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 1、风云初起 自来皇帝登基之后,必有恩赏。 赏皇亲贵戚,赏文武百官,赏天下黎民,甚至连牢里的犯人也有甜头儿——大赦天下。 原本该砍头的,改二十年监|禁。 原本该服刑二十年的,改十年。 原本十年的,改八年。 小偷小摸儿进去的,当天就能放出来。 所以说,皇帝登基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全天下人民都盼着呢。尤其此次明湛登基,更不比以往,还兼有凤景乾的禅位大典。 明湛坐在昭德宫龙椅之上,庄严亮丽的如同一架珠宝展示台,接受了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之大礼。 真正的正日子,其实只有一天,不过前面酬天祭神叩祖拜庙来使宴饮等等事件,致使整个禅位大典与登基大典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明湛回到昭仁宫换了衣裳,一步儿都不想迈了,对着阮鸿飞伸手,“累死我了,飞飞,快抱我床上去。” 阮鸿飞正在与凤景乾下棋,没理会明湛。倒是凤景乾瞪了一眼,意味深长的望着明湛,明湛马上识趣的自己过去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明湛本身对这些琴棋书画没兴致,他瞅了两眼,觉得自己身体劳乏了一日,如今看棋还要继续精神劳作,十分不人道,遂去了里间儿榻上,唤了侍女朱颜来给他按摩。 朱颜是当时明湛央求魏太后替他选的那批宫女中的一个,那批宫女大部分都被明湛赐给了安悦公主府做女官,朱颜因略通医术穴位按摩,被明湛留了下来。 能被送到明湛身边儿的,起码都不笨。 没有多少时日,朱颜便摸索出了伺候太子殿下的力道。这不,刚按了没一盏茶的时间,明湛已经舒服的喔喔叫了。 阮鸿飞与凤景乾对弈正到兴处,听到明湛在里面跟叫|春似的没个消停,面儿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搔痒难耐,三五下的便将棋给输了。 凤景乾笑着唤一声,“明湛,你过来,外头的庆典结束了吗?” 这一日,明湛是主角儿。 凤景乾自然不会夺明湛的风头。 明湛见俩人终于肯理他一理,便穿了鞋出来,踢踢塔塔的在阮鸿飞身边儿挤了个位子。阮鸿飞与凤景乾原盘腿于榻上对坐,中间摆了棋枰,如今明湛便挤过来,阮鸿飞只得在里挪了挪。 “嗯,父皇走后,我看下面的百姓太热情,就多站了一会儿。”明湛完全享受了现代领导人在建国大典上阅兵的风光。大凤朝自□□建国,因这家人姓凤,自认为与上古神鸟儿凤凰有些亲戚关系。譬如□□皇帝本名便叫凤毛,后来觉得这名子不雅,改为凤翎。 虽说皇族向来以龙为尊,大凤朝的皇帝穿的也是龙袍,不过,他们是觉得自己应随着古来风俗才穿龙袍。为了不忘凤氏族人身上流敞的神鸟儿血脉,他们将皇宫正门命名为朱雀门。 明湛道,“朱雀门外真是人山人海呐。”也只有在这种大的庆典节日的时候,朱雀门外的广场上才允许百姓聚集庆祝。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没个喇叭扩音器什么的,明湛真想来一场即兴演讲。就这么着,他也不顾龙袍的厚重,硬是朱雀门的城楼上兴奋的对着百姓挥了半天手,把个礼部尚书欧阳恪老大人闹得三五次在明湛耳边小声提醒,“陛下您注意龙威。”您可是天之子,怎么能跟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春寒料峭的,明湛热出浑身大汗。兴奋的回来想跟阮鸿飞显摆显摆,不承想阮鸿飞凤景乾都不理他这茬,把明湛憋的够呛。 如今凤景乾主动有问,明湛顿时打开话匣子,“我看礼部跟内务府的人累的跟狗一样,真不好意思说他们不好。不过,的确不咋样,我觉得起码应该准备辆辇车,咱们父子站上头。再有,把九门提督、巡城军、禁车、还有帝都府的官兵,都拉出来,排成队跟在咱们的辇车后头,这样在朱雀街上走一圈儿,才叫威风呢。算了,等我禅位时,我就这么搞。”说起来,还是稍稍有点儿遗憾的。 明湛的话,不论何时听起来都这样的熨帖,凤景乾笑,“这我可就管不着了,到时就看你的意思吧。” 明湛倒不这样看,他手里捏着个小桔子剥皮说,“瞧您跟我父王的身子骨儿,再活二十年完全是小意思,到时我禅位您能不来看看,多难得啊。介时,老中青三代帝王,咱们祖孙三个就坐着辇车,后头跟着九门提督、巡城军……” “好了好了,一会儿还有国宴,你赶紧去换衣裳吧。”凤景乾不得不打断明湛的唠叨,你倒想的长远,刚登基就把禅位的事儿都想好了。凤景乾如今倒不担心明湛会眷恋皇位了,你这是不是忒不把皇位搁眼里了。 明湛捶捶胳膊道,“这累的,要是有个假期就好了。”掰一瓣桔子给阮鸿飞塞嘴里,又递了半个给凤景乾,凤景乾扫一眼,“我可忒稀罕你。”给贱人拿剩的才给他,凤景乾根本没理会明湛的桔子,起身。 阮鸿飞的声音那叫一个优雅动听,“很甜呐,比往年的都要甜。” 明湛讨好的对凤景乾赔笑,“哪里甜了,酸死人了。”说着还巴唧两下嘴,苦巴下脸。 “嗯,就是啊,甜中带酸。不是一般的酸,是……”阮鸿飞的嘴叫明湛剩下的半个桔子堵住了。若是阮鸿飞敢说“跟醋一样酸”,大喜的日子,明湛可不想挨揍。 凤家兄弟都擅长欺软怕硬,像先前凤景乾多有风度一人,近些天被阮鸿飞折磨的够呛,偏又打不过阮鸿飞。只得时不时拿明湛出气,倒是隔山打牛,把阮鸿飞心疼的够呛,也稍稍收敛了些。 正当凤景乾与阮鸿飞面对面笑的不善时,冯诚及时雨一样进来提醒,“陛下,晚宴的时间快到了。” 明湛松口气,急忙大声唤人进来服侍换衣。 凤景乾与阮鸿飞相视一眼,转而各换各的衣裳。 明湛庆幸的是终于可以不必穿那二十来斤重绣着金龙腾云宝石珍珠的大礼服了,虽然现在要换的仍是一件明黄的皇袍,不过相较于登基典礼那一件,实在是轻省多了。就是龙冠,也完全是用金线织的,经过改良,完全不扯头皮,不压脖子。 凤景乾已经把去云南的事都安排好了,如今不过是为明湛撑撑场子。 阮鸿飞的衣裳最轻省便宜,人家大小也算个开国之君了,爱穿啥穿啥,哪怕就是不穿,也可以说是人杜若国的风俗。 明湛瞧着阮鸿飞一身仿魏晋古服的玄裳,别提多养眼了,忍不住说,“我来帮你系腰带吧。”自发过去,从摇光手中接过缀了玉片的锦带,帮阮鸿飞扣在腰间,趁机揩把油。 凤景乾暗思量:这贱人换身儿体面衣裳,更加要人命了。 尽管明湛非常愿意拉着阮鸿飞的手一道去参加晚宴,yy一下,多么的有国母国父的感觉啊。不过,阮鸿飞仍是先走一步与自己的属下汇合,在宴会中找到自己的位子,静待明湛与凤景乾的御驾。 这父子二人来的也不慢,明亮如两座会移动的明黄的烛台,灼的人眼睛痛。 明湛个子不高,也没凤景乾那种久居上位高深莫测的雍容霸气,这一身龙袍在他身上就显的格外俏皮些,尤其这小子也不喜板着脸装深沉,他唇红齿白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睛弯弯的看谁都和气。左颊边还有一俏皮小酒窝儿,以至于不了解帝都的人对于新出炉的皇帝陛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亲民。 凤景乾先讲了几句开场白,明湛跟着说了几句废话,大家一祝太上皇万寿常青,二祝皇帝万岁万岁,三祝天下太平,喝了三巡酒。 鞑靼使臣先举杯道,“小臣谨代表我鞑靼大汗愿我鞑靼与□□永结万世之友谊,祝皇帝陛下龙御天下,愿太上皇陛下永享万年。” 瞧这话说的多刁啊,别看□□人总称北方游牧民族为蛮人蛮子,其实人家挺有心眼儿。这不,明湛刚登基,他们就知道挑拨明湛与凤景乾的关系了。 明湛笑道,“多谢你们想着了,听说你家大汗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大灵便,不然请他来参加父皇的禅位大典与朕的登基大典岂不好呢?” “我家大汗国事繁忙,实在没空,不然定会来此与皇帝陛下一见。”使臣道,“前我家大汗有迎娶贵国昭和公主之美,今听闻陛下登基,我家大汗愿为我家三王子再聘□□公主为妻,以续两国秦晋之好。”这都是屁话,娶了昭和公主,这群人该抢也没少抢,只是凤景乾登基后平阳侯于西北练兵,大胜了几场,这群人方安分了些。 明湛和气的脸上绽出一抹和悦的笑,他转头看向凤景乾,宫里倒是还有两位公主,不过七八岁。 凤景乾不动声色,“明湛,你说呢。” “好虽好,只是门不当户不对哪。”明湛叹一声,笑看鞑靼使臣。 那使臣脸色一冷,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我大汗王子,配不上贵国公主吗?” 明湛笑而不语,指了指理藩院大臣林永裳,林永裳起身道,“使臣莫恼,我家陛下并无藐视之意。据我所知,你家大汗王子就有十五个,如今这三王子可并没有册立王太子吧。你家王子多了去,若个个儿想迎娶我朝公主,我朝也没这么多公主可许哪。” 这在都察院历练过的嘴皮子,果然不一般哪。林永裳一番话硬是说的情真意切,且他人生的俊俏年轻,亦不能让人生出厌恶之感。林永裳又道,“先前有你家大汗迎娶我朝昭和公主之例,如今我朝新帝登基,他日待你家新汗王登上汗位,若有求亲之意,我家陛下定会慎重考虑与贵族新大汗结亲之事。” 那鞑靼使臣仍不死心道,“我家三王子乃大汗妃所出,备受大汗喜爱。如今小臣为三王子求亲,陛下碍于我家王子只是一王子身份,执意不肯许婚。小臣听人说陛下最识英雄,焉如此小看我家王子!可见传言或未可准,也说不定!”话到最后,已有几分愤愤。 明湛眼睛一冷,鞑靼使臣身边一个年轻的副使不慌不忙道,“陛下,小臣听说贵国讲究嫡出为尊,依照□□人的规矩,大汗妃便是你们这里的正室,三皇子便是大汗的嫡出之子,尊贵无过嫡出。虽说我家大汗有十五个王子,自大王子二王子过逝后,三王子就是大汗的嫡长子。且我家王子参赞军事,屡受大汗赏赞,陛下英明,焉能将我三王子与其他女奴所出王子相提并论呢。”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本国书,沉声道,“我家大汗亲笔书信在此,以见我家大汗与三王子求亲之诚意。” 何玉下去接过,转而递给明湛。 明湛反手压在案上,并未看,反是问,“看你□□话说的很顺溜啊?” “小臣自幼倾慕□□文化,曾学习一二。” 明湛笑道,“不错,书籍就是力量。赐酒。” 有内侍捧了满满一盏美酒到这年轻使臣跟前儿,使臣先谢过赐赏,双手捧着仰头干了。 明湛笑道,“我想起一件妙事。使臣可读过三国?” 使臣道,“略知一二。” “嗯,据说三国后期,曹操夺得大权,有一天将要见来访的匈奴使臣。曹操这人吧,生的不大好看,有些自卑,觉得自己的相貌震慑不住匈奴使臣。便命手下一个美男子叫崔季的代他穿上礼服坐于宝座召见匈奴,曹操呢,自己抗把刀站在美男子崔季身畔扮做侍卫。等这匈奴使臣见完了,曹操命人私下问使臣,说,‘你觉得魏王怎么样啊?’。使臣回答道,‘魏王雅望非常,看着有涵养人也长的帅。不过啊,依小臣看,旁边儿那抗刀的侍卫才是英雄呢’。”明湛见这使臣脸色一僵,勾唇笑道,“你家正使说朕不识英雄,这就错了。朕看副使大人就英雄了得,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陛下过奖了。”年青的使臣笑一笑,恢复了安宁,起身道,“小王年轻,叫陛下见笑了。听人道,陛下少年英才,如今一见方知陛下才干名不虚传,小王钦慕非常。” 明湛淡淡一笑,吩咐道,“给三王子另换尊位。” 这种惊天大逆转让一干子朝臣惊的一时没了声音,明湛倒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三王子换到了阮鸿飞下首。 明湛笑道,“听说大汗妃早逝,三王子昔日幼时得昭和公主教导些时日,也难怪□□话说的流利了。” 三王子脸上没有半丝被揭穿身份后的馁色,温声道,“小王记得幼时常听公主说起□□风华,早便心向往之。可惜公主早逝,小王便想着有朝一日来公主的家乡来看一看,也圆了公主思念故乡之情。此次也是瞒着父汗偷跑出来的,故而不敢轻易表露身份,还请陛下谅解小王之难处。” “这有何妨,便是朕也喜欢没事儿微服出去走走。”明湛笑呵呵的,并未抓住此事不放,只是他这笑再叫人看来就有几分高深莫测了,“说起来,三王子与朕便是同道中人。有空,朕带你在帝都转一转。”明湛举杯道,“来,让我们为了欢迎三王子,为了□□与鞑靼族的友谊,干一杯。” 三王子起身道,“祝愿太上皇龙体康泰,祝愿陛下江山万年,祝愿我族与□□的友谊。” 明湛就这么随意的坐在御座中,举杯相和。他完全没有凤景乾那种萧肃严谨之姿,相貌只是清秀,唇畔噙着经久不散的笑意。可此时,再没有哪个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帝王。 帝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御阶之下密密麻麻的朝臣,最后落在阮鸿飞身上。 2、绿脑袋 权利让男人魅力非凡。 明湛仍然记得当凤景乾为自己指婚敬敏长公主家的小郡君时,小郡君初次进宫见到明湛时那种委屈到泫然欲泣的神态,楚楚至极。 当初他只是一少年,哪怕男大十八变,论相貌,比往日略清秀是有的。不过中肯的说,也只比贵族中的路人甲稍稍强一些罢了。 在鞑靼三王子求娶公主未果之后,缅甸越南皆有下嫁公主之意,底下皇亲贵戚都在暗自盘算自己家里或族中的适龄少女。 突然之间,明湛意识到,原来“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皇帝。 明湛还未说话,凤景乾已笑道,“既然你们国王有联姻之意,那再好不过了。” “对啊。”明湛抢过话头儿,一派欢喜,击掌道,“虽然朕已立志不留嗣子,不过我们皇族子弟多是俊杰,不论公主看上谁,朕都愿做个大媒,为他们赐婚。” 蔫儿的不只是两个使臣,底下亲贵多少人也露出失望之色。 缅甸使臣微微一笑,笑里藏刀,举杯道,“陛下高义,实在令小臣感佩。小臣借陛下的美酒敬陛下一杯。” 使臣都是以舌头为武器的人,越南使臣这话说的比先前那个直性子鞑靼使臣更见功力。明湛不留后嗣算高义,那凤景乾这位默许明湛不留后嗣的太上皇算什么? 明湛笑道,“若别人这样说,朕得以为他是在挑拨朕与父皇的父子之情。不过你们缅甸人说,朕就信你是在赞朕呢。朕记得如今你们国王的王位也是自他的堂伯父耀日王手里继承的,对吗?” 缅甸使臣年过四旬,形容中带了三分机敏,自若一笑,“陛下多虑了,如此看来,陛下与我王同是有大福份之人哪。” “是啊,都说朕有福。”明湛微微一笑,漫声道,“你们国王自然也是有福的,只是可惜耀日王无福,听说耀日王膝下八子三女十几个孙辈,竟然天降横祸,一场大病,全都没了。” 缅甸使臣再厚的脸皮,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谁不知道如今缅王并非缅甸正统,而是耀日王收养的远房堂侄。缅王年轻时便野心勃勃,篡位后将耀日王嫡支斩尽杀绝。或许是缺德事做多了,至今无嗣。 明淇眸子半眯,笑一声,“我记得你们国王并无儿女,哪里来的公主呢?”自己破锅料泥收拾不清楚的破落户,还敢笑话别人。 缅甸使臣见明淇一身银甲黄衫,头戴金冠,容貌俊美,大咧咧的坐在凤景乾下首第一位,心里寻思明淇的身份,一面笑道,“我王收养我国奈达将军之女为义公,封为公主,意欲与□□结x结连理。”其实缅甸使臣已经有些后悔出言不逊了,他家公主自然是奔着明湛来的,不想明湛要将公主转赐宗室。缅甸使臣心有不满,就刺了明湛一句,却忘了明湛出身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与缅甸如今虽无大的战争,可小范围的争端还是时时不断的。 镇南王府对缅甸王室的了解更胜于帝都皇室,他一句话出口,便被明湛讽刺了回去,如今连自家贴牌公主的老底都被揭穿了,顿觉面上无光。 明湛也没理会缅甸使臣举着酒盏的动作,对明淇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知道的清楚。”虽然自家也经常性的往外输出贴牌儿公主,不承想终日打雁的人,竟险些被雁啄了眼。 明湛虽没再说别的话,不过这位缅甸公主明显含金量下降,身价大跌! 越南使臣扫一眼缅甸使臣,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陛下尽可放心,我国倾城公主可是我国国王的亲生女儿,自来最受我们国王宠爱。因公主仰慕□□文化,自愿与□□联姻。” 原本越南与缅甸中间隔着澜沧王国,遵徇远交近攻的原则,俩国关系并不差。近些年,因澜沧王国分裂,越南与缅甸争相瓜分澜沧国土,时不时就要打一场,故此,就有些水火不见容了。得此良机,越南使臣自然要奚落缅甸使臣一番。 缅甸使臣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道,“叫我说,贵国公主虽是国王之女,却不大吉利啊。” “你胡说什么!”越南使臣顿时就黑了脸,怒道,“我国公主乃国王掌珠爱女,岂是你们那低贱民女可比!” “你说谁低贱!”缅甸使臣也恼了,指着越南使臣道,“看看你们公主叫什么名子吧。倾城倾城,倾是什么意思,乃倾覆亡覆之意。哼,你们公主怎么不干脆叫亡国公主更恰当!如今皇帝陛下登基大喜,你们送个亡国公主,岂不是安心诅咒皇帝陛下么。”一面吵架,一面给越国人拉仇恨。 明湛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倾城还有这种解释啊。 大凤朝的官员们俱忍俊不禁,哪知两位使臣对讽不过瘾,一个没留意,两人已经君子对口又动手,撸袖子干上了。 文人打架,着实不雅。 两人对掐着脖子,然后脚下对踹,嘴里对骂,“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过一会儿翻着白眼,眼瞅着就要把对方掐的厥过去了,嘴里的话更加强横了,“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 明湛只顾看热闹,还是凤景乾瞪明湛一眼,吩咐道,“还不把使臣们拉开。” 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总算将两个冤家拽分开来。凤景乾笑着当调解员,“都说了今日是朕与明湛大喜的日子,你们是来给朕与皇帝祝贺的,怎么倒动起手来。” 越南使臣整一整歪掉的帽子,起身深施一礼,客气恭敬道,“请两位陛下恕罪,缅甸使臣辱及我国公主。贵国有句话叫‘主辱臣死’,小臣岂能容他,请两位陛下恕小臣失仪之罪。”又恶狠狠的对着缅甸使臣道,“今日之事,我国定不会如此罢休!” 缅甸使臣揉着脖子上的淤痕,亦先对上行礼致歉。然后,极藐视的看越南使臣一眼,鄙视道,“我等着!”看你能怎样! 公主没嫁成,倒又结了层仇怨。 明湛看了场热闹,跟着和稀泥道,“来来,看歌舞吧。你们远在南面儿,也见识一下我□□的歌舞音乐。” 宴会结束的并不晚,这年头儿不似现代夜生活丰富。 要知道,古代是有宵禁的。 为啥古人起的早,那是因为睡的早。不然,你真以为古人是三更睡五更起的超人哪?大家早些散了宴会回家睡觉,明儿还有早朝呢。 凤景乾笑问明湛,“你是怎么瞧出那个鞑靼副使是三王子假扮的,朕都没看出来。” “飞飞告诉我的。”明湛也正想问呢,“飞,你怎么认得那啥三王子的?” 阮鸿飞坐在一畔只当没听到明湛的话,他当然不会向凤景乾解释。 凤景乾最瞧不上阮鸿飞那副大爷相,笑一笑,对明湛道,“天晚了,这忙了一整天,明儿还得早朝呢。你们先去歇了吧。”把奸细明湛派了出去。 明湛与阮鸿飞去了偏殿安置,由侍女伺候着去了龙袍,然后洗手洗脸,跟阮鸿飞一个脚盆里泡脚。 明湛的脚背比常人高一些,脚心自然弯出一个弧度,微胖。他素来是个四体不勤的,软软的脚心去踩住阮鸿飞细白的脚面,真是没天理,连脚都比他的好看。明湛一心二用,追问阮鸿飞,“飞飞,你是怎么认出鞑靼家的三王子来着?” 人家王子特意装成来使,哪怕明湛觉得这小副使生的挺轩昂俊俏、人模狗样的,也看不出这小子王霸之气侧漏啥的,更没往王子身上想,还是阮鸿飞悄悄提醒明湛的。以至于,明湛今晚着实出了回风头,震慑了鞑靼使臣。 连大凤朝的亲贵都给明湛哄的一愣一愣的,私下都说,“陛下有识人之明哪。”咱们就没看出来。 或者许多人有另一层的想法,虽不便宣诸于口,心底对明湛却是更加敬畏了。 “他小时候我见过一回,虽说人长大面貌会有一定的变化,多看几眼自然能认出来。”阮鸿飞叹道。 明湛顿时不乐意了,醋道,“你这是什么口气啊!是不是特遗憾没多见几回啊!看他长的,哪里跟得上我呢。”掐指一算,王子小时候,明湛心下若有所悟,小心的盯着阮鸿飞问,“飞飞,你是不是特喜欢小孩儿啊!”难道是恋童!要不怎么在他小时候,他家飞飞就格外关照他呢! “刁恶,娇气,哭包。这世上还有比小孩儿更讨厌的东西吗?” 阮鸿飞将拿从脚盆里拿出,便有漂亮的侍女捧着柔软的布巾小心温柔的擦干。阮鸿飞掀开被子上床,笑看明湛一眼,“不过小孩儿们大部分都比较喜欢我是真的。” 明湛没理会阮鸿飞的挑逗玩笑,闷着脑袋再掐指一算,顿时心生不妙:可不是,从魏宁算起,那会儿毛还没长齐做了件对不起他家飞飞的事,惦记了小二十年;再看如今那个啥狗屁三王子,也是小时候认识的! 明湛更不放心了,甩了甩脚上的水,转身跟着爬上床,弄了床上一溜湿,阮鸿飞拍他屁股,“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把蹄子擦干再上床!”以前明湛追求阮鸿飞(魏宁)时,恨不能往自己脸上贴上二两金子,一举一动都极小心,生怕讨阮鸿飞的嫌。如今人到手了,明湛渐渐露出惫懒的本性来,譬如,不擦脚就上床。 明湛将脚往被子上踩了踩,“干了干了!”对屋里的侍从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人守夜。”一扯阮鸿飞的被子,死皮赖脸的钻进去了。 阮鸿飞摸明湛软软的肚子,“早些睡吧,折腾了一整天,不睡么?” “你跟那个三王子没什么吧?” “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阮鸿飞奚落一句,“你动动脑子,我就见过那位三王子一面儿,能有什么?” “什么时候见的面?”明湛哼了两哼,“没事儿,你去见人家小王子做什么啊!就是你在平阳侯军中的时候,人家鞑靼王子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吧?” “你知道昭和公主的事吗?” “嗯,先帝时和亲鞑靼的公主么。”先帝有七个女儿,除了现在敬敏长公主、福昌长公主、泰阳长公主,余下的早早过逝了,连后嗣都无一个。这位昭和公主最命薄,去了西北草原。 阮鸿飞叹道,“除了以前废太子身边的阮良娣,我还有一个姐姐,就是昭和公主了。” “其实一开始阮昊丰并不知姐姐与我的身世,废后方氏偶然得了这消息。她一直忌讳我,便将此事告诉了阮昊丰。在后来鞑靼使臣为可汗求娶公主时,母亲已经过逝了,阮昊丰便将姐姐献了上去为先帝解忧。为了取信方氏,再把大姐姐送到了太子良娣的宝座。”阮鸿飞想到如今阮昊丰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就无比的痛快,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俄的神诶。 明湛乍听此八卦,兴致非凡的问,“那先帝不知道昭和公主是皇室血脉吗?私生女也是女儿哪!”这种和亲向来是拿别人闺女充数的啊,听说先帝可是个心软的。 “姐姐本来就不是先帝的女儿。” 明湛眼里放出光来,“也不是阮侯的女儿?” 阮鸿飞没说话,明湛问,“那阮鸿羽是阮侯的亲生子么?” “鸿羽是。” 天哪,还有比阮侯头上的帽子再绿的帽子吗?明湛认真觉得,阮侯不仅仅帽子是绿的,连脑袋都是绿的! 明湛见阮鸿飞脸色抑郁,劝阮鸿飞道,“你看,阮侯早就遭报应了。”难怪会变态呢。搁谁身上谁受的了啊! 这会儿,明湛也不醋了,问阮鸿飞道,“你后来去看过昭和公主么?” “去了。”阮鸿飞叹了口气,“我去的时候姐姐已经病重,后来待姐姐过逝,我便将嘉睿带了回来。” “天哪,原来阮嘉睿是鞑靼可汗的公主!”闻此惊天秘闻,明湛先感叹一阵,又唏嘘,“你还去偷人家孩子啊!”人贩子。 阮鸿飞心中那点儿郁闷给明湛的大惊小怪搅的烟消云散,听到“偷孩子”的话,忍不住在明湛屁股上掐了两把,恨恨道,“那本来就是姐姐的女儿,也是我的外甥女了!”自己家孩子,怎么能说是偷呢? 明湛心道,把人家孩子从第一监护人的亲爹身边儿弄出来,这不是偷,什么是偷啊!晃晃脑袋,明湛不解道,“那你干嘛把咱外甥女交给阮家啊。” “我千里赶回来,还未来得及安置嘉睿,就出了意外。” 明湛心知阮鸿飞最不愿提及与废太子之事,忙另找一话题道,“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出事前,你跟魏宁在郊外庄子上修补字画儿,两个月都没回家吗?” “蠢才蠢才,那不过是糊弄外人的把戏,不然,我哪里脱得开身去西北呢。”阮鸿飞揉着明湛的面团儿肚子,轻声道,“你也动动脑子,莫非你俩贱人爹是傻的,别人不知道我的来历,他们定清楚的。若嘉睿真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让你去娶她呢?” 明湛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事,美滋滋的问阮鸿飞,“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喜欢上我了,要不怎么骗我说阮嘉睿来历不明呢?害我误以为……那时,我母亲相中的其实是阮嘉睿,并不是晨思,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嫁给我的肯定是阮嘉睿。” 阮鸿飞捏捏明湛的屁股,没说话。 明湛见阮鸿飞默认,欢喜的嘎嘎笑了两声,搂着阮鸿飞就要为所欲为。阮鸿飞抓住明湛做怪的手,“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明湛放下一颗心,蹭蹭阮鸿飞的脸,打个哈欠,嘟囔道,“阮侯养了阮嘉睿这些年,你说他不难受么?” 阮鸿飞模糊的声音中似含着无数叹道,“这就是官场了。” 官场中哪有绝对的爱与恨,存在的不过是利益罢了。譬如阮昊丰,再如何恨昭和公主与阮鸿飞,都将这二人牺牲的恰到好处,不但报了绿帽之仇,且为家族赢得多少数不尽的好处,真真是损人利己了。再从另一方面想,阮昊丰不可能喜欢阮嘉睿。不过,阮嘉睿的身份却可以为他带来非凡的利益,所以,这些年,他给阮嘉睿的待遇更胜于亲生的女儿阮晨思。 阮鸿飞带着另一张脸再次回帝都时,发现阮嘉睿成了自己遗腹女,身边还有凤景乾悼亡他假惺惺的派去的宫女时,而阮昊丰一脸爱之如宝的丰富表情,方陡然发现,原来世界还有另一番面目。 搂住明湛不细的腰,阮鸿飞摸了摸明湛莹润的眉目。 3、阻力 明湛刚登基,没谁不长眼的这时候上些糟心的折子。 事实上,这些天气候也很不错,大地染绿,柳枝吐翠。虽然风里还带着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寒意,春天已经来了。 明湛就早命内务府把寿安宫收拾出来,准备给老娘卫王妃做寝宫。其间,明湛拉着阮鸿飞将寿安宫从墙壁的颜色到室内的摆设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生怕有哪里不如意。 明湛对吃住向来不留心,如今对寿安宫这样仔细,可见对卫王妃的感情了。 如今登基也登了,寿安宫也修好了。明湛就琢磨着下诏书封母亲为圣母皇太后,再亲迎母亲入宫。明湛连诏手都是御笔亲书盖了玉玺,揣怀里,只待群臣拥戴,马上就能明发。拳拳孝心,可见一二。 虽然凤景乾已经提前跟宗室与大臣们打过招呼,明湛委婉一提,不想大臣们却不甚热络,丝毫不捧场。是啊,太上皇早跟俺们打过招呼了,俺们不要死要活的反对了!俺们不理你这茬儿,看你怎么办! 明湛眸光微微一冷,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虽是个暴脾气,心里也窝了火,此刻见昭德殿冷场,倒也不慌不忙,转而叹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朕初登基,赏了三军赏了宗室赏了贵戚也赏了百官,可朕总觉得心中似有所憾,如今之明白过来。既以孝治天下,安能对国中老人无所赏赐呢?” 礼部尚书欧阳恪赞道,“万岁贤明。”却不肯再多说一句,生怕明湛提及迎卫王妃入宫为太后一事。毕竟,明湛命内务府大修寿安宫的事儿他们也是知道的。 不过,明湛刚登基就涨了他们薪水。这是自□□建国以来,百官头一次明面儿的提薪,而且幅度之大,高达三成。故此,明湛在百官心中的形象着实不错。 欧阳恪能附和明湛一句,算是极有良心的了。 似李平舟王大人,只管闷头装死,屁都不放一个。其余人也恨不能立时变成壁花,只管陪死。 “朕心里有个念头儿,也不知道好不好。”自御案上端起茶来呷一口,明湛不急不徐道,“朕想着办个茶话会,不是请你们,朝中三品官身往上的,老母亲在帝都奉养的,朕想见一见老人家们,感谢他们为国培养了你们这样的有用之身、栋梁之材。你们觉得如何呢?” 听到这话,几位老臣都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迎卫王妃入宫就好了。何况是皇上要见他们亲妈,真是天大的体面哪,连忙响应明湛的号召,“万岁如此尊老敬贤,真是臣等福份。” “万岁圣明,万岁此举,为天下人表率。” 顿时马屁如潮。 “这有什么,太皇太后整日在宫里,虽不少人伺候,却喜欢与积骨的老人家说说话儿呢。”明湛见气氛较之前活跃多了,笑道,“若是爱卿们无异议,就定在三日后吧。朕命内务府安排,爱卿们只管回家把家中太夫人老太夫人的伺候好了,若老人家身子骨儿硬朗,不要误了太皇太后的茶会。若是老人家真有病痛,与朕说一声就是了,更不要因朕这一道口谕真累着老人家。否则,反是曲解了朕的美意呢。” 这口气,真叫一干子原本心里打鼓的臣子们从头发丝儿舒坦到脚后跟儿啊! 别以为大臣们就真的像他们嘴里说的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来呢,若真有这样温顺,做皇帝的就不会个个的给逼成孤家寡人了! 限制皇帝的难道是百姓平民吗? 错! 正是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家伙们,无声无息的与皇权相抗!当然,即便皇帝也需要一定的约束,这一点明湛是赞同的。 可是当这些家伙们默不作声的反对迎卫王妃进宫时,明湛心里的恼怒就别提了!面儿上还要装作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回到昭仁宫大骂臣子难缠! “没一个好东西,活像自个儿没娘一们!把自个儿老娘伺候好,全不管别人死活!妈的!天天嘴里头孝来孝去的,如今不过是接母亲进宫,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贼心烂来的黑心鬼!亏得老子还给他们涨俸禄,早知道这样……”明湛气的骂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连灌了两盏凉茶才歇了下来。 阮鸿飞倒是在意料之中,先前是看明湛兴致勃勃,不好给明湛泼冷水。如今这盆冷水已经被别人兜头泼下来,看明湛受刺激不小,明知故问,“朝中很多人反对迎王妃入宫吗?” 明湛气愤难平,拉着阮鸿飞的手道,“反对?我根本没敢开口!刚略一提孝道二字,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还怎么往下说!说了也是白说!我何必要去碰那个壁,白找不痛快!” 凤景乾在一畔温声道,“罢了,朕直接下旨就是,莫非谁还敢抗旨不遵!他们有话也是要与我说,反正我过些天就去云南,不怕他们说了。” “不用了。我不能事事都靠父皇呢。总是要您给我出头儿,他们越发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明湛咬牙切齿,“已经有法子了!” 阮鸿飞与凤景乾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心里都跟着发悬。不说别的,明湛的脑袋就生的与众不同,凤景乾真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什么法子啊?” 明湛冷笑两声,“你们就等着瞧好儿吧。”还卖关子呢。 方青从外头进来,恭声禀道:回太上皇,皇上,鞑靼三王子求见。 明湛看阮鸿飞一眼:那小子来做甚! 其实明湛在臣子们心里的印象还不赖。 王大人私下与李平舟道,“其实王妃进宫也没什么,那毕竟是皇上的亲娘呢。王妃这样在外头住着,皇上这心里定不痛快的。” 李平舟是坚绝反对卫王妃入宫的,低声道,“不怕别的,卑怖系馨。勖嵌际蔷鹊勰甑睦铣剂恕5背醴绞险套畔鹊鄢璋嗾露几掖蔚炔瘢≌馕煌蹂锬镉资北闶欠绞洗蟮模蛭腔噬系纳福勖遣挪豢刹环腊。 “要我说,方氏不过是先帝的妻子,今王妃却是皇上的母亲,且王妃只有皇上一子。”王大人道,“再者,皇上与先帝性情也不大相同。皇上的性子,断不会大权旁落的,何况有太后与皇上感情向来不错。皇上并无选妃立后之意,后宫之中,总要有人掌事的。太皇太后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莫非还要她老人家操劳后宫之事。” 其实太皇太后年轻时,众人也没指望过他。 李平舟道,“皇上两位妃子皆出身名门,就算皇上的妃子年轻面嫩,尚有几位太妃在,何愁无人理事。”这样的大好事,叫谁干谁不乐意呢? 王大人见实在说不动老友,只得道,“皇上刚登基便屡有德政,我们身为臣下,明知皇上思念母亲,却将王妃晾在宫外,到底失于厚道了。” 清流中如王卑捕加写颂荆槐靥岫嗌傧胱磐痘置髡靠牡男〕济橇恕@钇街矍崆崽玖丝谄释卑玻翱杉す髦酰俊 这可是现摆的,皇上登基时各国使臣前来朝贺,镇南王府就是宁国长公主出面儿,不论是在庆典还是宴会上,明淇就是一身男装的与群臣坐在一起! 王卑采砦蠖加返毕卤闼盗耍暗钕碌蓖蟮钊ナ谭钐侍蟆! 明淇看王卑惨谎郏蟮督鹇淼淖谧谑蚁孜唬敛豢推氐溃拔艺蚰贤醺婢鼐褪侨绱恕! 把一干子男人噎个死! 如今李平舟一提明淇,王卑惨灿行┬挠杏嗉拢闱康溃霸颇夏强槎僮寤炀樱す髯杂自谠颇铣ご螅12怨忠煨┮彩怯械摹! “万岁爷也是在云南长大的。”李平舟不客气道。这个更怪!简直是妖怪! 王卑埠懿蝗贤庵止鄣悖罢庠趺茨芤谎蛩晟偈北憷吹鄱迹诠杏商匣式萄ご螅钍侵瘛! “皇上坐视宁国长公主掌权西南。”李平舟皱纹里都是忧国忧民忠诚,“将来宁国长公主若诞下子嗣,西南怕是要生变!” 王卑膊2皇侨菀妆凰捣娜耍恍Φ溃袄钚侄嗦橇耍也凰等缃裎髂显谡蚰贤醯氖掷铩>褪翘匣室苍缬醒栽谙龋缓蠡崛ピ颇系骼碛澹刑匣视胝蚰贤踝虻脑颇希趸崧淙肱孕杖酥郑课颐窍氲降模峭蛩暧胪跻氩坏剑客跻硖蹇堤dす髂苷迫ǎ筒皇歉霰康摹@钚郑阏娴氖枪橇恕! 李平舟也知道自己夸大其辞,笑叹道,“希望如此吧。”到底不肯吐露口风,迎卫王妃入宫。 相对于朝臣清流,权贵们明显没有这样多的顾虑。 魏国公下朝回府与敬敏大长公主说了朝中之事,叹道,“我瞧皇上的意思,是想迎太后入宫呢。”瞧人家多么的识时务,私下连称呼都改了。 敬敏大长公主自明湛登基后就升了一级,由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且她家短命的女儿小郡君,在阴司也享受了封赏,被追封为贞元皇后。魏国公府身为贞元皇后的娘家,受到的赏赐颇多。 敬敏大长公主道,“愉妹妹本就是皇上的亲娘,且愉妹妹的出身再没的挑了,又是圣母皇太后,早该迎进宫去的。从没听说过太后在宫外,皇帝在宫内的道理。”眉梢一挑,露出一抹惊诧,“怎么着,听驸马这话音儿,莫非这事儿还没说定?” 魏国公换下朝服,叹道,“哪儿有这么容易呢?皇上隐讳提了提,朝中无人接话儿,还叫皇上怎么提呢?” “这是怎么说的?别人不说,驸马也该说啊。不说咱们永宁侯府早就走的近,就是看着闺女的面儿,驸马也不该看着皇上在朝上遭难呢。”提起命薄的女儿,敬敏大长公主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这样天大的福气,怎么女儿偏这样无福呢。 魏国公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脊背,叹道,“此事,几个阁臣尚书都没说话。永宁侯也没说话,我要跳出去说就让人笑话了。虽然有心,不是这么个用法儿。你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几天我也没事儿,索性去看看太后。”敬敏大长公主叹道,“太后那里我倒是不担心,她从来都能如意的。只是这个时节,她倒不好出来走动了。我虽大她几岁,她却是自幼在母后宫里长大的,与亲姐妹是一样的。” “也好。”公主老婆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直接能跟最高层通气儿。 “叫着泰阳妹妹一道去。”敬敏大长公主想到什么,再叹道,“谁也比不上泰阳妹妹有福气,听说淑仪又有了。”自己儿媳结婚多年却只膝下一个女儿,虽说长子也有两个庶子,到底不比嫡子金贵。 “寿安侯府原本只有明哥儿一个,自打娶了淑仪,是人丁也有了,仕途更是如意,满帝都谁不说淑仪旺夫呢。”敬敏大长公主语气颇有几分发酸,他的长子年纪大,明艳指婚时早就已经成亲了,根本没有夫妻缘份。庶子倒是与明艳年纪相当,不说敬敏大长公主当时根本没这个意思,哪怕动了此心,明艳开始的封号就是郡主,也断不可能嫁给国公府的庶子的。 如今酸不溜丢的抱怨几句,不过是有些嫉妒泰阳大长公主的好运道罢了。 卫王妃此时并不在镇南王府。 原本卫王妃平在都,日里不过是打理打理府里的庶务,与在云南时比,消磨时间罢了。不料一大早上的陆将军府来人报信:淑柔长公主难产。 明雅以往虽只是个郡君,借着明湛的东风,她立码连升六级,直接成了大长公主,倒与明艳平级了。只是一时间公主府还没收拾好,且明雅产期将近,仍是住在陆家。 明淇别的事在行,唯独对女人生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杨濯是大夫,男的。 男女授受不亲。 再者,杨濯也没给人接生过。 明淇已问,“请了太医没?” 来送信儿的管家娘子抹一把额上的汗,跪答道,“请了,太医院左院判都去了,瞧着,瞧着公主实在不大好……” 卫王妃当日生产明淇明湛姐弟时就出了意外,故此,此生只有这一对儿女。当即道,“我去瞧瞧明雅。” 明淇倒没说什么,直接吩咐人备车马人手,卫王妃衣裳都没换,急忙坐车去了。 陆家管家娘子差点儿吓瘫,这,这是皇上的亲娘啊!!! 陆家为难的无非是怕明雅真的有个好歹难以与皇室交待,故此急忙差人往镇南王府送信,却没料到卫王妃会亲至,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卫王妃冷淡的目光扫过这一家子人,淡淡地,“安静些。”直接进了产房。 在文睿太后传奇的一生中,真正得这位太后称赞的,史书上记载的只有三个。第一是景帝凤景乾,文睿太后道,景帝之胸襟,世所罕见。第二是武帝凤明湛,文睿太后的儿子。第三位便是襄阳侯陆天嘉,大凤朝文人封侯,由襄阳始。 奇妙的这位襄阳侯是文睿太后看着出生的,真正算起来,襄阳侯其实与文睿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不过,襄阳侯与文睿太后的关系极其融洽亲密,是文睿太后执政生涯中的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 大史学家曾韵道:襄阳之于文睿犹如范相之于武帝。 襄阳侯的一生,历经三朝三帝,誉之谤之,众说纷云。 4、新风尚 范维给明湛扔到了吏部,冯秩则去了户部。 俩人品级都不高,不过是五品郎中。 明湛下手,向来是快准狠。品级虽不高,地方却好,六部中以吏部为首,户部次之。 而且是实打实的实缺,既不是打杂的主事,也不是侯补的员外郎,直接是五品郎中。明湛倒也不担心范维冯秩干不了,当初在云南改革盐政,重开边藏贸易之时,明湛手里无兵无将,就拿这俩人凑数。那会儿范维冯秩既有各自分管的一摊,又要打杂,忙起来都直接住在王府。 照样挺过来了。 如今部里事情虽多,他们不过是一人管一司罢了,要说工作量比当初在云南时还轻省些,只是人际关系繁复。 俩人在帝都租赁了宅子,这回把老婆也一道带了来,打理内务。 明湛年轻,这俩人开始都是他的伴读,自然也年轻。 譬如范维手下的一个员外郎已经五十出头儿,当爷爷的人了。 朝中讲究论资排辈,明湛倒没想着把人放到侍郎位啥的,凡事必人缓缓图之。如今他连老娘都没弄进宫,可见这些个大臣对他不过是面服口服心不服。 明湛与鞑靼三王子坐在昭仁宫廊下看风景,三王子道,“小王听闻云南与西藏重开边贸,如今十分红火。不瞒陛下,在我们草原,也非常喜欢□□的器物,不论是瓷器还是绢帛茶叶,就是小王,亦钟爱有加。” “朕自然不会拒绝三王子的友谊,只是恕朕直言,”明湛看三王子一眼,温声道,“这件事,只怕三王子现在还做不了主。”你妈!你老爹还没死吧?你还没上位吧?你名不正言不顺,拿什么来□□谈判! 三王子脸皮倒是极厚的,败不馁道,“只要陛下许婚,小王就能做这个主。” 见明湛沉吟不语,三王子道,“陛下之恩,小王没齿不忘。” “远水救不了近火。”明湛温声道,“王子,若事态紧急至此,你不该离开老汗王引帝都这股远水;若是事态不若王子所言,朕认为王子缺乏合作的诚意。” 明湛学着阮鸿飞的动作仙风道骨的倒了两盏茶,三王子倒是极有眼力,先捧一盏奉予明湛。明湛接了,不急不徐道,“其实朕不明白为何三王子这样执着的要迎娶我朝公主。你既读过许多书,应当明白,这数千年来,公主和亲无数,真正起到和亲作用的不过寥寥数人。在许多时候,女人左右不了大势。如今宫中,尚有两位公主,不过八|九岁而已,王子若要等她们长大,还有十来年好等。若是待公主长大,王子仍然想联姻,朕会郑重考虑此事。” 三王子带有异域风味儿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伸展开手,叹道,“没有实力的人真是连地上一粒石子都捡不起来,也不怪陛下不信任于我。陛下比我年轻,本事胜于我。” “朕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一些罢了。” “那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做一些生意呢?” 明湛暗叹,凭三王子这种脸皮,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要做出一番事业真是迟早的事了。 这位三王子一直到用过午膳,才与明湛告别,虽然并没有谈妥他预备中的条件,不过,能与皇帝陛下搭上线儿,就是一种胜利了。 三王子道,“小时候我听公主说□□的皇帝用膳,要有几百道菜的排场。如今看,是公主夸大了。” 俩人,只有八道菜,两道汤。 明湛喝口茶漱口道,“朕也不富裕哪,叫三王子见笑了。” 三王子笑,“不富裕的人可从来不会表现出不富裕的样子,这话,小王不信。”当然,三王子不会想说明湛是故意小瞧他侮辱他,所以才吃这样简单的一顿饭。他直觉明湛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明湛自己也吃的很香甜。 “王子准备何时回去?” “如陛下所说,小王实不该远离父汗,明天小王就要回去了。” “也好。” 三王子心中一动,忽然一笑道,“陛下一直叫我三王子,陛下知道小王的名子吗?” “哈木尔。” “陛下,小王告辞了。”三王子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神色,用鞑靼人的礼节轻施一礼,便离开了。 