水。 塞壬沉浸在梦里,没法醒过来,她正愣愣的看着前面,脸上都是不知所措。 狄俄正冰冷的看着她,说出的话也像是冰碴划过心脏,“塞壬,你骗了我,你该死……” 第30章 人类儿子 跟着厄洛斯不知道飞了多远,大地的颜色已经变了好几种,终于来到一片空旷的沙漠上方,说这里空旷,因为是真的太空旷了,哪怕用神识也看不到沙漠的边境,四处一片昏黄,风带起的扬沙已经打到两位神祗的身上。这就是没有水的陆上沙海——利比亚沙漠。 他们已经远远的离开了爱琴海,狄俄看着地面,难怪没人知道斯卡曼德住在哪里,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那些自诩高贵的神祗怎么会来。 厄洛斯张望了一会儿,眼睛一亮,飞的速度也更快,狄俄知道快到了,也跟着飞过去。 在一片水域前落下,狄俄皱眉,这就是斯卡曼德巨川,斯卡曼德真是太任性了,竟然把如此巨大的河川搬迁到这里,因为有了河水的滋养,估计过不了几百年,这里就要繁荣起来了。 厄洛斯指着远方,向他解释:“听说波塞冬和斯卡曼德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这条河连着大海,所以不会枯竭,不然只靠斯卡曼德的话,这河没多久就被蒸干了,听说沙漠神一直为这事生气呢。” 狄俄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说了一句“下去吧”,他就“扑通”落入水里,厄洛斯愣了一下,然后跺跺脚,也跟着跳了进去。 虽然地处荒凉,但这里的生活简直是世外桃源,厄洛斯还是第一次在淡水河里看到这么多人鱼,他们生活在水下,和陆上的人类一样无忧无虑,甚至更安逸。 这下不用厄洛斯领头了,狄俄自己就往斯卡曼德的宫殿走去。到了水里,只有神翼的神也只好走路,除了赫尔墨斯,没人能在水里还保持着神的速度。 狄俄走的特别快,厄洛斯几乎要跟不上了,他一直叫着让狄俄慢点,可酒神就像没听见一样,没一会儿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人鱼侍从远远的就看见酒神和小爱神,连忙去和里面的两位神祗通报,侍从忘了敲门,直接冲了进去,正好看到缪斯掩面垂泪,斯卡曼德沉默的坐在她身边。 他们看向这个侍从,侍从一僵,顿时说话都不利落,“有、有两位神祗过来了!一个是酒神,一个是小爱神。” 斯卡曼德霍地站起来,缪斯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胳膊。斯卡曼德回头,缪斯眼圈红红,坚定的看着他:“你去里面,我来接待他们。” 想了又想,斯卡曼德终于沉重的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缪斯深呼吸了几次,才把浓重的鼻音隐去,然后微抬下巴,看着那个侍从,“走吧,带我去见他们。” 侍从愣了愣,连忙恭敬的弯下腰:“是,这边请。” 缪斯刚刚出来,就碰上狄俄尼索斯。她一双紫色眸子上下打量着狄俄,美目微闭,银白长发随着水纹如水藻般轻轻浮动,好听的声音回荡在水中:“稀客,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狄俄尼索斯?” 缪斯是提坦神的女儿,不论身份还是年龄,都比酒神高许多,她不需要对狄俄太客气。狄俄当然也懂,他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单刀直入的问:“河川神斯卡曼德,他在里面吗?” 缪斯摇头,虽然是倾国倾城的脸,但狄俄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缪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欢迎他的气息。 “他前阵子去特洛伊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如果你想找他,过一阵子再来吧。” 这时候特洛伊战争还没过去多久,本来她这样的说法是没有问题的,缪斯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正准备赶人,狄俄却一直皱眉看着她,缪斯被看的有些生气,“酒神,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吗?” 狄俄没有搭理她的话,还是紧紧盯着缪斯的眼睛,眸子转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缪斯愣住,厄洛斯就在这个时候赶到,看着眼前的场面,厄洛斯真的很郁闷。 为什么每次等他到了,气氛都会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原本怔愣的神情慢慢变化,缪斯的脸因为生气而变得更白,虽然她生气的毫无原因。厄洛斯呆呆的看着她,原来这就是母亲最大的对手,阿芙洛蒂忒唯一承认比她美的神祗,缪斯。 母亲的美是张扬的、华贵的,缪斯则不同,她如冰川落雪,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目流转,她身上有所有男人为之倾倒的艺术魅力,连厄洛斯都不得不被吸引过去。 缪斯看到厄洛斯,眼睛更眯,明显已经真的动怒,厄洛斯连忙低下头,还向后退了一步,让狄俄挡在他面前。 狄俄翻了个白眼,从心底鄙视这个家伙,但他还是看着缪斯,“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所以你才会哭?例如,有人死去。” 缪斯本来看着厄洛斯,听到这话,视线立刻转到狄俄身上,狄俄还没什么,厄洛斯却忍不住一激灵,他也觉得自己没出息,索性把头低的更低。 “狄俄尼索斯,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也请你不要妄加揣测。我是缪斯,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让我为了他哭泣,现在请你离开。” 缪斯字字冰冷,厄洛斯不停的咽口水,恨不得赶紧离开,怎么缪斯比哈迪斯还可怕啊…… 狄俄却不管,他继续问:“那如果是你的孩子呢?” 想了很久,狄俄觉得这个可能性最低,但也最高。虽然安普洛斯是人类,但他的蓝发蓝眼,还有种种现象,都像一个河神或者海神的儿子,所以他才会斗胆提出这个问题。 缪斯却冷笑一声,右手的掌心张开,激流在她手心里汇聚,“不可能,我只有一个女儿,她是美丽的女神,我没有人类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狄俄眯起眼睛,同时缪斯手中的激流涌向他们,狄俄没有动作,厄洛斯大惊,连忙拿出武器射出一箭,虽然缓冲了激流的力量,但他和酒神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冲出去好远。 狼狈的爬上岸,用神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厄洛斯边摇头边说:“缪斯嫁给斯卡曼德后居然还学会了这种本领,以后我也要娶个海洋女神,这样我就不怕她了。” 一直没听到回应,厄洛斯疑惑的回头,狄俄正看着下面的河水。厄洛斯捅捅他,虽然是问句,但他已经认定了答案,“你不会又要去硬闯斯卡曼德的家吧?!” 一开始的时候奥林匹斯山就把冥界大乱的消息传遍了,但所有人都保持着看热闹的态度,因为就算受罚也只是狄俄受罚,大家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但厄洛斯不同,他真的很关心狄俄。 狄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不去。” 厄洛斯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试探的问:“那,回去?” “不回。” 厄洛斯又要发飙,狄俄无视他坐下来,确定的说:“她说谎了。” 厄洛斯一愣,“谁?” “缪斯。我从没说过死去的人是男人,但她却自己说了出来。” 厄洛斯回忆了一下,当时太紧张了,所以没注意到,他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狄俄笑笑,“就在这住下吧,我不进去了,我要等着斯卡曼德出来。” …… 厄洛斯无力望天,这还真是没完了。 ===== 醒来入目的,就是白皙的宫殿穹顶,五彩斑斓的画作装饰着它,这是塞壬最喜欢的画——大海星辰。 转过头,阿尔忒弥斯正微笑着看她。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塞壬是怎么出来的,但消息传的很快,再加上赫尔墨斯很快就对她说了实情,她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责怪、没有生气,阿尔忒弥斯把手放在塞壬的胳膊上,温柔的问:“好些了吗?饿不饿?以你现在的身体应该很容易饿,之前阿波罗送我的食物还有一些,要吃吗?” 塞壬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出来了,阿尔忒弥斯笑起来,伸手在塞壬的眼下擦着,“傻姑娘,哭什么呀,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以后就住在这里,哪怕宙斯要你,我也绝不会把你送出去了。” 塞壬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她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伸出去,阿尔忒弥斯也回抱着她,塞壬的哭没有声音,阿尔忒弥斯却越来越心酸,深呼吸了好几次,像是安慰塞壬,也像是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塞壬走了以后,她也没有再找新的神使,一来她喜欢清静,二来,思来想去还是塞壬更得她心,若是塞壬哪天回来了,看到一个新的神使生气了怎么办? 等着吧,就等塞壬回来好了,反正她的事情不多,一个人也能做完。 这一等,就等了两百多年,德墨忒尔从忒提丝的婚宴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阿尔忒弥斯想拒绝她的请求,可赫尔墨斯和塞壬都同意了,她也没法说什么,再后来,事情就发生了。 阿尔忒弥斯真的很善良,很温柔,她把这件事归结为自己的错,没有什么可以形容当她再次看见塞壬的心情,所以,塞壬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她会亲自保护塞壬,绝不会让这种噩梦再发生。 三天后,赫尔墨斯再来看塞壬,她已经好多了,虽然脸上没有血色,但能看出她在慢慢的恢复,阿尔忒弥斯把她照顾的很好。 赫尔墨斯来的时候,阿尔忒弥斯正在为她治疗,淡淡的月华从两手掌心中凝出,单是这么看着,赫尔墨斯就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治疗结束了,阿尔忒弥斯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他走过去,还没说话,就看到塞壬一副有求于人的样子。 赫尔墨斯挑眉,“又想干什么?” 塞壬欲言又止,虚心的笑笑,才说道:“我想去找德墨忒尔。” 第31章 珊瑚坟冢 “不行。” 赫尔墨斯还没说什么,阿尔忒弥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塞壬的新衣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想法。 阿尔忒弥斯放下衣服,平静的眼神让塞壬心里直打鼓,她叹了口气,才细细解释:“你还太虚弱,不能到处跑,而且你觉得德墨忒尔会不明白吗?她一定已经知道这背后是你搞的鬼,就算你不怕她再一次把你打进地狱,我怕。” 赫尔墨斯默不作声,他赞成阿尔忒弥斯的话,但是……他抬头看了看塞壬,果不其然,她根本没被说服。 塞壬垂下眸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我要去,有些话当时我不能告诉她,现在可以了。虽然她是珀尔的母亲,但我照样恨她,阿尔忒弥斯,让我去吧,就这一次,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阿尔忒弥斯愣了一瞬,这是塞壬第一次用恨这个字,她当然是知道塞壬过去的,可她从没听过塞壬的一句怨言,也没看到过塞壬流露出怨恨的情绪,而今天,塞壬依旧镇定,眸子里的情绪却外露的明显。 她想报复。 阿尔忒弥斯皱眉,说出的却不是阻止的话,“你想怎么做?” 塞壬笑笑,一副无害的样子,“放心,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过去的事,除此之外我不会做什么,再说了,我也打不过她啊。” 阿尔忒弥斯审视的看着塞壬,不一会儿摇头笑笑,然后转过身,到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抱着它闭目一会儿,她把这个放到塞壬的手上,“带着它,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太阳落山前如果你还没回来,我饶不了你。” 阿尔忒弥斯的话是认真的,塞壬连忙再三表示自己一定遵守,阿尔忒弥斯又拜托赫尔墨斯照顾她,才放心不下的送两人出去。 塞壬穿着一件巨大的斗篷,几乎能塞下两个她,赫尔墨斯拉着塞壬的手,慢慢往德墨忒尔住的地方去。 斗篷是用金羊毛和月见草织成的,防风效果不怎么样,但纺织很密集,连神的视线也不能透过这件斗篷,塞壬一边紧紧抱着阿尔忒弥斯给她的东西,一边往赫尔墨斯身后躲。 见状,赫尔墨斯张开一道柔和的结界,虽然不能完全抵御风神的力量,但也能消减不少狂风。塞壬在空中慢慢移到他身边,赫尔墨斯问:“她给你的是什么?” “月光镜。” 储存月光的神镜,看上去和一般的镜子没什么两样,也就是更精致些。赫尔墨斯不再说话,只一心一意的向前飞。 到了德墨忒尔住的地方,塞壬低着头,连忙掀开斗篷的帽子,却发现赫尔墨斯直直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塞壬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神情僵在脸上。 德墨忒尔双手微垂叠在腹部,微风吹拂着她的淡黄长裙,显然她知道有客人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塞壬回过神,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右胳膊被拉住,赫尔墨斯眼神中带着忧虑,塞壬却笑笑,让他放心。 赫尔墨斯跟着塞壬一起走过去,德墨忒尔先开口了。 “冥界的动乱是五天前,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 塞壬听了,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是啊,我一定会来,有些事情还没让你知道,我没法好好的放下过去。” 德墨忒尔愣了愣,她一直在打量着塞壬,两百年的时间已经让她憔悴的不成样子,当年漂亮的神使,如今看上去竟然像是行将朽木。 德墨忒尔抿唇,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抱歉。” 塞壬看着德墨忒尔,她的声音很真挚,似乎是真的在表示歉意。 “其实很快我就后悔了,但是连我自己都没法收回那句话,很抱歉。” 塞壬低着头,赫尔墨斯在这种对话中只能装哑巴,塞壬迟迟不回答,赫尔墨斯转过头看她,却发现她的笑容很僵硬。 缓缓抬头,似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自己要说什么,塞壬笑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德墨忒尔,是你把我逼上绝路的,我从不恨谁,但我恨你,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了我,而我明明没有任何错。” 伤害过她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有理由,塞壬在回忆里,也可以叹息一声,将其归结为咎由自取,只有德墨忒尔,只有她是完完全全的迁怒,所以她最可恶。 塞壬的手微微发抖,她把手收进斗篷里,直视着德墨忒尔的眼睛,“你的好女儿,珀尔塞福涅,你以为她是被抢走的吗?你以为她是被迫留在冥界的吗?不是啊!她早就爱上哈迪斯了,从那次婚宴开始就爱上了,她完全是自愿和哈迪斯走的,连那天被抢,也是你女儿自己策划的!” 德墨忒尔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赫尔墨斯紧张的看着她,害怕她又会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事来,塞壬依旧不依不饶,将当年的真相一一道出,“还有石榴籽,那是我亲眼看她吃下去的,因为她不想离开哈迪斯,所以她自己找到冥界的石榴籽,让自己留下。你知道吗?哈迪斯本来都打算送她回去,然后再做打算,是珀尔坚持一定要吃石榴籽。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塞壬的声音几乎尖锐,脸颊也因为激动开始发红,德墨忒尔的脸色却一分分变白,她隐忍的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唇角浮上一丝讽刺和苦味,“我知道。” 这下,塞壬反而愣住了。 苦笑一声,德墨忒尔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悲凉,“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珀尔是我的女儿,哪有不懂女儿的母亲,就是因为知道她的想法,我才会一直提心吊胆,才会拜托你看住她。因为我用大地不再丰收的条件要挟宙斯,他才会把珀尔判决给我,可是,”德墨忒尔凄凉的笑了笑,才说出后面的话,“每年珀尔回来的六个月里,她基本不和我交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看也不想看我一眼,因为我打扰了她认为的幸福,因为我迁怒了无辜的你。” 这些,珀尔从没和她说过。 德墨忒尔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她曾经的风韵和气度已经不在了,深陷的眼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赫尔墨斯看着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怜悯。 良久,塞壬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她也觉得讽刺,原本的一腔怒火变成苟延残喘的火苗,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她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来这里,德墨忒尔一直都被惩罚着,她不需要报复。 塞壬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再平静不过,“真好,你也活在痛苦里。” 说完,她后退一步,赫尔墨斯明白了她的意思,脚上的神翼显现出来,准备带塞壬离开。 德墨忒尔却皱眉看着她,“你不明白。” 塞壬昂起下巴,不解的问:“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带给我的伤害终于结束,我可以再次好好生活,已经够了。” 德墨忒尔却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怜悯,“我向你道歉,一部分是因为让你堕入深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你那么烈性,竟然选择了这种方式逃出来。塞壬,你根本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伤了谁的心。” 这句话已经有好几个人说过了,塞壬一向不搭理,今天她却反常起来,笑意隐去,眸子变得冰冷,说话也不客气,“我放弃的,不过是以后能恢复的身体,至于伤谁的心?我没有伤害任何人,那只是一根箭而已。” 说完,她就伸出手,拉着赫尔墨斯,他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对着德墨忒尔点点头,纵身飞上天。 德墨忒尔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神情变得悲凉。 愤怒是因为被戳中心中的痛处,塞壬啊,你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 厄洛斯蹲在河岸边,目光直接沉入河底,这已经是酒神今天第四次去拜访了。 这几天里,他不捣乱、也不作恶,真的是“安安静静”等待着,除了不断的上门拜访和骚扰人家的侍从侍女们。 酒神出现在河底,一下子就吸引了男男女女过去,他们不需要交谈,只是几个眼神,狄俄的魅力就征服了一个又一个人鱼,估计用不了多久,所谓斯卡曼德的手下们,就会全部投靠狄俄去。 厄洛斯撑着下巴,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认定斯卡曼德能给他答案,更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厄洛斯见过一言不合大动干戈的酒神,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狄俄,难道因为安普洛斯自杀,给他打击太大了? 没等厄洛斯想明白,斯卡曼德就出现了。 他面色阴沉的邀请狄俄进去,厄洛斯见状,连忙跳进水里,刚想追上去,大门就又关上,厄洛斯只能在外面等着。 斯卡曼德脸色铁青,一看就被气的不行,狄俄面色平静的跟在他后面,也不管斯卡曼德究竟要把自己带去哪。 缪斯目送着丈夫和酒神离开,看着他们去的方向,缪斯转过身,叹一口气,擦了擦又快溢出的眼泪。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宫殿,经过一群又一群鱼儿,斯卡曼德终于停下,狄俄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珊瑚丛,不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斯卡曼德转过身,一双大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表示着他隐忍的情绪。 得到示意,狄俄疑惑的走上前,猛然间,他的瞳孔缩紧,珊瑚丛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正是安普洛斯。 而再抬头,珊瑚丛上挂着一颗巨大的黑色珍珠,上面刻的字深嵌在其中,泛着幽幽冷光。 ——“我最爱的女儿,塞壬。” 第32章 千丝万缕 狄俄愣住,这个名字他听过,雅典娜曾经提过有一位叫做塞壬的海洋女神,但她已经被雅典娜用私刑处死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女神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斯卡曼德一直看着狄俄的脸,他在心里叹口气,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塞壬早晚要回到大家的视线里,总有一天雅典娜会发现她,总有一天狄俄会发现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早一些让他明白,也能早一些断了塞壬心中的希望。 狄俄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放在珊瑚枝上,轻轻拨开,就能看见安普洛斯紧闭的双眼,还有白的可怖的脸色,斯卡曼德走到他身边,也看着里面已经没有生命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他来自水,也应该回到水里,这一片红珊瑚群,就是我为他选择的墓地。” 神没有墓和墓碑,因为他们不会死。既然安普洛斯是一个人,斯卡曼德就用人类的方式将他安葬,将自己女儿的一半安葬。 狄俄的指节泛白,声音低沉却不容反抗,“我要带他回去。” 为什么斯卡曼德会把安普洛斯带走,为什么会把他安葬在这里,现在狄俄都不想问。因为安普洛斯的身体不见,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的希望,也许他没死,也许他只是厌倦了想要离开自己,当再一次看见了无生气的少年时,二次绝望要比第一次汹涌的多,也窒息的多。 斯卡曼德无声的看着狄俄,爱之深、恨之切,如果他发现这不过是塞壬步步为营的利用,他会做什么?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上塞壬是大错特错,她竟然敢利用十二主神之一的酒神,而且还真的喜欢上了他,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一方面,斯卡曼德恨不得大骂塞壬,而另一方面,他又必须保护塞壬、帮助塞壬,因为他和缪斯都绝不能失去女儿。 来之前,缪斯什么也没说,两千年的夫妻,一举一动早就深深烙印在对方的心里,她知道斯卡曼德要做什么,也理解他的做法。为人父母者,大概想的都一样吧,必须为自己的孩子精打细算好每一步,才能放心的让她长大。 因为缪斯的隐瞒,塞壬已经受了很多苦,所以再也不能错下去了。 “你听说过海洋女神塞壬吗?” 狄俄转过头,皱眉看着他,继续重复着:“我要带他回去。” 斯卡曼德却不理会,自己说自己的,“名不见经传的海洋女神太多了,但是我想奥林匹斯山的神祗都知道塞壬这个名字,因为以雅典娜的性格,她做过什么一定要到处宣扬,哪怕不是什么好事。她的性格一贯如此,你应该比我了解。” 狄俄无声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右手放到胸前,酒神杖带着光芒显现,他带着备战的神情说道:“不管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把他带走,就算他曾经是你的孩子,但现在他是我的。” 斯卡曼德冷笑一声,声音里有浓厚的不屑和讽刺,狄俄尼索斯觉得被轻视,开始有些生气,酒神杖的金色光芒也随着他的情绪而变盛,斯卡曼德终于开口,“年轻的神祗,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之后再做你想做的。” 狄俄的神情不变,但还是慢慢把手放下,垂在身侧。斯卡曼德见状,也不再啰嗦,继续说道。 “还记得克莉奥吗?” 历史女神?狄俄沉默的点点头,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轰动了,至今没有人可以忘记,就是因为克莉奥,缪斯才会永远离开奥林匹斯山。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克莉奥没有错,但没人敢去解救她,据说她全身都被雅典娜涂满了海豚血,在众目睽睽下施以恐怖的刑罚,除了宙斯,没有人知道克莉奥被流放到哪里,就算知道也没有用,经过两千年的折磨,恐怕克莉奥和死人也没区别了。 “克莉奥是我妻子的姐姐,她因为比雅典娜拥有更多的知识,所以被雅典娜记恨,最后竟然被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接受莫须有的仲裁。而我的女儿,我不知道在你那里是什么故事,但据我所知,她在战争中打败了雅典娜的军队,只靠她一个人。” 狄俄微微睁大双眼,声音里带着惊讶,“这不可能。” 雅典娜在别的地方也许会不如人,但战争上她从没有失败过。灵光一闪,狄俄突然愣住,他想起来那场比特洛伊还持久的战争,那场没有神祗可以插手的战争,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奥林匹斯山,所以并不关心战争的结果,他只知道最后城市归雅典娜,却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城市的。 所有神祗的样子都是人类二十几岁的样子,和人一样,阅历虽然不会改变神祗的样貌,却可以改变他们的眼睛。看着斯卡曼德的眼睛,狄俄突然觉得心沉了一下,原本的叛逆和不尊敬也都被压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尊敬这位古老的神祗。 斯卡曼德悲凉的扯了下嘴角,他知道狄俄想起来了,于是继续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我的女儿长得国色天香,除了漂亮没有任何本领,她平时只会和人鱼玩,连陆地都没去过,怎么会一下子就打败了雅典娜呢?可不管我相信不相信,雅典娜一定是非常恨她的,不然她也不会拿出弑神金绳来伤害她。” 弑神金绳……那不是用来对付提坦神的东西吗? 狄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雅典娜好大的胆子!她居然用禁物弑神,而且这么残忍! 当初宙斯命令火神锻造专门的囚笼关押提坦神,几乎是把所有能想到的残忍手法都用进去了,最后锻造出来的就是玄铁囚笼,里面镶嵌着弑神金绳,提坦神实在太强大了,即使是这些也不能把他们彻底杀死,但他们再也不能兴风作浪,这样的东西,竟然会用在一个比他还年轻的神祗身上…… 狄俄满怀歉意,对着斯卡曼德说道:“虽然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替雅典娜向您道歉,她实在太不像话了,请您……节哀。” 除了宙斯、哈迪斯、波塞冬,在弑神金绳下,即使是赫拉也活不下来,再看珊瑚上的名字,狄俄下意识的就以为这里是塞壬女神的坟冢。 斯卡曼德笑了笑,狄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用,究竟谁要向谁道歉,等我全部说完再论。” 斯卡曼德缓缓走到珊瑚丛边,望着里面的人,慈爱又悲伤。 “你们都以为她死了,可是没有,如果她真的死了,宙斯可能会一点惩罚都没有,只是斥责几句就放过雅典娜吗?可恨我没有那样的权力,连为女儿报仇都不可以。我把塞壬送走,让她去最适合修养的地方居住,等她恢复好了,再把她接回来。当然,我是这么打算的。后来又出了一件事,几乎把我和缪斯的所有希望都阻断了。” “德墨忒尔失去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发怒在我女儿的身上,将她关进冥界,降下不可能破解的诅咒,让她永远不能出来。” 狄俄不说话,他紧紧盯着斯卡曼德的后背,心里突然出现很不好的预感。 斯卡曼德转过身来,眸子里只剩下冰冷和愤怒,“塞壬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可她却一直被命运女神玩弄着,我到处为她寻找办法,但怎么也不能把她从冥界里带出来,哪怕杀了德墨忒尔也不行。我因为太愤怒,把德墨忒尔重伤,却引来宙斯的更多忌惮,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和缪斯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的女儿!” 狄俄愣住,他也是为了远离纷争,为了自保和保护别人,才会离开奥林匹斯山,但他是自愿的,和斯卡曼德的女儿相比,他实在是幸运太多。 狄俄酝酿着措辞,想要安抚斯卡曼德的情绪,却又听到斯卡曼德说:“所以,塞壬才会走向极端,才会不顾一切。我今天和你解释这些,不求你原谅我们,因为你和塞壬一样,都是被无辜卷进来的,塞壬伤害了你,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只想让你知道,她会这么做都是被逼的,都是有原因的,请你……放过她。” 最后一句近乎乞求,狄俄被这一段话弄的一头雾水,他一句也没听懂,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甚至想要逃离,不想再听下去,他的语气已经不容置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看来你的故事讲完了。把安普洛斯给我,我要带他回去。” 斯卡曼德看了看里面的人,低声说:“原来是叫安普洛斯么。” 然后,他挡住正要进去的酒神,一字一句,说的极其坚定,不容反抗,“我绝不会让你带走我的女儿。” 狄俄皱眉,觉得斯卡曼德简直是疯了,“什么你的女儿,你是不是疯了,他是安普洛斯,是我的爱人!” 斯卡曼德还是挡在他面前,连续问出好几个问题,带着锋芒的语气让狄俄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你从没怀疑过他吗?你不好奇他和我的关系吗?你不好奇他为什么只有在我面前才会一时冲动吗?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找到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吗?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不会过来找我了!” 心中最后的一层纱被揭开,狄俄最害怕的东西被赤/裸/裸摆放在眼前,他愣在原地,斯卡曼德所说的千丝万缕,终于被他联系起来。 第33章 初次相见 狄俄尼索斯走了很久,斯卡曼德还是待在珊瑚丛旁边,看上去颓然无比。 缪斯慢慢走过来,环抱住他,将头搭在斯卡曼德的身上,就像安普洛斯经常做的那样。斯卡曼德感受到妻子的温柔,却还是没法打起精神来,“我做的对吗?” 缪斯抬起头,微笑了一下,“当然,现在面对总比以后面对要容易的多,心存希望才最残忍,让她快点清醒过来才是对她好,以后塞壬会明白的。” ===== 快到奥林匹斯山时,塞壬突然说:“在那,就在那下去吧。” 虽然奇怪,但他还是听了塞壬的话,两人落在奥林匹斯山的山脚,高大恢弘的入口就在他们身后,塞壬笑了笑,看着赫尔墨斯的眼睛,“虽然当时意识不清楚,但我还是隐约记得,是你把我从这里背上去,晃晃悠悠、又慢又稳,从深海里出来以后,那是我觉得最舒服的时候。” 赫尔墨斯怔怔的看着上山的道路,塞壬已经可以笑着说出过去了,可见她真的很开心,也真的放下了过去的痛苦。今天见过德墨忒尔,也是为这一千年划上一个句号。 看到塞壬这样,赫尔墨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郁结好像全部消失,他也开心的笑起来,“要我再背你一次吗?” 说着,他的手就伸过去,塞壬却灵巧的躲开,“不要,这次我们一起走上去。” 赫尔墨斯愣了愣,把僵在空中的手收回来,也笑着说,“好,一起走上去。” 一起走在上山必经的道路上,塞壬还披着那件巨大的斗篷,没人能看清她的样子,看见塞壬的动作,他就知道她一定是在偷笑。 赫尔墨斯无奈的问,“有什么好笑的?” 塞壬的声音从斗篷里传出,她的声音天生带着魅惑,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答应她的所有请求,虽然对神祗的效用不大,但每次赫尔墨斯都会被她摄去心神,“我只是很开心,以前进出都要等到夜深的时候,然后跟过街老鼠一样快速跑出去才行,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白天走在奥林匹斯山上。” 赫尔墨斯挑眉,状似无意的说:“就算现在你不也是要偷偷摸摸吗,回你家,就不用再这样了。” 塞壬的脚步顿了一下,赫尔墨斯心里有些紧张,一会儿,塞壬又开始向前走,声音闷闷的,“我伤还没好,不回去。” 听到塞壬的话,赫尔墨斯反而不走了。一直没感觉到有人跟上来,她摘下斗篷上的帽子,回头看他,却发现赫尔墨斯正严肃的看着自己。 “塞壬。” 又来了,塞壬最怕他用这个语气叫自己。 赫尔墨斯也很无奈,但有些事不是她一味逃避就可以的,“你的伤,从你离开奥林匹斯的时候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即使在冥界恶化了一些,再过几个月也能恢复,塞壬,你需要回到大海河川里去,不管神翼还是灵魂,都只有水才能帮你。” 塞壬来自水,陆地上的空气没法滋养她,大海却可以。 塞壬眼睛瞥着另一边,捋了捋蔚蓝发丝,嘴里应承着,“你让我考虑考虑,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赫尔墨斯也让出一步,点点头,“好吧,但那时候你一定要回去。” 塞壬笑起来,开心的拥抱了一下赫尔墨斯:“谢谢!回去吧,我都饿了。” 赫尔墨斯也笑了笑,神不会饿,但为了塞壬,他还是在自己的城堡里储存了不少神宴上的食品,虽然这几百年塞壬都不在,但他还是有这个习惯。 仔细一想……估计那些东西都要变质了吧。 因为心情好,塞壬笑着向前走,走几步就停下看看闪耀的太阳,双手捧着脸,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欢呼。要是被阿波罗看见,一定又以为是某个爱慕他的姑娘了。 两人都很开心,也都忘了塞壬没有戴帽子,没走几步,塞壬把一直昂着的头低下来,正好看到迎面站着的两个人,一瞬间,笑容就僵在脸上,慢慢隐了下去。 赫尔墨斯也注意到这两个高大的身影,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挡住还处在不知所措中的塞壬。 厄洛斯眨眨眼,然后指着塞壬大叫:“诶!!你不是阿尔忒弥斯的神使吗?你回来了?!” 厄洛斯喊出这句话,才想起来阿尔忒弥斯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当时他也是无意中撞见塞壬的,紧张的看向狄俄尼索斯,却发现他一直紧紧盯着塞壬,情绪隐忍……还酝酿着冲天的怒意。 咽了咽口水,他这才发现这里的气氛有多么不平常,本来一直等在河边的他,突然看到狄俄从水里飞出来,而且马不停蹄的去另一个方向,他好不容易赶上他,跟着狄俄东奔西跑,直到这里。 厄洛斯又看了看塞壬,她看上去有点痛苦,站在赫尔墨斯身后,却还艰难的迎着狄俄的视线,而且拼死不低头,还真倔强。厄洛斯皱起眉头,狄俄是在找她吗? 始终没人说话,厄洛斯向狄俄身边蹭了蹭,小声的问:“你也认识这个神使啊?你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闭嘴!” 一句低喝,吓得厄洛斯立刻紧闭嘴巴,闪到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赫尔墨斯一身戒备,似乎马上就能和狄俄打起来,厄洛斯也准备着,只要这里有什么情况,他得赶紧溜走。 去告诉宙斯…… 万幸,没人打起来。塞壬和狄俄尼索斯对视的第一眼,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良久,塞壬慢慢低下眸子,扯了下赫尔墨斯的袍子。 赫尔墨斯回头,却还是戒备的姿势,塞壬低声说:“你先回避下,我和他说些话。” 赫尔墨斯不赞同的看着她,眉眼里都是反对,“不行。” 塞壬抬起头,眼睛里的坚定和决绝让他心一惊,只是无声的对视一眼,赫尔墨斯就败下阵来,“好吧,我就在旁边,先说好,如果他要做什么,我会立刻冲上来。” 塞壬沉默的点点头,赫尔墨斯警告的看了狄俄一眼,才慢慢往一边走,经过厄洛斯的时候,他还抓住厄洛斯的衣领,带着他往远处走。 厄洛斯立刻哇哇大叫,“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到了一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赫尔墨斯停下,立刻转过身看着这边的两个人。 塞壬看了看对面的人,步履艰难的向前走,在恰好的位置停下,塞壬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狄俄看着这张和安普洛斯有九分相似的脸,心中的怒火更甚,加上她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狄俄不由冷笑起来,这就是把他玩弄了的人,这就是利用了他的人。 毫无预兆的,狄俄一把抓起塞壬的斗篷,连带着她自己也被提上天,塞壬惊出一身冷汗,但她只是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赫尔墨斯大惊,想要追上去,身旁一直草包无比的厄洛斯突然拽住他,因为使出全身的力气,厄洛斯的脸都挤成了包子,还大喊着:“我也不想啊赫尔墨斯!但你就让他们待一会儿吧!狄俄不会伤害那个神使的!” 刚刚狄俄尼索斯的一个眼神,厄洛斯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其实厄洛斯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真的不会伤害神使吗……他看上去也太可怕了,像是想要折磨死她。 赫尔墨斯气急败坏的攻击着厄洛斯,厄洛斯却一直忍着,过了大概一分钟,厄洛斯才松开手,然后瘫倒在地上。这一分钟之后,赫尔墨斯绝对找不到他们两个了。 赫尔墨斯飞上天,看了一遍四周,然后怒气冲冲的下来,揪着厄洛斯的领子,逼他与自己对视。 “如果塞壬出了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我会把你带到塔尔塔洛斯,去陪伴提坦神!” 看着赫尔墨斯因为愤怒圆睁的双眼,厄洛斯害怕的不敢说话,心里只能不停默念着神使一定要平安。 等等,他说那个神使叫什么? 厄洛斯忘了自己还在威胁当中,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问:“她叫塞壬?那个已经死了的塞壬?” 赫尔墨斯怔住,一不小心说出了塞壬的名字,他正愣着,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刚刚那个,是塞壬?” 一字一顿,声音的主人皱着眉,看着眼前两个厮打起来的人,等待着回答。 赫尔墨斯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已经透心凉,她什么时候来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厄洛斯本来伸出手祈求雅典娜可以救他,但一瞬间他想起来曾经盛传的事情,他颤巍巍的收回手,害怕雅典娜一生气,也想杀了他。 雅典娜没有,她只是慢慢走上前,赫尔墨斯早就松开厄洛斯的领子,也看着雅典娜。 雅典娜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逡巡着,然后露出平时的迷人笑容,看似温柔的问:“我是不是看错了,刚才被狄俄尼索斯带走的人,怎么这么像塞壬啊?” 第34章 你不爱我 他们都不回答,雅典娜的笑容一分分冷了下去,然后讥讽的笑笑,“有意思,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她了,赫尔墨斯,”赫尔墨斯警惕的看着她,雅典娜的笑意更浓,“我记得之前你和波塞冬一样,跟她关系都很好,那就麻烦你转告她,作为一个老朋友,我会去看她的。” 说完,雅典娜的神翼从铠甲中伸出,她飞离这里,厄洛斯连忙拉着赫尔墨斯的衣服,“天哪天哪!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想杀人?我的天,今天怎么都是一群可怕的人,赫尔墨斯,怎么办?” 赫尔墨斯挥掉厄洛斯的手,看着狄俄尼索斯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而带走塞壬的狄俄,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 塞壬整理好身上的斗篷,看着周围的环境一阵头皮发麻。高大的树干,密不透风的大片叶子,还有时不时爬过的大蜘蛛,这里似乎是雨林。 为了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居然跑了这么远。 冰冷的声音响起,塞壬僵住,“你是谁。” 塞壬愣愣的抬头,狄俄却是很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很蠢的问题,却是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塞壬调整了一下,努力笑起来,“我是塞壬,你是不已经知道了吗?” 笑意更深,也更僵硬,话在嘴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去,终于,她说出来了,“也是安普洛斯,我是他,他是我。” 亲耳听到塞壬说出来,狄俄却没什么反应,看着这张脸,他有滔天的怒气,却又什么也发不出来,只是皱着眉呵斥,“别笑了,真难看。” 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带着十足十的嫌恶,塞壬愣住,慢慢隐去笑容,僵硬的看着地面。 看着塞壬这个样子,狄俄恨不得打自己一拳,他竟然还会感觉到心疼,不应该是恨不得掐死她吗! 良久没有说话,塞壬抬头,却正好和狄俄对视,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差不多把情绪稳定下来,“斯卡曼德,他告诉了我一切。” 塞壬垂下眸子,看着脚下不断移动的蜘蛛。 “你的过去,你的现在,我都知道了。” 塞壬静静听着,静静等着后面的话。 “你利用了我,而且想要一走了之,我非常非常生气。” 蜘蛛消失在苔藓里,塞壬的眼睛不知道该盯住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但……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能理解,经历过那样的惨痛之后,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大开杀戒,而你只是努力的想要出来,这没什么错。所以我原谅你,跟我回去吧。” 塞壬惊诧的抬起头,狄俄看到她的眼神,神情更加僵硬,但他还是耐心解释着,“虽然我对你欺瞒我的行为依旧很愤怒,但……因为我爱你,所以这些愤怒不会长久,既然你已经从冥界出来了,就跟我回去,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你也要给我时间适应你变成……恢复成女人。” 说到最后一句,狄俄的脸还有点变红,他的眼睛不自然的向右转,没有注意到塞壬越来越震惊的神情。 长久没有得到回应,狄俄转回眸子,却发现塞壬正神色莫名的望着自己,没有害怕、没有感动,只有深深的愧疚和悲悯,狄俄很不喜欢这种眼神,更不喜欢这种眼神出现在安普洛斯的脸上。 塞壬扯了下嘴角,看着脚下绿色的土地,声音低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狄俄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塞壬笑着抬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很开心,“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和安普洛斯是一个灵魂,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狄俄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塞壬顿了顿,继续说:“我父亲没有告诉你吗?我对你射了爱神之箭,你没有爱上我,是爱神之箭让你误以为爱上了我,等你回去,让厄洛斯给你解药,你立刻就会明白过来的。” 狄俄愣在原地,瞳孔慢慢缩紧,他上前一步,逼视着塞壬,不相信她说的话,缓缓地、低沉的问:“你说什么?” 塞壬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哪有人会在一秒钟爱上一个人,只有爱神之箭有这样的力量。你也不要怪厄洛斯,是我把他当年射中哈迪斯的箭偷过来了,哈迪斯没有爱上珀耳塞福涅,你也没有爱上我,这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啊。” 两个月前的事情从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细节被想起来,当时安普洛斯……好像是射了两根箭过来,而最后他只捡起了一根。 狄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还有一阵黑暗传来,他不能接受这种事实,更不能接受对这事实如此无所谓的塞壬! 猛地上前,塞壬受惊,立刻向后退,却在一棵树后停下脚步,退无可退,狄俄又挡住她的前路,想要逃跑,狄俄的臂膀又桎梏着她,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狄俄按住她的肩膀,塞壬挣扎了一下,又不动了。 狄俄看着她,她看着地面,深呼吸了一下,塞壬抬起头,脸上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排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利用你,控制你,全部都是我策划的,你没有爱上我,也别摆出这种救赎者的姿态,我觉得恶心。” 狄俄的神情僵住,塞壬却还在说:“安普洛斯死了,一切就结束了,要恨我就尽情的恨,想报仇我也不会逃跑,都经历了这么多,没什么能打倒我,但请你别再说爱我、原谅我,太虚伪了!”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再加上情绪激动,塞壬的呼吸一时有些乱,狄俄从没放过她的视线,慢慢的,塞壬开始觉得害怕,狄俄却扯了下嘴角,重复着她的话,“你不爱我。” 塞壬依旧强硬的说,“对。” “我也不爱你。” 僵了一瞬,但她还是回答,“对。” 他的眼神变了变,变得让人心疼,狄俄放开她,退后两步,没了桎梏的塞壬却突然觉得难过,但她不能让这种情绪外露,所以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看着狄俄尼索斯。 狄俄笑了笑,是那种自嘲的笑容,塞壬的心突然抽了一下,但她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以为看到安普洛斯死的时候就已经够痛苦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否定了我所有的心意,也否定了我在几千年的生命里,唯一觉得有意义的日子。” 他的声音带着落寞和悲伤,塞壬靠在树上,努力让自己站稳,她梗着脖子,似乎铁了心要让狄俄承认这个事实,“我没有否定你的心意,因为你根本没有心意,就算现在的你不愿意相信,你早晚会清醒过来的,狄俄尼索斯,你真的不爱我。” 没有回答,狄俄将手伸到塞壬面前,随着光芒,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逐渐显现。塞壬睁大双眼,在安普洛斯离开时,他把金苹果放在卧室里了,狄俄尼索斯为什么要带着这个? 光芒消失,金苹果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狄俄手里,他抓住塞壬的手,动作并不温柔,但也不会伤到她,将金苹果放在她的手心里,狄俄低声说着:“从斯卡曼德那里出来,我回到城堡把它拿了出来,这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东西。” 僵硬的拿着金苹果,塞壬当然明白金苹果在他们二人之间代表什么,良久,她才说道:“我不是人类,这个东西给我也没用。” 说着,她想把金苹果还给他,狄俄却把手缩到一边,定定的看着塞壬。 塞壬怔住,狄俄说道:“这是你的,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反正从今以后,你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血液似乎凝固住,缓缓的,把手收回身侧,塞壬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板着一张脸,僵硬的说,“对,其实从一开始,你和我就没有关系。” 半低着头,塞壬觉得心像针扎着一般疼,眼眶似乎会红,塞壬拼命忍着这种情绪,一个阴影却挡在她眼前,怔愣的抬头,却毫无防备的被狄俄抱住,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到狄俄说:“我送你回去。” 原本要推开他的双手僵住,然后慢慢放在他的身上,和安普洛斯的不一样,是一双非常纤瘦、娇小的手,塞壬小心翼翼的回抱住他,努力想要作出不屑于他拥抱的样子,但如果有人看到塞壬埋在斗篷中的脸就会知道,她已经快哭了。 如同第一次时一样,羽翼瞬间展开,在密集的雨林里甚至无法施展,他奋力而起,宽大的树叶噼噼啪啪打着狄俄的神翼,还有他的身体,塞壬却被他护在怀里,一点事也没有。 听着杂乱的声音,塞壬的手抓的更紧,狄俄却还是没有表情,似乎是想要感受更大的痛感,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一瞬间,冲出高大的雨林。 一直焦急等待的二人终于看到自己期盼的身影,狄俄落在地上,塞壬看上去那么单薄瘦小,赫尔墨斯立刻将她拉过来,远离狄俄,焦急的询问她有没有事。 而另一边,厄洛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狄俄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塞壬,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厄洛斯连忙追上去。塞壬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一声,转过身来,对着赫尔墨斯低低的说:“我累了,你带我回去吧。” 赫尔墨斯没有问什么,塞壬攀上他的脖子,不一会儿,他就把塞壬送回狩猎女神宫,狩猎女神迎出来,赫尔墨斯看着走进去的塞壬,犹豫又犹豫,还是说了出来,“今天你走的时候,雅典娜看到你了,她还说……以后会来找你。” 阿尔忒弥斯吓了一跳,塞壬却连脚步都没停,转过身关门的时候,她才看着这两个人,平静的说:“让她来吧。” “砰”一声,赫尔墨斯和阿尔忒弥斯愣住,但来不及思索塞壬的情绪,阿尔忒弥斯连忙和赫尔墨斯走出去,问他今天遇见雅典娜的细节。 塞壬一步一步走的极慢,缓缓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她才终于双手捂着脸,呜咽出声。 第35章 神力恢复 推门而入,虽然是极细微的声音,但阿尔忒弥斯还是听到了,神祗的感官与人不同,他们轻易就能知道周遭的一切动静,慢慢坐到塞壬身边,原本的声音止住,塞壬抹了抹眼睛,又缓了缓呼吸,才翻身坐起来。 阿尔忒弥斯无声的看着她,良久才叹息一声,“今天哭过之后,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塞壬看着床单,默了一会儿,沉重的点点头。阿尔忒弥斯伸出手,对她说道:“把月光镜给我,一天过去,里面的储备应该已经耗尽了。” 塞壬听了,开始动手解开系在身上的斗篷,阿尔忒弥斯帮她脱斗篷,“咣当”一声,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滚了出来。 一开始没看清,等到看清了,阿尔忒弥斯猛地站起来,美目圆睁,她转过头,震惊的看着塞壬,“这是金苹果?!” 塞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说话也没什么情绪,“是,酒神给我的。” 阿尔忒弥斯连忙把金苹果捡起来,小心翼翼的端详着,上面镌刻的字迹还是那么清晰,她又坐下来,将金苹果紧紧的握在手里,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塞壬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把斗篷放一边,她看着那个金灿灿的东西说:“只是一个金苹果而已,你怎么这么激动?” 阿尔忒弥斯本来还在发呆,听到这话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塞壬的眼睛蕴含着狂喜,塞壬被吓一跳,只见阿尔忒弥斯的笑意越来越大,“你知道金苹果有什么作用吗?” 塞壬愣了愣,把狄俄告诉过她的话说出来,“让人类永生。” 阿尔忒弥斯摇头,“不对,这只是其中之一。如果宙斯不想让人类永生,直接砍掉金苹果树多简单,可他派了那么多厉害的神祗去看守,是因为这棵树不能毁掉。而不能毁掉的原因,就是它另一个神奇的作用。” 塞壬被阿尔忒弥斯勾起了好奇心,她从阿尔忒弥斯手里拿过金苹果,有些不相信的问:“还能有什么作用?” 阿尔忒弥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感慨起来,“他真的很爱你,即使赫拉都没法得到的金苹果,他竟然送给了你。” 塞壬低下头,唇角紧抿,她已经不想反驳那些不知道事实的人了,太累。 赫尔墨斯已经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阿尔忒弥斯,包括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没想到狄俄尼索斯会爱塞壬到这个地步,即使她欺骗他、利用他,他还是给了塞壬她最需要的东西。虽然塞壬不知道,但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都明白金苹果意味着什么。 看着塞壬,阿尔忒弥斯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悲悯,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们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然而时光无法倒流,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改变,阿尔忒弥斯收起这些情绪,握住塞壬的手,声音轻快、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另一个作用就是,它可以让神祗的神力恢复到最鼎盛的时期,塞壬,你可以长出神翼了!” 塞壬怔愣的抬头,阿尔忒弥斯激动的抱住她,然后又放开,催促着塞壬,“吃了它,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快吃吧!” 相对于阿尔忒弥斯的欣喜,塞壬却一直都是出奇的安静,只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金苹果,阿尔忒弥斯的笑意逐渐隐去,她担忧的看着塞壬,“怎么了?” 塞壬把金苹果轻轻放在阿尔忒弥斯的手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累了,这些事情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 说着,她侧躺在床上,拉过达兰丝绒的被子,将背部留给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愣住,拿着金苹果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塞壬才终于听到门响,她把被子拉到头顶,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 赫尔墨斯声音因为不解而抬高:“你是说,她不愿意吃金苹果?” 阿尔忒弥斯点了点头,赫尔墨斯立刻站起来,准备去找塞壬。阿尔忒弥斯拽住他,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塞壬的性格是什么样你比我懂,逼她就可以吗?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所以才来找你,而且她最听你的话。” 赫尔墨斯看了看阿尔忒弥斯,后者正鼓励的看着自己,赫尔墨斯又坐回原处,看着茫茫夜色,声音也变得无奈,“如果她听我的话,就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出来了。” 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走到他身边,“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不如想想现在的问题,你觉得她为什么不愿意?” 良久,阿尔忒弥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一句带着叹息的话,“只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说着,赫尔墨斯站起来,俯视着阿尔忒弥斯,语气不容置喙,“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她吃下金苹果,明天我去和她谈谈,你先回去吧。” 阿尔忒弥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赫尔墨斯回到自己的宫殿里,阿尔忒弥斯还站在原地。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大地一时变得漆黑雾障。阿尔忒弥斯抬头看了看,不由叹息一声,逐渐隐没在黑夜中。 经过塞壬房间时,阿尔忒弥斯听到里面有压抑的声音,她打开房门,发现塞壬正一副痛苦的样子,她紧闭着眼睛,似乎在梦里被困住,阿尔忒弥斯连忙过去,在她的头顶蕴出月光,可塞壬看上去没有任何起色,声音低弱的重复着:“疼,疼……” 阿尔忒弥斯收回手,查看着她的身体,轻声问道:“哪儿疼?” 塞壬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小如蚊蝇的声音从口中逸出,“翅膀……疼……” 阿尔忒弥斯僵住,半响才慢慢为塞壬提了提被子,细心掖好被角,她直起身子,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情绪低靡的扶着额头。 ===== 清早醒过来,塞壬刚刚走出门口,就看见阿尔忒弥斯和赫尔墨斯站在一起,共同望着她。 塞壬怔了怔,然后对着二人笑:“早上好。” 赫尔墨斯径直走过来,直接说道:“你必须把金苹果吃下去。” 塞壬愣住,看向阿尔忒弥斯,她也是这个意思。塞壬眸子转了转,看着脚下的青砖说:“再过几天吧。” 赫尔墨斯呼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憔悴,“你为什么不想吃?” 塞壬没回答,赫尔墨斯又说:“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不就是要恢复神力,然后回家吗?为什么成功就在眼前,你却不愿意了?” 塞壬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心里总有一丝恐惧,如果她恢复了,就是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如果她吃了金苹果,那狄俄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也没有了。 看着塞壬默认的样子,赫尔墨斯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他抓住塞壬的肩膀,力度不小,塞壬的表情立刻变得痛苦,阿尔忒弥斯想要把他俩分开,突然听到赫尔墨斯怒吼的声音,“你能不能成熟一些!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阿尔忒弥斯愣住,塞壬也呆愣的看着赫尔墨斯。 “你的身体你的生命,都是你的,我们谁也管不了,但请你稍微为我们考虑一下!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一千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你想参战就参战,你想孤注一掷就孤注一掷,现在你不想恢复,不想回家,想继续痛苦,我真的不明白,你难道看不见为你担心的我们吗!” 阿尔忒弥斯的手待在空中,慢慢的垂下来。赫尔墨斯说的没错,塞壬太我行我素了,对自己、对他人都不负责任,虽然她也这么想,但她不敢和塞壬这样说,她怕塞壬会伤心。 