三王子刚走,方青就进来了,禀道:回万岁,淑柔长公主平安诞下一子。 明湛大喜,方青接着说:据说公主早产加难产,太后娘娘去了陆家府上。 此刻,陆将军府明显有些气氛过于紧张。 明雅将孩子生出来便昏迷过去,又接着产后大出血,很是忙乱了一阵。卫王妃待明雅平安后,方回府。 临走时,将明雅身边陪嫁的一个嬷嬷一个贴身侍女都带了去,再把自己身边的唐嬷嬷留在了陆家,自始至终,根本没理会陆家人。 卫王妃一走,陆老太太跟着就厥过去了,接着一阵兵荒马乱把老太太救醒。 连几位太太奶奶的脸色都极差,陆二太太终于忍不住怒火道,“大嫂子如今可是满意了!” 陆大太太脸色惨白,辩道,“弟妹在说什么,莫非沐哥儿的事儿是我的过错?”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 一个小丫环惊惶惶的来报,“大太太,表小姐要上吊自尽——” 陆二太太冷笑,“这会儿倒有羞耻心了,不是上赶着倒贴男人的时候了!”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贱货!” 陆家这点子事儿,卫王妃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就问了个一清二楚。 明雅身边儿是有教养嬷嬷陪嫁的,这位赵嬷嬷还是宫里出来的,事儿也说的清楚,“公主自幼就心软,嫁到陆家后,与驸马很是恩爱。陆家也是一团乱麻,驸马原是陆二老爷的嫡长子,因陆大老爷人到中年还未有子嗣,便将驸马过继到大老爷的膝下,既为了袭爵,也是为了日后长房后继有人。可谁承想驸马过继了几年,大太太忽然老蚌生珠,生出了儿子来。” “这位大太太原是陆家老太太的外甥女,刚开始公主嫁过去,见公主面儿软,她又是做婆婆的,常拿话弹压公主。”那会儿明雅还不是公主,赵嬷嬷道,“公主就是心太善了,说句实在话,在咱们府里时,娘娘您对几位公主是何等照顾。公主乍一嫁到这些人家儿,拿不住也是有的。后来淑仪长公主教导了我们公主几回,渐渐的,公主也摸索透了这宅门儿家的事儿,驳了几回大太太,大太太怕是心里忌恨公主。因公主有孕,那会儿万岁还未登基,大太太还露出过想给驸马纳小的口风。驸马与公主是新婚夫妻,又是琴瑟相和,俩人都不肯应。这不,大太太又弄了娘家侄女来。不是奴婢说话不中心,这位表小姐也实在忒不讲究了。” “听说以往就来陆家小住过,初时,大太太是想把自己娘家侄女许给驸马。谁晓得驸马有这样天大的福份能尚公主呢?”赵嬷嬷都得叹一口气,“这次表小姐来了后就时常往公主的院儿里跑,奴婢们拦都拦不住,奴婢略说几句重话,这位表小姐就哭天抹泪儿,说是不是公主身份高贵,瞧不起她。” “还是驸马得知表小姐总是来打搅公主休息,气不过骂了表小姐几句。表小姐好几天没来。陆府里一个花园子,花园子里有个小湖,也不知怎地,那表小姐就跌湖里去了,驸马叫了半天竟叫不到人,这也不能瞅着表小姐淹死呐,就救了她上来。”赵嬷嬷愤愤道,“谁知表小姐硬就讹上了驸马,说身上湿了,又被驸马从湖里抱了出来,再也嫁不得人。” “因公主不肯应,这几日,表小姐闹不闹就要生要死。还有大太太来公主院儿里哭天抹泪儿的说侄女命苦。”赵嬷嬷叹,“公主很是生了几场气,昨儿晚上身子就不大舒坦。” “很久没看到过这种蠢货了。”卫王妃淡淡道,“紫苏,备些补身子的药材,给赵嬷嬷带回去。” “好生伺候明雅。”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宅门里的小手段是绝对不够看的。 洗三礼时,明雅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这是皇上的妹妹,又是长公主的身份,宗室里来了不少人致贺。 明湛赐下了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以及长公主嫡长子份例内的赏赐。另外,圣旨云:朕闻驸马陆文沐乃一等将军陆靖栓过继之子,另,陆靖栓已有亲子。故此,命陆文沐回归本家本房。 陆靖栓妾冯氏贤淑德良,赐三品诰命。再赐柳忠言之女柳氏予陆靖栓为妾。 明湛对待公主的态度完全是两极化,让人摸不着头脑。当初为明艳,落下个板砖四爷的名声。如明菲这等,当廷杖毙也不是做不出来。 今日陆家这等糟心事,直接一个耳光把陆大太太柳氏煽了个头昏脑胀。 冯氏原本只是陆靖栓的姨娘,比陆大太太年轻又有手段,膝下一子一女,宠爱不衰,如今直接封了诰命,便是与陆大太太平起平坐。再加上亲侄女,一道圣旨直接赐给了丈夫为妾,这要如何跟兄嫂交待呢。 圣旨尚未念完,陆大太太已经一口气上不来,厥了过去。 来传旨的小公公念完,将圣旨一合比手递到陆靖栓跟前儿,闲闲道,“恭喜陆将军了。”眼睛一扫被人从地上抬起来的陆大太太,似笑非笑地,“哟,这是府上大太太吧!瞧,竟高兴的竟厥了过去呢。” 此小太监来之前已得了何玉的嘱咐:狠狠奚落那老女人几句。 小太监茶也没用直接回去交差。 明雅对于明湛的旨意,完全说不出话来。 明湛正在寿安宫与一群老太太说话儿。 “哟,这是陆老夫人。”明湛笑吟吟的,“今天是你家长孙的洗三礼,因朕这旨意,倒是耽误了老夫人家的喜事。” 陆老太太惶恐道,“臣妇不敢。陆家本是寒门,得公主下嫁已是天之大喜,焉敢因此骄狂。陛下恩典,臣妇有此福份方能到寿安宫一见天颜。” 明湛温声道,“老夫人坐吧,你们年纪大了,回话不必起身,这样拘谨客气反失了朕的美意。明雅是朕的小妹妹,以往在家时,我们几个兄妹数她最乖巧。她这一嫁人哪,朕这心里就格外的牵挂。大姐姐性子爽俐,二姐姐更不必说,她在云南。只有明雅,年纪最小,性子呢,又温吞,嫁过去,又是长孙媳妇。” “虽说朕贵为九五之尊,其实心肠与凡夫俗子是一样的。如今见老夫人这样明理,才放下心来呢。” 陆老太太给明湛说的都有些坐不住了。 明湛转而与李平舟大人的老娘说话儿,李老夫人年轻时是就是帝都很有名的女诗人,真正的才女。别看李平舟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气,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李老夫人却生的慈眉善目,脸上常年带着笑,“臣妇没事就听小重孙子念念诗文,或者养养花儿,或是指点他们做新花样儿的点心。” “唉哟,那可好,下次老夫人带些来给朕尝尝。” 明湛对于女人和老人都极有耐心,先请老太太们喝茶吃点心,又一道看了几折戏,各自均有赏赐。然后派人小心的将老太太们送出宫去。 整个过程完全展现了一代名君的风度与涵养。 几乎所有的大臣们回家都听到各自的老娘说,“万岁爷真是个和善的人。” 其中李平舟大人的老娘更是喜滋滋地,“皇上说我这身儿衣裳好看,颜色好。还说下回去,带几样儿新鲜点心给皇上尝呢。” 李平舟的夫人恭维婆婆,“母亲,皇上生的什么模样啊?很威武雄壮吧。” “哪儿啊,年轻的很,模样怪俊的。对我们别提多客气了,知道我爱喝龙井,特意多赏了我两罐茶叶,其他人可是没有的。”李老夫人笑着从孙媳手中接过茶,“皇上说了,下次还请我去看戏。” “这都是老太太的福气啊,我们再比不了的。” 自此,李老夫人常接到明湛的邀请,有时是口谕,有时是精美的私人请柬。戏称老太太为:美丽的李夫人。 当然,不只一李老太太一人时常进宫,凡是反对卫王妃进宫的大臣,明湛就对他们各自的老娘就格外的热情。 而且明湛对于哄女人颇有一手儿,如今帝都新风尚:老太太们成日闲着在家没事儿,就盼着接到皇上的请谏进宫喝茶呢。在家里教训起子孙,张口“忠君”,闭口“爱国”,“这样贤明的皇上,连我等这样无用的老太婆都能感到皇上的恩德。唉,你们若不好好当官,真是天理难容哪。” 如果是明湛这样经常的叫他们的老婆进宫,诸位大人都要怀疑自个儿头上的帽子是不是要变色儿了。 王卑渤蠲伎嗔常拔铱凑饷醋乓膊皇歉龀しu夷该鞫忠ス锾妨恕! 李平舟恼不能恼,怒不能怒,长叹一声,“真不知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哟?” 5、势成 明湛是个神人。 这一点,连阮鸿飞与凤景乾都达成了默契。 凤景乾见自己的皇宫每日都是满头霜雪的老太太出出进进,御花园成了老太太的休闲会所。而且明湛现在与魏太后好的仿似一个人儿似的,天天午后与帝都的诰命老太太们吃点心听戏。魏太后现在开口就是“明湛如何如何”,搞得凤景乾还有些小小的醋意。 “明湛这品味真与众不同哪。”凤景乾打量阮鸿飞一眼,感叹道,“八十岁也不必担心失宠了。”看明湛对老太太的热情多么的高昂啊!哪怕明湛是另有所图,不过能安下心来与老太太们打成一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啊!像凤景乾,他就自认没这个本事! 阮鸿飞最恨别人提起他与明湛的年龄差,闻言面儿上却不肯露出恼怒,风度翩翩,淡淡一笑道,“有劳太上皇老人家为我与明湛的事操心了,不知您老人家打算何时移驾云南?”退了位还站着茅坑,害他家小胖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不然,皇上迎亲娘进宫,谁要不识趣,一个是一个,祭出大棒来,全都打死!哪里用得着这样费事儿! 凤景乾笑悠悠,“朕有王弟在宫,哪里舍得就此离开。”与大臣们不同,凤景乾是赞同卫王妃进宫的。卫王妃虽姓卫,却是他们凤家的媳妇,且卫王妃只有明湛一个儿子。大臣们忌惮卫王妃的能干,凤景乾却是要仰助卫王妃的精明,不然明湛被这妖孽迷的七晕八素,吃了亏可怎么是好! 卫王妃是亲娘,怎能眼望着儿子吃亏呢? 不出众臣意料,明湛在与老太太搞好关系后,再出新招儿。他早上四更就起,然后坐着辇车,前面护城军,后面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去镇南王府,服侍卫王妃起床。 也不耽搁上朝理政。 然后,晚上睡觉前,再坐着辇车,前面护城军,后面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去镇南王府,服侍卫王妃睡觉。 苍天哪,大地哪!万岁爷你这是玩儿的哪个啊!诸大臣撞墙的心都有了! 明湛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朕当以身作则,晨昏定醒,人子之孝也,岂能疏忽。朕若对母亲在宫外不闻不问,枉为人子。” “陛下已是太上皇的嗣子,从礼法上看,已经不能算王妃娘娘的儿子。” “李大人错了。”明湛正色道,“在被立为储君之前,朕就说过,继统不继嗣。正是因此,朕方立下重誓不留子嗣,待日后皇孙继位。若朕是继嗣,朕何需如此。朕的儿子的继承权就在皇孙之上,朕焉何不留嗣?” “朕的誓言,朕一直记得。”明湛容色郑重,极失望的扫了丹陛下的群臣,叹道,“爱卿们说过的话,却是忘了,不是吗?” 清流向来是最要颜面,最重口碑的,这还是头一遭被明湛问的哑巴无言,面生赤色。 凤景乾私下如何说的,他们自然记得,明湛也知道。 明湛淡淡道,“既如此,卿们就不要拦着朕对母亲尽孝了。这些天,朕见过了爱卿们的母亲,知道卿们都是孝子。李大人有千里奔疾之孝,朱大人有为母挂印之孝,林大人有背母求医之孝,种种孝行,感朕至深。朕不过是要晨昏定醒,比之爱卿们还差的远呢。” 明湛我行我素。 皇帝这样大张排场,不掩御踪。没两天,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了:万岁爷的亲娘住在镇南王府,万岁爷每日两次出宫看望服侍母亲呢。 咱们的万岁爷,可真是位大孝子哪。 大家又开始琢磨,为啥太后娘娘不住宫里去呢? 接着,各式各样的谣言就飞上了帝都的整个上空。 反正错不在万岁爷,万岁爷日理万机的都要每天两趟的出宫尽孝,这样有孝心的万岁爷,能不想着把亲娘接到宫里去? 这事儿,与明湛交好的各位老太太们都犯寻思,跟自家儿子道,“皇上忒仁义,你们既为人臣,当为君上分忧。上折子劝皇上一劝,把太后接宫里去呢。” 这是文化水准比较高的,如李平舟大人有老娘这样说。 王大人的老娘连字儿都不认得一个,直接道,“皇上这样的贤明,我老太婆虽不识字,也明道理!天下没有拦着人家母子相聚的道理!你既是御史,就该干御史该干的事儿!” 老娘们这种态度儿,做儿子的更不敢叫老娘知道自己就是太后不能进宫的罪魁祸首了,一个个瞒的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不漏,以防家变。 就这样,清流们还是坐不住了。劝明湛,明湛早拍了砖。求见凤景乾,凤景乾道,“朕早先就与你们说过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这亏得明湛是个明君。搁到前朝炀帝时,搁一块儿砍脑袋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清流们一狠心一跺脚,去镇南王府请见卫王妃。 卫王妃倒是没说不见他们。 不但见了,中间也没设道纱帘之类的隔断。 正大光明! 卫王妃尚不到四十岁,她生来富贵,多年养尊处优,从不亏待自己,云南气候相宜,瞧着年轻的惊人,不过三十形容。一双眼睛如冰似雪,让人顿生莫测之感。 人们都只是听说过卫王妃,真正见,这还是头一回。 果然不愧是生出皇帝陛下的女人哪。林永裳默默的想。 李平舟是见过方皇后的,因为此人吃过方皇后大亏,此时禁不住一番对比思量。虽然卫王妃与方皇后是亲姨甥女,生的却并不相似。方皇后袅娜风流,自来带了三分病弱,拿药当饭吃,就是不肯死。卫王妃的相貌无疑比方皇后要端庄冷肃,甚至在卫王妃面前,你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容貌。这个女人,气势惊人。 李平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相反,他连明湛嫡嫡亲的太奶奶都见过。屈指一算,三朝三帝算过来,皇后也见了一手之数。 没有哪个有卫王妃给他带来的这种压力。 “你们要见我,有什么事吗?”卫王妃淡淡的开口。 明湛与卫王妃的性格并不相似,明湛似一团火,爱憎分明。卫王妃却如同|千|年|玄|冰,她那种冷静到骨子里的理智,是明湛并不具备的。 不过,母子二人许多时候口吻语气却出奇的相似。 这也很好解释,明湛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他虽有些前世的浅显经验,不过对于他这个地位是远远不够的。无形之中,他必然会模仿卫王妃的动作与习惯。 听卫王妃有问,李平舟忙起身道,“回娘娘,这些天,陛下每日除了早朝理政,早上四更即到娘娘这里服侍娘娘晨起,晚上申时服侍娘娘晚睡。臣等实在不忍心见陛下如此辛劳,娘娘身为陛下生母,定比臣等怜惜陛下千万。恕臣直言,娘娘虽为陛下之母,亦为镇南王之妻,夫为妻纲,娘娘凤驾当早日回云南。” “我奉诏到帝都,无诏自然不会回去。”卫王妃反问,“李大人,你觉得皇上每日早起晚睡的出宫来我这里尽孝,是因何故如此呢?” 李平舟避而不答,反道,“皇上自然是娘娘的亲子,可王爷也是娘娘的丈夫。娘娘入宫,则圣母皇太后。日后王爷来帝都,见到娘娘该何礼参拜?” 卫王妃唇角一勾,不急不徐的问,“李大人入阁为相,官拜尚书,你的母亲自然是一品诰命。我听说李大人的父亲不过是于五品郎中衔儿致仕。那么,在李大人家中,你的父亲见到你的母亲,该何礼参拜?” 四朝老臣,见多识广的李大人被卫王妃三言两语堵住嘴。 “徐大人。”卫王妃的眼睛落在户部尚书徐叁身上,冷静道,“听说徐大人位至户部尚书时,头一件事便是为生母请封诰命。如今徐大人的父亲嫡母尚在江南老家,徐大人却早接了生母来帝都朝夕侍奉,不知可是事实?徐大人是太上皇指给皇帝的老师,一言一行自然更是皇帝的指路明灯!” 卫王妃淡淡的一声笑斥,“你们皆是有孝心的臣子,如今却拦着皇上一尽孝心,简直荒谬!”直羞的几个老男人想钻到地缝里去。 此时,徐叁、林永裳、王卑捕嗌儆行┟靼桌畲笕说墓寺橇恕 这个女人着实太厉害! 卫王妃闲适的坐在榻上,习惯性的抚弄着掌中一块玉i,淡淡道,“或许在你们心里觉得皇上能以皇侄之身继位正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就是昭德殿的龙椅也没有我的儿子重要。时至今日,我着实后悔让明湛立储继位!帝都里谁做皇帝与我镇南王府有何相干!我的儿子在云南,也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如今为了帝位正统,连子嗣都不能留下,且一班老臣倚老卖老逼迫我们母子分离!以至于子不能尽孝,母不能爱子!” “你们真以为皇帝动不得你们吗?”卫王妃冷声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年□□皇帝因楚怀瑾之案一气罢免四位尚书,三十位三品之上的官员,大凤朝也没倒!” “如今皇帝仁善,你们却得寸进尺,置皇帝生母于宫外,迫得皇帝每日要出宫尽孝!”卫王妃道,“打开窗说亮话!李平舟,你因当年上书方皇后干政一事,为先帝罢至黔州一小吏!我幼时在皇后宫长大,你是否记恨当年方皇后之事!”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你心里清楚!”卫王妃冷声道,“我自问从无失德之事!” “我更自问,坐的起这里!” “别说我是奉诏来帝都,就是无诏,我要来也来得!”卫王妃道,“我非但要留下!还要天长地久的给你们看看,最终,到底是谁枉做了小人之心!” 6、做贼 李平舟,工部尚书。 徐叁,吏部尚书。 王卑玻疾煸鹤蠖加贰 林永裳,理藩院尚书。 这几人,资格老的如同李平舟,四朝老臣。有学问的如同徐叁,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得主。嘴皮子俐落的如王卑擦钟郎眩桓鍪窍秩斡返耐范桓鍪乔坝返耐范戳銎u济桓曳拧 几个大男人,位高权重,硬给一介女流骂的抬不起头,灰溜溜的出了镇南王府的大门,一道去了李府。 林永裳抹了抹脑门子的汗,唏嘘道,“太后娘娘果然厉害哪。”之前他也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好话,见李大人给卫王妃三两三语问的灰头土脸哑口无言,林永裳识时务的没敢去碰这个钉子。 徐叁沉吟道,“要我说,别再拦了。太后毕竟是皇上的亲娘,如今看来太后是不会回昆明的。皇上对咱们的母亲礼遇有加,将心比心,这件事,咱们不占理。” 明湛恩赏诸位大人母亲的好处此时已经显现出来了,明湛虽然没说,不过能在宣德殿排班的大臣没有笨的,明湛的意思就是:朕这样对待你们的母亲,你们如何回报于朕! 这年头儿,女人不懂政事。 老太太们受到皇帝的恩赏,自然只有高兴的。完全不会想到自家儿子在朝中干了什么,而使得皇帝对她们礼遇有加。 当然,也有老太太想的深些。不过,帝都三品以上的诰命都被皇帝召见过,并不单单是哪家哪户的事。再往深里想,家中儿子不配合释疑,她们也难知晓朝中事,只管生受了帝王恩典。 明湛这一手做的漂亮,完全是一面加恩臣子之母,一面抽臣子耳光,而且抽的不亦乐乎。 明湛抽完,卫王妃接着抽。 见过几位大臣后,卫王妃让明湛把茶话会开到镇南王府来。 卫王妃自幼的教育,交际手腕儿是最基础的功课,何况她是女人,找些女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并不算难。 并且,卫王妃的茶话会不仅限于老太太,宗室公主们可不是那些脑袋顽固不化的清流大臣,她们自然更乐得先来讨好皇帝亲妈。 何况,本来这几位大长公主就与卫王妃关系不错。另外明艳明雅更不必说,其他如凤景乾已出嫁的三位公主,那也不是呆子,只有更用心捧场的。 一时间,帝都上流社会,都以收到卫王妃的帖子为荣。 清流们没料到,卫王妃竟由防守转为了主动出击,更加觉得这女人不简单。尽管面上无光,他们硬是拼着脸面不要也不提迎卫王妃入宫一事。 当然,也有投机的臣子秘密的给明湛上折子,谈及此事,明湛直接发回“再议”。这是他与清流们的第一场较量,如果使用暴力,即便能迎母亲进宫,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 明湛是不会做出嘉靖时的“大礼仪”事件的,在许多时候,读书人虽然迂腐顽固,不过,往往读书人也是一个朝代的良心所在。尤其如今凤景乾尚在,这些大臣,或多或少与凤景乾有君臣情分在。明湛下手太狠,只能令君臣离心,让他们更加怀念凤景乾执政。所以即便麻烦些,明湛也得迂回着来。 明湛来跟他老娘交流,“眼瞅着就是恩科,我想着就仿着善仁堂,也在帝都开一间药堂,可以让太医院的大夫们出来坐堂。帝都六十岁往上的老人们看病半费,八十岁以上的免费。这件事,银子从内库出,母亲牵头儿,我叫太医院的孙老头儿出来跟母亲商量。正好姐夫也在帝都,他也能帮上忙。当初善仁堂的事,是李诚与范维办的,让他们将当初善仁堂的筹建与母亲细说说,这府里这些人,哪个不盼着巴高儿向上,反正不缺人手。” 卫王妃道,“这倒是件好事。只是那些朝臣原本就最怕我干政,如今这药堂的事不是给他们现成的把柄借口。” “嗨,这都是那些呆子们脑袋不转弯儿,刚登基也不好收拾他们。”明湛手里捏着块儿核桃酥巴唧巴唧的吃,“母亲这样年轻,出来干些事多好,不必理会他们。既然他们早晚都要念叨一回,索性一并解决了!真以为没他们几个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了!” “母亲放心吧,这件事,我先命人往外头贴出满城的皇榜。一不用户部的银子,二又是利国利民之事。百姓中定是无人反对的,若是大臣中谁有贰话,叫他们去跟帝都百姓解释,包他遗臭万年!”明湛釜底抽薪,奸奸一笑道,“文人爱名,包管叫他们哑巴吃黄连。” 阮鸿飞见明湛一面说一面吃一面挤眉弄眼的坏笑,核桃酥的渣子哗哗的掉了一身,那东西又油,转眼就是半身油点子。心道,小胖若是不做皇帝,倒可以去炸油果子。 阮鸿飞微微有些洁癖,实在有些受不了明湛这种吃法儿,塞了块儿帕子给他,对卫王妃道,“何不拉着那些诰命夫人一块儿做,倒不必她们出多少银子,借个名头儿就罢了。谁要是反对,先回家把自己的老娘搞定再说。” “唉哟唉哟,飞飞,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明湛自大狂一样的大笑三声,“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哪!”一手举着半块儿没吃完的酥,一手去抱阮鸿飞,啪啪两下拍在阮鸿飞的后背。转头,喜滋滋的对母亲说,“就这么干。” 卫王妃唇角翘啊翘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给明湛一个眼色。 明湛回头,阮鸿飞的脸都快绿了,若不是在卫王妃面前,定要暴发出来。该死的明小胖,竟然拿油糊糊的爪子拍他后背,肯定按上爪子印了!该死的! “飞飞,你怎么啦?”明湛忙将剩下的半块儿酥塞嘴里去,关切的拉一拉阮鸿飞的袖子,刚刚还好好儿的出坏主意呢。 阮鸿飞脑袋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龟毛的捏住明湛的手腕丢了出去,见自己袖子上果然几个模模糊糊的油指印儿,磨着牙道,“你离我远点儿!” 卫王妃悠悠的端起盏茶来喝。 明湛已经回神,原来飞飞嫌他的油手。明湛颇觉没面子,撅了撅嘴说,“连老鼠都吃的人,还嫌别人脏啊!再说,不就是有点儿油嘛,怎么啦怎么啦!”说着,还舔了舔手指头儿,伸手给阮鸿飞看,“呐,干净了吧。” 阮鸿飞险些给明湛气晕过去,打开明湛的手,皱眉,“你多大了,恶不恶心。” 明湛大怒,“你晚上连我脚指头儿都舔,我舔舔手就恶心啦!” 卫王妃一口茶喷了。 阮鸿飞觉得自己一世英明都毁在这死小胖手里,真是脸皮子八丈厚,什么都往外说!不知道丢脸多少钱一斤! 阮鸿飞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都绿了,一句话没说,直接拎起明湛对卫王妃道,“天快黑了,先告辞了。” 明湛扭着身子叫嚣着,“我得陪母亲吃饭啊啊啊!呜——”给阮鸿飞堵了嘴。 阮鸿飞多么要脸面的人哪,尤其他先前与卫王妃还算有些交情,虽然将明小胖把到手,阮鸿飞也是与卫王妃平辈相交。如今,在女人面前丢这么一个大丑,阮鸿飞觉得自己至少一个月没脸再出现在卫王妃面前了。 明湛给阮鸿飞弄回到宫里,对于飞飞竟然在他亲娘面前堵他嘴的事就有些不大高兴,嘀咕道,“就你要脸面,我就不要脸面了?” 阮鸿飞薄怒,“你怎么连床第间的事儿都往外说,啊?你是不是傻的!” “哪里说了,就舔|脚丫子的事儿么。”以明湛的脸皮,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得意的一扬小肉下巴,“你还亲过我屁股呢。” 阮鸿飞死的心都有了,抓着明湛,额角一跳一跳的问,“这个你不会也跟人说过吧?” “你要是再让我没面子,我就说出去。”明湛极看不上阮鸿飞这股子酸劲儿,撇了撇嘴道,“到了床上,什么下流事都做得出来。穿上衣裳,就装的人五人六的!哼!真叫我看不上!” “可不是,那下流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阮鸿飞知道明湛向来吃软不吃硬,问他道,“床第间都是极私密的事,你往外说,你觉得有面子?” “谁叫你嫌我来着?你敢嫌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不留心在你身上弄了个手印儿么?你那是什么脸色啊?”明湛气鼓鼓的,“母亲肯定得以为我夫纲不振了,我面子都给你丢光了!”莫非只有你一人要脸面啊! 你有个屁的夫纲! 阮鸿飞知道这样一说,就是点了炸药包,只得糊弄明湛,“好吧,这回算我也有错处,日后定给你留面子。只是这种事,再不可瞎嚷嚷了,知道吧?” 明湛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得看你表现了。”溜达溜达写日记去了。 明湛为了记录自己与他家飞飞的幸福生活,如今每日一记。 内容五花八门儿,除了攻受次数,还有譬如“飞飞夸他嘴巴漂亮”“飞飞说他腿好看”“飞飞说明小胖最有男子汉气概”…… 天知道,有些话都是阮鸿飞在床上哄他时说的甜言蜜语。明湛记性好,不过,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儿,他记在本子上,每每看过就倍觉开心。 若是在上辈子,明湛真不敢希冀能找到阮鸿飞这样出色的伴侣。如今他侥幸坐在这个位子上,又得到阮鸿飞的情意。明湛觉得每个人一生的福份是有数的,他能一生二世,已是大福了,如今还有这样如意的伴侣,定要惜福,才能长久,所以他要加倍对阮鸿飞更好才是。 明小胖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写,还给放日记的匣子上了锁,防着阮鸿飞偷看。 不过,他稍一鬼祟,哪里逃得出阮鸿飞的耳目。 故此,明小胖写一篇,阮鸿飞看一篇。 至于,明小胖到底知不知道阮鸿飞在偷看呢,这谁知道呢?反正那上了锁的匣子就摆在他们卧室里十锦上最显然的地方,明小胖还给密匣配了个重达半斤的黄澄澄的大铜锁。哼哼,这样还看不到,阮鸿飞你是个瞎子吧! 故而,阮鸿飞每每感叹,有时“做贼”也是一种情趣啊。 7、约会 明湛觉得如今做了皇帝,越发不比以往自在。 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个休沐日,天蒙蒙亮时就起了。 阮鸿飞闭着眼摸到明湛的腰,捏一把,曲臂一揽将人按回床上,“好容易休息,再睡会儿。” “快起来,我早有安排,咱们一道出去吃。”明湛一掀被子,吼一嗓子,“何玉何玉!” 阮鸿飞给明湛一嗓子吼的睡意全无,叹口气,睁开眼睛,将被子给明湛围在腰间:他对于明湛裸体被其他人看到的事儿其实挺介意。 明湛已经发号施令,“昨儿我让你准备的常服。飞飞,你俐落点儿。那个,何玉,你们轻点儿,别惊动了父皇那边儿。”对自己的大嗓门儿完全无意识啊。 过一时,俩人收拾停当。 明湛瞅一眼阮鸿飞身上的玉青色儿的春装,再瞧一眼自己身上一模一样款式的情侣装,喜滋滋地一拉阮鸿飞的手,“走吧。” “这是要去哪儿啊?”还起这么个大早,等闲不必上朝,明湛定要在被窝里窝到日上三竿才肯起。今儿个反常,必有原由,阮鸿飞笑着问一句。 “约会。” 一行二十来人全都骑马,溜溜达达的出了皇城。 远方天边尚是一片火红朝霞,晨风微凉。明湛与阮鸿飞共乘一骑,嘀啼咕咕的与阮鸿飞说着自己的计划:早上去哪儿吃饭,然后去哪儿踏青,什么时候回来。 “咱们早点儿起,不惊动父皇。不然,他知道了非要一块儿可怎么办呢。”约会就怕有电灯泡儿啊,如今明湛修炼到可以将何玉等人视而不见的境界。不过,若有凤景乾,此人存在感太强烈,想忽视都不可能。所以,一大早的,明湛做贼一样的早起,悄不声儿的出宫来。 “我打听了三驴胡同儿口有一处卖驴肉火烧豆腐脑儿的早点铺子,好吃极了。总在宫里吃,都腻了,咱们也尝尝外头的味儿。”明湛回头对着阮鸿飞笑,“虽然事务忙,也得抽个空儿歇歇。以后每个休沐咱们就出来约会。”扫何玉等人一眼,不禁无奈,“就是闲杂人等多了些。” 何玉笑着凑趣儿,“主子,您当奴才们不存在就是了。” 明湛道,“你这么话多,想拿你当不存在也不容易哪。” 何玉闭嘴了。 阮鸿飞一手挽缰一手揽着明湛的腰,听着明湛与近侍们调侃,骑马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到了明湛说的那处儿早点铺子。 明湛十分大方,“敞开胃口吃,我请客。”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银钱,找了张长条板凳坐下了。 那摊子伙计见这一行人俱是骑马而来,衣饰鲜亮,就知是阔绰的主儿。忙忙的将明湛跟前儿的桌子擦了又擦,热络笑问,“小爷要吃什么?咱们这儿有羊肉包子猪肉包子三鲜包子驴肉烧饼肉沫儿烧饼芝麻烧饼,还有炸油条炸油饼儿炸芝□□子,素油饼葱花儿饼千层饼大油饼,豆腐脑儿豆汁儿黄米稀饭大米稀饭小馄饨。” 明湛听这伙计说相声似的报早点名儿,直乐,“每样都上些吧,我们人多,但也别把爷当冤大头。” 伙计笑着应一声,急忙去张罗了。 阮鸿飞瞧着铺子四周还算整洁的桌椅布置,笑问,“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处儿地方?” “哼哼。”得意的哼两声,明湛挑了挑自己的小眉毛,晃了晃脑袋,凑到阮鸿飞耳边道,“下回约会你来安排。” “好。”阮鸿飞笑应了,见小二端来早点,先放了一碗到明湛跟前儿,何玉从怀里取出一副银筷一柄银匙,双手放到明湛面前。 摇光自然也跟着伺候阮鸿飞。 “你们也吃。”明湛向来不亏待身边人儿,招呼他们一声,先舀一勺儿小馄饨递到阮鸿飞唇边儿。 阮鸿飞笑着吃了,还是提醒明湛一句,“在外头呢。” “怕甚。”明湛张大嘴等着阮鸿飞喂,阮鸿飞忙拿了个包子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咬一口,羊肉馅儿,皱一皱眉,“说起来还是西北的羊肉味儿好,这个就膻了,肯定不是西北羊。” 阮鸿飞递给他个驴肉烧饼,“吃这个吧。” 明湛便将包子搁在一旁,接了烧饼吃。外头的东西,论精细论味道当然不如宫里的好吃,只是偶尔换一换环境,图个新鲜罢了。明湛于吃食上并不是太讲究,他是山珍海味也来得,粗茶淡饭照样活,杂草一样的生命力。咬一口驴肉烧饼,明湛眉开眼笑。 不仅如此,明湛还拿出做丈夫的气概来照顾阮鸿飞呢。 故此,阮鸿飞虽是个挑剔的人,竟也觉得这饭菜颇有些意思。 这家店生意好,来人渐多。 明湛还碰到了大熟人,“永裳,你也来这儿吃啊。”眼睛一扫看这店里坐的满满当当,外头还有排队的外带的,便热情招呼道,“过来跟我们一道儿坐吧。” 林永裳真恨自己腿长,跑这老远的来吃早点,结果遭遇大boss。如今,也只有拉着身边儿的少年一道过去了。 何玉摇光让出些位子给林永裳和那少年坐了。 明湛瞧那皮肤稍黑的少年一眼,笑问,“这是你弟弟?”林永裳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于官场中,在他这个地位,有些过份的年轻了。 “我外甥,今年恩科,来碰碰运气。”林永裳脑筋灵动,笑着介绍,“阿言,这是明少爷。” 那个叫阿言的少年十分客气,起身行了一礼,“学生与林大人是同乡,因到帝都少盘缠,投靠了林大人去。” “坐吧坐吧。”明湛并不在意这少年言辞,想他这么年轻就已是举人之身,有些傲气也不为过。只是命小二上早点,一并汇帐,“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永裳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只得起身道,“少爷注意安全。” “嗯。坐吧。不必送。”摆摆手,走了。 因有人买单,林永裳点的基本上都是肉食,吃饱了还打包了一份儿回去。 少年笑道,“那位少爷一看就是富贵中人。” 林永裳嗔道,“你也太拘泥了。” “舅舅不是一向不喜欢结交权贵吗?” “这个不一样。”林永裳叹道,“若得他一句话,前忧尽去。” 少年望着林永裳,没说话。 林永裳回神一笑,“好生温习功课,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当今最重俊才,这是皇上登基后首次春闱,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能在这届恩科出头儿的仕子,日后朝中定有一席之位。” 仆从进门回禀:工部尚书李平舟大人来访。 少年忙道,“舅舅,那我去温习功课了。” 林永裳虽位居高官,银钱上却并不富裕,不过是座三进宅子罢了。看门的老头儿总不可能让工部尚书久侯,故此纵使仆从急脚的进门通传,也不过是少年刚离开,李平舟已到二门口儿。 “老师怎么亲临我这寒舍了?有事命人来唤我一声,我过去就是了。”林永裳快走几步,接出二门,转身请李平舟先行。 李平舟是林永裳科举时的座师,故此,有恩师一称。 “子捷,可是要出大事了。”李平舟唏嘘不已,直奔林永裳的书房。 林永裳命人上茶。李平舟却无此兴致,只管连连摆手,“哪里还有喝茶的心呢。子捷,你听说没,镇南王府那位要开药堂子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林永裳不解,“太后怎么要做起生意了?” “唉,这群女人真是不得安宁了啊。”李平舟长叹,“太后牵头儿,公主们还来凑份子,不瞒子捷,连家中老母亲还出了五百两银子。”他家老娘有份参与,李平舟知道相当详细,与林永裳细细的说了。 “这么说宗室贵女与帝都诰命都有参予了?”林永裳乍听此消息,硬是吓一跳。女人虽无干政事,这药堂开起来受益的也是百姓,按理说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李平舟一拍大腿,懊恼道,“可不是。这是想拉全城的人下水呢。” 怪道今天皇上有心情出宫游玩儿呢!林永裳心道,这母子二人真是绝了,一个赛一个的有手段。林永裳踟蹰着,“如今可就难了。” 是啊,如今可就难了。 宗室长公主、大长公主们个个有份儿,这些女人别看平日里也就说些家长里短,可一旦这些女人们联手,即便太上皇也不会轻易去为难她们吧。 再者,诰命夫人们可关系到自家了,像李平舟,你老娘都跟着搀和一脚,你若反对,还能大义灭亲的灭了老娘不成? 李平舟坐不住了,“还得进宫劝皇上一劝才好呢。” “恩师。”林永裳拦住李平舟,“恩师不必进宫了,早上我出去吃早点碰到皇上微服,今日必不在宫里的。” “微服,在哪儿看到的?” “在三驴胡同口儿的早点铺子吃早点,还有杜若王在一处儿。” 李平舟叹口气,看向林永裳,“皇上到底年轻,性子跳脱。” 人年轻,手段可是老道。 李平舟纵使为人耿直少变通,却是四朝老臣,见多识广。想着明湛召各大臣母亲入宫喝茶及至今日种种,一步步都是布好的棋,真叫人生出无可挣脱之感。 李平舟头发半白,靠在太师椅中,沧桑一叹。 林永裳捧上一盏温茶,温声道,“事已至此,眼看便是恩科在即,只是不知主考官是哪位了。” 眼下,除了卫王妃入宫一事,剩下的大事便是在即恩科了。 “主考官?”李平舟沉吟,“人选已经拟了,只看皇上会点谁吧。” 因为是明湛登基第一次恩科,人们对于第一次的感觉是不同的,故此,阁臣们格外执重些,报上了四个人选。 首相李平舟并不在其中,这也是李平舟为官明白之处。工部在六部中排末尾,不过,他出身正,且资格老,论资排辈下来,内阁之中,他占了头名。李平舟犟是犟,不过此人是出了名的对事不对人,此次恩科主考一事,他主动将主考官一位让了出去,就是不想在四朝老臣的身份上再加一个主考恩师的名声。别人只嫌资格不够,到他这个位子,虽心底无私,却要时时警惕威望太过。 尤其是面对的是刚刚登基的新君,老臣最忌倚老卖老。李平舟在卫王妃一事上虽自认心底无私,不过到底是与明湛较劲卖老,恩科主考避嫌也算是识时务了。 故此内阁递上的主考官备选名单中,第一位是吏部尚书徐叁。 徐叁此时也在为主考一事闹心,对幕僚道,“能做主考官,自然是再体面不过的。我虽在人选中第一位,可有一样就不成,我是上皇亲口指给皇上的师傅。我若做了主考,那这一界进士岂不就是天子同窗了。哼,说的好听,把我摆在第一位,不过是给欧阳老头儿当踮脚石罢了。”还是明湛立储时,凤景乾点了他做太子师,当时只顾满腔喜气,却不料如今妨碍,徐叁叹一声:他与李平舟不同,他比李平舟年轻,吏部尚书一职更比工部尚书更重要。李平舟已经老了,他日辞官,首辅一职空缺,界时必有一番首辅之争。徐叁自认人才不差,只是资历差些,若能主持一界春闱,成为座师,顿时身价大涨,资历翻倍。 谁能想到,他最得意的帝师身份,却成为如今他更进一步的障碍! 礼部尚书——欧阳恪,欧阳恪的年纪只略比李平舟小些罢了,他资历虽不比李平舟,比其他人却还略强些。 这其他人,就包括了户部尚书徐叁。每每想到此处,徐叁都忍不住痛骂,“该死的李老贼,亏得老子陪他去了镇南王府,白白得罪了太后娘娘!”谁不知道他与欧阳恪有仇呢,竟然将欧阳恪列入主考官备选名单中。若大仇人得了势,不就是等于自己要失势么! 徐叁与欧阳恪那点儿仇恨啊,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话说欧阳恪身为礼部尚书,又能跟李平舟投缘,性子也不是特活络的。欧阳恪曾因徐叁为生母请封诰命,再使手段将生母自江南徐家接出来,把亲爹嫡母扔老家死活不理的事儿,当廷斥责过他。 虽然此事虽终也没把徐叁怎么着,到底伤了徐尚书的颜面,自此,俩人相看两相厌。 相对于徐叁的懊恼,欧阳恪就格外的仙风道骨了。欧阳恪并不想做什么鬼主考,今年他家嫡长孙下场,若他是主考,嫡长孙必然要耽搁一年。 正好休沐无事,欧阳大人就准备带着孙子欧阳醉去状元庙拜拜,顺便求一求:可千万得让皇上开眼,别点他做主考官啊。 若徐叁知道欧阳大人的烦恼,定会知晓,原来他是冤枉了欧阳大人。欧阳大人真没有去争首辅的雄心,人家完全将希望寄托在第三代的身上了。 欧阳醉不乐意跟他爷爷一道出来,还拜啥啥啥的状元庙,有这会儿,跟皇上探一探口风,若是有啥考题的消息透露些许给他知道。这考试的把握不比拜状元庙大么。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自个儿心里想想罢了,他若是敢提,定是一顿好打,他爷爷多正直的人哪。 欧阳大人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礼部尚书,在恩科到来之际,他的名子诸人嘴里出现的次数,仅次于刚刚登基的圣明天子——明湛。 欧阳醉碰到了吏部尚书郑临重家的长孙郑席冰,俩人年纪差不多,发小儿,凑一块儿嘀咕,“叫我说,还是先把主考官的人选定下来。若是家祖父或是欧阳祖父哪个做了主考官,咱还拜什么状元庙,直接等下回就是了。” 吏部尚书郑临重也是主考官人选之一。 “是啊。”欧阳醉绝对是郑席冰的知音,双手一摊,无奈,“也省得日日在家闷着温书了。” 两只小虾米关于恩科主考官的事抱怨一通,各回各家,各温各书了。 明湛与阮鸿飞到郊外踏青。 今天郊外还格外热闹。 要知道古人也不是傻瓜,如今现代每逢休息日街上就格外的人多。在古代,这个理论同样适用。 车来人往的,明湛想郊外跑马都不能尽兴,至于明湛着人提前打探的那片风景优美极适宜踏青的杏花溪畔,他们到时,已是人山人海。 人满为患。 明湛怨念深重的看向黎冰,黎冰搔一搔头,咧嘴一笑,“主子放心,咱们这里有庄园,不必跟这些人挤这屁股大的地儿。” 摇光嗤笑,“对着这样的蓝天绿地,碧水红花,你真好意思说出‘屁股’二字来,污了这美景是小,扫了主子们的兴致是大。” 黎冰马上一拱手,“请赐教。” 摇光立码一挺胸脯,扬着脖子细着嗓子的赐教,“主子,前头就是咱的庄园了。这溪水引入咱庄园,园里的杏花儿开的正好。今儿又是个热闹的日子,属下命他们备了自酿的杏花酒,这会儿喝,正是应景儿呢。” 明湛笑着点头,“就是比阿黎有文化。飞飞,回去后,拿二十两银子给摇光。” 阮鸿飞笑,“你想赏他自个儿出银子,这样小气,我都替你害臊。” “哪儿啊,你就是我的内当家。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嘛。”明湛讨好一笑,“我的银子也就是你的银子啦。” 阮鸿飞掐他的胖脸。明湛的身形其实与凤家兄弟不相似,他是天生的骨骼纤细,容易发胖的体质。如今虽说瘦了,外头瞧不出胖来,肉却不少。一张豆腐脸,摸起来软软嫩嫩。 明湛见阮鸿飞调戏于他,更加得瑟,将脸往人家手上凑,那意思十分明白:掐吧掐吧。 摇光直想捂眼:求您二位消停会儿吧,光天化日的,真是有辱斯文哪。 庄园里都已准备好。 却有不速之客。 凤景乾躺在杏林溪畔的摇椅上昏昏欲睡,椅旁设一几,几上美酒佳肴。树上杏花飘摇欲坠,在这灿若锦绣的杏花中,凤景乾望着阮鸿飞与明湛,微微一笑,“来的真慢哪。” 明湛瞪大眼睛,差点给这万瓦大灯炮给晃瞎了眼,张大嘴,一声□□,问,“爹啊,您怎么来了啊?您这是跟谁打听的啊?您不知道我们在约会啊!” 8、狐狸窝 凤景乾对于明湛与阮鸿飞脸上的表情非常愉快,没良心的臭小子,真是给妖孽迷的神魂颠倒了。一大早的偷跑出来,也不说跟爹打声招呼,个不孝子! “什么叫约会啊?没听说过。”自从升级为太上皇,凤景乾就不大讲理了。 明湛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心里寻思着,回去非好好查,看谁泄漏机密,让凤景乾找了来! “你那是什么脸色!”凤景乾先不爽了,还头一遭有人敢嫌弃他的! 明湛撅着个嘴,过去倒盏酒喝了消愁,抱怨凤景乾,“我跟飞飞俩人,要是亲亲什么的,您在一边儿,多不方便。” 普天之下,也只有明湛敢在凤景乾面前说个“不”字了。当然,这小子自来就胆子肥。不过,或许人都有自虐怀节。明湛越是不驯,凤景乾越是喜欢与他在一处,听他说话,看他为难。 “没事,你就当我不在就成了。”凤景乾大方道,“爱怎么亲怎么亲,我又不是不开通的父母。” 明湛原本设想的罗曼蒂克的氛围全都给凤景乾毁了,气的扑到凤景乾身上,张嘴在太上皇的龙腮上咬了一口。凤景乾又气又笑,狠狠给了明湛屁股两巴掌。摇椅给明湛压的咯吱咯吱响,明湛看凤景乾脸上一圈牙印,哈哈大笑。 算了算了,他很理解凤景乾的寂寞。 为啥一般父母会吃儿媳妇的醋,会挑儿媳妇的刺儿呢?原本只在自个儿身边卖乖讨好的儿子,忽然之间去围着另一个人转了。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怎么能叫人心顺气和呢! 即便理智上接受,情感上也会有短暂的排斥的吧。 摇光招呼着侍卫搬来榻椅,阮鸿飞斜卧在上头,懒洋洋的唤一声,“明小胖,过来吃葡萄。” 明湛听这勾魂一呼,赶紧一拧老腰,从摇椅上蹦下来,谁知功夫不到家,下盘不稳,脚后无跟,啪唧,闹了个屁墩儿。明湛拍拍屁股上的土,屁颠颠儿的过去了。 “这个时候就有葡萄吃了?”明湛觉得挺稀奇,抬屁股就要往阮鸿飞身边儿坐,阮鸿飞皱眉推明湛一把,“先去把衣裳换了。” “换什么!这可是情侣装,只有情侣才能装的。”明湛笑着央求,“我已经打扫干净了。”又往阮鸿飞身边儿凑。 阮鸿飞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树下地皮原本就潮湿些,明湛屁股后面一墩一蹭,就是一块儿黑泥巴,还有脸说打扫干净了!阮鸿飞铁面一般,“你穿不穿这身衣裳咱们都是情侣,快去换了,一屁股泥,除了地上,哪儿都不许你坐。”眼睛一扫与自己相距不过三尺,在摇椅上摇啊摇的凤景乾,“不然,你就跟他坐着去吧。” 凤景乾也生受不了个泥巴儿子,生怕明湛再扑上来,笑道,“先去换身干净衣裳来。” 竟然被嫌弃了! 明湛站在中间,左哼一声,右哼一声,转身气哄哄的走了。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明湛回来,阮鸿飞看摇光一眼,摇光便下去找明湛了。一时,摇光回来,“皇上在池塘里捞鱼呢,说是中午加菜。” 阮鸿飞顿时躺不住了,凤景乾已经先一步起身,“朕去瞧瞧明湛。”目光在阮鸿飞身上微微一停,和颜悦色的问,“王弟,要不要一道去?” 论脸皮厚度,阮鸿飞完全不输凤景乾,他上前握住凤景乾一只手,倾城一笑,“我与皇兄想到一处儿去了。” 俩大仇人携手找到池塘边,明湛挽着袖子,露出两条细腻白嫩的胳膊,正举着个捞鱼的网兜捞鱼呢。四开的下摆撩起来塞腰带里,明湛干的十分卖地,额间微汗,脚边儿摆着个大木盆,里面已经有十几条活鱼摆尾。 要说明湛,长的不是多俊俏,当然,小清秀还是有的。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一身欺霜赛雪的皮肤了,太阳底下一晒,更是白里透粉。再在阳光底下这么眯着眼露着小白牙一笑,阮鸿飞就觉得心里直痒痒,不禁暗道,他家小胖就是招人喜欢。 这种招人,完全跟相貌关系不大,叫明湛来说,这是他特有的人格魅力。 阮鸿飞见到明湛就心里舒畅,也不与凤景乾较劲了,直接甩开凤景乾的手,三两步过去摸着明湛的白胳膊,用掌心揉一揉,笑道,“天还是有些冷的,袖子挽这么高,别冻着。”把袖子给明湛放了下来。 明湛见情人找了来,抬头在阮鸿飞的唇角偷亲一记,嘴巴能咧到腮帮子上去。 此时,凤景乾总算知道“约会”是何意了,估计跟“偷情”差不多吧。 莫非在宫里没亲过没睡过,非要跑到个荒野地段儿来恩爱,哼! 明湛捞鱼,阮鸿飞以保护明小胖之名抱着明湛的腰吃豆腐,池塘里鱼不少,明湛问,“中午想吃什么?” “清蒸吧,这鱼鲜的很。” “爹,你想吃什么?” 凤景乾负手站于水边,瞟明湛一眼,笑道,“鱼头豆腐汤。” “嗯,那正好鱼头做汤,鱼身子分两段,一段清蒸,一段红烧。”他比较喜欢味儿重的菜,明湛的会算计,从一条鱼上就可以看出来一二。 阮鸿飞对鱼没兴趣,又不是八辈子没吃过,他一手揽明湛的腰,另一手勾着明湛的下巴,香一口,调戏道,“你这衣裳脏了,怎么还没换?来,我伺候陛下更衣好不好?” 没见过世面的明小胖只知嘿嘿傻笑,完全忘了还在一畔冒酸水儿的老爹,给阮鸿飞迷的七晕八素,脚下生风的与妖精走了。直把凤景乾气个三魂出窍,痛骂明湛没出息,阮鸿飞妖气纵横。 其实并不是如凤景乾所想,俩人去xxoo。昨晚上闹了大半夜,这会儿,纵使有心,也已无力。 阮鸿飞不过是嫌凤景乾碍眼,明小胖又孝顺,阮鸿飞倒不俱凤景乾,只是不想明小胖吃亏。就有一次,凤景乾给阮鸿飞气狠了,收拾不了阮鸿飞,一口气撒到明小胖头上,把明小胖屁股都打肿了。明小胖趴床上哭半宿,第二日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阮鸿飞又气又心疼,自此,再不与凤景乾正面冲突。 阮鸿飞给明湛换好衣衫,就带着明湛参观这庄子的景致。 除了众所周知的行宫,皇室在效外也有不少别院,杏园就是一例。阮鸿飞道,“这处杏花园本是先帝三皇子的别院,三皇子喜欢杏花,出宫开府后重修了这处儿别院。连外头的杏花林也是当年栽种的,如今倒成了帝都一景。” 明湛叹,“说起来,生在皇室,虽然吃喝享用是人间一流,就是命数上都短了些。”好资源可不是那样好占的,福亲王如何?太平时期,活着也就活着了。一旦危及帝位,哪怕只是小小的苗头儿,情势要你去死,你也只好去死。 明湛与福亲王府也无冤无仇,当然,也没交情。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从林法则了。 阮鸿飞笑,“你我不短就成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没一颗石头铁心,如何能活到现在? “当初那一位不是说好你登基就去云南么,怎么倒不动弹了?这是铁了心的留下来当婆婆呢。”阮鸿飞对于凤景乾死皮赖脸不走,碍眼的事儿非常头痛。 明湛捅他腰眼一下,“你别这样说。天下也没有继承了父亲的产业,就把父亲扔一边儿的道理。” “笨蛋,我还不是担心你吃亏。” “吃什么亏?”明湛咧嘴一笑,低声与阮鸿飞道,“我已经下旨命盐课司转运使回帝都叙职,恩科结束,就要动盐政。自来改革就是得罪人,正好父皇在帝都,到时让父皇下旨盐课改制就好了。你不知道,当时我在云南张罗盐课改制时挨了多少唾沫星子。那会儿是没法子,这会儿父皇都在,我若是奉父命行事,岂不名声上好听么?” 明湛算盘拨的啪啪响。 那会儿,他为了□□,硬是抢了盐课改制的差使。其实这是个苦差,自古改革家,没几个好下场。当然,明湛的身份地位手段城府,也不是好相与的。可就这么着,云南骂他的人也不少。 只是明湛向来霸道,谁敢在他面前不敬!骂也是白骂! 如今帝都的水,只有比云南更浑更深的!可眼下,明湛刚登基做好人,不知赏了多少银钱出去,手头儿紧了,只得从盐课上想法子生财了。 明湛盘算的挺好,他要干的事儿,多是要得罪人的。凤景乾在帝都,就给他分担一部分压力。再有,他也能打着太上皇的名号折腾,到时,别人骂也是骂他们父子两个。 这总比,满朝人对着他一个开炮要好的多吧。 这是从公论,明湛还真不乐意凤景乾去去南。 再者,太上皇移驾镇南王府,总不能空着手儿吧。又是一笔花销。 而且这不是一次性能解决的事儿,凤景乾去了云南,逢年过节的,明湛就得惦记着,各种礼物孝敬,哪次能少了能差了的!这样一算,每年至少要花用百万银两,明湛倒宁愿凤景乾在帝都当电灯炮儿。 起码省钱! 再从私情论,明湛与凤景乾感情好,也不忍心他一把年纪退了位去投奔兄弟。哪怕是亲弟弟,那不是凤景乾的地盘儿,说寄人篱下有些难听,可做了半辈子的皇帝,如今退位远走,凤景乾的心里怕也不好过的。 明湛觉得自己又不是打算天长地久的坐着皇位,凤景乾在宫里住着,他跟阮鸿飞有空还能出去南巡北狩的出去逛逛,岂不清闲。 虽然头顶上有个婆婆,行动难免受拘束,不过明湛自认为有本事把婆婆搞定。 阮鸿飞听到明湛另有盘算,不禁一笑,“不是我泼你冷水,那一位可是老狐狸,他能坐这儿等着你算计?”想一想明湛的性情,阮鸿飞劝他道,“你也不必心软,你当他不乐意去云南?他是在等凤景南过来呢。镇南王不来亲迎,太上皇岂不少了排场!” 阮鸿飞一哂,“你父王这会儿得先把太上皇要住的地儿安排好,否则若太上皇过去,喧宾夺主了可怎生是好呢。” “至于太上皇嘛,从□□皇帝到现在,谁不惦记着镇南王府的地盘儿?”阮鸿飞冷笑,“别人说是蛮野之地,百族混居,可也得知道那里有盐矿有银矿,地理富庶。有这等名正言顺去云南踩点儿的好机会,他又不是傻瓜,岂能错过?” 明湛狐疑,“这有什么用,皇孙们还小呢?”哪怕是给孙子谋划,也忒早了吧。 “看那对贱人兄弟,再活二十年都是少的。”阮鸿飞哼一声道,“再者,大贱还是有几分胸襟,他不见得真就有将镇南王府收回的野心,不过能亲自踏上云贵的土地,做为太上皇,也是头一份儿了!”当然,自己活得好好儿的,活蹦乱跳的,就这么识时务把帝位让给侄子的,凤景乾也是头一份儿! 在偶尔某些时刻,阮鸿飞对于凤景乾还是有几分感佩的。 明湛道,“你别一口一个贱人了,这不都是一家人嘛。” 阮鸿飞摸摸明湛的头,叹道,“其实我是不如你的。” “飞飞你真是太谦虚了。”明湛很是沾沾自喜,侧耳等着听情人的赞美。就见阮鸿飞叹道,“我虽嘴上硬,做事却多有犹豫。不比你,嘴上亲热,暗中下手,毫不留情。” 已经算计着让大贱背黑锅了,这位还能一口一个爹的喊地亲热。不是阮鸿飞讽刺明湛,就是对着凤景南,明湛也没这样亲亲热热的喊过一声爹。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湛与这对贱人兄弟没感情,相反,人家感情相当深厚。不过,感情是一回事,算计是另一回事。 这恐怕也是皇族人特有的品质了,阮鸿飞自认没这个本事,明湛干起来却丝毫不觉亏心。不仅如此,听到阮鸿飞这样说,人家丝毫都不脸红,腆着小胖脸,明小胖嘿嘿一笑,“你这话说的,真伤我心。” 见明湛这样恬不知耻的厚脸皮,阮鸿飞也不禁笑起来。 明湛并不是没有心机的人,他对凤景乾,对镇南王府,对卫王妃,对明淇,甚至对这满朝文武,并不糊涂。明湛心理有数。虽然阮鸿飞并不参与朝政,明湛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城府,却愿意将自己的算计摊开来说与阮鸿飞听。 阮鸿飞捻一捻明湛的掌心,信任更胜于一切。 三人在别院用的午饭。 中午,明湛还露了两手,拍了个黄瓜,拌了盘荠菜,烧了道茄子,蒸了回鱼头。 当然,其他还有诸多菜色就是大厨的手艺了。 凤景乾先给明湛夹了一筷子,笑,“不知你有这手艺,今天有口福了。”没良心的臭小子,这是只打算做给那妖精一人吃的。 阮鸿飞见布菜给人抢了先,不慌不忙的补上一筷子,“辛苦啦,小胖。多吃点儿。”没办法,大贱来蹭饭,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 明湛笑了两声,捧起碗闷头吃饭。 阮鸿飞咳了一声,明湛抬头看他,阮鸿飞看一下自己的碗,明湛忙礼尚往来,给他布菜。菜还没到阮鸿飞碗里,凤景乾也跟着咳了一声,明湛筷子里的菜拐了个弯儿就落到了凤景乾碗里。 凤景乾熨帖的点了点头。 阮鸿飞的眼里只差喷出火来,明湛忙补了一筷子给他,又讨好的在下面摸阮郎的大腿,不承想一下子摸到了小小飞,阮鸿飞险些喷血,瞪明湛一眼。 明湛忙收了手,赔笑,“吃饭吃饭。” 至晚上,阮鸿飞仍觉美中不足,咬着牙道,“下次约会我来安排去处,保管不会给大贱知道。”不然今天明小胖亲自下厨,多么的你侬多侬啊,硬给人搅了局。 在这个年代,婆婆比第三者的火力要凶猛的多。 “好啊好啊。”明湛和着稀泥,拉着阮鸿上床睡觉,就见冯诚过来了,恭敬的禀道:太上皇命奴才过来瞧瞧,若皇上还没安歇,请皇上过去说话儿。 “哦。”明湛只得对阮鸿飞道,“我过去瞧瞧,你先别睡,等着我。” 阮鸿飞也不好说什么。 凤景乾刚刚洗漱过,已经躺床上了,见明湛过来,微微一笑,“猜着你就还没睡,这事不好再耽搁。冯诚,带人下去吧。” 搞得这样神秘。 明湛外头只披了件月白底绣满黑色云槿花的厚料子蜀锦大氅,这会儿一脱外头的氅衣,露出一身中衣,直接上了床,掀被子钻进去问,“父皇,什么事啊?” “明淇准备回云南了。” 明湛想了想,“她来帝都也不少时日了,回就回吧。” 凤景乾笑了笑,跟明湛兜圈子,你不一定能兜得过他。所以,凤景乾不跟明湛废话,直接问,“明湛,明淇眼瞅着就是镇南王府下一代的掌权人,她姓凤,儿子可姓杨。杨家又掌兵权,不可不早做打算哪。” 明湛早有对案,笑道,“这个啊,您也见过姐夫了,他只对医术感兴趣。”权谋之类的事儿,杨濯不猫门儿,人家也没兴趣。否则,亲爹是大将军,怎么着也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吧。 “明淇嘛,我现在要是跟她说这个,她定然要提条件的。”明湛道,“倒不如缓而图之,反正有你跟父王在,你们俩,难道还干不过一个明淇。” 凤景乾道,“你可别说这种话,我即便去昆明,也不会干涉镇南王府的事。”何况他与明淇可没有跟明湛这种交情,且这丫头看着脾气不大好。关键是,凤景乾不愿意干得罪人的事。 同样的,他不乐意干,明湛也不是傻瓜。 “哦,那我与明淇提吧。”明湛答应的十分痛快,与凤景乾躺着一个枕头,亲呢的说,“父皇,我刚登基,你看,我想迎母亲进宫,朝中大臣就这样抱成团儿的反对。可见我威望还有些不够,虽然前头你说了要去云南的事儿,我想,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您就在帝都养着吧,起码看我坐稳了皇位,您再去云南呢。这样,您也能放心我啊。” “那怎么成?先前都已讲好的,天子金口玉言,怎能反悔。”凤景乾笑,“你登基时你父王不好来,如今都登基了,景南定要来瞧一眼才放心呢。到时,我就跟你父王一道去云贵。” “这么快?”明湛吃惊,急忙拦着,“也不必太急吧。”是不是写信让凤景南晚些来呢,起码盐课的事开个头儿才好呢。 凤景乾微笑,拍了拍明湛的屁股,“你召盐课司转运使回帝都的圣旨一发,我就给你父王去了信。明淇一回去,他就来帝都。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我就算你头上。” “这真是冤死了,干我什么事啊!”明湛已经直着脖子喊冤,这可真是一山更有一山高,他心里刚打了小九九,还没付诸行动呢,这位直接把道给堵死了。 “没你的事最好。”凤景乾笑着撵人,“去吧,我不留你了。省得一会儿那妖孽又生事端。” 明湛撅着嘴爬起来,对凤景乾抱怨,“盐课的事儿,我就是想您帮我坐镇一段时间,又不是要怎么着。”这,凤景乾都猜着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明湛自认理由光明正大,没什么说不得的。 “可别。”凤景乾笑悠悠地,“这种偷偷摸摸的亲自下厨开小灶的事儿,你想不着你爹。背黑锅挨骂你倒是孝顺了,知道分你爹一半儿。” 凤景乾想到今天明湛做贼一样的与那妖精出去偷情,还美其名曰“约会”,就一肚子的火,陡然翻脸,指着明湛的鼻子臭骂,“混帐东西,你要是皮痒就直说!再敢背地里盘算老子,不揭了你的皮!” 凤景乾一把火烧的正旺,明湛吓的哧溜跳下床,鞋都没穿,鬼撵一样的跑了。 凤景乾此方气顺! 9、撒娇李 明湛的算盘在凤景乾这里没打响,他素来脸皮厚,也不怕丢脸,回去垂头丧气的跟阮鸿飞一说。 阮鸿飞笑的肚子都痛了。 明湛拍着床沿,“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罪明淇的事儿,还得我去干!” 明湛一肚子的火不敢对凤景乾发,不舍得对阮鸿飞发,只得一转头喷在朝臣们身上。 “母亲与皇祖母年纪大了,就各外关心同龄的老人们。如今皇祖母挂名儿,母亲牵头儿,另外宗室女眷各诰命们乐得参与,准备集资在帝都开一间药堂。”明湛懒懒的坐在龙椅上,懒懒的说,“母亲订的规矩,凡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在药堂里看病,诊金药费只收一半儿。八十岁以上的,费用全免。且先试着开一间,若是百姓觉得好,日后再往别的地方试试。朕想着,这是善事,又是女眷们自己凑的银子,没有不支持的道理。你们觉得如何?” “皇上圣明。” “朕一没出银子,二没操持此事,你恭维错了人。”明湛讽刺阶下小官儿一句。 那小官儿果然识时务,顿时扑地大呼,“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如今已而登基,且日日去镇南王府晨昏定醒,孝心可嘉。陛下纯孝至此,焉能置您的母亲屈居于王妃之位。此,于理于法,皆天下大谬!陛下一国之君,陛下之妻为皇后,陛下之母为太后!如今,太后一国之母,竟悬于宫外,我等臣子视而不见,实在罪不容诛,罪无可恕!” “陛下登基之后,封赏万民体恤百官,焉能忘了您的母亲呢?”小官儿口舌伶俐,“镇南王殿下为国驻守西南,碍于官职,不好加封。可如今太后为了陛下,千里迢迢赶来帝都,却只能暂居王府。陛下于心何忍,我等臣子于心何安?臣请陛下率百官恭迎太后入宫!” 这世上,总少不了锦上添花的! 其实,关于卫王妃进宫一事,许多人心里早软了。 这是皇上的亲娘,皇上这么每天一早一晚的去请安,难道丢的是皇家的脸么? 真正没脸的是大臣。 尤其明湛刚刚登基,你大臣们就逼得皇上出宫侍母,少不得落个臣强主弱的名声。 明湛倒无所谓什么主弱之名,反正只要大臣们熬的住,他也无所谓,又不是他丢脸。相反,现在举子们到帝都春闱,谁不知道皇帝陛下每日两趟出宫向母亲问安的事儿呢。 有这微末小官儿一带头儿,捅破了窗户纸,群臣纷纷表示:是该接太后老人家入宫的时候了。 明湛见连李平舟也低了头,微微一笑,“好,既然是诸爱卿所奏请,朕身为人子,自然更希望母亲住到宫里来。钦天监,择个黄道吉日,朕亲率百官迎接母亲进宫。”心道:算你们明白,省得老子再出后招儿了! 李平舟又问恩科主考官的事,明湛算了算,“这离恩科还有一个月呢,不必急,朕要好生想一想。” 春闱九天,一般发生时间是二月末三月初,所以称为春闱。考试地点千古不变——贡院。介时,考生一人一个考间儿,衣物吃食,连马桶也得带着去。一呆九天,为防夹带,只许穿单衣。你怕冷,可以多穿几层。 想一想书生的体质吧,穿的再多,晚上如何过? 故此,这九天熬下来,直着走出考场的不多。 明湛入乡随俗,也不能一上台就直接给人家改了规矩。不过,稍稍做些变动还是可以的,他将春闱时间改在了五月初,春暖花开,晚上也不是特别冷,白天也不是特别热。 虽然考生还是在号子里熬,可这相对于二月末的冬末春初,起码在气侯上就轻松许多了。 明湛见大臣们着急主考官的确定,他越发吊人胃口,先把监考官的名单给说了,主考迟迟不提。 他得先准备着接老娘入宫。 入宫也不只是入宫的意思,尤其卫王妃是明湛生母亲娘,身份贵重。明湛先命侍读学士拟好封生母为圣母皇太后的诏书,当然,现在先不发。待到钦天监择好日期,明湛要坐上辇车,带领百官,亲自到镇南王府把卫王妃迎接入宫。 于昭德宫宣诏册封圣母皇太后的旨意,百官向皇太后行礼。皇太后再移驾寿安宫,诸公主命妇向皇太后行礼。 之后再是宴会庆祝。 朝臣琢磨着怎么着也得再两个月吧,起码太后的大礼服啊凤冠啊金印啊金册啊,这些准备准备也得个把月吧。 谁知新任的内务府总管宋青城当即献上凤袍凤冠金印金册,他的前任因经济问题被明湛发配到深山老林开荒种菜去了,宋青城自任内务府总管起,一颗红心向皇上。 明湛说了,“我给的,你可以拿。我不给的,你不能碰。我说的话你不但要听,还要记住,要用心记住。” 明湛不会说啥精忠报国的话,他一说就混身鸡皮疙瘩,故此淡淡的点了宋青城几句。宋青城却觉得皇帝陛下莫测高深,他初任内务府总管,本就战战兢兢,给明湛这不阴不阳的几句话一说,宋青城短时间内除了忠心是啥心都没了。 故此,明湛交待他悄悄备太后礼服金册金印的事,宋青城当真是一丝风声都不敢往外泄漏,瞒的严严实实。如今内务府将东西往上一献,明湛加赏内务府诸人一个月的俸禄,其动作之快,令一干朝臣目瞪口呆。 明湛特意唤钦天监出列,打量这老头儿几眼,威胁道,“去年地动,你观的天象我可都记着呢。嗯,还有我去年冬天找你问气象的事儿,不少人跟你打听,你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对吧?” 钦天监那上一副要厥过去的模样,趴在地上,哆嗦着话都不会说了。 明湛挥挥手,留给钦天监一个开放式结局,“起来吧。” 钦天监的地位,虽然官职不高,有时却是一招奇兵,武则天都能中招,可见其威力了,不得不防。 明湛扫一眼阶下群臣,丑话先说在前头,谁要是想使出什么手段,也莫把他当成傻瓜。 “礼部与内务府筹备太后回宫之事。” 欧阳恪宋青城连忙领旨。 卫王妃入宫一事,足拖了两个月才解决,明湛下朝后吃过饭便跟阮鸿飞说了。 阮鸿飞用折扇敲敲掌心,笑道,“好好,待卫姐姐正位寿安宫,看你小贱爹要如何给她见礼。” 明湛一口蜜水喷到了地上去,斜着眼看阮鸿飞,“你给我母亲叫什么?”还姐姐弟弟上了,靠! “我们早就认得,唤一声卫姐姐也没错吧。” “唉哟唉哟,阮弟弟阮弟弟,哼!”明湛醋个半死,阴阳怪气一阵不出火,过去搡阮鸿飞一把,“你少姐姐弟弟的乱认亲,你嫁了我,就得随我叫,叫母亲就成了。要嫌不亲热,你叫娘亲也成。” 阮鸿飞抓住明湛一只手腕,轻轻的往榻间一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明湛倍觉没面子,嘟囔道,“你别有事没事儿拍我屁股,青天白日的,给人瞧见可怎么好。” “再翘一点儿就好了。”阮鸿飞揉了一把,在明湛耳边低语。 “屁!”明湛一脸不服气,愤愤然,“你瞎子吧,我屁股还不翘?你再好好摸摸。”送上门给阮鸿飞摸,眼瞅阮贼就要得手,明湛忽然得意一笑,拧住阮贼手腕,挑着小眉毛坏笑,“知道你就想占我便宜,美不死你!”蹦哒蹦哒跑了,到门口又回头遗嘱一句,“晌午别吃饭,我叫他们传话儿了,咱们去跟母亲一道吃。” 阮鸿飞挥挥手。 明湛带着何玉李金福去了上书房。 如今明湛当家,凡事划出道道儿来,几点来上书房议事是有规定的。没有特殊情况,明湛从不迟到。 明湛还剽窃了句名言:守时是帝王般的美德。 做为一个年轻的比较有主见的帝王,明湛还是稍稍改了改上书房的规矩,他从朝中提拔了中青年六位探花儿,做他秘书。 阮鸿飞知晓此事后,牙疼许久。 明湛一脸坦荡,“飞飞你就是探花儿出身,我这是爱屋及乌。” 其中一个就是安悦公主的探花儿子郑开浚,明湛与阁臣开会批奏章,他自己懒得动笔,郑开浚依圣意代笔御批。何玉捧着玉玺,批一个盖一个。 原封就是以往在镇南王府理政时范维冯秩的差使。 明湛见到郑开浚,随口一问,“你父亲回来没?”距他圣旨送出去可有不少日子了。 郑开浚出身名门,老爹安定侯,老娘安悦公主,其中他爹还任盐课司转运使,端的肥差。 郑开浚恭谨答道,“臣父已至帝都,只是……只是身子略有不适……”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莫不是装病?”明湛坐下,随口一说见郑开浚额角冒汗,不好意思为难小帅哥,为他开脱一句,“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平舟等上前行过大礼,明湛扫一眼几人的老瓜皮脸,端正颜色,抬抬手,几人坐下,开始议政。 眼下帝都头一件大事,春闱。 欧阳恪先说了考场的准备情况啥的,漏的房屋该修的修好,省得下雨漏水。还有有困难的考生安排到庙里住去,以免流落街头,丢皇上的脸。 春闱的重要性可比高考要重要的多了。 整个国家参加春闱文试者不过四千多个文举人,这些举人中,选前三百名为进士。 明湛很为穷书生发愁,一脸悲天悯人,叹道,“虽有庙里收留,可庙里清汤寡水的都是素食,不过混个肚饱儿罢了。来参加春闱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大男人,这么青菜豆腐的下去,能不能熬下这九天考试真难说呢。救急不救穷,传谕内务府,朕的份例减一半,省出些银子来,拨出五万银子到礼部。多了没有,每位参考的举子五两银子。真有困难的,起码能救救急。文武举子一视同仁,也省得说朕偏心。” 明湛很擅于这种小手段施恩,花的银子少,还能起到极大的宣传效用。他本身也排斥那种有事儿没事儿三五十道菜的排场,而且每到节下,又要摆大席面儿,那真是几百道菜铺出半里地去,眼睛一看就花。 再者,平日里明湛的衣物每月外袍三十套,里衣三十套,常服三十套,氅衣披风三十件,基本上就是指着一次性的消费呢。 明湛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穷惯了,十分消受不了这等排场,只是他想事情周全,自己从云南来,乍然减了,怕人说自己山旮旯里来的没见识,且又不讨好儿。嗬,就显着你高尚了,这宫里可还有太上皇太皇太后太妃们呢!骤然无故减例,少不得落下埋怨。 没有个好由头儿,纵使好事也要得罪人。 故此,明湛虽然吃饭时命人少上些菜,却没有减例的旨意,只他一人节省,十分有限。 如今真是嗑睡了有人送枕头,既省了银子,又得了美名儿。反正,他打算好了,减下去就再不往上添了。这样一算,哪怕春闱赏举人成例,每三年不过花费四万余两,平均一年一万多两而已。可宫里呢? 他减了份例,纵使魏太皇太后与凤景乾不减,其余妃嫔你们好意思不减的!这样一算,一年起码能省下十数万的银子! 明湛禁不住一阵乐,咕咕唧唧的笑出声来。 把几位大臣看得直发愣,咱也没说啥吧,这位爷不喜欢听谄媚奉承话,他们也就说了声“皇上圣明”,咋就高兴的跟得了蒙古症似的。 明湛笑了一阵,说道,“就这么办吧。要举子们拿着身份证明与参加春闱的凭证才能发银子。叫刊印司把收据印好,谁领了银子签名画押按手印儿,然后礼部将收据与余银汇同内务府一道核对。尽快把事儿办好。” 明湛处置事务相当俐落,到晌午的时候,几样大事定了下来,便命余人回家吃饭。 李平舟没走,准备跟明湛说些私房话儿。 明湛急着出宫呢,直接道,“车上说车上说,正好去镇南王府,咱们一道用午膳。” “陛下,臣已老迈,想辞官回家养老。”李平舟“扑通”跪下了。 明湛就知道这午饭吃不成了,对何玉使了个眼色,何玉知机,下去传话,省得镇南王府那头儿空等着,顺便将屋里的小太监们都带了下去。 扶起李平舟,明湛不解,“你年纪是不小了,可身子骨儿挺俐落的,怎么不想干了呢?”示意他到一旁的椅中坐下。 李平舟不答,径自道,“此次恩科主考官一职,关系重大,待老臣走后,陛下嘱意谁做内阁首辅,便可将此位赐之。” “你是不是怕我记恨你拦着母亲进宫一事?”明湛问的直接。 李平舟脸一窘,执拗道,“臣忠于朝廷忠于皇上,无可畏惧。” “那就是了。”明湛叹口气,这会儿还得当心理导师了,对李平舟道,“你既出自公心,就事论事,虽叫我为难了这些日子,我也不会因这些事找你麻烦。再者,我刚刚登基,自认也不是那等昏馈无能之君。接下来,朝中许多事要做,西北的鞑靼,东南的海禁,还有盐课改制,桩桩都是大事。你自德宗皇帝就在朝为官了,先帝时遭贬谪,父皇登基方受重用,清廉耿直,朝中佼佼。到朕这一朝,你是四朝老臣。父皇已经为盛世打好了根基,盛世腾飞就在朕这代了。你这一生仕途坎坷,虽说脾气有些犟,朕却一直觉得清官难得,你既清廉又能干,更难得。” “再说母亲进宫的事儿吧。” 明湛叹道,“你们那点儿心思我一清二楚,你们也想想清楚,自来女主干政,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子弱母强。你是觉得,我哪儿就不如人了?” “再有,小皇孙至今还养在宫外,日后皇孙即位,哪样是简单的?莫非只有皇室血统,这就是称职的帝王么?”明湛道,“皇孙的教导是大事,如今只有咱们君臣,你拍着胸脯说一说,太皇太后虽不算老,可是能不能行教导皇孙之职?” “不要说教导皇孙,皇祖母的性子,我们都清楚,偌若当初皇祖母有摄政之才,朝廷断不会是今日情形!”明湛叹道,“一损一益,一啄一饮。皇祖母不能教导皇孙,其他太妃太嫔更无此资格,朕只有两个妃子,也不足以胜任。再者,朕以皇侄之身登基,日后更要为镇南王府与帝都的关系考量,所以,母亲必然要进宫。” “将心比心,你们做了大官儿的,一个个还知道要封妻荫子,为母请封!朕做了皇帝,难道要委屈着自己的母亲?”明湛抚摸着身上柔软的杭绸衫子,轻声道,“李卿啊,朕也是人,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 “反过来说,朕虽不是圣人神仙,不过胸襟还是有的。”明湛端起茶喝一口,“天家无私事。你们有不同的意见,说出来,做出来,这都无妨。只要心是好的,纵使意见相左,朕也不会说记恨在心。” “你以为朕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的接母亲入宫,朕当初在朝上尚未开口,你们一个个的就成了哑巴,朕又不傻,知道你们不乐意。”明湛神色淡然,“可话说回来,朕已经登基,要迎母亲回宫的方法有千万种。若当时朝上翻脸,不过是罢免些大臣,也正好立一立君威。这千百种法子,朕不用你们教,早就会。朕费了这么大力气,绕了八百个弯子,莫非就为了让你辞官?” 李平舟给明湛说的险些红了老脸,急忙道,“老臣不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实在是你对朕了解不清啊。”明湛哼了两哼,掀了掀唇角,对李平舟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等闲得罪朕的人,都是个什么结果!朕若恼了你,还容你安安稳稳的在这儿跟朕辞官来着?” 明湛忽而露出恶霸嘴脸,更叫李平舟无话可对,总不能嗑头谢恩,感谢万岁爷没记恨他吧。 明湛一声长叹,“反正你自己想清楚,若是因母亲进宫一事,你辞官,那你就辞吧。朕虽可惜,还想着与你共创盛世呢,可再怎么着,朕也不可能把你看得与母亲一样重要。若是怕得罪朕,你辞官。且没必要,你那三招五式的真没得罪了朕。” “行了,你回去想想吧。想好了,再来跟朕说。” 李平舟本想着这些天明湛对他极是冷淡,想来是嫌了他。反正他也一把年纪,侍奉了三代帝王,也累了。索性好聚好散,趁机辞职,哪里想得了明湛噼里啪啦的一顿软硬兼施,又有些犹豫了。 要说,李平舟,做到他这地位,好不好的谁乐意辞职呢? 关键是明湛不好相与,这一家子都不好相与,他得罪了明湛,得罪了明湛的娘,间接得罪了明湛的姐姐,李平舟觉着,自己早些辞职还能有条生路。 可今儿被明湛大公无私的一通劝,心底又有些动摇。 反正明湛让他好好想想,他行过礼就准备回家好生想想,脚刚走到门槛,就隐隐听明湛嘀咕一句,“一把年纪,倒学会撒娇了……” 李平舟抬起的脚微微一滞,向前走的身子却没稳住,惯性作用,吧唧,给半尺高的门槛儿绊个狗吃|屎。 之后,明湛还暗地里给李平舟大人取了个外号儿——撒娇李。 李大人知道后,险些一口血喷到昭仁宫凤明湛的脸上去! 欺人太甚! 10、八卦 李平舟大人摔了个结实,真是个把鼻子摔歪了。 御医瞧过,开了药裹了伤,明湛特命人一顶小轿从宫里抬回李府,还体贴的吩咐太医每日去给李大人复诊。 宫里门槛儿又多又高,明湛倒无所谓,他年轻,素来蹦哒蹦哒的,只当跨栏了。 送走了爱撒娇的李大人,明湛转身回昭仁宫找他家飞飞吃午饭,当然还有凤景乾一起。明湛捏着银筷,一脸唏嘘感叹,“李大人摔的满脸血,唉,看他一把年纪,原来竟这样跳脱,路也不好好走,今天还跟我撒娇来着。” 凤景乾瞬时喷了。 明湛顾不得感慨会跳脱爱撒娇的李大人,连忙给自个儿爹拍胸顺气,阮鸿飞递了碗汤过来,明湛忙喂凤景乾喝了,这才止了咳,又说明湛,“李平舟是个直性子,你别逗他。” “怎么会?”明湛一脸冤枉,“我很喜欢李老太太,李大人也挺有意思的。不过说起来李老太太那样圆滑可爱的人,怎么教出这样耿直的儿子呢?” 阮鸿飞心情不错,夹块鱼肉剔了刺给明湛搁嘴里,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性格也不像你母亲哪。”当然,更比小贱强出三座山去。阮鸿飞素来认为明湛是皇室中的奇葩,老凤家几辈子的良心都搁明湛这儿了。 在和平和谐的气氛中用过午膳,明湛就与阮鸿飞去午睡了。 阮鸿飞唇畔弯弯含着笑,还帮着明湛宽衣解带,明湛瞅他一眼,“有什么好事么?” “大贱刚刚喝了碗汤啊。”还是他递过去由小胖转手灌给大贱压咳顺气的汤啊。 明湛“啊?”一声,眨眨眼。 明湛的午睡与他每日去镇南王府晨昏定醒一样有名气,不管打雷下雨,只要天塌不下来,明湛中午必要睡一个时辰补眠。 俩人在花梨木的贵妃榻上腻腻歪歪的倚偎在一处儿,明湛捏着块儿糕,听阮鸿飞说帝都八卦,“安定侯回来不假,可还从杨州带了两个妙龄小妾,双双有了身孕。安悦公主险些气晕过去,直接捶了安定侯一顿,脑袋都打肿了。” 阮鸿飞有几分唏嘘,“要说安定侯年轻时也是帝都有名的俊才,唉,可怜竟被安悦公主这头母老虎看中,都做爷爷的人了,还有此一劫。” “怪道我问郑开浚,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呢。”明湛庆幸的八卦,“父皇还说原本安悦公主喜欢的是父王呢。这要是当初安悦公主嫁给父王,估计魏妃早被她给捶死了。” 阮鸿飞嗤笑,“真是个蠢的,你不想想,永宁侯府是何等样府第,老永宁侯在先帝朝三督浙闽二督淮扬,大权在握。安悦公主虽说以往有郡主尊位,终不过是个失怙孤女。你小贱爹何等样精明,别说安悦公主早就一副母夜叉脾气,她就是绕指柔,你小贱爹也不会放着永宁侯府不选,去选她一个空头儿郡主。” “还有这个原因哪?”明湛搔搔耳朵,反应有些慢,“唉,两口子打架,还耽搁我的正事,真是的。管他猪不猪头的,明儿就宣安定侯进宫。” “还有没有什么新闻?” “嗯,徐相家的三公子做了个大风筝,站在天祈寺的朝云塔上往下跳,赶上风大,直接给吹到朝云山南面儿的大树上去了,险些摔断腿。”阮鸿飞道,“听说徐相回去直接把人抽了一顿,这会儿还起不来身呢,准备春闱不中也送回老家念书。” 明湛问,“徐叁家几个孩子啊?” “三子一女。”阮鸿飞笑,“他家老大是正经进士出身,翰林呆了三年,如今外放了。老二前些年调戏民女被李如方抓住打了板子,徐相怕他惹祸,送回了老家。这个跳塔的是老三。” “听说徐相的老丈人早些年是江南那边儿的木匠出身,后来徐相富贵了,自然不会亏待岳家。不过,他老丈人怕一手绝活儿失了传,子孙皆不买他帐,他就传给了三外孙。”阮鸿飞忍俊不禁,“自此,这位三公子就迷上了奇淫巧技,一门心思想做鲁班第二。不过,三公子去年中了举人,今年必也要参加恩科的。” “不会吧,为着主考官的事儿,徐叁骂撒娇李骂了足有半个时辰。”明湛道,“他要是主考,他儿子就得避嫌等下一科了。欧阳老头儿还带孙子去状元庙烧香呢。” “蠢才。欧阳恪什么岁数了,他只比李平舟小一岁,资历却比李平舟差的远了。待李平舟下台,欧阳恪能干几天?而且李平舟这身子骨儿,比他还好呢。闹不好他要在李平舟前头闭眼呢。”阮鸿飞道,“徐叁就不一样了,精明强干。就看他这儿子临考还在跳塔,中与不中还在两可之间呢。可如果他能做了这届恩科主考官,在内阁不说能与李平舟比肩吧,也是地位大增。” “若非你执意留下李平舟,这会儿他已经回家吃自个儿了。再想,若是徐叁如愿,下任首辅岂不是非他莫属了。”阮鸿飞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贱先前指他为太子师,如今你登基,他就是帝师,这样的名头儿,他是做不了主考官的。” “我倒觉得徐叁家的小三挺有意思的,且看他春闱成绩再说吧。”明湛笑了笑,问道,“飞飞,你要的货出去了吗?” 阮鸿飞点了点头,“都还不错。” “我这里减了用度,除了父皇、皇祖母,其余妃嫔处皆减半,日后宫里也用不了那么些东西。”明湛笑眯眯的将手边儿的茶递一盏给阮鸿飞,“内务府的库里还有不少库存呢,要不我倒腾出来,你帮我出手如何?” “没钱了吗?”阮鸿飞握着明湛的手,“我帮你算了算,现在国库内库都还算丰盈哪。天下太平的,除了些饷银,还有些收买人心的小钱儿,你用银子的地方不多。眼瞅着又是麦收了,马上又是一笔收入。” “银子还有呢,我这不是看着那么些东西在库里放着没处儿使浪费么。”明湛叹道,“年年进贡年年新,其实积压着的也都是好的。我不着急回本儿,你出手再给我银子。” 阮鸿飞笑盈盈地接过茶呷一口,“这些陈年东西,能赚个汗珠子钱就不错了。要是别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的确,压库底的东西都要整理,还不若拉着新鲜东西去贩卖。 明湛两条小眉毛抖了抖,捧着阮鸿飞的脸狠狠的香一口,嘻嘻笑,“我这不是内人么。” 阮鸿飞笑叹,“也只得为陛下出这膀子力气了。” 明湛勾着阮鸿飞的脖子,低声笑道,“你少在这儿装相,唉,我愁的不是现在。如今我手里没银子,盐课之后,我就想动海禁了。海禁必然要涉及海军,现在你生意好做,日后少不得被人刮分一部分去的。再者,军队上……” “真是杞人忧天。”阮鸿飞不以为然,一派光风霁月,坦然道,“天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你我所见,不过是千山一隅。再者,朝廷自负傲气,这么一百多年,我也没见他将镇南王府削了藩。何况我那岛与帝都隔着茫茫大海,你纵使有海军,想攻占我那片岛屿也不是易事。” “以后的事,谁看得到呢?莫不是在我有生之年,你还想跟我来一场战争,分个高下。” “我脑子又没病,这不是怕你多想,先跟你打声招呼么。”明湛叹,“我真是操心的命啊,现在当这夹心板儿的皇上,生怕你们兄弟哪个不高兴呢。” 阮鸿飞半点儿不领明湛的情,奚落道,“早跟你说把大小贱都撵到云南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你还用当这夹心板儿?”再来句狠的,“自作自受!” 明湛气的险些厥过去,他这么周全着为了谁啊! 都是没良心的坏蛋! 卫王妃对于即将成为太后搬入寿安宫一事,倒没有太大的激动。她就是住在镇南王府,也没人敢不把她当太后看。 这就是底气了! 要卫王妃讲,她这一生,最成功的事并不是嫁给了凤景南,而是生出了凤明湛。 而且,卫王妃开一先例。 历来教化讲究“夫死从子”,卫王妃已经用事实证明:夫不死,也可从子。 镇南王活的好好儿的,老婆卫王妃生了个皇帝儿子,直接跑帝都来当太后母仪天下了。镇南王这样的权臣,混到现在,硬是连老婆都不如了。 故此,凤景南也堪称最苦逼的一代镇南王。 也不知道明湛与明淇如何商议的,反正明淇与凤景乾对于达成的协议十分满意,完全展现了万金油明湛的润滑能力。 明淇拍拍屁股带着杨濯回了云南,明湛大张旗鼓排场煊赫的将亲娘迎进寿安宫。 至于舆论,明湛两张皇榜解决了。 第一,他老娘要开药堂,老人们受益。家中有爹娘的没有不念卫王妃的好儿。 第二,明湛给帝都赴考举子发了补贴银两,直接真金白银的堵嘴。 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奈不住明湛打点到位,百官默认,宗室捧场。坐龙椅的是自己嫡嫡亲的儿子,卫太后的太后宝座坐的稳当而安心。 哪怕卫王妃这样强悍的个性也得承认,太后的位子是她此生最安心的所在了。 做女儿时,帝都已是波涛暗涌,那时,并不是只有凤景南可嫁。不过,嫁给凤景南是最妥当的考量,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永宁侯府。任何人都需要家族的倚仗,像她们这些贵女更是如此。没有丈夫不算什么,不得丈夫的宠爱更不打紧,娘家与儿子才是最可靠的。 真正为人|妻,与其说她是凤景南的妻子,倒不如说是合伙人。她与她的家族也为凤氏兄弟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当她发现明湛竟然不能说话时,那种感觉,卫王妃终身不忘。 但,谁又能料到,有今日之局面! 卫太后看向明湛,微微一笑。 11、小财 卫太后的事情安顿下来,明湛终于得偿所愿。 凤景乾转脸便将三个皇孙一个皇孙女宣召进宫,最大的是凤明澜的庶长子凤玄恒,今年四岁;排第二位的是凤明澜的嫡子,凤玄恪,三岁;最小的是凤明瑞的嫡长子凤玄慊,不过两岁。 唯一的一个皇孙女是凤明祥的嫡女囡囡,两岁,还没取名子呢。 把儿媳妇们打发回王府继续守寡,凤景乾将孙子送到卫太后的寿安宫,请卫太后帮忙抚养。孙女送去给自个儿的老娘养育并解闷儿。 卫太后自然笑着应下,且与凤景乾相谈甚欢,张罗了一次家宴让明湛认了认皇侄皇侄女的。 明湛终于看到了安定侯那张青肿紫红的猪头脸,暗自啧啧两声,都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不想这男人娶妻的重要性也丝毫不让于二次投胎啊。 安定侯这胎投的就有些门第失衡,明湛也只能小小的同情一下,赏了安定侯些伤药,待安定侯红着老脸的谢了恩,明湛又问他盐政之事。 安定侯早有所准备,自怀中掏出个小帐本子奉上,“三年的帐,都在此处了。” “帐不是重点。”明湛根本没看那本帐,漫声道,“帐随时可以查,可以翻。云贵的盐课已经在逐渐改制,听说成果还不错,盐价已经降到了四十文,待明年后年肯定还会降。帝都就要六十文,若不是我与云南商议云南的盐暂不许外贩,怕盐课衙门就要关门倒灶了。盐商们怎么说?” 安定侯恭谨答道,“倒是不少人与微臣打听海禁的事?” “他们倒是胃口不小,前年舍了个苏幸,今又想出海了?”明湛冷笑,“不知什么时候就兴许长俩翅膀飞天上去呢!” 安定侯不敢答话,就听明湛问,“你在扬州这两年,除了官场日常孝敬,有没有跟他们搀和什么盐引份子,什么官盐私卖,什么暗股分成?” 明湛每说一样,安定侯这心肝儿就跟着颤一颤,当然是死都不敢认的。 “这样最好。”明湛想着安定侯既然有胆子把帐本子拿来,大面儿上应该做干净的,笑了一笑,温声道,“朕早听说你是个清正廉明的,就是开浚,朕也瞧着他很不错。” 这是明湛登基后,安定侯首次见驾,想着皇上说话一时冷言冷语一时和声细气,果然不是个好脾气的。见明湛提他儿子,安定侯忙谦虚道,“小子不过是多念了几本书,呆的很。” 明湛道,“呆一些不怕,就怕那伶俐的过了头的。你只管安心当差,不要出了纰漏。安悦姑妈与朕是带了亲的,且有襄仪姑祖母的面子,朕刚登基,你就带了怀孕的丫头妾的回来,这些事论理不与朕相关,只是如今看你这副样子便知阖家不宁了!” 这些八卦,明湛原本只是想看个乐子,只是如今要弹压安定侯,不得不拿出来过一遍了。 “盐政的事朕先跟你透个底,今年定会改制,你去跟盐商们透个底,叫他们老实点儿。”明湛冷声道,“朕知道,如今朕刚刚登基,难保有哪个看朕年轻,不服气想试试朕的手段的。这样也好,马维的一万人还在海宁呆着呢,等徐图调回海宁,就让马维到扬州府呆一段时日。你在扬州日久,盐政里头的猫腻你比朕要清楚明白。让你回来,一是提醒你,不干净的地方弄得干净了,别当了出头的椽子。朕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私心提醒你一句,否则若是给谁查出什么拿到昭德殿说事儿,朕也顾不得你了!” “其二,马维去了扬州,出了差子,朕就算你头上!” 安定侯一惊,忙道,“微臣万万不敢,马大人也是一朝重臣,微臣怎敢有轻视之心。” 明湛面若冰霜,不为所动,“马维是外来的,他在江南并无根基。朕知道,那些盐商世代豪富,有的是银子,等闲收买几个刺客豪强的不在话下。天高皇帝远的,有的是法子随口抹平,只说他出了意外啊伤病啊,不小心英年早逝什么的……” “朕只是先给你提个醒儿。”明湛道,“你保下他,也就是保下了你。不然,叫朕相信一个盐课司转运使,三年不到就赚到了五六十万的私房银子,尚不论那一库的金银古董。就是朕登基之时,淮扬总督献的一对羊脂玉美人瓶,怕都比不得你安定侯府的盐商杨家送的那对前朝的嵌宝紫玉瓶漂亮吧?” 安定侯顿时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哆嗦着不敢说话。 明湛眼神清湛,“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不过,朕对宗室向来优容。没把握,朕就不会做这个皇帝!行了,你且退下吧。” 安定侯哆哩哆嗦的走了,走出老远还觉得背后两道刀芒般的目光在如影随形的盯紧了他不放,一阵小凉风吹来,安定侯打了个冷颤。 一只白玉般的手拂开珠帘,阮鸿飞站在里间儿门口,笑吟吟地看明湛,“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明湛伸出一只手,待阮鸿飞走过来坐下方笑道,“你若是去上早朝,就知道爷有多威风了。” “你什么时候在安定侯身边儿安排的人?” “原本是父皇的人。”明湛并无相瞒,“如今我接手罢了。” “唉哟,他把淮扬的人手也给你了?倒是难得大方呐。”大贱做事的确漂亮。 明湛略有得意,“我要的。”不然如何弹压这些老家伙们。当然了,凤景乾比凤景南明智,明湛一提,立把将暗中的人给了他。 明湛又喜滋滋的对阮鸿飞道,“这次能发笔小财了。” “见者有份儿没?” “你今晚让我,我就跟你对分。”明湛素来有些爱财的小家子气,一点儿小钱都舍不得放狠话,只说平分,倒把阮鸿飞气笑了,指着明湛的鼻子道,“少跟我废话,前头你可是应了的,三年才开个头儿,就想造反了!再说银子,你拿了我那些的银子,怎么也不见你主动伺候我一回。” “我,我那是借的。”明湛挺有自尊心的反驳,补一句,“又不是不还。” “逗你呢,还当真了。”阮鸿飞摸他的脸,自语道,“怎么好像又胖了。” “哪里胖?母亲说我累的瘦了呢。”明湛扭头看阮鸿飞,醋兮兮的道,“有些人怎么吃都不胖,有些人呐,喝口凉水都得长二两肉。” 阮鸿飞笑,“胖点儿也好看。” “那是。”