看着塞壬震惊的眼神逐渐转为羞愧和悲伤,赫尔墨斯又开始后悔刚刚的语气,他的声音软下来,说出的话甚至带着祈求,“就算是为了你的父亲,为了阿尔忒弥斯,还有珀耳塞福涅和我,吃了金苹果,回到你最美丽、最健康的样子,别再疼了。” “你怎么知道……” 惊诧的问出,像是想到什么,塞壬看向阿尔忒弥斯,后者正无奈的看着她,塞壬心下了然,只能缓缓低下头。 “我不会再任性,也不会让你们难过了,”说着,塞壬抬起头,故作轻松的笑笑,“其实,金苹果是什么味道的,我也很好奇。” 赫尔墨斯愣了一瞬,也如释重负的笑起来,“应该不会很难吃,试试看吧。” 回到房间里,塞壬手捧着金苹果,阿尔忒弥斯和赫尔墨斯都不错眼睛的注视着她,塞壬看看手里的金苹果,又抬头看看二人,然后笑笑,缓缓地把金苹果放到嘴边。 塞壬的动作顿住,赫尔墨斯的心一沉,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塞壬不紧不慢的嚼着,刚刚的一大口塞满了她的嘴,好不容易才咽下去,阿尔忒弥斯紧张的看着她,生怕有一点不对劲。 塞壬却没有理会他们,又咬了一口,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在吃普通的苹果,赫尔墨斯屏住呼吸,静静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 从乌拉诺斯的时代之后,金苹果销声匿迹,直到宙斯大婚才重现人世,金苹果的传说还在,但吃过金苹果的人已经不见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塞壬看上去一点异常也没有。 直到整个苹果吃完,塞壬擦了擦嘴唇,才看向赫尔墨斯,“味道不怎么好。” 赫尔墨斯都快紧张死了,听到这句话差点破功,他上下查看着塞壬,然后问她:“有没有什么感觉?” 塞壬摇头,她什么也没感觉到。阿尔忒弥斯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可能没用,难道传说是假的? 正猜测着,塞壬突然狠狠抓住赫尔墨斯,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胳膊里,顾不上疼痛,赫尔墨斯连忙抱住她,塞壬不受控制的弓起身子,看上去痛苦非常。 第36章 不想回家 塞壬浑身都痉挛起来,赫尔墨斯也顾不上疼痛,连忙支撑住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阿尔也是一副惊慌的样子,塞壬已经站不住,她紧紧抓着赫尔墨斯的双臂,忍不住喊:“好疼!疼!” 阿尔忒弥斯赶紧从赫尔墨斯那里接过她,用自己的月光为她舒缓,看上去有些效果,塞壬的身体不那么紧绷了,她把手伸到背后,赫尔墨斯立刻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塞壬不受控制的扭来扭去,好像有虫子在身上爬一样,“好痒……痒死了!” 说着就要去抓,赫尔墨斯禁锢住她的两只手,欣喜浮上眼角,“忍一下,这是生长的征兆,金苹果起作用了。” 塞壬听了,只能强忍着瘙痒,阿尔忒弥斯使出十成的力气,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月华照满整个房间,连奥林匹斯另一端的阿波罗都能感觉到姐姐力量的不同寻常,赫尔墨斯看了看塞壬的神情,突然制止她,“不用了,阿尔忒弥斯。” 愣愣的收回手,屋子一下子变暗,塞壬被赫尔墨斯扶着,头耷拉在一边,早就没了动静。阿尔皱眉看向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做了个噤声的口型,两人便一起专注的看着塞壬。 阿尔半脱下塞壬的上衣,原本可怖的伤口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直到消失不见。阿尔见了,却没有一点喜悦,反而震惊的看向赫尔墨斯,伤口不见了,神翼却没有出来,阿尔觉得害怕,缓缓的,有蓝光从塞壬的蝴蝶骨上渗出来。 真的是一点一点渗出来,如同星空下的大海,慢慢勾勒出一对翅膀的形状。阿尔屏息退后,给这对翅膀空间,她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个神圣的过程。 光芒逐渐消失,随之而现的是一对洁白的翅膀,赫尔墨斯愣愣的看着它们,阿尔开心的无以复加,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她双手颤抖的捂住嘴。 神翼消失在背后,本来还能勉强站着的塞壬提起眼睑,眸子变得暗沉,倏然,她痛苦的喊了一声,然后晕倒在赫尔墨斯的怀里。 “塞壬!” 阿尔失声叫道,然后看向赫尔墨斯:“她怎么了?!” 赫尔墨斯将塞壬打横抱起来,以眼神安慰阿尔,“没事,塞壬的身体太弱了,没法承受这么强的力量,让她缓一缓吧。” 阿尔听了,忙追上来,“用我的月光……” 还没说完,赫尔墨斯抱着塞壬转过来,看着阿尔的眼神也变得严厉,“不行,你的力量是治愈,不是生长,不然塞壬在你这里这么长时间,她的神翼早就长出来了。别浪费你的体力,等她醒过来,我就送她回家。” 赫尔墨斯的话一句一句像木棒打在阿尔的心上,阿尔僵住,她知道赫尔墨斯说的都是实话,但听了这种话,她实在是没法高兴起来,阿尔低垂着头,赫尔墨斯都把塞壬放到床上了,阿尔才说道:“好。” 转过身来,看到她这个样子,赫尔墨斯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踟蹰的走过来,犹豫了半天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全世界只有你能帮塞壬,而且也只有你能真心对待塞壬,没有你,塞壬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真的很谢谢你。” 良久,阿尔抬起头笑笑,“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塞壬,她刚回来就要走,以后我这里又要空荡荡了。” 赫尔墨斯想也没想就说,“以后我可以陪你。” 这话一出,阿尔没有什么反应,赫尔墨斯自己却愣住,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回,阿尔忒弥斯善解人意的为他开脱,“我是处/女神,你总过来的话,赫斯提亚就不愿意要我这个朋友了,还是算了吧,和你比起来,还是赫斯提亚更重要。” 说着,她笑起来,赫尔墨斯也跟着笑笑,然后说道:“那我先走了,如果塞壬醒了告诉我。” “好。” 目送着赫尔墨斯出去,阿尔坐回塞壬身边,眼神不知落到哪里。 她的弟弟阿波罗有那么多情人和私生子,几乎奥林匹斯山上一半的男神女神都和他有过关系,可他每次再见这些人,都和没事人一样,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过了将近两千年,但只要和赫尔墨斯提起有关的话题,还是很尴尬啊。 ===== 厄洛斯看看星星,又看看始终睁着眼睛的狄俄,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很久了,一动不动,厄洛斯都有些害怕。他捅捅狄俄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说:“酒神啊,都已经一天一夜了,你能不能动一下,好歹别这么吓人。” 狄俄转了转眼睛,看了一眼厄洛斯,他立刻闭上嘴,狄俄又把视线转回来,继续看着璀璨的星空。已经一天一夜,她应该已经吃下去了吧。 从斯卡曼德那里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漫无目的,站在天空中愣了三秒,大脑空白了三秒,之后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金苹果。金苹果有什么作用他当然也知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佩罗卡,已经拿出了金苹果。 一开始要送给安普洛斯,是为了能和他厮守永生,再次把它拿出来想要送给塞壬,还是抱有一样的目的。不管她是谁,只要是自己的爱人,只要她愿意和自己厮守在一起,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时间会慢慢磨平这些棱角。 回来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微和可笑,他竟然还以为塞壬会和他回去,能够精心策划一切,能够毫不犹豫的抽身而出,甚至杀死一半的自己,难道还要奢求她对他有一点真心吗? 皱眉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塞壬冰冷的眼神,还有一遍遍重复的话:“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 她是假的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也是假的? 两个月里的欢愉和爱意,就这样她判定成虚幻,狄俄的双手紧握,眼睛也开始有些泛红,他想杀戮,只有杀戮能缓解他现在的心情。 可他不能这么做,身为神祗,没有理由的杀戮会让他坠入地狱,狄俄已经快疯了,他从没有过这么烦躁的时候。 看着酒神越来越反常,厄洛斯不禁退后两步,生怕被迁怒。突然,狄俄转过头看着他,冷不丁和酒神对视上,厄洛斯尴尬的笑笑,“怎么了?” “爱神之箭,有解药吗?” 厄洛斯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啊,是用我母亲的眼泪做成的,你也知道我母亲那个人,她很少哭,所以解药也很少,其实我的眼泪也有这个功效,但我从来不哭……” 说着说着,厄洛斯讪讪的闭上嘴,一不小心又说跑题了,看了看狄俄,他正沉思着什么,知道酒神没有生气,厄洛斯松了一口气,然后蹲下来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如果你想要,我那里还有一些。” 狄俄坐起来,一直低着头。等了一会儿,狄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说:“不用。” 厄洛斯一口老血憋在胸腔,不用你问什么问!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立刻站起来,小跑着跟上酒神,“等等!你要去哪,我也去!” ===== 再度睁开眼睛,塞壬只觉得全身酸疼,阿尔在一旁抿嘴笑,塞壬不明就里的跟着笑,“怎么了?” 阿尔愣了一瞬,刚刚她的心神被塞壬干扰了,被人控制心神的感觉并不好,但这是塞壬的能力,阿尔打心里为她高兴。她没回答,先问塞壬:“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 塞壬活动了下,然后点头,“没问题,就是筋骨有点僵硬,我这是睡了多长时间。” 阿尔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说:“是晕不是睡,你已经晕了三天了,赫尔墨斯来过好几次,但你就是醒不了。” 等塞壬能自己走了她就放开手,阿尔看着塞壬,越看越开心,等到了屋子的中央,阿尔双手柔软的挥动,一面用月光做成的全身镜由地而起,带着朦胧的光芒,映出塞壬的身影。 阿尔站到她身边,微笑着看向镜子里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之前的你,真是太漂亮了,虽然没有神翼的时候你也很美,但总是少了一丝灵气,这才是真正的你,塞壬!” 塞壬怔愣的看着镜中幻象,没有瘦骨嶙峋,没有面黄肌瘦,饱满的身体玲珑有致,白皙的肌肤像是牛奶,湛蓝的眼眸也更加幽深,在冥界因为沾上血液剪掉的长发也回来了。看了好半响,塞壬伸出手,凭感觉释放自己的力量,本来只能萦绕出淡淡蓝光的手掌心突然迸射出一道强光,连带着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也跟着抖动,外面传来水洒在地上的声音,阿尔吓一跳,轻拍她一下,“小心点!可别把我这里拆了!” 塞壬也被惊到了,然后笑起来,阿尔愣愣的看着塞壬,薄唇半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实在太美太惊艳,难怪会有这么多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收回心思,阿尔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我要去告诉赫尔墨斯,让他带你回家。” 塞壬愣住,脱口而出:“可我不想回家。” 这下轮到阿尔愣住,她从来不知道塞壬家在哪里,或者身世是什么,但她也不在意。她一直以为塞壬受了太大的打击,不敢回家了,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阿尔为难的说:“可是,哪有一个女神做神使的呀,而且很快这里的人们就会发现你,回家去,正好也能修复你的身体和灵魂。” 塞壬皱眉,阿尔看着她的眼睛,她第一次感受到塞壬这么大的抗拒,塞壬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所以说出的话好像打在阿尔的心上,让她不得不皱起眉,驱赶心里莫名的烦躁。 “我不想回去。” 第37章 番外一 经历过分娩的痛苦,她越看怀中的女儿越觉得幸福,斯卡曼德去斯巴达处理事务了,现在这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有联系、且这联系天崩地裂也不会消失的生命,她轻轻摇晃着熟睡的婴儿,想象着以后的她会有多美。 缪斯的女儿,艺术女神的孩子,以后一定是世界上最具魅力的女神。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缪斯轻轻笑了起来,“塞壬,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水纹波荡,缪斯身边突然出现三个身影。 她们神情平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缪斯怀中的婴儿。 缪斯惊诧了一瞬,很快恢复冷静,对着塞壬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同样高贵淡漠的看着来人,“命运三女神,你们要给我的孩子预言什么?” 克罗索的眼神古井无波,她看了一眼缪斯怀中的婴儿,又看着缪斯,“你能接受我们的预言吗?” 缪斯反问:“我能不能接受,这些预言不也是会成真的?” 克罗索不说话,缪斯微笑了下:“不管这孩子的命运是什么,我都会平静的听完。” 自从缪斯嫁给河神,她就远离了奥林匹斯山,如果不是新的女神出生,她们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这位曾让阿芙洛蒂忒心服口服的艺术女神了。 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璀璨,同为女神,克罗索只觉得自惭形秽。 收起这些无用的想法,她和自己的姐妹们对视,然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克罗索看向小塞壬,声音变得飘渺通透,像大提琴一样震荡在水中,“她会打败雅典娜。” 缪斯的手一紧,弄醒了尚在熟睡的塞壬。 第二位女神拉克西丝说:“她会沉浸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塞壬用天真无知的眼神望着母亲,母亲却僵硬的看着前方,塞壬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听到一个低沉阴暗的声音响起,她好奇的看过去。 “她的生命,会终结在一位古老神祗的手中。” 最后一句,终于打破了缪斯的竭力掩饰,她惊愕的看着最后一位女神——死亡女神。她总是最后一个给出预言的,她的预言也都与死亡有关,可塞壬是她的女儿,生来为神,神是不死的,她怎么会死? 死亡女神说出自己的预言后,就再次把黑色面纱戴上,遮掩住自己的整张脸,显然不愿多说。 “可……可我的女儿是神,她怎么会……” 克罗索第一次看到缪斯惊慌的神情,做了母亲后,所有的神都是这样,担惊受怕的度过每一天。比如农业女神,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已经逃到连宙斯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缪斯又会做出什么? 克罗索在心中叹息一声,还是不忍心的说了一句:“神,也是会死亡的,你应该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命运必须由她来承担,不要妄想替她更改命运,那绝不可能。” 缪斯睁大双眼,声音虚浮:“可是,人死了有灵魂,会去往冥界,神死了,会有什么?” 克罗索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悲悯,“什么也没有。” 话音未落,她们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缪斯徒劳的伸手去抓,却只是荡起一阵波纹。 刚刚的美好愿望、光明未来、幸福生活统统如水影般消散,缪斯感觉自己被打入了冰冷的冥界,她浑身发抖,塞壬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希望,如今这个希望被判下死刑,她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惊恐,想到那个她再也不想记起的噩梦。 姐姐克莉奥充满痛楚的脸还在眼前,克莉奥不说话,任由自己越来越沉溺,涓涓鲜血从她身体中流出,哭喊的缪斯被其他的姐妹们拦住,雅典娜讽刺的笑容一直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克莉奥低低的念出那个名字,她的头再也没法抬起来。 普罗米修斯…… 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她放弃了自己的神格,放弃了自由、放弃了所有!别人都以为是克莉奥的学识让她走向灭亡,就算克莉奥比雅典娜更博学,就算她让雅典娜失败,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宙斯的命令,雅典娜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裁决克莉奥吗? 只有缪斯知道,是姐姐秘密的情人普罗米修斯做了惹恼宙斯的事,是姐姐帮助了自己的情人,所以受到牵连。宙斯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权力,所以他默许了雅典娜的判决,默许了一个女儿对他另一个女儿的刑罚。 连她们的父亲都这么冷血,可见奥林匹斯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她已经逃出来了,已经逃出来这么久了……为什么她的女儿还是逃不出这种命运! “木……木……” 塞壬的手指在缪斯脸上乱拍,她很奇怪母亲的脸上会有两串痕迹,好像是水,可这水没有和河里的水融合,她好奇的蹭着缪斯的脸,咯咯笑起来。 缪斯的眼泪流的更多,塞壬仅仅出生了几天,她已经快会说话了,很快她就会长大、就会自己去冒险,然后……预言就会实现。 不行!不行!不行! 缪斯紧紧的抱住塞壬,塞壬忍不住挣扎,缪斯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缪斯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横流,然后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平复下心情。 再度睁眼,眼中满是疯狂和坚决。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命运,绝不允许。 第38章 幻化星辰 阿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愣愣的问:“为什么?” 塞壬却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抿着唇,半响才说:“我去找赫尔墨斯。” “哎……”塞壬和她擦身而过,阿尔无奈的收回手,站了一会儿,往宫殿里面走去。 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赫尔墨斯慢吞吞过来的身影,他也看见塞壬了,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脚步加快,到塞壬面前停止,赫尔墨斯笑起来,“只有梦里才能看见这样的你,终于能再次亲眼见到了。” 心里有暖流流过,塞壬也浅浅的笑,赫尔墨斯端详了她一会儿,又说道:“我刚从冥界回来,珀耳塞福涅和黑杨树都要我给你带话。” “什么话?” “珀耳塞福涅说她很快就会来看你,黑杨树让你赶快给他弄个豪华的住宅,一定要符合他冥界圣树的身份。” 塞壬“噗嗤”笑出声,还真像黑杨树的口气,她笑着摇头,“你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赫尔墨斯托腮想了想,带着塞壬往回走,“原本还需要几十年,不过我看他最近非常努力,而且也总是求珀耳塞福涅帮他长大,估计没有几年了吧。” 塞壬“唔”了一声,笑意蔓延上眼睛,“是啊,珀尔是春之女神,她的神力是植物的生长,如果她肯帮黑杨树,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黑杨树不是最怕她的吗?” 等了一会儿,赫尔墨斯还是没回答,她仰头去看,却发现他正怔愣的看着自己,不由好笑的问:“怎么了?” 赫尔墨斯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的声音。”更加魅惑了。 塞壬自己也能察觉到,她的声音更成熟、更美妙,这是遗传自缪斯的天赋,不论人神,都不能逃过这种声音的干扰。 但塞壬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她只是淡淡的回答:“恩,又变成这样了。” 向前走了几步,两人都没说话,赫尔墨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你怎么出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塞壬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目的,因为听到黑杨树和珀尔的消息就一时忘了,她停下,赫尔墨斯也跟着停下,塞壬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才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知道这么做才是对的,但是赫尔墨斯,我真的不想回去。” 赫尔墨斯一愣,塞壬抱歉的看着他,“我只要想到水流都会害怕,更别说进去,一千年里我从来没下过水,一直用双腿行走,我已经习惯了。” 良久,赫尔墨斯才回答:“就算你不回去,你也要回到水里生活,这样你才能完全康复。” “我知道你害怕缪斯,我和斯卡曼德都会好好保护你的,你必须回到水里。” 塞壬皱眉,声音变得不平稳,“我不止怕母亲,我最怕的是水,召唤波塞冬的时候看着水里的倒影,我浑身都在冒冷汗,就算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后背撕裂一样的疼,好像又回到那个铁笼里,别逼我,我真的不想回去,就在这里不行吗?你看我现在不是一样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赫尔墨斯握住塞壬颤颤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总要克服的,你是海洋女神,你属于大海。” 塞壬低垂着头,半响才听到她说:“至少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适应适应。” 赫尔墨斯无奈的叹气,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好,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一定要回去。” 他和斯卡曼德商定的时间就是三个月之后,到时候要把他的女儿还给他,看看一无所知的塞壬,赫尔墨斯只能摇摇头,不管是阿尔这里、还是斯卡曼德巨川,反正他都要来来回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多飞一会儿罢了。 一起回到阿尔忒弥斯那里,赫尔墨斯和阿尔对视一眼,阿尔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然后就笑着离开。 塞壬不会轻易答应,他们都知道,但他们也知道,对付塞壬,只需要软磨硬泡,不用很久她就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每天只是安心待在房间里,偶尔夜晚也会出来玩一会儿,虽然赫尔墨斯和阿尔还是会时不时的催她快点回去,但塞壬还是很开心,这样的日子是从前的她想也不敢想的,真的太幸福了。 当然,只要不想起来那个人。 塞壬和阿尔安静生活的时候,宙斯却总是不得清净。 他的妻子赫拉几乎每天都要发一次火,“你看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还像一个神!他竟然一把大火烧光了达弥亚,还把底比斯闹得鸡犬不宁,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哀怨吗,快管管你最爱的儿子!” 宙斯忍无可忍,但赫拉是他的妻子,他不得不强压怒气跟她解释,“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狄俄正在伤心的时候,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自己会恢复的。” 赫拉听了,反而瞪着双眼,柳眉倒竖,“宙斯,你难道没看见他的所作所为?他天天就会喝自己的葡萄酒,酩酊大醉的狂欢,从没有清醒的时候!我没有跟你商量,如果你再不管的话,我就亲自去处置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无奈的看着妻子,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也没法辩驳,只能安抚赫拉的情绪,“好好好,我会管的,你不要生气,他都已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你就别再关注他了,反正你们两个两看两相厌。” 赫拉冷笑一声,气呼呼的站起来,“我为什么讨厌他你不是很清楚吗,你的孩子这么多,可我最不喜欢他,这其中的理由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宙斯僵住,他最怕和赫拉说到这些,这些年他听得耳朵都要生茧。狄俄出生之后被赫尔墨斯带走,当赫尔墨斯第一次把狄俄带回来给宙斯看,他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说了一句:“这才是我的儿子!而且是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那时候赫拉因为生下跛足的火神赫菲斯托斯,所以伤心了很久,甚至还把赫菲斯托斯扔在海里,后来虽然被忒提丝捡回来了,但她还是为自己和儿子自卑。而这时候,宙斯的一句无心之失恰好引起了赫拉的怒火,这也就是为什么宙斯的私/生子众多,赫拉却最看不惯酒神的原因。 人类公主赛墨勒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究其根本还是宙斯的一句话。这件事他当然不敢告诉自己的儿子,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很僵硬了,如果让狄俄知道自己频繁被挑衅的来源就是宙斯,恐怕他再也不会和他这个父亲说话。 宙斯默了默,轻咳两声,“我现在就解决这件事,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赫拉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看他。 宙斯无奈的转过头,用手幻出一片星空,挑中其中一颗小星,将它和天空十二颗最明亮的星星中的一颗连成一条线,与此同时,南方众星簇拥的一颗柔和蓝星和它之间的星线弱了下去。 赫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看着那颗蓝色的星星问,“这是谁?” 宙斯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收起星空,然后笑着回答:“恐怕是某个不知名的海洋女神吧,怎么样,我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类的命运,他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赫拉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但还是板着一张脸,“我去看看赫菲斯的铠甲锻造好了没有。” 目送赫拉出去,宙斯长呼一口气。说出去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万神之王竟然害怕自己的妻子。 赫拉善妒、小气、心高气傲、手段残忍,她有种种的缺点,但宙斯从来不会抱怨,只是默默的包容,因为在时间的长河和试验里,只有赫拉能站在他身边,只有赫拉才配得上做他的妻子。 ===== “你说,到底怎么样他才会和我离婚呢?” 珀尔愁眉苦脸的看着塞壬,塞壬已经被问的麻木了,“我不知道。” 珀尔本来趴在桌子上,听到塞壬终于说话了,她立刻坐起来,“再说一句!塞壬你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百听不厌。” 塞壬只是僵着一张脸,懒得理她。从珀尔出来以后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没事就往这里跑,而且最喜欢听塞壬说话,塞壬一开始还会满足她的愿望,后来连嘴都不想张。 珀尔没得到回答,又开始自言自语,“要不我去问问父亲,他都离婚六次了,一定很有经验。” 塞壬抽了抽嘴角,还是不说话。德墨忒尔是宙斯的第四位妻子,她的外祖母是宙斯的第五位妻子,缪斯则是宙斯的女儿,说起来,她也是宙斯的外孙女。 不想还好,一想塞壬就黑脸,整个奥林匹斯山都是她的亲戚,怎么让人感觉这么不爽。 塞壬决定打断这次对话,不然珀尔还可能说出更无语的话。 “天快黑了,你回去吧,不然德墨忒尔该担心了。” 珀尔立刻笑起来,“好啊好啊,你说什么我都听。” 眼看塞壬脸越来越黑,珀尔笑呵呵的站起来,终于准备往外走。塞壬也送她出去,不过只是到门口,珀尔对着里面挥手,转过身来,被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吓一大跳。 “雅典娜,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39章 我想回家 雅典娜看了看她,然后视线往里面看去,停在一个僵硬的人身上,然后才笑着看向珀尔,“冥后,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 珀尔眨眨眼,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雅典娜笑笑,“我来看一位老朋友,前一阵子总是很忙,而且找不到她在哪,所以直到现在才过来。” 珀尔不知道塞壬和雅典娜的关系,因为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一样是处/女神,她就想当然的以为雅典娜是来找阿尔的,但她还是站在门口,不让雅典娜进去,珀尔皱了皱眉,奇怪的问:“你连阿尔忒弥斯住哪都不知道吗?” 雅典娜看着一直挡着她的珀尔,笑容开始减退,“谁说我是来看阿尔忒弥斯的,冥后,你是不是该让开了?” 珀尔也皱起眉头,坚决不让开,这里住的只有两个人,雅典娜为什么要见塞壬她不清楚,但她看上去可是一点也不友好。 塞壬看到这种情况,想要出去,却被阿尔忒弥斯拦在里面,她无声的对塞壬摇头,让她别冲动,塞壬却移开她伸出来的胳膊,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走出去。 雅典娜的眸子不再聚焦在珀尔身上,而是看着她后面,珀尔回头,塞壬正慢慢走过来,惊讶的睁大眼睛,余光看到里面的阿尔忒弥斯对她示意着什么。明白了阿尔的意思,珀尔看了看她们两个,向后退着离开。 雅典娜歪着头,细细打量塞壬,“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上次没看清,原来你已经恢复的这么好了,塞壬女神,你可真厉害。” 被她叫女神实在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塞壬停在她面前,淡淡的扯出一个笑容,“托你的福。” 雅典娜挑眉,眼神中的敌意不减,看了看塞壬后面的阿尔忒弥斯,雅典娜笑着问:“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叙叙旧?” 阿尔立刻上前,雅典娜翻了个白眼,“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反正最恨她的人不是我。” 塞壬抿唇,然后回头看着阿尔,“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尔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雅典娜虽然强硬,但她一直都言而有信,可她不能在塞壬身上下赌注,还没等她回答,雅典娜的背上展出一对金色翅膀,向另一方的森林飞去,塞壬见状,也显出自己的神翼,追上雅典娜。 这是塞壬从千年前以后第一次清醒着看到自己的双翼,果然和狄俄的一样。还没来得及感慨,雅典娜在一处落下去,塞壬也连忙下去。 雅典娜看着塞壬下来,眼神中充满了讽刺,“飞的这么慢,你不会从来没用过自己的翅膀吧,啊也是,都一千多年没用过了,忘了也正常。” 塞壬低着眸子,微微勾了勾唇角,“是啊,用一双神翼换名垂千古,还是挺值的。” 雅典娜眯眼,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有什么本事可名垂千古,不过是一个无名的海洋女神。” 塞壬听了,抬起头优雅的笑笑,“能让我名垂千古的事情太多了,就这一样,第一个打败女战神的神祗,不够么?的确,我就是一个无名的海洋女神,但我这个无名的海洋女神打败了你,这是你怎么也抹不掉的事实。” 雅典娜脸色瞬间冷下来,塞壬也不甘示弱的与她对视,本来以为雅典娜会气急败坏,但她没有,反而更加不屑的看着塞壬,“第一个打败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第一个打败我的神祗还不知道在哪里受刑呢,我倒是很奇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失败的滋味很久之前就品尝过,塞壬是第一个让雅典娜在战争上失败的,却不是第一个夺走雅典娜胜利的人。 塞壬偏过头,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雅典娜这才为自己找到了点乐趣,她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和塞壬挨得更近,“不用问也知道,你一定受了非常非常多的苦,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能把神翼重新长回来,你还真厉害啊。” 塞壬皱眉,雅典娜应该认为她一直在大海里才对,怎么会知道她的神翼是新长出来的,她转过头,和雅典娜对视,“你怎么知道我的神翼是重新长出来的?” 雅典娜挑眉,“不然你怎么活下来?” 塞壬愣住,完全忘了不应该在雅典娜面前失去警戒,“什么意思?” 雅典娜也觉得不对劲,她想了想,才笑着回答:“你以为我当时在逗你玩吗?塞壬,我是真的想杀你,所以我才把你放逐在深海里,正常情况下七天一过,弑神金绳就能杀了你,既然你现在还活着,那一定是有人砍去了你的神翼,不然毒素就会浸侵到你的心脏,如果那样的话,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那天的过程实在太恐怖,塞壬从来不会让自己去回忆,但雅典娜的话彻彻底底颠覆了她一千年里的认知,有细碎的回忆开始出现在脑海里。 母亲将她带上天空之后,她哭号着去抱母亲的腿,似乎……母亲的脸上有泪痕。 一开始在狩猎女神宫里,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每个梦里都有狰狞的雅典娜和冷漠的缪斯,当阿尔安慰过她离开后,塞壬总是自己在床上偷偷的哭,她总是安慰自己,缪斯就是那么冷情,人神性格各有不同,也许就有真的不爱孩子的母亲,只是塞壬太倒霉,所以才会遇上缪斯。 但孩子是没法选择母亲的,不管缪斯对她做了什么,那都是塞壬的母亲。委屈和伤心总是充盈在心中,一边流泪一边给自己催眠,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可是怎么能不在意?为什么德墨忒尔爱珀尔如生命,她的母亲却亲手扯去她最重要的东西! 从委屈到怨恨再到淡漠,一千年里,塞壬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心情变过多少次了,如今真相大白,塞壬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看着塞壬一下子变得呆愣,雅典娜挑眉,她果然不知道这些。 那天回去以后,雅典娜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塞壬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上,而且塞壬竟然和狄俄站在一起,这一下子就触碰了她脑中的一根神经,有些东西渐渐明了起来,她四处探查寻找,终于在前几天明白了塞壬和安普洛斯的关系。 宙斯的遗室她是没资格进去的,但雅典娜是智慧女神,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可真正明白了以后,她比任何人都心惊胆战。 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毫不留恋的分离出另一个自己,到底是多么无法忍受的环境,才会逼她做出这种行为。当年的怒火和愤恨早就消失了,虽然她还是不喜欢塞壬,但也不会气的想要她的命。 当年做完那件事,她也隐隐约约觉得害怕,从没有谁真正的弑神过,后来没有人来制裁她,她还觉得庆幸,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塞壬还活着,不过幸好塞壬还活着。 敛去无用的情绪,雅典娜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塞壬,“我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恢复了,不过从听到你说话开始,我就已经确定了。不管怎么说,虽然你打败了我,但我也差点杀了你,就算平手吧,以后少不得要在这里看见你,我可不希望让人知道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塞壬双手紧握,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她看着地面,声音带着压抑:“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待着的。” 雅典娜奇怪的问:“为什么?” 话音刚落,她立刻回头,赫尔墨斯也堪堪才落在地上,本来攻击的姿势被雅典娜收起来,她挑眉笑道:“呦,护花使者来了?冥后搬救兵的速度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你能来的更早。” 赫尔墨斯不理她,径直走到塞壬身边,发现她脸色发白,他立刻对雅典娜发怒,“你又做了什么!上一次是因为我正好不在,你要是再敢伤害她,我就用你对付塞壬的方法对付你!” 雅典娜的笑意隐去,眼看就要生气,塞壬拦住赫尔墨斯,低着头说:“她什么也没做,赫尔墨斯,我想回家。” 雅典娜冷哼,赫尔墨斯愣住,“你说什么?” 塞壬咬着下唇,看起来快哭了,塞壬的声音变得更大,声音带着让人伤心的痛感,赫尔墨斯和雅典娜都不受控制的被她影响,“我想回家。” ===== 粗略的和阿尔、珀尔告别,塞壬和赫尔墨斯一同离开。赫尔墨斯担心的看着身边的塞壬,“没问题吗?还是我带你吧。” 塞壬摇头,身后的双翼在太阳光下更加纯白,她挥动着自己的翅膀,声音没什么变化,“我没事,我也想试试自己能飞多久。” 知道塞壬的固执,赫尔墨斯也没办法,只能放慢自己的速度,小心在她身边保驾护航,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片沙漠时,塞壬还有些怔愣。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附近是沙漠,以前就算去陆地也是从大海的岸边选择一个城市,至于斯卡曼德巨川这里,她还没来过。 和赫尔墨斯一起降落在地上,塞壬向前走了几步,却在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住。 赫尔墨斯知道她在害怕,所以没有逼她。倏然,水里出现一个人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口大骂:“喂!你怎么又回来了,这里又不是旅馆!你这个……” 人身鱼尾的生物漂浮在河面上,他愣住,塞壬也愣住,好半响,他才声音颤颤的问:“你是……塞壬女神?” 第40章 摄人心神 听到他的话,塞壬真心实意的露出笑容,“恩,我回来了。” 河里的人鱼激动的无以复加,立刻吊着嗓子仰天喊了一声,赫尔墨斯什么都没听见,塞壬却捂了捂耳朵,笑着说他:“别这么大声,我都快聋了。” 人鱼不好意思的笑笑,“您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河川神!” 还不等塞壬说话,他就没进水里,鱼尾游弋,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赫尔墨斯笑了一下,看看塞壬,“进去吧。” “恩……恩。” 听到她声音中的不确定,赫尔墨斯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手指碰到塞壬的掌心,冷湿的感觉传来,赫尔墨斯一愣,然后手向下滑,紧紧握住塞壬的手,“这次我在你身边。” 塞壬回握着他,感受到掌心中传来的温暖和坚定,塞壬向前走了两步,堪堪停在河边,抬起一条腿,缓缓的往水里送,赫尔墨斯一直支持着她,塞壬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唇色也渐渐变白,但她还是没迈进去。 黑暗和剧痛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快速闪过,她越来越害怕,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赫尔墨斯却握紧她的手,带她一起跳进了水里。 迎面砸出一片水花,身体瞬间被水包围,没有呼吸,耳中的一对鳃开始运作,一千年没有用过它们,塞壬差点忘了这项本能。赫尔墨斯一直观察着塞壬的状态,果不其然,她猛地睁大双眼,惊慌失措的扑棱着肢体,两条腿遇水慢慢变回鱼尾,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赫尔墨斯想要让她平静下来,抱住她的腰,让她没法挣扎,轻柔的在她耳边重复着,“没事没事,放松,放松,放松……” 眼前突然出现狄俄的脸,还有他温柔的声音,每次夜晚里噩梦惊醒,他都会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背,也是一声一声的重复,把她从惊恐中带回来。 渐渐的,塞壬不再挣扎,赫尔墨斯才慢慢放开她,她浮在水里,将手放在眼前,一遍一遍的来回划着,水纹顺着她的指尖消失又出现,塞壬愣愣的看着周围,时隔千年,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又回到了水中。 别人对家乡都是无尽思念,但塞壬没有那种感觉,深海里的三天太恐怖,压过了她本来的思乡之情,只是让自己适应了一会儿,塞壬就放下手,看着赫尔墨斯,“走吧。” 赫尔墨斯没动,继续问她:“感觉怎么样?” 感觉非常好,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浑身血肉都在享受着水流的温柔贴合,鱼尾太长时间没有出现,塞壬这才发现变成人鱼的样子有多么舒服。 在陆地上若有若无的无力和困倦好像也不见了,虽然差别不大,但塞壬还是感觉到了很长时间没有过的活力。 塞壬笑笑,“感觉很好。” 赫尔墨斯也笑起来,“所以说你属于这里啊。” 赫尔墨斯不认识这里,他跟着塞壬向前走。塞壬虽然离开了很久,但对这里好像有天生的记忆,一草一石,都和她梦中的场景吻合。 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了前来迎接的人们。 无数的人鱼和水族,还有斯卡曼德,还有缪斯。 对于这种场景,赫尔墨斯识趣的沉默,他的任务是把塞壬送回来,如今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应该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这一家人。斯卡曼德看到塞壬,先是激动了一会儿,然后感激的看向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只是笑笑,接着退后几步。 塞壬留在原地不动,斯卡曼德立刻上前,紧紧的把塞壬拥在怀里,声音颤抖着:“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不是安普洛斯,而是实实在在的塞壬,她埋头在父亲的怀里,鼻子发酸,但更多的还是苦尽甘来的欣喜,许久,斯卡曼德放开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塞壬也抬起头来,看着始终站在远处的母亲。 缪斯看上去很激动,她的眼眶发红,似乎很想过来,但又害怕过来,塞壬看了看斯卡曼德,父亲正用鼓励的眼神望着自己。 塞壬轻轻挥动鱼尾,顺着水力慢慢游到缪斯面前,缪斯一直看着塞壬,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却不伸出去。 塞壬注意到了,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环住缪斯的身体,把头放在缪斯肩上,声音带着呜咽:“母亲,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缪斯闭上眼,用力抱着塞壬,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流出更多的眼泪,还要安慰着塞壬,“回来就好,你愿意回来就好。” 这话一出,塞壬顿时哭出声,边哭边喊,句句都是心酸,“对不起,我应该听您的话,对不起母亲,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好想您……” 最后一句因为哭泣而变得模糊,但缪斯还是听清了,斯卡曼德的眼里也流下两滴泪水,在旁边的人鱼们也有偷偷擦眼泪的,塞壬的哭声震荡在每个人的心中,虽然有神力的原因,但即使没有神力,听到这样悔恨交加的啜泣,大家也会动容。 过了很久,这一家人终于止住了激动的情绪,回到斯卡曼德的水中城堡,赫尔墨斯被请到客房居住,塞壬则跟着缪斯回到她以前的房间去。 看着一点没变的房间,塞壬摸着巨大的紫色河蚌的外壳,不由笑了笑,“她一直在这里吗?” 这个河蚌是稀有的紫河蚌,而且一直都是塞壬的床,塞壬是神女,能够滋养河蚌让她长寿,河蚌也能让塞壬变得更漂亮,只不过塞壬已经离开一千年了,没想到她还在这。 缪斯也笑笑,“是啊,本来想把她搬走,是她自己不愿意走。” 塞壬又看了看河蚌,俯下/身子抱了抱她,等再站起来,看到水草里摆的小东西时,塞壬愣住,然后走过去拿起它们,一样不多一样不少,都是她从陆地带回来的东西。 她看着母亲,母亲从她手里拿过,扯了下嘴角,“那天你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些东西就一直被我放在这里,没事我就拿来看看,”看着缪斯的神情,塞壬觉得心被扎了一下,缪斯还在说着,“你说的没错,我一直都在锁着你,我以为这样会有用,可该来的还是会来,你总要离开我的,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应该让你快乐才对,而不是给你制造一个监狱。” 所有子女都会离开父母,塞壬以为缪斯在说这个,她摇头,“不,我不会……” 缪斯打断她,不让她说下去,温柔的眼神里蕴含着沧桑,骨肉分离让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还是对塞壬的关心和爱护,“没关系的,我也想明白了,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多回来看看我们就行。” 塞壬愣住,不明白缪斯的意思,“母亲,我没有要离开啊。” 缪斯转过身,白皙的手指在塞壬的胳膊上抚摸,“我的女儿,自由对你来说大于一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即使你现在想留下,没几年还是会离开的。”说着,她看向塞壬的眼睛,淡紫的眼眸对上湛蓝的瞳孔,缪斯的话好像传达到了她内心最深的地方,“你最想去哪?” 差一点,塞壬就把心里话说出去了,但一晃神,塞壬就反应过来,笑着躲开缪斯的眼睛,“母亲!这不公平,你摄人心神的力量比我大多了。” 缪斯看她逃开了,挑眉说道:“既然能躲开,你的力量也不弱,更何况你才刚恢复呢。” 缪斯坐下,塞壬挨着坐在她身边,收起玩笑,缪斯摸着塞壬的头发,“这也是我和你父亲的意思,你受的苦太多了,以后就按自己的心思活吧。” 塞壬默了默,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她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看着缪斯的银白色头发走神,“母亲,我在外面从没见过和您头发颜色一样的神祗。” 缪斯低头看了看,然后回答:“这个啊,是遗传自你的外祖母,以前也只有她一个神是这个银白发色,后来我和我的姐妹们都遗传了她。” 灵感九女神,塞壬知道她们,但除了自己的母亲,其他的一个也没见过,她还是出神的看着母亲的头发,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人是这种发色,但她始终想不起来是谁。不一会儿,斯卡曼德打断了她的思绪,“宴会要开始了,过来吧。” 第41章 漂亮男人 好像自己期盼的所有都成功了,克服了对水的恐惧,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再也没有噩梦和痛苦,每天被轻柔的水流叫醒,钻出水面,首先感受到的是泥土的芬芳,阿波罗的黄金战车从天上驰骋而过,鸟儿从她身边飞了一圈才离开,似乎一切都完美了。 但又缺了点什么。 在家里住了一段日子,塞壬就和父母拜别,在有水的地方游来游去,为自己找一个心仪的住所,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她犹豫又犹豫,还是在一处荒滩建造了自己的房子。 有神力一切都变得容易了,只要轻轻挥挥手,荒滩下的巨石就自己移开,水流化作锋利的锄刀,帮她迅速又干净的挖出一个巨洞,再用歌声召唤来无数的鱼儿和水族,水草变成墙壁,贝壳当做桌子,夜珍珠和海蓝晶点缀在洞内各处,为里面带来莹莹的光芒。 泛着粉嫩色的贝母被串起来,以波浪形圈住紫河蚌,塞壬就在这里睡觉、苏醒,每天她的贝母帘叮叮咚咚响起来,门外就有不少水族等着为神祗服务。 所有生物天生对神祗敬佩,也会不由自主的被他们吸引,塞壬也吸引着周围的生物们,有时陆地上的小动物们也会跑过来,但塞壬几乎从不出现。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满天星空甚至盖住了月亮的光芒,塞壬才会慢慢从水中浮现,悄悄爬到礁石上,遥遥望一眼那个方向。 虽然只有大片的树,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塞壬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她在世界上游了不知道有多少圈,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潘神和海皇地盘的交界处,厄瑞波斯在东方,佩罗卡在西方。 边界总会出现很多纷争,这个地方没人会来,而且这附近的土地一点都不肥沃,捕鱼的话海水又太浅,塞壬在这里默默的挖了一个大洞,波塞冬当然知道,本来有侍卫想要去阻止,结果被他们的海皇拦下了,潘神看波塞冬默许了,也就没管这件事。 从冥界留下的习惯一直都在,塞壬不看时间,所以她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珀尔已经出入冥界好几次了,她每次过来都嚷嚷着离婚的事,好像自己真的不在乎一样,但再下次来还是没离成。上次珀尔过来时说,黑杨树已经快要离开泥土,塞壬听后,又带着一只偶然间驯服的大乌龟去翁瑞海沟,捡了好多珍珠贝母,天黑一次串一个,慢慢等待着去接黑杨树的日子。 渔船们总会在这一片海域迷失方向,而且在塞壬来以前,这里的海域很不太平,几乎隔几天就有飓风和海震,塞壬来了以后,波塞冬也没消停过,但至少塞壬所在的一片海域平静了下来,人们一直畏惧这里,很少过来。也有不死心的人,总要来闯荡一番,然后就被海上的黑雾和风暴吓破了胆。塞壬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东西,每次遇上这种事情,她就会坐在礁石上,用悠扬的歌声指引他们离开的路。 那些人当然都回去了,但巨大的恐慌和炫耀的天性让他们总是夸大其实,塞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自己就变成了传说中“用歌声让水手迷路的海妖”,听赫尔墨斯说这些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在意。 今天晚上,塞壬还是如同往常,呆呆的躺在绵软沙滩上看星星。 因为有塞壬在,荒滩越来越肥沃,草木渐渐长出来,小动物也在这里栖息,如今已经是一处人间仙境。 远处的风声就没停过,有只猴子也学她的样子躺在地上,但没一会儿就坐起来,跑到一边的树上去。塞壬一趟就好几个小时,猴子还以为她睡着了,等再过来,塞壬还是睁着一双湛蓝的大眼,比天上的星星好看的多。 等那只猴子再一次来查看的时候,塞壬噌的坐起来,吓得它一溜烟跑到树丛里,半响才伸出一个小脑袋,塞壬冲它笑笑,“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小猴子眨眨眼,疑惑的歪了下头,用它小小的脑仁思考着,这笑容……它怎么好像见过啊。 塞壬不管小猴子的想法,慢慢向水里走去,沾上水的一刻,她的腿慢慢发生变化,逐渐变成一条金色鱼尾,身后传来稚嫩滑稽的惊叫,塞壬无奈的笑笑,轻吸气,准备沉入水中。 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全是男人,一听就是水手,似乎在争吵。 好奇的望过去,一艘中型的渔船飘摇在海面上,今天的风暴在另一个方向,这艘渔船也不像是迷了路,但他们都聚集在甲板上,甚至没人去掌舵。 起了兴趣,塞壬游过去,鱼尾轻轻上下摆动,不一会儿就到了这艘船下面。 破旧的船底,塞壬撇了撇嘴,这些男人是有多懒,连最重要的船都懒得修,隐去自己的身形,塞壬冒出水面,看向他们聚集的地方。 一群男人全都没穿上衣,他们围成一个圆形,有一个又高又胖的大汉正对着塞壬,塞壬心想,他一定是船长了。 又高又胖的大汉怒目看着他眼前的人,塞壬看不见,因为那里全被挡住了,一会儿,大汉突然微微侧身,一个矮瘦精明的人走了过来,所有人看到他后都变得小心翼翼,塞壬默了默,好吧,这才是船长。 船长似乎在看着什么,只不过他的视线是对着甲板的,然后他问刚刚那个大汉:“这是从哪带来的?” 水手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回答,船长大叫:“都闭嘴!吵什么吵!”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大汉轻蔑的笑了一下,才回答:“在西边那个荒滩上,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人,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中间他清醒了一会儿,现在又晕过去了。” 另一边的人声音尖锐的嗤笑,“晕过去?这是醉过去了!你没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吗,都快臭死了,就这么一个酒鬼,你们把他捡回来干嘛,鲨鱼都嫌弃他!” 船长仰高下巴,眯眼看着地上的人,然后用他脏破的皮鞋踹了踹他,又问:“这是男的还是女的,长得还挺漂亮。” 一听这话,水手们立刻不约而同猥/琐的笑起来,塞壬恶心的皱眉,当即抬起手,准备惩罚一下他们,水流在手下汇聚,开始形成一个小漩涡,漩涡越转越大,甲板上又传来一阵骚乱。 那个被谈论的人似乎醒了,他踉跄着站起来,看起来昏沉又蹒跚,旁边一直有一个眉清目秀的水手,他不参与这些事情,但看见这个人醒了,他连忙搀扶住他,塞壬也看见了,心里默默记住这个人的长相,决定一会儿放过他。 但下一瞬,那个人被水手搀着走到塞壬的视野里,塞壬猛地撑大双眼,海里的漩涡霎时消失,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但那个人真真切切的站在那里,金色的发丝在星光中格外显眼。 酒神似乎还未清醒,轻轻推开扶着他的一双手,他揉了揉眉心,这才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 一群又脏又臭的男人围住他,狄俄嫌恶的皱眉,船长看他醒了,大声问他:“小子!你是谁?” 刚刚的水手挡在他身前,他们两个差不多高,水手不赞同的看着船长,“你最好礼貌点,这个人一看就很高贵,放他走吧。” 船长上前,一把推开他,立刻有其他的水手踢搡着把他扔到一边,粗糙的甲板上堆满了各种铁制品,水手的身上立刻出现好几道伤口,狄俄淡淡的瞥了一眼,又看眼前这个被称作船长的人。 船长看着狄俄,话却是对水手说的,“你也敢拦我,你他/妈/的算哪根葱!一个没本事的苦力,天天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还放他走?”说着,他狠狠瞪了水手一眼,然后啐在他的身上,“我呸!” 用眼神示意刚才的大汉,他立刻心领神会,提起水手的领子,把他一张脸憋得通红,但那个水手一句话也不说,更不求饶。大汉拎着他大步走向船边,要把他扔下去。 塞壬一直呆愣愣的看着狄俄,注意着他的神情,上面有狄俄,下面有塞壬,这个水手是不会有事的,但要看是谁先出手救他。狄俄一直垂着眼皮,敛去自己的情绪,不出意料,在水手被扔下去的一瞬间,船帆上的一根绳索突然松了,正好落在水手的方向,他努力抓住它,艰难的爬了回来。 冷哼一声,大汉就走开了,好像不关心他是死是活。 塞壬随着水波浮动在海面上,蔚蓝的长发和大海浑为一体,她的眼睛不能离开那个方向,脑海里也只剩下他。 究竟几年没见了,塞壬不记得。每次遥望佩罗卡,塞壬都会想象一下他过着怎样的生活。近几年里,酒神荒银无度的名声越来越大,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怨声载道,塞壬就算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也能听到他的各种故事,但只有亲眼看到,塞壬才相信了人们的传说。 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双脚赤/裸且沾满泥巴,如纯金的头发没有了葡萄藤的点缀,反而凌乱的沾着树叶,因为怔愣,塞壬的眼睛显得格外大,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船上的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船长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么漂亮的人,不管男人女人,拿去卖都能得个好价钱啊。 第42章 恶心的笑着,将视线移到少年身上,船长不由心一惊,少年看着他的眼神始终淡淡,还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船长心里有些惊慌,好像自己被看透了一样,但他不相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在他眼中,狄俄就是满满一袋钱,这样想着,他走到狄俄面前,假意问他:“小子,你想去哪,我们可以带你一程,别怕,我们又不是强盗,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都是打渔用的东西,说你要去哪,我们这就起航。” 水手好不容易爬上来了,还趴在甲板上大口喘气,听到这话,他担忧的看向狄俄,注意到他的视线,狄俄看着船长笑意更浓,“既然如此,我要去纳克索斯岛。” 船长爽快的向后喊:“好!纳克索斯,我们就去那!” 听到命令,大汉立刻推搡着刚刚站起的水手,“听见没有?还不快去拉船帆!” 水手蹒跚的走到船帆旁边,将它向左拉,另一个水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低声说着:“他要去纳克索斯你就真去纳克索斯,你是不是没有脑子!向右!” 水手扔下手中的绳索,生气的说:“我不会做这种事,你找别人吧!” 说着,他就走到一边去。船长看见了,粗暴的冲那边喊:“好像没他就不能开船了一样,换人!这种船员也不用要了,一会儿靠岸就把他扔出去!” 似乎这是船员中的某种暗号,大家都明白的笑起来,塞壬看到这些人类的眼睛,也明白了他们什么意思。靠岸后把他当奴隶卖出去,和狄俄一起。 塞壬一直跟在这艘船后面,她知道这些人类在狄俄眼中不过蝼蚁,弹指一挥就能让他们全部化为尘土,但塞壬不想离开,她一直紧紧盯着那个身影,又怕被他发现,紧张的藏在阴影里。 船长悠闲的坐在一边,瞥到少年的神情时心底一颤,狄俄一直轻蔑的对着远方笑,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愚蠢。狄俄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远方的大海说:“这不是纳克索斯的方向吧?” 大汉走到他身边,假装疑惑的问:“怎么不是纳克索斯,不然能是哪个方向?” 狄俄勾了勾唇角,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葡萄藤,随着狄俄的笑容,它们疯长到整艘船上,紧紧的绑住除刚才水手外的所有人,船员们连忙拿刀子去割,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密密麻麻的树藤缠住,然后慢慢勒紧。 有血液和破碎的肢体从里面渗出掉落,水手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这一幕,船上惨叫不断,凄厉的声音甚至传达海底,无数的血液流到海里,塞壬的周围出现一个光圈,把她和这些肮脏的东西隔绝开来。 当人的声音消失,只剩下植物的悉悉索索和血液的滴答声,狄俄的脚下还是干净的,他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对着早就化成一滩血肉的大汉说:“当然是你们死亡的方向。” 