明湛自信道,“这叫,那啥,那啥来着……”忽然就想不起那词儿咋说了,急的问阮鸿飞,“胖也好看,瘦也好看,天生就好看,怎么着都好看,怎么说来着?” “真是蠢才。”嗔一句,阮鸿飞低头轻啄明湛淡淡粉色的唇,柔声道,“天生丽质。” “哦!对!就是这句,天生丽质!”明湛一拍大腿,站起身,仍屈一膝放在榻上,认真道,“虽然我长的不比明礼他们,不过,跟一般人比也不差。前儿咱们去吃早点的铺子,那里的老板娘赞过我好几回俊俏呢。” 阮鸿飞插话儿,“就是烙大饼的那个?” “嗯,她烙的葱油饼格外好吃呢。”明湛完全没发觉跑了题,径自道,“放了好几种葱呢,说是一种野葱一种家葱一种水葱,里面的油脂是羊油,和面的时侯放了鸡蛋清和羊奶,可吃起来半点儿膻味儿都没有。”咂咂嘴儿,“真是好手艺。” 阮鸿飞听明湛发表了一通对葱油饼的看法儿,笑道,“就那老板娘自个儿就长的跟大饼似的,她又天天对着大饼,看谁都俊俏。你这不禁夸的,人家说两句客气话儿,你还当真啦。” “那怎么一样。”明湛驳道,“要是朝中这些人说的那些好话,我一句不信的。你说,我就去她家买过几回饼,还有何玉摇光阿黎他们一起,老板娘谁都没夸,只赞我一个,可见我的确还不错。” 阮鸿飞不解的问,“嗯,给个大饼娘们儿夸,也值得高兴不成?” “有人真心赞美我,我当然高兴啦。”明湛说着,笑的眼睛都弯了。 “说不得是看中你兜里的银子呢。” 明湛自夸这么久也不见阮鸿飞附和一两句,反而是不断拆台,害他大失脸面,登时大怒,“放屁!去买大饼的人那么多,大饼婶儿只夸我一个!” 气的两个时辰没理会阮鸿飞。 安定侯回到家腿都软了,下车都靠人扶的。 “去夫人房里。”这些天因美妾之事,安定侯给安悦公主揍成猪头脸,又羞又怒,一直睡书房养伤来着,如今出了事,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直接去了主院说话儿。 安悦公主看到安定侯就没好气,冷笑道,“侯爷是走差门儿了吧?去,送侯爷到怜香惜玉阁去。”俩小妖精,一个叫怜香,一个名惜玉。水灵灵的美人儿,那眉眼那风情那身段儿那婉转,比横眉竖目的安悦公主强出一座山去。 安定侯赔笑,“我的夫人哪,快别说丫头们的事儿了。我既带她们回来,就是随你处置的。”打发了下人,安定侯自发的坐在榻上,叹道,“要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 “你来你的祸,与我有何相干!”比美貌服侍男人,安悦公主自然不是怜香惜玉的对手,不过她的出身是铁打的,冷冷一笑,“我好歹是上皇亲封的公主,只要不谋反,没什么祸不祸的!” 安定侯素知安悦公主性子,无奈要吃这口软饭,腰板儿怎能挺的直?不过也是老夫老妻了,安定侯的脸皮早历练出来了,这次本是他理亏在先,叹道,“别说这个了,赶紧拿出六十万银子来?” 安悦公主眉毛竖起来,警惕的问,“做什么?” “做什么?”冷汗黏在身上有些不适,安定侯低声道,“扬州的事皇上一清二楚,连我过寿时杨家送的那对嵌宝紫玉瓶都知道。在你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如今皇上不发落我,是看着岳母的面子,容我回去将功赎罪,只是先前收的不好再留了。舍了这些外财,咱们落个平安,开浚在皇上身边,也不怕日后没有前程。” 安悦公主一惊,暂时顾不得生气,惊疑不定的问,“皇上怎么知道的?那瓶子还是前朝宫中旧物呢。有些年代了。杨家也没光明正大的送,皇上?” “行了。”安定侯叹道,“这会儿说这个犯忌讳,皇上圣明烛照,何事不知何事不晓呢?落个平安,我也知足了。” 安悦公主只觉割肉一般,忍不住道,“这两年真是白辛苦了。” 安定侯轻声一叹,没说话。 12、分家 卫太后一入宫,明湛便将内务府的产业交给母亲打理。 内务府里管的是皇帝的产业,行宫,田地,庄园,森林,铺面……数不胜数。 明湛与凤景乾商议,“父皇,依我说,不如从内务府的产业中拨出一部分来,单独立帐,您派个人接管。” 明湛算的周到,与其说给多少银子,不如直接分产业。银子是死的,尤其是孝敬太上皇,多少都不算多,就是把内库盘点了数目献上,估计说酸话的也不是没有。 反正皇室的产业就这么多,凤景乾心中也有数,分出一份儿握在手中比什么都牢靠。否则若真是每年等着帝都拨银子,倒显得要看明湛的脸色了。 凤景乾也得赞明湛做事漂亮,笑道,“想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嗯,我想着,父皇拿一半,留一半给我过日子。”明湛心里滴血,面儿上还得假大方。 “这不成。”凤景乾做了多年皇帝,叹道,“宗室赏赐,后宫用度都指望着内库,我拿一半,你就得喝西北风了。” 听这话,明湛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往下放回胸口,还好凤景乾通情理,不是那种只图自己享乐、不顾别人死活的性子。听这话,定是要多给他留点儿了。 以退为进,果然用对了。 凤景乾想了想,“这样,房产一概不要算在内,这些都给你。其它产业分做三份儿,你皇祖母、朕、还有你,你皇祖母是不会离开帝都的,你拿三之二,如何?” “就听父皇的。”虽然还是被狠宰一刀,不过凤景乾划出道儿来,明湛只得欢喜的应了,怎么着也比凤景乾不客气的要一半儿产业强啊。不过,话说回来,老狐狸还真是成精了,不把房产算在内,这岂不是说行宫别院的维护都要明湛来做。又是一笔花销,且明湛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将行宫别院出租变卖呢。 凤景乾得了个好名儿,明湛吃了个暗亏,不过明湛向来乐天知命,也不大介意。 既分了家,没有不跟媳妇说一声的道理。哪知明湛刚开口,就险些被阮鸿飞啐一脸的口水。 阮鸿飞怒骂明湛没本事,“他一个半大老头子,凭什么拿三成半,你动动脑子,他家老娘他家孙子他家小妾,一水儿的在宫里靠你养活,他还有脸拿三成半!”撸袖子就往外走要找凤景乾算帐,“我这就去问问他,看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脸分这么多。” “唉哟唉哟。”明湛扑过去抱住阮鸿飞的腰,死命相拦,“别,别去!你怎么笨了,父皇退位这么办,日后我退位自然也按此例。他现在坑我一头,日后我坑他孙子,还不一样?” 一听这话,阮鸿飞心中因明小胖分家吃亏的那点儿气顿时烟消云散,笑着转身,捧起明小胖那张粉嘟嘟的嫩豆腐脸,狠狠的香一口,“这还差不多!” 明湛嘿嘿一笑,很喜欢阮鸿飞对他的偏心,“你还怕我吃亏啊。” “可不是,穷鬼一个,你没银子还不得找我要。”阮鸿飞不客气的打击明湛,总不忍心看明小胖受穷啊。 “是借的。”明湛再三强调,“我又没说赖帐。” 阮鸿飞好笑,“你赖帐试试。” 明湛翻个大白眼,我就是赖了,你能怎样!当然,他不会赖阮鸿飞的银子,做为一个男人,明湛也是有底限的。 拉着明湛回榻上坐好,阮鸿飞准备好生教导明湛一番,“以后别总图面子好看吃亏,说到底,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大贱就是吃准了你面儿软呢,算了,三成半就三成半吧。我去跟他谈谈,你现在用度紧张,叫他先借你些用。” “这,这,这个怎么借啊?”明湛舌头打结,不大好开口吧。 阮鸿飞从荷叶状的玛瑙果碟儿里捞个苹果,摸出把柳叶刀来流俐的削果皮,一面道,“真是个笨的,眼瞅着大贱就要去云南,你这爱面子的笨蛋还不得把内库分割出三成来给他做盘缠哪?下顿饭还没着落着,就充起富翁来。大贱又不傻,你有难处,他也不会袖手。” “这不是叫父皇为难么?”明湛正色道,“我在这儿紧巴点儿没什么,好歹我能当家。可父皇刚去云贵,人生地不熟的,倘若兜里再没银子,岂不叫人小瞧么。他要因此受委屈啥的,我宁愿自个儿遭点儿难。” “真看不出你还有圣人的品质啊。”阮鸿飞却不以为然,“你如果把大贱看成一家人,有什么难处,就不该瞒着他。与他同舟共济,这能叫受委屈?年纪不大,还挺会瞎客套。你别管了,我来替你办了。” 明湛觉得自己算是有几分口才的,现在看来完全不能跟他家飞飞比啊。明明是要去讹人家的养老银子,飞飞这么三五句的一糊弄,硬成了同舟共济,不服都不行。 “还是我跟父皇说吧,你们俩向来是针尖儿对麦芒儿,冤家一样,最后还是得我受气。”明湛道,“我跟父皇讲吧。” 这俩人万一打起来,明湛非得炮灰不可。 阮鸿飞笑一笑,“也好。”一颗去了皮苹果塞明湛嘴里。 其实,找凤景乾借银子倒不是难事儿,虽然被讽刺了几句,凤景乾也挺体谅明湛的难处,他去云贵吃自个儿的兄弟、明湛的亲爹,原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便应了此事。 明湛另有心烦事儿。 如今卫太后进了宫,阮鸿飞闲了便去寿安宫与卫太后喝茶。 明湛知道后,天天嘴里酸溜溜儿的,醋了好几回。阮鸿飞直笑话明湛贼心烂肠小家子气,并不放在心上,也不理会他,依旧每日去找卫太后煮茶聊天,偶尔还会鉴赏古物儿。 “怎么这时候到朕这儿来了?”凤景乾有些奇怪,那妖精向来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把持他家儿子,看明湛这脸梢儿,莫不是吵架了! 真是苍天有眼哪! 若能一拍两散就更圆满了! “没事。”明湛闷闷的坐下,冯诚端了茶来,他就开始喝茶,一连喝了三碗。凤景乾打趣道,“别人以酒浇愁,你倒是以茶浇愁。” “父皇,跟你打听个事儿?”明湛看冯诚一眼,冯诚便清空了殿中人,明湛此方吞吞吐吐道,“那个,以往飞飞年轻时,是不是挺招人的?” “何止年轻的时候?”凤景乾感慨道,“他就现在也挺招人的啊,要不,你能这么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他不放?” “那妖精在外头有人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在凤景乾的眸子里燃烧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怎么可能?我们好着呢。”明湛是死都不会承认的,又打不起精神,咕哝道,“我就是觉着好像飞飞跟我没共同语言。” 凤景乾笑一笑,唏嘘道,“幸而你们没共同语言哪。昨儿头晌说的给朕三成半呢,晌午后又来跟朕哭穷。以往你没跟这妖精在一处儿时,可不是这样。” “两码事。我现在手头儿是有点儿紧,这个,也不好意思吃软饭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凤景乾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拧一把明湛的胖脸,笑道,“你想一想,这妖精没少在江南捞咱们的银子。别说软饭,就是馊饭咱也吃,那本来就是咱家的银子!要回来也是应当,莫非你还打算还?” 明湛乍听此言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凤景乾瞧着他直笑,“莫非朕不知道现在朝廷不富裕?朕为何不计前嫌的把这妖精锁在你身边?送你座金山,你倒要饿死了?真是给朕丢脸。” “快别提这个了,飞飞的便宜,岂是好占的?”明湛垂头丧气,“我至今还没翻身呢。” “不会一直在下头吧?” “三回。” 凤景乾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安慰明湛,“那还好,让他三回又如何呢?男子汉大丈夫的,咱不跟他计较。” 明湛顿时泪如泉涌,搂住凤景乾放声大哭,“是我只在上头三回,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那妖精要变心啦!” 瞬间,昭仁宫哭声震天。 13、和好吧 阮鸿飞带着摇光从寿安宫回来,刚到昭仁宫门口儿,就见自己身边儿一个叫子墨的小子正在四下哨探,明显有事儿啊。 子墨见着阮鸿飞,奔过去曲一膝行礼,作贼一般悄声道,“先生,不好了。陛下去找太上皇老人家告状了,说您要变心。” 摇光先惊的“啊?”了一声,伸长脖子就要八卦。阮鸿飞扫他一眼,摇光连忙退三步后头老实站着,阮鸿飞方问,“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连冯总管都打发出来了,还是小的耳朵好使听着了一耳朵半耳朵的。太上皇老人家唤了属下进去,说要属下找先生说理呢。”自从凤景乾退位,阮鸿飞就要求属下尊称凤景乾为——太上皇老人家,还要求属下将重点放在“老”字上,着实把凤景乾恶心的够呛。 阮鸿飞手中的折扇一竖,撑着下巴,问,“明小胖呢?” “皇上回屋儿睡了。” “这就好。” 阮鸿飞抬脚就往偏殿走,一进厅就看到凤景乾如同一尊门神坐在上首榻上,黑乎着脸,一副要找茬儿的模样。 虽然心里牵挂着明湛,阮鸿飞还是得先打发掉凤景乾再说。 凤景乾根本没理会阮鸿飞,指了指卧室,抬腿走了。与凤景乾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薰香的味道,阮鸿飞微微皱眉。 阮鸿飞连忙去了卧室,明湛在榻上睡的正香,眼睛上覆着块半湿的帕子。阮鸿飞仔细端量了明湛半晌,轻声叹口气,“怎么生气了呢?” 明湛睡的死人一般,焉能听到阮鸿飞的话。 阮鸿飞再叹,“小胖啊,你平时睡觉都跟打仗一样,这样安稳的躺着,除非是装的。” 原本挺尸一样的人腾的诈尸一样跳起来,捂在眼上的布巾抽了阮鸿飞一下子,明湛大怒,“你还回来干嘛!不是嫌我笨么!一张什么破鬼画符,坏就坏了,还给我脸色瞧!” 福昌大长公主进宫献给了卫太后一幅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正巧今日明湛带着阮鸿飞去给母亲请安,卫太后说起福昌大长公主,自然提起这幅被人称为“天下第二行书”的名帖,阮鸿飞最喜这些书画名文的,厚着脸皮请求鉴赏一番。 卫太后与阮鸿飞都是学识渊博的人,一个说“书之奇绝”,一个答“遒婉忘情”,那份儿默契真让明湛气不打一处来!明湛伸着脖子瞧了半天,有些字写的草了他都认不全,更别提去欣赏了,直接问,“值不少银子吧?” 阮鸿飞拿着个放大镜,直推挡着光线的明湛,“那边儿去,你又不懂,瞎看什么?” 明湛嘀咕,“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一幅字。”鼻尖儿发痒,明湛张嘴一个劈天大喷嚏,不但喷了阮鸿飞一脸,还喷湿了那幅名帖,阮鸿飞脸都白了,当下把明湛骂了一顿。 明湛挨了骂,卫太后安慰半天,心情仍不见好,从寿安宫出来就奔着凤景乾一番大哭。 其实,阮鸿飞发过火,也不大好受,他跟明湛感情向来好的如胶似漆。再想一想,明湛也不是有意的,一时间,看名帖的心倒淡了。坐了一会儿,便辞了卫太后出来找明湛,哪里知道明湛这样大的气性。 虽说挨了一下子,并不疼。阮鸿飞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双手扶住明湛的肩头,赔笑,“哟,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就真生气了?还哭了?瞧,眼睛都肿了,来,我给你敷些药膏吧。” “随口一说!”明湛怒,“一幅破字!母亲都没说什么,你就骂我!难道我还不如一幅字儿!” “两码事。”阮鸿飞当即道,“那字也的确珍贵,世上仅此一幅,若是毁了,多可惜。” 明湛见阮鸿飞死不认错,抽一鼻子,“珍贵什么,在我心里,任何东西都不如你宝贝。你是怎么对我的,难道我就不要面子了?你当着母亲的面儿还说我笨还推我还骂我还看不起我……” 明湛越说越委屈,悲从中来,眼泪跟下雨似的往下掉。 “真是冤死了,我哪里敢看不起皇上呢。”阮鸿飞心疼的给明湛擦眼泪,明湛打开他的手,自己从袖子里摸出块儿绣小鸟儿的手绢抹眼泪,抽嗒道,“甜言蜜语,”再抽一鼻子,补一句,“也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吧?”索性让明小胖提条件。 明湛更是伤心,瞅阮鸿飞一眼,涕泪四溅,捶胸顿足一声嚎,“苍天哪,我怎么有这么不知体贴的老婆啊!平日里嘴巧的跟八哥儿似的,一肚子的好话就不知对我说,只去便宜了外人的耳朵!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说!是不是有外心了!” 在外头听动静儿的摇光子墨闷笑着肚子都痛了,也不知里头阮鸿飞使出何等手段,到晚膳时,明湛肿着两只鱼泡儿眼,已经与阮鸿飞有说有笑了。 摇光心下暗服:先生果然有手段哪。 第二日,明湛早朝上宣布了恩科主考,内阁拟的人选他一个没用,随手点了林永裳。 给出的理由也很特别:理藩院很闲,林永裳也很闲,让很闲的林永裳去当主考官吧。 咣铛—— 天大的馅饼儿砸在了林永裳头上,砸的林永裳头晕脑胀,差点儿找不着北。这位年纪刚满三十五岁的林大人将成为大凤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座师。林永裳进宫谢恩后,便回家闭门谢客,神人不见,只待开考。 当然,他家里寄住的沈拙言也另租房子搬了出去。 明湛拉着阮鸿飞去卫太后那里用午膳,对卫太后说起早朝事,“林永裳很年轻,他二十岁就中了进士,翰林三年,直接进了都察院,一路升到左都御史,后转任理藩院尚书,今年三十五岁。” 卫太后道,“倒真是挺年轻的。”理藩院尚书已官居正二品。 “相当年轻,二十岁的进士,自开国以来,不过二十之数。”阮鸿飞道,“林永裳出身寒门,座师是李平舟,也没什么显赫姻亲。”就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升官儿的速度也没几个比得上林永裳的。 这年头儿,进士可不是好考的。 有人说,古代秀才就相当于现代大学生,其实在古代秀才的含金量绝对比现代的大学生要高的多。那么进士的难度,绝对是博士后级别的人物儿。当然,古代也没这么多科目课程,人家只精心钻研一种文体。 “对啊。”明湛接口道,“没爹没娘,父母双亡。一把年纪,婚还没结呢,老光棍儿。家里连上门房儿才五口人,想派个探子都派不成。” 阮鸿飞剥了颗葡萄喂明湛,明湛顿时喜笑颜开,问道,“你说林永裳不结婚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胡言乱语。”阮鸿飞斥一句,“不知有多少人想将女儿嫁给林大人做继室填房呢。听说林大人原在家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待林大人衣锦还乡之日才知青梅竹马已经染病而亡,林大人伤心过度,遂立志终身不娶。” “虽比我这样的情圣要差一些,也算一片痴心了。” 卫太后忍俊不禁,问明湛,“听说你昨天回去还哭了大半个时辰呢。” 明湛瞟阮鸿飞一眼,阮鸿飞忙道,“这都是我的过错,口不择言,有欠思量,伤了明湛的心。” 卫太后笑起来,明湛想起来就气哄哄的,“母亲,你把那字儿送我吧。” “做什么?你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如今都是皇帝了,莫不是还盘算着拿出去卖了换银子,这可不成?” “哪儿啊!”明湛道,“我拿回去订在卧室的墙上,飞飞一看到就晓得曾经多对不起我,多伤我心了。等以后他再对不起我,我就让他面帖思过。” 阮鸿飞笑眯眯地好脾气,“好,回去我帮你订墙上。” “这还差不多。”明湛才算满意。 卫王妃呷口茶,提醒明湛道,“林永裳你要小心着用,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因未婚妻早逝就不娶的,这人身上颇多可疑之处,怕是有难言之隐哪。” “嗯,我会留心的。”明湛问,“母亲,内务府的产业理的如何了?父皇那一份儿分出来没有?” “已经理好了,上皇说你日子艰难,只拿两成就是了。”体会到明湛的艰难,凤景乾还是让了一步。 明湛轻叹,“我要有个像母亲这样擅理内政的臣子就好了。” “徐叁不好?” “圆滑太过。”明湛道,“他这心哪,不在户部。范维冯秩还太年轻,不能服众。” 用过午膳,又坐了一会儿,明湛就与阮鸿飞回昭仁宫了。 阮鸿飞道,“你好像很喜欢跟卫姐姐说朝廷上的事。” “嗯,以前我也常跟母亲说,母亲是我的谋士。”明湛朝阮鸿飞做了个鬼脸,笑道“再者,知道一些前朝的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宗室贵女诰命女眷请安,有时难免有些求,若前后不通气儿,有时会令母亲为难的?长期如此,太后尊严何在?就比如福昌大长公主这幅《祭侄文稿》,不就是想托母亲的门路把杜如兰从庙里放出来嘛。” “嗨,要我说,送了送个《吉祥帖》《如意文》之类的,这祭稿儿虽有名,就是听这名儿不吉利。”明湛随口胡诌,还不忘提醒阮鸿飞,“对了,把名帖订墙上去。” “明儿吧,该午睡了,你不困么。”阮鸿飞笑着摸明湛的脸,“来,我抱你去床上,怎么样?” 明湛翻白眼,“我抱你吧。” “那我还是走着安全。”饶是阮鸿飞,也被明湛摔怕了。 “让我抱嘛,我练了许久,上次也没摔着你。”明湛将身子斜错开来,左臂绕过阮鸿飞的腋下,催促他,“胳膊搂我脖子。” 阮鸿飞只得照做,叮嘱明湛,“你可小心些。” 明湛本就比阮鸿飞矮大半头,沉腰,右臂去够阮鸿飞的膝弯,只勾到了一条腿,“那条腿跳上来。” 阮鸿飞左脚轻点地面,跳上明湛的臂弯,标准的公主抱。 阮鸿飞虽说不胖,个子身量摆那儿,也有一百四五的份量,明湛倾身后退一步,觉得胳膊坠的生疼,阮鸿飞道,“还是我自己走吧。” 明湛瞪他一眼,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将阮鸿飞抱到床畔才松手,喘一口气捶胳膊,“真是累死了。” “说了不用抱的。”阮鸿飞也是提心掉胆,生怕明湛把他摔到地上去,故此也不承明湛的情。 明湛脱掉靴子,凑上去香一口,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温声道,“以后我天天抱你上床。” 阮鸿飞斜歪在床上佯叹,“那真是要受老罪了。” “你说什么?”明湛笑着扑过去,咬阮鸿飞的一脸的口水。阮鸿飞反身将人压在床上,笑着调戏道,“投怀送抱?那就不客气了。” “不行,你昨儿才答应的事,可别忘了。” “已经忘了。” 俯身,直接堵了明小胖的嘴。 14、债主 凤景南来的很是时候,赶在恩科之前,而且还把明廉带了来。 两父子见面,竟一时尴尬。 这到底何礼相见哪? 儿子做皇帝,自己还是王爷,真不是一般的憋屈。 明湛向来没架子,也亏了他这样的脸皮才能热情周旋,“父王,您可来了,儿子盼您盼的望眼欲穿哪。”还抱了凤景南一把。 凤景南脸色微暖,欣慰的看明湛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袖口领口绣着精致的龙纹宽边儿,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白洁细腻的颈项与些许细白的交领里衣,腰间系了根明黄的腰带,挺像那么回事儿。 “如今做了皇帝,果然比以前会说话了。”凤景南打趣一句,儿子做皇帝,他脸上也有光呐。 明湛的眼睛落在明廉脸上,明廉忙曲膝行礼,“参见陛下。” “我们是至亲兄弟,三哥不必多礼。”明湛双手扶起明廉,笑道,“早听说三哥要一道来,三哥的王府我都准备好了。” 明廉顿时面生喜色,明湛早就有话,他们兄弟来帝都就有王爵,岂不比在云贵呆着遭明淇忌讳强。明廉笑,“臣已经将家私和老婆都带来了,还得皇上多照顾臣了。” 明湛没见到明廉的老婆,遂道,“待下诏书后,再让嫂子进宫给皇祖母与母后请安。” 明湛转身,与凤景南携手并行,明廉等人随后,一道去了昭仁宫。 凤景乾听报自家兄弟已入宫,直迎到昭仁宫门口,阮鸿飞也在一畔,抢在凤景乾前面,亲亲热热的喊了声,“久闻王兄大名,小弟盼王兄盼的望眼欲穿哪。”一副初次见面的欣喜面孔。 凤家兄弟那点儿久别重逢的喜悦瞬时烟消云散,凤景南还剜了明湛一眼,和着你那两句好话都是跟这妖孽学的! 凤景南还算有涵养,帝都发生的事他都清楚,略一点头,“王弟。”贱人竟然登堂入室了! “路上还好吧?”凤景乾温声问。 凤景南点头,“很顺利。” 凤景乾为了能跟兄弟清清静静的说上两句话,不得不先把明湛与阮鸿飞、明廉打发了。 “明廉,你去寿安宫给你母后请安吧。”捡软柿子捏。 明廉起身应了,心道,这是啥事儿,亲爹是亲王,嫡母成了皇太后。识时务的恭谦告退。 凤景乾给明湛一个眼色,明湛便有眼力的抬起屁股道,“飞飞,咱们回房吧,看大爹二爹好多私房话要说。” 凤景南不想自己突然从“亲爹”降到了“二爹”的档次,脸色一沉,怒问明湛,“你叫我什么?” “嘿嘿,父王父王。”明湛没脸没皮的赔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一拉阮鸿飞的袖子,走人了。 待明湛与阮鸿飞离开,凤景南那个心中的那些个小火苗儿啊,噌噌的往上蹿,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沉声道,“真是个妖孽!” “谁叫明湛喜欢呢。”凤景乾觉得明湛的口味儿真不是一般的重,兴灾乐祸叹口气,“不承想,你与他还有翁婿之缘。” “明湛跟瞎子也没什么两样了!”在凤景南心里,其实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无妨,到他这个地位,儿子愿意有两个男宠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跟个妖孽纠缠不清,这就有些要人命了!哪怕外头看着生嫩,必竟年纪一大把,这是什么狗屁|眼光! 莫不是从小缺少父爱? 凤景南好生寻思了一遭,想着明湛幼时的确不大亲近自己,可这年代讲究的就是抱孙不抱子,哪个儿子他也没特别亲近过,谁又会像明湛一样看中个妖孽呢! 思及此处,凤景南只得说是上辈子造孽,不定怎么欠了那妖孽的银钱呢。 “其实,他俩在一处儿也不错。”对于阮鸿飞,凤景乾早淡定了,笑道,“明湛又不是傻的,我看也就他能降伏了鸿飞。” 凤景南低声道,“就怕明湛耳根子软,被那妖孽算计了。”其实真正算起来,与阮鸿飞在一起明湛是绝对不吃亏的,这俩人,绝对是强强联合。这不,原本说立储两年再退位,这才多大工夫儿,他皇兄就被逼的退位站不住了。 “那倒不至于。”凤景乾笑一笑,“明湛又不是傻瓜。” 明湛与阮鸿飞到偏殿说话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阮鸿飞捏着几粒玫瑰瓜子咔吧咔吧的嗑着吐皮,闲闲道,“你看你二贱爹的德行,当我乐意见他呢,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唉,父皇他们也住不了几天了,你别去找他们麻烦啊。”明湛说着就挺不舍的。 “吃里爬外。”一颗瓜子壳弹明湛脸上。 明湛随手抹下去,凑过去捏阮鸿飞手里的瓜子吃,叹道,“你说也怪,以前我跟父王真是死不对眼,一见面必要吵架的,现在倒没这感觉了。” 阮鸿飞勾了勾唇角,看向明湛,“现在你一不谋他的位,二不谋他的财,他脑子又没问题,怎么会再对你横眉竖目呢。” “这话说的,以前我也没谋夺过什么。”明湛雪雪白的表白着自己,“我那是在尽孝,为父王分忧。” “可不是么,分忧分的二贱差点儿红了眼。”当权者,哪个不是把权利看得比命还重要,亏得明湛能毫不脸红的把“分权”说成“分忧”。当然,明湛是胜利的一方,他愿意怎么说,别人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哪有的事儿,别胡说。”明湛自是不认的,拉着阮鸿飞,再三道,“你可别当着父王的面儿乱说话啊。” “行。”阮鸿飞痛快的应下,忽然道,“子敏快回来了。” 明湛脸色一凛,“何必非要挑这个时候?” 是啊,何必要挑这种时候? 皇室之所以至这一步,与魏子敏阮鸿飞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阮鸿飞还好说,血海深仇并不为过。凤家兄弟对魏子敏却是有恩无过,如今魏子敏回来…… “大贱坚持要见子敏。” 明湛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啊?”人都要到了才跟他提,定不是近日的事。 “大贱不叫说。” 明湛眉毛都竖起来,“不叫说!他不叫你说你就不说!你什么时候这样听话了!他叫你去死,我看你也活的好好儿的!”竟然拿出这样拙劣的借口,明湛的火气又往上飙了三分。 阮鸿飞为难,继续忽悠明湛,“先前你对子敏那张脸喜欢的不得了,我也不大想你们见面。” 听这话,明湛心中略喜,不过,他毕竟不是好糊弄的人,“那你就该一直不说,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对我说了。” “唉,我没料到二贱来的这么快。”阮鸿飞叹,“大贱二贱脾性完全不同,大贱的话,还有可能帮我瞒住子敏回帝都的事。二贱,听到风声绝对会告诉你的。所以,我想着,与其叫他说,不如我来跟你说。” 明湛抿着唇角没说话。 虽是枕边人,明湛稀罕阮鸿飞稀罕的有些神魂颠倒,可明湛皆竟不是糊涂人,而且他凡事总会多思多想。 最后,明湛道,“在我心里,他们都是一样的。” 阮鸿飞展臂揽住明湛的肩膀,叹口气,问,“那你还摆出这幅鬼样子做什么?” “你们争来斗去的,我也跟着倒霉。”明湛道,“不论他们在想什么,只要去了云南,就是天高皇帝远了。这宫里朝中,依旧是我说了算。魏子敏与你渊源深厚,早先你危及父王与父皇的性命时,他尚且没站出来说什么,如今更不会有什么表示了,见与不见并没有什么分别。” 阮鸿飞见明湛无精打采,笑道,“怎么会没分别?子尧还在帝都,子敏只他一个弟弟,难免要牵挂的。我都在你身边,他们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惹人生疑,索性大家见面把事情说开,岂不光明磊落?” “行了,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别总闷着了。” “不去。”明湛仰面躺榻上挺尸,“你跟相好儿的去吧。” 阮鸿飞摸着明湛的肚子笑,“我只有你这个相好儿,不跟你去跟谁去?” “少跟我说这些好听的。”明湛恶气难出,郁在心里,别提多难过,“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不去上朝,我还特意捡了要紧的跟你说。你呢?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还拿我当白痴,说些个不着调的理由搪塞,你摸摸胸脯,可对得起我?” “小胖……” “少叫我,我根本不胖。” “跟你说个秘密吧。”按着明湛软软的肚子,阮鸿飞伏下身,在明湛耳畔低声说起来。 “啥!”明湛脸色大变,嗖的弹跳起来,一颗大头正撞到阮鸿飞脸上。阮鸿飞一声闷哼,捂着半边脸直瞪明湛,“你故意的吧?” 明湛顾不得阮鸿飞的话,抬起袖子给他揉脸,一面两眼放光,贼兮兮的问,“真的?你眼见过?” “八|九不离十。” 明湛大笑两声,坐都坐不住了,搓着手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儿,笑道,“我竟是个瞎子,在帝都住了这么久,竟然全然不觉!飞飞,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说着又是一阵咕咕唧唧的闷笑。 阮鸿飞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对着镜子一照,颧骨处好大一块乌青,顿时气道,“早跟你说?就你这藏不住三句半话儿的德行,早一点儿,我也不敢跟你说!” “飞飞。”明湛连忙找了药膏来,亲自给阮鸿飞脸上的乌青上药,笑道,“不是故意的。我不生气了,你也别恼啊。” 阮鸿飞简直懒的与明湛计较。 中午用膳时,凤景南一看阮鸿飞脸上的伤,惊了一惊,心道,刚刚这妖孽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就伤了,莫不是明湛打的。 扫一眼正在殷勤给阮鸿飞布菜的明湛,莫非自打登了基,这本事见长,真把妖孽能降伏了? 直到晚上,明湛送凤景南回镇南王府,凤景南才有空闲问他阮鸿飞脸上伤的事,且教导明湛道,“男人就得拿出男人的气概与本事来,万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就是身边人,也要恩威并施,多留几个心眼儿才好。” “您还不放心我啊。” “那妖孽脸上是你打的。”虽疑问,却用的是肯定句。 明湛眨眨眼,没说话。凤景南只当他默认,也不问原由,便赞道,“打的好。” “我,我可舍不得打飞飞,是不小心碰的。”明湛顶着压力说老实话。 “那以后多碰几回。” 明湛劝凤景南,“飞飞好歹是你弟弟呢,我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好儿?”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直接带人往书房去。 “什么事啊?还要在书房说?” 明湛絮絮叨叨的,关好书房门,才听凤景南道,“镇南王府帝都印鉴呢?” “干嘛?” “干嘛?”凤景南一挑眉毛,“你现在已经登基了,把印鉴还我。” “那个,现在又没立世子呢。”明湛谄媚的拉凤景南坐下,给凤景南捏两下肩膀,笑着商量,“爹啊,虽说我现在登基,其实我身在昭德殿,心在您身边哪。我看,近期内您也立不了世子,再说,有我在帝都,您有什么话直接吩咐我就成了,也不必跟以前似的君君臣臣的不是……” 明湛的话还没说完,凤景南已道,“少说这些花言巧语,把印鉴给我。纵使我不立世子,镇南王府的事儿跟你也没关系。帝都与镇南王府向来互不干涉政事,咱们虽是亲父子,也公私分明些,你拿着印鉴做什么?” “我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稳呢。”明湛一副剖心剖肺的模样,诉苦道,“您不知道,满朝文武没一个好相与的,都看我年轻,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会儿正要人帮忙的时候,除了您,我还能信谁呢?”眼瞅着凤景南皱起眉毛,明湛再添一把火,犹如被抛弃的小可怜儿,眼巴巴的只盼着凤景南心软,“爹,您可不能放下我不管哪。” 明湛一番唱作表白,想着凤景南纵是石头老心也该软上一软了,谁知凤景南的心真是比铁石硬三分,根本不吃明湛这一套,勾唇道,“少给我装蒜,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你若是连些个大臣都搞不定,干脆跟我回云南,也不必坐这皇位了!” 妈的,老子被绑架时,帝都腥风血雨,你都能过得悠悠哉,如今倒叫起苦来!凤景南斜明湛一眼,“少给装模做样,把印鉴交出来。” “其实,我一肩担两职,继续做世子也无妨的。” “我怕美死你。” “哪儿能呢,我早就做熟的。”明湛拖拖拉拉的不想交权,又道,“要不,等你找到合适的人,我再交给他算了。” 初初凤景南觉着明湛是有些个爱财的毛病,不过好在心情正大光明。哪知看走了眼,如今不在其位了,还想谋其政呢,说破了嘴皮,他就是不交,把凤景南气的好歹,怒捶桌案,“你倒是给,还是不给!” “别发火别发火。”明湛忙给凤景南顺气,好声好气的商量着,“咱们慢慢儿说。” 硬是没句准话儿。 屋里没别人儿,凤景南心头蹿火,直接按住明湛捶了一顿,明湛哭爹喊娘,凤景南问,“你是交,还是不交!” “给,给你就是了。”明湛呜呜的哭两声,抬袖子抹着大泪珠儿,“就是我做了皇帝,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既然是你儿子,分家也要有我一份儿,现在就这么个破印鉴,还动起手来……” “你还别跟我来这套!”凤景南指着明湛冷笑,“不想挨揍,你就赶紧给我。你一日坐着帝位,便一日不能干涉镇南王府的事!手伸太长,看不给你剁下来!” 明湛看这印鉴是保不住了,当下也不再巴结讨好凤景南,撅着嘴道,“剁吧剁吧,也叫人瞧瞧您老的威风。我现在好歹也是皇帝,还说动手就动手,叫人知道,我面子往哪儿搁!你这是恃长凌幼,恃宠而骄吧!” “恃你个头!”凤景南半点儿不同情明湛,“你要不是死皮赖脸的想霸占着帝都权鉴,也不会挨这顿打。” “今儿再让你稀罕一晚上,明天乖乖给我送来,不然,还有你好看!”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给凤景南做儿子!明湛气呼呼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 “担心什么!”凤景南道,“我与你皇伯父一道回云南,恩科前就走。你只管放开手干,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你还收拢不住这些臣子!” 明湛趁机道,“阿黎他们我用惯了,就还让他们跟着我吧。” 凤景南点了点头。 “我先前手紧,就借用了些银子。”他把帝都镇南王府的银子都弄到了内库去当私房。 “大管家已经与我说过了。”凤景南淡淡道,“既如此,日后三节两寿的,我就不往帝都送礼了,全折合到那银两里去。” 明湛噎个半死,翻着白眼道,“咱们亲父子,哪儿用得着算得这么清楚啊。” “一个儿子三个贼,你不必跟我套近乎。”凤景南忍不住笑,“帝都这么大的基业,你还要琢磨我镇南王府这点儿东西,真亏你有这脸皮下手。” “你的不就是我的,我怎么没脸下手了。”明湛自个儿也笑了,他向来挨几下跟玩儿似的,也没心理负担,亲昵的搂住凤景南的脖子,犹不死心的说,“爹,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帝都权鉴的事儿。” 明湛回到昭仁宫时天已近黑,早过了晚膳时间。身为一国之君的明湛饥饿落魄的犹如难民,捧着面碗,一连吃了三碗,才在阮鸿飞的劝说下意犹未尽的放下小玉碗儿,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二贱没留饭?”倒不怪阮鸿飞吃惊,凤景南虽然对明湛向来没啥好颜色,不过却十分看重明湛。如今明湛登基,别看凤景南装的人五人六,一副清高嘴脸,其实内心不知道多得意自个儿儿子做皇帝呢。 好不容易见着了,明湛还特意送凤景南回府,怎么着也要留儿子吃顿饭说会儿话儿,拉近一下父子深情吧。 哪知,明湛饿死鬼一样的回了宫。 “别提了。”明湛一言难尽,唉声叹气。 阮鸿飞看他眼皮有些红肿,问道,“这是哭了?” “就这么屁大点儿工夫,挨了两回揍。”明湛道,“连口饭都没吃上,就给撵出来了。要不是我跑的快,非折在父王手里不可。”继而唏嘘道,“这哪儿是爹啊,分明是我上辈子的债主啊。” 阮鸿飞问,“总得有个缘故吧?” “他管我要镇南王府帝都权鉴了。” “你不乐意给?”见明湛点头,阮鸿飞实在没话好说了,起身去了内室。 明湛跟进去,嘀咕道,“我就是交出去,父王现在也无人可用,还不如让我继续拿着呢,有啥事,我还能替他了了。” 阮鸿飞懒的理会明湛,明湛还追在阮鸿飞屁股后面絮叨,“飞飞,你帮我想个法子成不成啊,飞飞……” 尽管阮鸿飞十分痛恨凤家双贱,此时也不禁万分同情凤景南:这哪儿是儿子啊,纯粹是生来讨债的。 15、赐爵 自从明湛将镇南王府帝都行权印鉴不情不愿的交还凤景南之后,好几天都闷闷不乐,怅然若失。 凤景南不得不出言安慰道,“要是哪天退了位,你再想继续打理镇南王府的事情,这些还是你的。”反正明湛只打算做二十年皇帝,虽然凤景南十分怀疑此话真实性,不过瞧明湛这副模样,真担心他郁闷出问题来,只得说几句好听的,糊弄一下父子关系。 明湛抱怨,“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父王,莫非你还怕我对镇南王府生出异心。” “那倒没有。”凤景南对于明湛还是比较放心的,若是明湛有自己的儿子,可能会生出异心来。如今,明湛摆明了不留后嗣的,明湛与明淇的感情向来好,自然不会做对镇南王府有危害的事情。 凤景南看明湛一眼,“人都有私心,镇南王府向来是这种规矩。保持镇南王府的独立与神秘,对帝都也有好处。我这也不是针对你,你远远的放了手,才不会有人通过你的手干涉云贵内政。” 明湛明白凤景南防的是那些朝臣,遂笑道,“那父皇去云南,岂不是个现成的大细作。” “皇兄已经退位了。”凤景南道。 明湛摆明了不信,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事儿,朝凤景南挤眉弄眼,一脸坏笑,“那个,花开堪折直须折啊,一把年纪了,抓紧时间。” 凤景南全当明湛发神经,不予理会。 明湛自认为拿的起,放的下。 既已成事实,也就不在纠结于镇南王府的财产问题,转而关注恩科考试。 魏子敏来得很是时候。 明湛自认为对魏宁的脸很熟悉,阮鸿飞顶着那张脸把他骗的天翻地覆,可真正面对魏宁时,才发现,原来魏宁并不是他记忆中的容貌。 魏宁的皮肤偏小麦色,眉目俊秀,看向明湛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只有在偶尔微笑时,方有明湛记忆中的影像。 “魏子敏。”名子噙在唇齿之间,明湛始觉得以往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像。 或许少年时的魏子敏真的是温润如玉,如今看来……物非人非。 魏宁从容的行过大礼。 明湛微微一笑,回神,赐座。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回陛下,尚可。” 明湛点点头,“那就好。” “当年的事,于你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明湛温声道,“皇位的争夺向来是你死我活,镇南王府也一样。这是历史的必然,个人的影响力很有限。纵使没有鸿飞,早晚也是一样的结局。” “我一直很内疚,两位表兄于魏家有大恩。”明湛向来不是按理出牌的人,魏子敏对明湛并不够了解,不过,一个皇帝,哪怕是为了收买人心,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眼睛微湿润,“我的人生需要一直在爱人与亲人之间不断的抉择,我愧对你父王与太上皇。” “仁宗皇帝时,没有你,便没有父王与父皇二十年的江山,什么样的恩情也报答了。”明湛脸色温文,魏子敏或许辜负了凤家兄弟,不过于他有恩无过,“如今,没有你,鸿飞与我不会有今日。你对鸿飞,情深似海,令我感佩。至于几位皇兄与明义明菲、魏贵妃的事,这并不是你的错。” “你经历过仁宗皇帝末年的储位之争,当明白皇位向来是有你无我,更怪不得谁。”明湛镇定道,“或许你会认为,若不是鸿飞的盘算,几位皇兄起码能留一位继承皇位,至少不必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轮不到我登基。” “事实上,镇南王府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即便父王与魏妃的感情再深厚,也敌不过大势所趋。当初仁宗皇帝与方皇后也是结发夫妻,恩爱非常,可这有什么用,皇位最终落在父皇的手中。何况明礼软弱,明义自大,明廉无大志,明菲更是愚蠢,他们并不是我的对手。”明湛淡淡道,“儿女私情,于王位帝位的继承上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再者,几位皇兄,明澜狠毒,明瑞阴险,明祥不择手段引狼入室,虽各有手腕,若无鸿飞干预,他们当中会有一位继位。”明湛道,“在帝都情势危急时,明澜明瑞都选择拉镇南王府下水,这些手段,我并不陌生。父皇与父王是同胞兄弟,兄友弟恭,方有帝都与镇南王府这二十年来的和平。我与皇兄们却并没有这样的交情,他们任谁登基,都避免不了帝都与镇南王府的摩擦。” “大事上,我向来不做则已,做则做绝。”明湛的声音中有一种安详的笃定,“当年肃宗皇帝试图削藩,结果丢了帝位。