水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看到狄俄向他走过来,虽然他强装着镇定,但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明白自己吓到他了,狄俄蹲下,换上一个真诚的笑容,好言好语的说:“别害怕,你想要保护我,我很感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水手惊惧的眸子逐渐变得平静,他犹豫的看了看狄俄,还是回答,“阿克忒斯。” 狄俄笑笑,船还在顺着刚刚的方向转动,阿克忒斯一直注意着狄俄的神情,突然,他愣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看起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对着阿克忒斯伸出手,声音不大,但在夜色中格外明显,“你好,阿克忒斯,‘我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我喜欢你。” 当这句话传入塞壬的耳中时,好像有人对着她的心狠狠踹了一脚,还顺便撒了不少盐和辣椒,即使心里再怎么难过,她也仅仅是低着头,没有别的反应。她早就做好接受这种事情的思想准备了,酒神是一定会另寻新欢的,就算没有新欢,他的心里也不会再有塞壬的位置,哪怕有,也一定是仇人的位置。 塞壬沉默的看着海面,她不敢抬头,怕看到狄俄也执起那个人的手,怕他也用温柔如水的眼神看着那个人,就这么沉闷的低着头,好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所以她没看到渔船一直在转,也没看到她已经在渔船的船身旁边,更没看到狄俄正冷冷的瞥着她。 虽然塞壬变了,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是她,即使是一个不能再模糊的影子,他还是知道是她。仔细看清后,狄俄想冷笑,她变得更漂亮,更卓然了,恐怕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更多了吧,阿喀琉斯、赫尔墨斯,全是她的护花使者! 阿喀琉斯从冥界动乱后就离开了那里,再次偶遇还是两年前,狄俄一到看他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来气,把他和塞壬联系起来,狄俄就明白为什么在冥界会看到他了。 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他的爱人的世界中只有一个他,后来才知道他的爱人还有另一个世界。而他不过是这个女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可恶的是,这个女人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一切,似乎她一点都不在乎,更可恶的是,再见到塞壬的时候,涌上心头的第一种情绪竟然是深深的思念和可耻的喜悦。 阿克忒斯本来还在震惊中,震惊这是一个真的神祗,震惊神祗竟然向他表白,但狄俄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看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 瑟缩了一下腿脚,狄俄才把视线转回来,阿克忒斯问他:“酒神,你在看什么?” 余光瞥到塞壬还是沉沉的低着头,狄俄心中更加烦躁,原本的醉酒已经醒了,他看着阿克忒斯,慢慢笑起来,“我在看你,看你注视着我的眼睛。” 他明白阿克忒斯问的是什么,但狄俄没回答,阿克忒斯不像普通的人类一样,他听到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似乎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敷衍,又看了看那个方向,但船身已经转过去了,而且越来越远,他识趣的没有再问什么。 让塞壬恢复意识的是不规律波动的大海,等她惊觉暴风雨要来到这片海域时,那艘船正在往她住的浅滩驶去。 阿克忒斯也察觉到大海猛然间的变化,他控制着方向,想请狄俄做些什么,他却只是站在甲板上俯视大海。 夜晚的海水可没有白天那么美丽,似乎是一张黑色的血盆大口,只望一眼,死亡的恐惧就能席卷人的心灵。狄俄看着海浪一层比一层高,他知道这是波塞冬在发怒。 不同寻常的死亡传入深海,波塞冬知道有别的神祗在他的海域造次,所以降下威力来警告他,狄俄哼了一声,并不打算理会。 祭出酒神杖,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葡萄藤好像又活了过来,而且更加强大了,哪怕用刀也不能割断它们,葡萄藤紧紧缠绕着整艘船,快速覆在船身上,就像是给船加了一层钢铁防护,阿克忒斯一边惊叹着神迹,一边努力板正船行进的方向。狄俄双臂抱胸,虽然看起来他只是在沉思,但他的视线还在大海里搜查着什么。 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开始有些焦急,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现在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愤怒。 那个女人耍了他,他竟然还要为她担心,而且她是海洋女神,难道还会被海水淹死吗?神情越来越阴沉,心里越来越烦躁,这几年里凡是他清醒的时候,愤怒的情绪就会一直缠绕着他,但像现在这么生气,只有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塞壬的时候。 正思考着,船突然猛地翻了一下,狄俄一时没注意,差点跌倒,阿克忒斯马上要掉出船外,狄俄连忙用葡萄藤把他拽住。一般情况下,波塞冬只会给在大海胡闹的神祗一个警告,但刚刚的那一下,绝对不是警告这么简单。 狄俄皱眉看着远方,波塞冬想惩罚他,可为什么? 肯定不是他杀人的缘故,要说杀人,波塞冬比他杀的多太多了。正想着,船舶更加激烈的摇晃起来,就算阿克忒斯的肉眼也能看见,周围的大海虽然也有波动,但绝对不算暴风雨的程度,只有他们的船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是飓风海浪环绕。 狄俄明白了波塞冬的意思,冷笑起来,这就是公开的挑衅了,正好,他正有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呢。 扶着桅杆站起来,酒神杖开始放射出光芒,倏然,船舶摇晃的程度大大减轻。 塞壬双手贴着船底,有淡蓝的光从她手中延伸到船舶,看着蓝光消失,她慢慢退后,很快,风浪也停止了,好像刚刚可怕的暴风雨是做梦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受到海洋女神祝福的船永远都不会沉没,远在海底深宫的波塞冬也感应到了这些,所以他撤去自己的力量,不再和酒神作对。 慢慢的,船停靠在海岸上,狄俄和阿克忒斯一起下了船,阿克忒斯站在酒神身边,一直安静的跟随着他,而酒神正看着浅浅的海湾思索。 塞壬躲在船后,等狄俄走了才露出身子,也望向他刚刚看的地方。 她的石洞。 第43章 看着他们越来越远,塞壬突然急切起来,迅速摆动鱼尾,然后浴水而出,鱼尾慢慢变回人腿,她随随便便幻化出一件女人的衣服,连忙披上它,跟上远处的两个人。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上去,酒神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见他,但是…… 她控制不住自己,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身体比大脑要诚实的多,她想见他,想跟上去,即使这是自取其辱。 看着他身边的人,眉清目秀、安静沉稳,就和她曾经拜托珀尔打听的一样,酒神最喜欢这一类人在他身边,这类人能让他变得愉悦。所以塞壬把安普洛斯打造成了这个性格,如今的阿克忒斯也是这样。 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但她就是不想离开。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在灯火中明明灭灭,两个身影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塞壬自嘲的想,她一定是有自虐倾向。 跟着他们,逐渐进入这周围最热闹的集市,现在已经接近半夜,街上还是有很多人。塞壬隐去了自己的身体,酒神却大喇喇的走在街道上,不时有穿着暴露打扮妖艳的女人向他招手,狄俄见怪不怪的和她们微笑,然后引来一阵阵的风骚娇嗔。 塞壬紧紧抿着唇,手里捏着裙子的一角,不一会儿裙子边就变得皱巴巴的,犹豫又犹豫,跺跺脚,塞壬还是跟了上去。 她和狄俄之间相差五间店面的距离,塞壬不敢靠的太近,她怕被发现。这个距离确实有些远,再加上塞壬隐去了自己的气息,狄俄也感觉不到她就在附近。 阿克忒斯看酒神的脸色越来越差,再看他们停下的这个地方,一间还算干净的旅馆。他试探着问:“酒神,要进去吗?” 纯粹的声音,带着天生的敬畏之心,狄俄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再次打量了一遍阿克忒斯,他笑笑,“当然,已经很晚了,进去休息吧。” 看着酒神和水手消失在视野里,塞壬慌了,再看看这家店的招牌,她的脚步立刻急切起来,跑到旅馆门口,她却愣住。 这是在做什么? 如她所见,狄俄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不愉快,已经可以生活的很好了,他的身边也不缺人陪伴,这不是很好吗?她心中的愧疚也能减轻一些。 愣愣的看着前方,周围有形形□□的人经过,他们或低声私语,或朗声大笑,每个人都享受着夜的美好。万家灯火就在身边,女人羞答答的回答、男人挑逗的凝视,塞壬看着一对又一对情侣站在这个集市的各个地方,心酸的感觉又涌上来。 普通的人类最多只能活一百年,但他们的爱情可以跟随他们一生,即使生命终止,爱情也不会消散。身旁的人们都愿意沉溺在爱的海洋里,享受着这种甜蜜的痛苦。 她也曾有过爱情,只不过在还未萌芽的时候,就已经被她自己掐断了。 该离开了吧,塞壬心想。 但脚下似乎有千斤重,她怎么也转不了身,想象着狄俄和那个男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谈笑风生,狄俄会体贴的照顾他,温柔的对待他,就像曾经对自己那样。塞壬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轻轻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呼吸,企图能缓解心中的难过,但一点用也没有。 没有见到时的难过像是拿一把钝刀细细割她的心脏,痛,但还可以忍受;今天则好像钝刀突然发了狠,直直刺向她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还转了好几圈,痛的要死,内里已经血染肉烂,外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 阿克忒斯和酒神一直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酒神不说话,阿克忒斯也不说话。良久,酒神一直皱眉的神情变了一下,他快速走到窗边,向下望了一眼,表情却变得失望。 再次回到阿克忒斯身边,他的情绪实在太容易被人知晓了,消沉颓然萦绕在他身上,金色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他的心情。阿克忒斯看着这样的酒神,突然觉得心疼。 “她没过来吗?” 对上酒神诧异戒备的眼神,阿克忒斯一点也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一路之后,他觉得似乎酒神也不只是残忍。 阿克忒斯笑笑,为自己解释着:“看你的样子,很像在等什么人,而且那个人刚刚好像在跟着我们。” 狄俄探寻着这个人类的眼神,良久,终于放下心来,世上只有一个塞壬,应该不会再有人装成人类来利用他了。想到这,狄俄讽刺的笑了一下,将视线对上阿克忒斯时,就隐去了这些情绪,“你不怕我吗?” 饶有兴味的问题,阿克忒斯坦然回答:“一开始有一些,现在不怕了。” 双手叠在桌子上,狄俄眯起眼睛,看上去有一丝危险,“为什么?” 阿克忒斯与他对视了几秒,才笑着回答:“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我害怕也没用。更何况你不会伤害我,我能看出来。” 这种幼稚的回答,多少女人都坚定的看着狄俄的眼睛,重复着同一个说法,“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然后他只会笑一下,在温柔的注视里处死这些人。怜香惜玉可不是他的风格,手下留情就更不是了。 可阿克忒斯不一样,看着他的眼睛,狄俄却没有平时的不耐烦,也没有焦躁和残忍的冲动,默了一会儿,半垂着眸子,狄俄的声音有些怪异:“你先睡吧。” 阿克忒斯愣住,看着狄俄开门出去,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狄俄走出去,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然后无奈的闭上眼睛。 怎么这么像…… ===== 而另一边,塞壬呆愣的看着拦住她去路的人。 本来一直颓然的站在旅馆门口,突然感受到另一个神祗的气息,塞壬立刻回身,却发现这位神祗就站在她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贴门这么近干什么?” 塞壬愣了愣,尴尬的向前走了一步,轻咳两声掩饰自己,再抬头打量这位神祗,塞壬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号,但既然印象不深,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虽然她现在不需要躲藏,但多年的习惯,她还是不喜欢出没在人前,略一点头,塞壬想要离开,这位神祗又走到她面前。 塞壬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让开。” 神祗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塞壬会对他说这个,他的血色眼眸转了好几下,才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塞壬眨眨眼,皱眉看着他,努力回想着,高大的身躯,金色长发,略微苍白的肤色,脸上的笑意总是若有若无,血色的眸子…… 血色…… 一双深红的眼睛瞬间出现在脑海里,塞壬猛地闭上眼睛,脸色一瞬惨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那个人只是看着她,好像对她的反应不奇怪。 但他还是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看到什么了?” 听到这声轻柔的问句,塞壬又立刻睁开眼,她知道脑海里的眼睛是谁的,但肯定不是眼前人的。血色的眼睛,只有提坦神才有。 塞壬浑身都戒备起来,警惕的盯着他,“你是谁!” 带着低喝,那人愣了愣,然后慢慢笑起来,“真的不记得了,也难怪,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塞壬,我是普罗米修斯啊,你还是婴儿的时候,缪斯带你见过我。” 记忆的碎片终于连上,塞壬的神情立刻变得惊喜,除了出生第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她都记得,“普罗米修斯!天哪,你自由了!” 普罗米修斯笑笑,“是啊,你也是。” 塞壬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淡淡的笑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怎么样,重归人间,有什么感受呢?” 普罗米修斯耸肩,环顾了一下喧闹的集市,“在我的时代,人类好像没有这么吵。” 塞壬咧嘴笑笑,半响,笑意又隐去,她踯躅着开口:“克莉奥阿姨……你找到她了吗?” 他皱眉,表情变得奇怪,“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都已经过去好几千年了,你难道觉得我重获自由以后,还会爱她,还会去找她?” 塞壬愣住,神情变得震惊,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责骂不是、淡然也不是,普罗米修斯本来凝重的表情松懈下去,他笑着拍塞壬的肩膀,“她正在休息,这些年她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能用了,恐怕要修养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带她去看你母亲。” 明白普罗米修斯只是在恶作剧,塞壬睁大双眼,手背抵着额头,一边笑一边摇头,“吓死我了,幸好幸好。你要是背叛了克莉奥阿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塞壬这句微不足道的威胁,普罗米修斯耐心的应承着,“好好,既然我没有背叛她,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塞壬回头看了看,原本带笑的眼睛一瞬低沉下去,再转过头,还是刚刚的样子,她笑着点头,“可以啊。” 普罗米修斯把塞壬的情绪都看在眼里,楼上另一个神祗的气息也一直存在,他挑了挑眉,做一个请的动作,“女士优先。” 第44章 走出有一段距离了,普罗米修斯感觉到那个气息跟着他们走过来,却在马上接近的时候,又转去了另一边,似乎是漫无目的闲逛,又好像是无头苍蝇般找人。 因为不想被打扰,刚见到时他就用无色无形的结界笼住塞壬,她却浑然不觉。 普罗米修斯最出色的力量是创造,其次就是屏障,如果他想要隐去谁的信息,就一定没人能破解。 想到这,普罗米修斯无声的笑笑,年轻的神祗们啊,既然相爱又何必互相折磨,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才对。但普罗米修斯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纠葛,他跟塞壬来到一间酒肆,两人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找老板要了一瓶酒、两个杯子,也在喧闹的人群里坐下来。 塞壬给他倒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一杯,普罗米修斯品着酒笑道:“没有酒神以前,那些酒的味道虽然不差,但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酒神创造的葡萄酒就填补了这个空缺,难怪人类如此尊崇他,连我也要佩服。” 塞壬一直听着,表情没有变化,她也啜饮了一点,然后笑着说:“可世上最伟大的创造还是人类,你创造了仅次于神的种族,也是人类的造物主,人类最尊重的是你。”说着,她拍了拍胸口,“虽然祭祀不多,但这里,你绝对是第一。” 普罗米修斯低低的笑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塞壬见状,又给他倒上,普罗米修斯靠在后面,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世界的变化真是太多了,几乎没有不变的东西。” 塞壬放下酒瓶,普罗米修斯将视线转到她身上,依旧是一副调笑的口气,“就比如你,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婴儿一样大,如今你已经是最美的女神了,我听说你还打败了雅典娜,乖乖,连我都不会轻易去惹她,你当时究竟在想什么?” 眼睛看着杯中的红酒,良久,塞壬才自嘲的笑笑,“初生牛犊不怕虎,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傻事。” 黑暗的环境中,塞壬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声带一开始震动,似乎空气都抽离开来,这种魅惑的声音,哪怕普罗米修斯也不能保证完全不被影响。 这种惑乱心灵的本领,真的是一代比一代更强,她遗传给缪斯,缪斯又遗传给塞壬,难以想象塞壬的女儿如果也遗传了这种天赋,该会有多么强大。 甚至可以打败宙斯吧。 沉默的看了看塞壬的神情,平静、淡然,宙斯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看来也是知道那些预言了,所以他不会忌惮她。 放下手中的酒杯,普罗米修斯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陆地的?” 普罗米修斯一直被惩罚着,怎么会知道她曾经没去过陆地? 塞壬愣住,她眨眨眼,反问他:“怎么问我这个?” 普罗米修斯笑笑,似乎一点也不想隐瞒,“因为我曾经告诉你母亲,不要让你去陆地,我想她应该会听我的话,难道不是吗?” 红酒杯落地,清脆的声响只惊动了周围的两三人,看了看这边的情况,他们又转过头去,只当是普通的意外。 塞壬的眼睛睁大,在夜色中更显突兀,她震惊的看着普罗米修斯,也不管地上的一片狼藉,侍女走过来,絮叨叨的说着赔偿的事情,普罗米修斯微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块金子,侍女立刻闭上嘴,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叹口气,继续看着塞壬,等了好久,塞壬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是你?!为什么?” 带着巨大的惊诧,她的声音还带着颤音,普罗米修斯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饮尽,然后放下酒杯,正视塞壬:“为了保护你。” 没错,她知道母亲都是为了保护她,可她一直以为是母亲太爱她了,怕外面的世界危险,所以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她不过是婴儿时期见过普罗米修斯一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让他这么做? “我、我不明白……” 普罗米修斯的笑容消失,他静静的与塞壬对视,半响,才给出一个模糊无比的回答:“缪斯和我,都是想要保护你,保护你逃离未来的灾难,而不是已有的危险。” 塞壬愣住,提取出这句话的核心意思,她怔怔的问:“你是说,预言?” 极少数的神才会有预言,比如像雅典娜,她曾被预言过比自己的父亲还强大。但大部分的神祗是不会有预言的,因为预言往往都是足以震惊神界的大事。 普罗米修斯看塞壬越来越震惊,似乎还有些害怕,他笑着安抚她,“别想那么多,只是母亲对女儿的爱,怎么被你说的那么可怕。缪斯带你来找我,也只是想问有什么方法能让你晚点长大,既然她是克莉奥最爱的亲人,我当然要帮她了。” 这件事塞壬也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小,缪斯带着她来到一个悬崖边,那里有一个无时无刻不痛苦的人,但记忆也仅此而已,那是她唯一一次见过母亲离开家。 想到自己的童年,她的确长得很缓慢,甚至有一段时间不生长,一直维持在人类十二岁少女的状态,塞壬皱眉问他:“也是你让我没法长大的?” 普罗米修斯笑笑,“是啊,我在你身上下了一个神术,不过看来你已经解开了,解开神术,然后使用自己的神力,身体就会立刻恢复成原本的样貌,对了,我有说过你很漂亮吗?你比缪斯还漂亮,但没有克莉奥漂亮。” 塞壬强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身子往后一靠,板着脸不说话。 普罗米修斯状似无奈的叹口气,“哎呀,好歹她也是我的爱人,你俩一样漂亮行不行?” 说着,他想要碰塞壬的肩膀,塞壬把他的手打开,皱眉看他,难道聪明的神祗都这个性格?雅典娜和他简直一模一样,塞壬斜睨着看他,“你最好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长大。” 普罗米修斯微笑,“因为你长大了,就会做很多大人才会做的事,缪斯拜托我让你留在孩提时代,也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人长大了,身边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多啊。” 塞壬眯起眼睛,“例如……” “例如,”普罗米修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夸张的拍了下额头,“哎呀,快到时间了,一起去吧?” 塞壬愣住,“去哪儿?” 普罗米修斯笑笑,“灶神祭祀。” 这就是今天晚上有这么多人类的原因,他们都在等着黎明到来,举行赫斯提亚的祭礼。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冷,但人们不在乎这些,灶神祭祀是人类中很盛大的活动,谁也不想错过。 塞壬和普罗米修斯混在人群中,慢慢挪到祭台周围,公牛公羊已经站在祭台上了,祭礼随时开始。塞壬皱眉看着周围狂热的人们,用只有神祗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来这就是为了看祭礼?” 普罗米修斯目不转睛,也低声回答:“当然不是,我来为克莉奥找一样东西,既然遇见你,也就顺便看看人类的祭祀。” “什么东西,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到这话,普罗米修斯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微笑了下。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 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阿克忒斯并没有睡多好,他坐起来,发现酒神就站在窗户前,望着天空上的最后一抹夜色。 他将身子靠在墙上,上半身探出窗外,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眼底有一片颓然和宁静,阿克忒斯愣了愣,出声询问:“没找到吗?” 狄俄听到声音,半转过身体,慢条斯理的说:“你知道以你的身份,不应该问我这种问题吗?” 阿克忒斯垂下眼眸,半响露出一个微笑,“抱歉,我只是想关心。” 说着,他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狄俄看着他的动作,良久,外面的天空已经泛白,狄俄略带沙哑的声音传进阿克忒斯的耳中:“没找到。” 阿克忒斯背对着他,他的脸埋在阴影里,低低叹了口气,转过身后又笑起来,建议的对着酒神说道:“今天是灶神祭祀,要不要去看看,散散心?” ===== 莫名其妙的答应了阿克忒斯的要求,狄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阿克忒斯这么不一般,这种不一般很不对劲,他对安普洛斯也不一般,但那是因为他爱他,对着阿克忒斯,狄俄本身并不想亲近,就好像背后有人在操纵他一样。可谁能操纵酒神?这样一想,狄俄又淡然了,左右他还算欣赏这个人类,放在身边也无不可。 站在人类当中,狄俄没什么反应,他不讨厌这群和野兽一样发狂的人们,但也不喜欢他们,反正没什么事可做,看看也无妨。 阿克忒斯站在他身边,向里张望着。 狄俄挑眉,赫斯提亚住在市井中,同样远离了奥林匹斯山的纷争,上次见到她还是一百多年前,灶神不喜欢人多,尤其讨厌嘈杂,这些信徒们却反其道而行之,也不知道赫斯提亚会不会给他们祝福。 昨天晚上一直在找人,他几乎把这周围都翻了一遍,也没看见塞壬的身影,想到这个他就来气,既然说好了再也不相见,为什么她还会跟过来,既然跟过来,又为什么中途消失。他忍不住冷笑,她还是和原来一样自私、残忍。 阿克忒斯看了看狄俄,他的脸色相当不好,可能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再加上怒火中烧的心情,让他浑身都想个冰窖一样,没人敢靠近他。 阿克忒斯识趣的不说话,只看着已经开始的祭礼,牛羊的血液顺着纹路流进事先准备好的圣盆,祭司一声令下,熊熊大火燃烧着树枝,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就被人们的欢呼声盖过去。祭礼已经完成,所有人都高兴的互相拥抱,阿克忒斯也笑起来,然后转身对狄俄说:“酒神,祭礼结束了,走吗?” 狄俄看了看周围,没找到那个身影,隐去心里的失望,然后扯出一个微笑:“走吧。” 慢慢向人群外面挪,终于离开狂欢的人们,阿克忒斯松一口气,和狄俄一起往外走,却发现他的脚步突然顿住,怔愣的向前看,前方也有两个人看着他们。 一个壮年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身边有一个两颊干红的妇女,脸上雀斑点点,看上去十分震惊和紧张。 第45章 那个男人率先走过来开口,“年轻的神祗,你是谁的孩子?” 狄俄本来紧盯着塞壬,听到这话,他看向普罗米修斯,虽然不愿,但还是面色铁青的回答:“宙斯和赛墨勒的儿子,狄俄尼索斯。” 普罗米修斯不用介绍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听到回答,他恍悟的点点头:“噢……你就是酒神啊,刚刚我还和塞壬讲到你,对了,你应该不认识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海洋女神塞壬,缪斯和斯卡曼德的女儿。” 被僵硬的推了一下,塞壬差点没站稳,她躲避着狄俄的视线,看到塞壬不愿意看他,狄俄讽刺的笑笑,“塞壬女神,我当然认识,不知道你们谈到我的什么了?” 塞壬后退一步,悄悄拽着普罗米修斯的衣袍,指尖有些颤抖,传递着她近乎祈求的情绪,普罗米修斯看了看她,然后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说你酿的葡萄酒非常好喝。” 狄俄勾起唇角,将视线转到塞壬身上,向前走了两步,塞壬僵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狄俄在恰好的位置停下,低头看着她的脸庞,“那塞壬女神,你也觉得葡萄酒好喝吗?” 三个人都看着她,塞壬僵持了一会儿,才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是啊,很好喝。” 普罗米修斯好笑的看着她,这哪里是笑,简直像鬼在哭,阿克忒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凡眼只能看到他们的幻象,看不见两人真实的样子。 塞壬的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她抿着唇,把手缩到身后,普罗米修斯见状,握了一下她的手腕以示安慰,在狄俄的角度看,就像是普罗米修斯体贴的牵了下塞壬的手,让她别害怕。狄俄看着他们,心里开始发凉。 原来他们是这个关系,昨天晚上从窗户向下望时,普罗米修斯的确像是在和谁说话,现在想起来,塞壬应该也在那里。而且是普罗米修斯周围张开了结界,所以他才找不到塞壬,原来如此。 讽刺的笑容越来越大,阴冷嫌恶的情绪很轻易就能被人察觉,他转过身,拉起阿克忒斯的手,对他说:“阿克忒斯,我们走吧。” 经过普罗米修斯时,他看了看他的手,脸色更加不好看,连个礼貌的点头都没有,就带着阿克忒斯离开。 塞壬一直怔怔的望着他们,狄俄经过时,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如此淡漠的离开,就像他曾经说的,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感觉到酒神离开后塞壬的僵硬,普罗米修斯暗自叹了一口气,又立刻变得八卦起来,“年轻的神祗里,我还算欣赏他,他和宙斯手下的神祗们很不一样,塞壬,抓住机会啊。” 果然,普罗米修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刚刚恐怕也是故意的,塞壬的心情都已经跌落到谷底了,哪有心思和他开玩笑。 无力的咧开嘴角,塞壬的声音除了悲伤就是无奈,普罗米修斯稍微皱了皱眉,驱赶走塞壬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 “你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明白这世界上谁都有机会,只有我没机会。” 普罗米修斯看着她一副落寞的样子,唇角微勾,声音里带着莫名其妙的信心,“不对,是全世界谁都没机会,只有你有机会。” 不然怎么说酒神和别的神祗不一样呢,专一的神祗太少,塞壬如果真的可以和酒神在一起,也是一种安慰。 悲惨的命运里,普罗米修斯比任何人都了解有个真心爱人多重要。 塞壬没有关注普罗米修斯的想法,普罗米修斯的眼神变了变,然后将手搭在塞壬的肩上,“一起去喝一杯?” 塞壬抬头,不理解的问:“又喝?” 普罗米修斯依旧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怎么,不去吗?” 塞壬默了一会儿,也轻轻笑起来,“喝就喝,走吧。” 再来到酒肆,明显人已经很少了,哪有人会清早来喝酒,尤其已经狂欢了一夜之后,现在清冷的酒肆里只有他们两个,一个樵夫和一个妇女,两人年纪都不小,酒保和侍女们在他俩背后指指点点,然后被老板叫骂着轰走。 塞壬和普罗米修斯好像没看到,只喝自己的,尤其塞壬,酒在她手中好像是水,一杯又一杯灌进去,饶是神祗,没一会儿她的脸就开始发红。 看着塞壬跟酒桶一样,普罗米修斯也不制止,他还在慢慢啜饮着第一杯,右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桌子,等了一会儿,他状似无意的问道:“塞壬,出来以后你受过伤吗?” 塞壬举着酒瓶,把一瓶都灌进去以后,她湛蓝的眼眸越来越亮,还带着不少水汽,乐呵呵的笑起来,一看就是喝多了。 “受伤?你说哪方面啊,身体的话,没有,心脏的话,”说着,她伸出食指,狠狠的戳了胸口几下,“就没好过……” 普罗米修斯怔愣了一下,这句话包含太多的委屈和哀伤,让他不由自主的去心疼塞壬。可这种心疼太生硬,是塞壬的声音控制着他产生了这种情感,被人控制的感觉非常不好,普罗米修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 他不应该对任何人产生这种情绪,哪怕是被操纵,也会让他有一种背叛克莉奥的感觉。 敛起这些情绪,普罗米修斯拿下她手中的酒瓶,皱眉看着她,“喂,还记得我是谁吗?” 塞壬咧嘴笑起来,好像真的很开心,“记得,你是我的姨夫,也是我的表祖父,还是我的堂哥。” 普罗米修斯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低低的笑起来,这么复杂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记不住。奥林匹斯错综复杂,母亲与儿子结合、姐姐与弟弟结合,没人会想要理清自己的亲戚族谱,因为根本理不清。 他拍拍塞壬的头,塞壬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普罗米修斯笑笑,“别喝了,回去吧。” 塞壬皱了下眉,迅速撇过头,强硬的说:“不回,要回你回。” 普罗米修斯无奈的看着她,怎么喝酒之后就和小孩子一样,他可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看了看旁边一直偷瞄他们的酒保侍女,普罗米修斯又问她:“你住哪?” “我……住在……大海里。” 普罗米修斯扶额,这不相当于没回答吗,日头逐渐升到正中,已经快中午了,普罗米修斯有些着急,他想把塞壬带出去,塞壬却一直不理他,眼看没什么时间了,他找到昨天的侍女,又给她一块更大的金子。 “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离开也好,继续待着也好,你们只要不理她就可以。” 他不担心塞壬会出什么危险,区区人类还不能把她怎么样,他倒是担心万一塞壬撒起酒疯,这酒肆遭殃了怎么办。 侍女连忙点头,普罗米修斯站起来,又俯下/身子看了看塞壬,她正玩着空瓶子,脸上的神情好像很委屈,像是要哭。普罗米修斯无奈的捋了捋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塞壬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来。 “千万别受伤,千万别流血,知道吗?” 塞壬没回答,她又把头偏过去,这句话也没听进去,普罗米修斯走到门口,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她,才走出门,然后消失在一个无人的转角。 塞壬还是懵懂的看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普罗米修斯就到了目的地。 不需要等门开,他从圣殿的穹顶坠落下去,宙斯看到了,却一点都不惊讶,普罗米修斯一落地,就往另一扇门跑去,轻轻打开门,白色床上躺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女人,在她身体上空,有柔和的月光环绕。 宙斯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走过来。 “菲碧是阿尔忒弥斯的外祖母,她虽然不是满月,但新月的力量也不弱,再加上我的雷电佑护着她,不用很久她就会醒来了。” 普罗米修斯缓缓的关上门,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宙斯,淡淡的说:“谢谢。” 宙斯笑笑,“不用谢,这只是一个交易而已,你找到根源了吗?” 普罗米修斯的眼神变了变,说出的话不至于冰冷,但也没什么温度,他实在是无法对这个众神之王再有什么好感,是他将自己绑在悬崖上,也是他默许雅典娜惩罚克莉奥,但现在,为了克莉奥能快点醒过来,他必须来和宙斯做交易。 “找到了,如你所料,在她身上。” 宙斯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略点一点头,再看普罗米修斯的神情,宙斯笑起来,“何必一副我强迫你的样子,这个交易是你自愿的。而且,就算没有克莉奥,你也会帮我不是吗?他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你最爱的人类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回到这里来。” 说完,他就离开这里,回到他和赫拉的卧房去。 普罗米修斯在他身后,一双手紧紧握在身侧,几乎要自己把自己的手掐断。什么最爱的人类!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舍弃所有的人类,只要能保护克莉奥! 可时序永远不会变,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如果,再看看房内孱弱的女子,普罗米修斯本来冷硬的神情不由柔软下来。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塞壬回到了自己的一片浅滩,摇摇晃晃的走进水里,她把外袍和下身的衣服全部脱掉,只留一件裹胸在身上。 其实意识已经差不多清晰了,但她就是不想再那么冷静,心里难受的感觉像怪物一样吞噬着她,她想发泄,想怒吼,想大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但总有什么闷在喉咙里,让她哭也哭不出来。感受到她的情绪,海面开始不规律的翻动,浪花炸在她的周身,海里的鱼类连忙逃之夭夭,避开即将到来的灾难。 塞壬看着周围的生物没命般奔逃,她冷笑一声,沉入海底,双手带着神力挥动,这一带的土地都开始震颤,海水开始大幅度升高,倏然,塞壬冒出海面,看着眼前十米高的巨浪微笑,指尖轻点,巨浪“哗”的下来,狠狠砸在塞壬和海面上。 如果是人类,早就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了吧,感受到剧痛,好像心里的烦躁和痛苦好受一点了,她又重复着这个动作,海水不断砸下,溅起的浪花砸在沙滩上,本来平整的沙滩立刻变得一片狼藉,很多鱼儿和海螺搁浅在沙滩,甚至密林。 她的动作惊动了潘神,见到是她,潘神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制止,但除了塞壬所在的海域,大海上始终风平浪静,波塞冬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再看塞壬,她好像只是在自我惩罚,既然对他的森林没什么大影响,他也缓缓退回去,决定不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都出现在天空上,是一轮泛着冷光和黑晕的冥月,塞壬大口喘着气漂浮在海面上,半响,露出一个无力的苦笑。 第46章 眼角流下一滴又一滴眼泪,无声的哭泣没有缓解她的心情,反而更加觉得悲凉。她不应该怨恨任何人,也没资格去评判什么,但偷偷的在心里想一下,她只是偷偷的嫉妒那个人,不会让谁知道的。 阿克忒斯的出现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就算她能在人前保持不失控,但回到自己的家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终于发泄出来。 酒神有了新情人……他真的有了新情人…… 醉酒的感觉不好受,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脑海里折磨着她。 越想越难过,纤细的手指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塞壬觉得头要炸了,她揪住自己的头发,发丝被揪的狠了,头皮的痛感传来,她才终于感觉好受了点。 踉跄着回到沙滩上,绵软的沙子在脚下,塞壬好像走在棉花上,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沉进去,无力的向后仰,躺倒在沙滩上,眼泪已经干涸,她无神的看着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这么僵硬的待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后面的阴影里有气息,海水瞬间结成冰箭,向后面射去,塞壬也翻身坐起来,冷冷的注视着那边。 倏然,塞壬僵住,慌乱间冰箭在即将射中时掉在地上,阴影里的人逐渐走出来,用挖苦的语气问道:“怎么,还要对我再射一箭?” 塞壬抿唇,仰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两人都没说话,塞壬撑着自己站起来,因为太累,看上去虚弱的很。 酒神没有回答,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塞壬,嗤笑着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这个样子,又是想勾引谁?” 塞壬愣住,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半裸的,她惊慌捡起地上的外袍,匆匆穿上,一张脸窘迫的几乎能滴血。 狄俄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一直都在远方看着这里一动不动的塞壬,本来距离很远,但他总是不由自主的靠近,这才被塞壬发现。 看着塞壬慌乱的动作,曼妙的身材被布料挡住,但因为紧张,塞壬穿的并不好,有些地方还是露了出来,白皙光滑的身体让他心里更加燥郁,他没法控制自己,总是忍不住出口讥讽她。 “今天又是谁?除了赫尔墨斯、阿喀琉斯、普罗米修斯,还有谁?说说看,就算你和哈迪斯也有关系,我都不会惊讶的。” 塞壬愣愣的抬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看到塞壬茫然的眼神,狄俄越来越觉得怒火中烧。 向前走了几步,声音也不平静,带着愤怒,“怎么,我说错了吗?塞壬女神,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手段,究竟有多少神祗是你的情人,他们知道你的德行是这么放/荡吗!” 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塞壬震惊的睁大双眼,为自己辩护着,“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狄俄嘲讽的看着她,因为生气,塞壬都能看清他额头上的青筋,“何必辩解呢,一次又一次被我撞见,你以为还能隐瞒吗?” 塞壬的神情也变得生气,原本的委屈化成怒火,她冷下神情,固执的望向酒神,“我说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撞见了什么,我又隐瞒了什么!” 看到塞壬这样激烈的反应,狄俄眯起眼睛,浑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他一只手禁锢住塞壬的肩,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能动弹,“说实话,我也只是你利用过的众人之中的一个吧?” 塞壬很讨厌这样的狄俄,她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排斥,“放开我!” 带着神力的声音不大,但好像是从狄俄的耳道里发声一样,炸响在他的耳膜上,尖锐的刺激传到大脑,狄俄猛地闭上眼睛,只是一瞬,他立刻就恢复了,虽然只有一瞬,塞壬还是挣脱了他的桎梏。 塞壬退后两步,警惕的看着狄俄,他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三秒,他看向塞壬,气的笑起来,“你用声音对付我?” 塞壬怔住,这才明白自己情急下做了什么,她慌忙摇头,声音没有一丝底气,“我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 狄俄冷笑着,塞壬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越来越觉得无力,只能听着狄俄说:“也是,能打败智慧女神的声音,用来对付我也没什么,怎么,因为被我说中,所以发怒了吗?” 塞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这个,心中充满了疲惫感,她只能无奈的轻声解释:“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狄俄已经不想听了,粗暴打断塞壬的话,狄俄讥讽的笑了笑,“算了,不用解释,反正你的解释只是掩盖事实,我有眼睛,我能看到。”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塞壬愣住,她微微睁大眼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判断,她小跑着上前,拉住狄俄。 塞壬和狄俄皆怔住,狄俄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酝酿着暴怒的情绪,想要转过身骂她,塞壬却触电般松开手,颤颤的垂在身侧。 深深的无力感传来,狄俄的身子背对着月光,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自嘲的笑笑,真是讽刺,他竟然又自作多情,竟然还以为塞壬在挽留他。 良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塞壬在他背后,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一开始因为哽住没法开口,好像有多少委屈萦绕在心头,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颤音,颤在狄俄的心上。 “只有你!我利用过的、爱过的只有你!我知道自己该死,我知道自己不值得信任,但你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污蔑我,我那么……” 说到最后,塞壬已经失声,她用右手捂住嘴,强力忍着想要大哭一场的情绪。 宿醉让她变得不清醒,酒精还在她的血管里游走,让她冲动的说出了这些话。但狄俄始终是清醒的,他清醒的来到这里,清醒的听到塞壬的话。 狄俄转过身,他强硬拿下塞壬的手,紧紧盯着塞壬的眼睛,说出的话一字一顿,“你刚刚,说什么?” 塞壬慌乱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看上去茫然无措,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她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我……我……” 狄俄皱眉看着她,还在执拗的等待她的回答。 酒神比她高半头,塞壬只能仰视他,在月华的作用下,狄俄看上去更加圣洁,金色的发丝随风轻轻颤动,这张夜夜在梦中虚幻着的脸就在眼前,微皱的眉头似乎蕴藏了多少没有说出的烦恼,凌厉又执着的眼神望着自己,塞壬的大脑一片空白。 极度的紧张和难过中,有一丝痛苦传进记忆里,塞壬微微皱眉,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眼,看着狄俄的眼神也不一样。她似乎忘了刚刚的对话,眼中只剩下思念。 狄俄不知道她怎么了,刚想问,就惊愕的睁大双眼。 毫无预兆的,塞壬凑上来,十分笨拙的吻他,从脸颊到唇瓣、再到更深入的地方,狄俄一直没有动作,任凭塞壬摆弄,塞壬的泪水蹭到狄俄脸颊上,滚烫、濡湿的感觉并不好受,狄俄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享受塞壬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他看着近的不能再近的塞壬,冷静的让人害怕。 微红的脸颊,带水的眼眸,微乱的呼吸,还有残留着葡萄酒芬芳的口腔。 她喝醉了。 和人相比,神如果喝醉,更难清醒过来,因为酒不会对神的身体造成伤害,身体也就不会排斥这种东西。看塞壬的样子,她应该喝了非常非常多。 苦涩的感觉又出现,他在心底里自嘲的笑,怎么还不长记性,被骗的那么狠以后,居然还会相信她的话,她刚刚带着哭腔说的那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信了,甚至为她想了很多开脱的理由。 如果……她真的是有苦衷,他也可以原谅她,只要……她对自己是真心的,只要她爱自己。 瞧啊,他都已经卑微成这样了,可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忍。她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只一味做自己想做的,也不管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含义。 他算什么呢?宿醉后发泄□□的物件? 想到这里,狄俄猛地推开塞壬,塞壬本来双臂环绕在他的脖子上,冷不丁被这么一推,不受控制踉跄着退了几步,然后摔倒在沙滩上,双腿好像灌了棉花,她使不上力气,也站不起来,本来松垮的外袍再次落到地上,塞壬惊茫的抬头,再看狄俄,好像是塞壬做了多大的错事,才会让他气成这个样子。 但这一次没有讥讽、也没有震怒,狄俄和她对视着,塞壬觉得害怕,好像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要发生。 嫌恶的用食指抹了一下嘴唇,“真恶心。” 狄俄的眸子里充满了冰冷和腻烦,塞壬颤了一下,缓缓的低下头,她被这句话打击的一动不动,良久,她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指尖还不可抑制的发颤。 看着塞壬的样子,心里某一处抽搐的疼痛,但说出的话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一句比一句残忍,“我不想看到你,离开这里,以后就算见到我,也请你躲起来,我不想心情不好。” 就算塞壬的心是金刚石做的,现在也要碎成渣滓了,酒醒了大半,她的手撑在沙子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似乎狄俄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身影逐渐消失在塞壬的视野里。 森林深处没有一点光,不知道走了多久,狄俄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去往哪个方向,他只是不能再待在那个地方。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转过头,穿过层层树叶和障碍,塞壬还坐在沙滩上,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第47章 再次醒来,毒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干燥的感觉布满全身,塞壬感觉嗓子都快冒烟了,皮肤好像要皲裂。 揉了揉快要爆炸的头,塞壬想要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的要命,好不容易坐起来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塞壬还处在精神放空的状态里,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缺水的感觉太难受了,踉跄着走到浅滩里,慢慢沉入水中,浑身被水包围着,原本火辣辣的身体立刻变得湿润凉爽,塞壬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放任自己在海水中上下浮动。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着极深的海底发呆。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记得了。 是什么呢? 努力回想了半天,却发现记忆里是一片空白,索性摇摇头,不再去想。回到自己的石洞中,又美美的睡了一觉,等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坐了一个人。 斯卡曼德看到塞壬醒了,指了指一旁的石桌,“缪斯给你做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食物,已经包好了,等到了陆地上再吃。” 塞壬浮起来,游到石桌上翻看,母亲的艺术能力无与伦比,缪斯手制的东西,一定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再看那些五颜六色的食物,被安全的放在水晶盒里,没有碰上海水,塞壬笑着转过头,“替我谢谢母亲。” 缪斯是绝对不会离开家的,所以一向只有斯卡曼德来看她,顺便转告缪斯的一些话。 “四天后回去一次吧,普罗米修斯要过来,你也应该见见他。” 塞壬眨眨眼,想也没想就说:“我已经见过他了。” 斯卡曼德奇怪的问:“是吗?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塞壬想了想,有破碎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酒馆,狂欢,祭祀…… 看塞壬一直苦思冥想,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斯卡曼德挑眉,不再问,递给她一件东西,“我该走了,别忘了四天后回家,还有这个,你忘在沙滩上,我帮你捡回来了。” 塞壬回过神,接过斯卡曼德递来的东西,一件外袍。 倏地一下,所有记忆都恢复了,从渔船到酒馆,再到这片沙滩,还有她喝醉了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她全想起来了。 斯卡曼德看着塞壬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红的几乎能滴血,他问道:“怎么了?” 塞壬愣了一下,连忙笑着伪装:“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昨天喝了太多酒。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回去,放心吧,父亲。” 边说边往外引斯卡曼德,斯卡曼德看出来塞壬的异样,既然塞壬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没问,女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塞壬送斯卡曼德离开,确定他不会再看到自己了,塞壬才放松下来,双手捂着脸,沮丧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啊啊啊啊啊!” 她居然说了那些话!还做了那种事!而且……狄俄的反应那么冷淡绝然,也是,他一定已经服下解药了,他身边还有阿克忒斯,自己的行为就是在冒犯他,都已经说过彼此之间再没有关系,她还是没控制住自己。 像人类一样捶着墙壁,咚咚的声音震荡在海里,鱼群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都赶快逃离,以为海底又出现了什么怪物。塞壬无奈的回到房间里,拿着那件外袍发呆。 “我不想看到你,离开这里。” 狄俄最后的话在塞壬脑海里一遍一遍盘旋,塞壬半敛着眼眸,看不出情绪,良久,塞壬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她把外袍叠好,放进柜子里,鱼尾轻拍、微翘的唇角显示着她的心情还不错。 没有悲泣难过,也没有惊慌错乱,反倒比平时更加淡然,塞壬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她又游出去,向海底更深处潜行。 又捡回来很多贝母,塞壬撩动已经变成一片珠帘的贝母串,小心的串上两个,然后冒出水面,闭目享受着阳光。 再次睁眼,望着海天一线的地方。 她绝对不会离开的。 当时醉的太厉害了,所以没法思考,只能傻愣着看酒神拂袖而去,任由自己没形象的在沙滩上大哭,现在想想,她凭什么要走? 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安静的地方了,她爱这个地方,而且这里原本就是个荒地,有了她才会如此生机勃勃,浅滩上的一草一木都受过塞壬的恩惠,按规矩来讲,这里不属于海洋、也不属于森林,它已经是塞壬的领地。 更何况……离开这个地方,她又能去哪? 只有这里能让她安心,这里是她能找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原以为自己掩护的好好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生平第一次,塞壬起了耍赖皮的念头。 好好躲在洞里,绝对不去打扰还不行么?佩罗卡在那么远的地方,只要狄俄不刻意过来,是绝对看不见她的,既然……他这么讨厌她,应该也不会发现她还没走吧。 就是因为喝的太醉,所有事情都不记得,再回想起来时,就好像又经历一遍,整夜的回忆灌进脑子里,尤其是回忆起那个吻时,塞壬的脸红的能滴血。 她从小没经历过□□,长大了就和阿尔忒弥斯住在一起,阿尔是处/女神,几乎所有男人都不能近其身,连带着塞壬也一样,她根本没见过几个男人,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争吵和冰冷的斥责都被塞壬自动忘在脑后,塞壬已经变聪明了,不想会让自己难过的事情,几年前的一别让她没法好好睡觉,因为一入梦就是狄俄冰冷的神情,和雅典娜带给她的身体伤害不一样,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可酒神还是在生活里无孔不入,看到什么都能想起他,然后心里就是隐隐的钝痛。 实在没有办法,塞壬自言自语,用自己的声音控制自己,竟然有效果,渐渐地,塞壬学会了自我控制,所有的不愉快都被她封闭起来,如今也是。 其实,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法罢了,一旦潜意识占上风,被她封闭起来的所有感觉都会重新找上她,看塞壬昨天晚上的行为就知道。但对于一个已经绝望且不抱任何想法的人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当事人浑然不觉,酒神却要气炸了。 昨晚回到佩罗卡,在宫殿外盘旋了三四圈,地上守夜的老人看着他的主人飞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进来,心里还默默的想,这难道是晚练?就像他要练练筋骨,酒神也要练练翅膀吧。 酒神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该进去,又不想进去,夜已深沉,再不进去天都亮了,可往卧室的窗户靠近一步,塞壬低着头被丢弃的小可怜样就清晰一分。 迟疑的站在空中,唇上还留着塞壬带给他的酒香。 比他酿过的所有酒都香,而且味道更好。 少女温软甜腻的唇舌实在太美好,刚刚回忆起这个吻,酒神就怔在空中,他愣愣的看着前方,塞壬带着深深的委屈和控诉的话又萦绕在耳边,爱? 爱……心里某个地方萌动了一下,狄俄转过身,望向刚刚回来的地方,有这么一个瞬间,他想立刻冲回去,刚刚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离开的太匆忙,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多重要的事。 想回去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想确认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是一时冲动?还是情之所至? 或者,是因为喝醉,把他当做了别人。 第一次见到塞壬和赫尔墨斯站在一起,他就再也没法对赫尔墨斯抱有一丝尊敬了,塞壬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都在刺痛着他的心。 不管塞壬还是安普洛斯,她从没对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作为安普洛斯留在自己身边时,狄俄总是患得患失,总要严密的看着她,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感觉不到心上人对他的丝毫依赖,似乎没了他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安普洛斯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他爱自己,但那样真心实意带着快乐的笑容,安普洛斯从没展现过,至少,从没对他展现过。 想到这,狄俄先前的心思已经全部收起来,又讽刺的勾了勾唇角,所以说,都是做戏啊。 第二天,酒神看似坐在太阳下午睡,但他根本没睡着,阿克忒斯从里面走出来,他坐到酒神的对面,阿克忒斯刚一落座,狄俄的眼睛就睁开了,阿克忒斯浅浅的笑容一直留在唇角,狄俄每次看到,心里的郁躁似乎都会慢慢平息。 因为心情变好,狄俄也淡淡的笑起来,“昨天睡得好吗?” 阿克忒斯点点头,笑容不变,“很好,因为一直在船上住,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大床了,感觉非常好,你呢?” 狄俄回答:“还可以。” 神的气色好不好人类哪里看的出来,但阿克忒斯就好像有读心术一样,似乎十分了解狄俄,他徐徐问道:“你去找她了吗?” 沉默的看了一眼阿克忒斯,狄俄的脸色变得不快,“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欣赏你,但你再问不该问的问题,我就应该把你送回那艘船上了。” 