那位镇南王并没有取而代之,若是我,必不会如此仁慈。” “我也是凤氏子孙。”明湛浅笑,“许多年来,镇南王府与帝都的和平来自于镇南王与皇帝不相伯仲的才干与实力,当有一天,实力失衡时,必然会导致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鸿飞的报复实际上避免了将来镇南王府与帝都之间一场势必要进行的争战,让结果提前。” “所以,我才说,你无须内疚。纵然没有你,没有鸿飞,纵然父皇能多做几年皇帝,可是在父皇百年之后,这帝位早晚也是我的囊中之物。”明湛轻声道,“相反,虽然皇兄们早逝,却因此保住了皇孙的性命。” “多年前,因为鸿飞,先帝废戾太子,父皇登基。” “多年后,因为鸿飞,父皇不得不壮年退位,传位于我。” “如今,为了鸿飞,我无嗣。二十年后,必会传位于皇孙。”明湛望向魏子敏微润的眼睛,轻叹道,“一饮一啄,早已前定。这是天数,并非你之过。” 魏子敏忽而一低头,泪如雨下。 他是真的仰慕阮鸿飞,少年时的仰慕,近而不可抑制的滋生出的爱慕。魏子敏是个聪明透澈的人,当年,他并非没有机会救下阮鸿飞。可是,他的姑妈表哥与他自己、整个魏家,同样太需要这个契机。 在方皇后已经把持后宫、干预朝政、忌讳凤家兄弟的时候,这是个不可或缺的,活命的契机。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人,魏子敏并不算没有良心,要命的是,他总需要在良心与形势之间做出选择。 良久,魏子敏眉梢微凝,眼睛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道,“不要辜负他。” 明湛点头。 凤景南对于魏子敏回帝都先见明湛略有不满,后来,自己一想,明湛毕竟做了皇帝,的确要凸显出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来。 凤景南也只有忍了。 并且首次觉得,儿子做了皇帝,对于老子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太让人舒服的事啊。 魏子敏被明湛说的一场痛哭,见凤家兄弟时就带了些痕迹,凤景南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微恼怒道,“也不知道那妖孽哪儿来的这样大的魅力,怎么一个个的就硬给迷的神魂颠倒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魏子敏脸上发窘,低声道,“二表哥,不关鸿飞的事。” “叫的这样亲热做什么?”凤景南冷声道,“鸿飞鸿飞,你这样抛家舍业的去追随他,二十年也没把人弄到手,也算窝囊了!”结果儿子着了道儿! 见魏子敏垂头不语,凤景南想一想明湛追求阮鸿飞时那死缠烂打没脸没皮的劲头儿,子敏到底脸皮薄,方占了先机,最终失利。 凤景南盘算着是不是指点魏子敏一二,来挖明湛的墙角。 凤景乾先笑了,温声问,“明湛还不错吧?” 魏子敏忙道,“皇上龙章凤姿,实非凡俗。” “这帝位,朕犹豫了许多年,早在景南立世子时,朕就有立储之心,只是诸子资质相当,并无太过出众与明湛相较之人。”凤景乾笑,“如今将皇位传于明湛,朕也能安心做太上皇,并不会担心继位之君不肖,辱没祖先。明湛将来必更胜于朕,青史留名。子敏,你无需有愧。”说到底还是自己儿子无能,怪不得谁。 凤景南明显不作此想,哼了一声道,“当初皇兄与我是何等信任你,你就算受到协迫,不得已,也该暗地里提醒皇兄一声,你这事办的可不地道。反过来说,你既然视你的爱情胜于一切,就该狠下心来,一心放在那妖孽身上。你这左右摇摆的毛病,我不是说过你一次两次,既不想辜负妖孽,又内疚我与皇兄先前对你的栽培,结果两头儿够不着,两面儿不是人,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 “你现在怎么着呢?”凤景南问,“是打算回来继续在朝廷任职,还是有其他想法儿?再过几日我与皇兄就回云贵,你有什么事赶紧说,以后能照应你的时候也不多了。” 魏子敏动容,道,“皇上的意思是,派臣去岛国做官。” “我问的是你。”凤景南对魏子敏的感情很复杂,魏子敏无疑在皇位更迭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可以说,没有魏子敏与阮鸿飞这一场戏,皇位根本不可能这样顺遂的落在明湛头上。明湛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凤景南也就不大痛恨魏子敏的背叛了。再加上,他就这两个表弟,魏子尧向来花天酒地,不顶大用。如今魏子敏回来,凤景南虽恼他,到底还是多加过问一句。 魏子敏感激道,“我也愿意。” 凤景南笑了笑,玩味的问,“你是不是在那边儿有人了?” 凤景乾观其颜色,也笑了,看向弟弟,“既如此,就依子敏吧。” “什么人哪?”凤景南报怨一句,“海外岛国,能有什么名门淑媛?何况你在帝都尚有妻室儿女,你打算怎么办?算了,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处置吧。分清轻重主次,优柔寡断办不成事的。” 明湛先收买了魏子敏之心,又到慈宁宫太皇太后那里做人情。 太皇太后如今与明湛感情非常,好得不得了,两个儿子都靠后了。明湛每日都会去小坐一会儿,哄太皇太后开心。 太皇太后本身笑点低,常给明湛逗的乐呵呵的。正念叨着呢,明湛就去了,太皇太后对两个儿子笑,“明湛来的巧,点心刚端上来,还是热的。你们不爱吃这个,明湛喜欢。” 明湛简单的行个礼,各自尝了尝,指着其中一碟道,“这个绿豆糕味儿好,有奶味儿。” 太皇太后喜道,“里头放了牛乳蜂蜜。” 旁边儿陪伴太皇太后多年的孙嬷嬷道,“回陛下,绿豆糕是老祖宗亲自指点着奴婢做的。” 明湛笑着奉承一句,“难怪,我尝着就是比以往的味儿好。早听说皇祖母的手艺是百里挑一,教出的徒弟也比御厨强三分呢。” 太皇太后笑,“皇帝嘴甜。” “那是,这不是刚吃了蜜么。” 太皇太后哈哈大笑。 凤景南道,“就显得你贫嘴。” 凤景乾笑,“亏得明湛活泼,母后这里热闹多了。”难得的是能坚持着每天过来哄老太太,这样凤家兄弟去云贵也能放心。 明湛笑悠悠地,“今天我有事要跟皇祖母商议。” 太皇太后极少得这样的看重,以往她只管在慈宁宫坐享尊荣,事情都是宫妃处置,再有前朝之事,凤景乾也从不会拿来打扰她。故而,太皇太后十分大方道,“皇帝做主就是。” 明湛道,“是这样,先前父皇派承恩侯远去岛国学习,如今方回来。这一趟,承恩侯立了不少功劳,以后还多有用承恩侯之处。如今断不能不赏,我想着,不如将承恩侯的爵位往上升一升,赏公爵。” 太皇太后地位尊贵已极,珠玉宝器也见多了,极少的事能动太皇太后之心,唯一牵挂者,无过于娘家魏氏家族。 听闻明湛要升侄子公爵,太皇太后又不是有城府之人,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笑道,“都由皇帝做主,皇帝看着办吧。” 晚上,太皇太后私下对凤景乾道,“以往是我偏心眼儿,对明湛不大好。如今看来,这孩子却十分孝顺,做事公允,你立他为帝也好。” 凤景乾心下暗叹,明湛的手段,一环扣一环,你不服都不行。 至于凤景南,则在思量,明湛这样大方的赐爵,不知道要子敏怎样做牛做马的回报呢。 这小子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必有所图! 16、成全 凤景乾表现出了一代帝王的胸襟与气度,在见过魏子敏之后,便以龙体不适之名,与凤景南远赴云贵,调养身体,并未再迟冗拖延。 明湛与阮鸿飞率领百官一直将凤家兄弟从朱雀街一直送到朱雀门,在朱雀门外,明湛与自己俩爹颇是难舍难分,说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的私房话儿。最后凤景乾拉着阮鸿飞的手,一脸感叹,在群臣面前不得不口是心非道,“王弟,因朕的身子,朕与景南不得不远走云贵。明湛初初登基,朕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不得已要将请王弟留于帝都,代朕多多照顾于他。” 阮鸿飞回握凤景乾的手掌,笑的那叫一个花开满园,一脸假惺惺的谦慎道,“皇兄所请,小王焉敢不从。小王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望皇兄以身体为要,切勿牵挂帝都。”没事最好别回来。 凤景南冷声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去吧。”真是看到妖孽这张脸就来火,听到妖孽说话就想发作!只是此时此地,凤景南如何发作的出来,只好按下脾气死忍,冷声打断阮鸿飞的话。 明湛笑着挽住凤景南的胳膊,“父王,我就是做了皇帝,也是您的儿子啊,别这样生分,你还是叫我名子吧。” 凤景南对着明湛的热脸,实在摆不出冷意,拍拍明湛的肩,“回吧。” 凤景乾看向明湛,温声道,“太皇太后就交给你了,理政时注意身体,有事给我写信。” “嗯,父皇放心吧。” 留明湛与阮鸿飞在帝都,凤景乾焉能放心? 不放心又能如何? 凤景乾笑了笑,“回去吧。” 明湛与凤景乾感情自始至终都非常融洽,以至于明湛觉得很遗憾——凤景乾与阮鸿飞是绝对不能共存之事。 阮鸿飞回去就命内务府着手更换昭仁宫正殿的布置,明湛道,“还是留着吧,什么时候父皇肯定要回来的。”这回来一瞧,自个儿没住的地方了,岂不伤怀? “昭德殿的龙椅,你要不要一并给他留着?”阮鸿飞笑了笑,转头命子墨将一对精致至极的白玉瓶搁博古架儿上。 明湛凑上前摸了两把,入手即冰且润,赞道,“真是好东西,值不少银子吧。” 阮鸿飞不理会明湛,自去书架前随手抽了本书来,见明湛将一对瓶子抱怀里摩挲个没完,便道,“手放稳了,嗑着碰着可是要赔的。” “那啥,飞飞,别忙着布置这个了,咱们过几天就去行宫住。”明湛将宝贝瓶子放回原位,拉着阮鸿飞的手,笑嘻嘻地,“咱们下午去杏花园玩儿吧?住些时日。” “你得闲?” 明湛得意的挤眉弄眼,“父皇又不在,谁还比我大?此时不逍遥,更待何时?我叫何玉去说一声,叫大臣们去杏花别院去早朝。去吧去吧。” “皇上说了算。” “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卫太后自从入主寿安宫,诸事无一不顺。 虽然明湛将内务府的产业交予卫太后打理,诸臣心里难免有些嘀咕,到底没把反对意见说到明面儿上来。毕竟内务府是皇室的私产,纵然皇家无私事,也不会希望臣子们的手伸的太长。 不过,让卫太后声望渐增的却是善仁堂医馆一事。 善仁堂医馆原本只是明湛与卫太后母子联手逼迫百官让步,进而促使卫太后入主寿安宫的一步妙棋。 如今卫太后早已入主寿安宫,这步棋的已经起到了自己的妙用。换言之,他最大的功能性已经结束了。可任谁都没料到,卫太后如此看重善仁堂一事。 孙神医本就是放达的脾性,如今二次入太医院为官,起因是被明湛一张大嘴忽悠来的。尽管明湛说的天花乱坠,可事实上,明湛自带着孙神医回帝都,便一直忙与国事,并没有多少精力投入到医疗改革上。这并非他不愿,实在是帝都的银钱太过紧巴,明湛百事缠身,一直也腾不出手儿来。 如今后宫人口有限,卫太后闲了总要找事打发时间,善仁堂的事既然开了头儿,她便用心经营,一来二去的,倒与孙神医成了莫逆之交。 明湛到寿安宫时,卫太后正与孙神医说起善仁堂加派医士坐堂的事。见到明湛,卫太后笑,“刚送了上皇与你父王回来么?” 凤景南自来帝都,与卫太后见面的时候并不多,这次凤景南回云南,卫太后并没有出城相送。 “嗯。”明湛坐在卫太后宝座一侧,摆摆手免了孙神医的礼,不解的问,“老孙,你来给母亲请平安脉吗?” 孙神医道,“是善仁堂就诊的病人一直很多,坐堂的大夫不够,臣来与太后商议,是不是加派太医。” 太医院的太医除了正三品的院判,亦有各种低品阶轮值的太医,更有诸多打下手混资历的无品助理医士。 故此,善仁堂虽然生意火热,也不必担心无医士可派。 明湛点了点头,问道,“母亲,收支还能维系吗?”孙神医一看就不是打理庶务的料儿,反之,卫太后理事向来是一把好手。故此,明湛直接回了卫太后。 卫太后笑,“尚可。” “那就好。”明湛笑问,“老孙,你那医书写的如何了?什么时候写完,与我说一声,我叫礼部付梓印刷。” 饶是孙神医素来只沉迷医道,此时听了明湛的话,脸上也有三分喜色,谦道,“只写了三成不到,尚有许多欠缺之处。” “还有一事,我想整理藏里的藏书,在帝都建一座图书馆,以后人们可以去借书看,没钱的读书人就可以省下不少买书的银子。”明湛道,“藏里有一部分是医学方面的书,并且有许多古本珍藏。这部分藏书需要先抄一遍,再按抄本刊印,我想着,要找个懂医的妥帖的人来做。老孙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 孙神医精神大振,不说别人,他眼馋皇家藏书久矣,马上道,“我,臣,臣想一想,李太医杨太医陆太医林太医俱是医德皆备之人,其余……” 孙神医一口气念叨了数十人名,明湛耐心听了,笑道,“如此,这事就麻烦老孙了,你拟个折子,将名单给我。” 孙神医得了新差事,便告退回去拟奏章了。 明湛转而与母亲说起去杏花别院小住之事,“这会儿杏花开的正好呢,上次我跟飞飞去过了,里头的房子也够住,母亲也出去散散心。” “上皇前脚走,你就这样。”卫太后笑道,“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本来就轮到我当家了。”明湛嘀咕道,“总得叫他们习惯我的生活方式,若是做了皇帝便要成日闷在这皇城中,也当真是无趣的很。” 卫太后欣然一笑,“好啊,我正想出去看看。若有空闲,能去善仁堂去瞧瞧更好了。” “到时我陪母亲微服过去。”卫太后明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明湛自然要表表孝心。 “还有一事。”对着儿子说话的顺畅,哪怕强悍如卫太后都要赞一声舒服,卫太后笑,“记得你以前说过帐目公开的事,善仁堂是筹银所建,人家出了银子,可这银子花销在哪儿,自然要让人家明白。不然,还不得以为我私吞了去。” “我是这样想的,一月一公开,就命人写了帐目细则,你用过印,然后张帖在帝都城内。有心人,自然会去看的。”卫太后问,“明湛,你觉得如何?” 明湛笑,“母亲用印便可,善仁堂自始至终都是母亲在操持。” 卫太后却有些犹豫。 她并非迟钝的人,相反,对许多事情,她的敏锐性更胜常人。明湛自来就喜欢拿了外头的事与她商议,当然,先前明湛手上人有限,给儿子当参谋,帮儿子稳固地位,这几乎是一个母亲的本能。何况,卫太后与明湛的感情向来非常融洽。 可是,自明湛登基,朝中百官可用,明湛依旧会有意的将前朝之事透露于她知道。如今善仁堂虽只是一个小小药堂,于皇室诸多产业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以卫太后的卓绝目光来看,善仁堂大有可为之处。 明湛初初为帝,卫太后提议帐目公开,然后明湛行印,此事自然就可以算到明湛头上,故而,卫太后此议,完全是为了帮儿子收买人心。可如今,明湛显然是要将善仁堂归结到卫太后手中,此时,饶是以卫太后之精明能干,一时也忘了该如何反应。 相较于其他人,卫太后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明湛,可不是糊涂的人哪。 明湛的声音和悦动听,他笑道,“母亲,您还这样年轻,又有这样的本事,出来做些事也没什么不好。” 儿子一番好意,卫太后却叹道,“因权位,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事数不胜数。我可只有你一个儿子,凡事退一步,方有余地。”倒不是卫太后悚人听闻,实在是这种事在皇室屡见不鲜。她看得多了,也看够了。 自来,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卫太后自然相信儿子的孝心,否则以明湛的精明,怎会将大好机会相让? 只是,太多的人对自己心存疑虑,饶是卫太后也没有自信到母子之情经得起有心人几十年锲而不舍的挑拨。曾子何人,尚有三人成虎之谤,卫太后只有这一个儿子,不得不多虑! “母亲。”明湛斟酌半晌,方搔一搔头,认真道,“其实,我对于女人真没太大的偏见。世上自来就不乏出色能干的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强三分。母亲是一国之母,太后的身份本身就带有政治上的责任。母亲,您一不会女红,二不懂烹调,既然擅理庶物,干脆就做些擅长的事。至于权位的事,您就我这一个儿子,我又没后,也没兄弟什么的,您总不会想着夺了我的位子,传给堂侄孙吧。” 这是很现实的事,为何大臣们不乐意卫太后入主寿安宫呢?一方面当然有当年方皇后的事令一二老臣心有余悸;另一方面,虽然明湛登基,不过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奉凤景乾一支为皇室正统。明湛这个皇帝,是说了只做二十年,而且不留后嗣的。其实大臣们在内心更加希望,明湛做完皇帝便滚蛋,从此依旧是皇家嫡系的凤家天下。所以,镇南王府来的人越少越好,最好一家子依旧窝在云贵,这就完美了。 尽管这种想法非常卑鄙,也没哪个敢拿出来正正经经的说,不过,明湛也能猜的到。 为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明湛也会觉得,一群名义上自己的属下,天天盘算着若干年后别人做皇帝如何如何,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不太好受。 明湛握住母亲的手,缓慢而坚定道,“母亲,我是皇帝,天下的权利都是我的,我愿意与母亲共享。”在他的人生中,自始至终不离不弃无条件的给予他支持与帮助的人只有卫太后。明湛对于自己母亲的信任胜于任何人,如今他皇权在手,赏赐宗室皇亲、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那些曾与他并肩战斗过的人都加官进爵,既富且贵。可是,对于卫太后,她一生富贵无缺,虽然太后的尊贵远胜于王妃,不过,这个位子的危险与莫测即便是明湛也无法预计的。 卫太后既然来了,明湛就要保证自己母亲后半生的安全。 靠人不如靠己。 如今明湛是卫太后亲子,自然尊贵已极,可日后明湛退位远走,卫太后要如何保有尊严?后世之君是有自己的亲母妻族的,介时,卫太后如何自处?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不靠谱的孝义名份之上,不如直接赋予母亲无可动摇的威望。 此事,明湛早与阮鸿飞商量过,阮鸿飞亦道,“权利,是最坚不可摧的保障。” 明湛方下此决心。 卫太后幼年进宫,由当年的方皇后手把手的带大,耳濡目染俱是机谋算计权利更迭之事,并且终其一生,不得不浸淫于此。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样战战兢兢筹谋算计的日子有何意趣,哪里及得上相夫教子,安然随时。 明湛认为,做此想法的都是在放屁。 莫非相夫教子就不需要筹谋算计了?富贵人家,一屋子小妾老婆们,哪个是省心省事的?贫家寒门,温饱尚且不能,更需为一日三餐奔波劳苦。 天底下,哪里来的富贵闲人? 当年服侍过方皇后的温公公常道,方皇后当年对于卫太后的宠爱,犹胜敬敏大长公主三分。 甚至明湛会觉得,如今母亲与戾太子年纪相当,或许方皇后会倾向于与永宁侯府的联姻;抑或卫太后原本就是方皇后亲自培养的一枚政治棋子,只是世事发展并不如方皇后所预料…… 但总之,卫太后走到了现在。 或许是人事,或许是天意,明湛做了皇帝。 既如此,为什么不能成全自己的母亲。 卫太后反握住明湛的手,拍了拍,一双清冽的眼睛空旷幽远,那一笑中,似有无数风流跌宕,卫太后笑,“明湛,我此生最成功之事,就是有个好儿子。” 听此赞美,明湛恬不知耻的照单全收,望着母亲的笑u,有些晕头道,“虽说是大实话,母亲也不要说出来嘛,您说是叫我谦虚一下,还是不谦虚呢。” 卫太后给明湛逗乐,点头道,“既然是大实话,何用谦虚?”笑叹一声,“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一直希望能真正做一些事,像善仁堂这样的事。”而不是整日呆在后院,看着一堆女人鸡飞狗跳。 卫太后并不是要篡权夺政,她也只是想一展此生所学。 母子二人交了心,有了默契,正是其乐融融之时,却有诸多人,秉承着“天子无私事”的原则,十分光棍儿的想要文死谏了。 明湛更加光棍儿道,“我劝你过几日再撞墙上吊血染金殿啥的,马上春闱,待朕有了人接你班,随你怎么死!” 明湛这人天生会装,虽然小时候有些许凶残名声,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就改了一幅文雅腔,有事儿没事儿的装有文化。许久不曾露出恶霸嘴脸,此时乍一眦牙,倒叫一帮子大臣目瞪口呆,忘记了该如何反应!甚至有些真打算撞头的,被明湛这样点破,一时之间失了主意,不知是该撞还是不该撞了! 17、换人 说来话来。 明湛也不是随便就对着朝臣放狠话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事要从明湛搬到杏花别院说,明湛是个急脾气,说搬就搬,不带拖拉的。宫里两尊大神,一个卫太后那是明湛的亲妈,一个魏太皇太后早被明湛忽悠的不分东南西北,故此,明湛一撺掇搬别院的事儿,俩人都没意见。 等朝臣反应过来,明湛已经带着老娘老祖母到了杏花别院,悠悠哉的挽着小飞飞的手在杏花林中你侬我侬的散步了。 凤景乾不是喜欢到处乱搬家旅行的人,顶多是到行宫住几个月,明湛却是两样性情,早就曾帝都城乱逛跟无数熟人走个对面,其行止完全不符合一个帝王高贵神秘的作派。 大臣们早憋了一口气,准备要上书谏言了。如今太上皇刚一走,满朝廷里大半人都在怀念远去的太上皇,皇帝就要做怪,敲锣打鼓的搬别院。 大臣们都认为,这日子,简直是没法儿过了! 一大早上就寻明湛的晦气,拐弯抹脚的说明湛不遵礼法不成体统,明湛亲爹的气都不受,何况这些满脸褶子的老土豆儿!当下唇枪舌剑一通臭骂,也不再装模作样的自称“朕”了,直接用了俗称“老子”,一挽绣着飞龙的袖子,讥诮道,“不过是带着亲娘亲奶奶搬个家,就是寻常人家,也有住别院的时候,不然,你们一个个的修什么庄园别墅!老子就搬别院了,怎么着?啊?你们是不是要拿跟绳子把老子捆起来拴在昭德宫,啊?” “一个个的,以为老子脾气好,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是吧?”明湛完全土匪作派,把一帮子找他麻烦的大臣损的直想撞墙去死。明湛自然也有自己的亲信,那谏言的老头儿作势一撞墙,就不知谁斜里伸出一脚,把人绊个狗吃|屎。 明湛一见,嗬,讲理讲不过老子,就要寻死觅活啦!又是一通狠话劈头盖脸的抽在谏官脸上,满朝人完全给明湛活土匪的作派吓着了。 明湛自己也气得不行,下了朝一路骂骂咧咧回房,“妈的,就是欺负老子年轻,一群混蛋,不把老子放眼里……” “这是怎么了?”阮鸿飞见明湛撅着嘴,气哄哄的跟头被斗的牛似的,温声问了一句。 明湛顿时打开话匣子,满肚子抱怨不满,一口气劈里啪啦说了小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灌了半壶温茶,摔摔打打的骂何玉,“茶里放点儿蜂蜜,不知道老子上火呢。” 何玉倒是不怕明湛发火儿,唯唯诺诺的应了,见阮鸿飞一个眼色,便轻手轻脚的下去躲骂了。阮鸿飞笑,“别气了,饿不饿,要不要用早膳?” “早饿了,你也不问我一声。”明湛哼唧着,“别人欺负我,你也不体贴,这日子过的……真他娘的苦b。” 阮鸿飞半点儿不同情明湛,“早提醒过你,大贱刚走,你就跟个蚂蚱似的蹦哒个没完,这会儿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行了,你都把人骂的去撞墙了,还想怎样?我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真把人给骂死了,你名声可就臭了!” “已经臭了。”明湛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挑了一筷子凉拌藕片,“估计他们这时候都要想着去把父皇追回来呢。” 其实,大家纵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很明显,太上皇老人家去了云贵,那是人家镇南王府的地盘儿。明湛这杂牌子既然能做皇帝,后台就不是一般的硬。 更何况,明湛也不是没手段的人,收拾起人来那叫一个稳准狠。 于是,明湛颇是不满的问前来打探他口风的徐叁,“是不是你们觉得我好欺负啊?”徐叁险些跌到地上去,他十分无奈且小声道,“陛下,谁敢欺负您哪?”明明是您在欺负人哪。 “不敢!”明湛眉毛一竖,对着徐叁道,“少跟我说这些好听的!就拿你来说吧!你是谁啊?先前是太子太傅,如今我登基了,你就是帝师。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就看着那老头子突突突的说我个没完,也不出来维护一下我的脸面!你对得起我的!” 徐叁本来想着劝明湛几句,结果明湛劈头一番埋怨,徐叁干笑几声,“陛下,太上皇刚走,您想搬家,这其实没啥。陛下,臣等是担心,这别院即便想来住一住,也得待内务府收拾好了,禁军做好防卫才好搬。您这么说来就来的,安全上就让臣等担心的不行。” “行啦,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好防卫,我不比你怕死。”明湛根本不领情,防卫什么的,有飞飞在,怎么可能有问题! 徐叁实在有些吃不住明湛的大实话,什么叫“我不比你怕死!”,天哪,身为皇帝,怎么能毫不羞愧的说出怕死的话来!看明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徐叁恨不能替他脸红一下,提醒道,“陛下,您得自称朕。” “你们没一个把我当皇上,我自称朕有个屁用!” 徐叁顿时坐不住了,扑通给明湛跪下,急急表白,“臣等万死!”您是想逼死我吧,您一定是想逼死我啊! “看吧看吧。好不好儿的就来这套,一跪二哭三撞墙。”明湛撇撇嘴,“有话就不能好生坐着椅子说,难道我是暴君,好不好的跪个啥?” 此刻,徐叁真想去撞墙,尽管明湛身份高贵,也让徐叁脑海中不由浮出一个大不敬的词:刁恶。 “臣并不敢有大不敬的想法。”摁下大不敬之意,徐叁先得应对明湛那句“没反他当皇上”的话儿。继续恳切道,“臣一直将陛下视为百年难遇之明君,一心想追随陛下开创盛世。” “哦。”明湛摆摆手道,“那就更该起来了,你扑通一跪,我还以为你给我说中心思,心虚了呢。” 徐叁刚起了一半的膝盖一哆嗦,险些又跪回去。不过他觉得自己万一跪回去,明湛若是飞来一句“瞧,被我说中了吧。果然心虚。”之类的话,徐叁可就真要去撞墙吐血了。 饶是以徐叁的本事,面对明湛的刁恶都有些力不从心,只得笑呵呵的说一句,“陛下真会开玩笑。” 明湛两条腿乱晃,一会儿又收回榻上,改为盘坐,喝口茶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样难伺候,真是愁死个人啦。” 陛下,您这话是反着说的吧? 徐叁默默吐槽一句,厚着脸皮道,“陛下折煞臣了。臣伺候陛下犹恐不合陛下之意,断不敢有丝毫轻忽之心。” “那你们怎么对我总是不满意,这么多意见哪?”明湛掰着手指问,“我是大兴土木广建宫院?还是沉缅酒色不务朝政了?” “这从何说起啊,陛下。”如今,徐叁真后悔自个儿腿贱,跑来劝慰明湛。明湛这心理素质,明显他该去探望那个被明湛骂的狗血淋头还不能撞墙的右都御史李评大人。 说起来也是右都御史李评大人倒霉,这位老大人年纪比他的顶头上司左都御史王大人还要虚长几岁,自从上次王大人不顾明湛脸色,当廷朗诵明湛的情书之后,王大人铁面无畏的名声就响遍了帝都大地。让李评大人好生欣羡。 御史是个特殊的行业,以得罪人出名儿。 如果想出大名儿,就得得罪个最大的人物儿——金光闪闪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很明显,李评想copy王大人的成功之路。 而且他做了很充分的调查比较,首先,是明湛的性格,虽然明湛脾气不大好,不过对臣子们向来客气,就是王大人那样落明湛面子,明湛事后也没怎么着,还一口一个老王的,亲密的不得了,显然并不将前事放在心上。故而,王大人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君恩,惹得一帮子人摩刀霍霍的准备再向皇帝发炮,好得个无畏无私无惧的铁面御史的名头儿啥的。李评大人就是其中一个。 其次,李大人特意挑这个时机也是有讲究的,太上皇刚走,明湛甫登基,也不大可能发作他。 何况,李大人认为自己所论之事有理有据,明显皇帝理亏,即便被明湛发作,他也能混个好声名。 于是,几番决心之后,李大人在早朝时狠狠奏了明湛一本。先说为君之道一二三,再说明湛搬家不合理,最后关于明君与昏君的区别,足足唾沫横飞的说了小半个时辰,奏章有砖头厚度。 明湛当场没从龙椅上蹿下去打李大人个半死,一是顾忌身份,二是李大人实在不年轻了,面对一个能当他爷爷的人,明湛下不了黑手。最后只得一通臭骂了事,内心无比黑暗的想:最好自己去上吊。 徐叁在明湛还没有消气的时候过来面君,绝对是赶上了顿热乎儿的,明湛把心里余下的气一股恼儿全发徐叁身上了,等徐叁险些脑中风告退时,明湛已经完全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赏了徐叁两篓活鱼,感动道,“还是老师你惦记着朕,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朕的心事,谁又能知道呢?” 明湛一脸忧国忧民,对徐叁道,“老师你日日为国为民的劳累,朕赏你金银怕更招人嫉你妒你,这是两篓子鲜鱼,别院里小池塘里养的,老师带回去,若是吃的合口儿,尽管跟朕说,朕再命人给老师送好的。” 若往日听到这等贴心话,徐叁得感动的飙出泪来,今日今时,徐叁忍着吐血道,“谢陛下赏。”您老怎么忽地又正常了呢? “此皆臣等份内之事,陛下宽宏,是臣等的福份。” 明湛喜的一握徐叁的手,恳切道,“老师与朕想到一处儿去了。”可不是么,像他这样宽宏大量的皇帝,哪儿有啊!竟碰到这样一群不惜福不识好歹的大臣。 徐叁唇角抽了又抽,硬是给明湛噎的一天没吃饭。至于明湛赏的鱼,徐叁从此就落下了个毛病,不论清蒸红烧还是油炸平煎,他一见就饱。 一江南人,自此再闻不得鱼腥。 至于,李评李大人。 一番算计,既没得了铁面名声,更招了明湛厌恶,心灰之下恨不能去死。可实际上,他真不敢死。 一则怕死。 二则,明湛放了狠话,要死请早。可越这样,李评大人真有点儿不敢死了。一个皇帝,他真的撸了袖子不打算讲理,李评自个儿死好死,可他上有老娘下有妻儿,他一死,明湛名声必臭,皇帝迁怒起来,那后果真有点儿难以想像。 故此,李大人没死。 不过,为了颜面,他请了病假,打算徐徐图之。 明湛第二日就收到了李评大人的请假折子,叹一声,“也不知李大人是真的病了呢?还是跟朕唱对台呢?” “唉,你们一个个的身娇体贵,朕说他三两句这就跟朕罢工呢?想昨儿个,朕险些给你们气的厥过去,吃了两幅清心降火汤才没死,今天一大早还要做牛做马的来早朝。”明湛一咏三叹,“瞧瞧李大人,多么逍遥,跟李大人一比,朕这哪儿是皇帝啊,纯粹受气包儿?” 左都御史王大人不得不站出来为手下人说句话,“陛下,李大人万不敢有此心的,定是真的病了。” 其实叫王大人说,李大人这事儿干的真不怎么地道,明湛是皇上呢。在王大人这位超级老御史的眼里,明湛还真不错,年纪比他孙子还小,做起皇帝来却有模有样。尤其明湛对人随和,没架子,王大人虽铁面无私些,在内心深处也挺窃喜于皇帝陛下对他的亲近。 这次,明湛就搬了个家,从宫里搬到别院来住。 真不算个事儿,你就是说,点一点也就罢了。结果,李大人拿出来大作文章,明湛翻起脸来绝对是六亲不认。坊间传说,这位皇帝陛下在少年时期一时恼怒还曾经差点儿挠花镇南王殿下的脸,那是亲爹呢。 李大人与皇帝陛下没啥过命的交情,又撞枪口。王大人为了挽救御史们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得不替李大人辩白一句。不过,怕没啥大用是真的。 “行了,朕知道,他就是有什么心,也不敢当着朕的面儿跟朕说呢。”明湛的眼睛落在王大人身上,牵起唇角,闲闲道,“既然李大人身子不好,老王,你推荐两个可用的人,让他们代替李大人的位子吧。内务府备些药材,给李大人送去,叫他慢慢养身子罢。” 别看李大人说死不死,明湛说换人,定能换人。 明湛早上把找他麻烦的老家伙换了,格外高兴。 下了朝,遛遛达达的对何玉说,“小玉啊,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啊。” “陛下圣明,眼瞅着就要下雨了。”已经入夏,天有些闷,有些暴雨的苗头儿,何玉笑,“陛下您快两步儿,一会儿雨来了,虽说奴才带了伞,若打湿了龙袍也是奴才的罪过呢。” 明湛笑,“再催你就背我走。” 何玉祭出终极武器,三步并两步蹿到明湛耳边儿,悄声道,“承恩公去找杜若王说话儿了。” 明湛险些给绊个趔趄,也不用人催,凌波微步,急吼吼跑回去捉奸。 18、心术 事实上,明湛心里也清楚,魏子敏追求了二十年也没把阮鸿飞追到手,基本上这辈子没戏。 不过,明湛就是这种小心眼儿的人,他坚决杜绝阮鸿飞一切出轨的可能。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如今又做了皇帝,若是被人给戴了绿帽子,自己就该去跳河直接变个大王八,这辈子都不用再当人! 蹑手蹑脚的回了院子,明湛摆摆手,不命人通报。 摇光却已先一步迎出门,笑着行一礼,“陛下,您下朝了啊。” 咳一声,明湛马上正容挺身,摆出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我与小光心有灵犀啊,不见你家先生来迎我,你倒是特意出来了?” “承恩公大人来了。先生在里头听到陛下的脚步声,特命属下出来迎接陛下的。” 竟然忘了人家懂武功的事儿,耳聪目明的,给明湛的捉奸大业带来了难经逾越的艰险繁难。 明湛郁卒,抬脚进门。 进门就听到阮鸿飞洒脱的笑声,明湛心里嘀咕,靠,见着小情就这幅狗德行,真叫朕看不上啊。 “下朝啦。”阮鸿飞笑着唤了一声,坐在榻上没动。 魏宁起身见了礼,明湛摆摆手,“子敏坐吧。一大早的过来,可是有事?”没事儿,大早上的来找别人老婆,哼,居心不良啊!挖墙角挖到皇帝头上,活够了吧?明湛心里盘算,思量着魏子敏的来意。 “是这样,上次陛下说的,命臣去岛国长驻为使臣的事,正好天枢过来,说那边儿的大使馆已经建好,可以过去了。”魏宁温雅一笑,似明白明湛心中所虑,恭恭敬敬的递了盏茶予明湛,“臣想着,近期就过去。不知其他使馆里的人手儿官员,陛下可挑好了?” “除了要跟过去的百名侍卫,朕想着恩科结束后,擢选几个进士一道过去,也看一看海外岛国风情。新进士,开始顶不得什么大用,另外,你在朝中挑几名吧,关键是你自己用着顺手儿。” 明湛有自己的手段,如今越发圆融,从选使官一事便能看出一二。 魏宁会心一笑,“是,臣拟了折子呈交陛下。” “你怎么没去上朝啊。”明湛叹道,“一个个的翘班,扣你俸禄又担心你没面子。” 魏宁不解,“是陛下给臣的假期哪。”再一寻思,“莫不是李御史没上朝?” “唉,也不晓得怎么就病了。”明湛剖心剖肺的对魏宁诉苦道,“朕十分担心哪,你说这万一李大人有个不好,岂不要算在朕的头上吗?” 魏宁对明湛不大了解,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干笑两声,真不好落井下石。瞧陛下的模样,是不想给李大人留退路了啊。 阮鸿飞一瞧明湛那笑中藏着三分坏水儿,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便道,“你要不要先去换衣裳,该用早膳了。难得子敏来,我命厨下做了子敏喜欢的饭菜。” 明湛开始手心儿发痒,这是只见新人笑啦!话说,魏子敏也算不得新人吧!明湛有明湛的心眼儿,他眼珠子一转,笑问,“怎么天枢没一道儿来啊?朕跟他一见如故啊。” “天枢昨天晚上才到,赶路有些急了,身子不大好,养着呢。”阮鸿飞代为回答。 明湛挑一挑淡淡的小眉毛,笑一声,“什么时候我去瞧瞧他,唉呀,我跟天枢真有说不出的投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着去了里间换衣裳。 魏宁颇是不安,很有些担心明湛移情天枢的意思,在他看来,明湛的确有些贪人好看的毛病。 虽然天枢与阮鸿飞比是差了些,可也眉眼俊秀,上等容止。 这,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啥意思啊? 阮鸿飞也不好跟魏宁说,明湛没读几本书,学问上不大有,其实明小胖绝不可能有别的意思。这胖子天天贼心烂肠的琢磨着如何反攻呢,再者以胖子的行事准则,偷人的代价太高,以胖子这浑身的懒肉懒筋,干这事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提竟在他面前大咧咧的说出来。不定要发什么坏水儿呢。 只是阮鸿飞并不愿意明湛将坏水儿发到魏宁与天枢身上,接着吩咐何玉去传膳。 明湛穿着内务府送来的新衣,有些紧绷绷,在里面小声抱怨,“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做衣裳的,莫不是没量过小爷的身量?还是内务府面料不够用?算了,另拿件旧的来,这个哪里喘得上气啊。”简直能把人勒个半死!本来想着在魏宁面前换了锦绣新衣来吸引阮鸿飞眼球儿的。 明湛声音不大,阮鸿飞在外间儿却听的清楚,笑道,“这个月起码胖了三斤,上回你骂人家衣裳做的肥了显不出你的玉树临风,这次可着尺寸做,谁能料到你肥了呢?穿不下就穿不下,天天倒饬什么呢?随便找件宽敞的换了,快出来出吃饭。子敏早明花有主了,你再照镜子他也瞧不上你。”明湛从不喜欢穿新衣,内务府新鲜衣裳送来,总要叫人洗几水再穿,说这样软乎。如今已是四月末,新衣向来是月初奉上,五月新衣尚未得,且这个月明湛没少胖,衣裳又是严丝可缝的比着明湛的身量做的,没个不小的道理。 明湛死不承认自己发福的事儿,换好常服从里间出来,硬是拉着魏宁问,“子敏,你说说,我胖了吗我胖了吗?” “子敏才回来几日,要是他都能看出你胖,你得胖成什么样儿啊,那还有法儿看嘛。” 说到此事,阮鸿飞也觉得怪。别人越是忙碌,就会憔悴瘦削,脸色不好,气血不调之类的。轮到明小胖这儿,越忙肉长的越快。 究其因由,不过是明湛太擅保养。只要稍一忙碌,不必别人提醒惦记,他自己就会找来太医院的太医开出药膳,还要求御膳房大厨炖的色香味儿俱全,万不能有药渣子的苦味儿啥的,就怕万一忙起来把自个儿累坏。 待凤景乾完全放权之后,明湛的确是忙的很,可再忙,由于明湛注重滋养休息,肉是蹭蹭的往上长,不胖都难。 明湛瞪了拆台的家伙一眼,对魏宁睁眼说瞎话道,“阿宁,现在忙的很,把我脸都急肿了,瞧着像是胖了似的,其实根本没胖。” 阮鸿飞眼中寒芒一闪,扫一眼明湛水嫩嫩粉嘟嘟的脸蛋儿,真难为你好意思把这珠圆玉润的好脸色说成是肿出来的,牵起笑来拉明湛坐下,阮鸿飞刺明湛一句,“那一会儿我给你配幅药消消肿。” “好啊。”明湛向来把瞎话当真话说,他应起来半点儿不脸红。 阮鸿飞揶揄一句,“难得肿出了双下巴。” 明湛拿起裹在绢丝帕里的银筷,忧愁道,“谁说不是呢,竟是整张脸都肿了。飞飞,我这不是得了绝症吧。”一筷子红烧肉下去,放阮鸿飞碗里,阮鸿飞瞅着红腻腻的肉片,眉毛一挑,给明湛搁回碗里,体贴的说,“你既然身虚体弱,就多补补。”死胖子,只嫌胖的少,还吃肉呢。 明湛一脸为难,叹道,“我向来喜食清淡,可有什么办法呢,身子要紧。只得把肉当药吃了。”搭拉着嘴角,不情不愿意怕搁嘴里,扒两口饭,偷笑着吃了。 阮鸿飞实在不喜欢油腻,给明湛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明湛面儿上欢喜内里堵心的对魏宁道,“瞧,飞飞最了解我的口味儿。”反手给阮鸿飞一筷子红烧鱼。 阮鸿飞不得不给明湛还回去,温声道,“你尝尝,今天这鱼烧的不错。即便不喜鱼腥,也多少吃两口儿。” 明湛愁眉苦脸,“只得依你了。”裹着青菜,把鱼吃了。 一顿饭,就被明湛口是心非的吃完。 魏宁再次甘拜下风,他第一次觉得,阮鸿飞不喜欢他,完全不是他的错。实在是,他再也料不到阮鸿飞喜欢的是明湛这样厚脸皮死别扭的人类。 明湛的本事,他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就拿把脸胖说成脸肿这档子事儿吧,魏宁就开不了口,要换了他,还不得羞愧的钻地缝子里去。人家明湛就脸不红气不喘心不慌的,硬说自己是脸肿。 肿,肿的白里透红呢,跟熟透的水蜜桃儿似的。 魏宁哭笑不得的用了一餐御膳,便识趣的告退了。 魏宁刚走,明湛就翘起嘴巴,不悦的问,“当着魏子敏,你干嘛老落我面子啊?我就胖了,怎么啦?你前儿不是还夸我胖点儿好嘛,今儿又嫌弃我。我就去上个早朝,你就跟人勾搭上了,你对得起我的?” 阮鸿飞狐狸眼一弯,乐了。伸手将明湛拉近,一手揽着明湛的肩,一手去摸人家的小圆下巴,心情无端飞扬,笑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歪话,我若对子敏有意,早就成了,还能轮得到你。” 明湛不依不挠,“那你也不该在魏子敏面前落我面子。” “我说你怎么忽然冒了傻气呢,合着是吃醋了啊。”阮鸿飞得承认,他就格外喜欢看明小胖一张醋脸。 明湛两只眼睛往上斜翻白,飞了阮鸿飞一对白眼球儿,“我可听说了,在外头,不守妇道偷人什么的,可是要绑成棕子沉塘的。” “别胡说八道,你把李评给罢官了?”阮鸿飞问明湛正经事。 明湛改走委婉风,细声细气,慢调斯理地“不是,李御史身子不适请了病假,他那摊事儿总不能没人接手,我派了人顶了他的位子,又赏了他药材,让他好生养病。反正他年纪也不轻了。”最好能回老家养。 阮鸿飞道,“李评是李平舟的妹夫,下去也好。如今李平舟为相,你若是想用李平舟,就不要再让李评上台。李平舟三朝元老,与林永裳也有座师之名。林永裳主持你登基后的首次恩科,定会威望大增,何况先时林永裳出身平平,得罪了不少人,却能平步青云,这里头有他的才干,有大贱相护,更有李平舟的功劳。” “我本来也想用林永裳的,这是个能人。” “用,要怎么用?”阮鸿飞身子斜倚着榻上迎枕,温言含笑,“你把李评拿下去,这步是对的。李平舟一日为相,李家其他人,不能任三品之上朝官。李平舟原就是三朝老臣,威望够了,人脉有了……我原以为你会让徐叁做主考官,谁知道你怎么点的林永裳?” 明湛道,“徐相早就是我的先生,他要当主考官,岂不是让这些进士与我同辈了。” “少跟我说这些鬼话,你跟我也不同辈,还乱伦呢,怎么也不见你消停会儿。”阮鸿飞嗔明湛一眼,小胖可不是个拘泥的人,阮鸿飞叹道,“李平舟素来忠心,只是朝中断没有一相独大的事儿,徐叁是大贱留给你的人。你点徐叁为主考,他虽为副相,却先有帝师头衔儿,再为一任座师,在朝中立马能与李平舟抗衡。大贱帝王心术,谁想你根本不领情。” “啊?”明湛抓抓脸,“我根本没想到这儿啊。我就是觉着徐叁太过圆滑,这我刚登基就让他主持恩科,怕他不感激我。你们不是讲究,那个,要恩威并施的嘛。我得先给他弄俩槛儿,为难为难他,等他愁的要生要死的时候,再啪达给他个恩典,这样他岂不是更忠心么。” 阮鸿飞打量明湛一遍,“以往瞧着你是个聪明人,竟连大贱的意思都没瞧出来。唉,这要大贱知道你笨到这个地步,不定怎么懊悔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九曲回肠十八个弯的。”明湛瞥阮鸿飞一眼,“我是个实诚人。” 