那艘船还停在塞壬所在的海滩上,阿克忒斯听了这句威胁,好像不怎么害怕,他只是很抱歉的看着狄俄,“对不起,我只是觉得……” 后面的话被他吞回去,他站起来,对着狄俄笑笑,“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如果他想说完,狄俄也许不会让他说,但这样只说一半,倒是把狄俄的兴趣勾起来了,“你想说什么?” 阿克忒斯看着狄俄的眼睛,里面装了太多的东西,威慑、好奇、求知。他耸了耸肩,平淡的说,“人类一生只有几十年,如果遇到一个真正爱的人,我一定会不惜任何办法把她弄到手,因为我的生命那么短暂,如果我犹豫一秒,她可能就不是我的了,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的故事,但既然相爱,为什么还像现在这样呢?” 狄俄愣了愣,皱眉看着阿克忒斯,问的极其缓慢:“你觉得,我们是相爱的?” 阿克忒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虽然那个女神长相实在是……平淡无奇,应该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神术,但情绪总不会骗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阿克忒斯还想说什么,眼前人立刻就消失了,再往天上看,狄俄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阿克忒斯一直淡定的脸终于裂开,这……也太急了吧? 第48章 酒神在高空俯视这片海域。 刚刚一冲动他就飞了过来,似乎有人认可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一个普通的人类都可以承认的事,可塞壬却始终否认,不止否认她自己,还否认了他。 酒神到了这里却不下去,只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再近一点塞壬就能感觉到他了,当然,前提是塞壬还在。 虽然火急火燎的飞过来,但狄俄并不打算做什么,他只想看看塞壬还在不在,她会不会真的离开这里。 焦急的望着海面,将神识探到深海,到处都没有塞壬的身影,心里的慌乱越来越多,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海面上的一个光点吸引了他的目光。 光源来自塞壬的头发,她从海底浴水而出,长发一暴露在空气中就立刻变得干燥,即使海上有风,也不会飘起来很多,只垂坠在主人的身侧。 一颗心终于回到实地,酒神立刻就放松下来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身影,生怕又看丢。 突然,酒神眯起眼睛,神识放在塞壬身上,这才看清塞壬双手举着什么,一个湛清碧绿的大乌龟! 而且是海洋圣物,芝诺! 狄俄猛地睁大眼睛,立刻隐去自己的身形,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芝诺是海洋里的圣物,没有波塞冬的时候就已经有它们了,这只看起来还比较年轻,估计也有三四千岁,除了颜色透亮一些,芝诺平时看上去和一般乌龟没什么两样,但芝诺有一个十分厉害的本领,极目。 芝诺的视线连神祗也望尘莫及,而且芝诺一旦认定主人,就会把自己看到的所有告诉主人,宙斯养了七八个芝诺,就是为了监视整个世界。 而刚刚,他差一点就和这个大乌龟对视上了…… 其实没什么可躲起来的,如果他现在出现,有成堆的理由可以用,但他选择跟小偷一样猫在云层后面,这就不太好解释了…… 芝诺的小眼睛总是望着天,塞壬笑起来,摇摇它,“你看什么呢?” 芝诺不会说话,生平只和同类、主人交流,而且用的是心电感应,芝诺把头伸回来,塞壬听到它刚刚说的,也向上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见。 塞壬也不在意,继续抱着芝诺在海上玩,看着一个大乌龟一动不动,塞壬总是去逗它,逗的芝诺不得不躲开她,塞壬咯咯笑起来,酒神的脸却越来越黑。 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良心?!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居然还悠然自得的玩?他要是人类的话,今天的黑眼圈都可以装熊猫了! 越看越生气,狄俄冷哼一声,展翅回去。 边飞边生气,弄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几度,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心里的慌乱已经不见了,至少,塞壬还在。 一连三天,每天酒神都来偷偷看一眼,还要小心避开那只大乌龟的视线,从那天开始,芝诺就一直伸着脑袋到处看,想再抓住这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第四天的时候,塞壬在石洞里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带着想要给父母的东西,又换上缪斯给她做的新衣服,淡黄色的裙子,好看的连鱼虾也要被迷住。 芝诺本来是待在深海里的,因为这几天不在家,所以塞壬把它捞出来,让它给自己看家,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塞壬似乎很喜欢找人看家。 摸了摸芝诺的小脑袋和大龟壳,塞壬向上浮动,钻出水面看了看太阳,然后展开自己的神翼,立时飞起来。 酒神就在她不远处的云层后,第一次看到塞壬显出神翼,他惊的不敢呼吸。 太美了,出尘脱俗和绝色无双甚至不能用来形容她,只看一眼,仿佛心中所有的不堪都能解除,尤其她穿的一身淡黄色长裙,正好凸显出塞壬美妙的身材。 原本的惊艳没有持续多久,在狄俄看到塞壬提的东西时顿时化为泡影。 塞壬不打算去的太快,沿途先看看风景,好久没出来,也不知道这世界又变了多少,但塞壬还没看到这个世界,甚至还没离开她自己这一片海域,就被怒气腾腾的酒神拦下。 塞壬震惊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狄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酒神的样子吓到了。 “你又想去哪!” 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塞壬愣愣的看着他,第一次,塞壬在他的眼中看到如此浓重的绝望和恐慌,好像他又要失去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曾经张扬狂放的酒神,露出这样的神情,塞壬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拧了几下,塞壬忍住想要抱住他轻轻安抚的想法,站在酒神对面一动不动,她的声音不大,但立刻就安抚了狄俄的情绪,“我只是要回家几天,家里有客人,很快就回来。” 回家?很快就回来? 酒神本来愤怒的神情卡住,尴尬的样子溢于言表。 只是回家啊……默默收回要吃人的表情,狄俄和塞壬尴尬的面对面站着,狄俄不敢看她,塞壬淡淡的笑了下,“我该走了,不然父亲又要说我。” “你……”迟疑的说出一个字,塞壬询问的看着他,狄俄的脸立刻火烧一样,实在太丢人了,他默默让开身子,塞壬看了他几下,确定他是在放自己走,塞壬才离开。 狄俄用拳头抵着眉心,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视线垂到海面上,那只大乌龟就浮在海浪中,伸长脖子看着他,虽然乌龟没有表情,但狄俄和它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它在幸灾乐祸。 不去理芝诺,芝诺也懒得理他,默默沉下去,它就继续看家去了。 狄俄刚刚的迟疑,是因为想问塞壬,她为什么这么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甚至带着安抚和温柔,就像对待朋友一般,这……什么情况? 酒神自然不知道塞壬一直知道他的动作,她虽然是芝诺的主人,但很少和它交流,只有要找深海的珍宝时才会把芝诺叫出来,那天芝诺把人影的事告诉她,塞壬立刻就知道那是酒神,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酒神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惜全被芝诺看到了。 塞壬的心情有些雀跃,酒神每天都来看她,至少代表着他没有表面上那么讨厌自己,这就已经很好了。 习惯了控制自己的塞壬总是自发的把会让她难过的事情扔到心脏的角落,除非不清醒的时候,坚决不会想起这些。 塞壬早就没影了,狄俄还浮在空中,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在塞壬居住的海滩上落下。 指尖轻轻抚摸着海滩上的植物,塞壬的气息立刻散发出来,狄俄曾经也来过这片海域,但印象中的荒凉和这里大相庭径,如果被人类发现这片地方,他们一定会尖叫着赞美这里是天堂。 芝诺看见他下来的时候也跟着爬出来,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酒神,尽心尽责的执行看家任务。 一草一木,都是塞壬滋养出来的,狄俄不禁蹲下,眷恋的凝视着眼前的玛格丽特,白色的花瓣像极了塞壬的脸颊,一样的俏皮稚嫩。 但这花终究不是塞壬,哪怕有再多塞壬的气息,也只能勾出他一直以来想要压抑而始终存留的感情,却不能帮他解脱。神色一冷,手指笼住花朵,想要在手掌中捏碎它,但下了几次决心,指缝都不能合拢一点点,纠结了一阵子,最终也只能无力叹息。 芝诺不能变表情,不然他早就惊掉下巴了,这个神不止是偷窥狂,还是精神病! 对着一朵花展现出浓烈的思念,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把这朵花揪下来吃下去,可又好像害怕什么,不敢有下一步动作,短短几分钟变了这么多表情,他在干什么,玩变脸? 看他这一副珍宝就在眼前,又不敢亵渎的样子,芝诺的小脑袋不够用了。一朵玛格丽特而已,满大街都是,想摘就摘,它主人又不会吝啬一朵小花,这个酒神一定有病…… 瞥见芝诺的小眼神,酒神顿时觉得内伤,这只大乌龟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明明是他蹲在人家的家门口,狄俄完全忽略了这个事实,狠狠瞪了一眼芝诺,他才站起来离开。 芝诺鲜少交流只是单方面的,如果有人和它们用心电感应说话,它们也能听到,回应不回应就不一定了,芝诺看着酒神表面平稳、实则慌乱的步伐,慢慢眯起它绿豆大的眼睛。 酒神刚刚瞪它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不准告诉塞壬,不然就把你泡成千年大补酒!” 呵呵……千年大补酒。 很好,等主人回来它第一个就汇报这件事,而且要添油加醋。 ===== 晚餐已经吃过了,普罗米修斯看似无意的在宫殿里闲逛,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地方,他终于看见那个身影。 他没有走上前,就站在远远的地方打量着塞壬,她正出神的看着什么,眸子里只有如水的平静和淡淡的无可奈何。这样纯净的孩子,凭什么就要背负那种命运,凭什么就要为别人的野心牺牲。 眼眸中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汹涌,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如此强烈的情绪波荡在水流中,就算他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塞壬也发觉到他的存在。 转过头,普罗米修斯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塞壬淡淡的笑了一下,普罗米修斯借势走过来,站在塞壬身边,顺着她一直凝视的地方看过去,少年安静的睡在珊瑚丛中,层层珊瑚让他变得不真切,太过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第49章 看到和塞壬九分像的脸庞,普罗米修斯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谁,无声的靠在外围珊瑚上,塞壬的鱼尾轻轻摆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让他永远待在这里了?” 塞壬偏过头,又看向里面单薄的身影,“恩,这是他的坟冢,也是我和他的家。” 普罗米修斯也看向已经没了灵魂和生气的少年,声音有些飘渺,“可他就是你,看着自己躺在里面,一定很不好受。” 塞壬听见,扯了下嘴角,“因为他死了,我才能活着,我一点也不后悔。” 直直的盯着塞壬的眼睛,普罗米修斯的视线好像要直达她心底,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想问,“塞壬。” 塞壬抬起眼睛,等着他的下半句,“这种出来的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塞壬从来不愿意多说,现在也是,说谎太多次,她已经不会再紧张,浮上一个轻松的笑容,塞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可信,“没有谁,我一直都知道这个方法,很多神祗都知道的,不是吗?” 是,很多神祗都知道。 但很多神祗都做不到,方法很简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能做到的,它需要强大的精神和*的力量,更重要的,实施者必须有世上最坚强的灵魂,才能保证实施后不会灵魂分裂,一旦灵魂分裂,变成两个灵魂,原本的实施者就再也控制不了新身体了,而两个互相不能支持的身体,也会同时死去。 即使现在的塞壬已经是神祗,她也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更何况当时只能算海妖的塞壬,有人为她的灵魂装上了一副铠甲,她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而那个人……算了,塞壬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早就知道是谁。 塞壬还看着他,可普罗米修斯的想法隐藏的太深,塞壬没探究到一点情绪。 不愧是普罗米修斯,塞壬收回眼中的审视,挑了挑眉,“我长得比克莉奥阿姨好看?” 普罗米修斯立刻一副“你开玩笑”的表情,“不,在我心里克莉奥最好看,谁也比不上。” 塞壬点点头,然后斜睨着他,“那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普罗米修斯一愣,这才明白塞壬在调侃他,他立刻笑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给自己找理由,“我看你们两个太像了,其实那具身体只是没了灵魂,如果你还想,依旧能进入那具身体,这样说不定能快点追回酒神。” 塞壬本来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张脸慢慢变红,普罗米修斯还好整以暇的等她回话,塞壬憋了半天,终于低下头,说出一句话,“他不喜欢我,我怎么追也没用。” 就是说想追了? 普罗米修斯笑笑,让她回到安普洛斯的身体不过是一句玩笑,塞壬如今的灵魂可禁不起这种折腾,但他是真的想撮合这两个人,因为他和克莉奥错过了几千年,所以希望塞壬和酒神能少走些弯路。 看了看塞壬的头顶,普罗米修斯叹一口气。 “你和酒神在一起多久,分开多久了?” 塞壬垂下眸子,不需要细想,就回答道:“在一起四十八天,分开……四年。” 四年,普罗米修斯忍不住轻笑,才四年,这算什么? 塞壬也听到这声不屑的笑,她皱眉看着他,普罗米修斯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塞壬,“那你知道我和克莉奥在一起多久,分开多久了吗?” 塞壬哪会知道,她诚实的摇摇头。 普罗米修斯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分开至今,已经3572年了。” 三千多年……塞壬没法清晰判断这是什么概念,她还没活到两千年,他们两个已经分开三千多年了。塞壬皱眉,什么叫从来没在一起过? 从她有印象开始,就知道普罗米修斯是克莉奥阿姨的情人,怎么会从来没在一起? 可再一细想,母亲叮嘱过她不准向外说这件事,外界也从来不知晓,她一直以为两人是地下情人,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普罗米修斯不去看塞壬的神情,他能猜出塞壬在想什么,仰头看着一片漆黑的水面,还是下面比较光明,他的声音很雄厚,在水里能激荡出一阵阵的涟漪。 “我很早就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一心都在创造人类上,没怎么理过她,因为我对她很冷淡,外界总是传一些她倒贴的传闻,我一开始也想过帮她澄清,但看她不在意,我就没说过什么。” 塞壬理清这些话的意思,古怪的看着普罗米修斯,“你是说,克莉奥阿姨喜欢你,追求你,你却不搭理她?” 普罗米修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塞壬顿时一阵无名火起,不值得!太不值得了!克莉奥阿姨为他做了那么多,塞壬却没感觉到普罗米修斯对她有多少爱意,太不值! 普罗米修斯无奈的看着她,“先听我讲完再露出想杀人的表情行不行?” 塞壬一僵,尴尬的说:“那你说吧。” 普罗米修斯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看,你也是这个样子,所有人都觉得我不爱克莉奥,对不起克莉奥,可我很爱她啊,只不过我的性格做不出那些事,而且我太蠢,不知道女人想要什么。我当时的想法就是,等我创造出人类,就和克莉奥结婚,反正克莉奥已经等了那么久,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塞壬瞠目结舌,艰难的说:“你,你不觉得……”你是一个混账吗。 后面的话塞壬没说出来,普罗米修斯帮她说了,“我是一个混蛋,当时我有天大的自信,似乎我一定能给克莉奥幸福,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塞壬哑口无言,普罗米修斯自我认知挺厉害的,她也不用骂了,他自己骂的就挺好。 普罗米修斯看看塞壬,终于说出他想说的话,“三千多年,我从没忘记过克莉奥,我相信她也一样,不是所有神祗都不能长情,你的父母结合了两千年,他们不还是一样的爱对方吗?塞壬,千万不要尝试用时间来忘记你的爱人,时间只能让你习惯没有他,却不能让你忘了他。” “可是,”塞壬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已经有别人了。” 普罗米修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塞壬口中的别人是谁。那个人类小子出现的有些奇怪,但普罗米修斯也不怎么在意,他继续劝塞壬:“你爱他吗?” 塞壬点点头。 “他爱你吗?” 僵硬了一瞬,塞壬摇摇头。 “他说过他不爱你吗?” 没说过,但是他说过自己很恶心,这比不爱两个字伤人的多。 看塞壬没动作了,普罗米修斯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伤心,也等到他说出这句话再伤心,把你的想法告诉他,没有谎言、没有遮掩,完完整整的告诉他,如果那时候他还要把你拒之门外,你也可以松一口气,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催眠自己。” 塞壬怔愣的抬头,普罗米修斯似笑非笑,她才明白普罗米修斯已经看出来了,塞壬压下心里的诧异,仔细思索着普罗米修斯的话。 她也不想一直催眠自己,更何况催眠根本没用,每天晚上睡着了,不清醒的时候,那些感觉还是会找上她。 可她也做不到彻底展开心扉,因为塞壬始终认为酒神不爱自己,原本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基于一份爱,连爱都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求他原谅,和他重修旧好。 普罗米修斯看塞壬不说话,他也沉默着,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只能看他们两人。 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塞壬胡乱睡了一觉,然后便启程回自己的小家。 普罗米修斯的话一直都敲打着塞壬的心,她都快疯魔了,也做不出正确的决定。她不想错过狄俄,又怕万一去了,得到的是最可怕的答案。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回去的特别慢,她怕如果酒神还在,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该来的总要来,等她落在沙滩上时,芝诺早就等候在一边,上前抱起芝诺,和它对视,塞壬也看到了芝诺这几天看到的,自然也看到了酒神的身影。 他对待玛格丽特的态度让塞壬脸红心跳,塞壬还不会自欺欺人到认为狄俄真的对一朵花动了感情,他的神情、还有浑身散发出的眷恋,塞壬无数从镜中看到过同样的自己,有隐隐的猜测在心里升腾,塞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让自己变得清醒,慢慢分析着。 他在眷恋谁?那朵花上只有自己的气息,再也没有别人了,他在眷恋自己?难道他没服下解药? 分析一点,塞壬的脸就红一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太高兴了,巨大的惊喜充盈在心里,可随后就被狠狠浇灭。 那天的事情只是被塞壬关起来,而不是被忘记了,狄俄的话句句带着浓烈的嫌恶和斥责,要有多痛恨她才能说出那些话,塞壬不得而知。 眷恋是真的,厌恶也是真的,塞壬觉得自己快疯了,为什么酒神的态度忽冷忽热,为什么他身边已经有一个情人,还会频繁的来找她,各种问题在她脑海里,让她本来就不坚定的意志直接土崩瓦解。 塞壬还在纠结的时候,狄俄却比她冷静多了。 第50章 番外二 “母亲,我想去那边玩。” 阿芙洛蒂忒看了看半大的儿子,笑着点头,“去吧,不过宴会一会儿就要开始了,别跑太远。” 厄洛斯答应了,兴冲冲的像旁边的森林里跑,他能下山的机会可不多,要不是这次珀琉斯和忒提丝的婚礼,他还要待在奥林匹斯和父亲练箭,偷偷看了看战神阿瑞斯,见他没有看自己,厄洛斯跑的更快了,几乎一溜烟就钻进了森林。 刚能喘口气,就听到后面有人说话。 “见你一面真是太难得了,如果没有这次婚礼,我肯定就忘了你长什么样子。” 珀尔坐在大石头上,无奈的笑笑,“我有什么办法,母亲不让我来见你们,她也是为我好,我不能忤逆她。” 赫卡特耸肩,“好吧,不过听说德墨忒尔要去阿尔那里做客?” 珀尔点头,赫卡特挑眉,“德墨忒尔也就信任她一个,你什么时候能来我那里做客啊。” 珀尔叹气,捶捶有些僵硬的腿,“估计近几百年不可能了。” 厄洛斯身子藏在里面,一边偷看两位女神,一边惊讶着,春之女神和冥月女神!乖乖,这两位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今天竟然能聚在一起,这样想着,他又把身子向前挪,想仔细看看赫卡特的长相,却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根枯枝。 “谁!” 一声呵斥,厄洛斯吓得赶紧离开,赫卡特皱眉看了看后面,却没发现有人,珀尔睁大双眼,小心翼翼的问,“看见是谁了吗?” 赫卡特摇头,“跑的太快,没看清。” 说着,她坐回到珀尔身边,看上去有些忧愁,珀尔拍拍她的腿,“没关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赫卡特笑笑,知道她是误会了,“我在想别的事,刚刚婚礼时候的那个插曲。” 珀尔愣住,一说到这个,她也不得不担心起来,不和女神厄里斯离开时的笑容,显示着她又在计划什么讨厌的事情,虽然刚刚婚礼上没出多大的骚乱,但几乎在场的所有女神都想要那个金苹果。 想着,珀尔摇头,“金苹果虽然难得,但它对我们来说也没用,为什么她们就这么想要呢,简直是排着队跳进厄里斯的圈套里。” 赫卡特看了看珀尔,神秘的说:“想知道一个预言吗?” 赫卡特是为数不多还能留在世界上的提坦神,她掌管着冥月,几乎都是预言死亡和伤痛,珀尔愣了愣,好奇心一下子涌上来,“什么预言?” 赫卡特笑笑,声音放的极低,“厄里斯的目的不是让这些女神们产生纷争,她是想报复,报复自己没被邀请的屈辱。我能看见,忒提丝的儿子会被今天的金苹果害死。” 珀尔大惊,失声说道:“太狠了!今天可是忒提丝的婚礼,她居然做出这种事。” 赫卡特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就是这个样子,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收不到邀请?我看她是遗传了赫拉的所有缺点,所以才会这样。” 珀尔笑起来,“别这么说,让赫拉听见怎么办。” 赫卡特冷笑,“哈!宙斯都要怕我三分,她能把我怎么样。” 珀尔温和的笑笑,赫卡特有多厉害她也知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推推赫卡特,“走吧,宴会就要开始了。” 回到宴会上,珀尔离开赫卡特,找到自己的母亲,和她一起宴饮。 阿芙洛蒂忒带着厄洛斯向自己的席位走去,中途经过一个人,厄洛斯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黑色袍子,连连道歉,那人转过头来,浑身不带一点温度,看了看厄洛斯,又转过头去,显然是懒得搭理他。 厄洛斯头一次这么被无视,皱眉上前,可他身边的人比他还快,阿芙洛蒂忒挑眉看着哈迪斯,声音甜糯,“哈迪斯,好久不见。” 厄洛斯睁大双眼,这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喉头滚动了两下,厄洛斯决定退后,远离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虽然那是他还没出生的事了,但阿芙洛蒂忒几乎把这当做了她一生的耻辱,只要提起哈迪斯就咬牙切齿。 阿芙洛蒂忒曾经倾心过哈迪斯,也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勾引他,本来只是一时兴起,但哈迪斯无动于衷,阿芙洛蒂忒才真正的对他上了心,甚至追赶到冥界去,中间的具体过程厄洛斯不清楚,只知道最后哈迪斯忍无可忍,用他的冥剑奥比斯刺伤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阿芙洛蒂忒才终于落荒而逃。 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终于把冥剑带来的伤口抹除掉,阿芙洛蒂忒也就此和哈迪斯结下了梁子。厄洛斯讪讪退后,他可不想做里面的炮灰。 果不其然,阿芙洛蒂忒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话,关于爱恨情仇的感悟就说了十分钟,哈迪斯和没听到一样,阿芙洛蒂忒发怒,“哈迪斯,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哈迪斯这才转过头,斜睨着她,“看来你的伤好了。” 阿芙洛蒂忒一僵,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眼神闪烁了半天,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离开。 厄洛斯无奈的跟着母亲,心里腹诽着,没有实力就不要去挑衅嘛…… 宴会进行着,赫柏端着银酒壶为每个神斟酒,看到一个神祗,赫柏就露出她最天真灿烂的笑容,让对方也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她穿梭在宴会中,不动声色的到处寻找那个身影,却哪都找不到,到阿尔忒弥斯面前,她先是礼貌的笑了下,然后才给阿尔忒弥斯斟酒,一面还话着家常,“月神,听说你的宫殿里一直有一位神使,她今天来了吗?” 阿尔忒弥斯笑笑,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没有,那个孩子非常害羞,而且面貌残缺,基本都不出来的。” 赫柏理解的点了下头,“原来如此,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看到这边没有她想看的身影,稍一行礼,赫柏便急匆匆离开这里,向另一位神祗走去,赫尔墨斯坐在另一个桌子边,正遥遥望着这里,显然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了,阿尔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 赫柏想见的人一直都在,但他始终不愿意露面。 狄俄看着里面宴会的盛况,眼神逡巡了一下,看到赫拉时皱了皱眉,收回视线,他走到忒提丝用来放礼物的房间里,这里堆满了世界上的珍宝,几乎什么都有,他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也放进礼物堆里。一瓶不起眼的葡萄酒,但这是酒神亲自酿造的,有给人极致欢愉的功效。又看了看外面,他跳到窗户上,展开白色的翅膀,瞬间就离开了这里。 没人看见他来,也没人看见他离开,宴会一直在继续,阿芙洛蒂忒却一直板着脸,时不时的往哈迪斯那边看看。 厄洛斯无奈的劝她,“母亲,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您也该放下了吧,爱情这种东西,您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可遇不可求的吗?” 听到儿子的话,阿芙洛蒂忒突然转过身来,重复着他的话,“可遇不可求?” 厄洛斯点点头,却见母亲突然笑起来,厄洛斯谨慎的向后挪了挪,他认识这种笑,母亲一旦笑的这么开心、这么优雅,就代表她又要干缺德事了…… 没等阿芙洛蒂忒说话,厄洛斯就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阿芙洛蒂忒坐的离他更近一点,用言语诱惑着他,“我的孩子,你看看哈迪斯,他是最冷情的神,但即使是他,也绝对逃不出你的弓箭的威力。” 厄洛斯看了看哈迪斯,还是坚定的摇头,“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可那是哈迪斯,他会把我的弓箭化解了的,根本没用,母亲你就不要想了。” 阿芙洛蒂忒挑眉,“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你的箭又不会伤害到他,只会让他坠入爱河,怎么,你不想看看他在你的力量下爱上一个人吗?” 想。哈迪斯可以说是一座巨大的冰山,看到冰山自己把自己劈开,确实挺有意思的…… 看见他犹豫了,阿芙洛蒂忒忍住笑意,继续劝他,“只是一根弓箭,而且是能促成一段姻缘的弓箭,你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哈迪斯谢你还来不及,你也会更加出名。” 犹豫又犹豫,小孩子的玩心还是战胜了理智,厄洛斯终于对她点点头,阿芙洛蒂忒就差欢呼叫好了,她在心里冷笑着,让哈迪斯和他的自大一起去死吧,等他发现自己□□控着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才是对他的狠狠羞辱! 这样想着,厄洛斯已经把箭头对着哈迪斯了,正巧哈迪斯站了起来,看来是要离开,爱神之箭“嗖”的射出,越过无数的神祗和餐桌,精准到达它的目标。 厄洛斯看着那支箭射中哈迪斯,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哈迪斯仅仅皱了下眉,面不改色的拔出这支箭,然后看向坐在远处的他,厄洛斯大惊,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哈迪斯开始往这边走,一个女神从他们之间走过,哈迪斯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位女神离开。 厄洛斯松一口气,然后高兴的和阿芙洛蒂忒说:“母亲你看,真的起作用了!” 阿芙洛蒂忒也看到了,但她只能看见那个女神的背影,“那是谁?” “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 “春之女神……”在脑海里搜索着春之女神的信息,阿芙洛蒂忒一直皱着眉,等她想起来春之女神的身份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德墨忒尔的女儿……这下可糟糕了。 第51章 最近酒神城堡里的人们都变得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的酒神终于不再沉迷于酒精的麻醉,虽然他还是一直阴郁着一张脸,但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至于酒神带回来的人类,人们对他友好的过了头,他们以为是这位青年把酒神的意志又带了回来。两个女人边盥洗边聊天,她们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因为酒神十分不喜欢她们谈到那个人。 “你说这一位有戏吗?” 另一个女人窃笑着说:“当然有,从那件事以后,这是酒神带回来的第一个人类,酒神应该已经走出他的阴影了。” 刚刚问她的女人却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有一丝忧虑,“是吗?可是酒神只是把他安置在客房,然后就没再理过他,我怎么总感觉,酒神对他和对我们没什么区别。” 另一个女人也有这种想法,但她是个乐天派,看什么都往好处想,“总要慢慢来,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得到酒神的无上青睐啊,感情这种东西,总要慢慢培养。” 女人点点头,觉得同伴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问。 而被谈论的两个人,正同处一室。 阿克忒斯不知道酒神把他叫来干什么,两个人只是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阿克忒斯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可也仅仅是打量,那种目光,和掂量一块猪肉没什么区别。 被人直勾勾的看着,阿克忒斯倒也不慌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狄俄很欣赏他的气魄,焦躁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他一直看着阿克忒斯,只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对他有什么感觉。 他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一颗心被塞壬折磨的千疮百孔,他应该好好对自己,而不是选择一次又一次的自虐。 眼前的青年是这几年里唯一一个能让他心情平静的人,也许可以试试。 塞壬有她的追求者们,她当然不稀罕自己一个区区的酒神。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相信塞壬说的话。 什么不爱她,什么被利用,有没有爱上一个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就算是爱神之箭的原因,那又怎么样,如果是这样的控制,他愿意被控制。 可这明明不是控制,他真的爱塞壬,爱到骨子里,爱到灵魂深处,就算喝下爱神之箭的解药,他也有绝对的信心保证,他的爱意不会改变一丝一毫。 可这有什么用?一味的单相思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卑贱,塞壬需要他,才会接近他,一旦不需要了,就立刻弃如敝履,更荒谬的是,他希望自己对塞壬还有用,这样塞壬才会回到他身边。 沉沦了四年,今天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可笑的可怕,他不能再这样了,堂堂酒神,他为什么要这么卑微? 深深的呼吸,狄俄身体前倾,想要试着亲近眼前的青年,却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凑近一点点,他的身体在抗拒。 僵硬的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没法欺骗自己,他一下子松垮下来,对着阿克忒斯摆摆手:“不好意思,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阿克忒斯听话的站起来,却迟迟不出去,狄俄抬眼看他,脸上有一丝不耐,只见阿克忒斯淡淡开口:“没有谁能代替谁,不能忘记的话,就记着吧,至少别期待能从第三个人身上寻找安慰。” 狄俄的眼睛微微睁大,阿克忒斯平静的脸庞里夹杂着怒意,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自己,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如果没有塞壬,这个人应该是他心中的完美伴侣。 可是没有如果,虽然塞壬和他心中的伴侣大相庭径,但他能怎么办,爱都爱上了,已经没法再改。 阿克忒斯离开了很久,狄俄仰头靠在藤椅上,神情十分颓然。 就这样了吗?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塞壬,只能看着她和一个又一个的神祗打情骂俏,看着她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之乐?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狄俄就觉得眼睛刺痛,霎时睁开眼睛,本来好看的眼睛变得血红,煞气四溢,好像地狱的死神。 不行! 如果他得不到快乐的生活,那塞壬也不能!他本来就是那么自私的人,默默守护、甘心离开这种事他做不到,如果得不到心,人也要跟他走才行,这是塞壬利用他的代价! 这样想着,原本迷茫的路一下子就明朗了。 对啊,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自怨自艾,反而任凭塞壬逍遥,狄俄尼索斯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神祗,杀戮、焚烧、折磨他都干过了,只剩一个强夺还没做过,就用塞壬做开头吧。 他才不管会有什么人反对,他们想反对,那就打一架来解决,特洛伊和希腊可以为了海伦战争十年,他也可以为了塞壬和全世界作对,反正杀人这种事他做的太多了。 整整四年的折磨,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生命的意义被塞壬强行剥夺,痛苦无时无刻不跟随着他,他已经受够了,把塞壬绑回来,日日夜夜的和她在一起,才是解决他痛苦的唯一途径。 越想越觉得正确,打开窗户,酒神纵身而出,洁白的神翼晃到好些人的眼睛,他们看着酒神急切的离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是飞奔到斯卡曼德巨川,守护河川的人鱼一看见他就头疼,知道他是来找塞壬女神的,人鱼说她已经回去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酒神的身影就已经消失。 人鱼瞠目结舌的看着已经到天边的身影,后知后觉的想到,他不会是想害塞壬女神吧?! 看酒神冷凝的神情,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实在是很有可能啊!想到这,人鱼侍卫立刻沉进河底,连忙去禀报河川神。 然而等酒神又回到塞壬所在的浅滩,却怎么也找不到塞壬的身影,芝诺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要命的连续飞行让他身体透支,可他还是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来到塞壬平时住的地方,有一层蓝光结界阻挡着他这个侵入者,狠狠震开塞壬的结界,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塞壬的身影。 塞壬住的地方本来东西就很少,除了几件少的可怜的家具,剩下的几乎都是贝母珠帘,这样荒凉的地方,恐怕没有一个女神愿意在这居住,因此,狄俄下意识的就认为,塞壬真的离开这里了。 刚刚肖想的一切立刻化为泡影,没有塞壬,他还能做什么?而且塞壬是被他亲自赶走的,多么讽刺。 他曾经要求过那么多次,希望还是安普洛斯的塞壬爱他,她不为所动,不过是一句气话,她竟然立刻就照做了,塞壬是不是想要把他气死才甘心? 气愤也好,痛苦也好,这都比不上笼罩在狄俄心中的巨大绝望。 又一次,塞壬又一次离开他,而且这次说不定是永久的,她真的会远远的躲开,即使自己去了,也会藏起来,绝对不让他找到,从此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塞壬美丽的身影,再也听不见她魅惑的声音,他的生命,只能剩下一潭死水。 恐慌和震怒充盈在心里,狄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放佛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大批生物四散而逃,远远离开这片海域,生怕被波及。 ===== 珀尔瘫坐在黑杨树身边,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她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黑杨树不敢说话,他恨不得自己变成瞎子和聋子,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本来就快出冥界了,突然出这样一件大事,如果被哈迪斯知道他已经听见了那些话,哈迪斯会不会灭口啊…… 珀耳塞福涅也是,放着好好的宫殿不住,非要和他挤在这个花园里,虽然这几年一直受她的恩惠,黑杨树生长的相当快,但他还是不欢迎这位冥后,因为他总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怕哈迪斯突然就过来。 62个小时,他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哈迪斯去而复返。悄悄抬起眼皮,眼睛张开一条缝,珀尔就坐在他的左边,看上去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黑杨树讪讪,任何人知道那样的真相,肯定都没法接受,说起来,珀耳塞福涅也挺可怜的。 正想着,之前珀尔派出去的死神气喘吁吁的回来,神情恍惚的珀尔终于动了一下,她想要起来,但久坐让她的腿没法动弹,踉跄着向前挪了两步,死神落在珀尔身边,还没说话,就见珀尔急切的问:“你给她了吗?” 死神大口喘气,虚脱的点点头,珀尔终于放下心来,无意识的退后,靠在黑杨树的身上。黑杨树睁大眼睛看她,似乎没想到她一直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这个消息。 珀尔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摆摆手让死神离开,自己也向外走去,黑杨树愣了愣,连忙喊:“你要去哪?” 珀尔的脚步顿了顿,她没回头,声音十分低迷,却又很坚定,“去找哈迪斯。” 死神诧异的看着她,冥王冥后不和已经很多年了,几乎两人从不说话,四年前冥界动乱后更是直接分居,在他们看来,两人和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冥后去找冥王干什么,要逼他离婚?除了这个猜想,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珀尔抱着一盆绿植,死神瞥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居然是冥王尤为珍爱的薄荷草。他怕珀尔又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想要跟上去,却被珀尔的一个眼神震慑在原地。 等珀尔走远了,死神才后怕的松口气,冥后那个眼神,简直比冥王还可怕…… 珀尔独自走在这条路上,沿途没有任何亡灵,四年前的动乱后,哈迪斯把所有亡灵都关了起来,冥界比以往更加死气沉沉了。 每走出一步,哈迪斯的话就深刻一点,珀尔的悔恨就加重一分,滚烫的泪水即将落下,却被珀尔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儿吧,我不会再禁锢你了。”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宁愿去相信一个侍女的话,也从来不相信我。” “你把明塔变成薄荷草,我留下她,不过是想减少一些你的罪孽,你杀死了一位水泽仙女,但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怪你,更不会让惩罚降在你的身上。” “明塔算什么?爱神之箭又算什么?我原本以为时间可以让你看清事实,但我没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就能让你对我的信任土崩瓦解,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点信任,我们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除了提坦神,没有任何神祗能用神力伤到我,厄洛斯天真的以为他已经所向披靡了,为什么你也会这么认为?那支箭上的神力在刚射出时就被我全部化解,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控制我的感情,尤其是控制我去爱上一个人。” “珀尔,我爱你,倾尽所有的爱你,你想杀一位仙女,我会帮你担下所有惩罚;你想冥界开满水仙,我可以分出神力、为你建造一座花园;你想冥界动乱、生灵涂炭,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想离开我,现在,我可以让你走了。” 第52章 珀尔的眼角开始被水浸染,她抹了抹脸,坚决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错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但她不能哭,她要先找到哈迪斯,亲口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感受和想法。 哈迪斯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些,就连之前的爱神之箭,也是明塔向她耀武扬威时说出来的,不然珀尔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才不爱你!他爱的从来都是我,是你把他从我身边偷走了!要不是爱神之箭,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娶你?” 明塔的话让她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滔天的怒意灌进心里,明塔再也不能咄咄逼人了,因为珀尔把她变成了薄荷草,珀尔以为这是复仇,能让哈迪斯痛苦,能让他付出欺骗她的代价。可她太蠢了,从来没考虑过哈迪斯的能力是化解,他能轻而易举的化解所有神力,当然也包括厄洛斯的神箭,她竟然就这样相信了明塔的话,而且相信了一百多年,生生耗光了她和哈迪斯之间的感情。 真相之后就是巨大的恐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很大的事,哈迪斯才会说出这些,不然以他的性格,瞒到下一任神王诞生都有可能。究竟是什么事?是奥林匹斯,还是冥界,还是哈迪斯自己? 珀尔不敢再想下去。 还有塞壬…… 珀尔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酒神是真的爱塞壬的!她差一点毁了塞壬的幸福!悔恨交加的感觉让她没法呼吸,她现在没法出去,只能让死神带着自己的记忆去找塞壬,珀尔捂住心口,不住的祈祷,希望塞壬和酒神还能和好,塞壬有多爱酒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塞壬就这么错过他,珀尔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 在塞壬的石洞里发呆了很久,酒神终于走出来。 这个石洞里满满都是塞壬的气息,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又无比痛苦。走到洞口时,狄俄小心翼翼的张开另一个结界,保护着这里不被打扰,这也是他能拥有的最后一样关于塞壬的东西了。 从水面浮上之后,狄俄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慢腾腾的回到佩罗卡,看着他自己精心打造的宫殿,狄俄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昔日最喜欢的佩罗卡森林,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死物。 从窗户进去,在宽敞的卧室里走了几步,狄俄突然呼吸一窒。 离开石洞时,所有气息立刻消失不见,落寞充盈在狄俄的心中,可就在这个房间里,狄俄竟然又感觉到了那个气息,而且非常强烈。 小心翼翼的找寻,发现她的方向,狄俄呆滞的看着眼前,就在这道门后面! 毫无预兆的,大门被猛地拉开,巨大的摩擦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塞壬呆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酒神,怔愣了三秒,塞壬看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连忙解释:“我不是闯进来的,那个,阿克忒斯帮我开的门。” 狄俄还是紧紧的盯着她,目光灼热又犀利,塞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想了很多要说的话,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努力转动大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塞壬说了最没用的一句话,“阿克忒斯走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 阿克忒斯?她来找他就是为了说这个?阿克忒斯走不走有什么关系,他不想听这个! 狄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盯着塞壬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塞壬本来就紧张,这下更紧张了,她以为狄俄是因为阿克忒斯迁怒自己,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让他走的!他、他为什么要走我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 看她还想在这件事上解释更多,狄俄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四下无人,狄俄抓住塞壬的手腕,带着寒气的皮肤贴上塞壬温暖的肌肤,这股温暖从手部流到心里,再流到全身,让他的神情没法冷硬。 拉着塞壬到房间里,轻轻一挥,五百斤重的木门立刻关上,看到塞壬的神情立刻变得惊慌,狄俄僵了一瞬,无意识的软化了眉眼,昏暗的夜色里,塞壬一双湛蓝的眸子越发明亮,他的语气也温和下来。 “还有呢?” 还有……塞壬愣了一瞬,原本想好的话语一句都不记得了,她怔怔的与狄俄对视,神情变了一变,塞壬镇定下来,直直的看着狄俄,好像已经看到他的心里,薄唇轻启,狄俄不由自主的紧张,害怕接下来会听到的话。 “还有,我喜欢你。” 塞壬看上去很镇定,实际心脏已经被高高的抛起,不知道落下去的时候是会被人接住,还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塞壬可以预想到酒神的无数反应,除了现在这一种。 狄俄还是抱胸看着她,似乎还在等后面的话。既然已经有了开头,塞壬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拘谨了,一狠心一跺脚,塞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想说的全都说出来,“我一直都喜欢你,从还是安普洛斯的时候就喜欢,一直到现在,之前我一直在骗你,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我也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真的!” 看到珀尔送过来的记忆,塞壬险些晕过去,捶胸顿足、呼天抢地都不能抒发她当时的感受,她究竟做了什么!亲手推开爱自己的人,亲手埋葬两人的爱情! 无边的悔恨后是轻拂在心上的欢喜,原来狄俄也爱她。 原本她最顾忌的就是酒神不爱她这个事实,如今这一层阻碍没有了,塞壬恨不得瞬移到酒神身边,虽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虽然酒神依旧恨她,但只要知道狄俄也爱她、也爱过她,别的也就不算什么,她可以赎罪,可以等,等狄俄再一次爱上她。 所以塞壬在飞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哪怕狄俄对她恶言相向、就算拳打脚踢,她也绝对不放弃。这本来就是一个混乱、没有规矩的世界,她也不用顾及自己的名声,名声有什么用,还能比狄俄更重要吗? 这样想着,塞壬更加有底气了,就做一个无赖吧,宁愿无赖的留在他身边,她再也不想离开了。 塞壬的眼神更加坚定,酒神却还是那个姿势,倏然,他将塞壬带到眼前,毫无预兆的凑过去,在这黑夜里,塞壬好像听到了自己强烈快速的心跳,酒神微低着头,他的睫毛很长,这样一靠近,甚至扫到了塞壬的脸颊,他的鼻尖与塞壬的唇瓣近在咫尺,轻轻一嗅,狄俄又把塞壬放开。 淡淡的扯了下嘴角,狄俄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没喝酒啊。” 塞壬一张脸涨得通红,有害羞、有羞愧,塞壬紧了紧双拳,坚定的眼神落在狄俄眼里,“我很清醒。” 闻言,狄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神情淡淡、语气淡淡,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意思,“那上次呢,不清醒,所以酒后失言?” 看不清他的情绪,塞壬尴尬的看着地板,声音虽然小,但还是传到了狄俄的耳朵里,“是酒后吐真言。” 看着塞壬一点一点把头低下去,她的气势好像快没了,再问几句,可能就不敢开口了吧。狄俄紧紧盯着她,这是塞壬第一次来找他,也是塞壬第一次真心的告白,狄俄好不容易压制住内心的狂喜,还是保持着一副淡漠如水的表情。 失而复得固然让他欢喜的快疯了,但有些事情如果不问清楚,如果塞壬的心还不够坚定的话,他没法安下心来。 “可你说过你不爱我,而且,我也不爱你。” 听到这句话,塞壬猛地抬起头,狄俄怔住,塞壬眼里的哀伤和悔恨狠狠牵动着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疼,塞壬的声音更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和塞壬感同身受。 “我错了,我说谎了。我一直都爱你,你也爱我,爱神之箭早就没有神力了,它不过是一根废箭,我以为我控制了你,其实我没有……你真的爱上我了……” 塞壬的手抬起来,到半空又收回去,她似乎想抱住狄俄,但又硬生生的忍住,她不敢这么做,她怕狄俄会震怒,会冷笑。 但他没有,似乎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他只是点了点头,又问:“刚刚不还是喜欢吗,怎么又变成爱了?” 快说你对我不只是喜欢,是浓烈的爱,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吻上你,你就又是我的了。 狄俄抛出一个橄榄枝,按照今天塞壬的套路,她应该立刻承认,然后狄俄就可以做自己很早就想做的事,但塞壬完全没反应到这句话,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好像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你早就知道了?” 只有这一个可能性,想到这,塞壬的心发凉,既然早就知道,狄俄却从来没说明过,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不爱自己了?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问了,“你……已经变心了?” 喉头有些哽咽,塞壬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哭,就算变心了也没关系,再让他变回来就好了,但现在,绝对不能让狄俄再讨厌她一分。 狄俄看着塞壬努力忍着想哭的情绪,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气的笑了起来,“变心?和谁变心,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薄情寡义?” 塞壬愣愣的,又听狄俄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但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本来我也没信过你的话。” 笑话,他的心他会不清楚?塞壬就是他的命,是他的心头血,都到这种地步了,这不是爱是什么?就算是被控制的爱,那他也愿意,甚至甘之如饴。 他会离开,会放纵自己,从来都不是塞壬的第二句话,而是她的第一句话,“我不爱你”,既然不爱,他愿意离开,还塞壬一个自由的天地,但现在想起这种想法,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真是抽风才会做出这种事,装什么无私纯情,狄俄尼索斯什么时候能和无私挂上钩,不管塞壬爱不爱他,她就应该待在他身边! 他们之间已经有四年的空缺,以后的分分秒秒他都不会放过,狄俄没有自虐症,所以他要按自己的想法活,至于塞壬的想法,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第53章 本来就没信过她的话,这句话的意思塞壬当然明白,眼泪还在打转,狄俄看着塞壬的神情一点点变得欣喜,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向他求证,“那,你还爱我吗?” 狄俄本来想吊吊塞壬的胃口,也算是小做惩罚,但看到她蕴着水汽的眼睛,还有忐忑不安的神情,狄俄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算了,折磨塞壬就是折磨自己,还是算了吧。 两人对视,明明只是一双瞳孔,却好像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世界,狄俄觉得心口发烫,眼神也更加灼热,“你觉得呢?” 原本紧抿的唇角悄悄勾起,掩饰不住的欢喜从这里一点点倾泻而出,狄俄看到她这样,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四年里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霎时消失,塞壬轻缓的抬起胳膊,就像慢动作一样,慢慢环住狄俄,狄俄也任凭她摆弄,终于靠在狄俄的肩窝里,好像一直以来克制的情感突然爆发,塞壬一下子发力,紧紧抱住狄俄,力气大的他差点咳出来。 就算塞壬是女人,那她也是一位女神,可以轻易抬起一座神殿的女神,狄俄的小身板在她手里,实在是不够看的。 狄俄刚想让她松开点,却听到耳畔传来极度压抑的低笑,破碎的笑声传到狄俄耳中,如同银玲叮当,黑夜里,塞壬没看见狄俄的神情,也没看见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用更大的力气拥住塞壬,嗅着她发间的清新味道,塞壬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他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塞壬是他的,一发一血,一颦一笑,都是他的。 倏然,塞壬凌空被抱起来,黑夜里只能看到狄俄暗沉的双目,其中还带着她从没看到过的灼热,塞壬惊住,狄俄定定的看着她,“可以么?” 塞壬蓦地红了一张脸,但她还是明知故问,“你,你想干什么……” 狄俄闷笑两声,玩味的看着她,“当然是做我一直想做的事,可以么?” 谁说塞壬的声音是最魅惑的,在塞壬看来,狄俄的声音比她要魅惑一万倍,狄俄一说话,塞壬就找不着北了,红着脸把头靠在狄俄肩上,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没有回答,但塞壬的脸颊在狄俄宽阔的肩上蹭了两下,狄俄瞬间觉得血液开始倒流,立刻把人扔在床上,塞壬还来不及惊叫,就被狄俄叼住双唇,所有声音都被吞没在两人的口腔里。 除了一开始的几分钟,塞壬还有些神情恍惚,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配合着狄俄脱去他的衣服,自己的也早就被狄俄撕烂,两人真正的赤诚相见,对方闪亮的眼眸就在自己身上逡巡,狄俄不是第一次见到塞壬的身材,但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绝对比任何时候都血脉喷张,欺身上前,塞壬却搂在他的颈间,本来极近的距离被塞壬推开一点,狄俄的眸子倏然暗下来,却见塞壬不自在的扭了两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是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强迫塞壬的,如果她不愿意,就算难受死他也会停下,所以他看着塞壬,等她说话。 塞壬对这种事没有经验,自然不知道在这个时刻停下会让对方有多痛苦,但有件事她一定要问。 “你可以……接受我是个女人吗?”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狄俄愣住了,塞壬连忙补上一句,“如果男人更能让你高兴,我也能变……” 塞壬本来以为酒神对性向没什么要求,但他真的对还是男人的自己一见钟情了,再加上之前他从未有过情人,之后的阿克忒斯也算入了他的眼,这样看来,似乎酒神天生喜欢男人。 就这样一个问题,狄俄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笑两声,塞壬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等他回答,塞壬赤/身/裸/体凝视自己,一双纤手紧紧搂着他,好像很怕他会离开,亲密的接触在一段恋情里必不可少,因为只有亲密接触,肌肤与肌肤相贴,才能感受到对方深达灵魂的爱意,而现在,狄俄就感受到了这份爱意。 无奈低下头,轻轻舔舐着塞壬的耳廓,塞壬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狄俄显然是被她的动作愉悦到了,气息呼在塞壬的颈间,很快,塞壬全身都开始泛红,狄俄的声音就像毒品,一点点让她麻痹沉醉。 “我不喜欢女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只有你,我的塞壬。” 阳光在身上游走,塞壬已经很久没在阳光下醒过来了,除了上次醉酒,那一次的感觉实在不好。慢慢睁开眼睛,落地窗接纳着微风和光束,塞壬眨眨眼,才发现自己枕在一条胳膊上,白皙的皮肤,但因为坚毅的轮廓,所以绝对不会被认为是女人,塞壬愣了愣,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抿唇笑了起来。 若有若无的呼吸打在耳后,塞壬悄悄动了两下,感觉狄俄没醒,就小心的让自己翻了个身,然后为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凝视着狄俄安静的睡颜。 以前也会和狄俄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满足、愉悦、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感混在心里,塞壬终于明白了恋爱的美妙。 昨天晚上太黑、太激烈,导致塞壬根本没看清当时的状况,只能用身体去感受,今天再看,塞壬才发现狄俄的身材原来这么好。 虽然不像那些人类勇士一样肌肉发达的过了头,但依旧线条优美流畅,人鱼线藏在被子里,塞壬只悄悄的瞥了一眼,就会脸红心跳,但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酒神都是她的,看一眼也没什么吧? 手指滑到狄俄身上,慢慢抵达被子边,缓缓撩开一点,塞壬就如烫手般缩回来,太、太诱人了! 如果雄性荷尔蒙是实体,那这间屋子里就没有可以落脚之地了,塞壬以前只把狄俄当□□人,却没想过他也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男人。跟在阿尔忒弥斯身边太久,塞壬几乎就是禁欲系女神,一下子受了太大冲击,她还有点晕乎。 手指无意识的摸上狄俄的胸膛,点了点,竟然那么硬,塞壬的长发散落在床边,她一动,长发就扫着狄俄的手过去,塞壬低着头,思绪敛在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蓦地,她的手指被抓住,受惊抬头,狄俄正锐利的看着她,哪有刚醒来的样子,塞壬的脸刷就红了,话也说不利落,“你,你醒了?” 早就醒了,一直闭眼等着塞壬的早安吻呢,谁知道她那么不懂情趣,只盯着他看,而且小手在他身上到处点火,实在忍不住了,他才睁开眼睛。 “恩,梦到有只小耗子在我身上来回爬,然后我就醒了。” 耗子……塞壬看了看自己手的位置,似乎她一直无意识的摸狄俄肌肉来着,而且上下摸了一遍又一遍…… 塞壬轻咳两声,虚心的看着一边,“那什么,我去给你准备早餐吧。” 人类的流程都是这样,先上/床,然后女人给男人准备一份爱的早餐,塞壬也不能免俗,想想给狄俄做早餐,还是挺激动的,虽然她连厨房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坐起身,狄俄却还是抓着她的手,想把手抽回,塞壬却被他拖了回来,又被压在床上,塞壬一双眼睛睁的极大,看着狄俄的眼神又变得和昨晚一样,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我们不是人类,吃什么早餐,不过我确实饿了。” 刚刚偷窥的身材就在她眼前,一览无遗,而且看的更多,塞壬不由后怕,昨天就是这玩意进了她的身体?天,这么大,怪不得那么疼…… “不吃早餐,那、那你想吃什么?” 塞壬的脸庞在阳光中更加艳丽,湛蓝的眼眸带了水光,看上去更加明亮、诱人,狄俄危险的笑起来,吻上她的眼睛。 “当然是吃你。” 又折腾了好几次,塞壬终于脱离魔掌了,狄俄神清气爽的站起来,牵着塞壬的手走出去,经过他们的人都被着实惊艳了一把,然后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安普洛斯?! 狄俄却不管他们,直接带着塞壬到他平时休息的地方,树荫下有一张吊床,,抱着塞壬坐上去,让她躺在自己的小腹上,狄俄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塞壬的长发。 不明白换了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躺在床上。不过塞壬还是乖乖过来了,光天化日,他总不会再摁着自己做那种事了吧…… 其实昨天根本没睡多少时间,她第一次发现狄俄原来还有那么狂野的一面,果然应了阿尔忒弥斯的话,“男人都是禽兽”。 似乎要把四年的分离一天补齐,狄俄一次又一次的要她,因为她是女神不是女人,所以他不需要顾忌塞壬的身体,即使连续做好几天,塞壬也依旧会生龙活虎。 虽然塞壬身体没什么问题,但狄俄还是会心疼她,怜惜她是第一次,而且塞壬不懂□□,暂时还没法从这种事上得到和他同等的快乐,所以狄俄决定暂时放过她。 慢慢来吧,反正塞壬已经到手了,后面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 这样想着,狄俄不禁笑起来,俯下/身子,给正在补觉的塞壬一个浅吻,塞壬睡得迷迷糊糊,潜意识里追着狄俄的双唇靠过去,狄俄被她的行为愉悦到,捧着她的脸颊,在塞壬额头上轻轻吻下,心都快化了。 第54章 斯卡曼德得了消息就立刻去找女儿,结果她住的地方没有人,而且连塞壬的结界都变了,原本塞壬的结界可以任他进入,现在这个新的结界很陌生,一看就是别的神祗的杰作。 斯卡曼德脸色阴沉的吓人,来到佩罗卡,从佩罗卡里面的河水里出现,立刻吓到一群生物,凭着感觉走,果不其然,塞壬就在这里,但他还没走近,就看到狄俄那近乎虔诚的一吻,如同他是人类,而塞壬是他的神祗。 再看女儿,依赖的躺在酒神身上,没有丝毫的警戒心。 斯卡曼德愣住,再也没法上前一步,过了一会儿,他退后着离开,离开前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就消失在森林中。 狄俄这才抬起眼,看向斯卡曼德刚刚站的地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 哈迪斯看着珀尔,低声提醒她,“我已经让你离开了。” 珀尔眼睛动了一下,然后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哈迪斯身边,“可我不想走了。” 哈迪斯抿了抿唇,不再说话,珀尔没听到动静,立刻坐起来,俯视着哈迪斯,警惕的说道:“你不要想着把我弄晕了带出去,也别期望着用我母亲来劝我,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要是这么做了,我会永远恨你,再也不理你!”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威胁不够,珀尔又加了一句,“而且我会立刻改嫁!反正想娶我的大有人在。” 果然,这句话总算是牵动了哈迪斯的情绪,看着他的眼眸立刻沉下来,珀尔反而很开心,这就证明哈迪斯心里还是有她的。 哈迪斯实在太厉害,如果他想送珀尔出去,那珀尔一定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她也只能用言语来威胁他。 紧紧盯着哈迪斯,只见他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随你。” 珀尔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失落和难过环绕着她,哈迪斯不想再看,索性闭上眼。 不想看到珀尔的情绪,也不想让珀尔看到自己的情绪,珀尔说的改嫁让他本就抽痛的心立刻鲜血淋漓,虽然知道这是一句气话,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牵扯到。 就算珀尔要改嫁,他也一定会把她送出去,冥界已经不安全了,珀尔不能再待在他身边。 珀尔深呼吸了几下,哈迪斯始终不睁眼,她抽了下鼻子,哈迪斯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僵硬的手指出卖了他。 珀尔不禁觉得好笑,两百年的夫妻,三百年的恋人,她比哈迪斯还要了解哈迪斯。如果不是出了连他也控制不了的事,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妻子送走,哈迪斯对身边的事物有病态的执着,只要是他的,他绝对不会拱手送人,更不会放任离开,所以即使明塔这么招人烦,哈迪斯还是没有赶她出去。 珀尔已经问过无数遍了,哈迪斯却一点口风也不漏,只重复着让她离开的话,看他这样,她更不会离开,珀尔无法想象连哈迪斯都无法解决的麻烦是有多恐怖,但生同衾死同穴,她绝不会留下哈迪斯一个人。 ===== 再醒过来,她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天又黑了。 柔软的羊毛毯包裹着塞壬,她直起身子,眯眼看着外面的黑夜。 镰刀一般的月亮挂在天上,泛着幽幽冷光。今天是菲碧女神的新月,一年里这样的月亮只会出现几次,由于少见,人们总是喜欢吟唱关于新月的诗歌,可他们不知道,新月出现,往往代表着大规模的杀戮和战争的预言,人类不灭,战争不死,所以新月也不会消失。 狄俄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塞壬自发的靠在他胸膛上,狄俄敛去笑意,轻声问:“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塞壬用下巴点了点外面,“看月亮。” 瞥了一眼,狄俄也被这轮新月吸引住了,原因无他,今天的新月实在太淡太亮,接近纯白的颜色让它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把刀,如果不是菲碧本人出了什么问题,那就代表人类世界又出大事了。 “最近又出现了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吗?” 狄俄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如果有那样的战争,早就有人告诉我了。” 神祗接受人们的祈祷和信仰,每片土地上都有酒神的信徒,如果真的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一定不会一无所知。塞壬了然,看着新月的目光反而更严肃,那不就是说,是菲碧自己的问题了吗? 菲碧是古老的光之女神,她虽然没被关进塔尔塔洛斯,但宙斯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个舒适的牢笼,将她软禁在奥林匹斯,因为世界不能缺少菲碧的光明,而且为了安抚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宙斯也不能把菲碧送进地狱。都这样过了几千年了,新月为什么会突然衰弱下去,塞壬不得而知。 察觉到酒神的手又不安分起来,塞壬的思绪也被打断,仰头看着他,塞壬抓住狄俄已经伸到衣料里面的手,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过几天和我一起去冥界吧。” 狄俄皱眉,他不喜欢那个地方,而且那里关了塞壬两百年,他没想到塞壬还愿意回去,但他还是极有耐心的问:“去干什么?” 塞壬抽出狄俄的手,放到唇畔轻轻一吻,“去接孩子。” 听完塞壬对黑杨树的解释,狄俄回忆了一下,似乎冥界是有这么一颗大树,但那棵树太大了,三人合抱也不一定能抱住它,酒神嘴角一抽,声音里带着不相信的情绪,“那棵巨树是你的孩子?” 说它是塞壬的祖宗还差不多。 塞壬挑眉,“也是你的孩子啊,不想去?没关系,我自己去也行。” 狄俄愣了愣,连忙说道:“谁说我不想去?这么长时间没去过了,我也去看看,顺便给那个船夫一个惊喜。”为了他的“孩子”,还有孩子的妈,他还是去吧。 惊喜……是惊吓吧,塞壬默了默,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给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躺在狄俄怀里,玩着自己的头发。 “塞壬。” “恩?”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教你。”说着,塞壬的头突然落到羊毛毯上,一瞬间的功夫,她又被压住了,塞壬的声音都被狄俄吞过去,情动的感觉让她没法思考,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男人都是禽兽”…… 这几天塞壬一直窝在佩罗卡,连城堡都没出去过,这时候她才发现酒神为什么又叫狂欢之神,实在太有精力了! 这几天他一直不知疲倦的索要,塞壬一开始还能接受,后来就越来越累,幸好狄俄见好就收,不至于要了塞壬剩下的半条命。 现在,狄俄和塞壬正商讨着以后住在哪里。 狄俄不想离开塞壬,塞壬也不想离开狄俄,那就一定要住在一起,虽然塞壬住在陆地上也没关系,但还是大海更舒适,反之,狄俄也是一样。 “你那个石洞挺好看的,我们就住那里吧,我也很喜欢大海。” 塞壬能信他的话才怪,看这个城堡的构架,还有狄俄最喜欢午睡的地方,就能知道狄俄喜欢阳光充足的环境,她住的浅滩就算有阳光,也已经微弱的不行了,狄俄愿意过去,纯粹是迁就塞壬。 塞壬皱着眉头,她住在佩罗卡完全没问题,大不了偶尔回一次深海,调理调理再回来,可黑杨树怎么办,它这么大,佩罗卡里几乎没有能让他扎根的地方,浅滩倒是有一大片空地,可这样一来,黑杨树就得和她分开了。 瞅瞅狄俄,想想黑杨树,塞壬还是觉得爱人更重要,于是小手一挥,“我们就住在佩罗卡,等我把黑杨树接回来,让他去浅滩待着,给我看家。” ……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谈妥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塞壬听到了清晰的海浪声。 塞壬睁开眼,入目的还是狄俄房间,塞壬这才松了口气。刚刚她被海浪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这几天的幸福时光不过是一场梦,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心,塞壬站到落地窗前,想知道哪里来的海浪声。 然后她就惊呆了。 宽阔的海洋就在眼前,白色沙滩就在窗户下面,远处还有猴子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塞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闭上眼睛,再睁眼,还是一样。 塞壬立刻倒吸一口气,不过是睡了一觉,城堡怎么到海边来了?! 罪魁祸首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塞壬醒了,他还嬉皮笑脸的凑上前,似乎在等着夸奖,“怎么样?这下我们不用争了,你家就是我家,高不高兴?” 塞壬脸色难看的转过身,指着窗外的大海,指尖还有些颤抖,“这,这是你干的?” 狄俄点头,一点不惭愧的说:“昨天你睡着以后,我就把城堡搬过来了,正好这里有一大片空地,刚刚能把城堡放进去,简直就是为它量身打造的。” 塞壬觉得眼前发黑,就这么一块能让黑杨树扎根的地方,还被他毁了,量身打造……打造……打造个鬼啊! 第55章 直到去接黑杨树的日子,塞壬也没彻底消下气来,狄俄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但就算再把城堡搬回去,这片海滩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狄俄本来觉得没什么,提出让黑杨树住在佩罗卡,给他伐出一个空地,塞壬听了,委婉的提醒他:“黑杨树是冥界圣树。” “冥界圣树怎……”狄俄不说话了。 冥界圣树拥有自己的灵识,而且用它们造成的武器甚至可以伤害神祗,换言之,这是一种十分侵略性的树种,它们扎根的地方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植物存活,再加上黑杨树根系庞大,如果真的让黑杨树在佩罗卡扎根,估计半个佩罗卡就消失了。 狄俄这才明白塞壬为什么这么生气,的确,只有这一片浅滩最适合黑杨树,广袤无垠的大海和沙滩上本来就植物很少,可以把毁灭性降到最低。 狄俄默了默,他看看塞壬铁青的脸,提议道:“要不送他去沙漠?” …… 结果黑杨树也没去沙漠,塞壬决定先把他接出来,至于住在哪里,再说吧…… 又回到黑暗森林,不过这一次塞壬是飞在天空上的,但地上的寒气还是侵入到塞壬的身体,塞壬瑟缩了一下,狄俄牵住塞壬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掌心传过来,似乎没那么冷了。 塞壬对狄俄笑笑,两人落在冥界门口,狄俄把塞壬拥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塞壬只沉浸在有人照顾的幸福中,没注意到狄俄的眼神闪过一丝暗沉。 塞壬的身体还是不行,冥界的寒气对神祗来说不痛不痒,有感觉、但感觉没那么强烈,看塞壬的样子,她很怕这种寒冷,虽然有一部分心理因素,但最主要的,还是塞壬的身体太虚弱。 金苹果能让她的神力恢复,却恢复不了她的灵魂,也许随着时间能一点点修补,也许永远都修补不了。 神也不是万能的,除了耐心等待,精心照料,狄俄想不出任何能帮助塞壬的方法,无能的感觉又出现,狄俄无意识的皱起眉头。 眼睛转动,塞壬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狄俄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对她笑了笑:“怎么了?” 塞壬勾了勾唇角,像是贪恋他的温暖,紧紧的搂住狄俄的腰,“没什么,你在我身边真好。” 看着塞壬的头顶,狄俄也会心一笑。就算塞壬永远是残缺的又怎么样?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狄俄抚了抚塞壬的头发,抬起眼睛,正好看到卡戎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狄俄勾起半边唇角,冲他笑了一下,明显的,卡戎整个人都僵硬了,手上的长篙也滞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上次来的时候没看清,原来这个船夫是络腮胡啊。” 塞壬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卡戎,看来他也听见了,塞壬笑出声,“卡戎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络腮胡,你居然不记得?” 狄俄诚实的摇头,“不记得,当时只想找人,别的都没仔细看,所以没记住。” 塞壬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响,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 狄俄没回答,微翘的嘴角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塞壬对他有怀有愧疚,他反而很开心,虽然这样有些卑鄙,但有时候,愧疚能让一个人的心更加坚定,让她不忍心离开。 兀自想着,突然,冥界大门里窜出一个影子,还没看清,影子就挂在塞壬身上了。 “你都没来看过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塞壬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小孩,黑发黑眼,皮肤也是黝黑的,五官和塞壬有些像,身量刚到塞壬腰间,此时正双手双脚并用的抱着塞壬的腿,要不是有狄俄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小孩还控诉的望着她,塞壬眨眨眼,“黑杨树?” 黑杨树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她。 塞壬的神情立刻变的惊喜,“你怎么会变成人类样子的?而且和我长得好像,是你自己变得吗?” 黑杨树很想说是,但他不能撒谎,只能诚实的说:“不是,是珀耳塞福涅帮我制造的幻象。” 塞壬笑笑,把黑杨树从腿上扯下来,牵上他的左手,“那还真是要谢谢她了。”说着,往大门里看,除了卡戎,并没有其他的身影,塞壬正奇怪着,黑杨树一脸嫌弃的说:“别看啦,她忙着和哈迪斯修复关系呢,哪有时间来看你。” 塞壬一愣,抿唇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们回去吧。” 黑杨树这才转过头来,看到塞壬身边的男人,终于问道:“他是谁?”当年酒神的身影一闪而过,所以黑杨树不记得酒神的样子。 酒神瞥了一眼这个小不点,然后目视前方,明显不想理他。塞壬想了想,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我的爱人,以后我们一起养你。” 黑杨树嫌弃的看了看狄俄,狄俄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塞壬默了默,慢慢来吧。 回到浅滩,塞壬犯愁了,现在的黑杨树不过是幻象,如果他变回原来的样子,还是需要一片土地让他扎根,正苦思冥想着,黑杨树踩了踩地上的沙子,“这是什么土?怎么这么硬。” “这是沙子。” 狄俄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黑杨树撇撇嘴,又在刚才踩得地方蹦了好几下,然后撤去幻象,巨大的树根瞬间扎入沙滩,绵延向下不知多深。 塞壬大惊,连忙阻止:“不行!这里太小了!” 说还没说完,黑杨树已经扎下去了,塞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有一条树根直插在沙子里,上方还能看到硬生生掰开的痕迹,锋利的碎木露在空气里,乳白色的树心参差不齐。 等了一会儿,黑杨树才回答:“如果整个我都离开冥界,冥界就要人仰马翻了,我可不想被哈迪斯惩处,所以只附在一条主根上,剩下的还留在冥界,等我变得很强了,再把整个自己都带出来。” 塞壬愣住,的确,黑杨树的根系遍布冥界,他如果离开一定是不小的骚乱,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还好黑杨树心细了一回。 只不过……这样看着好奇怪,只有光秃秃的树根。 塞壬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酒神,“有没有能治愈他的东西?” 塞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即使不愿意,狄俄还是默默转身,回去拿他用金苹果叶子酿造的叶子酒,塞壬感激的笑笑,然后转过头,看着光秃秃的黑杨树。 摸了摸带着刺的一部分,刺痛的感觉传到身体,塞壬连忙把手伸回来,一粒血珠渗了出来,塞壬不禁皱眉。 一般武器是伤害不了神身的,但黑杨树不一样,所以只是轻轻碰一下,塞壬的手就受伤了,但只是这么小的一个伤口,塞壬并不在意,看着本来就小的伤口慢慢合并,塞壬把手垂下,等着狄俄回来。 血珠顺着指尖低落到沙滩上,几乎转瞬,就被吸到地底深处,好似从没出现过一样。血珠渗入大地,发出小小的光芒,但在太阳的照耀下,光芒一闪即灭,没人注意到它。 ===== 普罗米修斯过来的时候,宙斯正举着一只大乌龟。 普罗米修斯清咳两声,宙斯才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只看了一眼,又去看大乌龟,嘴里说着:“还有三天她就醒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 普罗米修斯默了默,然后说道:“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宙斯终于放下手中的乌龟,终于正视他,“那是什么事?” “我在想,你能不能释放我的弟弟。” 宙斯想起普罗米修斯的弟弟是谁,眯眼问道:“为什么?” “因为未来里,你会需要他。” 宙斯微垂下眼睛,血金色的眼眸里不知隐藏着多少东西,良久,他才终于回答:“如果我放走了他,谁来支撑苍天?” 普罗米修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呢,露出一个有点欠揍的笑容,悠悠说道:“你的儿子,赫拉克勒斯。” 普罗米修斯的弟弟阿特拉斯是擎天神,在提坦之战后被罚用双肩支撑天地,赫拉克勒斯是大力神,力大无比是他的天赋,如果让他来代替阿特拉斯,的确没什么不可以。 宙斯听到这个回答,倒没有不高兴,只是淡淡的问:“阿特拉斯能帮我做的事,赫拉克勒斯也可以,我为什么要放了你的弟弟,反而让我的儿子去受罪?” “我可不记得那个人有多信赖赫拉克勒斯。” 宙斯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普罗米修斯也坦然迎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共同的利益让他们捆绑在一起而已,事实上,他们互相恨不得撕碎对方。 但普罗米修斯的提议是对的,宙斯需要阿特拉斯。 宙斯低沉的声音响起,普罗米修斯才暗暗松一口气。“我会让我的儿子去代替他,至于阿特拉斯,你最好能看住他。” 普罗米修斯笑笑,“没问题,”随后,他又看了一眼一直看着他们的大乌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海洋圣物芝诺,想了想,他还是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宙斯抬眼,轻蔑的笑了一下,“血液落入大地,战争快开始了。” 第56章 普罗米修斯看到宙斯的神情,实在是笑不起来,新一代的神祗们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嗜血,且不说战神、海神、太阳神、酒神这些以残忍闻名的神祗,现在的奥林匹斯,十个神祗有八个都带着好战基因,尤其以宙斯为首。 特洛伊之战时他频繁插手战事,总在一方要败时去扶持另一方,别人都猜测宙斯是为了阿喀琉斯、或者为了某个神祗,他们似乎从没往另一个方向想过,宙斯从骨子里,就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 宙斯几乎从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在参加战争,如今刚刚太平几年,他又要组织战争,而且这一次的规模,连普罗米修斯也无法想象。 明明他早就察觉到克洛诺斯的意图了,却从来不阻止,甚至任由其发展,这一次是神的战争,动辄血流千里,宙斯哪是天神,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普罗米修斯紧抿着唇角,宙斯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虽然不愿意解释,但为了以后少些麻烦,他还是说道:“别把我想的那么肮脏,普罗米修斯,秃鹰吃你的肝脏时,是不是把你的智商也给吃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 普罗米修斯不明就里,宙斯看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屑,“你以为奥德修斯恢复你的自由是偶然、是幸运?都不是,这是一个开端,从你开始,古老的神祗都会慢慢恢复自由,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我也不行,现在能做的,只有充分准备。” 宙斯说的没错,神祗也不是永恒的,早晚有一天,宙斯也会被推翻,但无论被谁推翻,都不能是曾经的提坦神们,如果克洛诺斯重新执掌神王的位子,现在的神族一定会被疯狂报复,到时的下场就要比塔尔塔洛斯惨多了。 宙斯看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话,转身准备离开,普罗米修斯想起另外一件事,向他的背影发问:“塞壬怎么办?” 宙斯的脚步停顿,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他,“塞壬?命运女神不是早就给过她的预言了吗,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克洛诺斯利用了也不知道。你提醒我了,她的父母会是很好的助力,听说你和他们关系不错,到时候你去把他们的父母劝进我们的阵营,至于这个小女神,不用管她。” 普罗米修斯怔住,这是放弃的意思了。 宙斯一直都这样,没有用处的人总是毫不留情的抛弃,对他是这样,对克莉奥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克莉奥重新有了利用的价值,宙斯也不会把她留在圣殿为她救治。 抿了抿唇,他对塞壬也有感情,但这感情和克莉奥比起来,几乎等于无,既然连宙斯都放弃了她,普罗米修斯也不能做什么。 谁能和命运抗争?谁也不能。 ===== 塞壬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每天只要能和酒神在一起就很满足了,似乎到了现在,一切都很完美,她已经没有任何需要做的事。 每天都和狄俄待在城堡中,人类也知道了她的身份,见到她还会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塞壬女神”,受人尊敬的感觉真不错,因为人类几乎不知道她的名讳,所以身为一个女神,世界上竟然没有一座属于她的神庙。 没有就没有吧,她不在乎,她又不是阿芙洛蒂忒,没了信仰不能活。 午时,照例和酒神一起出来,躺在绵软沙滩上午睡,趴在狄俄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就像催眠曲一样,她很快就睡着了。 迷蒙的世界,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色块,所有东西都不清晰。 塞壬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使劲揉揉眼睛,眼前的东西还是没变,还有十分模糊的声音一直窃窃私语,能听出来有人在说话,但完全听不清那个人在说什么。塞壬站在原地,脑海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梦吧。 神祗也会做梦,但通常都是无尽记忆中的微末一段,塞壬很确定这并不是她的记忆,看着周围的样子,塞壬皱起眉头,虽然看不真切,但她好像对这有点印象。 右前方似乎有个人,塞壬试着向那边走,结果每走出一步,看到的景象会瞬间渲染,如水彩一般然后再次凝结,景象永远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样子,塞壬是过不去的。 既然过不去,塞壬就不走了,努力支起耳朵,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里有两个人,不对,有很多人,但说话的只有两个,塞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身为神祗,她也对虚无缥缈的事情有极大的好奇心,谁知道哪个梦就包含了预言呢? 把全身力气集中在耳朵上,塞壬都觉得头痛了,才听到了一些破碎的词。 “没用的东西!……神王……我会拥立……” 好像是女人的声音,但只是几个词汇,塞壬比一开始更疑惑了,神王,跟宙斯有关系? 原本静止的画面动了一瞬,似乎有个人像另一个方向走过去,塞壬努力想要辨清他的模样,最多最多,也只能看出他很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原本长条的黑色变成了一团,和另一个紫色的长条贴合在一起,那个长条比男人还高大,好像是刚刚说话的人。 这样一想,塞壬突然有些明白了,这里站着很多人,他们都不动,而且看起来比较卑微,这个紫色的人应该是最高贵的,黑色的人可能是跪在紫色的人面前。 塞壬默了默,更加确定这不是她的记忆,也许是预言梦。景象又定格了,看了很久,这些颜色也没动过,塞壬第一次在梦里这么清醒,但也实在是无聊,试着用精神的力量让自己醒过来,却没有用,无奈叹气,塞壬的声音在这里被无尽放大,本来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像圣钟一样响彻在这一方天地。 塞壬吓一跳,正愣着,突然,那个黑色的颜色动了一下,一双血红的眸子直直看过来,里面包含的疯狂和狠戾好像要印到塞壬的眼眶里,塞壬猛地闭上眼睛,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喂喂,醒醒!” “哎你推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想叫醒她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塞壬小心的睁开一条缝,看见黑杨树嘴撅的老高,活像别人欠他多少钱,塞壬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狄俄把她抱起来,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担心的样子不言而喻,“梦到什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塞壬摸了摸脸,黑杨树站的远一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斜睨着她说:“要不是我看见你不对劲,你还醒不了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不理你们,这是把酒神也算进去了,塞壬哭笑不得,黑杨树这是接受酒神了吗? 塞壬坐起来,好奇的问:“我怎么不对劲了?” 黑杨树一听,立刻凑过来,神经兮兮的给塞壬形容,“你看着特别严肃,严肃的……像个男人!而且你还自己摆了个姿势。” 塞壬噗嗤笑出声,“我还自己拜了个姿势?我梦游了?” 黑杨树摆手,“不是梦游,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看我!”说着,他侧躺在沙滩上,双腿合并,但两条腿微微岔开,一只手半握拳抵在腰间,一只手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头微微低着,似乎在闻手上的东西。 塞壬立刻僵住,如果梦中只是一个轮廓,黑杨树摆出来的姿势就应该是真正的场景,狄俄感觉到塞壬的身体变得僵硬,低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 感觉到狄俄的手臂微微收紧,塞壬惊觉过来,摆脱他的怀抱,站起身,轻轻踢了黑杨树一脚,“行了,起来吧,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睡觉经常用一些奇怪的姿势。” 黑杨树蹦起来,立刻反驳:“谁说的!我以前看你睡觉,你从闭眼到睁眼,姿势就从没变过!” 塞壬挑眉,“那是在冥界,回到陆地,我就变了。” 黑杨树还想说什么,塞壬去拉狄俄的手,将他拽起来后,两人往城堡里走,塞壬回头看他,“进去吗?” 黑杨树哼了一声,回到他前几天选好的地方,撤去幻象,又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树。 塞壬无语,紧了紧牵着狄俄的手,和他一起回到城堡中。 关上门,塞壬带着笑意看他,“怎么这么安静?”还有点严肃。 狄俄不想让塞壬觉得自己不信任她,但那一瞬间塞壬情绪外露的太厉害,现在又恢复如常,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将塞壬按坐在床上,狄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带了一丝审视,“塞壬,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塞壬愣了一下,伸出手蹭蹭他的脸颊,温暖的感觉从肌肤传过来,塞壬露出一个笑容,魅惑的嗓音缓缓说道:“没有,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狄俄尼索斯,你信任我,对不对?” 狄俄恍惚了一下,眼神恢复清明,里面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他把脸放在塞壬掌心,轻轻点头:“当然,我永远都信任你。” 塞壬笑起来,搂住狄俄,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沉默的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用声音控制狄俄,可他再问下去,塞壬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实话,今天的梦是第一次出现,但那双眼睛,她已经看到过无数次,每次都那么恐怖,而且每出现一次,塞壬就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更明亮、更嗜血了。 第57章 塞壬侧头趴在狄俄的颈窝,狄俄就势坐下,眸子暗了一瞬,闪过一丝震惊,塞壬没注意到,只乖乖的伏在狄俄肩上,他看了看塞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室内一时静谧无声,两个人都享受着短暂的安静,许久,还是塞壬打破了沉默,“以前你说要带我去旅行,结果只去了三个地方。” 狄俄看了看塞壬,她的眼睛如同深海,笑着的时候眼角微挑,狄俄爱极了她的眼睛,两人在床上的时候,他最喜欢亲吻塞壬的双眼,怎么也亲不够。 狄俄凝视着这对眸子,语气是他想不到的温柔,“又想去旅行了?” 塞壬点头,“这次我们去更远的地方好不好,东方,或者极北之地,听说亚细亚有很多有趣的建筑。” 狄俄将手□□塞壬的长发,几乎不需助力,便从塞壬顺滑的长发上滑了下来,听说亚细亚的人们不论男女,都是和塞壬一般的长发,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好,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总待在城堡里确实不太好,狄俄本来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久住的人,如果塞壬愿意和他一起旅行,那简直是再好不过。塞壬直起身子,开心的说:“太好了,那你先陪我去看望我的父母,跟他们说了再见,我们就启程吧。” 狄俄愣住,“父母?”斯卡曼德和缪斯? 塞壬点头,“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狄俄还没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那个样子,亲情在他心中,还不如一片树叶有地位,但看塞壬的样子,她似乎很开心能带自己回家,那就回吧。 上次给塞壬父母留下的印象不太好,趁这个机会也能弥补一下,他不想让塞壬左右为难,自然就要努力让斯卡曼德和缪斯喜欢上他。 说去就去,留黑杨树在城堡看家,第二天两人就去了斯卡曼德巨川,人鱼看到牵着手的两个神祗,嘴里几乎能装下一个鸡蛋。 领着狄俄等在前厅里,塞壬从进来就没说一句话,看上去比狄俄还紧张,狄俄好笑的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你在水里不穿衣服?” 塞壬愣了愣,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大家都不穿衣服啊,把上面遮住就好了,人鱼最漂亮的就是一条鱼尾,没人会遮起来的。” 狄俄放开手,走到塞壬面前,低头看着她的鱼尾,细致而且带着点点光芒的鳞片缀满鱼尾,金黄的鱼鳍缓缓扇动着,带起一阵阵的泡沫,确实很漂亮。 虽然这么想,狄俄却皱着眉,左看右看,没看到他找的东西,塞壬不明就里,直到狄俄在她耳边说道:“那个地方怎么消失了?以后你要是变成人鱼,我们怎么上/床?” 非常认真的提问,水里的温度比陆地要低,塞壬还是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半天,结巴着说道:“你怎么只想这种事!而且、而且……” 塞壬压低声音,语气生硬,“鱼和人又不一样!鱼是在外面……雄鱼雌鱼都是在水里……我不说了!” 本来只是想逗逗塞壬,看她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狄俄忍不住笑起来,塞壬背对他,狄俄去牵她的手,温言软语的哄着塞壬,斯卡曼德和缪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安然静好的一幕,如密友、如夫妻。 狄俄注意到两人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调整好站姿,手还放在塞壬的腰上,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 看到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塞壬只是对着父母笑,也不打算说什么,缪斯怔愣的看着两人,眼睛紧紧盯着狄俄的手,室内没人说话,渐渐地尴尬起来。 斯卡曼德见状,立刻笑着走过去,将塞壬抱进怀里,在她脸上轻吻一下,然后把塞壬推到缪斯身边,温和的说道:“不知道你们会来,我和缪斯什么也没准备,只能让酒神将就一下了。”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们失礼,不用刻意招待我们。” 斯卡曼德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酒神会这么说,塞壬吻了下缪斯,对着父亲说:“父亲,我们在这住一晚上,你什么也不用准备,明天我们就走了,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事。” “走?去哪?” 听到缪斯的声音,塞壬略带紧张的看着她,“去旅行,母亲,可以吗?” 因为缪斯以前对她管的太严,塞壬还是对缪斯有淡淡的畏惧,缪斯看到了塞壬眼中的情绪,胸口起伏了一下,然后淡淡笑着:“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不会约束你的,塞壬。既然这样,让我为酒神安排一个房间吧。” 狄俄面上没什么变化,塞壬摆手:“不用了,他和我住在一起。” 狄俄垂下眼睑,嘴角若有若无的翘起,缪斯看了看他们两个,优雅一笑:“好。” 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看到父母没有表现出对狄俄的排斥,塞壬终于能放松下来,晚餐时四人和谐相处,斯卡曼德发现妻子有些冷漠,也没有去提醒她,反正缪斯对外人一向如此。 准备睡觉的时候,塞壬和狄俄侧躺着对视,塞壬的眼睛颜色变得幽深,勾起的唇角显示着她的好心情,“没来的时候,我一直怕母亲给你难堪,幸好没有,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难堪早就给过了,狄俄默默在心里说着,低下头在塞壬的眉心上留下一吻,声音低不可闻:“睡吧。” 闻着狄俄特有的葡萄清香,还有水流的轻微摩挲,塞壬慢慢就进入了梦乡。察觉到塞壬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狄俄睁开眼,眼睛在黑暗里如琉璃般剔透,泛着不可捉摸的亮光。 轻手轻脚的走下来,在宫殿里七拐八拐,狄俄的记性一向很好,不需要费太长时间,就找到之前来过的珊瑚冢,而且这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看到来人,缪斯只淡淡瞥了一眼,声音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已经得到了塞壬,还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还怀念他,更喜欢他?” 青葱般的手指指向里面了无生气的少年,狄俄看了一眼,轻轻摇头:“他们是一个人,安普洛斯也是塞壬,我爱的一直都是塞壬,我来这里,是想找你。” 缪斯转过身,终于正视他,“找我做什么?” 狄俄走近一点,缪斯没有他高,虽然仰头看着狄俄,但她周身的气场像是有形状,让狄俄不得不在恰好的位置却步。 “塞壬瞒了我一些事情,她甚至用声音来控制我,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狄俄刚说完,缪斯立刻上前两步,紧紧盯着狄俄的眼睛,食指点在他的眉心,有银色的弱光闪现,狄俄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特殊的感觉。 缪斯退后,神色和缓了下来,“她的确想控制你,可是没成功。” 狄俄唇线紧抿,当时有一瞬间他很不清醒,但随后很快就恢复了,没有点透,是因为不想让塞壬更害怕,他能感觉到塞壬心里的慌张和恐惧,可是,如果塞壬不告诉他,他永远也没办法帮她。 更让他难过的,他对塞壬毫无保留,塞壬却对他有隔阂。 缪斯破天荒的像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狄俄对她突然转变态度觉得莫名其妙,缪斯将手收回身侧,看着狄俄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塞壬没法控制你,就像我没办法控制斯卡曼德。” 塞壬和缪斯声音中的力量来自传承,一代一代,越来越强,但这种力量几乎没人知道,更没人知道这种力量的弊端。 越在乎一个人,越没法控制他。 这是宙斯费了大力气下在缪斯母亲身上的禁制,随着神力的传承,禁制也随着一起遗传了下来,宙斯怕记忆女神控制他,所以锁住她的能力,随着能力增加,禁制也会跟着变强,这是宙斯送给她们的诅咒,宙斯只在乎自己的王位稳不稳,却从来不想想他的妻子、女儿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这,缪斯冷笑一声,然后缓和了语气,对狄俄解释:“塞壬没法对她爱的人施展能力,所以你不会被她控制。” “至于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 狄俄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缪斯继续说着,“现在的塞壬不喜欢分享,其实她小时候不这样,塞壬之所以不愿意说出来,一是怕我们担心,二是,”缪斯无奈的笑笑,“她不信任我们,我以前对她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她能理解我,但她再也不能彻底敞开心扉接纳我了,斯卡曼德和她相处的时间太少,他们之间很少交流,塞壬也不能真正信任他。真要说起来,塞壬最信任的人还是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又是赫尔墨斯。狄俄的眸子暗沉下去,但他没法否认缪斯的话,赫尔墨斯和塞壬的关系,也许是他永远都代替不了的。 看到酒神的情绪低沉,缪斯挑眉,“但我不觉得塞壬会告诉赫尔墨斯,事实上,我觉得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酒神诧异抬眸,缪斯轻勾唇角,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塞壬是我的女儿,就算我们分开了一千年,我依旧了解她。以前她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别人,现在却不行,她为自己和所有人之间都设上一层纱帐,她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好好藏起来,绝对不让人发现,因为她实在太害怕了。酒神,你生而不死,丝毫不明白什么是濒死的感受,可塞壬经历过,而且经历了三天,那样的创伤,是永远都没法痊愈的。” 狄俄愣住,塞壬从没对他说过之前的事,他大致了解塞壬的经历,但那都是从斯卡曼德口中得知的,和塞壬相处的时候,狄俄根本感觉不到她受过如此大的伤害,偶尔想到,他还会觉得,塞壬很阳光,也从不哀怨自己的过去,看来她恢复的很好了。 原来她只是把伤痛都藏起来,什么也不说。 第58章 “是我忽略了这些。” 酒神的声音黯哑,带着深深的愧疚,看来他真的很在乎塞壬。缪斯突然觉得,也许塞壬和他在一起,是一件不错的事。 有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缪斯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手在袖中紧了紧,一瞬间,缪斯想了很多可能性,思想激烈的斗争着,最终还是身为母亲的本性战胜了。 缪斯抬眸,诚恳的说:“塞壬没法相信我们,是因为我们都或多或少的伤害过她,而你没有,你和我们不一样,塞壬很爱你,如果你好好跟她谈,也许她会告诉你。” 狄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谢谢,你是一个好母亲。” 缪斯僵了一瞬,狄俄转身要离开,缪斯看着他离开的步伐,内心无比混乱,眼看着狄俄酒神越来越远,她突然高声喊道:“等一下!” 狄俄回头看她,缪斯慢慢走过来,步伐不失气韵,但她藏起来的双手出卖了她的情绪,看着酒神略带懵然的瞳孔,她抿了抿唇,才说道:“不止塞壬对我有隐瞒,我对她也隐瞒了很重要的事。” 狄俄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缪斯闭了闭眼睛,神情似是孤注一掷,“塞壬出生时得到过三个预言,除了普罗米修斯,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就连我的丈夫,还是一千年前塞壬失去神翼时,我不得已才告诉他的。” 顿了顿,缪斯紧紧盯着狄俄的双眼,似是要看透他的每一分情绪,“塞壬曾经是我和斯卡曼德的女儿,可现在她是你的爱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以前是我们保护她,但我们没做到,以后,只希望你能做的比我们好。” 狄俄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惊讶,他没想到缪斯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而且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狄俄对这位女神的尊敬也立刻增大,他走到缪斯面前,真诚的说:“我一定会的。” 缪斯愣愣的看着他,随即回过神来,“第一个预言,她会打败雅典娜。” 狄俄神情不变,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第二个预言,她会沉浸在黑暗中。” 想到暗无天日的冥界,狄俄紧了紧手指,也是已经过去的事。 “第三个预言,”缪斯顿了顿,她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第三个预言,她的生命,会终结在一位古老的神祗手中。” 瞳孔猛地缩紧,震惊浮上眼角,狄俄的眉头不能再皱,“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缪斯看他这个样子,反而平静了下来,当有人比她情绪更波动时,她反而会镇定,现在,酒神就比她还要震惊。 缪斯摇头,“没有弄错,这是命运三女神亲口对我说的,”说着,她苦笑两声,“而且前两个预言都已经实现了,这就更能证明,最后一个也是真的。” 狄俄说不出话,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缪斯无奈叹气,“我为了让塞壬规避这样的命运,让她的童年变成囚笼,但命运还是会到来,甚至连我的行为,都变成了加速预言的东西,我已经试过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没人知道最后一个预言什么时候会实现,塞壬在你身边很开心,让她快乐的活吧,这是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狄俄本来还怔愣着,闻言,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缪斯都忍不住心头一跳,狄俄看着缪斯,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就算是真的预言又怎么样,塞壬是我的爱人,以后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让这样一句话毁掉我们的未来,你放弃了你的女儿,可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妻子!” 酒神转过身,不打算再和她浪费口舌,缪斯在他背后,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缪斯垂下眼眸,看着水底的沙石。我当然不会放弃我的女儿,我愿意用一切换塞壬的平安,但我试过了,我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对不起了,酒神。 塞壬不能控制酒神,缪斯却可以,甚至不需要控制,只用言语的稍加引诱,酒神就会自动踏上缪斯想让他去的道路,他爱塞壬、心疼塞壬,就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塞壬。缪斯绝美的脸庞印满愧疚,但她不后悔,只要塞壬能活下来,无论多卑鄙、多肮脏的事情,她都会做。 回到塞壬房间的门口,狄俄的一脸戾气还没消失,在门外站了很久,感觉自己终于镇定下来了,他才推门进去。 水流顺着门开的动作带出一阵张力,狄俄不熟悉水下的活动,差点被水力甩远,好不容易将门关上,确定没有再出什么事故,他才无声的叹息,然后转身,准备睡觉。 虽然黑暗,但他还能看出来一些轮廓,床上没人。 狄俄心里一惊,立刻到处找,结果发现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上去很紧张、又在拼命压抑这种紧张,狄俄忙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塞壬转了转眼眸,看到狄俄,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狄俄静了一瞬,把塞壬圈进怀里,慢慢抚着她的头发,“什么梦?” 很可怕的梦,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撕心裂肺的痛喊,有男有女,尖叫和哭喊搔刮着塞壬的耳膜,即使她捂住耳朵,也依旧能清晰的听到那些人的声音,她好像置身炼狱。 还有最后的那双眼睛,塞壬觉得自己快疯了,为什么总能看到那双眼睛,血红色的瞳孔就像亡灵一样跟着她,简直阴魂不散! 塞壬不敢闭上眼睛,怕又会看到那样的场景,塞壬在狄俄怀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狄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逼她,不能逼她。 塞壬需要安慰,而不是逼迫。塞壬不能信任自己,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他就在塞壬的身边,等她恢复了,可以信任自己了,她会说出来的。 像是贪恋狄俄身上的温暖,塞壬紧紧抱着他,过了不知多久,狄俄以为她睡着了,想要把她放平,塞壬却好像受惊一样立刻搂紧狄俄,狄俄一愣,也不再动,像是哄小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塞壬的背。 塞壬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突兀,感受着狄俄的温柔,塞壬从前一阵子开始就有的猜想又冒出来,而且最近的事让她更加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塞壬怔住,大片的恐慌席卷在心里。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最危险的就是狄俄。 想到这,塞壬猛地直起身子,惊慌的看着狄俄,狄俄和她对视,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塞壬就扑到他身上,重心一下子砸到他身上,有点疼。 “我好像做错事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很害怕……” 带着哭腔,这是塞壬第一次对他说害怕,也是塞壬第一次不再隐藏,选择说出自己的情绪。狄俄说不出自己的感觉,满足、庆幸、心酸,五味杂陈。 但现在不能感慨,狄俄让塞壬和自己对视,十分耐心的问:“害怕什么?塞壬,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塞壬紧抿着唇,看上去很为难,狄俄一直看着她,塞壬忍了忍,慢慢说道:“我觉得,我好像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狄俄皱眉,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另一个人,你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 “六年前,有个人告诉我分裂身体和灵魂的方法,还教给我怎么把身体送出去,我太想出去了,所以和他立了契约。” 契约…… 狄俄睁大双眼,神情变得严肃,他开始有些害怕接下来要听见的东西,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和他立了什么契约?!” 塞壬低下头,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如针落地,“他教我方法,我溶一滴他的血。” 溶血,割开手腕上的皮肤,让他人的血液进去,这是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因为溶入血液后,双方可以互相给予力量,相当于二人合一。 狄俄明白塞壬为什么想要控制自己了,是怕他会大发雷霆吧。狄俄没有大发雷霆,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样也不能改变,而且当时的塞壬心如死灰,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狄俄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双手抓住塞壬的肩膀,让她不得不抬头,“你释血了吗?” 塞壬不敢看他,狄俄觉得眼前发黑,但还是问道:“为什么不释血?” 溶血是让两人的血融合,释血是让两人的血分离,释血时只要放出体内一半的血液就可以了,塞壬是神祗,失去一半血液也不会出事,可她没有释血,为什么? 有一种猜想萦绕在心头,狄俄不敢深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狂。 塞壬看着狄俄,面色灰败,“因为他的血液,我才能分离出另一个自己,我本身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我的灵魂在深海时已经受到重创了,之后恢复的很慢,再加上后来分离灵魂,现在我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如果我释血……” 塞壬没说下去,酒神替她说道:“你会立刻死去。” 狄俄隐忍的闭上眼睛,再也不提释血的话,将塞壬拥进怀里,轻轻的抚慰着她,感觉到塞壬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他又问:“没关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塞壬,你先告诉我,是谁和你定结的契约?” 能有这种力量,只用一滴血就能保护塞壬脆弱灵魂的,世界上不超过三个,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听塞壬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心里一沉。 “是克洛诺斯。” 第二代神王,克洛诺斯。 第59章 塞壬把这几天的噩梦都讲了一遍,还有她发觉的所有不对劲,全都告诉了狄俄,狄俄靠在墙上,快速思考着塞壬说的这些事。 第一个梦,似乎是盖亚怂恿她的儿女们推翻乌拉诺斯的场景,当时是克洛诺斯主动请缨,所以后来盖亚让他做了神王。 第二个梦,应该是克洛诺斯战败,提坦神被发放到塔尔塔洛斯地狱,遭受非人酷刑时。 看起来,都是克洛诺斯最刻骨铭心的回忆,因为有他的一滴血,所以塞壬也能看到他的记忆,但是只能看到一部分、或者听到一部分。可是塞壬之前从没有过这种经历,直到最近才出现,只有一种解释,克洛诺斯变强了,可他怎么会变强? 想到这,狄俄立刻直起身子,紧盯着塞壬的眼睛,“你有没有被他剥夺力量?” 塞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冷汗都要下来了,但她很快摇头,“没有,我一直都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如果他剥夺我的力量,我能感觉到。” 狄俄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想到,如果对方不同意,即使溶血也不能强迫对方给予力量,塞壬是安全的。 “放心吧,你不会变成他,你看到的都是克洛诺斯残留在那滴血中的记忆,不会有事的。” 塞壬点点头,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听了狄俄的话,也就不再多想。 慢慢的,塞壬开始发困,过了很久,塞壬已经睡着了,天空也迎来第一丝亮光,狄俄一晚上没睡,看到有光进来的时候,狄俄的神情依旧漠然,眼睛里是少见的冷冽,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克洛诺斯不需要塞壬的力量,也不要求她做什么,甚至尽心尽力的帮她出去,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 “您不能进去!神王禁止任何人踏入这里,您真的不能进去!” 骚乱声传进门的另一边,普罗米修斯站起来,刚要出去看看,一声巨响,门被炸的四分五裂,强风席卷到室内,普罗米修斯一惊,立刻张开结界,保护还孱弱的克莉奥。 赫拉怒气冲冲的进来,看到克莉奥时有一瞬错愕,随即大怒,金色风暴从赫拉指尖形成,饶是圣殿,也会被天后的怒气摧毁,普罗米修斯拦住她,右手狠狠抓住赫拉酝酿着风暴的手指,硬生生把赫拉的力量压缩成一个金点,最后消失在普罗米修斯的结界中。 普罗米修斯还是不放开她,手中的力道让赫拉吃痛,普罗米修斯紧紧盯着赫拉,眼中警告意味浓厚,“这是克莉奥,我的爱人,和宙斯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还想打闹,我就不客气了。” 赫拉是奥林匹斯最高贵的女神,哪里有过这种待遇,赫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再看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面色苍白,却依旧十分镇定的人,赫拉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渐渐消散,普罗米修斯也放开她,慢慢退到克莉奥身边。 室内一时无声,本来阻拦赫拉的侍卫还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赫拉顿了三秒,挥手让他们离开,侍卫犹豫的看了看普罗米修斯,得到一个安定的眼神,侍卫们才离开。 赫拉转过身,手指由下而上轻点,原本破碎的门又变得完好如初。 恢复了平静的赫拉走到克莉奥床边,俯身看着这位好久不见的女神,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克莉奥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声音沙哑的很:“我才刚醒过来,我也不知道有多久。” 普罗米修斯给她递上一杯水,替她回答:“一年多。” 赫拉睁大双眼,一年多!