明湛忽地一笑,趴在阮鸿飞身上赖着,美滋滋地,“飞飞,你担心我吧?”不然阮鸿飞很少这样直接问他朝中事。 “担心你做什么,看你挺做事挺云里雾里的,提醒你一声罢了。” 明湛拈着阮鸿飞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我那是装的。我看以前父皇上朝,一张龙脸高深莫测,我学了好些日子,也摆不出那表情。你不知道,我没心眼儿,喜怒形于色。所以得想别的招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的好叫他们摸不着我的路数呢。” 明湛鲜少谦虚,阮鸿飞险些将早饭吐出来,心道:追求老子的人成山成海的,最后竟然着了这小无赖的道儿。小无赖若是实诚,天底下真是没不实诚的人了。 阮鸿飞认真建议,“小胖,你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以后可以不必这样谦虚。” “哦,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假眉假眼的呢。” 今天明小胖说话格外招人来火,阮鸿飞掐他屁股,明湛唉哟喊痛,俩人笑作一团,腻腻歪歪的说了不少话儿,待时辰一到,明湛才过去议政。 李平舟大人颇有几分心烦。 为了就是他的倒霉的御史妹夫——李评。 别看都姓李,他们以前真不是一家,八百年前没啥联系。李评家也是几代书香,帝都里有些名气的人家儿,不然李平舟也不能将妹妹下嫁。 从衙门里回家,果然他家妹妹已回了娘家,半头银发的陪在满头银发的老母亲身边儿抹眼泪呢。 李老太太正在埋怨女儿,“女婿好生糊涂,皇上就搬个家,换个地方住,碍着他什么事儿了。他在朝中,多少事情不去办,偏把眼睛放在皇上私事上,难怪皇上不喜欢。” 众所周知,除了李大人得皇上青眼,李老太太与明湛关系更不是一般的好。故此,也难怪李氏回娘家搬救兵。 李氏擦一把老泪道,“您女婿一片忠心也是为了万岁爷着想呢,毕竟太上皇刚走,皇上就这样高兴的搬别院,影响也不大好呢。” 李平舟抬脚进门,劈头便是一声喝斥,“还不闭嘴!” 19、第 19 章 李平舟正头疼妹夫的事儿呢。 白天明湛早找他说过话儿,“老李,听说李御史是你妹夫啊。朕让他回家养病,你没意见吧?” 李平舟险些给明湛跪下,陛下您这是啥意思啊,连忙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焉敢有他意。何况陛下|体恤老臣,李御史原就身子不大结实,趁此机会,好生将养,这都是陛下的恩德。” “唉呀,原本想诈诈你,看李御史给我添堵有没有你的份儿。”明湛笑嘻嘻的剥了颗松子扔嘴里,“看来老李你是清白的啊。” 李平舟简直无语。 他自认为见多识广,自德宗皇帝到明湛,已历经四任帝王,伺候了前三任帝到,到了明湛这儿,反倒是无所适从、力不从心了。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简在帝心,不仅他,连他妈都简在帝心。可只有李平舟自己知道,他这首相当的多苦逼。自明湛登基,李平舟这头发就一把一把的掉,到如今,他不得不学起那些头发少的妇人,戴起假发,这样才能勉强的梳起个髻。幸而在外出入都戴着帽子,等闲也没人能瞧出他脑袋上的头发是真还是假。 今天明湛又真真假假的问他这些话,李平舟险些厥过去,手里被塞了一把东西,明湛摇摇晃晃的走了。 李平舟低头瞧,明湛是从荷包里抓了把松子儿给他。 徐叁自后头走来,眼睛斜扫,笑道,“李相深得陛下信赖,实在羡煞下官哪。”都解衣推食了,饶是徐叁也难免酸几句,羡慕倔老头子命好。 李平舟分了徐叁一半,俩半大老头儿一路走一路嗑,吐了一地松子壳儿。李平舟道,“陛下说今年官员的禄米全折成银子,直接发现银。” 虽觉得陛下赏的松子仁儿格外香甜,到底不再多说酸话,徐叁便顺着李大人的话道,“这样倒是省了不少事。” 李平舟笑了笑,与徐叁说起禄米与银子的换算。 好不容易打发了吃干醋的徐叁,待到落衙,李平舟一迈进家门,就听说妹妹来了。李平舟正想着好生叮嘱妹妹几句,叫妹夫长久的养病,哪知刚到母亲房外就听到妹妹的怨怼之言,顿时怒上心头,出言冷喝。 李氏给兄长吓一跳,回过神就是默默无语两行泪。 李平舟冷眼扫过侍候的丫环,李老太太已道,“丹朱,你先下去吧,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 丹朱施一礼,悄声退下。 李老太太皱眉,斥女儿道,“你越发没个规矩了,皇帝也是好随便议论的!” 李氏自知失言,只管低着抹泪。 李平舟已在母亲下首坐下,问妹妹,“你来做什么?妹夫身上不好,你不在家照看,倒回娘家来,是何道理?” 李氏将手里的帕子扭成一股儿绳,再旋着松开,低声道,“还不是为了你妹夫。” “病了就养着,我又不是大夫,找我能有什么用?” “大哥。”李氏嗔一句,“你妹夫病的又不重,如今传的倒像是怎么着似的。” 李平舟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既然没事,装的哪门子病?又装给谁看!皇上都赐药了,叫他老实养着,别再自做聪明。”这要是皇上的老娘老婆的,有事儿没事儿的装病什么的,也能叫皇上多瞅几眼。自己妹夫跟皇上屁的关系都没有,刚把皇上得罪个半死,接着装病,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往皇上手里递么。 李平舟咬牙,蠢都不足以形容那个蠢货! 李氏含泪,去拽母亲的衣袖,目露祈求。 李老太太无奈,叹口气,先说女儿,“这事儿是女婿的不对。”又问儿子,“你妹夫的差事还在不?听你妹妹说,你妹夫病的不重,这要是好了,还能去做官不?”老太太出马,一针见血,李氏也忙认真倾听。 李平舟叹,“皇上刚赐了药,您说,妹夫这病能不能好?再者,是妹夫自己递的请假折子,这事儿,怨得了谁?” 李氏泣道,“你妹夫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御史,当朝被骂的狗血淋头,实在羞于见人,方请了病假,想躲个羞。谁知今儿听你外甥说,皇上将你妹夫的差使派了别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都病了,一时半会儿的当不了差,他那位子,每日不知多少事,自然要有人顶上。”李平舟缓声道,“你先让妹夫好生养着吧,这事,也急不得。” 李氏是听了丈夫的话,来娘家打听消息,听了兄长的话,到底也不敢做让丈夫马上官复原职的美梦,又铝肆骄洌慊丶伊恕 待女儿走了,李老太太叹道,“你妹夫真是糊涂,怎么没与你商议一声?” 李平舟没说话。 李老太太不再操心女婿,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坎坷,丈夫早逝,儿子遭流,在她看来,除死无大事,女婿顶多是罢官,算不得什么。李老太太笑道,“今天太后娘娘派了太监送来了帐本子。” “什么帐本子?”李平舟不解的问。 李老太太慈和的面孔上露出一丝骄傲,笑道,“上次太后说开药堂,我不是捐了千两银子么。如今药堂可救了不少人,从药堂开张到这月十五的帐,太后差人给我送了来。说是捐银千两以上的都有一份帐目,还在药堂外头张帖了一份儿。” “太后娘娘可真细致,咱们捐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都用在哪儿,如今还剩多少,一样样的清楚的不得了。”李老太太笑,“其实哪里用这样,信不过谁,咱们也信得过太后娘娘。当初我要捐银子,你还不乐意,不说别的,单是惠及老人这一样,就积了无数功德呢,比烧香拜佛都强。” 见儿子脸色板板的也不附和一二,李老太太就有些不大高兴,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这药堂是我们这些女人开的,不应该是不是?” “母亲,我可不敢做此想。”李平舟忙道,“我是在想,那善仁堂如今去瞧病的人都要排队呢,天下人都对太后心存感激,若是这药堂能开遍帝都,天下老人都能受惠了。”再奉承母亲一句,“这里头也有母亲的一份儿辛劳呢。” 李老太太笑,“都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好呢。” 李平舟忍不住说一句,“皇上早在云贵就提倡过药堂给穷人免费的事,如今善仁堂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不得不承认明湛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办的事一件赛一件的漂亮。 “皇上是个有仁心的。”李老太太感慨,“要不,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可见是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你们在朝廷做官的,你又是这个倔性子,就怕遇上昏君,如今皇上仁德,你也算有时运。” 明湛当然是个不错的人。 他的生活简朴,且无不良嗜好,政务也算勤勉,关键是,此人绝不糊涂。虽然如今明湛颇让人摸不着头脑儿,可没人敢说明湛糊涂。 真是笑话,皇室嫡支都不是其对手,使得明湛以镇南王世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从而登基。这样的人,一举一动皆有其深意的。 朝廷中,只有人脑子的,皆认为明湛这叫高深莫测。以至于李平舟打发了妹妹后,大晚上的还在为明湛是否疑他的事失眠。 李夫人是李平舟的发妻,年纪也不轻了,本就有浅眠的毛病,丈夫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没个消停,火气颇大的抱怨,“你今儿是怎么了?平常沾炕即着,自打皇上登基,你怎么倒连觉都睡不着了。” 若说平常女人,哪儿敢跟家里丈夫这样说话。李夫人在李家地位着实不一般,想当初李平舟年轻时得罪了仁宗皇帝,也就是明湛的爷爷,的老婆——方皇后,被流放到岭南。这位李夫人将刚满周岁的长子放在家里交给婆婆看顾,自个儿收拾收拾就跟着丈夫去了流放之地,一住就是十几年,在岭南又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相夫教子,夫妻同甘共苦,情谊非常。 故此,李大人这等地位,家中竟只一位发妻,三子三女,皆为嫡出。 李夫人看丈夫自新皇登基,天天累的跟狗一样。别人做了首相都是大权在握、吃香喝辣,怎么到了自家这个,愁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呢。李夫人年纪大了,心疼老头子,故而,火气颇大。 李平舟对妻子向来敬重,便将事与妻子说了。李夫人是个波辣女子,闭着眼睛道,“这也值得糟心,只要老爷问心无愧,管皇帝怎么想呢,大不了咱不当这个官儿就是了。”又迷迷糊糊的安慰老头子,“要我说,皇上若真心疑你,就不会跟你说那些话。人家是皇上,犯得着动那些心眼儿,你看咱们讨债鬼妹夫,头一天得罪皇上,第二天就丢了官儿。皇上犯得着去受臣子的气么?你想多了,再睡不着,咱还是去修河堤吧,这首相做着,也没意思。” 李平舟是以修何固堤闻名的,他任河道总督长道十二年的时间,后被提为工部尚书。 “睡吧。”李平舟拍拍妻子的后背,闭上眼睛,心里到底安稳了许多。 没有钢铁一样的神经,是在武帝朝是很难混下去的。 李评李平舟两家自然堵心,也有不堵心的。非别人家,皇帝陛下的舅舅永宁侯卫颖嘉就很有些顺心畅意。 这李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参他舅家表弟——赵喜的御史,李评李天甫。 虽然他那糟心的表弟干的那缺德事儿死了也不冤枉,不过,卫颖嘉还是乐见李评下台的。 卫颖嘉回去跟老爹念叨了李评的事,老永宁侯讥笑,“姓李的这是找死呢。若没李相提拔,他焉能做到右都御史。李相虽然河修的好,于这些细务却不大通啊。不过他运气好,太上皇重用,今上也喜欢他,又有个好学生。” 其实老永宁侯对于李相印象也着实一般,只凭以前李平舟打头儿不许卫太后入主寿安宫一事,永宁侯府也喜欢他不起。如今,李家倒个霉,老永宁侯也觉得痛快,命人烫了酒,中午与儿子喝了几杯。 李评下台一事,有悲者则有喜者,有喜者自然有见风使舵者。 有人心思活乏,想着,是不是皇上为自己舅舅家出头儿,才找李评的茬儿呢。 接着,大家想到一件事。 自明湛登基,太皇太后的娘家由侯府升至公府,可太后的娘家,完全没有动静。倒不是没想到这儿,只是朝臣们以前好像都都众志成城的“忘了”此事。如今明湛发作了李御史,便有人“重新想了起来”。 世上永远不缺眼明手快之人,李御史作为首相李平舟的嫡系,是被皇上亲自拿下的,李平舟对朝廷的掌控力自然被削弱,第二日便有人上本,请求明湛封赏自己的母族。理由也很充分:圣母皇太后母族,皇上的亲娘舅、亲外公家,如今新皇登基,天下皆赏,永宁侯府自然也要赏。 明湛并不是没想到这一茬,在登基初始,他给承恩侯府进爵时就想到自己的外家,永宁侯府。却被卫太后制止了,卫太后说的明白,“当初你迎我进宫,这些个朝臣就不情愿。永宁侯府已经是侯府之尊,且家里只有你舅舅一个,还要如何赏?若赏公爵,我岂不是要与太皇太后比肩,这并不妥。算了,你有这个心就是,哪怕不赏,你也只有那一个舅舅一个外公,你在位,总亏待不了他们,也叫人少说两句闲话。待日后,若你退位,再高的爵位,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没有人比卫太后看得更明白,外戚一族,仗的便是皇权皇宠,尤其明湛并非皇室嫡宗,将来皇孙继位,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倒不必这样急吼吼的给外家加封。 今日有人一提,明湛尚未说话,出乎意料地,卫颖嘉先出来推辞,“臣上叨天恩,承袭侯爵,已是幸进。且卫家虽是太后母族,亦不可与史上其他太后母族相比拟,承恩一爵,实不敢受。” 明湛大公无私一挥手,“就按永宁侯说的办吧。”永宁,这俩字儿多好。承恩承恩,暖昧的了不得,明湛想着就牙酸。 下朝后,明湛理完政,还特意找老永宁侯和卫颖嘉来一道用了午膳,解释了一回爵位的事儿。 若是别人,明湛根本不费这劲。永宁侯府自然不比别人家,那是他外公家,他的母族。关键时候,永宁侯府是真给力。 何况,他还有个老奸巨猾的外公。 卫颖嘉是个老实人,老永宁侯那可是个心里有数的,出手次数极少,不过一出手,就能定住半个乾坤。关键时候,舅家真没少帮忙,明湛也不能没良心。 何玉远远的迎了一把,笑着给老永宁侯请安,“老侯爷好。” 老永宁侯笑了几声,“何公公啊。”还哆哩哆嗦的往袖子里摸东西,准备打赏何玉。 何玉哪里敢要老永宁侯的东西,他原是卫太后亲自挑出来给明湛的,忙一把拦住,扶着老永宁侯,笑道,“陛下还在理政,交待了,让奴才送您去太后那里,等陛下与内阁说完政事,回来大家一道吃饭。” 老永宁侯更加欢喜,顿时手也不哆嗦了,腿脚也俐落了,反倒跟何玉打听,“太后身子向来可好?” 何玉笑,“太后玉体安康,老侯爷记挂了。万岁爷与太后娘娘也一直惦记老侯爷呢。” “承蒙天恩,我腿脚也还灵便。”自明湛登基,老永宁侯的那点儿病就不药而愈。人家倒也不高调,只是偶尔出去遛达遛达,跟几个老朋友品品酒赏赏花之类的,不在家里死宅了。 卫太后的住所极是精致,明湛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个儿老娘啊。老永宁侯瞧着院中花草,厅内布局,就心里舒畅。外孙出息了,女儿的日子自然好过了。 父女相见,先得行礼。卫太后命人扶住,含笑道,“父亲不必多礼,坐吧。别院在郊外,这一趟也够折腾的。” 老永宁侯道,“不算什么,为了你弟弟上朝方便,我也跟着来自家园子里住住。”明湛搬家,朝臣都跟着搬,老永宁侯自得笑道,“前儿我还跟你三叔去骑马了呢,他还输了我两坛子好酒。” 卫太后笑道,“这个年纪,您可要留些心。三叔也不年轻了呢。”又问卫颖嘉,“家里可好?” “七姐,家里都好。我在衙门里也都顺利。” 卫太后点了点头,温声道,“爵位的事,是我跟明湛说的,所以明湛登基一直没提起。按我的意思,家里只有颖哥儿一个,也不缺爵位。承恩一爵,赏的是外戚。这爵位得来容易,可若将来想在朝廷上有所作为,难免会因外戚出身受人诟病。” “再者,也得为以后考虑一二。”卫太后语焉不详。 老永宁侯笑呵呵地,“我与太后想到了一处儿呢。” 卫颖嘉亦道,“前头姐姐进宫还有人不乐意,若是给咱们再赐爵,不得叫人红了眼。这般就很好,叫我说,家中子弟有多大有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有本事的,自个儿凭本事去搏个前程。没本事的,安居乐业也不错。若是仗着外戚的身份到处惹事生非,就真是作死了。” 赵家的事给卫颖嘉留下了极深刻的教训,明湛下手之狠,让整个帝都的风气都为之一变,起码现在帝都的纨绔们在街面儿上绝对不敢欺男霸女了。 卫太后对老父笑道,“阿弟有这样的见识,家业可保,父亲俱可放心了。”在卫太后看来,世上不乏聪明人,缺少的却是有自知知明的,卫颖嘉若真能做到所说那般,起码这一代,永宁侯府是无忧的。 老永宁侯谦道,“还差得远呢。”诸儿女中,老永宁侯最得意的自然是小女儿卫太后,卫颖嘉行事稳妥,却少了一分洞彻与决断,尚需历练哪。 卫太后笑,“依我看,阿弟就很好了。昨天明湛跟我说,他打算在勋贵家中遴选些出色的少年,放在身边儿做侍卫,品阶不会太高。就是平日里理政时轮班站岗,或是打点笔墨书本,出去伴驾什么的。族中可有出挑儿的少年,阿弟荐上来就是。” 老永宁侯眼中光芒掠过,笑道,“那敢情好。唉,只可惜你侄儿刚断奶。”卫颖嘉脸上发窘,“父亲,这都怨儿子不争气。”您老生我就生的晚,还怨孙子年纪小。 老永宁侯笑骂,“混帐东西,还敢顶嘴。” 宫人上了好茶水好点心,都是一家人,很是其乐融融。 明湛将将晌午才过来,一身天青暗纹绣如意纹的松江布袍,腰间系了条金丝如意绦,悬着荷包儿玉饰,大太监方青紧随其后。 明湛先与母亲见礼,起身后一摆手,“外公舅舅不必多礼,坐。”到卫太后的宝座上与母亲并坐,明湛接过茶喝了两口,笑道,“这帮子人简直笨的令人发指,一点儿小事还要我手把手的教,耽搁到这时候,叫外公舅舅久等了。” 20、第 20 章 明湛一来,气氛更加融洽。 他本身就是活跃气氛的高手,面对的又不是让他堵心的人,自然而然眉目带笑,竟有几分少年的青春可爱。 话说这人的相貌,凭你如何倾国倾城,看久了也就那样,倒是明湛这生来一般的,如今越看越有味道了。 喝了盏茶不过瘾,明湛吩咐,“换个大杯,倒一大杯来。”每次议政完毕,他都渴的要命。 他与朝臣尚在磨合期,再加上此人是哑巴开金口变成小话痨儿,没事都能叨叨的人心烦,何况对着正经事,明湛更是常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才肯罢休。 明湛灌了两壶茶水,方解了干渴,那模样,不似下朝,所倒如同刚走出沙漠的骆驼一般,惹人发笑。 明湛喝足了水,方对着老永宁侯热乎乎笑嘻嘻的唤了一声,“外公,您怎么也不来别院,真是想煞朕了!” 老永宁侯顿时高亢的笑起来,他这笑声别具一格儿,一般人欣赏不来,卫太后与卫颖嘉姐弟不约而同的皱眉,若不是怕老父没面子,都恨不能捂起耳朵。 别要欣赏不了,明湛却能欣赏的来。 老永宁侯笑答,“老臣亦想煞陛下了。” 接着,俩人四目相接,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又是一阵高亢怪笑双重奏。卫氏姐弟顿时只恨自己不是个聋子,位尊爵高还要受这种苦楚。 一老头儿一无赖,俩人对笑片刻,忽然就有了那么点儿不可言喻的默契。 明湛从卫太后的宝座上跳下来,一拉卫老头儿的胳膊,挤股着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神神密密的,“外公,咱们出去说。”拽着老头儿走了。 留下卫颖嘉看着卫太后,面露不解,莫非有啥机密事儿要跟老头子说。可老头子是自个儿的亲爹,有事定不会瞒自己的。难道,明湛要瞒的人是自己的姐姐——卫太后? 卫太后温声笑道,“明湛就是这么个神神叨叨的脾气,不必理他,咱们只管吃茶,一会儿自个儿就回来了。” 姐弟两个依旧说话儿,卫太后虽是女流,对政事走向却比男人更加敏锐,少不得指点卫颖嘉几句。 那边儿,明湛寻了个四面通风的亭子,并不命人伺候。伸手请老永宁侯坐下,自己也坐了,方道,“爵位的事,估计舅舅已经与外公说过了吧。”聪明人说话,倒不必遮遮掩掩。 “爵位什么的并不打紧,恕老臣直言一句,只要陛下在位,谁也亏待不着卫家。”老永宁侯叹道,“老臣是担心太后娘娘。”他自有更挂心的事。 明湛没说话,老永宁侯继续道,“陛下天纵英才,老臣等皆靠陛下的庇佑,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陛下在登基前有言在先,日后传位于皇孙。老臣这句话也只说与陛下一人听,二十年后,太后娘娘尚不到耳顺之年,并不算老呢。” 那时,明湛若是退位,卫太后如何自处? 别说什么养育之恩,碰到个有良心的知你情,想你是养他长大,教他道理的人。碰到个狼心狗肺,还得说这皇位早就是他家的呢。 要卫太后靠人家良心过活,不说别人,明湛自个儿就受不了。 如果是别人说这个话,明湛肯定先想,这人是不是别有居心?不过话是老永宁侯说的,明湛叹道,“言出无悔。再则,我有不留嗣的苦衷。外公,父皇虽说远在云贵,可这宫里这朝上这天下,能有这份太平,皆是由我此诺而来。再者,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负他。” 老永宁侯眼里含笑,良久,怅然叹道,“陛下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明湛谦虚,“您真是过奖了。” 老永宁侯没再多说,对于聪明人,点到即可。 老永宁侯说的也是真心话,以明湛的出身年纪,虽然还借着几分运气,可如果没有实力,他也走不到这一步儿。 走到这一步儿的人,明湛还能说一句“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负他。”。老永宁侯真心认为明湛已经脱离了凡人的境界,他这皇帝外孙完全是个神人脱生的哪。 人与畜牲是不同的,人是感情动物,就是老永宁侯也曾经喜欢过谁,可那也只是喜欢,谈不到辜负不辜负的,更没有说能不能辜负的道理。若是在别人那儿听到这句话,老永宁侯肯定以为是情种投胎,而情种,是做不了皇帝的。或者说,情种这个品种,即便做了皇帝,那帝位稳与不稳还得两说呢? 今天从明湛嘴里说出来,老永宁侯真心认为,明湛一面做着皇帝,一面当着情种,一面还能把皇位坐稳,简直是太不简单,太有本事了。 老永宁侯觉着自己不必担心卫太后的事儿了,明湛这样的本事,断不会把亲娘留在绝路上的。只要卫太后无忧,卫家自然无忧。 这样一想,老永宁侯就把心给放开了,开始拉着明湛说起别院里的风景来,明湛也乐得转开此话题,他有更重要的事想请教老永宁侯,“外公,我一直想着动一动淮扬的盐课,却又有些踟蹰。有一难事,想跟您老人家请教。” 明湛对于真心尊敬的人面前,向来不用“朕”这种自称。现阶段,对于他而言,没有比永宁侯府更可靠的存在。对他帝位的维护,永宁侯府会比镇南王府更尽心。当然,镇南王府无涉帝都事,这也是老规矩了。 老永宁侯未明明湛心意,“陛下请讲。” “不瞒外公,自我登基,一直有些力不从心之感。”明湛温声道,“我看了看朝中一品大员的履历,如今湖广总督沈东舒与户部尚书徐叁都是江南人,族中或多或少与盐商都有些关系。说句老实话,这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估计还有许多。” 这一句话,便足以让老永宁侯心惊,明湛着眼的格局远远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广阔辽远。不过,老永宁侯也只是微惊,略略思量了一番道,“陛下,您成功的为云贵盐课改制。云贵与帝都相较,虽大小有别,其他的并无太大的分别。” “臣在仁宗朝曾在淮扬浙闽为官,对那里的事也大致了解一二。”明湛问的明白,又是诚心相询,老永宁侯自然不会跟明湛打什么马虎眼,组织了一下语逻辑,方道,“不瞒陛下,自您立储之日起,盐商们就往老臣这儿送了孝敬。”先把收贿的事儿交待了,老永宁侯见明湛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接着道,“这盐商还得从商人说起,仕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仅在奴籍之上而已,商人出身的子弟既不能科举,亦不能从政。不过,最富有的也是商人。盐商虽算是皇商,也难逃其低贱的商贾地位。” “这世上,除上盐商,还有浙商徽商晋商,都是帝都中响亮的商贾名号。这些商人,地位虽低,却不能小觑,他们若联起手来,富可敌国。”老永宁侯带着几分郑重道,“即便当初老臣三督浙闽二督淮扬,十几年的经营,行事上还要卖当地盐商些许面子。” “商人有钱,可若是只有钱,就好比‘怀璧其罪’的道理。钱势从来是依傍相生,商人们有钱,便想要势,除了结交贿赂,他们还会供养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去科举、去做官、去钻营。”老永宁侯道,“就比如沈东舒,沈大人原本是大盐商沈玉生的嫡子,因沈大人自幼读书过目不忘,沈玉生觉着这儿子是念书的好胚子,便将其过继给同族科举过的族弟为子。之后沈大人长大科考,果然少年得志,一路高升,这其中定有沈大人生父的支持。这是同族子弟。再者,盐商富庶,在家乡开设学堂资助学子修桥铺路的事儿,更是屡见不鲜。” “这些事情,不仅让盐商得了美名儿,更有其深意所在。”老永宁侯回视明湛,意味深长的一叹。 明湛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明湛拉着老永宁侯说了许久的话,老永宁侯在仁宗朝那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仁宗皇帝虽然性情软弱,倒是真心重用老永宁侯。至凤景乾一朝,老永宁侯闲置在家二十余年,如今明湛重又向他请教朝政,憋了二十余年的人开了口,那兴头儿,也不比明湛哑巴初发声时的兴头儿小。 一直到卫太后派的人来相请,俩人才意犹未尽的去卫太后的院子用午膳。 这顿午餐并不丰盛,明湛不喜欢浪费,不过,气氛极好。 老永宁侯在午餐后改变了家族前进的方针,他对卫颖嘉道,“我想着,你还是先做好禁军的差使,倒不必急着去西北。族中选几个子弟出来看看。” 卫颖嘉琢磨着皇上这是跟自家老爹说了啥啊,怎么老头子又改变主意了呢? 老永宁侯沉声道,“没有什么事比皇上与太后的安危更重要,起码在皇上登基这几年,你得在帝都。” “这是自然。”卫颖嘉应道,“父亲,可是皇上……” 老永宁侯轻叹,“皇上是有大志向之人呐。虽有镇南王府,毕竟远在云贵。再者,如今皇上为帝,太上皇去了昆明,镇南王更不好直接插手帝都事宜。皇上毕竟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平阳侯在西北多年,只要太上皇在,平阳侯就忠于朝廷。皇上人在帝都,永定侯是忠心良臣,不过,皇上点了你做禁军统领,就有皇上的用意。” “去西北的事不必再提了,有皇上在,子孙的前程就在。”老永宁侯一捶定音。 卫颖嘉正要说什么,就见小厮在外回禀:老爷,魏家二老爷来访。 魏子尧来了? 卫颖嘉眼神微亮,对老父道,“子尧怕是有事,父亲,我先去瞧瞧他。父亲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老永宁侯心里不大痛快,面儿上只是微冷,“去吧。” 21、第 21 章 魏子尧坐在卫家的小客厅里喝茶,额上一块青肿,听到脚步声,魏子尧抬起头看向门口。 卫颖嘉一身常服,高大俊挺,逆光而来时,面目看不太清,魏子尧只注意到卫颖嘉淡淡勾起的唇角。 “唉呀,子尧可是稀客。”卫颖嘉与魏子尧是好基友,不过来彼此家的情况并不多,俩人一人一半银子在外头置了私宅,时不时的就要去偷偷情啥的。“脑袋上怎么了?你哥打的?” 卫颖嘉为人冷峻,不过对魏安却大不同,格外多了几分关切。想当年,俩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魏宁闯到私宅,险些宰了卫颖嘉。卫颖嘉躲家里好几天,出去当差都时时小心,好在他能躲开魏宁,魏安却挨了几回收拾,卫颖嘉见魏宁脸上带伤,头一个想的就是魏宁又下了毒手。 魏安道,“那倒没有,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我哥想请你过去一趟。” “行。”卫颖嘉先应了,再问,“什么事儿啊?你哥每见了我都恨不能扒皮抽骨,别是鸿门宴吧?” 魏安心烦的很,“那你就不要去了!”若不是碍于兄长的坚持,魏宁真乐意叫卫颖嘉搀和他家里的事。 “那怎么成,岂不叫子尧你失了脸面。”卫颖嘉笑了笑,他只是随口玩笑,毕竟彼此都是帝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魏子敏再怎么着,也得顾着彼此的脸面。卫颖嘉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去,别叫你哥挑理。”唤了小厮去里头回禀一声,卫颖嘉便与魏安去了承恩公府。 老永宁侯如今孙子早抱上了,不乐意再去管儿子外头那些破事儿。只是魏家这身份老永宁侯一直不大喜欢,忍不住皱了皱眉,吩咐侍女去把孙子抱来,不孝子滚了,他打算晚上与孙子一道吃晚饭,顺便教导三岁的小孙子成才。 魏安是坐车来的。 卫颖嘉就跟着一道坐车,握住魏安的手道,“有事你派人来说一声,我也会去的。” “我没想来,是大哥说,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叫我跑一趟。”魏安扫卫颖嘉一眼,“你别多心,你现在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就你这一个宝贝舅舅,谁敢把你怎么着。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子尧,我是皇上的舅舅,你不也是皇上的二表叔么。”卫颖嘉这皇舅做的委实战战兢兢,完全没有外戚的威风。话说着又移了心思,追问道,“什么事?咱俩什么交情,你直接说就是了。” “我要跟杜氏和离了,杜家不依,要找皇上评理,想请你帮忙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杜氏?和离? 杜氏是谁? 魏子尧之发妻——杜如梅,福昌大长公主与北昌侯之嫡长女。 卫颖嘉握着魏安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魏安话中之意,这年头儿,男人三妻四妾,或者在外头有个把相好儿,真是挺正常的事儿。正妻操持家务养育儿女,在内宅有身份有地位,也不会多说,怎么会搞到和离的份儿上! 卫颖嘉刚要细问,就听外头一声俊马嘶鸣,车子陡然一个急拐弯儿,俩人不约而同向旁跌去。魏安眼疾手快的抓住车顶吊下的安全吊带,止住前冲的势头儿,好险没跌翻。这也是古代马车的安全设计之一,现代汽车安全带的雏型。它是从车顶吊下来的一个环型吊带,古代路上多有不平,马车摇晃时,坐车人拽住安全吊带,可以稳固身体,增加安全性。 魏安只是微微受惊,倒是卫颖嘉给魏安要和离的消息震的失了神,急刹车时一头撞到了车厢,咚的一声,好大动静。 魏安忙一手去捞卫颖嘉,又扬声问,“怎么了?” 车夫忙道,“回二老爷的话,斜刺里忽地冲出一书生,险些惊了马。” 魏安推开一扇车门,见一群人正围着个书生不放,其中一锦衣纨绔抓着书手的衣襟拽到跟前,扬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揍人,那书生嘴里嚷嚷着什么,也听不大真切。 魏安是自幼便混亦于帝都的人,三教九流,他都认得。恰好,那抡着拳头要打人的,他也认得。 魏安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厮青羽气哄哄的喊道,“好你个陆八爷,您老威风都威风到街面儿上来了!” 陆老八只顾着着急拿人,并未留意惊马的人家,听到有人喊话,抬脸一瞧,哟,还是熟人。 陆老八心里直撇嘴,切,要搁以前他真得把魏安当成一号人物,如今新皇登基,魏老二还太爷似的坐车里瞧他,切,当以前呢。 不过,谁叫魏家还有个姑奶奶在宫里做太皇太后呢,陆老八也不大敢得罪魏安,远着一笑,敷衍的拱了拱手,“哟,魏二弟,你怎么有空出来了?前一阵儿可好长工夫不见你出来玩儿。” 魏安虽说在仕途上没什么进展,可这并不能说他是个傻瓜。相反,魏家男人的智商都不低。魏安见陆老八只管说着废话,并不提害他惊马的事,微微一笑,将另一扇掩着的车门推开,再伸手将卫颖嘉拽出来,扫一眼卫颖嘉额头的撞出的青包,对陆老八道,“老八,你还少跟我称兄道弟!我若有你这样的兄弟,得少活二十年。瞧见没,你惊了我的车,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可是摔坏了永宁侯的细皮嫩肉!怎么着,你这是有意谋害皇舅吧?” 陆老八一见卫颖嘉冷淡的面容,顿时赔笑上前,“唉哟,唉哟,二弟你可不能乱说。”又对卫颖嘉赔罪,“侯爷,您还好吧?对不住,真对不住。”回头一挥手,“把那小子押过来,给侯爷赔罪。” 魏安见陆老八脸上那笑,凉凉的问卫颖嘉一句,“陆,前倨而后恭,何也?” 卫颖嘉不动声色。陆老八虽说游手好闲,人话还能听得懂,顿时恨不能撕烂魏子尧一张臭嘴,刚要说笑几句给自个儿找个台阶儿。卫颖嘉指了指那书生道,“把他留下,你走。” 陆老八不大乐意,商量道,“侯爷,这,这个……” 那书生皮肤微棕,眉目清秀,年纪不大,极是机伶,闻言立码挣开陆老八的拉扯,掸一掸衣袖,厌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可是要春闱的,你再敢拉扯不清,想一想赵喜的下场吧!我可不是什么面皮儿薄的小秀才,被男人碰一下立时寻死,我就是死也得把你陆老八一道带上!” 听到这小书生提及赵喜事事,魏安忍不住暗地里偷笑,打量卫颖嘉的神色。赵喜罪有应得,只是谁有这么个糟心的母族,也不乐意在大街上被人提起吧。这书生虽机伶,说话却有些噎人哪,不大周全是真的。卫颖嘉已深恨自己多一句嘴要救那书生,想着这书生如此刁蛮,也不见得就对付不了陆老八。 卫颖嘉一皱眉,书生已跪在地上嗑了个头,还是对着魏安与卫颖嘉俩人嗑的,口称,“多谢魏大人与永宁侯救命之恩,沈拙言感激不尽。求两位大人一定要救人救到底,陆家有财有势,学生怕您二位一走,学生性命难保。” 围观者渐多,沈拙言这一席话,让双方均有骑马难下之感,魏安见陆老八狠狠瞪了沈拙言几眼,也跟着打量着沈拙言,见这小子衣衫虽有些凌乱脏污,神色倒是坦然,魏安催问,“怎么着,陆老八?” 陆老八对着魏安卫颖嘉一抱拳,带着狗腿子们转身走了。 卫颖嘉淡淡道,“好了,他再不会找你麻烦,你也回家吧。”不待沈拙言说话,拉着魏安回车里坐了,车门咣铛一关。 车马长鞭一扬,吆喝一声,马车继续行驶。魏安见卫颖嘉脸色实在臭,笑道,“你这也是见义勇为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儿。”毛手毛脚的抱住卫颖嘉的脑袋吃豆腐,“来,给我瞧瞧,哟,侯爷也是帝都四大美男之一啊,如今撞出这大青包,可怎么上朝当差啊。来,我给侯爷吹吹。” 卫颖嘉笑,“你们又给帝都男人重新排名了?”不用问,这些无聊事都是魏安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搞出来的。 “嗯,自从皇上登基,卫侯爷便以皇舅之尊击拜了大驸马,名列帝都美男之四。”魏安笑吟吟道。 卫颖嘉对这个没兴趣,只想再问问魏安和离的事儿,尚未张嘴,就听外头青羽回禀,“爷,那书生不肯走,还跟在咱们车子后头,一直央求爷救他到底,收留他五日,待他春闱,再行离去。” 魏安冲着卫颖嘉眨眼,悄声打趣道,“这要是个小丫头,非嚷嚷着要以身相报给你做小不可。” “你这张嘴。”卫颖嘉低声道,“给那些读书人听到,又是一场是非。”高声唤自己的随从,“薛二,你派人送那书生回咱们府上去。” 薛二在外头应了,过一时又折返回来,禀道,“侯爷,沈举人是要跟着魏大人回去。”您老自作多情了哈。 魏安顿时满面惊喜,“哟,难得难得。青羽,给他匹马,一道带他回去吧。”得意的问卫颖嘉,“你说小言会不会以身相许哪?” 这才多大工夫,称呼都换了。小言?哼!小言!卫颖嘉瞟过魏子尧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他要是知道你魏二的名声,刚离虎口,又进狼窝,非上吊不可。”魏子尧的断袖,完全是公开性的。 虽然卫颖嘉认为和离之事挺伤脸,不过杜家招了魏子尧做女婿,这些年过来,本身就是件伤脸的事儿。 唉,福昌大长公主相女婿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卫颖嘉真心认为:离了也好。遂开口相问,“和离究竟……”话刚开头儿,外头下人已道,“爷,侯爷,到家了,小的们伺候爷、侯爷下车。” 已到魏府,卫颖嘉没来得及从好基友魏安口中问出和离的内|幕,只得开门下车,迎脸面对魏家大家长,魏宁。 22、第 22 章 卫颖嘉不喜欢与魏宁打交道,此人擅长杀人不见血,前一秒对你笑,后一秒就可能要你命。 故此,卫颖嘉面对魏宁真有些小心翼翼。 “魏大哥。”卫颖嘉叫的还挺亲热,他们也算拐着弯儿的亲戚了。 魏宁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卫颖嘉坐下,便直接吩咐道,“子尧,你去后头,我有话要单独与永宁侯说。” 魏安并无二话,起身,“那我看小言去。” 卫颖嘉忍不住道一句,“你让谁去不成?再说,人家毕竟是举子,拉拉扯扯的也不像话。” 魏宁虽不晓得他们说的是谁,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眼下他并无追究之心,只摆摆手道,“无妨,叫他们嘴紧些,咱家的事传不出去。” 卫颖嘉闭嘴了。 待魏安走后,魏宁方看向卫颖嘉道,“我有件事想跟侯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大哥请讲。”卫颖嘉虽为人冷淡,不过也得分对谁,基本人情世故是完全没问题的,“大哥您唤我名子就成了。” “我听子尧说,你们在一起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我想问问,你是打算长期与子尧这么着呢?还是有别的打算,只愿与他做对露水鸳鸯呢?”卫颖嘉一来,茶也没上,水也没喝,魏宁劈头就来这么一句,把卫颖嘉问的一时无言。 卫颖嘉并未直接回答魏宁的话,思量着说道,“我听子尧说他要跟杜氏和离,是不是大哥有什么安排?” “他与杜氏和离的事你不必操心,就是福昌大长公主闹到御前,我们魏家也不惧他。”魏宁淡然自若,“因我要去岛国那边,以后回来有限。子尧天生就喜欢男人,你们在一处也不短了。你算是他身边较为亲密的朋友,我自然要问一问,也想为他寻个人固定下来。” 卫颖嘉既惊且喜,忙道,“我对子尧,自然是想长久的。就是他对我……”毕竟是在人家兄长跟前告情人的状,卫颖嘉还有些开不了口。 “好了。”魏宁打断卫颖嘉的话,眼睛如同粼粼水波一般瞟过卫颖嘉,“子尧是我的亲弟弟,他有什么毛病,我清楚的很。你也不必吱唔,你若没点手段,也不能在子尧身边呆这么久。子尧又不是傻瓜,你那些手段,他不见得就看不出来。” 果然,对着人家哥哥告人家弟弟的状实在太傻x,卫侯爷急忙调整战略,倍加恳切道,“大哥,我对子尧可是一千个真心的。” “你既能有此承诺,我也就放心了。”魏宁是想着以后自己不在家,许多事情鞭长莫及,给纨绔弟弟找棵大树好乘凉,他也能放心些。至于卫颖嘉,虽说他一直不喜欢这小子。不过,现阶段想给弟弟找个更可靠的,还真没人比永宁侯府牌子硬。 魏宁温声道,“我不在帝都的时候,子尧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这是自然。”卫颖嘉欢喜的应下,魏宁的话中意他听的很清楚明白。不过,卫颖嘉也有为难之处。 卫颖嘉本身不是多么热情的人,冷淡的人一般会偏于理智。何况卫颖嘉幼年袭爵,又早早当差,在城府手段上,亦不会逊色。 卫颖嘉与魏安这种纨绔是不同的,如果不是真的对魏安心动,卫颖嘉宁愿去包两个戏子相公,养在府里,安全且无后患。谁承想卫颖嘉多少人没看上,就相中了帝都纨绔魏子尧。先前为了引魏子尧上勾儿,卫颖嘉暗地里用了不少心计。 虽然魏子尧除了吃喝玩乐没什么本事,他却有个要命的出身,以及面前面位要人命的同胞兄长。所以不论他内心多么恼恨魏安的花心,卫颖嘉也不大敢对魏安用强,还得防着魏宁翻脸报复。故而,他与魏子尧欢好,真的担了挺大的风险。可话说回来,若不是喜欢心动,他也犯不着就吊死在魏子尧这棵树上。 如今真是天降喜事,魏宁竟然对他与魏子尧的事儿吐口儿了。 卫颖嘉自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希望能从魏宁这里得到帮助。 他异常艰难的开口,“不瞒大哥,子尧除了我,外头还有别人。我不大管得住他。” 魏宁什么都没说,但那种眼神是的责怪让卫颖嘉红了脸。魏宁的意思很简单:你也真够废物的。 魏宁正在与弟弟的小三永宁侯谈判,却不知福昌大长公主已经先一步将魏杜两家和离之事告到了宫里,占了先机! 眼瞅就是春闱,明湛正发愁春闱的作文命题。 他自己不是多有文化的人,这几天为了给举子们出题的事儿,恶补了一通四书五经,熬的两眼赤红,肝火上升。 阮鸿飞端了明目下火的药茶给明湛喝,就见慈宁宫的大太监许鸢求见,许鸢先请了安,方恭敬回道,“禀陛下,老祖宗命奴才来瞧瞧,若是陛下得闲儿,老祖宗请陛下过去帮着开解开解福昌大长公主。” 许鸢没用问,就一股恼儿将太皇太后处儿的事儿说了,“福昌大长公主今儿来瞧老祖宗,说承恩公府的魏二爷要与大长公主的女儿杜氏和离。福昌大长公主哭的厉害,老祖宗也气了一场,请陛下给拿个主意。” 明湛只得过去解决宗室纠纷。 如今太皇太后是名符其实的老祖宗,她这人头脑简单,现下除了惦念远在云贵的两个儿子,就是操心娘家俩侄儿的事儿。乍一听福昌大长公主的哭诉,太皇太后险些气出好歹。宫婢们伺候着服了半颗顺气丸,方好些。 明湛一到,行礼毕,安慰毕。明湛握着祖母的手,听着福昌大长公主又一次的哭诉,“自梅儿嫁了魏子尧,里里外外的为他操持家务,打点上下,他要纳小要包戏子要养相公,梅儿是半个字儿都不敢说。如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要和离?母后,我真是不想活了……” 福昌大长公主捏着帕子捂着脸一通狠哭,“丫头哪里不好,只管叫他说出来。平白无故的,说和离就和离,我与侯爷也是帝都有名有姓的人家儿,竟连个说法儿都没有,就把丫头撵回了家去,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皇上啊,陛下啊,你可得给姑妈做主啊……” 太皇太后信了福昌大长公主所言,又气的不成了,一迭声道,“叫子尧来,哀家要亲自问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福昌大长公主仍是哭天抹泪儿的苦主模样,泣道,“我也要当面儿问一问他个究竟……” 还是明湛见识过福昌大长公主的口齿,按住太皇太后的手,温声道,“老祖宗不必急,如今承恩公亦在帝都,朕想着,子尧虽有些跳脱,承恩公却是最稳重不过。公府的事,还是要承恩公作主。这和离不和离的,也非子尧说了就算的。 太皇太后顿时被明湛的话稳住了心,子尧她是知道的,虽然有些风流名声,也未做过太出格的事儿。