一个女人在她丈夫身边一年多,而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听到两个侍女的谈话,她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本来以为宙斯是金屋藏娇,可普罗米修斯也在这,再看克莉奥的样子,现在是骨瘦如柴,一年前还不知道是多恐怖的样子。 圣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前殿,一部分是后殿,后殿又称秘殿,这里只有神王可以进,哪怕赫拉贵为天后,没有宙斯的允许,她也不能进来,因为这里有储存神族所有秘密的地方——遗室。 今天她闯进来,实在是气昏了头,就算宙斯喜欢上一个女人,也不可能把她放在秘殿中,现在看来,应该是宙斯又在计划着什么事。 思及此,赫拉缓和了神色,对普罗米修斯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们。” 普罗米修斯摇头:“没关系。” 赫拉虽然缺点一堆,但她心性强大,而且十分尊重古老的神祗,她会道歉,普罗米修斯一点也不惊讶。 “克莉奥在这里是为了疗伤,她和宙斯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把她送过来的,你也应该知道,现在的克莉奥恨他还来不及。” 赫拉当然明白,她对克莉奥露出一个笑容,很礼貌、也很疏远,然后说道:“我知道了,具体的我会去询问宙斯,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赫拉转身出去,马上关门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把门关上,赫拉的眼睛立刻变得冰冷,无意识的抿着唇,赫拉快步走向前殿,气度、仪态都顾不得了,她现在要找到宙斯。 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宙斯微笑着看向来人,“他们告诉你了?” 赫拉理了理自己的易容,看到宙斯的样子,立刻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见到克莉奥了,赫拉缓步走到他面前,宙斯坐在她对面,即使宙斯需要仰视她,赫拉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气势。她摇头,对着外人的天后架势完全消失,看上去和一般女人无异。 “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你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宙斯依旧笑着看她,知道她还没说完。赫拉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如果你告诉我,我会拼尽所有力量帮助你,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做一个普通的妻子。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宙斯。” 宙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这就是赫拉能成为天后的原因,她善妒、暴躁,这都没关系,只要赫拉能听他的话,能完成妻子和臣子的身份,其他的宙斯一点都不在乎。 世界上最坚强的是爱情,最脆弱的也是爱情,宙斯是神王,他的心中永远都是权力大于一切,爱情不过是生活的调剂,不论亲人还是爱人,时间会把所有的情感都消磨殆尽,唯有信任和忠诚才是永恒。 他之前的六位妻子都没能同时拥有这两样品质,他必须抛弃那些女神。高处不胜寒,宙斯已经站在了世界的最高点,他再也不能得到什么,只会失去什么,一个每天都要担心得而复失的人,最缺乏的就是信任和忠诚。 一个赫拉,一个赫尔墨斯,如果说宙斯也会信任一些人的话,恐怕就只有这两位了。 听宙斯讲完即将发生的事情,赫拉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非常震惊,震惊的无以复加,她不明白宙斯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克洛诺斯一旦出来,不止生灵涂炭、现在的神族也会覆灭,他们曾经让提坦神经历过的痛苦,一定会加倍偿还回来,赫拉不敢想象那种画面,哀鸿遍野、血流千里、山崩地裂,不过是轻松一句话的事情。 宙斯明白她在想什么,让赫拉坐在自己身边,宙斯说道:“这一场战争是早晚的事情,两千年前,克莉奥就已经推演出这场战争了,放心,我从两百多年前就开始准备,我们绝对不会输。” 宙斯还是那样亲切的笑容,眼神中的坚定也让赫拉的慌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灵活的思绪,赫拉恍悟,“所以你才把克莉奥放在秘殿里。” 宙斯点头,克莉奥的能力是熟知历史,这可是非常珍贵的能力。 要想知道未来,只有两个渠道,一是预言,二是从已有的历史推断。看起来历史都是一群死物,但他们包含了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所有规律、所有教训,都储存在克莉奥的脑海里。预言只能给出模糊的大概,克莉奥却能从无数血的教训里推断出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 虽然克莉奥不能预言,但她能看见未来。 预言终究是空虚的,人们战战兢兢的等它实现,无法补救,看见未来则不同,发生的原因、如何发生、最终的结局,克莉奥都能完完整整的推演出来,雅典娜是智慧女神又怎样,克莉奥比任何神祗都要强大,她甚至改变未来。 由于改变的代价太大,克莉奥从不展现自己的能力,她只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但凡事都有例外,为了普罗米修斯,克莉奥改变了本来注定灭绝的人类未来,这才是宙斯默许雅典娜将她放逐深海的真正原因。 宙斯不得不庆幸当时没有做的太绝,幸好他留下了克莉奥的命,即将到来的战争需要每一份力量,克莉奥更是重中之重,当年她只是略提了提这件事,宙斯没有细问,应该还有很多细节才对,他必须要知道那些细节。 宙斯不说话,赫拉也沉思着。 克洛诺斯利用缪斯的女儿和盖亚取得联系,盖亚本来就对现在的神族不满,一直想要推翻宙斯的政权,盖亚从克洛诺斯的血里得知他的想法和近况,她一定会帮他的,盖亚手中的权力不多,但巨人族对盖亚十分忠心,再加上盖亚知道许多古老的秘法,难保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克洛诺斯一定把自己的惨况全部烙印在血液里了,盖亚对小儿子克洛诺斯感情一向很深,她看到那些,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带出去,到时候就真的是世界末日。 赫拉的脸上全是忧虑,宙斯也没法安慰她,战争一触即发,怎么也避免不了,现在他们只能勇敢迎战。 倏然,赫拉眼睛一亮,皱眉看着宙斯,“那个塞壬,她现在怎么样了?” 宙斯愣了愣,回答道:“她和狄俄住在一起,问她干什么?她对我们毫无用处,她最大的能力是控制心神,但我们的敌人是提坦神,有墨涅塔在,她的能力完全起不到作用。” 赫拉连忙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溶血后哪怕只是一滴血,也会遍布在对方的全身里,就算塞壬失去了一滴血,现在她体内也会有克洛诺斯残留的血液,是不是?” 宙斯点头。 “既然盖亚能从血液里看到克洛诺斯的想法,塞壬已经是这个血液的持有者,是不是也可以?” 宙斯明白赫拉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摇头,“克洛诺斯能这么做,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他的力量被完全压制着,但在一滴血里下个禁制还是没问题,塞壬不可能看到克洛诺斯想告诉盖亚的话。” 赫拉垂下眼眸,一时有些失望,没想到克洛诺斯还是那么狡猾,克洛诺斯一向喜欢万全之策,所以他为了防止自己也被后代推翻,就把所有孩子都杀死,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更没有完美的策略,只有毫无破绽的命运,所以克洛诺斯最后还是被他的孩子推翻了。 灵光一闪,赫拉猛地站起来,宙斯本来不明就里,细一想,也想到了一件事,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宙斯走到窗边,扬手挥去几滴金雨,金雨瞬间飞的无影无踪,宙斯亲了一下走到他身边的赫拉,低声说着:“让赫尔墨斯去带她过来,我们就知道这个猜想正不正确了。” ===== 和塞壬一起告别了斯卡曼德夫妇,狄俄和塞壬并肩飞行,塞壬一直心事重重,她只是跟随着狄俄的方向飞,看到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塞壬愣住,“我们这是去哪?” 狄俄回头望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去奥林匹斯山顶。” 奥林匹斯山顶有什么?塞壬想起来后,一双眼睛立刻睁大,“为什么要去那里?” “去找宙斯。” 如果有人能解开克洛诺斯的血液契约,那也只能是宙斯,但也只是可能而已,这是唯一的机会,狄俄一定要试试。塞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再说话,跟着狄俄往奥林匹斯的方向飞去。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快到奥林匹斯时,一个神祗快速向他们冲过来,酒神和塞壬都感觉到了,那个身影太快,什么都看不清,电光火石间,他便抓住塞壬的手,带着她向下俯冲,狄俄大惊,可是赫尔墨斯的速度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追赶着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棵巨树直冲上天,赫尔墨斯和塞壬就站在巨树根部的天然洞穴里,狄俄甫一落地,就把塞壬带到身后,长久未见的酒神杖又被执在右手,赫尔墨斯看着酒神的动作,只冷冷的注视着他,什么也不做。 塞壬连忙拦住他,“等一下!别这么冲动,他没对我做什么!” 狄俄的动作不停,他根本不听塞壬的话,塞壬急的没办法,赫尔墨斯却突然大步上前,快的塞壬看不清,他们两个就已经厮打在一起。 “你打算去干什么!让塞壬送死?!” 狄俄一怔,赫尔墨斯恨恨的放开他,看了一眼同样怔愣的塞壬,痛苦的揉了揉眉心。 “什么意思,你是说宙斯要杀塞壬?” 稍一思索,狄俄就已经想到了各种线索,也明白了赫尔墨斯的意思,宙斯如果想要塞壬体内克洛诺斯的血液,他一定会毫不留情放干她的血,想到这,狄俄的神色一瞬间冷下来。 赫尔墨斯摇头,“我不知道,宙斯让我把塞壬带回去,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让塞壬过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赫尔墨斯不知道溶血的事情,也不知道克洛诺斯的事情,他只知道战争快开始了,最近他一直在为宙斯奔波,帮他通知住在各处的神祗,让他们准备好参战。 塞壬的灵魂这么弱,如果在全部都是神祗的战场上,她一定活不下来,赫尔墨斯到处找塞壬,就是为了提醒她这件事,没想到竟然在离奥林匹斯这么近的地方看到塞壬,天知道当时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深呼吸了两下,再看塞壬和狄俄尼索斯,他也知道这两人重新在一起了,赫尔墨斯叹口气,对塞壬说:“宙斯一直在酝酿一场大战,我最近在帮他寻找参战的神祗,宙斯叫你过去,应该也是想让你参战,但你不能去。” 最后一句,赫尔墨斯说的无比严肃,塞壬皱眉,“为什么?” 赫尔墨斯看了看狄俄,才解释道:“因为这是神祗之间的战争。” 神祗之间的战争? 狄俄立刻问:“宙斯要和谁开战?” 赫尔墨斯一愣,然后摇头,“我不能说。”赫尔墨斯对宙斯的忠诚是绝对的,他不会背叛宙斯。 狄俄早就知道这一点,于是他换了一个说法,“是不是克洛诺斯?” 赫尔墨斯的眼睛微微睁大,狄俄心下了然,果然是这样。塞壬看到赫尔墨斯的反应,愣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现一遍,关联的事情串到一起,她突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克洛诺斯要离开塔尔塔洛斯,而自己,就是帮他出来的人! 塞壬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普罗米修斯曾经的话响在耳畔,“塞壬,千万别受伤,千万别流血,知道吗?” 她已经流过血了,那滴血就滴在大地上…… “盖亚!” 塞壬惊叫出声,赫尔墨斯不明就里,塞壬抓住狄俄的胳膊,急切的看着他,“我的血流到地上,克洛诺斯就是想让他的血回到大地,然后联系盖亚!” 狄俄愣住,听到塞壬的话,他也明白了克洛诺斯的打算,克洛诺斯计划了多少年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因为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盖亚会从塞壬的血中看到克洛诺斯想要告诉她的所有事情,怪不得宙斯要大张旗鼓的备战,从塞壬的血流到大地开始,战争就已经一触即发。 赫尔墨斯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心里一沉,他很怕塞壬又出什么事。 “到底怎么了?” 塞壬面色苍白的看了看狄俄,狄俄点头,声音虚浮:“告诉他吧。” 狄俄虽然不喜欢赫尔墨斯,但除了他自己,最能帮助塞壬、而且绝对不会伤害她的,也只有赫尔墨斯了,现在他需要好好想想,把所有的事情好好理一遍,他要知道宙斯要塞壬过去究竟是想干什么。 听塞壬说完,赫尔墨斯比他们还要震惊,赫尔墨斯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所以他更明白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赫尔墨斯说不出话来,他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突然,狄俄想明白宙斯的意图了,他的眼睛亮了亮,不看赫尔墨斯,径直抱起塞壬的腰,他忽略了两人惊讶的眼神,然后带着塞壬急冲上天,向一开始的目的地飞去。 第60章 狄俄抱着塞壬,赫尔墨斯追上来,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到狄俄对塞壬说:“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而且他也不会伤害你,现在他供着你还来不及。” 赫尔墨斯愣了愣,明白酒神的意思后,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三人到达圣殿,塞壬是第一次来,强大的威压让她差点站不起来,缓了缓,她才能勉强抬头看清这里的样子。 金碧辉煌,虽然只有单一的金白色调,但这里到处都彰显着神王的威严。宙斯把气息和结界遍布圣殿各地,像她这样灵魂虚弱的人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赫尔墨斯想到这一层,想要帮她缓解一下,却见酒神已经为她披上了月神送给塞壬的斗篷,赫尔墨斯收回半空中的手,领着他们向后殿走去。 走在空旷的暗金色走廊上,脚步声清晰无比,原本应该是很紧张的时刻,塞壬却渐渐冷静了下来,狄俄说的对,宙斯现在供着她还来不及,原本她已经是一枚弃子,宙斯既然一开始没有惩罚她,现在就更不会,他叫塞壬来,无非是塞壬又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塞壬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只有她身上流淌的血液了。 血液是生命之源,只有血液持有者心甘情愿,别人才能在血液里看到持有者预留的信息,最初的一滴血如今已经融合在塞壬全身,这滴血是克洛诺斯的、同时也是塞壬的,克洛诺斯越来越强,他的血液也会越来越强,所以能把带出来的记忆展现在塞壬的意识中。 从一滴血就可以看出克洛诺斯的性格,疯狂的侵略已经成了他的本能,这滴血居然妄想取代塞壬的感知和记忆,可惜,它实在是太弱了,不止没法取代,反而会让塞壬知道它携带了什么消息,宙斯想知道的,就是这些消息。 只有塞壬才能看到这些消息,所以狄俄说的对,她很安全。 沉重的巨门自动打开,而且打开的如此轻松,就像掀开一张纸一样,宙斯带着笑意看向他们三个,赫拉站在宙斯身边,毫不掩饰自己对塞壬打量的目光。 塞壬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向神王天后行了一礼,然后站在狄俄身边。 赫尔墨斯率先打破室内的宁静,他皱眉看着宙斯,尽管很担心,但他还是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说道:“塞壬已经过来了,父亲,你想让她做什么?” 宙斯笑着看了一眼赫尔墨斯,随后对塞壬招手,塞壬看了看狄俄,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她才默默走上前。宙斯的嘴角一直噙着三分笑意,塞壬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可当她刚刚站在宙斯面前时,宙斯一把抓起她的手,快速一划,塞壬的手心就出现了一道血口。 塞壬痛呼出声,狄俄和赫尔墨斯都冲过来,却被宙斯控制在原地,塞壬的脸上出现慌乱,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虽然手心上的伤口很痛,但她不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 看到塞壬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猛烈挣扎,宙斯的笑容终于真实了几分,接住几滴塞壬的血,宙斯才放开她,没了禁制,狄俄猛地冲过去,把塞壬带回自己身边,塞壬的手还在流血,宙斯留下的伤口很难愈合,狄俄试了好几次都没用,塞壬见状,笑了一下,“不疼。” 狄俄抬起头,眉头皱的不能再皱,眼睛里的心疼和担忧让塞壬瞬间忘了手上的伤口,狄俄小心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再扯下一块衣角,蹩脚的给塞壬缠了缠,然后对宙斯发怒,“你在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塞壬的伤口好不了怎么办!” 开始时他以为宙斯真的要放干塞壬的血,一瞬间他的理智荡然无存,但被宙斯拦住后,看到塞壬始终镇定的样子,他才明白过来,宙斯只是想检验一下她的血液。 赫尔墨斯也是一样,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知道宙斯的行为是正确的,但他没办法为父亲辩解,也不想为他辩解。 赫拉信步过来,一脸厌烦,“狄俄尼索斯,只是没了几滴血而已,你的小情人还好好站在这呢,大呼小叫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狄俄把视线转到她身上,眯起眼睛,似乎才注意到她,狄俄脸上的怒意都变成不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赫拉,你有资格和我讲身份吗?” 打压甚至想要杀死宙斯的孩子们,动不动就被嫉妒冲昏头,做出一件件丑事,如果赫拉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如果不是有宙斯保护她,神祗们早就把她发配到不毛之地去了。 赫拉听了,立刻柳眉倒竖,“你!” 早年一直听他们吵架,没想到过了几千年还是要听他们吵架,宙斯有些不快,声音也没有平时的温和,“别吵了。” 赫拉立时噤声,狄俄则垂下眸子,懒得看他们。 塞壬早就听说过赫拉和狄俄关系不和,百闻不如一见,敢和天后这么说话的,可能也只有狄俄了,宙斯都不会这么不给赫拉面子吧? 塞壬想起来狄俄曾经给赫拉起的别称“老妖婆”,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狄俄看到塞壬一副忍笑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啊?”塞壬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什么。” 在他们说话间,宙斯凝视着掌心的鲜血,暗金色的眼眸犀利无比,丝丝鲜红中有极淡的黑红色,宙斯的眼睛暗了一瞬,透过芝诺的视线看到和自己亲眼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多年的噩梦最终还是实现,他的父亲竟然还能掀起风浪,这让宙斯很不高兴。 收起情绪,宙斯抹去手心的血液,看向塞壬,“既然你已经过来了,就应该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亲爱的塞壬,现在把你看到的关于他的一切,完完全全、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都告诉我。” 不是商量,也没有拜托的意味,完全是命令。 塞壬从小到大,就算在阿尔和德墨忒尔座下,她们也不会这么强硬的命令塞壬,塞壬怔了一瞬,狄俄就站在她身后,也不催促,赫尔墨斯用眼神示意她赶快说,宙斯和赫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愣了一会儿,塞壬开口,“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所有人都怔住,宙斯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塞壬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赞赏,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于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讨价还价,宙斯并不反感塞壬的行为,相反,他最欣赏有勇有谋的人。 点头致意,让另外三个人离开,赫拉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板着一张脸出去了,狄俄的手紧紧箍着塞壬的肩,塞壬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没问题,他才退后着离开,赫尔墨斯出去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们,最后带上巨门。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可以说了吗?” 宙斯的语气有一丝轻松,塞壬却完全忽略了他的话,她抬起头,原本怯怯和紧张的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反问宙斯:“你先告诉我,我和克洛诺斯就这样永远都要绑在一起了吗?” 宙斯对她这么快变了脸色有些惊讶,他笑笑:“当然不会。”死了就不会绑在一起了,塞壬身上可没有永远这一说。 塞壬愣住,连忙问:“所以我可以释血?” 宙斯摇头,“那是另一个问题,塞壬,我没有多少耐心,你最好快点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塞壬知道一时问不出来,她半垂着眸子,情绪都被敛进去,声音传到宙斯的耳中,让他的情绪也跟着波动,“我会告诉你的,既然我已经卷入了这场战争,那克洛诺斯也是我的敌人。” ===== 塞壬在圣殿的时候,珀尔还站在真理田园外面,时不时往里望一眼。 哈迪斯进去有一会儿了,他坚决不让珀尔进去,她就只能站在外面等他。 哈迪斯不再提送珀尔出去的话,珀尔也不吵他,只是不管哈迪斯去哪,她都一定会跟着,原本哈迪斯还打算劝说她,后来看她实在坚持,也就不管了。 这几天跟着哈迪斯在冥界各处转,哈迪斯在做十分严肃的事,珀尔却只是瞎转悠,她问了无数遍,也无数遍的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哈迪斯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珀尔站在真理田园外,越想越觉得气闷,她好歹也是春之女神,就算生长的能力在冥界不能用,她还有无上的神力啊,只是想帮助自己的丈夫而已,她又不会帮倒忙,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但她也只能这样想想,她来冥界只有两百年,哈迪斯却在这里住了几千年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珀尔也不敢去打扰他,生怕做错什么事。 这一次哈迪斯进去的时间有点长,珀尔不知道时间,但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越等越没人出来,珀尔的脚步也越发焦急,在外面踱了很长时间,珀尔终于等不下去了,狠下心准备冲进去时,突然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她被贯力摔在地上,珀尔被摔的有些懵,第一反应先皱了皱眉,地震? 冥界脱离人类世界,地母盖亚在几万米的上空,她不能影响到冥界,这里怎么会有地震? 凄厉的吠叫此起彼伏,珀尔愣了一瞬,心中顿时被恐惧包围,看守地狱的三头犬有了异常,也就是说地狱有异常,想到地狱里关着的亡灵和神祗,珀尔顾不上别的,连忙爬起来,想要去塔尔塔洛斯看看,却在看到眼前景象时彻底呆愣在原地。 地狱上空……裂开了。 第61章 珀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冥界的顶空裂开一个大洞,看上去像是被人劈开的,裂口中传来淡淡的光芒,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头顶还有很多细微的裂缝,只不过太小了,很难让人发现。不知情的亡灵们看到光明几乎要喜极而泣,以为他们的死亡的黑暗终于终止,但珀尔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呆愣的站着,背后一片冷汗。 冥界充满光明和陆地布满黑暗是一样的意思,冥界不该出现亮光,陆地上的光芒也不该消失,但现在这种规律被打破,世界要乱了。 珀尔突然明白哈迪斯这几天到处奔波是为了什么,他在加强冥界的结界,努力阻挡外面的人,但显然外面的人更强大,哈迪斯根本招架不住。 什么人是哈迪斯都无法抵挡的? 珀尔能想到的人名只有几个,一一排除之后,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再看裂缝最大的地方,珀尔心中有隐约的猜想,但另一件事情打断了她的思绪,冥界结界是以哈迪斯为依凭的,结界被打破,那哈迪斯…… 珀尔的脸色瞬间煞白,立刻冲进真理田园,偌大的空间一片漆黑,珀尔几乎要把声带喊裂,“哈迪斯!哈迪斯!” 边跑边喊,越喊心中的恐惧越大,猛然间,她被一个干燥的手掌拉住,随即被护进那人的胸膛,仰头看着哈迪斯的下巴,珀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惊恐的睁大双眼,“你,你的眼睛……” 哈迪斯的眼睛如常,但他的眼角有两条血迹,结界被强行冲开,首当其冲便是哈迪斯,虽然已经缓冲了很多反噬的力量,但作为设置点的眼睛还是受了伤,看珀尔一副要急哭的样子,哈迪斯本来严肃的面容不得不缓和下来,“没事,只是皮外伤。” 珀尔一点都不信,想要擦掉哈迪斯脸上的血迹,抬起手时才发现自己在发颤,左手捏住右手,珀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慌乱的去蹭哈迪斯眼角时,哈迪斯瞳孔猛地缩紧,珀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哈迪斯将珀尔抱在怀里,支撑住她。 珀尔被哈迪斯护的严严实实,混乱中他的手指摸到珀尔的嘴唇,给她喂了一团味道酸苦的东西,珀尔不知道是什么,但哈迪斯让她吃,她就毫不犹豫的吃下去了。动静终于停止,珀尔抬起头,刚想看一眼地狱的方向,就被哈迪斯强按在胸膛上。 哈迪斯坚实的心跳和微乱的呼吸让珀尔紧张的要命,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珀尔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珀尔,听好。” 他看了一眼业火外溢的地狱,大片的骚动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波及到这里,哈迪斯的语速极快,“去找宙斯,冥界的情况他看不见,一定要快。” 珀尔听了,立刻抬起头,“我不去!我要和你一起留下,地狱有这么多死神,你可以让他们去!” “听话!” 这是哈迪斯第一次对珀尔发怒,珀尔瞪大眼睛看他,没有时间了,哈迪斯只能草草解释:“死神和冥界是共存亡的,他们必须留在这里,这里只有你是外来人,也只有你能顺利出去,盖亚的力量封锁了冥界上空,不止死神,就连我也出不去,你明白了吗?” 珀尔怔住,她才明白哈迪斯喂她吃了什么,石榴籽的解药——枯萎的石榴花,她现在已经脱离冥界了。 在这种情况下服下解药,珀尔知道哈迪斯是逼不得已,但心还是无可避免的沉了沉。 头顶上的细缝越来越多,珀尔抿唇看了哈迪斯一眼,他的脸色发白,珀尔静了一瞬,果断转身往冥界大门跑,久违的神翼在珀尔背后张开,在她飞离之前,珀尔回头,哈迪斯正望着她,珀尔很想留下,但她也知道哈迪斯说的是对的,盖亚一定是有备而来,冥界的任何生物都不能出去,现在只有她能离开,她必须快点找宙斯寻求支援,回来救哈迪斯。 ===== 陆地和海洋还是相安无事的状态,波塞冬在自己的海底皇宫里,似乎感应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但实在太细微了,他根本没在意。 宙斯听完塞壬的两个梦,表情一直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你只能看到他最深刻的记忆,不能看见他的想法。” 塞壬点头,“之前我连记忆也看不见,偶尔只会看见他的眼睛,我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想想,那双眼睛应该也是他的血让我看到的。” 宙斯听完塞壬的话,意味不明的笑笑,“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他的想法。” 塞壬做梦的那天,正好是她流血之后,也就是说从那天开始,克洛诺斯就在逐渐的变强,盖亚几乎是一得到他的消息和位置就开始向他注入力量,盖亚是大地之母,冥界就在大地下方,她一定在竭尽所能的探求哈迪斯的弱点,期待一举攻破。 宙斯不由皱起眉头,赫卡特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看起来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正想着,塞壬打断了他,“宙斯。” 宙斯抬眼,塞壬连他胸口都不到,宙斯俯视着她,等待她下面的话。 “克洛诺斯是你的父亲,你们都是神王,那你们之间谁更厉害?” 很不礼貌的问题,但塞壬的神情十分认真,宙斯原本不想回答,可听到塞壬的声音之后,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 这不是目中无人和骄傲自大,宙斯真的比克洛诺斯强大很多,克洛诺斯能坐上神王的位置,一半是他自己的天赋,另一半则是盖亚对他的支持,而宙斯是完全靠自己,他的兄弟姐妹们虽然也有帮助,但他们只能起到加速的作用,从根本上,神王的位置还是靠他自己争取来的。 塞壬听了,半敛着眸子,宙斯看不出她的情绪,于是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我在想……为什么克洛诺斯在我刚进冥界时没有找我,反而过了将近两百年,才找上我。” 克洛诺斯利用塞壬拼死也要离开的心,但他根本不认识塞壬,怎么会知道塞壬可以被利用?塞壬的心事只有她自己和珀尔知道,肯定不会是珀尔告诉他的,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塞壬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所以然,就在刚才来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开一块阻挡的牌,其余的骨牌就会自动落下。所以塞壬支开所有人,她想单独问宙斯,看事实是不是和她猜想的一样。 顿了顿,塞壬又问:“分离灵魂的方法,我第一次是在克洛诺斯那里听说,第二次是赫尔墨斯提起,他说这是你的遗室里也有,这种方法是不是你创造的?” 宙斯看着塞壬,头一次表露出自己对她的赞赏之意,“没错,这是我还年轻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 塞壬淡笑,“我不知道,这只是猜测。” 看一眼塞壬的眼睛,宙斯就明白她很聪明,方法是宙斯创造的,作为死敌的克洛诺斯就不可能知道这个方法,既然是他教会了塞壬,那就证明,克洛诺斯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 这个帮手曾经和宙斯非常亲密,亲密到可以知道宙斯的绝大部分秘密;这个帮手有很强的能力,强到可以控制塞壬说出自己的心事,甚至还能抹去塞壬的记忆。同时达到这两个条件的,只有记忆女神墨涅塔。 虽然了然于心,宙斯还是问:“所以你已经猜到真正利用你的是谁了?” 塞壬点头。 宙斯挑眉,对她始终不变的态度颇有微词,“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好歹她也是塞壬的外祖母。 塞壬抬眼看看宙斯,然后摇头,“你都没有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况且,我不期待她会对我有多好,所以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生气。” 宙斯轻轻笑起来,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如果没有命运的预言,他很愿意让塞壬留在他身边,收起无用的想法,宙斯弯下腰,尽量让自己和塞壬平视,“那,你就一点都不想报复?” 塞壬坦然与他对视,良久,才勾起一边唇角,“想。” 小小的酒窝缀在脸颊,原本俏皮的笑容,此时却代表着坏心眼,宙斯不说话,越和塞壬对视,他越看不出来这个小女神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已经卷进这场战争,愿意要留下,不愿意也要留下,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坦然接受,顺便还可以敲诈一些条件。 总归是无伤大雅的事,宙斯也愿意被她敲诈。宙斯看上去像是人类二十五六的年纪,俊美威严的面容让无数女神趋之若鹜,尤其在他笑起来的时候。 “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提议,你和我定下一个交易,我帮你报复,你帮我战斗,怎么样?” 塞壬愣住,战斗?上战场? “不是帮你弄清楚克洛诺斯给盖亚传达的信息就可以了吗?” 宙斯嗤笑,“左右他都是为了一件事,推翻现在的神族,重新当上神王。这种昭然若揭的心思,不需要你刻意去找,”说着,宙斯眼角的笑意变大,声音也带着蛊惑,“塞壬,你有更重要的价值。” 第62章 听完宙斯要她做的,塞壬陷入怔愣,用声音干扰战士,塞壬只做过一次,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还能有那种力量。而且,让她去对抗墨涅塔,塞壬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墨涅塔是第二代十二主神之一,而且墨涅塔深知如何利用声音击垮敌人,塞壬却完全不懂,因为缪斯自己就是一知半解,墨涅塔从没教过缪斯,她说这是诅咒,不愿意教给缪斯,这样一来,到了塞壬这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宙斯听到她说“诅咒的力量”时,眸子暗了一瞬,等塞壬说完,宙斯摇头,“不要妄自菲薄,你比墨涅塔要厉害,墨涅塔探索了几千年才达到现在的水平,你没有探索过,就已经和她差不多持平,可见墨涅塔不会是你的对手。” 塞壬还想说什么,身后大门却被猛地推开,门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凄然,让宙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赫尔墨斯一脸震惊的跑进来,和宙斯对视一秒,他才不敢置信的说:“冥界被攻破了。” 宙斯的脸色冷下去,塞壬猛地睁大双眼,冥界……被攻破?! 接着,珀尔狼狈的出现在赫尔墨斯身后,她脚步虚浮,一看就是体力透支的样子,塞壬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连忙跑过去搀住她,珀尔却推开她的手,踉跄着奔到宙斯面前,珀尔胸部剧烈的起伏,呼吸也变得困难,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说话,“快!盖亚已……已经来了,哈迪斯还在里面,他需要支援!” 宙斯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还不到七天!盖亚究竟是多想救出克洛诺斯,多想推翻他,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破冥界结界! 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却万万想不到敌人的速度会这么快,所有神祗的力量在冥界都会被削弱,只有冥月女神赫卡特不受影响,但她还在来的路上,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宙斯已经想了很多办法,赫拉和狄俄也赶过来,显然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宙斯沉吟一会儿,沉着下令。 “赫尔墨斯,你去找阿瑞斯,和他一起去冥界支援哈迪斯;赫拉,你去通知山上的神祗们,战争已经开始了,让他们准备好;塞壬和珀尔,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 顿了顿,想起狄俄之前在冥界的表现,他又加了一句,“狄俄尼索斯,你也和赫尔墨斯一起去。” 狄俄看了看塞壬,圣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对宙斯的指令没有意见,珀尔却睁大双眼,“只让他们三个去?!” 宙斯没有回答,径直向后走,赫拉轻嗤一声,凉凉的说:“十二主神里去了三个,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顶的上几百个不知名的神祗,一位亡灵接引神,一位战神,一位酒神,你还不知足?” 说完,赫拉也不管珀尔的反应,转身便走,狄俄看着塞壬,塞壬看上去有些担心,狄俄对她安慰的笑笑,然后跟着赫尔墨斯离开,珀尔靠在塞壬身上,面色煞白,唇瓣已经没了血色,塞壬连忙把她带到后面的椅子上,轻声安慰她,“不用担心,哈迪斯那么厉害,再加上有三个主神的支援,他肯定没事。” 珀尔却颤声摇头,“你没看到……冥界已经毁了,盖亚把冥界毁了……” 塞壬愣住,没有亲眼看到,她不知道珀尔究竟在害怕什么,默了一瞬,塞壬弯下腰,酝酿了三秒,轻声在珀尔耳边说着,“没事的,狄俄他们很快就会到,哈迪斯不会有事,冥界也不会有事,珀尔,你困了吧?睡一觉,等你睡醒一切都好了。” 珀尔原本睁的大大的眼睛慢慢沉下去,不一会儿,她的头就歪倒在椅背上,塞壬解下身上的斗篷,浑身颤了一下,她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已经能渐渐适应圣殿的威压了,才把斗篷盖在珀尔身上。 塞壬看着熟睡的珀尔,不禁怔然,千年前她还不能控制神的心神,雅典娜听到她使了十成力气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反应,现在的珀尔却立刻就被控制了,虽然有她本身心神不宁的原因,但这是不是表示,塞壬真的变强了? 看了眼重复紧闭的大门,塞壬低头想了想,往宙斯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却又停住,犹豫再三,她还是放弃了去找宙斯的想法,坐在珀尔身边,看着走廊深处的一排黑暗房间,塞壬无声叹息。 ===== 下完命令,宙斯就来到克莉奥休息的房间,普罗米修斯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宙斯一进来,就把事情说了。 “这就开始了?!” 普罗米修斯瞪着眼睛,也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宙斯瞥了一眼他,然后去看靠坐在床上的克莉奥,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宙斯坐到她身边,床上突如其来的重感让克莉奥吃惊,她抬起头,眼窝深陷、脸颊能看清骨头的形状,干枯的头发、蜡黄的皮肤,哪有一个女神会长这样子,简直像是将死的人类。 克莉奥对这位父亲没有任何好感,她只惊诧的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迅速低头,只专心看着自己瘦弱的指尖。普罗米修斯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叹口气,克莉奥从醒了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不说话,也不看人,似乎害怕与人的任何接触。 任谁经历过那样的痛苦,都不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克莉奥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没料到克莉奥对自己也是这样,她认得他,但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和投在宙斯身上的没什么区别,都是深深的排斥和漠然。 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尝试着和克莉奥亲近,却无一例外的被推开,普罗米修斯也不气馁,慢慢来,克莉奥忍受了几千年的孤独,他也能再花费几千年让她习惯陪伴。 宙斯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克莉奥余光瞥到宙斯的手,立刻向后一缩,宙斯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收回手,尽量温和自己的声音:“原本还有一段时间,我也想让你好好休息,但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你能推算出未来发生的事吗?” 克莉奥抬起眼皮,看着笑的十分慈祥的宙斯,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戒备,宙斯一愣,还没有一个子女会像克莉奥这般排斥他,宙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了权力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惩处任何人,克莉奥恨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不在意,只是不习惯而已。 克莉奥只是虚弱,不是失忆,所有过去都深深存在于脑海,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克莉奥张开嘴,沙哑的声音让宙斯惊讶,“我可以告诉你我能推演到的所有可能性,而且帮你完成这场战争后,我就会离开奥林匹斯,永远隐居起来,但是,我要你的保证。” 宙斯心中为数不多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果然是他的女儿,他最喜欢和有目的的人打交道了,因为这样的人最聪明、也最简单,只要不要求感情、不沾染感情,一切都好商量。 “你要什么保证?” 克莉奥垂下眼眸,悄悄瞥了一眼普罗米修斯,他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克莉奥又将视线转到宙斯脸上,继续说道:“保证你再也不会伤害我们,再也不会干涉我们,同理,我们也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插手人间和神界的事。” “我们”,普罗米修斯怔住,从她醒后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普罗米修斯以为她已经把两人间的感情忘记了,本来还计划着重新开始一次,幸好幸好,克莉奥还记得。 看着克莉奥半敛的眸子,宙斯笑笑,“没问题,我保证。” 有了宙斯的保证,克莉奥这才放下心来,顿了顿,开口说道:“历史不会倒退,你早晚会被推翻,但绝不是被过去的人推翻,克洛诺斯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绝不可能成功,所以你不需要太在意他,你的敌人,另有其人。” 宙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缘际会,早年种下的因,后来便要品尝它的果,报应使然,他从不认为自己对克洛诺斯是做错了,那是克洛诺斯应得的,而盖亚则更简单,不管乌拉诺斯还是克洛诺斯当神王,天地的主宰还是盖亚,宙斯没有任她摆布,夺了她的权力,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克洛诺斯,什么母子之情,说到底都是利欲熏心。 还有各种各样被他或杀或罚的人,宙斯都能找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只有墨涅塔,宙斯没法为自己辩解,他太对不起墨涅塔了,所以现在这一切,都是墨涅塔对他的报复。 宙斯淡淡开口,“我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了赢这场战争,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闻言,克莉奥竟然笑了起来,用这样的脸笑起来,再加上没有任何温度的唇角,宙斯竟然感到一丝恐慌,他怕这个代价太大。 不止宙斯,就连神族,克莉奥再也没法对他们抱有什么同情心了,除了爱人和妹妹,克莉奥不想去关心那些虚伪的家伙,醒来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克莉奥还觉得很开心,看到这个冰冷的上位者自食其果,克莉奥终于能舒一口气。 笑意越来越大,克莉奥好像很想让宙斯知道她很开心,这么恶劣的笑容,简直像是魔鬼,“这场战争会死很多人,甚至还有神,宙斯,你什么都不会失去,却又什么都失去了,懂吗?” 第63章 对宙斯来说,什么都没变,因为死去的、毁灭的都是他不在乎的,表面来看,这场战争不过是一场风波,过了就过了,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凡事都有开端,宙斯的威望下降、新神诞生,都是从这场战争开始,宙斯权力的巅峰也在这里,巅峰过后,曾经他所拥有的都会慢慢消失,最后就像他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一样,走上那条悲惨的道路。 想到这,克莉奥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一些了。权力制高点又如何,爬的越高摔得越惨,凡上位者,就不可能得到美满的结局,人类的皇帝兴许还有个好下场,那是因为他们死的太快,还没发展完全就撒手人寰了,神不同,既然拥有无尽的生命,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时光带来的不管是莫大的欣喜还是惨烈的剧痛,他都得受着。 宙斯沉默的看了她半响,也不问什么,他慢慢站起来,然后对普罗米修斯说道:“准备上战场吧,以盖亚的速度,不出三天就要来攻击我们了,也许还会更快。” 普罗米修斯还想说什么,宙斯已经转身走了出去,随着沉重的关门声,普罗米修斯的话也被挡在里面,叹息一声,他坐到克莉奥身边,为她递上一杯水。克莉奥在大海深处一待几千年,出来后最怀念的居然是困住她的水。 克莉奥小口小口抿着,一下子喝太多会让她食道如撕裂般疼痛,普罗米修斯等着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克莉奥垂着头,喑哑的声音传过来,“缪斯的女儿叫什么?” 普罗米修斯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塞壬。怎么,你想见她?” 只不过随口一问,克莉奥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只听你讲还不够,我要亲自见见她。” ===== 看到宙斯走出来,塞壬连忙站起,宙斯看到熟睡的珀尔,不由皱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珀尔爱极了哈迪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能睡着,他勾了下唇角,“你让她睡着的?” 塞壬将视线转向珀尔,声音有些忐忑,“我还不能确定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稳定,我能控制珀尔,却控制不了狄俄,也许是因为狄俄太强了。” 宙斯当然明白塞壬为什么控制不了狄俄,垂下眸子,将笑意和了然存在眼底,宙斯拍了拍塞壬的肩,雷电一瞬覆盖了塞壬的肩膀,因为太靠近心脏,塞壬下意识地僵住,后来发现不过是心理作用,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宙斯恍若未觉,又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好好准备吧,很快敌人就来了。” 塞壬心中一动,将本来还犹豫的话咽回去,从容的点了点头,宙斯也回以一个微笑,然后离开后殿。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时间越久,塞壬心里的不安就越强,她快坐不住时,寂静的空间里终于传来说话声,塞壬立刻站起来跑出去,狄俄的声音混在人群中,塞壬几乎一瞬就认出来,向声源跑去,看到大家的身影,塞壬的脚步猛的顿住,然后冲过去,将狄俄一把拉到自己面前。 “你受伤了?!” 狄俄愣住,低头看到衣袍上大片的血迹,不由温和了语气,“不是我的血。” 塞壬不信,在他浑身都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口,也没有疑似伤口的痕迹,塞壬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迟疑的问:“那这是谁的血?” 听到塞壬的问话,狄俄的眸色暗下去。他们赶到时,克洛诺斯已经摆脱弑神金绳了,而且还在给其他的提坦神拔出金绳,惨叫不绝于耳,就算塔尔塔洛斯是地狱,这样的情景也太凄惨了,金绳离体,所有人都是血肉模糊,克洛诺斯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事实上,他的气色也不像是承受了几千年惩罚的囚徒,他看上去很健康……健康的不正常。 克洛诺斯看到他们,居然还笑了起来,加上克洛诺斯的话,狄俄一想起来就满心不快。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不想让塞壬担心,狄俄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用担心,这是提坦神的血,我们之中没有人受伤。” 塞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赫尔墨斯,见他和狄俄一样,除了身上有血迹、脸色变得阴沉外,的确没什么异常,她很想知道地狱的情况,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哈迪斯面色苍白的走过来,声音也有一丝虚弱:“珀尔在哪儿?” 塞壬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冥王这个样子,指向后面的房间,哈迪斯径直走过去,一言不发。塞壬嘴唇动了动,狄俄见状,缓声说道:“他们是几百年的夫妻,知道该怎么相处。” 塞壬听了,也只能沉默的点点头。 冥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克洛诺斯和提坦神们也已经逃出地狱,狄俄他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看着克洛诺斯张狂离开,宙斯听说以后,表情始终淡淡,战争不可避,他本来就不指望狄俄他们可以阻止克洛诺斯,派他们过去,是想把冥界的损失降到最低,克洛诺斯满心都是仇恨,如果只有哈迪斯和冥界的死神在,说不定他会趁此洗劫冥界,有三个主神在,他还能顾忌一些。 酒神和塞壬一起去阿尔忒弥斯的宫殿暂住,显然阿尔已经听说了异动,她并没有太吃惊,身为狩猎女神,战争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这件事还没有塞壬与酒神重新在一起给她的冲击力大,将他们安排好,阿尔就被赫拉召唤离开了。 和狄俄一起躺在床上,两人都很安静,一会儿,塞壬转过身,把胳膊枕在头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狄俄。” “恩?” 顿了顿,塞壬才说道:“宙斯让我在战争开始以后,用声音帮助他们。” 狄俄立刻坐起来,皱眉问道:“你答应了?” 塞壬奇怪的看着他,“我答不答应有关系吗?” 狄俄滞住,随即坚定了神色,将塞壬揽入怀中,“我去替你回绝,反正这场战争的参与者有很多,不需要再加一个你。” 塞壬不由皱起眉头,她撑起身子,让自己坐在狄俄身上,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近在咫尺的对视,塞壬垂下眼眸,半响,复又抬起,“你不想让我参战?” 当然不想,缪斯的话让他始终悬着心,他总算明白德墨忒尔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女儿藏起来几千年了,因为害怕失去。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很不幸,他的心理素质不高,所以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塞壬。 而且所谓古老的神祗,不就是说现在的提坦神吗? 想到这,狄俄立刻回答:“不想。” 很强硬的语气,不含一丝商量,塞壬不由愣住,狄俄很少会对她这么强硬,塞壬发呆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可……为什么?你是十二主神,宙斯一定会让你留下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要送我离开,难道宙斯会同意?” 听到塞壬的话,狄俄偏过眼睛,看着黑暗的角落,“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会送你离开,不用担心,我不是第一次和他作对。” 克洛诺斯要报仇,第一站一定是奥林匹斯,眼下这里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将塞壬送回斯卡曼德巨川,水里是塞壬的天堂,而且缪斯不会离开那里,让缪斯看着她,总安全过这里。 狄俄想的很周全,却没看到塞壬眼中的不赞同和抗拒越来越多,任何人都向往战场,塞壬也不例外,她一生中只参加过两场战争,而且是两场旷古烁今的战争,每一次都让她热血沸腾、酣畅淋漓,塞壬是女神,骨子里就渴望着胜利和荣誉,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而且狄俄的态度让她感觉不快,他好像觉得她很弱小、很没用,必须逃离才能保命一般。 塞壬抿了抿唇,她也不想让狄俄生气,可就这么离开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心,张了张口,塞壬才说道:“我不会到战场,就在远处看着你们,宙斯只需要我的声音,我人在哪里没关系,我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在这里也可以帮你啊,不让我亲眼看着你,我不安心。” 十分轻柔的话语,狄俄几乎要沉沦在其中,但他还是凭着一丝理智清醒过来,依旧严厉的说:“不行,只要是奥林匹斯就不行,你一定要离开。” 塞壬吃惊的望着他,好半天没说话,缓了缓,她才极慢的问:“好,至少要给我个理由吧?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离开,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非常重要的理由的,为什么?” 狄俄看向塞壬,她正睁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微怒,显然她还是期待自己能给一个正确的理由,狄俄把唇抿成一条线,越看这样的塞壬,他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塞壬不能留下。 “你在这里我会分心,”顿了顿,他觉得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又加了一句,“你现在太虚弱,战场上要消耗的力量太多了,你承受不了。” 塞壬依旧皱眉看着他,狄俄与她对视,良久,塞壬不屑的嗤笑,然后笃定的说:“你说谎。” 坦荡的与她对视,却不敢接近她的身体,狄俄总是若有若无的想要避开,而且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狄俄应该一早就说出来了,何必等到惹怒她才说?可见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理由,狄俄还是没说。 塞壬不再看他,坐在床上呼吸了几次,她翻身下床,狄俄正因为被她识破懊恼着,看到塞壬的动作,他愣住,“你要去哪?” “透气。”再留在这里,她一定会和他吵起来的。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狄俄在后面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也不阻止,只面色阴沉的揉了揉眉心,想着让她冷静一下也好,等她回来再好好劝劝她。 塞壬顺着小路走出去,这里的格局她再熟悉不过,慢慢踱到竹林另一侧,塞壬靠着石头坐下,心里还是气鼓鼓的。 坐了一会儿,无意识的仰头,看到天上的新月,塞壬愣住,两轮新月间隔不过十天,未来果然是一场恶战。 看着月亮叹气,塞壬不由捂住脸,为什么不让她留下呢?她也只是想帮忙而已啊,就算真的不愿意她留在这,好好说出他的想法,她会离开的,为了狄俄,塞壬愿意做任何事,只是这点要求,她当然也能做到,可为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呢,难道狄俄还是不能信任她? 沮丧的埋头在膝盖上,察觉到另一个神祗的气息,塞壬立刻坐起来,不远处,普罗米修斯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塞壬不自在的动了动,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看到了什么,她站起来,沉默的点头致意。 普罗米修斯大步过来,托腮看她,“不高兴了。” 塞壬僵住,普罗米修斯又点点头,“没错,而且生气了。怎么,酒神欺负你了?” 塞壬刚想为自己辩解,就见普罗米修斯侧倾着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笑着说道:“就算被欺负了,也不用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有人想见你。” 第64章 跟着普罗米修斯向上走,塞壬奇怪的看他,“谁要见我?” 普罗米修斯不禁失笑,连要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他来了,不知道她是太信任自己还是太傻,不过看她的样子,宙斯并没有把克莉奥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大家。 普罗米修斯装作没听见她的问题,转而问道:“我本来打算下山去找你,碰到赫尔墨斯,还是他告诉我你已经来了,你也是被赫拉叫来的?” 塞壬诚实摇头:“不是,我是被宙斯叫过来的。” 普罗米修斯有些惊讶,宙斯原本的态度分明是已经放弃塞壬了,怎么还会叫她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通塞壬,普罗米修斯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然后在心里冷笑一声,只要有丁点利用价值不能放过的宙斯,怎么能把身怀绝技的塞壬放走呢。 想到命运女神对塞壬做出的预言,普罗米修斯心里一沉,虽然之前他就知道这场战争是塞壬生命的终点,但当这件事情摆在面前时,他还是会感觉到些许无力。 不会惊讶,也不会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死亡是万物的终结,但它不止终结快乐、还能终结痛苦,普罗米修斯不会同情塞壬,因为被留下来的人才最可怜。 塞壬看了几眼普罗米修斯,见他没有说话的想法,也闷头向上走,眼看马上就到圣殿了,塞壬才出声问:“是宙斯要见我?” 普罗米修斯微笑,“当然不是,跟我上去吧。” 说着,他就现出神翼,一跃而起,塞壬吃了一惊,连忙跟上,随他一起落进圣殿里,塞壬瞪大眼睛看着黑夜的后殿,普罗米修斯好像已经来过无数次,轻车熟路的向一个方向走去。这里本来就空旷,再加上到了夜晚,有丁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塞壬轻手轻脚的跟上,她不敢说话,生怕吵到什么人。 塞壬看着普罗米修斯走的方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等到了门口,塞壬才惊觉过来,这不是白天宙斯进的房间么? 普罗米修斯侧身望着她,意思很明显。塞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门,普罗米修斯嫌她太慢,向前推了她一把,塞壬被推出去几步,身后的普罗米修斯也进来,然后把门关上,床上的人听到动静,抬起眼皮看向来人,漠然的眼神打在塞壬身上,她却恍若未觉。 干枯的银白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虽然皮肤蜡黄、粗糙,但深邃的五官还是很明显,再加上不论怎么变,也变不了的一对如琉璃般剔透的紫色眼眸,塞壬第一次见到她,惊讶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太像了,实在和缪斯太像了。 “克……克莉奥阿姨。” 克莉奥上下看了一眼塞壬,就把视线收回来,冷漠的眸子里多了一点失望。 这么不加掩饰的情绪,塞壬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塞壬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对,踯躅着向前挪了几步,就见克莉奥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视着塞壬,微带嫌弃的皱眉,“竟然长得和海洋女神一样,怪不得母亲没认出来你。” 塞壬迟钝了几秒,才想起来她口中的母亲是墨涅塔。的确,如果塞壬长得和缪斯很像,墨涅塔就会知道自己是她的孙女,传说中记忆女神十分重情,她也许就会手下留情,放过塞壬,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都已经发生了,就不用给自己和对方找借口。 塞壬默了默,犹豫着说:“克莉奥阿姨,我就是海洋女神啊。”所以才长得像海洋女神。 克莉奥摆摆手,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塞壬想过去,普罗米修斯却比她快很多,拍背、递水、擦嘴一气呵成,俨然一个男保姆,而且是很体贴深情的男保姆。 塞壬识相的不说话,等克莉奥终于缓过来了,她靠在普罗米修斯的肩上,歪头看着塞壬:“把克莉奥去掉。” 塞壬愣了愣,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啊?” 克莉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沙哑,“以后叫我阿姨,不用加克莉奥三个字,你只有一个阿姨,就是我。” 墨涅塔的九个女儿之间关系不是很好,她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和道路,缪斯选择远离奥林匹斯,其他人却不能离开奥林匹斯的庇护,某种意义上讲,除了克莉奥,缪斯和另外七个姐妹已经决裂,克莉奥说塞壬的阿姨只有一个,也确实如此。 塞壬讪讪,对着和母亲有七分像的女人,她总感觉有无形的压力,“是,阿姨。” 克莉奥终于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塞壬的心情却没轻松半分,现在的克莉奥瘦得不成人形,如果是健康的她,那得多像缪斯啊!塞壬不是没见过缪斯的姐妹,但只有克莉奥和缪斯如此相像。现在的克莉奥对她没什么感情,看她的眼神有点温度,但还是冰冷的吓人,像极了之前的缪斯,塞壬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克莉奥看她一直不动,耐心的招她过来,塞壬滞了滞,挪到克莉奥面前,求助的看了一眼普罗米修斯,后者却全当没看见,只安静的当人肉靠垫。 克莉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张口说道:“我的嗓子毁了,刚被沉进深海的时候,我一直哭喊,加上神力流失,哑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虽然能说话了,但就和破风箱一样难听,你帮我把它复原吧,哑着说话太难受了。”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度下意识加大,克莉奥眼眸转动了一下,还是继续看着塞壬,塞壬懵懂的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的问:“我怎么帮你复原?” 克莉奥立刻皱眉,奇怪的问:“你不知道?” 塞壬摇头,克莉奥想起过去的一些事,了然的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喉咙说:“给我注入一些你的神力就可以,不是你的海洋力量,是声音的力量。” 塞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她倾身上前,犹豫了几下,将食指点在克莉奥的喉咙上,然后闭上眼,脑海里将自己的声音想象成实体,普罗米修斯看到塞壬的指尖发出紫色光芒,眼睛微微睁大。 塞壬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点期待,克莉奥想笑,但太长时间没笑过,她都忘了什么是笑容,她试着发声,“普罗米修斯。” 十分清透美妙的声音,甚至比克莉奥之前的声音还好听,普罗米修斯看上去很激动,他看向克莉奥,神情都是欣喜,“宝贝,这是你醒来以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克莉奥寡淡的瞥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将淡淡的喜悦埋在眼底。 塞壬默默站在一边,被普罗米修斯的话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好像和普罗米修斯说的不太一样,在他自己的形容中,他是被追求者,克莉奥是追求者,塞壬挑眉,反了吧? 克莉奥看了一眼塞壬,她立刻露出一个讨好又害怕的笑容,僵硬的要命,克莉奥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只是想看看塞壬究竟有多强,声音是墨涅塔的武器,这种治愈人声的方法,克莉奥也仅仅见过几次,塞壬第一次用就已经做的那么好,看来真的像普罗米修斯说的,这个力量一代比一代强。 心里叹息一声,克莉奥抬眼,“缪斯知道你来这了吗?” 塞壬摇头:“不知道。” 克莉奥心下了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塞壬怔怔,然后握住她的手,跟随着她的动作坐到她身旁,克莉奥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手背,缓缓说道:“以前我最了解缪斯,现在应该是斯卡曼德,虽然我离开了很久,但我那个妹妹,估计再过几万年也改不了她的性子。” 塞壬安静的听着,似乎不论人神都喜欢这么做,在讲重点之前总要说些废话铺垫后面的事,克莉奥也不例外,塞壬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克莉奥瞥她一眼,继续说着:“她总是把事情埋在心里,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这样,最让人恼火的是,她能坦诚对待陌生人,都不能坦诚对待她爱的人。” 塞壬同意克莉奥的说法,仔细一想又有点尴尬,好像她自己也是这个性格。 “不用想我就知道,缪斯一定瞒着你很多事,尤其是关于你自己的预言。” 普罗米修斯惊住,他没想到克莉奥叫塞壬来是想说这个,简直胡闹!他手指的力度加大,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克莉奥!” 塞壬懵然的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克莉奥继续说着,“你出生时有三个预言,现在已经实现了两个,还剩……” “克莉奥!别说了!”普罗米修斯站起来,脸上满是怒意。 克莉奥眯起眼睛,神情也变得冷凝,“总要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做不到,就让我来说!都已经到现在这一步了,还瞒着她,让她一无所知的迎接未来,你们不觉得自己残忍吗!说到底也是因为你们自己太自私,害怕面对生离死别,可是装作不知道就能避免了吗?不能!至少要给塞壬一个了解、选择的机会!” 普罗米修斯怔住,哑口无声。看他低垂着头,克莉奥盛怒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塞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争吵,不由皱起眉头,心里有深深的不安,她开始害怕克莉奥要说的事了。 第65章 身后之事 夜色正浓,湿塞壬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下走,她的神情始终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圣殿出来时,普罗米修斯看她的眼神蕴着担忧,塞壬觉得他多虑了,因为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任谁听说塞壬的经历,都要叹息一声悲惨,身为当事人的塞壬倒没有太多想法,每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苦痛、欢愉都是等量的,每个人要承受的量都一样,互相之间没什么区别,而且,正是因为有这些经历,听到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她反而会镇定的接受。 不是不害怕,只是经历过的痛苦太多,死亡反而显得微不足道。塞壬低头走在下山的道路上,脑中条理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她能理解母亲的做法,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出去一晚之后就态度大变,还有狄俄,看来他也知道了,那天晚上塞壬一心都在奇怪的梦上,没有注意狄俄不同寻常的行为,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其中蕴含着的浓烈感情几乎要把她吞没,现在回想起来,被狄俄深深隐藏的恐慌还是不小心流露了出来。 现在她终于明白狄俄为什么不想她留下了,新神族和旧神族的战争,预言里已经说得这么清楚,这就是她命定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月神宫,塞壬站在门口,却迟迟不进去。 从塞壬出世开始遇到的各种人和事,塞壬都觉得自己处理的很好,他们中有些会伤心,但没关系,时间会抚平她带来的创伤。 除了狄俄。 哪怕是父母,塞壬也不会太担心,因为斯卡曼德和缪斯深爱着对方,他们就是互相的安慰,赫尔墨斯有阿尔,珀尔有哈迪斯,黑杨树可能会大哭一通,但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会没事的,珀尔一定会代替自己好好照顾他。 只有狄俄,只有他是一个人,塞壬也想不出来如果自己离开了,谁能安慰他,厄洛斯?脑海里跳出他胆小怕事的样子,塞壬忍俊不禁,厄洛斯太不靠谱,还是算了吧。 塞壬扬起的唇角僵在原处,慢慢垂下来。她出生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她没法给狄俄留下什么,哪怕是一点可以怀念的东西也不行,想到这,塞壬突然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为什么要让他们之间有四年的空白,对别的神祗来说弹指不过的四年,却是她和狄俄最后的时间了。 塞壬从没这么后悔过,她甚至在想,如果能留下一个孩子该多好,以后万年的寂寞空洞里,还能有一个狄俄爱的人为他排解。 塞壬听到预言时都没有这么难过,她发誓不再离开狄俄,也不再伤害他,结果却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狄俄会恨她的,一定会的。 原本放在门上的手又被她收回身侧,塞壬后退几步,还是转身离开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狄俄就在这扇门后面,他察觉到塞壬的气息,就站在门后等着塞壬进来,结果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狄俄愣了一会儿,以为她还在生气,索性打开门追出去,却看到塞壬的脸上有亮晶晶的水色,狄俄一惊,想要过去,却在看到她去往的方向时顿住,站在原地想了想,他还是偷偷跟在塞壬后面。 狄俄小心拉开和塞壬的距离,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做,塞壬现在的心情糟透了,根本不会在意身后的情况。 隔着这么远,狄俄都能感觉到塞壬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他一言不发的跟着,直到看见迎面而来的神祗,他终于沉下脸。 发生了难过的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赫尔墨斯而不是自己,这让狄俄很不快,他准备走出阴影将塞壬带回来时,正好听到塞壬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赫尔墨斯怔愣的看着她,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问他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受刺激了? 虽然这么想,看到塞壬泛红的双眼时,他还是柔和了语气回答:“会,而且会伤心死的,你怎么哭了?” 听了赫尔墨斯的话,塞壬的心情更沉重了,赫尔墨斯都会伤心的要命,狄俄呢?他会怎么样?塞壬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想再给狄俄带来伤害,不想再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可命运总不如她的意,她什么也做不了。 赫尔墨斯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得体的,可看塞壬的样子更难过了,他把塞壬带到一边的长椅上,皱眉问道:“塞壬,究竟怎么了?你这样只能让我更着急,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在赫尔墨斯面前,塞壬就像是个透明体,她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塞壬想了想,这种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早晚赫尔墨斯都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想着,塞壬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的笑笑,“我刚刚见到克莉奥了,她告诉我一件事。” 赫尔墨斯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塞壬脸上的笑意更大,鼻音也更重,“原来我一出生就有三个预言,另外两个已经实现了,现在还剩最后一个,我会死在一个古老神祗手里。” 阴影里的身影顿时僵住,赫尔墨斯直起身子,神色一点点冷下来,“塞壬,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塞壬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赫尔墨斯,我没开玩笑。” 赫尔墨斯睁大双眼,震惊浮上眼角,塞壬耸了耸肩,还在强撑轻松的说:“我没什么感觉啊,因为我想了想,自己在乎的人一双手就数的过来,你们都有人陪伴,一定会没事的,我不担心你们,就是狄俄,我怕我走了他会受不了,我太对不起他了,”说着,塞壬低头笑,“早知道我就应该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那样我们一定早就在一起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呢,哈哈……” 倏然,肩膀被赫尔墨斯抓住,力道大的发疼,塞壬皱起眉头,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只咬着下唇,抬眼看向赫尔墨斯,他正怒视着自己,“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就没关系,觉得我们就会没事,塞壬,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话有多混账!” 说着,他猛地拉起塞壬,“走!我现在就送你离开,你给我逃得远远地,绝对不准回来!” 拉了好几下没拉动,他回头看,塞壬正无奈的看着自己,好像最可怜的是赫尔墨斯一般,她低下头,让眼泪在黑暗中流下,然后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没了克洛诺斯还有别人,你让我逃到哪去?难道我还能逃出无形的命运网?我现在只想留在狄俄身边,一分一秒也不想再浪费了。” 坐回长椅上,塞壬的身影越发单薄,赫尔墨斯觉得心都在抽痛,终于安稳几年,又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他瘫坐在塞壬身边,沉默许久,才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么?” 塞壬的羽睫颤动了几下,她的声音十分沉闷,“你活了这么久,见过没成真的预言吗?” 没有…… 赫尔墨斯的手紧紧握成拳,几乎要把自己的手骨捏碎,塞壬没听到他的回答,苦笑一声,“所以说啊,我不跑,我要留在狄俄身边。” “听说自己要死了,我是有些难过,但我不会一直难过,明天我就没事了,今天先让我收拾收拾心情。” 说着,塞壬抬头,露出一个笑容,赫尔墨斯一直阴沉着脸,他完全笑不出来,看着这样的塞壬,心里的愤懑和恼恨更甚,但还有更多的心疼,和塞壬对视了几秒,他俯身上前,紧紧抱住她:“塞壬,别放弃,你已经走过那么多困难,怎么能在这里放弃,我会找遍所有方法,一定能打破这个预言的。你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你不是很爱酒神吗?你还没和他结婚,也没当过母亲,塞壬,求你,千万别放弃。” 塞壬将头半埋在赫尔墨斯肩窝,赫尔墨斯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蹭在皮肤上,听着塞壬微不可闻的啜泣,他的心好像灌满了铅。 倏然,赫尔墨斯皱起眉头,不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身影,从轮廓辨认出是谁后,赫尔墨斯心里一惊,不知道他已经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显然酒神一直在那里看着,接触到赫尔墨斯的视线,狄俄偏开眼睛,依旧看着塞壬,眸子里汹涌着赫尔墨斯看不懂的情绪,双手紧握又松开,良久,他慢慢退后,最后消失在阴影里。 和赫尔墨斯告别后,塞壬在外面待了很久,确定不会让狄俄看出来异样时,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推门走进去。 床上没有人,环视一圈,狄俄站在窗前,逆着月光,塞壬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情绪,好像世间只剩他一个,好像他的生命里只剩下孤独。 塞壬心里一惊,连忙走过去,狄俄听到动静抬起头,塞壬停在原地,倔强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不会离开的,不管你怎么说,我绝对不离开。” 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狄俄靠在窗边,点点头:“好。” 塞壬愣住,本来以为还要花一番力气才能让他答应,没想到他突然改了主意,塞壬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狄俄走过来,带着塞壬走向床,“你想留下就留下,我不拦着你了,我一直在等你,现在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塞壬狐疑的看着狄俄的眸子,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半信半疑的躺在床上,狄俄将她捞到怀里,低吻塞壬的唇瓣,然后轻声说:“睡吧,晚安。” 说完,他就真的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塞壬睁着一双大眼,湛蓝眼眸越发幽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虽然赫尔墨斯说一定会为她找到解决的方法,但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所谓找方法不过是心理安慰,没人斗得过命运,她应该为自己离开后的事情做准备了。 尽量安排好所有事,尽全力不留遗憾,至于狄俄……塞壬抬眼,狄俄的五官在月色中更加深邃精致,塞壬的手在他的脸上空停留,顺着轮廓,就好像在真的抚摸。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思考了很多东西,塞壬也渐渐沉入梦乡,月亮到达最高点,开始慢慢落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静的奥林匹斯突然震动了一下,狄俄立刻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清明,显然他根本没睡,震动一下一下,然后慢慢变多、慢慢变强,外面有细微的骚乱声开始响起,桌子上的水晶瓶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塞壬,她蓦地睁大双眼,狄俄无比严肃的看着她。 “巨人族来了。” 第66章 浓雾散去 塞壬慌忙披上外袍,光脚奔到窗边,探头出去看,现在是凌晨,月亮和星星已经消失,黑色的幕布笼罩在大地,天上飞过无数光芒,将视线伸远,就能看到他们都是长着神翼的神祗,数量之多,已经远超想象。 塞壬愣愣的看着这幅景象,倏然,有闷吼声从远方传来,像夏天的巨雷一样,狄俄走到她身边,也皱眉看着外面,所有神祗都往山下飞,看来奥林匹斯的结界挡住了巨人族。 “这是……巨人的吼声?“ 塞壬瞠目结舌,她没见过巨人,不知道他们究竟巨大到了什么地步,狄俄皱起眉头,凝望着黑夜中的一点,月神宫的位置偏靠山底,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这样想着,狄俄立刻拉起塞壬的手,打开窗户,带着她飞出去,空气从身边呼啸而过,偏头向山下看了看,狄俄怔住,随即将她搂在怀里,快速说着,“我下山看看,你先去圣殿里等着。” 感觉到塞壬想抬头,狄俄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声音也更急切:“听话,你先和克莉奥待在一起,珀耳塞福涅应该也在,宙斯如果需要你他会来找你的,他没来就是还不需要,乖乖等在圣殿,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还是担心,但听到狄俄的话,塞壬犹豫了一会儿,如果自己贸然过去,说不定会引起骚乱,想到这,她也不再挣扎,等狄俄将她送到山顶时,她俯冲着落到后殿,狄俄看到塞壬安全落地,才迅速离开。 塞壬看着狄俄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别担心,她转过身,马不停蹄地向克莉奥的房间走去,没走几步,塞壬就僵在原地。 狄俄……怎么会知道克莉奥在这里? 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塞壬怔住,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大脑里一片空白,过了几秒,塞壬又抬起脚步,慢慢走到克莉奥的房间。 打开房门,克莉奥还是半躺在床上,不过普罗米修斯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克莉奥抬眼,看到是塞壬,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克莉奥也不再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对塞壬招手,“过来坐吧。” 塞壬依言坐到克莉奥的床边,然后问道:“普罗米修斯呢?” 克莉奥双手交叠在被子上,眼神里没什么起伏,好像早就料到今天的事,“去山下了。” 感觉到异样,克莉奥抬头,正好看到塞壬双手无意识的揉搓,紧张之色一览无遗,克莉奥暗叹,出声安慰着,“今天不过是试探,不管是普罗米修斯还是酒神,没人会出手的,所以他们都不会有事,盖亚也只是派来了数量最多,同时也最弱的普通巨人,大家都把王牌留到后面,今天不会起太大的冲突。” 塞壬双眉紧凑,反问她,“你怎么知道?” 克莉奥勾起一侧唇角,露出一个倨傲的笑容,“历史告诉我的。” 塞壬不怎么明白克莉奥的话,不过既然狄俄让她在这里等,她就在这里等好了,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她也没心思去想,等狄俄回来再说。 外面的骚乱越来越大,塞壬实在是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边说边向外走,“我去穹顶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克莉奥不阻拦,只无声的看着她的背影,当塞壬背过身的时候,她才微微皱眉,眉眼中露出一点不确定和担心,爱人就在战场上,哪个女人会不担心呢? 不管女王还是村妇,或者高高在上的女神,谁也不能免俗啊。 一直坐在那里几乎耗尽了塞壬的耐心,外面的嘶吼和震荡从未停止,而且一波比一波强,塞壬越听越慌乱,于是冲出来后她就飞上穹顶,向那个传说能俯瞰世界的地方飞去。 宙斯的穹顶由八根白色巨柱支撑起来,上面纷繁复杂的花纹和线条显示着这里的庄重、还有主人的威严和高贵,塞壬绕过最后一根柱子,终于到达观望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塞壬怔了一下,随后落在她身边,珀尔显然一夜未睡,眉眼间的担忧显露无疑,看到塞壬的身影,珀尔轻抬下巴,示意她向下看。 只一眼,塞壬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在月神宫的窗户中她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山下是什么光景根本无从得知,来圣殿的时候狄俄一直让她埋着头,想来也是不想让她看到这些。 塞壬这才明白为什么天上的月亮不见了,不是因为月亮下落,而是被大片的黑雾笼罩住,山顶的浓雾很稀薄,山脚的浓雾几乎盖住了一切。即使神祗的视线极长,塞壬也不能从山顶看到山脚的样子,巍然雄立的海拔三千米的高山,时刻被人类景仰的奥林匹斯,如今被一群巨人包围着。 塞壬惊惧的环视一圈,每一个方位都有隐隐绰绰的巨人,神祗发光的神翼已经变成了细小光点,巨人们的面孔却依稀可辨,他们面目可憎、容貌丑陋,一个个叫嚣着冲上来,却被比他们小无数倍的神祗们攻击回去。 一、二、三……根本数不过来! 塞壬的瞳孔猛地缩紧,珀尔目不斜视,淡淡解释:“巨人族全部是盖亚的子女和直系后代,他们大多身高百米,长相各有不同,虽然有神格但没有神力,他们只会肉搏,而且巨人都有一个特点,不伤不死。” 换句话说,这些怪物是打不死的,宙斯曾经攻打过巨人族,他很想彻底让他们灭绝,可巨人族也是神的后裔,宙斯没法杀死他们,也没法像对付提坦神一样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巨人族最拿手的就是不要命的攻击,反正他们不会死,所以巨人族虽然不强,但非常难缠,他们早晚会耗光下面神祗的力气,然后打开奥林匹斯的结界,那时候没动手的提坦神就可以进来了,对方一点不耗力气,奥林匹斯却几乎一个战力也没有,这就是克洛诺斯和盖亚的计划。 珀尔看上去很镇定,紧抓栏杆到泛青的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已经担心的不行了,哈迪斯不在下面,他回到冥界去召集战力,不用多久也会回来,像这种无法死去的生物,哈迪斯总会亲自上阵拿下他们,一想到这,珀尔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塞壬焦急的向下看,长时间极目跳视,她的眼睛开始流下眼泪,好不容易才看到狄俄的身影,他一直停在空中的一个位置,再看他周围,塞壬只能认出一个赫尔墨斯,另一边还有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阿波罗他们也在冷眼观察着战争,根本不出手。 果然和克莉奥说的一样,他们都是保留到最后的力量,只有真正的对手出现时,他们才会释放自己的能力。 但塞壬没法完全信任克莉奥的话,眼看着一些神祗的光芒已经弱下去了,用不了多久结界就会被攻陷,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上场。显然珀尔也发现了这个事情,她的指甲几乎要劈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宙斯不知道在哪里,宙斯给她留下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她绝对不能离开,圣殿太重要了,如果……如果提坦神真的攻上来,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深呼吸了一下,珀尔的眼神愈发坚定,战争面前,神族的利益当然大于她自己,所有神祗都有这个觉悟,所以他们才会放下享乐和舒适厮杀在最前方。 倏然,塞壬不确定的声音响起,“珀尔,如果我在这里说话,山脚下能听到吗?” 珀尔转过头,疑惑的看了看她,然后说道:“也许吧,宙斯可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行,不过这里好像是只有神王能用的,普通的神……” 珀尔愣住,看着塞壬紧张不已的样子,她好像明白塞壬想干什么了,心猛地跳了一下,却没出声制止,塞壬出来之后,她也听说了塞壬在雅典之战的表现,其实巨人族和人类的差别不大,除了身形巨大和不会死之外,他们就是人类。塞壬不能很好的控制神祗,是因为他们有神力,巨人又没有,也许塞壬真的可以控制他们,甚至让他们反攻自己人。 这样想着,珀尔竟然隐隐的激动起来,塞壬求助的看了她一眼,珀尔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有异动。 “轰隆……轰隆……” 珀尔和塞壬迅速转过头,然后不约而同的睁大双眼。 如果说巨人身高百米,现在的来人就应该身高千米,他每走一步,大地就震颤一下,他还在慢慢向这边走,塞壬惊恐的捂着胸口,她好像出现了错觉,她竟然觉得自己刚刚和这个人平视了。 珀尔也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开始发颤,“擎、擎天神……他怎么会在这!他居然在这!” 珀尔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了,这可是提坦神中的擎天神啊,普罗米修斯的亲弟弟,能够双肩举起天空的神祗!他也是克洛诺斯的帮手,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提坦神在今晚攻进来,一切都完了! 塞壬在听到珀尔的话时就已经彻底呆愣住,她已经没法思考,只能紧紧盯着那个马上到达的巨大身影,狄俄他们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没有动作,塞壬感觉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不行,不管怎样她都要试试! 紧紧闭上眼睛,几乎把全部力量注入到自己的喉咙,塞壬猛地睁开眼,刚要发声,一个身影迅速向山下划去。 阿特拉斯已经到达山下,他张开双腿,手持带着倒刺的乌棒奋力劈来,如果这一击下去,结界必然裂开,十二主神里十个都飞在天空中观战,阿瑞斯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想冲出去,却被阿芙洛蒂忒拦下,后者对他沉默摇头,他只能停在空中,所有人或惊恐、或冷静的看着阿特拉斯的武器从头顶倒下,有的神祗已经认命的闭上眼睛。 “铮!——” 铁器击打在一起的刺耳鸣叫响彻大地,嗡嗡声不绝于耳,神力弱一些的神祗痛苦的捂住耳朵,阿瑞斯看着来人的背影,不由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天空上的黑雾开始渐渐散去,星星和月亮共同氤氲在黑晕里,泛着幽幽冷光。 第67章 宁芙仙女 新月变冥月,赫卡特用一己之力改变了天空,也改变了现在的形势,因为阿特拉斯实在太巨大,再加上浓雾已经散去,塞壬都能看清他怔愣的表情,而自己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下方的女神和阿特拉斯比起来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小,但周身的气势是谁也比不上的,珀尔惊诧的看着她,喃喃道:“赫卡特……原来是她,怪不得。” 冥月女神赫卡特,宙斯也不得不尊敬三分的神祗,也是唯一一个什么惩罚都没有,反而被宙斯赠送了很多权力的提坦神。塞壬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她也明白局势已经再次被扭转,双方又回到一开始的僵持阶段,不再是一边倒的战况。 显然阿特拉斯认识眼前的人,象征死亡的冥月镰刀被铁链拴住,赫卡特正拉着铁链一端,神情倨傲的对他笑,“阿特拉斯,你是不是擎举天空太长时间,身手都退化了?” 阿特拉斯的武器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的脸色随着赫卡特的话变黑,但不可否认,不管身形上的差距有多悬殊,赫卡特刚刚很轻松就接下了他用尽力气的一击,阿特拉斯和赫卡特认识很久了,他当然知道这位女神有多狂妄,也知道她真的有狂妄的本事。 阿特拉斯不回答,巨大的瞳孔不需要转动,就能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看进眼里。因为赫卡特出现,现在战场上没人敢动,新神族的十二主神还在旁观,赫卡特一直轻蔑的扬着下巴,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双手紧握铁链,阿特拉斯相信,只要他有什么动作,赫卡特一定会立刻把他的手削下去。 缓了缓被震得发疼的虎口,阿特拉斯沉郁的看了一眼赫卡特,远处的天空黑色开始消退,光明即将到来,月亮却不会落下,太阳也不会升起,因为太阳神还在结界中看着他们。 想起克洛诺斯的吩咐,阿特拉斯抿着下唇,沉闷的声音响起:“走。” 巨人们听到阿特拉斯的话,也听话的向后退,不再和神祗交手,塞壬怔愣的看着这一幕,这就走了? 刚刚还战的如火如荼,只是来了一个赫卡特,他们竟然就撤军了,塞壬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就看到慢慢退后的巨人族、还有阿特拉斯,瞬间沉入地底,地上黄土漫天,当所有尘土落地,地面竟然连一个坑都没有。 怪不得他们出现的毫无预兆,看来是盖亚送他们来的。 第一场交战来得快去的也快,塞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珀尔长叹一口气,眉宇间的愁绪更加浓重。 塞壬靠过去,轻揉她的手,缓声问道:“怎么了?” 珀尔偏过头,看了一眼塞壬,又低低的叹气,“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每天都要打起十二万的精神才行。” 地底是盖亚的世界,如果敌人总是这样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出现,那他们就只能一直处在下风。 “下一次就在两天后的黄昏,好好准备吧。” 很陌生的声音,珀尔惊诧的抬头,看向塞壬身后,她竟然不知道圣殿里还有一个人,塞壬看到来人,忙跑过去想搀住她,克莉奥靠着墙,却挥手让她别碰自己,塞壬讪讪,避免尴尬,她给珀尔和克莉奥介绍着,“这是珀耳塞福涅,这是克莉奥。” 珀尔皱起眉头,声音里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历史女神?!” 克莉奥神情还是淡淡的,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她不打算理珀尔,索性转过身,第一次交战的结果如她所料,第二次也不会差太多。 她也应该回去好好推演,第二次可就不是这样的过家家阵势了,提坦神没了弑神金绳的压制,神力会迅速恢复,只要他们恢复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复仇,其猛烈程度,克莉奥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 塞壬在半山腰上找到狄俄,拉着狄俄看了三四圈,她才终于放下心。 其实在观望台看的很清晰,狄俄真的只是安静旁观,不可能会出事,但不看到人、塞壬就是没法安心,狄俄也任凭她查看,等她终于站直身子,抬起头想说话时,才看到狄俄一直微勾唇角,目光深沉的望着她。 塞壬愣了一会儿,脸色开始慢慢发烫,正不知所措着,狄俄弯下腰,将她抱进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回去吧。” 塞壬脸上火烧一般的温度一点点下降,半敛着眸子,她点了点头,狄俄带她飞上天空,然后直直的俯冲坠落。 阿尔看到他们两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先去睡会儿,有事的话叫我。” 塞壬答应了,等阿尔走进去,狄俄也带着塞壬回到她房间。 “如果真的像克莉奥说的,那两天以后就是一场恶战,可能所有的提坦神都会过来,现在盖亚就把他们藏在地下,也没人能找到他们,但愿克莉奥的推算没错,至少还有两天时间来休养生息。” “到时候主神是一定要参战的,你有没有战甲?火神应该为你们锻造过。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想让你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神族,为了世界,”塞壬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太荒谬虚伪了,她心虚的笑笑,接着说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说了这么多,狄俄一直都安静的听着,塞壬偏过头,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 狄俄不笑的时候,就像神庙里的神像一样冰冷,他重复着塞壬的话,“我们的未来?” 塞壬的心抖了一下,直到现在她才想起狄俄走之前的事情,塞壬只要一紧张,一双眼睛就会撑大,看上去无辜又可怜,狄俄心下叹了口气,面色也变得和缓,“好吧,为了我们的未来,要不要再去睡会儿,现在还很早。” 塞壬看了一眼刚泛鱼肚白的天,呢喃着,“太阳没出现。” 狄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怪不怪的说:“阿波罗应该去补觉了,不过缺了太阳也没什么,以前阿波罗就经常睡过头。” 太阳和光明相辅相成,阿波罗没驾驶他的黄金战车,光明神还在兢兢业业着,这世界上有很多神远离了下世的纷扰,回归天空的怀抱,光明神就是其中之一,哪怕下世毁灭了,他也会装作没看见,继续释放光明。 塞壬收回视线,将头搭在狄俄的肩上,双手搂着他,极尽依赖的说:“只有两天,太短了,虽然我不会离开,但你放心,我只会在山上待着,绝对不去战场,这样可以么?” 狄俄玩下头,轻吮塞壬的上唇,唇瓣贴着唇瓣,声音淡淡:“当然可以。”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怎么睡,所以又回到了床上,虽然都闭着眼睛,但也都是毫无睡意。各怀心思的拥在一起,听着外面虫鸣叶荡,塞壬不由自主的向狄俄臂弯里蹭,纤纤细手搂在他劲瘦的腰上,双眸紧闭着。 外面的神祗气息越来越多,有好几个的威压已经强大到躺在月神宫的她都能感知到,不管是沉睡的、离开的、禁锢的,几乎能效力的神祗都被宙斯找了过来,塞壬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宙斯应该也会要求他们来的。 在这里见到父母,塞壬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尤其是心里还有隐隐约约的害怕,她思念他们、却也不想见他们。 心里的矛盾和愁苦让她难过的要命,就在这种烦闷的心情里,塞壬也慢慢睡着了,再醒来时,狄俄已经不在身边。 慢吞吞的走出去,阿尔正打磨自己的弓/弩,看到塞壬,她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醒了?都已经下午了呢,你来看看这个,是我母亲勒托送我的,这场战争她不会参加,她和瑞亚在一起,主中立态度,但是她给我和阿波罗送来了武器,你看,多漂亮啊。” 暗黑的弓/弩几乎能吸进所有的光芒,弓身如黑宝石一般璀璨剔透,仔细看去,塞壬还能在里面看到密密麻麻的细小金丝。 阿尔还在解释着,“这不是我母亲做的,应该是她拜托星夜女神为我打造的吧,每次我要参战,她都会送我一件武器,不过每一件都没这个漂亮,光是端详,我就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的无尽力量。” 塞壬也这么觉得,好的武器,一定由内而外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塞壬从阿尔手中接过,看了一会儿,又还给她,“恩,真的很漂亮,非常适合你。对了,你知道狄俄去哪了吗?” 阿尔眼里有隐秘的笑意,她把弓/弩放下,柔声说道:“酒神去圣殿和宙斯商议战事了,别担心。” 塞壬脸红起来,扭捏的坐下,又听阿尔说:“之前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来找你的,不过看你在睡觉,他就先离开了,他说如果你想见他,就去宁芙宫找他。” “宁芙宫?”塞壬皱眉,那不是忒提丝和她的姐妹们在奥林匹斯的行宫么?她好像和这些海洋女神、海仙女没什么交集啊,想了一会儿,塞壬突然睁大双眼,“是阿喀琉斯来找我的?!” 阿尔笑着点头,“变成神祗之后他就更帅气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认识,因为是阿波罗杀了他,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他的,结果刚刚见到,他还很有礼貌的向我道歉,说是很抱歉因为他自己的命运干扰了我和弟弟的声誉,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 塞壬听了,笑意浮上脸颊,“他本来就是这样的,那我现在就过去找他,如果狄俄回来,你帮我告诉他一声。” 阿尔还想说什么,塞壬却已经跑了出去,阿尔愣了愣,不禁笑着摇头,继续擦拭她的新武器。 而另一边,应该去“商议战事”的狄俄正出现在奥林匹斯最荒凉的地方,摩伊拉神殿。 克罗索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已经站在门口迎候了,狄俄落在她面前,克罗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第68章 违逆天命 “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规避一个人既定的命运。” 克罗索的眼神古井无波,看淡了生老病死、酸甜苦乐,她对谁都起不了兴趣,但今天一连两位主神来这片荒芜之地,为了同一个人,问了同一个问题,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克罗索垂下眼眸,把之前说过的话又重说了一遍。 “命运是既定的,它一定会发生,这个绝对避免不了。” 酒神的脸色夹杂着几丝痛苦和绝望,克罗索眼睛不抬,好似专注的看着土地,她继续说着,“但,命运会发生在谁身上还不一定。” 狄俄愣住,转瞬,他就明白了克罗索的意思,“如果让另一个人去代替,原先被预言的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克罗索沉默的点头,喜色浮上眼角,狄俄才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世界上的生物多如星辰,为塞壬找一个代替品太容易了,但……如果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从没有人改变过命运? 狄俄犹疑的看着她,克罗索背后走出一人,黑色面纱笼在她脸上,狄俄只能看到她的一双黑墨般的眼睛,她缓步走过来,用阴沉的声音接着说道:“必须是同样的身份、同样的血脉,而且必须自愿,命运才能转移。” 阿特洛波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将酒神的震惊之色尽收眼底,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过身,回到里面去了,阿特洛波斯是死亡女神,她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她的话也带有绝对的权威。 同样的身份,即神祗,同样的血脉,即塞壬的直系亲属,哪怕前两个条件被满足,最后一个也不可能实现,谁会为别人放弃生命? 狄俄所能想到的只有缪斯,可如果让塞壬用母亲死亡的代价活下去,她只会生不如死。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狄俄的声音发颤,克罗索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酒神,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要求我教你怎么样违逆天命,我和你没有区别,我也有自己的命运,我也很想知道除了这个方法,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途径,可惜没有,我很同情塞壬的命运,但也仅仅是同情,你回去吧。” 狄俄睁大双眼,他来这里寻求希望,结果希望刚刚落下又腾空消失,转而是比之前更甚的绝望,之前他还能抱着一丝期待,现在连期待也没有了。 他还能做什么,回去和塞壬享受最后的时光,等待着最后一天的到来?不行,他做不到! 眼看他们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他和塞壬会变成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塞壬给他带来了他从来不敢奢望的快乐,就因为这该死的命运,塞壬就要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也会失去一切,凭什么? 他是酒神,是最狂放不羁、残忍狂妄、不知规矩为何物的神祗,他一定要让塞壬留在他身边,就算塞壬不愿意、世界会唾弃,他也认了。 酒神微垂着头,克罗索奇怪的看着他,不一会儿,酒神微微弯下腰,沉闷的声音传来,“谢谢。” 克罗索盯着他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看见酒神脸上的表情,克罗索沉吟了一会儿,拉克西丝走过来,眉宇间有些担忧,“宙斯今天又送来了信笺,我们真的不参战吗?” 克罗索瞥了一眼妹妹,凉声道:“不参加,我们是下世里的上世神,这里的一切都跟我们没关系,就算神王换了人去做,对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 塞壬出来以后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宁芙宫在哪里,问了一个不知名的神,她在奥林匹斯上绕了一圈,才找到米卡勒河,米卡勒河发源于山顶,九曲蜿蜒流下山,最终汇入大海,宁芙宫就在米卡勒旁边,宁芙宫一半在河岸、一半在河底,就是为了迎合忒提丝她们的身份建造的。 塞壬落在宁芙宫大门,立刻有神使走上前,神使明显愣了一下,懵然的看着她,塞壬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和的笑笑,解释道:“我不是忒提丝的姐妹,我是斯卡曼德的女儿。” 他以为塞壬也是宁芙之一,听了塞壬的话立刻恍悟,然后侧着身子迎塞壬进去,在前厅等了一会,后面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塞壬转过身,看到多年不见的好友,她笑的极开心,阿喀琉斯也笑起来,倾身抱了一下塞壬,然后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里满是惊艳,“塞壬,你太美了!” 塞壬不好意思的笑笑,阿喀琉斯双手放在她肩上,忍不住赞叹,“真的,我知道你重新获得神力以后会变漂亮,但没想到会这么漂亮,这几年我也见过很多神祗,但是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说着,阿喀琉斯无奈的摇头,“哪怕阿芙洛蒂忒也比不上你。” 塞壬现在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但是也很开心,她挑起眉毛,好笑的说:“你也变了很多,之前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阿喀琉斯轻笑,塞壬的声音让他有一点晃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诚实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看了看里面,然后对塞壬询问,“这里人太多了,出去走走吗?” 塞壬点头,阿喀琉斯就带她走出宫殿,向米卡勒旁边的密林走去,边走边说:“现在奥林匹斯上全是神祗,我本来想在山脚找一处房子住下,结果宙斯加强了结界,我能进来,却不能出去,所以只能和母亲、阿姨们住在一起,我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住在月神宫,你也要参战吗?” 说到最后一句,阿喀琉斯的眼睛里有期待的光芒,他还记得塞壬在战场的身姿,犹如活泼灵动的精灵一般穿梭在战场中,百步穿杨的箭术让他频频想要叫好,他一直期待着能和塞壬并肩作战,那该是多大的享受。 塞壬却抱歉的耸肩,“我会参战,但不会上战场,抱歉,让你失望了。” 阿喀琉斯不明白她的意思,奇怪的看着她,“不上战场怎么参战,做后勤?”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塞壬噗嗤笑出声,清了清嗓子,用一个极妩媚的语气说道:“用声音作战啊~” 阿喀琉斯瞬间愣住,看着塞壬的目光也变得幽深灼热,塞壬吓一跳,知道自己玩笑开得太过了,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阿喀琉斯的眸子突然转回清明,抿唇笑了笑,他点头,“我明白了,你有更强大的武器。” 看他没生气,塞壬也松下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从冥界出去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也没听到过你的消息,你去哪了?” 阿喀琉斯偏过头,看了一眼塞壬,又看向前方的道路,“还记得阿波罗神庙的女祭司吗?” 塞壬回忆了一下,想起一个美妙天真的面孔,她点点头:“记得,克律塞伊,就是因为她,你才拒绝参加特洛伊战争的。” 身为人类,克律塞伊虽然不能和海伦的美貌比,但她的聪明和气质都胜过海伦,安普洛斯几次去阿喀琉斯的营帐,都看到了这个女孩,她不说话,但眼眸流转时的灵气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被她吸引,塞壬也不例外。 但克律塞伊始终是被作为战利品送进阿喀琉斯的营帐的,她的自尊被打碎,自然也就不会和所谓的“主人”说话,光安普洛斯见到的就有好几次,阿喀琉斯上前和她搭话,她却不理不睬。 想到这,塞壬意味不明的笑起来,“所以,你去找她了?” 阿喀琉斯大方的承认,“对,后来我把她带回自己身边,这几年里,除了偶尔宙斯会派给我几件任务,我都留在她身边,希望她能和我说一句话,”说着,阿喀琉斯耸肩,“但没什么效果,看起来她真的挺恨我,毕竟我毁了她的家。” 有深深的无奈存于他的瞳孔,塞壬奇怪的皱眉,她明明看到阿喀琉斯死了以后,克律塞伊伏在他身上痛哭,甚至还流露出一点仇恨的神色,当时塞壬心惊的无以复加,克律塞伊可是阿波罗的祭司,她竟然怨恨自己的神,塞壬还感慨,这是多浓烈的爱情啊,才能让她背弃自己的信仰。 可今天听阿喀琉斯的话,他好像丝毫不知道克律塞伊的心情,塞壬微垂着头,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算了,这是他们自己之间的事,她不应该插手,真心相爱的话,多一点磨难也没什么不可以。 塞壬沉浸在自己的恶趣味里,阿喀琉斯一直没听到她的话,偏过头来看她,然后好笑的问:“想什么呢?” 塞壬回神,看着阿喀琉斯的眼神也带了一点揶揄,她笑起来,“没什么。” 和阿喀琉斯说了许久的话,塞壬看天色不早了,就和他告别离开,能再见到这位好友,塞壬心中是止不住的欣喜,当时在冥界的最后一段岁月,因为有阿喀琉斯的陪伴,回忆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丝怀慰。 想着狄俄应该已经回来,她振翅在空中,没一会儿就到了月神宫,从窗户里进去之后,塞壬还怔了一下,不禁摇头笑起来,怎么她也喜欢钻窗户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在屋里看了一圈,没有人,闭目在月神宫里搜索,结果偌大的宫殿只有阿尔在,她跑到阿尔的房间,房门大敞,阿尔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塞壬一进来,她就睁开眼睛,温和问道:“怎么了?” “狄俄尼索斯,他回来过吗?” 阿尔摇头,“没有,我一直在这里,没看到过。” 塞壬得到回答,慢慢走出来,站在大门前看着渐渐隐退的光明,天快黑了,狄俄还是没回来,宙斯怎么叫他去了这么长时间? 第69章 最好人选 酒神再次出现在斯卡曼德巨川,人鱼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是河川神的女婿,来看看岳父岳母也没什么,想到之前对酒神的态度太恶劣,人鱼侍卫摸了摸鼻子,准备上去行个礼,结果还没看清酒神的脸,他就扎入水里,径直向深宫游去。 人鱼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条白色水纹渐渐消失,嘴里嘟囔着:“一个两个的,今天怎么都这么猴急?” 狄俄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在离开摩伊拉以后,他的心里就有一个计划慢慢成形,但这只是一个想法,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才可以,他不能赌,因为赌输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急匆匆走进前厅,然后错愕的看着对面的人。 缪斯和赫尔墨斯都在,显然没料到酒神会大驾光临,赫尔墨斯看到狄俄,也怔愣着,狄俄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到缪斯面前,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轻轻一吻,以示尊敬。 缪斯比上回有耐性的多,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至少不再排斥了,“你怎么来了?” 狄俄答非所问,他看着赫尔墨斯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看了看缪斯,狄俄又问,“宙斯让你来的?” 听到狄俄的问题,赫尔墨斯和缪斯对视一眼,因为塞壬的关系,斯卡曼德夫妇对赫尔墨斯十分信任,缪斯虽然不太喜欢酒神,但看在他那么喜爱塞壬的份上,她也可以把他当做自己人。 缪斯缓声说道:“赫尔墨斯是为了塞壬的事情来的。”顿了顿,缪斯又说,“他刚刚也知道塞壬的,就是预言的事情。” 狄俄当然知道赫尔墨斯已经知道了,但看缪斯的样子,她似乎不清楚这件事是塞壬告诉赫尔墨斯的,瞥向赫尔墨斯,果不其然,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无声的请求他别说出去。 狄俄半敛着眸子,也坐下来,然后抬起眼问他,“你来是想做什么?” 赫尔墨斯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塞壬的事情,也许我能从其中找到救她的办法,我和塞壬虽然认识很久,但有的事情她从没说过,所以我来问问。” 缪斯也接着说道:“是啊,他刚刚还在问我塞壬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但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没有其他的孩子,”说着,缪斯蹙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九个姐妹,只有我和乌拉尼亚有孩子,乌拉尼亚已经回归天空了,她的儿子是在天空中孕育的,我从没见过他,至于斯卡曼德,他是独生子。” 听到缪斯的第一句话,狄俄的瞳孔猛地缩紧,他的视线打在赫尔墨斯身上,让赫尔墨斯一惊,两人都是一样的神色,随即,他们就明白了。 他们来这里是因为都去过摩伊拉神殿,他们都见过克罗索。赫尔墨斯最先恢复如常,他看向缪斯,皱眉问道:“所以说,塞壬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他也想让塞壬继续活下去,如果有能救她的机会,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去抓住,克罗索提出的方法是塞壬的最后一根绳索,赫尔墨斯没有狄俄想的那么多,塞壬能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有别的人选更好,实在没有,眼前的缪斯、还有正在往奥林匹斯赶的斯卡曼德,就是他最后的退路。 至于塞壬愿意不愿意,他没时间去思考那个问题。 缪斯对赫尔墨斯的心思恍若未觉,只轻轻摇头,狄俄却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一分可怕的疯狂,他立刻就明白了赫尔墨斯的想法。 这种想法狄俄不是没有过,但塞壬与他们都不同,她深爱自己的家人,她绝对不可能原谅害死父母的自己。 这样想着,狄俄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面色沉静的看着赫尔墨斯,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让赫尔墨斯眯起眼睛。 缪斯也看到他们之间的无声交锋,一双美目微怔,只听酒神说道:“你不应该有这种心思,塞壬会恨你。” 赫尔墨斯没想到他会挑明来说,神色也不由沉下去,“她想恨就恨,我只做我想做的,你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去,我不行,谁死都没关系,但不能是塞壬。” 听了他的话,狄俄的眉头不能再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狄俄突然讽刺的笑起来,“我对塞壬是什么感情,不需要你来给我评判,爱她的人这么多,你以为你就是最深情的那一个?” 嗤笑声让赫尔墨斯的脸越来越黑,缪斯本来一头雾水的听他们说话,看见赫尔墨斯的神色,她大惊,赫尔墨斯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他俩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打起来! 还不用她出手制止,狄俄就眯起眼睛,“我以前觉得你还算睿智,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明明有最好的人选,你非要选最让塞壬痛苦的一个,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河水?” 这一番讽刺的话让身为旁观者的缪斯都觉得刺耳,赫尔墨斯却完全忽视了其中的嘲讽,怔愣的问:“最好的人选?” 狄俄轻笑一声,看了看缪斯,勾起一边唇角,“是啊,最好的人选。” ===== 在河底深宫留了很久,狄俄才和赫尔墨斯一起出来,赫尔墨斯一直紧抿着唇,深思着之前的事,直到已经能看见奥林匹斯了,赫尔墨斯才出声说:“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成功,皆大欢喜;失败,万劫不复。 狄俄一直平静的看着下方,久到赫尔墨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他缓声说道:“对你而言是风险,对我不是。” 赫尔墨斯愣了一瞬,他不明白酒神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这发呆的功夫,酒神已经俯冲到奥林匹斯,眨眼便看不见他。 狄俄依旧想从窗户进来,发现窗户被锁死了,想往里看,又被层层幔帐遮住了视线,怕吵醒塞壬,他只能绕到前门,在宫殿里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塞壬的房间。 推开房门,塞壬正倚靠在枕头上,一双眼睛睁的极大,目光专注的看着狄俄,然后慢慢弯起眼睛,声音带着一点雀跃和责备,“回来啦,都这么晚了。” 的确,已经很晚很晚了,塞壬还在等着他。 他走过去,塞壬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能躺下的地方,等狄俄躺在床上习惯性的把自己搂在怀里,塞壬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挤,好像想把自己挤进去一样,磨蹭一会儿,那里自然就有了反应,温香软玉在怀,没反应他就是有病。 眼神幽深下去,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刚想把塞壬压到身下,就听她的声音响在耳畔,耳垂还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你和宙斯商量一下好不好,以后商议战事也带上我。” 狄俄愣了愣,想起自己留给阿尔忒弥斯的理由,这才明白塞壬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刚想说话,就听塞壬继续说道:“以后不管你去哪,都带上我好不好,我就在旁边看着,一定不捣乱,今天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以后我不想等了,我再也不想等了。” 再等就没时间了…… 塞壬的声音带着小小的委屈和伤感,狄俄心一颤,酸胀的感觉从五脏六腑传到全身,他的手更加用力的箍住塞壬纤细的腰肢,良久,才哑着声问:“塞壬。” “恩?” “这场战争结束,我们就结婚吧。” 前后加在一起,他和塞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但他从看到塞壬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以后的生命必须要和她共度,塞壬也许没有那种感觉,但没关系,只要她现在爱他就够了。 长久没得到塞壬的回应,他将塞壬拉开一点,低头去看她的脸庞,一双湛蓝的眸子越发水灵,塞壬的神情没有欣喜、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狄俄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面无表情,心里沉了一下,果不其然,塞壬努力僵笑,尽量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太早了……我爱你的,这个没错,但还是太早了,和我同龄的很多女神都没嫁人呢,再加上我一直都在阿尔身边,她就是个不婚者,其实结婚这种事吧……” 她越发的语无伦次,狄俄敛下眸子,神祗都是重承诺的,如果答应了别人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这是别的神祗,塞壬可不是这样,她骗过自己无数次,也许下过无数个假的承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连骗都懒得骗了? 就这样大喇喇的拒绝他,也不管他会不会难过。 看到狄俄的神情,塞壬的心立刻抽痛起来,她做梦都想嫁给狄俄,塞壬从小就幻想着自己的婚礼,幻想着自己一定要嫁给最爱她的人,现在最爱她、她也最爱的人向她求婚,她却不得不拒绝。 