而且子敏通情达理,断不会坐视子尧行此荒唐之事的。于是,太皇太后改口道,“那就叫了子敏来。” “老祖宗,如今天色已晚,郊外路也难走,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明湛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不过是小儿女之事,子尧与杜家表姐是年轻夫妻,上牙还有嗑着下牙的时候呢。小夫妻也短不了拌上几句嘴的,说不得床头打架床尾合,今儿晚上子尧就去接了表姐回家呢。倒是咱们这么急吼吼的,像有什么事儿似的。您非要大晚上的叫了他们来,不说夜间骑马坐车的艰难,就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子尧与杜表姐伤脸么?” “福昌姑妈只是心疼闺女罢了。”明湛四两拨千斤道,“真若有什么事,只管交给朕来办。福昌姑妈也知道,朕于姐妹们向来偏心,朕必不叫杜表姐吃亏,福昌姑妈就放心吧。” “今日天也晚了,正好姑妈就在别院留宿一夜吧。我着人去跟北昌侯说一声,也省得他惦念。”明湛安慰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您更不必担心,明儿早朝后,朕直接留承恩公说话儿,皇祖母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承恩公就是了。” 太皇太后给明湛几句话便劝的心静气和,不再纠结于魏家与杜家的和离事件上,真心只觉得明湛好用,跟原本儿子在位时差不离。 太皇太后叹口气,“哀家一时气狠了,没耽搁皇帝理政吧?”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朕都只在头晌理政的,本也没事。再者,即便有事,也是皇祖母您这里的事要紧。”明湛道,“您年纪大了,遇事别动气,只管交给朕,什么事朕都能体体面面的办了。事情是小,您的身子是大呢。” 太皇太后心中无比熨帖受用,她本是个心绪简单之人,明湛陪着说了半天话儿,太皇太后便将此事放开了。 明湛连消带打的几句话便将大事化小,福昌大长公主脸色不大好看。太皇太后好糊弄,明湛却最是精明不过,而且以前福昌大长公主与明湛还算有些过节,福昌大长公主可不认为明湛会偏着她。 劝妥了太皇太后,明湛直接与福昌大长公主出去说话儿。 出乎福昌大长公主的意料,明湛并未问有关和离之事,“朕早就与如兰说过,什么时候他愿意还俗,与朕说一声就是。这话,母后也与姑妈说了吧?” 福昌大长公主悲从中来,无声泪落,倒比刚刚的嚎啕更动人心,“是如兰无福,我也劝他不过。”好不容易得皇家吐口,福昌大长公主焉有不抓紧机会去叫儿子回家的,谁知杜如兰这几年在庙里,竟似真的了却了尘缘,看破了结尘,并不愿还俗。福昌大长公主险些上了吊,也未能劝回儿子。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想着杜如兰正当俊年,明湛不是不惋叹。 23第 23 章 23、第23章 杜如方与母亲福昌大长公主走的是不同路线,自魏宁手中接任大理寺卿的杜如方只相信证据,在他看来,还没弄清一二三,就急吼吼的跑去宫里哭诉告状,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杜如梅听着杜如方一句接一句的追问她因何被赶回娘家,暗火渐生,母亲已经去为她讨公道了,可刚落衙回家的大哥却不肯放过她。 杜如梅一阵阵的心烦,终于忍受不住兄长的盘问,神经质般的怒喝,“还不是你们将我嫁给魏老二儿!这么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跟他在一块儿过了!” 杜如方板着脸,根本没将妹妹的泼横放在心上,冷冷道,“你想不想跟他在一块儿过,与你被夫家撵回娘家是两码事!” “如梅,你跟魏子尧吵架也不是头一遭!魏子尧虽说有些毛病,可从来没撵过你。你现在死咬着不说,莫非魏家会为你隐瞒不成?”杜如方冷声道,“再者,也不是我把你嫁给魏子尧的,你这些脾气不必对着我发。” 杜如方懒得再跟妹妹打交道,起身吩咐一句,“陪大姑娘回来的丫头婆子,一律绑了,送到我院子里,我要亲审。” 杜如梅气的大哭,“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哥啊?” “我要不是你兄长,断不会收容你至今。”杜如方抬脚走了,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颇是恼怒。 魏子尧是有些花心爱玩儿,不过并不出格儿。只看这么些年,魏子尧只有风流名声,还真没做下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且此人在风月场名声不错。可见,这人是个有分寸有本事的人。 且魏子尧府里半个姬妾全无,如果妹妹稍有智慧,早该生下儿女,掌控内宅。魏家自有富贵,妹妹的日子也不会很差。如今大婚数年,还是这不着调的骄纵模样,不说魏子尧,是个男人就不会喜欢。 ****** 杜如方对付几个丫环婆子那是手到擒来,当他知晓妹妹究竟做了何等“好事”时,险些气炸了肺,吩咐妻子道,“这些人全都打发了。”又命外头备车马,要去承恩公府的别院。 杜夫人李氏劝道,“天都晚了,老爷明儿再出去一样的。” “不成,母亲不清青红皂白,已经去了杏花园太皇太后那里告状。魏家岂是好惹,且如梅这样归家,也休想人家再念及先前情份。待到明日,若是御前说起来,咱们岂不是自打耳光。”杜如方峻容道,“另派可靠的丫头婆子去服侍如梅吧,别叫她乱跑。” “我知道了。老爷路上小心着些。”有这样的小姑子,李氏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恼火,毕竟杜如梅丢脸是丢的全家的脸。她再厌恶小姑子,那也是姓杜的。 ****** 在魏宁看来,杜如方是杜家最值得交往的一个。 这种时候,魏宁当然希望杜家能有个足够份量的人出面,两家和平的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要闹到御前,非要搅起三尺风浪不可。 妹妹做下这样的事,杜如方深觉没脸,见到魏宁只得先行赔罪,“如梅的做为,都是我们杜家教女无方。魏大哥,我深为惭愧。” “先坐吧。” 杜如方坐下,忙问道,“不知杜若国的使臣大人如何了,可有伤着?” “如果天枢伤着,杜氏就得去刑部大牢里呆着了。”魏宁恼恨难消,语气却并不如何强硬,只淡淡道,“杜氏自嫁给子尧,数年未有身孕。这且不说,我亦不会计较这个。我早对子尧说过,不如先生个孩子,去母留子,抚于杜氏膝下,也让杜氏有个依靠。当年,也不是没有。有身孕者,还是杜氏的陪嫁丫头,也是杜氏亲自下手把丫头打到小产。子尧是个男人,虽然此事被你我联手压下,他却再不愿亲近杜氏。” “如今到此地步,不说如方你后悔两家联姻,我亦悔之。”魏宁向来是起手无悔,叹道,“天枢不过是在外院儿调养身体,却不知被她如何误以为是子尧带回的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带人过去要打要杀。这府里,有我在,有子尧在,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杜氏指手划脚、越俎代疱。” “且不说天枢的身份,哪怕真就子尧带回人来,也没有杜氏这样做的。”魏宁惋叹道,“近年,子尧越发不喜回家。如今,我也看透了,虽然我们两家皆是帝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亦不必为了脸面,让弟妹们过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 杜如方听魏宁这样一说,只恨不能再生出一层脸皮,简直坐立难安。虽然魏宁语气强硬,杜如方仍是想为妹妹争取这桩婚约。虽然魏老二官职不高,可如果妹妹和离归家,这么个年纪,这么个性子,再想嫁一个魏家这种门第,是千难万难的了。杜如方艰难的开口道,“如梅与子尧也是近十年的夫妻了,子敏兄,不说我们两个向来投契,就是如梅与子尧,同床共枕这些年,也是难得的缘份。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呢。如梅不懂事,我慢慢教她,她年纪不小了,总会好的。不然,她这个年纪,真要归了娘家,光帝都的流言就能要了她的命。” “并不致于此。”魏宁温声道,“如方,你将事想的太严重了,或许,和离也是杜氏所期待的事。” 说着,魏宁将一叠契纸递给杜如方,“这是在子尧大婚之后,我便将家中产业分了一部分予他,做他们夫妻的日常花销。其实,平日里还有公中的一份月例给他们,吃穿用度皆有份例。这些产业,也只是为了让他们手头儿轻便些,毕竟杜氏嫁了子尧,没有叫她花用娘家嫁妆的道理。” “这许多年,子尧一直未说,我竟也不知道。三处庄园,五处铺面儿,另外城中两处房产,皆已被杜氏转到她自己名下,成了她的私产。三年前,这些产业再转到大长公主的手里。或者,杜氏自认做的机密,不过对我而言,去帝都府查一查只是小事一桩。”魏宁敢把和离的话放出来,自然早有后手,淡淡道,“当时,这些产业给杜氏掌管。第一,我没把她当外人,嫁给子尧,她就是魏家人。第二,凡各家各户皆是女人来料理产业,也是不外待杜氏之意。如今看来,或许杜氏早有外心,不愿意与子尧做夫妻了。” 杜如方向来以端方君子自勉,他不知尚有如此内情,顿时羞窘的坐不住,连连道,“我竟不知有此事,实在是,实在是我杜家对不住子尧。” “如方,坐下说话。”魏宁声音温雅,却再无回旋之地,“此事,大长公主也是尽知的。如方,杜氏与子尧,情份已尽。” 杜如方哑口无言。 第二日早朝毕,明湛先得着手解决两家婚事。 要不说没两把刷子做不了皇帝呢,连离婚官司都得过问。 杜如方与魏宁皆被留下赐早膳。 明湛在路上就问起和离之事,杜如方先道,“家母一有事就想着回娘家,些许小事,竟然惊扰了陛下与太皇太后,都是臣的罪过。” 端方君子也是有心机的,一席话便将福昌大长公主恶人先告状的行为定性为家事。 明湛并不介意,虽然他不喜欢福昌大长公主,不过他亦非量浅之人,只是笑笑,“福昌姑妈的性子,朕是清楚的。想她妇道人家,不若你们明白,所以才来问你们一问。” 杜如方忙道,“陛下说的是。实在是我那妹妹与子尧大婚数年,性情不合,他们尚年轻。承恩公与臣也并不是不开通的脾气,与其他们打打闹闹,不如趁着年轻,和和气气的分开,也好各自找个透脾气的过日子。就是杜家与魏家,本就是亲戚,更不必为他们小儿女之事伤了亲戚情份。” 明湛心下明白,这是两家早一步和解了,遂不再多问,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婚姻一事,合则来,不合则散。”对魏宁道,“杜氏到底是女子,除了嫁妆要如数奉还,再适当的补偿些个。如此,福昌姑妈脸上好看,也是全了你们两家的情份。” 魏宁温温一笑,“臣遵旨。” 和离一事,就此定下。 福昌大长公主怎甘心女儿被扫地出门,知晓儿子先一步在御前把事说死,气的不行,只是不好在杏花园给儿子没脸,回家还要跟儿子闹。 就是北昌侯对于长子的决定亦有不满,皱眉道,“你妹妹到底无大错处,就这样自夫家归还,咱们侯府脸面全无。” 杜如方先堵母亲的嘴,“母亲,如梅转移夫家产业的事,你知不知道?咱家是何等人家儿,自家房产地铺尚且吃用不清,何必去贪图承恩公府的东西!这要传扬不出,别说如梅下半辈子交待了,就是母亲您,堂堂大长公主,少不得落个指使女儿谋算女婿家业的嫌疑!莫非这就有脸面了!母亲还要不要出去走动,儿子们还要不要在帝都做人!”北昌侯尚且不知什么产业不产业的事,杜如方少不得给父亲讲一讲,北昌侯跌足叹道,“公主啊,你这是做什么呢。” 福昌大长公主嘴硬道,“你少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魏老二在外头吃喝嫖赌的输了家业,你妹妹日子过不下去,怕魏老二面儿上不好看,央我拿了私房银子花大价钱买回来。我怕魏老二败家,才一直没给他们。莫非母亲我就没见过东西,看得上魏家这点儿破烂!” “我是什么出身,他魏家什么出身!你们一个个的娶亲嫁人,不管是儿媳妇的嫁妆,还是闺女的陪嫁,见我拿过哪个用过哪个的!”福昌大长公主说着就红了眼眶,眼泪慢慢涌了出来,抹着眼泪道,“别人说个什么,你就深信不疑。我可是你亲娘,何时亏待过你,你怎么就看着别人将屎盆子扣在你亲娘的头上不作声呢。”说着还捶了杜如方几下子,拉着儿子的衣袖呜呜的哭起来,“你当我真就看上了魏家,还不是为你妹妹委屈。你妹妹这些年,都是泡在黄连水里的日子,魏家还敢说不要就不要,他魏家凭什么?我就是想给你妹妹讨个公道。” “若魏家产业的事如母亲所说,”杜如方仔细打量着母亲的脸色,道,“如梅也是我的亲妹妹。我再也不能容人污她名声的,母亲将证据给我,我再去魏家讨公道就是。帝都府里,那些产业经了几人手,都是清清楚楚的记录在案,只要将过手之人找出来,真相一问便知。” 福昌大长公主只管用帕子抹眼睛,也不肯作声。 杜如方继续道,“不如就依着母亲的意思,大闹他一场。正当正的经刑部审上一审,我豁出这个官儿不做,也得叫魏家好看。” 福昌大长公主瞪着一双泪眼道,“你是想要我跟你妹妹的命吧。” 杜如方已知事情真伪,一阵灰心,叹道,“母亲只管替如梅收好那些东西吧,魏家说了,嫁妆原封退回。这些产业,算是对如梅的补偿。” “这本来就是你妹妹的东西。” “母亲切勿出去再说了,产业的事,再怎么说,那原本也是魏家的。就是依母亲所言,是您买下来了。可你一个丈母娘,真买了女婿家的东西,不交还便罢了,硬是扣在手里,叫谁听了也是没理的事儿。”杜如方疲惫的揉着眉心,“母亲还是找个日子全都落在如梅名下吧。” 北昌侯与福昌大长公主结缡多年,亦瞧出妻子神色有异,暗叹道,“如梅这两天心情不大好,公主去瞧瞧她吧,也劝她想开些。” 打发走了福昌大长公主,北昌侯对儿子道,“虽然与魏家和离,倒不必闹的跟仇人一般,反叫人笑话。我手里还有些东西,拿去给子尧吧,咱们堂堂侯府,不能眼皮子浅的去占别人的便宜。” 杜如方未推辞,“母亲那里……” “你母亲不知道的。我也只跟你说,原本是打算给你们兄弟分一分的,你妹妹这种命,就当补贴了她吧。”北昌侯心里琢磨着,魏家不一定会要这些东西,只是他本就是侯爵之尊,当然得拿出侯府的气度来。 杜如方点了点头,“还是让母亲快些给如梅寻个夫家的好。” 北昌侯叹口气,修来这样的儿女 第24章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魏杜两家和离的事,虽然已经尽力低调,不过因先前福昌大长公主御前的一通哭诉,随着杜如梅的嫁妆夜深人静之下悄无声的返还至福昌大长公主府,满帝都的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也不晓得魏宁怎样跟太皇太后解释和离之事,太皇太后念叨了一阵,也就不再多说了。 倒是魏安,回复单身后,马上有媒婆上门说亲。 豪门钻石单身汉,行情一向是不错的。何况魏家公爵门第,魏安虽有过一任妻子,膝下却无儿子,只要嫁过来生下儿子,照样是二房嫡长。 魏安瞅准魏宁高兴的时候,央求兄长,“哥,你可别着急给我订亲啊,我不想大婚了。” 魏宁看到魏安,心里如同北昌侯见到杜如梅的感情一般,发愁的很。魏宁正色问,“你说你不成婚,想怎么着,就跟着永宁侯过一辈子?” “哥,你这是说什么啊,我跟卫颖嘉,就是稍微比朋友更亲近些罢了。”自从他哥要远去什么杜若国,就一门心思的要给他配对,如今男女都不限了。 “这样也好,如果日后碰到好的,就把他给踹了。”魏宁低声嘀咕一句,十分大度的对魏安道,“暂不成婚也无妨。” 魏安深觉得自己该给菩萨上两柱清香,兄长终于转了性,不但让他从母老虎的婚姻中解脱出来,还答应不逼婚。 魏宁却另有盘算,“你现在二十几,也不是小时候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混着吧。” 魏安顿时露出便宜的脸来,痛苦的说,“哥,我也有去当差的。” “你那也叫当差?不过是皇上看在咱家面儿上,不好意思让你滚回家吃自己罢了。”魏宁冷声道,“赶明儿我进宫跟皇上说说,看看可有适合你的差事。” 魏安刚要说什么,魏宁断然道,“你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不好好当差,害我丢脸的话,你自己好生寻思着办吧。” 魏安闭嘴了。 魏宁做为魏家的大家长,对于唯一的弟弟,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是关怀备至。 魏宁认为,魏安没什么出息,这并不打紧,反正魏家产业多多,也不必魏安去为那二斗米折腰。不过,做为一个男人,必须得有事情做,不能这样天天跟着一堆纨绔戏子的混日子。 而且,魏宁有魏宁的毛病,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向来是强迫性的,一股脑儿的将自己觉得好的全都不容拒绝的塞给魏安。 魏安当然反抗过,结局,示果。 于是,魏安不得不跟魏宁进宫。 众所周知,明湛下午是从不会处理政事的。明湛对魏家兄弟的感情向来微妙,不过这种感情与“厌恶”无关。见着魏安,明湛忍不住玩笑,“子尧,你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要不要朕给你做个大媒哪?” 魏安从不是中规中矩的性子,与明湛笑道,“臣可不想再在就大婚,日后若有好的,少不得请皇上做大媒。” 魏宁忍不住瞪魏安,蠢材,还不趁机请皇上赐婚,体面又风光,现成的大耳光就抽杜家脸上了!魏宁虽做此想,念及弟弟在与杜氏的婚姻吃了不少苦头儿,到底没开口请明湛给弟弟赐婚。 “子敏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定是有事。”明湛见魏安对自己使眼色,忍不住笑了。 魏宁恭敬的道,“不瞒陛下,臣就子尧这一个弟弟,如今要远去岛国,留他一人在帝都,颇是不放心。且这小子年纪一把,尚无所事事。虽说在工部做个员外郎,不过是皇上看着亲戚情份,给这小子吃空饷罢了。臣实在汗颜。” 走后门走到皇帝跟前儿,皇帝倒未一口回绝。明湛思量着,把玩着手里一只圆润可爱的小玉猪儿,一面问道,“子尧,你想做什么样的差使,说说看?” 魏安瞧了魏宁一眼,低声道,“哥,我能不能单独跟皇上说几句话?” 魏宁险些吐血,恨不能一脚踹飞了魏安,不过在明湛跟前,魏宁还得咬着牙和善的笑了笑,为弟弟圆场道,“子尧就是喜欢做怪,既如此,臣先退下了。” 明湛看魏宁脸上那僵硬隐忍的笑,心里偷乐,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你先去瞧瞧太皇太后吧,她老人家一直惦念着你呢。” 魏宁走后,明湛极是同情的对魏安道,“你还蛮有胆量的么?子敏回去能饶得了你?”与魏安的风流名声同样响亮的是,魏宁教导弟弟颇严的声名。 “万岁啊,我可真是怕了,您千万别给我安排什么重要差使,到时丢脸事小,耽搁了您的事儿事大啊。”魏安向来有自知知明,无奈叹道,“我倒不是自薄,实在是对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做不来。况且,我念书不成,习武也不怎么样,除了在外头吃喝享乐,实在也没别的长处。我哥是想着我有份正经差使,不过,我真不是这块料。皇上,您也别为难,我跟我哥说就成。” 明湛心里已有盘算,笑道,“也并不是没有适合你的事啊。譬如,现在就有一件事,倒不必每日去衙门当差,也可以去逛花街喝花酒,当然,这得你自己出银子。还很符合子尧你的性子,有事没事评个帝都四大美男子,四大美女之类的,挺有趣啊。” 魏安不敢相信,“朝中哪有这样的差使啊,您别逛我了。” 其实按性格论,魏安绝对比魏宁有趣的多,明湛小时候还跟着魏安在帝都城逛过,知他性情如此。故而并不介意魏安说话的口气,笑道,“以前没有,现在也可以设一个。” “不瞒子尧,朕一直有一个设想,想办一个刊物儿,按时间刊印出版,例如五天一版。”明湛浅笑道,“上面可以随便写些什么,不过得是近期内帝都的新鲜物什。” 魏安想一想自己的专长,问道,“写吃食酒水戏子曲子也无妨吗?” “无妨。”明湛唇角勾着笑,眼睛弯成一条月牙线,“你在帝都认识的人多,消息也快。怎么样,这件差使不错吧?你还可以去挑人手,不过,俸禄不会很高,就照你员外郎时的俸禄,如何?” “这样的差使,陛下您不发我俸禄,我也愿意干。” 在明湛看来,魏安是个很有运道的人。 一个人,你可以没本事没才能,但不能没运道。 魏安的运道就不错,不但有魏宁一心为他筹划,就是阮鸿飞对他也有几分关照。毕竟假扮人家哥哥许多年,没亲情,也扮出了些许感情来。 明湛将让魏安办报纸的事一说,阮鸿飞笑,“也就你想得出这样的事,不过,子尧的个性,做这个倒合适。子尧虽然爱玩儿,并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纨绔,他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嗯,我也挺喜欢子尧。”明湛笑了笑,在他少时,魏子尧是鲜有的几个照顾过他的人之一,倒不是说魏子尧有多大的本事能罩他,只是那种家常的对等的态度,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何况魏子尧也算生于豪门,帝都只有其风流名声,却从不作威作福。他就是花钱,也是克制在一个合理的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简单的说,魏子尧只是喜欢享受生活而已。 可这样的个性,在豪门世族中,就成了不务正业的代表。 魏子尧倒从不惧别人的看法,就是他哥,偶然恼了,顶多是揍他一顿,养几日照样风流。 魏宁天生就是操心的命,一回家就问弟弟与明湛说了些什么。 魏子尧便将报刊的事与魏宁讲了,魏宁听说是明湛统筹之事,眉开眼笑,“这就好,皇上这样器重你,你别辜负皇上才好。”差使不差使的,魏宁不放在心上,他即将远走,把兄弟安放在御前,他才放心。 “我要是早知有这种差使,哪里用得着大哥操心,早就跟皇上讨了来。”魏子尧勾住兄长的脖子道,“哥,等我这差使做好了,我去那什么杜若国看你。” 魏宁心中一阵欣慰,笑着摸弟弟的头。 “哥,你真要带着嫂子一道去杜若国吗?那么远,嫂子从未出过远门。”魏子尧有些担心,“再说,远儿也还小呢。” 魏宁一子一女,儿子魏远,如今刚刚十岁。 魏宁不露声色的浅笑,“我自然要带着你嫂子一道去的,魏远也与我一道去见识见识别国风光,并非坏事。倒是你,家里就留你一个,凡事多经心,瑞王妃那里,你也多去瞧瞧。” 魏安一一应下,面上几分惆怅,叹道,“你一回来就没完没了的骂人,有时还要动手。可你要走,我又舍不得。” “合着你还生出怨望了?”魏宁笑,顺手抽了魏安后脑勺一记,魏安笑,“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哥,今天咱们在一处睡吧,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呢。”魏宁虽有严厉名声,魏安却依旧养成这样风流潇洒的性子出来,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魏宁的纵容与宠爱所致呢? 他们兄弟感情向来极好,何况今日弟弟得了新差使,魏宁更不会扫他兴致,笑道,“行啊,你不是酿了许多酒吗?晚上拿出来,咱们一道喝。” 魏安高高兴兴的去张罗酒菜,虽有仆婢,魏安对这个更在行。 魏安是个很周全的人,晚上喝酒时他还惦记着寄住在自己家的可怜举子,遂吩咐道,“给小沈举人送坛好酒去,他明儿就要考进士了。跟他说,这酒是状元红,祝贺他能一举夺魁,光宗耀祖的。” 魏安一番好竟,哪知小沈举人一壶酒下肚,一直醉到第二日晌午。倒是有仆人记着唤小沈举人大早上起床排队进场,谁知小沈举人醉的人事不醒,贡院是绝不会要一个醉鬼进去考春闱的。 小沈举人一觉醒来,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仿若来自天堂的温暖,一只手摸上小沈举人的额头,好像母亲的温柔。 小沈举人拧着两条浓淡正好的眉毛,呓语,“娘亲,娘亲。” “惨了,赶紧去请御医来。”魏安啧啧两声,“可怜的家伙,误了春闱不说,如今竟病的连人都不认得了。” 春闱! 这两个字如霹雳闪电般击穿沈拙言的大脑,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竟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魏安。神智已经回笼,沈拙言睁眼看到了红木雕花窗棱外温暖的阳光,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成惨白。 面无人色的惨白。 魏安对于小沈举人同情的不得了,张嘴安慰几句,小沈举人瞪着两只大眼睛瞪着五月初的正午的太阳,耳朵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呯的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好大一声的响动,待魏安顺手将人抽起来,小沈举人脸色铁青,双目紧闭,牙关咬的死紧,明显是被打击的背过气了。 相对于魏家和悦的气氛,自杜如梅归家,福昌大长公主府却一直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杜如梅倒是从不念及魏子尧,只是念叨着说要去跟承恩公夫人告别什么。大嫂李氏倒多少看出些形迹,只不敢与丈夫说起,一昧命人将小姑子看好了,不能使其轻易离家出府。 就这样,杜如梅无法,着人给承恩公府送信,那信,最后落在了李氏手里。 李氏只得将信交给丈夫,劝道,“这么着下去不是常法,老爷,你还是跟母亲说一说,忙给大妹妹寻个人家儿。” 杜如方白天去朝中衙门的当差,晚上还得处理家事,累的心力交瘁,气的怒拍几案,起身刚要说什么,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jj太抽了` ... 25更新 沈拙言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明湛为了表示对此次恩科的重视,下午没事儿了,他就带着阮鸿飞与卫太后来巡场,给本来就已经万分紧张的举子们增加些考场压力。 有人对于杜若王与卫太后亲临贡院的事有意见,明湛道,“杜若王是想开开眼界,咱们天朝气度,怎能不成全他?至于太后,五月份蚊子多,考场里薰蚊子的药都是太后的善仁堂免费提供的。请太后来瞧一瞧考场的环境,这蚊子药管没管用。咱用了太后的银子,就不能叫太后瞧一眼她银子用在哪儿了不成?” 于是,诸人即便心上不服,也得闭嘴。 明湛还给林永裳带来了坏消息,“那个跟你一道出来吃过早餐的小子,好像误考了。” 林永裳不太明白明湛的意思,沈拙言一个小举子,误不误考的事儿做皇帝的怎么会知道的啊?莫非在沈拙言搬出去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君民奇遇不成? 明湛大发善心的解释给林永裳听,“他贪承恩公府的酒喝,喝醉了,不醒人事,冷水泼面都醒不来,哪里还有法子来春闱呢?把子尧吓的宣了御医,朕以为是承恩公府谁出事儿了呢。这才知道了。唉,年纪轻轻的,就贪杯误事。春闱三年才一回,这次好不容易赶上朕登基加了恩科,他还错过了。” 林永裳监考的心都没了。 “放心吧,朕会命御医给他好好看病的,你只管好生监考。”明湛絮叨着。 林永裳更加担心了。 沈拙言错过了春闱。 连惊带怒的厥了过去,不过,他也明白,这事儿,怨不得人家魏子尧。 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 人都有缺点,沈拙言的缺点就是没酒量偏偏好酒。他,他也没想多喝,就是春闱前紧张的睡不着觉,想着喝一点酒有助睡眠。 谁能料到,竟然一睡不起。 沈拙言年纪轻轻,信心百倍的来参加春闱,自认为十拿九稳,结果因酒误事,又是懊恼又是伤心,狠狠的哭了一场,就要收拾东西回林永裳那里,他没参加春闱,自然也不用避嫌了。又担心,这事儿若给舅舅知道,岂不是要把舅舅气个好歹出来。 魏安很为他可惜,安慰道,“你还小呢,再等三年也来得及。”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甚至,说了,更捅人心窝子。 “多谢你了。”沈拙言看到魏安就想迁怒,偏自己又没理,心里懊恼的不行,抽了抽鼻子,吸着眼泪,“我走了。” “你不是没地方去吗?”魏安还担心读人要面子,说道,“你就在我家呆着吧,反正我家屋子多人少。” “不用了,我去表叔家。”沈拙言实在没力气理会魏安,拎着个小包袱就往外走。 魏安忙吩咐道,“小李子,派车送小沈举人回去。” 听到“小沈举人”这四个字,沈拙言觉着如同有人再拿刀捅自己心窝儿一般,恨不能吐出两口血来!抱着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安叹一声,除了说沈拙言运气差,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忙他的报刊大业去了。 不出沈拙言所料,在春闱结束后,已经被沈拙言误考的消息气的连续三天失眠的林永裳,在将考生试卷密封交至御前,告假回家后,见着沈拙言,二话没说,卷起袖子先抽了这小子一顿。 这年代,人们教育晚辈,言语教育是轻的,骂骂咧咧是正常,火大的时候抡起大板子大拳头大脚丫子的揍一顿,就跟家常便饭差不多。 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男孩子没挨过打受过罚呢?贾宝玉够受宠了吧,俗称凤凰蛋,还有被贾政拿棍子敲的时候呢。 不过,同样是挨打受罚,小孩儿们可能会有诸多不同的反应。 譬如明湛,属于不怕打一类,甭管凤景南怎么打骂,他只管说他的理,有时连理都不讲,疯狗一样,时常叫凤景南头痛。 譬如魏安魏子尧,属于哭爹喊娘一类,软骨头,汉奸狗腿子多是这种人。往往魏宁还未下手,魏子尧已经软趴趴的认错了。当然,只认错,不改错,更叫人生气。 再譬如沈拙言,别看年纪不大,绝对硬骨头,革命烈士一类。知道自己错了,怎么打都默默受着,也不晓得服个软儿求个饶,白白瞎了一脸聪明相。幸而林永裳是个念的,又连着几天失眠多梦主持春闱,无甚气力,没打几下就被身边的老奴劝住了。 饶是如此,明湛与阮鸿飞微服至林家时,沈拙言正被罚跪在廊下念呢。 林永裳订下的规矩,每天一个时辰,好生长记性。 明湛唏嘘,“永裳,看不出你在家这样严厉。” 林永裳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里面请。”在林永裳看来,沈拙言耽搁的不仅是时间,更是前程。这样的事,竟然有人会喝醉误事,林永裳想到就火冒三丈,恨不能再敲沈拙言一顿下火。故此,对着明湛也丝毫不肯让步。 明湛抬脚进去了,林家并不富裕,挺普通的三进的院子,前前后后的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间房子。对于一个正二品大员之家,这样的住宅相当寒碜了。 林永裳亲自端了茶给明湛,笑道,“陛下喜欢微服出行,还是要注意安全。臣家并无太好的茶水,委屈陛下了。” “没事儿,我也喝不出什么好茶赖茶的。”明湛胳膊肘儿撞了下阮鸿飞,笑道,“委屈飞飞是真的,他比我讲究。” 阮鸿飞没理崦髡俊 “诶,我听说内务府还有这种说法儿,不知是不是真的。”明湛笑道,“听人讲,即便外头贡了好东西来,头茬的都是给那些管东西的奴才们给吃了喝了,并不给皇帝享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不待林永裳说话,明湛径自笑道,“他们说,若是将每年的尖儿给皇帝吃,怕皇帝吃上瘾,年年都要好的吃。若是哪一年贡品的地方出产的东西不如以往了,就怕皇帝吃惯了好的,乍一碰到差的,岂不是要了底下人的命么?故此,上好的东西,虽贡了来,亦不能到皇帝的腹中。” 林永裳心想,若有内务府的人听到,怕是死的心都有了。只得道,“陛下是从哪儿听到的。陛下智深似海,不会有人敢糊弄您的。” 明湛哈哈一笑,“不过是几句玩笑话,永裳不必当真。我是看你太严肃了,逗你乐一乐。” 林永裳直想骂娘,您这话可半点儿都不可乐,还以为您大有深意呢。 连阮鸿飞都想白眼白明湛,自己傻笑个屁啊。 明湛笑一阵,对林永裳道,“朕出宫,走到这里,就到你这儿来瞧瞧。因给了你假,也不好宣你进宫,过来跟你说一声,你早些有个心理准备吧。春闱后,朕有意命你下淮扬,主持盐课改制。” 林永裳虽说猜到了一些明湛的心思,不过他一直不敢确定,毕竟他年纪尚轻,论资格,根本比不过朝中老臣。盐课改制虽然难免得罪人,却已有云贵之例在先,盐课改制亦没有想像中的艰难:照本宣科即可。 这又是一桩大功劳,若是能主持盐课改制,回朝必会高升。 以他现在的年纪与地位,能主持恩科,已是幸进。 如今明湛再将盐课之事托付,饶是林永裳向来冷静自持,也难免有受宠若惊之感,起身推却道,“臣何德何能,何以敢当?” “朕点你恩科时,也有许多人说你不行,如今春闱看过,也没什么不行的。”明湛温温一笑,“朕看人向来准,朕说你行,你就行。” “永裳,朕不选别人,只选你,自然有朕的道理。” 明湛只是暂时让林永裳有些心理准备,太多的话并未与林永裳说。 盐课改制前的造势,明湛已经做了。 今年恩科三道题,首当其冲第一道,就是“论盐课该不该改制”。虽然文题偏白话,却也是将此事正面放到朝臣仕子跟前,使得这些人不得不思考此事,不得不着眼于此事。 明湛对于时机的把握,有一种非常难得的让人羡慕的天份。与阮鸿飞走在街上,偶尔都能听到仕子们在谈论盐课改制的声音。不必谁引导,他们就主动的翻出云贵盐课改制的章程来,逐一的拿出来讨论分析,争辩利弊。 明湛微微一笑,侧脸望着阮鸿飞。 阮鸿飞 真是个天才。 饶是阮鸿飞也未料到明湛有此神来一笔,也得说明湛这一手,真正漂亮。 回杏花园时,天已渐黑。 26更新 天色已晚,幕□临。 因是月初,天上除了一弯羞答答的新月,还有无数星子闪烁,给这片土地笼上了一层朦朦的光华。 真的,很适合偷情。 明湛心里偷笑,觉着天公作美,虽然他家情人不必去偷就有了。可是,这样好的天时,真的很适合做些什么啊,神秘兮兮的拉着阮鸿飞到了杏花园的溪边。 溪桥临树,杏树上挂满了各种灯笼,俱是自库里找出来了,每年元宵灯节的最佳作品。 珠光宝气的灯笼映亮这一方小小天地,明湛站在阮鸿飞曾经送他的那盏定情的小小的石榴薄瓷灯旁,从怀里掏啊掏的,掏了半天,还在掏…… 阮鸿飞见明湛眉毛越皱越紧,额头急出汗来,关切的问,“怎么了?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你想想?是不是忘记放哪儿了?” “你不知道。”明湛怀里没摸出来,就开始荷包袖子里翻腾,连鞋窠拉里都找过了,都没有!明湛顿时急了,问阮鸿飞,“我雕的小猪仔儿,你有没有看到啊!” “是不是这个?”阮鸿飞指尖儿一勾,也不知从哪儿就勾了个吊坠儿出来,在暗黄的灯光下一晃一晃的,闪着雅润的光华。羊脂白玉的料,就是做工不咋地,极品白玉,雕什么不好,竟雕了一头猪。 当然,猪的个头儿不大,一寸大小。又胖又圆的小猪仔儿,可爱极了。 明湛劈手抢过来,怒道,“你怎么拿人东西都不说一声的啊?” “咦?你不是要送给我的吗?”阮鸿飞笑问。明小胖偷偷摸摸的雕了许久,做贼一般,先前还不给人瞧,阮鸿飞还以为明湛生了外心呢,就先弄到了手里。就等着明湛找时,他好借机相问,打探底细呢。 如今看来,明小胖的确是送自己的,阮鸿飞心头微喜,特意将小玉猪仔儿在明小胖面前晃啊晃的。小胖费了不小力气呢。 “当然不是。我自己挂的。”明湛气呼呼的抢回手里,心里抱怨:长的一脸聪明相,怎么就不懂浪漫呢。不等人送,就自己拿,哪儿有这种道理啊! 阮鸿飞只望着明湛笑,那笑,如月下清风,清雅至极,舒畅至极。 明湛一颗小色心早软成了面团儿,还装模作样的训他,“以后可不好乱动我东西啦。” 阮鸿飞乖乖点头。 明湛才把手里的小猪仔玉坠珍而重之的递给阮鸿飞,酸不遛溜、肉麻兮兮的说,“明天是你的生辰,你这个生辰,也不能过了,我就单独给你过。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是属猪的,我就雕只猪送你,喜欢吧?” “喜欢。”即便阮鸿飞早就推测出明湛要说的大致内容,不过亲耳听到时,心中仍有一种特别的感动,温温的,暖暖的。 阮鸿飞一把揽过明湛的肩,对明湛道,“我背你回去吧。” “为什么啊?”直接转身,蹿上阮鸿飞的脊背。阮鸿飞个子高,虽然瘦削,却足够宽,明湛趴着也挺舒服。 “小时候在西北,有一回边城告急,平阳侯夫人带着城中女人都上了城墙杀敌。后来,战争结束,我们守住了边城。平阳侯夫人累的不行了,靠着城墙就睡着了,平阳侯将她背下城墙,一直背回府邸。”阮鸿飞背着明湛,明湛并不算重,阮鸿飞的双臂向后正好绕过明湛的屁股,听得到明湛伏在他耳边的呼吸声。阮鸿飞道,“我一直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想着,日后我若有了婆娘,也要这么背一回。” “切,你才是我老婆呢。”明湛轻轻舔了阮鸿飞耳朵一下,阮鸿飞抖了抖,“别捣乱。” 明湛再咬一口。 阮鸿飞威胁,“你是想打野战吗?” 明湛开始在阮鸿飞上一纵一纵的折腾,嘴里吆喝着,“驾!驾!” 阮鸿飞嘴角抽了又抽,极力克制着才没把明小胖扔到地上去再踩两脚,忍到回了寝将人好生收拾了一通。 自从知道外甥误考,林永裳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好容易去善仁堂开了些助眠的汤药,失眠症状有所改善。今天被明湛家访丢炸弹,林永裳又接着失眠。 沈拙言道,“舅舅,皇上让您去江南,这不是大好事么。” “没考中进士的人闭嘴。”林永裳问他,“给魏家的礼物备好了没?” “备好了。”沈拙言对于自己误了春闱的事也郁闷的不行,除了自己的原因,他还将一部分责任转移到害他到魏家避难的陆老八身上,愤愤道,“要不是那个该死的陆老八找我麻烦……舅舅,你不会这么放过他吧。” “没考中进士的人闭嘴。” 沈拙言噎死。林永裳道,“明天上午去魏家还礼,你早些去睡吧。” 天蒙蒙亮,林永裳屋里的灯方灭。 因为林永裳正式递了帖子,魏宁想着林永裳正二品大员,以往他们除了共同在昭德殿站班外,真没什么交情。 越是如此,魏宁越发担心,林永裳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还是子尧又在外头惹了祸?盘问了弟弟半天,也实在问不出什么,魏宁便吩咐弟弟出去躲躲,中午不必回家。自己一大早吃过饭就正襟危座的穿戴好等着林大人的造访。 这也怪沈拙言,在人魏家住了一星期,硬没交待一下家庭背景。魏家人瞧他穿戴挺一般,听说没爹没娘,只以为是个穷不拉唧的来帝都赶考的举子。就当日行一善,做个好事儿,收留了沈拙言几日。 谁晓得虽然小沈举人没爹没娘,人家还有门贵戚——朝中显贵,当下小红人儿的亲舅舅。 林永裳特意备了薄礼,前来道谢,“多亏府上二老爷援手相救,拙言年纪小,初来帝都,又不识个轻重,险些出事。我就这一个外甥,且家姐家姐夫早逝,若他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姐姐呢。” 又是一通感激的话。 魏宁倒没料到魏安随便捡的个小孩儿还有这种来头儿,和悦一笑道,“不过是子尧举手之劳,碰巧看到了,没有不搭把手的道理。” 林永裳道,“当时也不只一两人看到拙言受困,观者虽多,唯魏二爷能出手相救,可见魏二爷侠义心肠。” 夸赞自家弟弟的话,听再多也不会腻的,魏宁心中别提多熨帖。想着小沈举人运道实在不够好,误了科举,魏宁笑,“如今子尧在忙皇上派的差使,再者,他也不知道小沈与林大人竟是甥舅之亲,不然,定要留在家里见一见小沈的。恕我直言,小沈既误了恩科,不知可有何打算?” “不知子敏兄的意思……”魏宁是聪明人,林永裳也十分上道儿。魏宁这时候提外甥的前程,自然不会有恶意,故此俩人的称呼都亲近起来。魏宁年长几岁,林永裳直接以“兄”字呼之,以示亲近。 魏宁何等伶俐之人,如今眼瞅着林永裳要发达,弟弟恰好救了林永裳的外甥,能与林家拉上关系是最好不过。当然,更进一步就再完美不过了。魏宁浅笑,心里已有主意,温言道,“皇上派了新差使给子尧。素卓贤弟,不瞒你说,帝都人对我这个弟弟多有误会。子尧虽有些风流习性,却从不胡作非为,小沈在我家里住过几日,对子尧不说了解,起码也知他大面儿的规矩。素卓贤弟,若子尧真不成事,皇上也不能新派了差使给他。”此时,魏宁完全忘了自己是何等厚脸皮的带着弟弟去御前讨差的事了。 魏宁温温雅雅的一笑,他本就容颜清俊,此时直仿似芝兰玉树一般,让人不觉心生好感。哪怕林永裳亦得暗道一声承恩公好风华,更别提土包子沈拙言,眼睛都看直了。 “这次子尧的差使是件新鲜事儿,每五天出一份刊物,刊物上得印上文章,这就需要有学问的人一起办。虽说这事由皇上统筹,皇上每天日里万机的,真正也没有多少工夫,无非是拿了银子交给子尧他们办罢了。这差使子尧也是刚接手,正需要人一道做,皇上说了随子尧去找人。我瞧着,小沈就不错,这么年轻就是举人出身,文笔定是好的,有学问;再者,此乃皇上亲理的事,虽小沈误了这一科,若能由此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儿,让皇上早早发现小沈的才干,亦不比现成考个状元出来差的。”关键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魏宁给林家一个人情,自然要分说清楚,给到底。 林永裳给魏宁说的颇是心动,却又有些踟蹰。 魏宁看向沈拙言,笑道,“小沈,你不是喜欢花草么?子尧的花房里新添了几样草木,去瞧瞧吧。” 刻意将沈拙言打发走,魏宁浅笑,“把小沈放在帝都,比你带他去江南要安全的多。” 林永裳笑,“虽然陛下有意改制盐课,却不一定要派下官去。”未有明旨,他自是不敢认。 “若不是有意你主持盐课改制,你焉能做得了恩科主考?”魏宁温和而淡然的托起一盏茶,慢慢的呷一口。 林永裳年纪轻轻能混到这个位子,脑子自然不慢,从善如流的笑道,“既如此,拙言就得麻烦魏二爷照看了。” “这是应当的,他们在一处当差,自然应该彼此照应。”又给弟弟拉一援手,魏宁相当满意。中午还请这甥舅二人一道用了午餐,方亲自送林永裳沈拙言出府。 阮鸿飞听到沈拙言要留在帝都跟着魏子尧做报纸的消息时,对明湛道,“子敏真是一箭双雕。” 明湛叹,“深知我心哪。”虽然他嘱意林永裳去淮扬,自然信任林永裳。不过,明湛也有心思灰暗的一面儿。林永裳光棍儿一个,明湛当然希望能有一个林永裳亲近的人留在帝都,这人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安人心罢了。先前想找这么个人都困难,如今好不容易天下掉下个小外甥,现成的肉票儿,明湛岂能放过。 “我想先把扬州将军换一换。”改革不同于别的事情,明湛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文臣武将,皆不可少。 “马维不是在浙闽么?直接调去淮扬,岂不省事?” “马维也去,扬州将军先换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明湛当初让马维去浙闽,原本意在淮扬,谁晓得浙闽会先官场地震呢? 阮鸿飞已明白明湛的心意,“永定侯?” 明湛点一点头,永定侯是个忠心的人,去了淮扬,明湛再没有不放心的。还有就是,永定侯虽然忠心,不过,明湛更倾向忠心于自己的永宁侯来做九门提督。 当明湛的任命向朝中宣布时,人们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明湛的帝王心术。 