什么事都可以说谎,唯有这件事不可以。 哪怕她想答应想的都快疯了,她还是不能答应,对狄俄来说,他是想要一个安心的保证,他已经知道了预言,一定很害怕,所以才会让自己许下战后的诺言,但这个保证注定要落空,她没法骗自己,更没法骗狄俄,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也好,总比现在给他希望,最后一下子抽去所有、灌入绝望来的强。 她把自己安慰的很好,但身体还是不听她的自我催眠,心还是无可抑制的难过,她搂住狄俄的脖子,闭上眼睛主动吻他,一点点加深这个吻,狄俄本来浅意的接受,猛然间,他突然推开塞壬,力道之大,让她不由得惊慌失措。 狄俄像一只受惊的野兽,眼里的害怕和恐慌不言而喻,塞壬愣住,狄俄将她推开,双手却还钳着她的胳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塞壬丝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倏然,塞壬僵住,她突然想起来,在安普洛斯死去之前,她也是这么吻他的。 第70章 她要坑人 狄俄手背抵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想自己的情绪被塞壬窥视到,她已经够害怕了,不能再让自己给她带来更大的压力。 撑着自己坐起来,眼前是完全的黑暗,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刚刚有多失控,但真的没办法,一瞬间,塞壬和安普洛斯的脸重合在一起,安普洛斯至今躺在珊瑚的坟茔中,生命的特征已经全部消失,只要想到塞壬也会变成那样,他浑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空气好像抽离开来,窒息的痛苦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 其实塞壬对生离死别没什么概念,她在乎的全部是不老不死的神,离别这种事情,也都是她离开别人,别人从未离开过她,就算被迫分别,她也可以安慰自己,时间流逝,神祗不朽,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重聚,所以在知道自己要和爱人永久分别的时候,她的感觉也不是多么刻骨铭心。 直到刚刚,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给狄俄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和阴影,而不久之后,她又要再伤害他一次,削骨蚀心的死别之苦,她永远也没法体会,狄俄却要体会两次,次次剜心。 看到狄俄的动作,塞壬没有上前,反而僵硬的退后一点,再退后一点。 她真的慌了,不管上前还是退后,好像狄俄只能更加痛苦,她的出现对狄俄来说就是劫难,她突然悔恨起来,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出来,留在寒气逼人的冥界有什么不好,至少没人会像现在一样难过! 塞壬紧紧的闭上眼睛,双手抓着床上的羊毛床单,手指上有青筋浮现、渐渐发紫,那边狄俄已经让自己平静的差不多了,甫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他不由大惊,立刻将塞壬的双手握紧,放在心口。 塞壬睁开眼,和狄俄对视,他正专注灼灼的望着自己,塞壬想要开口,却被他制止。 长长叹一口气,将塞壬拥入怀中,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沉闷的声音随着胸腔震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几千年的孤寂里,唯一让我感觉到值得感谢、值得度过的,就是有你的日子。” 塞壬的手放在狄俄腰间,闻言,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狄俄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到自己胸口,他让塞壬和自己对视,捧着塞壬的脸颊,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每个字都无比认真,“所以,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去哪。” 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让塞壬睁大双眼,狄俄还继续说着,“如果你活着,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生同衾,如果你死了,我就将自己冰封深海,和你一同陷入沉睡,死同穴。” 这就是他为什么说只有赫尔墨斯有风险,自己却没有的原因。赫尔墨斯会失去塞壬,他却不会,如果塞壬离开了,他也不会让自己还清醒的留在世界上,那样痛苦的生活,真不好意思,他不想承受。 塞壬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眼泪滑下脸庞都不知道,她明白狄俄是认真的,这么可怕的话,他竟然说的云淡风轻。她一直都知道酒神是心悦自己,也知道酒神只心悦自己一人,但这样轰轰烈烈又可怕至极的承诺,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狄俄在等待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不管塞壬说什么、不管她是哭求还是怒骂,他都会坚持,塞壬能控制所有人,唯独控制不了他,他也不担心塞壬会不择手段的阻止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塞壬震惊的神色渐渐消去,微肿的眼睛怔怔,半响,塞壬张了张口,终于发出声音。 “好。” 这下轮到狄俄怔住,塞壬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两人相望无言,良久,塞壬主动攀上狄俄的脖颈,闭眼依偎在他怀中,长长的呼吸着。 ===== 两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腓尼基换了一位新国王,亚马孙的女王下嫁奥多罗,俄狄浦斯的孙子启程环游世界,村庄里又迎来新的祭祀活动。 人类世界是那么安详有序,完全预料不到一场灭顶之灾正酝酿在他们头顶。 “去吧,去为我和更古老的神祗报仇!” “普罗米修斯被秃鹰啄食心脏,提堤俄被虎狼啃食四肢,阿特拉斯跪在天涯的角落,背负了四千年苍天!还有提坦神们,铁笼、毒绳、黑暗冰冷的监狱,这就是暴君对待我们这些古老神祗的方式!我把我的身体送给你们当做武器,去为我们报仇!夺过暴君的权杖和闪电,占据本来就属于你们的海洋,将太阳神的缰绳扯断,夺回我们的神坛!” 接下来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地母的一番说辞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他们早就不甘心在阴暗的泥土里生活,这次战役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克洛诺斯一直旁观着,盖亚就是天生的领导者,她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能让这些巨人为她赴汤蹈火。有人想要上前和这个曾经的神王说话,却被他血红的眼睛吓回去了,克洛诺斯根本不在乎这些喽啰,在他看来,只要让他和其余提坦神去就够了。 克洛诺斯很厌烦现在的场景,他环视众人,终于找到那个冰冷又孤傲的身影。 “等我们胜利之后,我会给你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这是来自克洛诺斯的承诺,如果是别人,恐怕要高兴的晕过去了,但墨涅塔连眼皮也不抬,也不想说话,克洛诺斯毫不气馁,继续说着,“还有宙斯,我也会把他交给你,任你处置。”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墨涅塔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些,她抬起眼睛,淡紫色的眼眸清透漠然,和缪斯、克莉奥几乎如出一辙,不过比她们少了一分灵气,多了三分空洞,遥远空灵的声音响起,克洛诺斯觉得心尖都颤抖了一下。 “多谢。” 克洛诺斯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谢什么,虽然我也恨他,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由你亲手处决他,毕竟他谋害了你最爱的女儿们。” 墨涅塔的睫毛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依旧空灵的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恨意,让人听了不禁觉得发冷,“是啊,他毁了我最爱的,我也要毁了他的才行。” ===== 黄昏还没到的时候,圣殿里就已经坐满了神。 塞壬从秘殿的暗窗往外看,到处都是她不认识的神祗,有的像精灵、有的像英雄,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眉头紧锁。 关上暗窗,塞壬走近议事殿,听到里面有细微的说话声,但怎么也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她垂下眸子,后退几步,还是去了克莉奥的房间。 克莉奥不是独身一人,缪斯也在这。 刚知道缪斯来了的时候,塞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缪斯两千年没有出过斯卡曼德巨川,说她是来参加战争的,打死塞壬也不信,想了半天,她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也许缪斯想看看她的母亲和姐姐。 不过看着寂静无声的室内,塞壬又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克莉奥还是躺在床上,缪斯陪着她,看见女儿进来,对塞壬招手,“塞壬,过来。” 塞壬听话的走过去,克莉奥闭眼靠在软枕上,眼球还不断转动,塞壬奇怪的看着她,缪斯轻声说道:“她在推算。” 塞壬了然的点点头,刚一坐下,缪斯就开始细声叮嘱,“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准出去。” 塞壬应下。 “最远只能到观望台。” 塞壬又应下。 缪斯又想说什么,就见一直没睁眼的克莉奥开口,“再说话,你们两个就出去。” 缪斯噤声,对塞壬无可奈何的笑笑,塞壬低下头默默吃惊,原来克莉奥比缪斯还威严,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凡是力量强大、地位高上的神祗,现在都在议事殿中,包括阿喀琉斯和她的父亲,塞壬心里有隐隐的兴奋和慌乱,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她怕母亲会担心。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缪斯来了以后,看着塞壬的眼神总是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塞壬自己也说不出来,每当她想探究的时候,缪斯的眼神就恢复如常了。 默了默,塞壬收起这些无用的心思,用口型说道:“母亲,我出去看看。” 缪斯点头,目送塞壬轻手轻脚的出去。 门刚关上,克莉奥就睁开了眼睛,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你确定这么做是对的?” 缪斯垂下眸子,对克莉奥突然的问话一点也不惊讶,“不确定,但你知道的,我喜欢孤注一掷。” 克莉奥当然知道她喜欢孤注一掷,当年孤身一人离开奥林匹斯,在那个神祗也不能和平的年代,几乎离开奥林匹斯就是地狱,但她赌对了,她遇上了真心爱人,还和他组成了家庭,当年缪斯赌的是自己,现在赌的是女儿,这个女人还真可怕。 缪斯斜眼看克莉奥,嗤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墨涅塔的女儿们,哪一个不喜欢孤注一掷。 另一边,塞壬出了秘殿,来到满是神祗的前殿,快速在其中寻找着,终于锁定那个身影的时候,塞壬抿着唇,小跑到他身后,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厄洛斯叼着一块糖,疑惑回头,正好对上塞壬友好又心虚的笑容,厄洛斯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坑人的标准笑容,厄洛斯警惕的退后一步,护紧了手里的糖块,“你要干嘛?” 第71章 两相权倾 塞壬默然,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你吃的是什么?” 厄洛斯看了看手心的东西,回答:“赫斯提亚带来的人类食品,你要不要来点?” 塞壬僵笑,“不用了,那个,”说着,塞壬又清了清嗓子,“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 塞壬紧张的看着他,只见厄洛斯笑笑,就像回答自己在吃什么一样随意,“有啊,我以前把我父亲的战车烧坏了,告诉他是火神干的,然后他们兄弟俩就大打了一架,后来我父亲把火神的背划伤了,宙斯和赫拉还狠狠的惩罚了我父亲。” 说到最后,厄洛斯还呵呵笑了几声,看起来浑身冒傻气。 塞壬默默看着他,这个坑爹的家伙…… 现在塞壬有底气了,她也笑起来,“是吗?那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聊天吧。” 厄洛斯点头,“好啊好啊。”然后就高高兴兴的和塞壬走到一处角落,嘴里还吃着他的糖,塞壬刚刚只用了五成力量,现在她把自己调成八成,双手放在厄洛斯的肩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厄洛斯。” 厄洛斯怔愣的看着她,眼神开始变得模糊。 “如果你发现塞壬死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对酒神射爱神之箭,而且是用十成十的力气,确保他不会做傻事,你是酒神的好朋友,肯定不愿意他难过,这是你应该做的,是不是?” “是,我是酒神的好朋友,如果塞壬死了,我要射中他,这是我应该做的。” 厄洛斯面色坚定的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更加坚定的看着塞壬,“等你死了,我就要对酒神射中爱神之箭。” 塞壬笑笑,“好孩子,真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厄洛斯乖乖的点头,塞壬扬了扬下巴,“过去吧。” 然后厄洛斯就神色如常的离开了,塞壬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真的能控制神祗。 太阳神的战车开始返回,塞壬向外望去,夕阳在海平面上停驻,远处的火烧云如血染般绚烂,现在就是黄昏。 在场的神祗们开始慢慢安静下来,他们听说了克莉奥推算的日期,现在都紧张的等待着,塞壬向回走,准备回到秘殿去,刚走出去几步,就有一个无声的波动穿透塞壬,让她差点摔倒在地。 如同水上的波纹,盖亚为她的军队和儿子打开大地的通道,满溢的神力灌入泥土时,从地上的一点开始,一个圆形的神波从奥林匹斯西方传开,一瞬间就贯穿了整个奥林匹斯,所有神祗都感觉到了地母的压迫,在那一瞬,塞壬感觉有一个庞然大物向她推来,让她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塞壬捂着心口抬头,其他的神祗也比她好不到哪去,雷霆在圣殿穹顶酝酿,随着雷云越积越多,宙斯和十二主神的身影一同出现。 除了阿波罗,几乎所有强大的神祗都在了,他们俯视着下方,沉默的站在宙斯身后,一字排开,无形中增加了下方神祗的信心。 宙斯说了什么,塞壬根本不关心,不管他的演讲有多么慷慨激昂,塞壬的眼神都落在他身后的身影上,她知道酒神也是十二主神,但她从没像现在一样理解这个概念,世界的主宰、神祗的领导,世界因他们存在,也会因他们灭亡,这就是人们称之为主神的原因,万物都应该匍匐在他们身旁。 同为神祗,塞壬觉得自己弱爆了,就这样仰头看着他,塞壬心中的骄傲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她的爱人,站在世界最高峰的爱人。 察觉到不可忽视的含着热烈情感的目光,狄俄看过去,才发现塞壬也在这群人中间,原本想要斥责让她回去,可看到塞壬崇拜的眼神后,狄俄怔了一下,淡淡的勾起唇角,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塞壬就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宙斯见神祗们的情绪已经彻底挑起,于是双手上举,沉重的钢锤砸到一起,激烈的火花立刻遮掩住人们的视线,火花像烟花一样绽放,酒神却飞身下来,将塞壬带离这里,被带进秘殿,塞壬只听到一句“等我回来”,满室的神祗便都不见了。 塞壬怔了几秒,顺着记忆立刻飞到观望台,山脚下已经厮杀一片,结界隐隐有破碎的征兆,宙斯的军队瞬移到奥林匹斯山路的最后一段,等着敌人前进。 塞壬以为他们会在外面抵挡敌人,没想到宙斯根本就不想保住结界,还是说,他知道自己保不住? 不给塞壬猜测的机会,结界已经出了变故。奥林匹斯上覆盖着一层不管人神都能看见的金色光芒,非常细微,但还是能看出来,这就是人们称奥林匹斯为神山的原因,但现在,这层金色光芒开始出现微小的裂缝,从山脚逐渐蔓延到山顶,塞壬睁大双眼,心都快跳出来了。 裂缝越来越大,连带着其他地方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塞壬无意识的后退一步,结界“嘭”的一声碎开,空气好像凝结了一瞬,没有吃惊的时间,山脚下的巨人们就已经攻了进来。 塞壬紧紧的盯着山下,却不是在看战况、也不是在看冲在前面的巨人们,而是在巨人身后,慢悠悠飞在天空中的提坦神,克洛诺斯。 塞壬的手紧握成拳,克洛诺斯比在冥界时耀眼多了,塞壬在冥界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想到他曾经居然也是神王,只觉得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阶下囚,如今再看,塞壬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威压和贵气。 塞壬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他,宙斯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阿瑞斯早就摩拳擦掌,现在不会再有人阻拦他,阿尔忒弥斯和雅典娜也跟在他身边,三面包抄向前攻去,长矛在空中漂亮的翻了几圈,每圈散射出的嗜血神光打在巨人双腿上,哪怕他们不会死,短时间里也绝对站不起来;雅典娜对付另一边的敌人,几招下来已经让几十个巨人爬不起来;阿尔不能像他们一样杀伤力强大,但她每次挽弓拉箭都异常迅速,比黑水晶还明亮的神箭如流星般密集的射往巨人群,每一根都精准无误的射进巨人心脏,让他们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转瞬就消灭了大半的敌人,塞壬惊异于他们的实力,又隐隐觉得担忧。 果不其然,宙斯他们从来不在乎巨人、克洛诺斯同样也不在乎,他的身后还有好几个同样蕴含着愤怒和仇恨的神祗,塞壬一个也不认识,但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被关了几千年的提坦神们。 从克洛诺斯飞速俯冲过来时,战争就彻底拉开,一句话都没有,这些昔日的父子、父女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刀刀见血、剑剑要命。 塞壬紧张的看着战况,眼神一直追随着酒神和河川神,时不时的还会望一眼已经陷入苦战的赫尔墨斯和阿尔,她俯视着大地,正好能把所有冲突都看在眼里,塞壬看了半天,发现她害怕的那个人根本不在。 “不到关键时候她不会出现,而且对于克洛诺斯来说,她是他最后一张牌。” 回过头,缪斯扶着克莉奥,克莉奥像向栏杆这边走了几步,推开缪斯的手,还是摆出一副漠然的脸,低头望着远方。 普罗米修斯就在其中,她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母亲也是,她看什么都是以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丝毫不在乎,即使她的丈夫就在下面厮杀着。 塞壬皱眉,“你在说谁?” 克莉奥瞥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去,“墨涅塔,你不是在找她吗?” 塞壬的确是在找她,但好歹墨涅塔也是缪斯的母亲,她心虚的看了缪斯一眼,后者却还是淡淡的神情,接到的塞壬的视线,她微微笑了下,“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关进了塔尔塔洛斯,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深,如果你和她打起来,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塞壬愣住,克莉奥也说道:“我也是,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没办法,她和我们的立场是相反的,为了我和普罗米修斯,我也会支持你。” 因为立场对立,所以生养的母亲也只能是敌人。塞壬没经历过奥林匹斯的黑暗时代,完全不明白这种淡漠如水的亲情关系,她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成为缪斯的敌人,那会是多可怕的场面。 缪斯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抚了抚她的头发,余光里看到克莉奥看着自己,淡紫的眸子里带着催促意味,缪斯扯了下嘴角,柔声说着:“塞壬,一会儿不要冲动,等他们攻上半山腰,你再用声音控制他们。” 塞壬立刻反对,瞪着一双眼睛,“半山腰?那不就晚了!如果他们能攻上半山腰,后面就更守不住了!” 缪斯摇头,她皱起眉,一副责怪失望的样子,塞壬最怕她这副神情,“宙斯让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扭转乾坤,你如果早早的暴露出来,墨涅塔就会知道你的存在,然后用全力对付你,塞壬,你觉得你能在她面前全身而退吗?” 当然不能,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缪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确,她最怕的就是墨涅塔来对付她,那她一定是毫无招架之力,这样一想,塞壬点了点头,缪斯的神情也柔和下来,轻声安抚着女儿。 在塞壬身后,克莉奥讽刺的勾了勾唇。 只在生命中出现了几十年的母亲,和能够陪伴自己一生的爱人,多么简单的选择题。墨涅塔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记忆女神了,她是奥林匹斯的敌人,是宙斯的敌人,墨涅塔把自己的全部压在一场注定要输的战争上,克莉奥也没有办法,两相权倾,克莉奥只能选择与母亲敌对,缪斯也是一样。 第72章 夜莺啼血 战争一直在如火如荼的继续,克洛诺斯势如破竹,阿芙洛狄忒差点被他扭断脖子,幸好火神救下了她,克洛诺斯并不在意这个徒有美貌的女神,继续向前攻击着,一个女神带着锋利的牧杖想要刺他的后心,克洛诺斯的血眼一闪,右手直接伸过去,捏住她的脖子,力度大的吓人,已经能听到骨头的碎声时,克洛诺斯却突然皱起眉头,随手就把这位女神扔下,眼里的嫌恶和顾忌十分明显,宙斯捕捉到这一画面,意料之中的勾了勾唇。 大家的精力都放在战场上,谁都没多看这里一眼,刚刚的女神也明白这个道理,咳嗽着站起,浑身都沾上了血液和泥土,好不狼狈,她的武器是牧杖,用牧杖撑着自己,喉咙里的充血感让她难受的要命,可这时候不能松懈,周身都是敌人,松懈就完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真的没力气再去做什么,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敌人攻击她,所有人都好像忽视了她,去和别人厮杀。 宙斯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呢喃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塔利亚,我和墨涅塔的女儿……” 塞壬越看越焦心,提坦神一路向前,宙斯他们被逼着一点点退后,天空和大地都是战场,提坦神的攻势太猛了,他们根本不怕疼痛、也不吝惜身体,相比之下,新神族就变得有些畏首畏尾,八/九个提坦神把最厉害的两位战神、酒神、太阳神包围在其中,让他们不得不陷入僵持,剩下的神祗就算有心也无力,敌人太多、太巨大,而且永远都打不死,有些神祗的眼中甚至露出恐惧的情绪。 眼看新神族越来越体力不支,还没等塞壬有动作,缪斯就先按住她,“现在不行。” 塞壬抿唇,偏头看了看缪斯和克莉奥,跺跺脚,还是转过头,紧张的看着下方。 终于,宙斯举起满溢雷电的权杖和钢锤,瞬间,天空被浓浓的乌云遮住,光明还在,但无法照耀到大地了,乍然进入黑暗的视野,塞壬只能看到神祗们的神翼发出来的光芒,还有巨人们冒着冷光的眼睛。 空气好像瞬间被抽离,所有的气流都向宙斯的权杖汇聚,塞壬他们抓住栏杆,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吸过去,以宙斯为原点,越远地方吸力越大,浴血的神祗和巨人的动作都变得缓慢,神祗的神情带着狂喜,巨人则带着惊恐,宙斯终于准备出手,他一定能把这些跳梁小丑赶出去! 乌云里酝酿着可怕的雷电,除了提坦神,几乎所有敌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意志不坚定的甚至已经临阵脱逃,塞壬艰难的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心里庆幸的松了口气。 然而没高兴多长时间,就听克莉奥说道:“他在试探。” 克莉奥的声音在风中破碎的不成样子,塞壬听见了,但她不知道克莉奥是什么意思,很快,她就明白了。 开始有雷击往下落,每个都落在巨人和提坦神身上,提坦神可以堪堪避开,巨人笨拙的身体却不行,被雷击中的巨人再也爬不起来,空气中还有烧糊的味道,黑糊糊的皮肤上还冒着白烟,让其他的巨人更加胆怯,不一而同的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克洛诺斯见状,盯着宙斯的眼神恨不能化成刀,狠狠剜在他的肉上,一边快速向他飞去,一边用远声说着:“阿特拉斯,把天空举起来!!” 本来雷击不会下来的这么快,可不知道为什么天空和大地的距离好像缩短了,阿特拉斯被克洛诺斯派去天涯的角落,距离这里只有几十公里,克洛诺斯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他一定能听见克洛诺斯的命令。 可等了几秒,也不见乌云抬高,消失又出现的雷电都快渡到地面了,克洛诺斯的瞳孔猛缩,宙斯就在他面前,讽刺的勾了下唇,同样远声说道:“赫拉克勒斯,阿特拉斯,把天空举起来一些,太近了。” 随即,乌云真的抬高了一些,在刚好的地方停住。 克洛诺斯目眦欲裂,他一直怀疑阿特拉斯怎么会和自己的兄弟反目成仇,果然!他就是个奸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没有怕被泄露的秘密,只是思考了一瞬,他就已经到达宙斯身前,宙斯身上的雷电渡到他身上,克洛诺斯一把揪住他的衣袍,逼迫这位神王和自己对视。 “你的权杖是我的,你的地位是我的,你的所有都是我的!今天我要把所有都夺回来,至于背叛我的人,他会得到应该有的下场!” 血红的眼睛里充满恨意和疯狂,宙斯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神色中还带着一点怜悯,好像他是个小丑,这样的神情更是让克洛诺斯恼火,克洛诺斯越来越狠戾,倏然,他竟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在乎阿特拉斯么?我有一张王牌,连你也能打败的王牌。” 闻言,宙斯终于变了变脸色,眼睛微眯,好像要响应他的话一样,一个遥远空灵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口中吟唱着只有宙斯能听到的声音,宙斯立刻睁大双眼,再也不能保持淡然的神色,他皱着眉退后一步,克洛诺斯也放开他,兴意盎然的看着他的神情。 古灵语,第一代神祗才会的语言,现在会的只剩下盖亚和墨涅塔。 宙斯的手垂在身侧,头上的乌云随着他的思想一同土崩瓦解,隐隐能看到傍晚的天色透过来。 这个声音只有宙斯能听见,别人都不清楚怎么回事,敌人又开始死灰复燃,原本近在咫尺的希望破灭,神祗们很震惊,也更沮丧,攻击的动作都开始纰漏百出,赫尔墨斯愣了一瞬,转手解决掉向他攻来的敌人,他往提坦神的包围圈里望了一眼,正好对上酒神的视线。 两人神色一致,手里的动作也更狠绝。 塞壬站在观望台上,狂风消失了,她的心立刻沉下去,看宙斯的样子就知道,墨涅塔来了。 不说别人,宙斯心底里比谁都震惊,虽然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敢置信。 墨涅塔竟然可以控制他了,而且控制的这么容易,可见她已经彻底的和过去决断,没有唏嘘、没有失落,宙斯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当年就应该把墨涅塔的能力完全摒除,让她再也说不了话才对!当年的妇人之仁,所以才会铸成今天的大错! 墨涅塔好像当这是个游戏,宙斯发现自己除了不能凝聚雷电,其他的并不受限制,大脑也清醒的很,她似乎想看自己清醒的绝望,清醒的被打败,思及此,宙斯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也体现出他身为神王的傲骨,想打败他?做梦! 看着宙斯和克洛诺斯对峙,两人你来我往间的动作都看不清,克莉奥冷笑一声,“试探过才能相信,男人都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塞壬听到克莉奥的话,却没时间去感叹这些,她依旧快速的在下方扫视着,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地方都没有,她在哪?难道是地底?! 越想越慌乱,越想越紧张,缪斯的神情里露出担忧,克莉奥也看见塞壬的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塞壬,你该上场了。” 缪斯震惊的转过头,克莉奥半睁着眼睛,回答她无声的质问:“到时间了。” 塞壬望了一眼下面,又看向克莉奥,声音还有点颤,“可,他们还没到半山腰。” 克莉奥不带情绪的笑了一下,算是安抚,“就像你说的,到半山腰就晚了,现在就是你出手的最好时机,一举打败所有人,你就是所有人的救星。” 塞壬看了看缪斯,她想说话,却又把话咽回去,坚定了神色,对塞壬点点头。得到母亲的支持,塞壬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早晚都要出现的,早晚都会被墨涅塔发现,早晚预言都会实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塞壬深呼吸一口气,浊气往外吐时,她闭上眼睛,克莉奥趁这个时候示意缪斯,缪斯最后看了一眼塞壬,悄悄向后退去,眼里有不忍和浓烈的担忧,但她脚步不停,在塞壬睁眼前就飞下穹顶,然后消失在克莉奥的视野里。 克莉奥收回视线,塞壬睁开眼,她已经把所有力气都酝酿在颈间,她能感觉神力的庞大,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望着山下混乱的世界,她张开双唇,魅惑的声音倾泻而出。 塞壬还没有只说给一人听的能力,她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奥林匹斯,每个人都听到了,这是一首歌,一首让所有人震撼的歌。 在场的海洋神都听出来了,这是人鱼的民歌,普通的歌词和歌调没有任何魔力,带魔力的是演唱者的声音,字字振心,句句啼血,其中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情绪,神祗们没有任何感觉,却见敌人们都开始痛苦的打滚,提坦神还好,只是捂着耳朵不想听这个声音,趁这时候,战神立刻抓住时机,跳出包围圈,反包围住他们,雅典娜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却也心惊不已,当年只是能控制人类的声音,如今竟然连提坦神都能影响。 克洛诺斯是受影响最轻的一个,他猛地看向山顶,一个身影站在那里,虽然模糊的看不清是谁,但克洛诺斯还是明白了她的身份。 墨涅塔的后代,怎么可能?!墨涅塔的女儿们不可能生育,怎么还会有后代?! 宙斯本来庆幸着塞壬的出现,见到克洛诺斯这个样子,不禁觉得奇怪,怎么克洛诺斯好像不是惊讶塞壬的能力,而是惊讶会有塞壬这个人,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塞壬比她的能力还可怕,这是怎么回事? 第73章 歃血割喉 冗长的记忆里,有一部分触动了宙斯的神经,他的眼睛沉下去,暗金色的眸子越发幽深。 战况瞬时一边倒,墨涅塔现身在战场的角落,怔愣的看着山顶的女孩。 这是流淌在血液中的力量,只有继承了最纯正的血脉,才能拥有这份力量,这是家族、血脉的象征。 曾经她想把缪斯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让她继承自己所有的能力,可还没来得及,她就被穿吊在塔尔塔洛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克洛诺斯对她说的话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曾经也是一个淡然的神祗,即使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心里还是没有恨,只有对世界的无奈,政权更替、必然会有杀戮和折磨,她享受过无上的权力和信仰,就应该接受现在的苦难,她一直都想的很好,直到克洛诺斯将她一棒打醒。 宙斯忌惮她,忌惮到哪怕睡在一张床上,每个夜里都在思考怎么才能除去她这个威胁,知道这些时,墨涅塔只能感觉到痛苦和难过,可听到他对女儿们做了什么时,墨涅塔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锥心的恨意。 孩子有什么错?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威胁,宙斯断绝了她的血脉,断绝了她的女儿们做母亲的权利,他有什么资格?万年的孤寂里,爱人、朋友、敌人不断的变化,只有血缘才是永远的牵绊。生为神祗已经够可怜了,活了千年之久,很难再对生活产生兴趣,任何人最终的结局都是分道扬镳,只有孩子,是唯一的慰藉。 她不是已经置身地狱了吗?她不是已经落得悲惨下场了吗?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共同的女儿下手!她都已经准备好永远待在囚笼里,永远不再看见光明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最爱的女儿们! 怀揣着排山倒海一般的仇恨,墨涅塔第一次那么想要一个人不得好死,她筹谋、计划,挑中最合适的人,然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今天她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她的血脉,诱人的声音响彻天地,其中蕴含的力量如果加以练习,一定要比她自己还厉害无数倍,如果她能亲自教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是奥林匹斯、乃至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 墨涅塔已经完全呆住了,她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仇恨,可塞壬打破了这种仇恨,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克洛诺斯说宙斯毁掉她九个女儿的生育能力时,她立刻就信了,因为以宙斯的性格,他很有可能会做到这个地步,当时的墨涅塔有多愤恨,现在就有多震惊。 同样震惊的还有克洛诺斯,如果墨涅塔不帮助他,他一定会输的,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希望,胜利就在眼前,他怎么能输?! 墨涅塔完全有能力和山顶的女神抗衡,但她像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克洛诺斯回头,看到墨涅塔的样子,疯狂彻底席卷了他的眼眸,几千年的折磨让他比之前还要暴躁易怒,现在的克洛诺斯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都怪山顶的人,都是她!只要除掉她,就没人能阻挡自己了! 宙斯看清克洛诺斯的眼神,心里一惊,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克洛诺斯掠过他,向山顶飞去,他就在克洛诺斯身边,要阻挡他其实绰绰有余,但他只是冷眼看着,任由他离开。 随着克洛诺斯的动作,酒神、赫尔墨斯、狩猎女神、河川神、雅典娜、普罗米修斯,还有最重要的,墨涅塔,都追着克洛诺斯而去,宙斯望着他们的身影,暗自想着,去吧,自相残杀,不管克洛诺斯还是墨涅塔,只要他们决裂,这场战争也就不攻自破了。 闭目站在地上感受了一会儿,宙斯抬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冥界的哈迪斯和珀尔应该也完成他们的任务了,宙斯扯了下嘴角,金光闪现,他化成一阵金雨,瞬间沉入泥土,不知所踪。 剩下的神祗们三三两两的怔愣着,敌人已经是苟延残喘,连宙斯都离开了,刚才一批人飞上山顶,难道山顶有什么?虽然不明白情况,有的神祗还是自发的跟过去,打算再战一场。 塞壬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她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浑身都要裂开,超负荷的吟唱让她严重体力不支,有血腥味从喉咙里传来,她一直垂着眼睛,刚刚抬眼,就看到克洛诺斯朝自己飞来,他的样子似乎要把塞壬撕成碎片。 塞壬猛地退后一步,声音戛然而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惧的向后退,此时她才发现,缪斯和克莉奥不见了,塞壬心一沉,望了一眼已经很近的克洛诺斯,迅速飞下穹顶,想要进秘殿躲起来,那里有不同的结界,也许能抵挡一会儿。 可还不给她这个机会,克洛诺斯就已经抓住了塞壬的后颈,粗糙的手指狠抠着塞壬的皮肤,让她吃痛惊叫,眼睛睁的大大的,装满了对克洛诺斯的恐惧。 其余的神祗追不上这位曾经的神王,只有赫尔墨斯能堪堪比他快一些,到达圣殿时,他已经能用盘蛇金杖攻击到克洛诺斯了,如果他出手,克洛诺斯的动作就会迟缓,塞壬就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走,但他没这么做,即使飞的最快、即使目睹了一切,他只是停在半空,阴沉的望着这一幕。 将塞壬调转过来,克洛诺斯的瞳孔猛缩,“是你!” 克洛诺斯已经疯了,他认为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个女人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是不是宙斯派来戏弄他的?宙斯自导自演一场戏,让这个女人骗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重获希望又彻底绝望,宙斯一定觉得很好玩对不对? 各种阴谋和猜测充斥在心里,克洛诺斯的眼白充满血,和他血红的瞳孔融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个恶魔,塞壬脸色发白,唇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在这一瞬间,她看到酒神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的穹顶,湛蓝的眼眸里渗出水,她看到酒神惊痛绝望的神情,心中的难过竟然将身体的痛苦完全淹没。 与此同时,克洛诺斯的怒吼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我要你死!现在就死!把我的血还给我!!” 最后一句含着撕心裂肺的愤怒,塞壬的颈部被他抓着,她自己都感觉到了骨头的脆声,皮肉的痛感从左至右,一瞬不到,塞壬的颈间就出了一条恐怖的伤口。 在克洛诺斯要动手时,酒神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计划的很好,可亲眼看到这一幕时,他才明白自己的计划有多荒谬,心中的恐惧让他目眦欲裂,然而现在反悔也没用,他注定救不了塞壬。 “不要!!” 凄厉的女声搔刮在每个人的耳膜,克洛诺斯一滞,随后扔下已经血流不止的塞壬,塞壬落进酒神的怀抱,他也不在意,流了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 转过身,看到这么多人,克洛诺斯突然有报复的快感,墨涅塔也看清了塞壬的长相,悔恨涌上心头,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多荒唐的事。 塞壬被紧紧抱在一个神祗的怀里,眼神逐渐涣散,喉间还有一股一股的血液喷涌而出,墨涅塔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有心死一般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要杀了你!” 河川神的刻骨仇恨印在脸上,克洛诺斯却丝毫不在意,阿尔第一次露出怒不可遏的神情,她是狩猎神、不是战神,杀戮不是她的风格,但今天,她一定要杀了这个曾经的神王! 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没有动,他们心惊,但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塞壬还在苟延残喘着,酒神想要捂住她喷涌而出的血液,治愈她的伤口,却怎么也没用。 神王能给神祗带来永久性的伤害,宙斯是这样,克洛诺斯也是这样。 不明情况的斯卡曼德和阿尔要过去动手,却被墨涅塔的一阵手风挡在后面。 “别动!” 厉声呵斥让他们真的动不了,克洛诺斯看到墨涅塔的动作,危险的眯起眼睛,嗤笑一声,“怎么,凭你也想打败我,别做梦……”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墨涅塔就上前几步,双手桎梏住他的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克洛诺斯发现自己动不了,才浮上几分惊恐的神色,墨涅塔的声音对他来说不啻于死神召唤,让他越来越白了脸色。 “我连宙斯都能打败,更何况你是宙斯的手下败将,还是两次手下败将。你骗我,利用我,还杀了我的血脉,我杀不了你,但我能拿走你所有的记忆,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是!” 失去记忆对一个人类来说很可怕,对神祗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克洛诺斯的眼睛猛地缩紧,只是一瞬,他的神情变得呆滞,墨涅塔放开他,他瘫倒在地,呆愣的看着每一个人,却连动不动,因为他把本能也忘了。 普罗米修斯震惊的看着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的克洛诺斯,终于明白了宙斯为什么会如此忌惮墨涅塔,因为她的能力实在是太恐怖。 沉闷的声音响起,普罗米修斯抬头,缪斯跪在塞壬身边,脸上满是泪水,克莉奥站在最远的角落,她扶着墙,神情悲戚。 普罗米修斯怔住,除了雅典娜和他,所有人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缪斯和斯卡曼德守在她身边,一声一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无人答应。 他们都不敢从酒神手里夺过塞壬,因为酒神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 墨涅塔踉跄着走过去,苍白的脸上也流下泪水,但她一直怔愣的看着塞壬,似乎在思考什么。 普罗米修斯皱眉,余光瞥到雅典娜,她也是一副深思的样子,他们两个都很聪明,自然也就看出来了,现在的塞壬,还没死啊。 第74章 生命转移 缪斯始终低着头,背对墨涅塔,墨涅塔张了张口,想要触碰缪斯时,缪斯突然转过身,带着仇恨的目光让墨涅塔浑身一颤。 “是你害死了我女儿!” “是你利用她,设计她,才把她逼到今天这个境地的!你难道就一点都认不出来吗?就算她是蓝发蓝眼,可她长得那么像我,那么像你,你就一点都认不出来!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你也只有这一个后代,你怎么这么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从来没出来过!” 缪斯声声指责像刀一样扎在墨涅塔心中,她不敢反驳,唇色也越来越白。 她不敢相信塞壬是她的后代,所以就算发觉了异常,也当做是巧合,如果她知道塞壬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伤害她?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原本鲜活的孩子倒在血泊中,她已经铸成大错,缪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她。 失去了和女儿相处的时光,在缪斯眼中,自己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 相对于其他人的伤心欲绝,赫尔墨斯还残留了一分理智,他阴鸷的紧盯着墨涅塔,没时间了,必须让她替塞壬去死,塞壬不能死,墨涅塔也绝对不能活。 普罗米修斯看了看克莉奥和赫尔墨斯,还有一直愤恨却又很紧张的缪斯,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雅典娜的目光也闪烁了几下,她抿着唇退后几步,不打算干涉这些事。 不用赫尔墨斯上前逼迫,墨涅塔就颤声说:“我能救她,不要恨我,让我救她。” 缪斯愣住,克莉奥垂下眼眸,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情绪,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赫尔墨斯也是一样,只有斯卡曼德和阿尔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墨涅塔跪在塞壬身边,酒神一直低着头,紧紧护住怀里的塞壬,听到墨涅塔说话时,他终于抬起眼,空洞漠然的看着墨涅塔,宛如她是一个死人。 静了一瞬,他把放在塞壬伤口上的手拿开,满手鲜血让在场的人都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半身血了,恐怕塞壬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干了吧。 墨涅塔的手指细长,苍白的颜色与塞壬的鲜血对比在一起,更加刺眼,狄俄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墨涅塔却视若无物,只在即将碰到塞壬时看了一眼缪斯,还有后面的克莉奥,她们的视线都在塞壬身上,一点都不关心她这个所谓的母亲。 压下心中翻涌的难过,墨涅塔的手终于覆住塞壬颈间,按压了几下,随即流出更多的血,狄俄的眼神立刻变得危险,却在下一瞬,不得不移开眼睛。 墨涅塔的手发出几乎要和太阳一般耀眼的白光,所有人都不能直视它,只看一眼就觉得要瞎了,普罗米修斯勉强能眯着眼看,只看了一秒,眼睛就刺痛的要死。 不过一秒也够了,他能看见白光如实物一样,源源不断的注入塞壬的伤口,墨涅塔在把她的生命转移,这是第一代神祗流传下来的方法,一族即将灭亡时,老族人就会给自己的子孙注入他们剩余的生命,以期新生命的诞生,保证一族不会消失。一人活下来,一人就会死去,在这个自私的世界里,这种方法已经失传很久,只有命运女神和提坦神还记得。 是残忍还是可悲? 普罗米修斯垂下眸子,谁也不能评判,塞壬的生命对于大多数人没什么所谓,墨涅塔却不一样,就算她今天不做这件事,宙斯也不会让她活着,她实在太强大了。 白光慢慢消失,黑暗又充斥在圣殿中,众人的眼前全是光斑,适应了很久才能再次看清这个世界,彼时塞壬颈间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但她还是闭着眼睛,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缪斯瘫倒在地,眼里满是绝望,失败了?怎么可能,怎么会失败? 其实墨涅塔的脸色比塞壬还差,但没人去看她,墨涅塔心里自嘲的笑笑,然后开口说道:“她还要过一段时间才醒,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塞壬的身体在适应新的生命和新的力量,她的身体也在适应生命和力量快速的流逝,当塞壬醒过来时,就是她死去的时候。 墨涅塔不想说这些,她这一生已经够悲惨了,与其留在这里被女儿仇恨,不如为她做最后一件事,至少她不会再那么恨自己。 缪斯的视线全在塞壬身上,听到墨涅塔的声音,先是怔了一瞬,然后才稍稍放下心来,阿尔则睁大了双眼,墨涅塔的声音怎么会沙哑成这样,难道…… 阿尔想到一个猜测,眼睛睁得更大,她总算明白墨涅塔说的能救塞壬是什么意思了,她居然能为塞壬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带着疑惑的目光审视墨涅塔,见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欲言又止的看看缪斯,又回头望了一眼克莉奥,阿尔心下了然,她不是为了塞壬,而是为了缪斯啊。 缪斯为了塞壬可以放弃一切,墨涅塔为了缪斯也是一样,没有道德的评判,她们只是单纯的母亲而已。 与此同时,原本微弱的骚乱声突然放大,惨叫不绝于耳,雅典娜心一紧,连忙跑到观望台边缘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黑色的翅膀被淹没在黑夜中,冥月女神和众多死神并肩作战,再次扣押所有的提坦神和巨人们,他们出现的悄无声息,稍一思索雅典娜就明白了,怪不得他们没有出现在战场,宙斯应该一开始就派他们去攻击盖亚的老巢,虽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影响,但也能煞煞她的锐气。 最重要的人自然要让冥王亲自来收服,哈迪斯和珀尔一起来到圣殿,他们从穹顶落下,看到这里的情况,先是一惊,哈迪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将已经毫无威慑力的克洛诺斯提起来,用黑色光芒造出一个结界,将他关进去。 同时,珀尔震惊的叫出声,跑向塞壬,却在即将碰到她时被酒神杖的神力按在原地,狄俄面无表情的抱着塞壬站起来,斯卡曼德瞪大眼睛,缪斯却阻止了他,轻轻摇头,示意让他别管。 神翼展开,几乎下一瞬他们就飞离了这里,珀尔还坐在地上,张大嘴看着这一幕,墨涅塔已经被关进结界了,她还是那样淡漠清冷的神情,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哈迪斯扶起珀尔,缪斯看了一眼墨涅塔,张了张口,还是说道:“……谢谢。” 墨涅塔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彩,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笑了一下。 ===== 这场战争在还没让众人反应过来时就消失了,战后有很多事要做,但因为是神山,不到一个晚上,奥林匹斯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除了冥界,所有神祗又开始无所事事。 宙斯听赫拉一脸震惊的讲完墨涅塔所做的事,表情始终淡淡,赫拉识相的闭上嘴,她的丈夫是神王,自然世界上所有的动静都瞒不过他,恐怕今天发生的事,也是有他的一份助力所在吧,不然克洛诺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抓到塞壬。 但不管怎么说,该除去的都除去了,不该除去的也还都活着,至于继承了墨涅塔所有的塞壬,且看看吧,看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墨涅塔。 在酒神把毫无生气的塞壬抱回来时,黑杨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拼命拍打着酒神的房门,但里面的人毫无所动,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黑杨树终于放弃离开了,房间里的人们还是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狄俄靠在床头,塞壬躺在他怀中,还是苍白的脸色,安静的脸庞让他不敢触碰,好像塞壬是他一人的神祗,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塞壬,不想错过她醒来的任何一个动作。 狄俄从来没觉得原来时间是那么漫长,漫长的他几乎要崩溃,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在塞壬睫毛颤动时差点崩断,他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塞壬睁开眼睛,淡紫色的眼眸让他瞳孔猛地缩紧,塞壬看着他震惊又惊惧的神色,皱眉问:“怎么了?” 只是三个字,狄俄就能确定怀中的人还是她,震惊的神色转为狂喜,塞壬被他捏的生疼,却也在疼痛中找回了之前的记忆,濒死时她还存有意识,缪斯和墨涅塔的话她全听到了,她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活下来很好,真的很好,能再次留在狄俄身边,她简直要感谢上天,但心中还是有淡淡的郁感,不管怎么说,她的命都是换来的。 狄俄看她半垂着眸子,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勾起唇角,狄俄的话拉回了塞壬的思绪,“还记得你许过我什么事情吗?” 塞壬皱眉,想到战前的一晚,塞壬愣住,然后揶揄的笑,“记得,生同衾、死同穴,现在我活下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狄俄挑眉,明知故问:“做什么?” 塞壬坐起来,在他眼前画了一个巨大的圈,“我要一个这么——大的婚礼!” 狄俄笑出声,眸子似细碎的星星般闪亮,塞壬都要沉溺在其中了,他将她拥入怀里,带着笑意说:“好,不管你要什么,都好。” 满溢的笑声充斥在室内,而塔尔塔洛斯的三头犬突然像狼一样引颈长啸,三个声音拉长在地狱,极尽悲哀,冥界王宫的哈迪斯也听到了,珀尔走过来,自发的坐在他腿上,迟疑的问:“是不是……” 哈迪斯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是。” 见珀尔的神色有些凝重,哈迪斯又加了一句,“所以你可以去看你的好朋友了。” 珀尔一愣,噗嗤笑出声,向上啄了一下哈迪斯的唇,低声说道:“谢谢。” 正文完。 第75章 番外三 珀尔坐在贵客席,小口小口抿着杯中的红酒,赫卡特笑着过来,“每次见你都是在婚礼,忒提丝的婚礼,你的婚礼,还有今天塞壬的婚礼。” 珀尔放下酒杯,站起身迎接这位好友,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赫卡特挑眉,“怎么能不来?这可是神界的一件大事,所有人都到场了,怎么能少得了我?” 说着,赫卡特坐在珀尔身边的位子上,“酒神应该邀请厄里斯了吧?”她可不想再看一场闹剧。 珀尔扬起下巴,点点远处一个身影,“她就在那。” 赫卡特看了一眼那边,无奈的笑笑,然后又转过头来,眼神也带了一点八卦,“你和哈迪斯怎么样了?” 赫卡特长年不和神界联系,她不知道关于他们夫妻的所有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珀尔微垂着眼眸,唇边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抬眼,极其认真的说:“我们很好。” 赫卡特愣了愣,余光里能看到另一边和波塞冬交谈的哈迪斯,他被宙斯强拉过去,时不时的就往这边看一眼,极淡的目光,但还是出卖了他对珀尔的关切,赫卡特笑出声,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真是多余,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和新娘关系很好,怎么不去看看新娘?” 珀尔无奈的耸肩,“阿尔忒弥斯和她的父母在里面,塞壬让我出来看着这里不会出乱子。” 今天能出什么乱子?所有人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们的婚礼正好能洗去这些人身上的血腥,没人会想要在婚礼上捣乱的,不然酒神一定把他泡成补酒。 外面的宾客都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三三两两的交谈着,等待着婚礼开始,缪斯亲手缝制了一件礼服,等塞壬换上它,阿尔立刻双手捂住嘴,眼里都是笑意,“太美了,真不愧是艺术女神的作品,塞壬,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最美女神。” 塞壬抿唇笑着,一双紫色的眼睛更衬得她散发出一种空灵之感,缪斯的眼神暗了一下,斯卡曼德的手揽在她肩上,缪斯压下不该有的情绪,也笑起来,“狩猎女神如果喜欢,我也送你一件,作为你照顾塞壬的礼物。” 阿尔连忙摆手,“我又不结婚,要结婚礼服也没有用,这么美的衣服,如果不穿就是暴殄天物了。” 无袖长裙紧贴在塞壬身上,一圈金银线正好突出她的纤细腰线,垂坠的衣褶刚好到塞壬的小腿,修长双腿被包裹在圣洁的纯白中,更加显得她端庄,阿尔看着这样的塞壬,心里也不禁有些触动,这就是婚礼啊。 缪斯一边为塞壬带上白色面纱,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有这么多追求者,早晚都会遇到动心的那一个,这样的婚礼,你不想要吗?” 想……阿尔默默在心里回答,脚步却往外走,打开门看了一眼已经人声鼎沸的礼厅,然后快步走回来,“客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应该更快一些。” 手忙脚乱的为塞壬穿戴好,阿尔头一次这么紧张,她盘查着所有婚礼要用的东西,一遍又一遍的背诵一会儿要说的祝词,最后还要新娘来安慰她不要紧张。 婚礼终于开始,宙斯站在最前方,他是这场婚礼的教父,虽然塞壬本意是想请普罗米修斯,但狄俄邀请宙斯参加婚礼时,他大包大揽的接收了教父的职责,他们也没办法。 不过这都不重要,塞壬左右两边是缪斯和斯卡曼德,他们送塞壬走到狄俄身边,望着白色长毯一端的英俊天神,塞壬这才有一种他们真的要结婚的感觉,从此以后,他们是夫妻、是爱人、是密友,更是彼此的亲人与唯一。 心里的激动越来越甚,塞壬的脸颊开始发红,幸好有白色的面纱遮挡,她可不想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任何差错。 狄俄的视线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她,接触到塞壬水光晶亮的眼睛,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旁有十二个人鱼为他们唱婚礼祝歌,美妙的歌声渐渐减小,塞壬的手被斯卡曼德送到狄俄手中,狄俄紧紧抓着她,塞壬紧抿着唇角,才能压下忍不住的雀跃感。 宙斯说了什么话,狄俄根本不清楚,他只是一直看着美到极致的塞壬,他的塞壬,他的妻子。 跟随着宙斯的示意,狄俄从厄洛斯手中接过四季花环,塞壬微微低着头,半闭着眼睛,狄俄轻缓、庄重的将它戴在塞壬头上。 水仙、睡莲、百合、荼蘼,四季的花朵被金线银线绑在橄榄枝和葡萄藤做成的花环上,芬芳阵阵,这象征着一年四季,他们的感情会如四季花朵的芳香一般持久至永远。 执着塞壬的手走过圣坛三圈,礼厅已经安静的如无人之地,大家都屏着呼吸,新娘和新郎站在所有宾客前,对着所有的宾客行以一礼,清脆的声音响彻大厅,随着这一声,越来越多的瓷器碎声响起,所有人都怀着对新人的祝福摔碎手中的盘子,就连不和女神厄里斯,也不情不愿的摔了一个盘子。 还小的神祇们追着两位新人,往他们身上撒无数的花瓣,直到他们退出这个礼堂,接下来是新人的休息时间,也是客人的狂欢时间。 赫尔墨斯一直站在人群中,目送着他们离开,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了这里,不打算参与现场的狂欢,阿尔本来在和人热络的聊天,看到这一幕,也起身追出去。 宙斯的席位上除了天后、海皇夫妇、冥王夫妇,还有普罗米修斯和克莉奥,普罗米修斯就坐在宙斯身旁,他看着眼前的美食,低声说道:“塞壬的眼睛变了。” 宙斯抿了一口酒,“我知道。” 普罗米修斯抬眼,见他没有任何不高兴,反而有些惊讶,他怕宙斯会像对待墨涅塔一样防备塞壬,但这样看起来,宙斯并不在意塞壬继承了墨涅塔的所有。 宙斯不打算解释,只静静享受着手中的美酒,塞壬原本的能力随着旧生命消失了,新生命给她带来新的能力,可她的身体不能使用墨涅塔的记忆天赋,只有声音中的神力还能使用,而塞壬原本就有这种能力,他没必要去防备她,因为她远没有墨涅塔的威胁大。 普罗米修斯还是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克莉奥瞥了一眼宙斯,拿起银叉,示意普罗米修斯吃东西,别再想东想西了。 珀尔感慨的叹气,靠在哈迪斯的肩上,“做新娘真好啊,我也想再做一次。” 哈迪斯眼睛眯起,“你想做谁的新娘?” 珀尔抬眼,嗤笑一声,“谁的也不想做,按我的年纪,我应该去做母亲。” 哈迪斯一愣,似是没想到珀尔会这么说,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越发紧,珀尔蹙起眉头,哈迪斯微低着头,低声说道:“酒神和塞壬已经回去了,那边给他们准备的房间没有人。” 珀尔眨眨眼,红着脸斥道:“想什么呢!”,然后脸色更红的低下头,“回家再说。” 撇下所有的客人离开,塞壬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见狄俄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才终于放下心,跟着狄俄开开心心的离开。 回到城堡里,这里是难得的安静,黑杨树和所有的人类都一起去参加婚礼了,可能现在正高兴的大吃大喝吧,他抱着塞壬从窗户飞进去,他吻了一下塞壬的额头,然后转身去倒酒,回过身来,塞壬正欣赏着手中的四季花环。 将花环拿走,塞壬还有些不高兴,“再给我看看,这可是我作为新娘的象征。” 狄俄却不理她的话,坐到塞壬身边,递给她一个酒杯,紫红的酒缓缓倒入杯中,狄俄抬起手,眼中带着隐秘的笑意,“狄俄尼索斯的妻子,新婚快乐。” 塞壬怔怔,随即也笑起来,去碰他的酒杯,“塞壬的丈夫,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