27更新 明湛觉得有必要与永定侯何千山何大人谈一谈心。 何千山业已四旬,极富男人味儿。那古铜的肌肤,那俊朗的眉目,那魁伟的身姿,以及那双虽然不大但极其淡定的眼睛,让这个男人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味道。明湛事后与阮鸿飞赞道,“以前忙,也没好生瞧一瞧何大人。今天,我这样仔细一瞧,唉哟,俊死个人诶。” 阮鸿飞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不像明湛一样常吃没影儿的醋。可明湛一面流口水一面夸赞永定侯的德行,硬是险些将阮鸿飞气翻。 阮鸿飞并非不如人,只是相对于何千山,他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俊美。 话归正传。 明湛多瞟了何千山几眼,淡淡道,“何卿坐吧。”何千山谢恩归座,明湛道,“这次让你担任扬州将军一事,你要注意几点。” 何千山的身姿笔挺,微向前倾,恭敬认真的听明湛交待,“两年之内,安排四十岁以上的兵全部卸甲归田。” “其二,抓紧时间练兵,在开海禁之前,与海上盗匪必有一战。” 何千山的脸上已微露诧异。 明湛接着道,“不要把他们想像的太简单,他们长年在海上讨生活,打打杀杀见的多了,比淮扬的官兵要强一百倍。” “是,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圣恩!”何千山虽然有些死脑筋,但绝不笨。武人封爵,全凭战功。当初在帝王失踪时,他死守门户,一片忠心,得以荫子以爵。 如今,明湛点出淮扬情势,即便何千山这等老实人,心中因失去九门提督之位的隐隐失落也已被豪情与感激所取代。 皇上并未薄待于他。 何千山毕竟是个武将,说话也直接,他问道,“陛下,若将老兵卸甲,是否要补充新的兵源?” “自然。”明湛道,“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兵器银粮,你都不必担心,好好练兵就是。” 明湛在武官中的地位绝对胜于文官,他说话直白,也不喜欢故弄玄虚,让你干什么,交待的一清二楚。 “还有一事,你先去扬州与现扬州交军冯青城交接。三榜后,朕会委任钦差,赴淮扬主持盐课改制。盐课改制期间,你要协助钦差,顺利改制,明白吗?” 明湛与何千山整整说了两个时辰,犹未尽兴。留何千山用过晚膳,见天色已晚,明湛笑,“真可惜,天要黑了。” 明湛在任何时候都是与众不同的,他露出这样惋惜的神色,说“真可惜,天要黑了。”时,何千山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笑意,话中自然多了几分亲近,“臣回去稍做收拾,便来与陛下辞行。” “好。” 何千山欲行礼告退,明湛托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切记,小心,小心。” 没人敢再说永定侯即将失宠的话。 明湛对永定侯的爱重已经从他的实际行动中表现出来,永定侯去淮扬上任,明湛派了一队禁军给永定侯做亲兵。 人数不多,只有百人,却是永定侯任九门提督时的嫡系。 明湛对阮鸿飞道,“永定侯是个忠心的人。” 阮鸿飞明白明湛的话,笑一笑,“你是皇帝,他自然忠心于你。” 明湛在心底暗叹:岳飞果然是让人又爱又恨哪,何千山命好,碰到的是他,不是宋徽宗。 “你不吃醋啦?”明湛挽着阮鸿飞一只胳膊笑,他就赞了永定侯几句英俊的话,飞飞一个晚上没理他,睡觉时也不肯给他抱,被子卷去大半个,让明湛半光着。结果肚子着凉,明湛半夜拉稀,混身臭臭的,阮鸿飞更不肯理他,害明湛睡了一晚上软榻。难得今天阮鸿飞脸色和气,明湛又忍不住嘴上犯贱。 阮鸿飞道,“你收买完人心了,咱们出去走走。” “有好去处?” “自然。” 阮鸿飞这样神秘,明湛越发好奇,在路上猜了十几个去处,都没猜对,他其实对帝都并不大熟。 “飞飞,你是不是有什么惊喜给我啊?”明湛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瘫阮鸿飞身上,迫使阮鸿飞不伸不伸出一只手将他揽在怀里。然后,明湛仰头看人时,眼神清亮逼人。 在阮鸿飞看来,明湛的相貌实在乏列可陈。世家贵戚世代与美女联姻,小孩儿丑的可能性极低。明湛容貌平凡,只一双眼睛生的好,格外动人。 “带你去看美男子。”阮鸿飞道。 明湛微张嘴,大惊,“这世上莫非还有比飞飞你更美的美男子啊?” 阮鸿飞给他逗笑,两根手指钳住明湛的嘴巴,“免得你一时三刻的念叨着何千山。” “那是随便说的,飞飞,你不会以为我要出轨吧?”这可不是小事儿,明湛自然得一辩清白。 “你?”阮鸿飞笑,“别看你是皇上,真敢去动何千山,何夫人先得跟你玩儿了命。” 阮鸿飞对帝都的八卦了如指掌,“当初大贱想要赐美人给何千山,何夫人一怒之下把何大人揍成猪头,立逼着何大人去退了货。大贱也不能真把她个妇人如何,只得玩笑一句算了。” “何夫人早有狠话,谁要敢碰何大人,得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阮鸿飞笑着打量一番明湛胖沙包一样的身材样貌,“不过,你就算去了何家,估计也挨不了揍。先不说你的身份,就你相貌,何夫人也断不能相信你跟何大人有一腿。” 明湛听干听着爱人的嘲讽,也不敢发火,笑两声,还得恭维阮鸿飞,“切,母老虎知道什么,我的男人比何千山强一千倍,是不是?”说着在阮鸿飞的唇上啾的亲一口。 阮鸿飞锋厉的眼角眉梢一瞬间冰消雪融,顿时心生欢喜,暗怒全消。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明湛实在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 阮鸿飞自然不会真的带明湛去看美男子,明湛喜好美食,阮鸿飞特意找了帝都有名的馆子带明湛出来吃饭。 用过餐,时间还早,明湛掐手指一算,“杜如方请了好几天假,公主府宣了御医,咱们去杜家瞧瞧吧。” 由此,不得不提一下明湛的毛病,他是大凤朝开国以来,最喜欢串门子的帝王。 也不管人家欢不欢迎,乐不乐意,反正自个儿硬恬着脸去,别人断不好把他赶出来,只是接驾接的一家子腰酸腿痛,力倦神疲。 明湛就想着去探望一下杜如方,在他印象里,福昌大长公主家就这么一个能拿出手的。 明湛选的时机很好,杜家正是一团乱麻,鸡飞狗跳。 还要先从杜如方的夫人李氏跟婆婆哭天抹泪的追溯丈夫的病源说起,“母亲也知道老爷的脾气,最是孝顺。一早就吩咐媳妇说,近日家里事多,等闲事不要拿出来叫母亲烦心。大姑娘自从归家,媳妇生怕大姑娘哪里不痛快,特派了稳妥的人侍候。只是大姑娘几次闹着出府,媳妇想着咱家与魏家和离的事正在风头儿上,又有父亲与大老爷的吩咐,大姑娘还是在府里休养些时日为妥。便劝了大姑娘几回,无奈大姑娘不依,后又要差人送信往魏家去。” “媳妇是做长嫂的,老爷对大姑娘多有询问,媳妇只怕有不周全之处,想着大姑娘是往魏家送信,如今咱们两家的关系,哪里能不看一看大姑娘信中所言。”李氏将信交给婆婆,低声泣道,“里面的事媳妇也不敢做主,只得拿给老爷看,结果老爷一瞧,就气的厥了过去。” 李氏已将杜如梅厌恶透顶,女人嫁人就要靠丈夫,她算是命好,丈夫相貌堂堂,年轻有为,又是爵位继承人,且她膝下已有两个嫡子。虽然婆婆挑剔了些,还算讲理,李氏的日子并不难过。 可杜家却不大顺,前些年三小叔子进了寺院,如今小姑子又与夫家和离,说和离是好听的,明明就是被人家休回来的。 偏这作耗的小姑子不但不知脸上羞耻,还闹的一家子不得安生。李氏又不敢往外说,还得命家下人闭嘴禁声。毕竟再怎么厌恶,杜如梅也是她嫡亲的小姑子,杜如梅可以不做人,可杜家其他女人女孩儿还得做人呢。 福昌大长公主这人吧,虽然有些爱拔个尖儿撒个泼儿混淆个是非之类的,可大多数泼妇都有这种特点,福昌大长公主并不算特别。且,福昌大长公主自认为见多识广,当然知道世上有拉拉这回事,可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是其中的一个。 更离谱儿的是,女儿的对象是她的前妯娌,承恩公夫人,朱氏。 福昌大长公主看过杜如梅的信,可以想像这封信若是落在魏家是个什么结局。福昌大长公主紧握着一又素拳,身子微颤,只恨平日里保养太到,此刻竟不能如同儿子一样厥过去,以求片刻解脱。 明湛与阮鸿飞由公主府的奴才战战兢兢的带到前院时,正听到杜如梅声嘶力竭的嘶喊,“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日子的!每天从早到晚,除了奴才就是奴才!最长的时候,我与魏子尧两个月不曾见过面!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我连吵架都找不到个人!” “只有大嫂,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好!不跟她好,难道叫我去养汉子偷男人!” 28第 28 章 明湛听到了杜如梅的表白,当下目瞪口呆。 就想收回腿脚,马上回家。 好狗血啊。 明湛想走,却未来得及,旁边公主府的长史官已经通禀:殿下,万岁爷来了。 福昌大长公主惊的花容失色,叉着手脚露出无措的表情,好似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般。倒是杜如梅暴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这个时候,实在是走不得了。 明湛只得容长公主府诸人行了礼,他也没介意杜如梅的失礼,上前扶住可怜的姑妈,温声道,“外头有些暑气,我扶姑妈进屋坐会儿吧。” 福昌大长公主低泣道,“叫陛下瞧笑话了。” 明湛到里间儿坐下,公主府的下人捧来新茶,明湛喝了两口,听到外头几声嘈杂,接着就彻底安静下来。 “如果姑妈有看中的人,若是表姐愿意下嫁,可以与朕说。”明湛竟然对于颠狂的杜如梅有些许可怜,固然杜如梅有泼妇名声,不过古代女人刻入骨子里的贞操观,她宁可去拉拉,也不出轨,真是可悲又可叹。 虽然明湛认为拉拉同样是出轨,不过显然古人并不这样看。 福昌大长公主擦干眼泪,感激道,“谢陛下。”顿一顿,福昌大长公主叹道,“只是她这个样子,还配得起谁呢?” “总会有合适的人。”明湛可不乐意亲自去做媒,虽然觉得杜如梅多少有些可怜,可现在关键是她不仅是个泼妇,这个泼妇还是个拉拉,且有意中人。这样的女人,赐给谁,谁也得在心里骂娘。 明湛向来滑不溜手,怎会接福昌大长公主的话?何况在这种社会形态下,以他的身份地位,没直接训斥杜如梅不遵妇德,已是宽容。 福昌大长公主满面愁容,明湛道,“要不朕问问承恩公,若是承恩公夫人愿意,干脆就让她与表姐在一处儿?” “不不不。”福昌大长公主再也料不到明湛嘴里说出这样的馊主意,一迭声的拒绝,“皇上,万万不可。这要是传出去,杜家与魏家还有何颜面可存?不说如梅,承恩公夫人还是瑞王妃的生母呢。”瑞王妃还是皇孙的生母呢。 “若她们彼此有情谊,倒也无妨。” 明湛淡定的话引得福昌大长公主心惊肉跳,甚至明湛开明的思想简直噎的福昌大长公主哑口无言,再也不敢起请明湛做媒的心思。 公主府的气氛实在不算好,明湛与福昌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又去瞧了杜如方,顺势安慰杜如方,“只管好生将养身体,卿之品格,朕尽知。大理寺卿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杜如方虽然仍有些虚弱,明湛将话说的明白,他这心,也算稳住了。 公主府四处狗血,明湛看完杜如方,便与阮鸿飞一道向福昌大长公主匆匆告辞回家。 经过朱雀街时,见帝都府的官兵围了一处食楼,一锦衣汉子正跳脚大骂,“田老五,你少跟爷爷摆臭架子,平白无故的,敢封爷的楼,明儿你还得乖乖的给爷赔礼赔罪!” 帝都府尹田晚华一挥手,“堵嘴!” 一嚼子勒入锦衣汉子嘴里,大声狂骂变成呜呜低鸣。 耳边清静之后,一衙差对着边儿上看热闹的民众朗声道,“有人去帝都府报案,明月楼涉嫌迷|奸案。帝都府暗里查访,明月楼确有嫌疑,按律查封!带走!” 明湛瞧着一列衙差走后,见不少瞧热闹的人都对着食楼指指点点,对阮鸿飞笑道,“这楼里老板想来来头儿不小,都这模样了,还敢跳起脚来大骂帝都府尹。” “小哥儿算是说着了,这可是驸马陆家,大驸马的亲弟弟,陆八爷。”旁有一人出言释疑,见明湛一行人衣饰考究,友好的笑了笑。 说起驸马陆家,明湛是绝不陌生的,明雅嫁的就是陆家子弟。当然,此陆家与彼陆家之间,还真有些亲戚缘份。 虽同为勋贵,明雅的婆家一等将军府陆家与凤景乾之长女大公主的婆家南丰伯陆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南平伯身为伯爵府第,家业兴旺,自然非陆将军府可比。 不过,陆将军府自从娶了明雅,明雅得封公主,妻荣夫贵,丈夫陆文沐自然是驸马。陆将军府出了个驸马,且虽大公主为凤景乾长女,明雅亦是明湛的同父妹妹,故此,陆将军府在帝都权贵圈子里的地位迅速上升,由三流升至二流。 因伯爵府与将军府同属一族,出了两位驸马,帝都便戏称陆家为驸马陆家。 这位大驸马乃是南丰伯的嫡长子陆文韬。 陆文韬当年也是新出炉的二甲进士,正赶上凤景乾欲为爱女选婿,像陆文韬这样豪门出身,尚知上进的青年实在不多见。凤景乾见之即喜,择为爱婿。 如今陆文韬在朝为正三品刑部右侍郎,算是有出息了。 身为皇帝,明湛对于帝都权贵阀门的了解,远远超乎人们的想像。 当然,这得归功于阮鸿飞的教导。 这位陆八爷,明湛只有所耳闻,并未见过。 陆八爷名讳文宣,身上一无功名,二无差使,从今日情形而言,文字给陆老八用,真是糟蹋了这字。 明湛拧眉道,“陆老八本是伯府嫡支,也能出来开饭庄?” 刚刚搭话儿的男人微讶的看向明湛,见明湛个子不高,年纪不长,想着或许是哪家公子,不知世情也是有的,遂不以为然道,“这饭庄挂在陆家哪个奴才名下就是了。” 这些事,明湛岂能不知,摇头道,“我是说,饭庄未在陆老八名下,这罪,怕是不好定的。” “这陆八爷不知是得罪谁了……”那人感叹的笑着摇头,对着明湛诸人一拱手,转身自去。 陆老八这个德行,得罪的人毕然不在少数。 不过,往近里寻思。 陆老八还真得罪了一个他不大能得罪的起的人——理藩院尚,林永裳。 这事儿究竟是不是林永裳做的,谁也没证据。就是沈拙言偷着打探,还给林永裳骂了一脸口水,若不是沈拙言跑的快,怕还得来顿干的。 沈拙言想到的事,别人自然也想得到。 陆文韬虽然恼恨弟弟不务正业,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到底未失姿态,吩咐二弟陆文堳道,“奴才作耗,连累主子。你去帝都府问问,文宣与明月楼没有半点关系,帝都府为何要拿人?” 陆文堳倍觉丢人,埋怨道,“老八真是不要命了,外头养着两个还不足兴。现在还敢打外头人的主意,他以为是以前呢,还是他的脸面比永宁侯的表哥还大?” “先弄回来再说。”陆文韬也不能真丢下陆老八不管,先不说陆老八是自己的同胞弟弟,若是陆老八被弄到法场割小,那陆家人自此就不必带脸出门了。“再去打听一下上次被魏老二救走的那个生的底细。” 陆文韬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自陆老八被逮去了帝都府,陆文韬先审问了陆老八身边儿的仆从,自然知道陆老八干的好事! 林永裳此刻也倍觉冤枉,将越发活泼的外甥踹了出去。 他的确是准备搞一下陆老八,不过并没有这样快,也不会用这样明显的直接针对陆老八的手段。 果不期然,晚上陆家人便上门赔罪了。 林永裳直接道,“贵府公子的事与林某并不相关。” 陆文堳先得代弟赔罪,“我家八弟实在糊涂,请林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文堳上门,只为致歉。待八弟收拾妥当,必要让他亲来向贵外甥赔礼。” “这倒不必,看到贵府八公子已遭报应,我家外甥受的那点儿气已经不用计较了。”林永裳丝毫不给陆文堳脸面,淡淡道,“若是陆二爷知道是谁为帝都除一祸害,不妨告诉林某,林某定当重礼酬谢。” 陆文堳顿时胀红了脸,林永裳直接端茶送。 陆文堳做了一天丢脸的营生,回家还要跟大哥商议。 陆文韬拧眉,拍着软榻扶手叹道,“看来不是林家出手。” “哥,会不会是林永裳故弄玄虚?” “你不知道,林永裳做御史的时候有个习惯,向来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要把人咬死。”陆文韬半眯着眼睛,“你去了,虽然丢脸,起码林永裳不会落井下石。” 陆文堳道,“我看林永裳可不善。” “善不善的以后再说。”陆文韬两指轻捏眉心,“林家是想坐隔岸观火,这样也好。林家不掺和,咱们才容易把这幕后之人找出来。二弟,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瞧瞧八弟。” 相对于大驸马陆文韬的焦头烂额,陆文沐倒是越发顺风顺水。 自从明雅在夫家难产,她的公主府是第一个建好的,马上就带着丈夫陆文沐搬了家。 长公主府堪比郡王府制。 明雅难产之事,让明湛对于陆文沐的印象降到冰点。明湛向来认为:让老婆吃苦的男人绝对不是好男人。 何况,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妹夫。 几位驸马,冯绍明最得明湛的看重;三公主的驸马温长枫也渐渐入了明湛眼;陆文韬向来极会钻营;最默默无闻的二公主驸马展少希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家养病。 原本陆文沐已是腾飞在际,因陆家一系列争产争爵事件,明湛打得陆家脸面全无后,还直接夺了陆文沐的差使。陆文沐只得在公主府伺候月子,明雅慧质兰心,自然明白丈夫心中所虑。 明雅如今身体渐安,带着孩子常来给卫太后请安。明雅生的这小孩儿吧,真不怎么好看,不过,这孩子十分会长,卫太后一瞧就乐。按理说明湛与明雅并不是同胞兄弟,可出奇的是,这孩子就是与明湛有几分相似。 卫太后很喜欢这小孩儿,明湛只是对妹夫有意见,看见妹妹与外甥还是挺高兴的,还顺便给小孩儿取了个名儿——陆天嘉。 明雅有明雅的本事。 这样妹妹外甥天天在眼前晃,陆文沐如今轻闲的很,做起模范丈夫模范父亲比冯绍明还要温柔周全。虽然明雅从不曾提起丈夫的事,明湛也不好冷藏陆文沐太久。 陆文沐刚刚踏出衙门的门槛儿,就看到陆文韬身边的随从朱云笑脸过来请安,“给沐老爷请安,我家老爷请您有闲过去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嗯,食言了,今天只有一更~~ 29更新 陆老八被帝都府尹田晚华带走的事,陆文沐略有耳闻,因是同姓同族,陆文沐亦颇觉丢脸。 只是再怎么着,陆将军府断管不到南丰伯府的事。 如今,陆文韬有请,陆文沐自然要去的。 陆文沐到的时候,陆文韬正在房坐立难安,见到陆文沐时急忙道,“沐弟,你可来了,要出大事了。”陆文韬并非乍乍呼呼的人,让他这样失颜失态的,定不是小事,陆文沐急忙上前,见陆文韬手里攥着一叠阔幅尺来宽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陆文沐接过细看,险些气晕,怒道,“这姓沈的什么来头,敢红口白牙污我们陆家清名!” 沈拙言虽然误了春闱。 不过,他比这一界的三鼎甲更为人所熟知。 在金榜之前,沈拙言之名已在帝都大红大紫。 话说明湛吩咐魏子尧办报刊,魏子尧文笔有限,加上魏子敏顺水推舟的私心作祟,遂请沈拙言主笔。 明湛为了弄点儿噱头,专为报刊题名:皇家报刊。 虽然明湛的字实在不咋地,奈何其一国之尊,就算不好,也有无数人挑出好来夸赞。 陆老八见报之事,自然要从陆老八与主笔沈拙言的恩怨说起。 魏子尧术业有专攻,专攻吃喝玩乐,他只对这些熟。沈拙言却少年人胆大,说道,“光弄这些吃的喝的吹拉弹唱,谁乐意看!还得写些引人注目的东西才好。” 遂将近来帝都大事,明月楼被封,幕后东家陆老八事涉□|案添油加醋的写了出来。 沈拙言对陆老八那是旧仇旧恨,一日不敢稍忘。 想一想古人高傲的自尊吧,何况沈拙言少年才高,已中举人。并且,他自认为误考春闱一事皆由陆老八起,深仇大恨的加起来,使得帝都人着实领会了沈才子刻薄的文笔。 沈拙言将陆老八明月楼一案自陆家门楣剖析,一步步说到陆家仗势行恶,多么可恨。甚至连陆氏一族连出两位驸马,帝都人皆以为其子弟贤肖,殊不知名不符实,云云。 皇家报刊首印并没有多少,一千份。 卖的也不贵,三十个大板一份。 要知道,这个年代印刷成本极高,一本普通的都要一两银子。所以常常有穷秀才穷秀才,为啥穷,太贵,还不能不买,自然就穷了。 卖报的也不是别人,魏子尧从家里拉出十来个奴才,大街小巷的吆喝,而且口号还是明湛与沈拙言定的,明湛亲自下场指点,“不能闷不吭气跟做贼似的,得大声喊出来。” 承恩公府的奴才战战兢兢地点头,沈拙言道,“还得把卖什么喊出来。”遂亲自示范,站在大街中央中气十足的叫卖,“报刊报刊,皇家报刊,三十大钱一套!” 明湛喜悦的点头,很有前世电视剧中军阀时期旧上海报童的味道,笑道,“还得报一下报刊里最引人注意的内容。” 沈拙言灵机一动,顿时一手扬着一份报刊,边扬声高喊道,“皇家报刊!皇家报刊!南丰伯陆家八爷涉嫌迷|奸案,近日收监帝都府啦!” 明湛暗笑,也不知这小子跟陆家有多大的深仇旧恨。 卖东西一定要选好位置,像沈拙言就选的帝都城最繁华的朱雀街。他高声一喊,诸人侧目。 一千份报刊没废力气,全部售磬,得银三十两,明湛用来请魏子尧与沈拙言吃饭,楼下出了力气的奴才们也摆了一桌,共花用十两。余下二十两,明湛对魏子尧道,“你们的辛苦费。” 魏子尧笑了笑收起来。 第二日,沈拙言大红大紫,魏子尧小有声名。 如果让明湛说,沈拙言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沈拙言虽然把陆家得罪狠了,不过既扬了名,又得了清流的好感。 要知道,自古清流豪门不两立。 读人,总有些拘泥。 沈拙言却不是此路,在明湛看来,沈拙言在炒作方面颇具才干。 陆文沐被这份报刊气去半条命,就因为与南丰伯府同姓同族,陆将军府真是躺着中枪。 陆文沐正想问沈拙言底细,找沈拙言麻烦,翻开报刊,抬头四个大字,御笔。 明湛生怕别人不知他的大名,还在“皇家报刊”下面附了自己的名子——凤明湛。 若不是陆文沐现在差使顺风顺水,重获帝宠,又是驸马之身,他得怀疑明湛是不是想搞死陆家。 陆文沐十分有底气且十分无赖道,“韬哥是陛下的姐夫,我是陛下的妹夫,公主夫家声名不雅,于陛下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陆文韬看向陆文沐的眼,道,“我是想与沐弟商议,咱们是否要在早朝上奏姓沈的小子一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不是豪门作派,再说此事事关家族清白,怎好默认呢? 陆文沐道,“既然有皇上题名,想来这东西皇上是知道的?皇上亦好面子,早朝人多。不如下朝后私下求见,请皇上主持公道。” 当然,回家还得跟公主老婆说说,请老婆们再暗地里走走关系。 两人商议毕,准备起诉沈拙言胡说八道。 至于魏子尧,俩人很默契的没提。毕竟魏家是太皇太后的母族,那老太太是出了名的不说理只偏帮,要命的是辈份奇高,真恼火了给个没脸,纵然明湛也只有干受着,何况他们这两只小鱼小虾。 故此,魏子尧逃过一劫。 林永裳倒没把这当成回事儿。 世家在他眼里都是狗屁,何况外甥颇有他当年不畏权贵的御史风范,还着实赞了沈拙言几句。 沈拙言掏出五两银子给林永裳,“报刊卖了三十两,十两拿来吃酒,剩下二十两,我与魏子尧每人五两,剩下十两打赏奴才了,下次还得叫他们出来卖报刊呢。” 林永裳收下,笑,“来帝都,竟然也会赚银子了。” “那是。”沈拙言皱着眉毛,“不过,估计陆家会找我麻烦。” “怕他作甚,反下这是皇上点头才印的东西。”林永裳毫不担忧,明湛这样古怪强势的性情,定是有自己打算的。 沈拙言忍不住笑,“舅舅,皇上挺有意思的,半点儿不像舅舅说的那样。我们吃完饭,皇上还让店家免费送了我们一瓶酒。嗯,酒给魏子尧拿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伴君如伴虎。”林永裳道,“你有事多问皇上的意思,别自作主张。皇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虽然不简单,可我觉得皇上人品好。” “请你吃顿饭就……”人品好啦?后四字林永裳没说,鄙视的瞟外甥一眼,“幸亏没做官,否则,做官也是个贪官。” “做官有什么好的?”沈拙言道,“你做官是为陛下做事,我现在也是为陛下做事,说到底都一样,不过是你名头儿好听些罢了。” 林永裳敲他脑袋,“谁是你啊?嗯?好大的胆子。” 沈拙言躺在庭院的竹椅里,望着天空的无数星星,扭头对林永裳笑,“舅舅,我喜欢为陛下做事。” 林永裳不理他,沈拙言继续说,“虽然陛下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高大威猛高不可攀,可是更有人情味儿。” 有人情味儿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姐夫一妹夫,挠一挠发痒的下巴,惆怅的看向窗外。 虽然过了许多年,明湛仍觉得这个年代的东西真是精致至极。木窗漆红,繁复的割成许多整齐规矩的格子,上面还有精美的雕花,再糊上窗纸,阳光进来时已经暗淡许多。再加上时至下午,纵然夏日,室内也并不如何明亮。 明湛的脸色看上去晦暗莫测。 明湛在发呆,望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一时忘了叫陆文韬陆文沐起身。这俩人只得一直跪着,间或悄悄抬头观量帝王脸色,见帝王一脸高深,只好垂下头继续跪,心下颇是后悔忐忑。 许久,明湛打了个无声哈欠,方回过神,“陆文宣是冤枉么?” 陆文韬牙口死硬道,“臣弟虽时有荒唐,却并非胡作非为之辈,还请皇上明查。” “朕又不是帝都府尹,更不是大理寺卿,既然冤枉,发到三司重审。自然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湛道。 陆文韬再也料不到明湛会有此言,忙道,“陛下,些许小事,何必搞的惊天动地。文宣的清白,在臣心中。几个文人的无赖笔锋,且随他去吧。臣等亦当有臣等的心胸。” 明湛点点头,“随便你们。打官司就去三司,三司过后,再有不服,可以与朕讲。” 阮文沐斟酌道,“皇上,官司倒是小事。这个沈拙言在报上乱乱写且不说,还大说臣家与南丰伯府的事,实在是……” “这要怪陆文宣,谁叫你们是同族,都是姓陆的。”明湛不气道,“不要以为朕在宫里,就当朕是死的!一个姐夫,一个妹夫,看看陆文宣做的好事!丢人也是自找!你们还有脸来跟朕这儿告状!什么明月楼是奴才私下弄的,与主子不相干,放屁!” “你们的把戏,朕一清二楚!真难为你们还想要脸!”明湛冷声道,“若陆文宣无辜,怕什么人查!若真有此事,你们只管去参照赵喜的结局!朕当日即有言在先,永宁侯家的亲戚这样办!有朝一日,你们谁犯了这样的事,照样如此办!” “朕若今日看你们脸面轻轻放过,永宁侯问起,要朕如何回答?” 陆文韬陆文沐挨了顿臭骂,颜面全无,战战兢兢的告退。 两位驸马求情,然后灰头土脸出宫的事悄悄传扬开去。 许多清流大臣对于明湛的铁面无私表示敬服与欣慰,连沈拙言都道,“皇上真是个好皇上。” 林永裳愁死了,这么个小白,可怎么在帝都混的下去哦。 明湛对阮鸿飞沾沾自喜道,“外头人都夸我呢。说我公平公正,一意为民,毫不偏颇。” 阮鸿飞倒了盏清茶,“先前为了收买宗室人心,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定是以为你好欺负。先给了糖,不赏他们几棍子,怕他们忘本。”挑眉望着明湛坏笑的胖脸,阮鸿飞鼻腔里哼出一个性感无比的鼻音,“嗯?” “知我者,飞飞也。” 30更新 陆家两位驸马皆在御前碰了壁,皇家报刊的热度尚未褪去,春闱的成绩已然揭晓。 主考官林永裳拿着前十名的试卷让明湛定名次,明湛一一阅过,问,“二榜三榜的榜单呢?” 副主考官梅大人奉上,明湛未接,问,“范维冯秩在多少名次?” 梅大人额上险些冒出汗来。 范维与冯秩自云贵跟着明湛过来,被明湛分别放入吏部与户部当差,明湛顺便赏了他们的举人出身。春闱时,二人奉命报名参考儿。 这种明显的提拔自己人做弊的行为,朝臣虽然有些意见,不过碍于两只小鱼小虾,也未给帝王添堵,便默认了。 梅大人答道,“范维二榜十一名,冯秩三榜第五名。” “把冯秩提到二榜去。”虽然最终的杏榜名次还要殿试之后才定,不过,大多数情形下,变动不大。 明湛见二人露难为颜色,笑道,“老梅,朕从帝都府提拔你为礼部侍郎做副考官,你可没跟朕推辞。素卓……” 林永裳已识趣道,“臣遵旨。” 明湛满意的笑,从案上执笔,痛快的批出前十位的名次,示意何玉递下去,吩咐道,“照此发榜。” 林永裳与梅大人恭敬告退。 梅大人其实对于明湛这样明目张胆的提拔身边人的举动有些不满,可余光扫过林大人那张素瓷一般的面容时,又觉着,做过御史,向来清正之名的林青天亦要附和陛下,他梅双林人云亦云也无不妥。 林永裳似是察觉梅大人的心思,淡淡道,“莫非咱们要学那些女人争宠不成?” 梅大人笑笑,“很是嫉妒那两个小子好运。” 明湛缘何命范冯二人参加春闱,无非是给他们一个出身,日后好提拔重用而已。偏一帮子大臣看了眼酸,范维还好,文章精妙,实打实的小才子,进二榜是名符其实。冯秩却有些菜脚,倒不是冯秩没文化,实在是考生太彪悍。冯秩又不是像范维那样自幼有才名,让他进三甲都是优待。 不过,朝廷是凤家的,自然明湛说了算。 何况诸人皆知明湛刚发落了陆家驸马,气不大顺,他素来就有个暴脾气的名气,故此,臣子们也不大敢惹他。林永裳又不是傻瓜,些许小事,何必去逆龙鳞。 范维与冯秩倒很有把握,考春闱前明湛早把大话撂下了:尽管去考,一甲不敢保证,二甲绝对有门儿。 俩人对明湛向来信服,直接就下场考了,冯秩还特有把握,对明湛道,“陛下,我们若是考的太好,您可别把我们点为三鼎甲。不然,怕有人说您偏颇呢。” 明湛道,“你说话悠着些,把我这屋顶吹破了,我还得花钱修呢。” 范维直乐。 如今看到榜上名次,冯秩私下的确有些小小的窃喜,他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对范维道,“看来陛下格外关照我。” 范维取笑道,“怎么,把你从状元的位子拉下来了?” 冯秩举拳敲范维的头,“我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儿你还不清楚。咱们进宫跟陛下谢恩去吧?” “的确该去的。”若无明湛的关系,范维觉得自己能否中进士都很悬。 俩人收拾收拾就去了。 明湛见他俩挺开心,“瞧见榜单了吧?考的不赖。” 俩人齐声道,“托陛下鸿福。”靠着大树乘凉的人,起码得对大树道声谢吧。 “大树”明湛笑,“来的正是时候,你们与我用晚膳吧,飞飞不在。”最后一句颇多抱怨,明湛对二人道,“你们说说,像我这样权势与美貌并重的男人,世上能有几个?飞飞竟然抛弃我出去与人鬼混。这世上真是没天理了。” 明湛与阮鸿飞的事,能跟谁提呢?正好范维冯秩皆是知情人,明湛见着他们,犹如见到了垃圾筒,迫不及待的发泄抱怨一通。 范维只得劝道,“陛下,您得想开点儿啊。”事已至此,说啥都多余。 “是啊。要臣说,人家杜国主也是美貌与权势并重的。”冯秩从心里不怎么同情明湛,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当年,他与范维都劝过明湛离姓魏的远些。后来明湛从里到外给骗个精光,还是死性不改的对人家晕头转向的喜欢,能怨谁? 明湛不满的哼唧着,“你们是我的人吧?不会是给飞飞收买了吧?” 范维咬牙给明湛出主意道,“陛下这样的人品,他还敢不把陛下放在上里,陛下只管去后宫消遣,给他几分颜色瞧瞧。”范维绝对是朝中隐形的期冀明湛成亲生子的一类。 这是什么馊话,明湛顿时不说话了,摇手撵人道,“滚吧滚吧,没一个好主意,不请你们吃饭了。” 范维与冯秩忙忙跑了,明湛正在郁闷,若是留下吃饭,绝对要听明湛大倒苦水。与其拌着明湛的苦水吃御膳,还不如回家吃自己。要知道,现在的御膳的丰盛程度绝对远逊于以往,吸引力大为下降。 明湛把范维冯秩撵走,自己去母亲那里蹭饭吃。 卫太后正在看帐本子,见了明湛,自然将帐撂在一旁,先招呼儿子,笑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好久没跟母亲一道用晚饭了。”明湛一副孝子嘴脸,遛达过去与母亲在宝座上同坐。 卫太后端了茶吃,眼中浮起笑意,打趣道,“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就是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今天这么孤伶伶的来了,想必媳妇不在家。” “哪儿能呢。”明湛虚虚辩一句,如幼时一般将头靠在母亲肩上,唤了声,“母亲。” “嗯?”卫太后摸摸儿子的头,“怎么了?” 明湛摆摆手,室内的婢女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下,“今天我点了前十名的贡士。第一名是山东的,第二名来自帝都,第三名浙江,然后是江苏,山西,冀中,湖广,蜀中等地。” 卫太后倒不觉有什么问题,明湛往明白里说道,“母亲,您不觉得前十名的分布太平均了么?我从十年前的春闱档案开始看,年年如此,前十名会涉及到八个以上的省份。然后二榜按东南西北的比例分布,譬如帝都近十年的二榜进士在二十人到二十五人之间。” 卫太后凝眉深思,良久方温声道,“从结果上看,这并不是坏事。” “的确,各地方贫富并不相同。富庶的地方教育条件必然优于贫穷地界儿。按地理来录取也是一种办法,或许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可第一,从没人跟我说过这件事,别说明示,连暗示都没有;第二,外面人只知是密封阅卷,看来春闱中有一种办法在试卷上做标记。既然地域可以区分,那么人名是不是也可以做标记?” “这件事可以慢慢的查,不论如何,现在不能捅破。”卫太后镇定的回答明湛的问题,“你初初登基,春闱弊案会令天下的仕子们发疯。现在,动荡不利于统治。” 明湛点了点头,轻叹道,“我没打算闹出去,只是觉着,朝中竟没有可相信之人,只得来跟母亲说说。”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卫王妃笑笑,不以为然道,“要我说,这种按地理省份录用进士的法子,太上皇也是知道的。记得当年仁宗皇帝末年,曾出了一件春闱弊案,原因很简单,那一界春闱,两广赴考的百名举人中只出了一位进士。你知道,两广偏远,地广人稀,教育自然比不上东南湖广这些地方。可是,这样的结果,两广的举子们不能接受。甚至当时的两广总督也上了奏章,怀疑春闱有欠公正。仁宗皇帝下命彻查,我记得当年的主考是范林希范大人,那也是一代大儒,因此事声名尽丧,死于狱中。六位副主考,除了南丰伯陆建安,那会儿陆建安还未袭爵,不过只有他侥幸逃过一命,其余的或是斩首或是入狱罢官。至于监考,也有半数以上的被刑部传唤审讯。” 二十几年前的往事,卫太后说的仿似历历在目,明湛敬佩道,“母亲知道的真清楚。” 卫太后看着明湛,目光柔和,“范林希是难得的大儒,他死的非常可惜。就仁宗末年的春闱弊案而言,我相信范林希是冤枉的,不过,他不得不死。当年,他是仁宗皇帝指给戾太子的师傅,戾太子自幼便得他指点文章。他这个人品行高洁、学识渊博,是个很难得的人。可惜,他站错了位置。” 卫太后连说两次“可惜”,可见这位范大人的确是可惜了。 明湛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政治上其实没什么对与错之分。”卫太后温声道,“春闱也不仅仅是春闱,公平公正只是相对来说。明湛,只要你将国家保持在一个相对公正的水准上,已是难得的明君。水清则无鱼,譬如,你命范维冯秩参加春闱,莫非就没有作弊嫌疑?” 明湛这个厚脸皮的人,给卫太后说的险些红了脸,忍不住叫道,“母亲,你在讽刺我上行下效么?” 卫太后拍拍明湛的肩,开怀一笑,“怎么会呢?我是说,朝廷是姓凤的,你可以作弊,他们却不能作弊。不过,在我看来,此次春闱你不必有太大的怀疑。首先,你没按先前的规矩走。以往是主考副主考监考判卷,这次你没用他们,反而是从翰林中抽出一部分来阅卷。事先,谁也没料到你有此举,故此,作弊的机率并不高。” 明湛给卫主后说的心情开郎不少,笑道,“先前我是有些钻牛角尖了,听母亲这样一说。我回去再验证一番,自是知晓。”又有了主意。 卫太后笑叹,依明湛多疑的性子,被糊弄的机率实在不会太高。幸而明湛还有个优点,他十分喜欢唠叨,对信任的人是完全百分百的信任,因此,这样疑神疑鬼的性子,竟是个开郎性情。 想到解决此事的办法,明湛在卫太后这里饱吃一顿,直到阮鸿飞自外面回来,亲自来接他。摆足了谱儿,明湛才肯动动屁股跟阮鸿飞回寝。 31更新 今日,阮鸿飞抛弃明湛独自外出、且不活不要明湛跟的行为,受到明湛强烈的谴责。 阮鸿飞不得不殷勤的服侍了明湛一回,再说了无数甜言蜜语给明湛听。最后,又殷切的询问了明湛一天的行程。 明湛想到正事,马上命人取了榜单来,在灯下细细的比较。 “这是春闱的新榜吧?”阮鸿飞扫了一眼问。 “嗯。”明湛找阮鸿飞帮忙,取出一本册子,“来,你来念,我来记,哪个家里是做官的,哪个家里是有钱的,哪个是小富,哪个是赤贫?” 临睡前,明湛对阮鸿飞道,“数据能说明一切。” 殿试过后,金榜即出。 名次变化并不大。 虽然难免有些怀才不遇的声音,不过幸在未成气候。且经明湛严密的分析过后,他认为此次春闱还是相当公正的。 状元榜眼探花按例授官之后,其余人等依旧要考,成绩好的,留在翰林。再次一等的,就得自己去吏部侯缺,什么县令县丞的,走点儿关系总能轮上一个。 “有没有人,愿意与承恩公去海外杜若国的使臣馆为官呢?”明湛问。 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去杜若国需要远赴重洋,无疑是非常辛苦的差使。所以,即便问这个问题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新进士们还是犹豫了一时,明湛接着道,“条件很艰苦,可能去了水土不服之类的,尽量身体好的自荐吧。” 本来就犹豫,明湛这么一讲,场面更冷了。 虽然大家玩命儿的考春闱是为了做官,不过,天大的官阶也没性命重要。 幸而在这殿中,能考出进士来的都是高智商人群。他们马上想到,承恩公的身份比他们贵重一千倍,且此事是陛下亲口所提,争先应下,起码能在陛下跟前留下一个优良印象。 顿时,昭德殿内,人人争先,踊跃至极。 明湛眼中泛起些许笑意,扬起唇角,“有愿意前往者,报名与吏部,日后再论。”接着又说起盐课改制之事,朝中倒无人反对,只是提及盐商为国效力日久,如今朝廷要收回盐场,对于盐商当有所嘉奖之话云云。 最后,明湛温声道,“永裳,你去了,见到盐商们,盐商商会的会长会员们,问一问,他们可有什么要求。他们常年吃这碗饭,断然没了,朕心里也不落忍。若是他们有何打算,只管与朕说。还有他们当年买盐引的银子,如今盐引尚未到期限,该退多少银子,只管算了来,朕拨银子给他们。” 林永裳躬身领命,明湛道,“永裳,你为钦差。淮扬盐课改制之事,均由你做主。” 当然,明湛不忘把范维与冯秩拨给林永裳使。另外,户部善查帐的积年老吏直接分了一半儿给林永裳。 帐,永远是关键。 明湛再私下宣召林永裳,坐在花畔池边,温声说起自己的打算,“朕有意开放海禁。如果盐商们有细心打听朕在云南改革盐课的消息,就应该知道朕从不会叫人吃亏的。不过,海禁的事,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若是他们有意,可以来帝都,朕有事相询。” 林永裳意会,感激道,“臣一到淮扬,先办此事。” “如此,甚好。”明湛道,“朕已经命永定侯辅助你安抚淮扬,永裳,这件差使办好,淮扬总督的位子就是你的。不要辜负朕。” 林永裳郑重道,“臣为陛下办差,不求高官厚禄。”此一句,林永裳之聪明表露无疑。 明湛暗暗感叹,林永裳而立之年一品之位,果然是非比凡俗。听到这样的话,远远比听到若干谢恩表忠心的话要愉悦的多。 “朕知道。”明湛握了握林永裳的臂膀,笑道,“朕去过你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湛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他完全能表现出对一个人十足十的信任,那种剖心以待的眼神再加上明湛的身份,足以令人心生感激。 饶是林永裳,亦生出愿为明湛效力之感。 是为明湛,而不单单是为了皇帝这个身份。 一君一臣皆有玲珑心思,相谈甚欢,明湛说了一些对淮扬的看法,最后,再次对林永裳道,“你去了淮扬,眼见为实,淮扬的一切由你做主。” 过一时,何玉捧来一件长条型乌木匣子,皇室的东西,向来巧夺天工,只看此长匣,就足以让人生出买椟还珠之感。 明湛掀开此匣,午后阳光的一角落入匣中,顿时折射出灼灼宝光。明湛伸手,握住,沉稳的取出一柄长剑。 这是一柄鞘上镶满珠玉宝石的长剑。 如果一个人,没见过,只听描述,怕会生出暴发鄙薄之感。 可如果有幸亲见,你就会知道这是何等惊人的无以伦比的华美,林永裳惊呼,“太祖宝剑。” “上方宝剑。”明湛纠正。 此剑出于太祖皇帝之手,传说太祖皇帝在仙山寻得此剑,其过程曲折完全可以编出一本传奇故事。这更是一柄天子剑,由上天所授,太祖皇帝得到苍天眷顾之人,由此得到天下。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 不过,此剑的确有神秘莫测之处。太祖之后,历代皇帝皆想仿制,遍邀天下工匠,无一成功。且不说锋锐无匹的剑刃,就是这件华美至极的剑鞘上那颗最耀眼的硕大无朋的红宝石,已是倾国无双。 明湛一生两世,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很为此剑精湛的工艺所折服。 “上方宝剑你拿着,有急事可先斩后奏。”明湛见林永裳紧张的说不出话,有意缓解一下气氛,笑道,“至不济,也可以吓唬人。” 这柄天子剑,在大凤朝的中有过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记载。林永裳当然是知道的。这是大凤朝皇帝专有的天子剑,林永裳从未见有哪个皇帝会赐臣子以此剑为授权信物。明湛此举,让这个精明过人的臣子的脑袋里竟有短暂的糨糊,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喃喃,“陛,陛下……” “不敢接?” 林永裳的眼中尚存着不能置信的惊愕,不过,神思总算归位。他敛起脸上的讶意,恭恭敬敬的对明湛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此剑,正色道,“臣定不负陛下之命。”眼中竟有微微湿润。 明湛抬手示意,林永裳起身,“臣远赴淮扬,短时间内怕回不了帝都。臣有一外甥尚在帝都,臣于帝都中并无亲族,还请陛下关照于他。” “放心吧。” 沈拙言早知舅舅要去淮扬,不过他如今也忙的很,极晚方回家,一到家就喊肚子饭。仆人老纪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沈拙言狼吞虎咽一通吃。 林永裳皱眉,“你文雅些。这么晚,怎么还没饭?” “魏子尧说在太白楼吃,我吃不惯外头的饭,就回来了。”沈拙言端起一碗丝瓜蛋汤说。 “现在忙什么呢?”林永裳公务繁忙,只见沈拙言成日往外跑,心中牵挂不已。 “皇上命礼部刊印司将今年杏榜前一百名进士的文章刊印成册拿出去卖,简直供不应求啊。”沈拙言大声道,“还有商们拿银子来走关系,想跟着卖。” 沈拙言刻意摆出为难的模样,眼睛里却是促狭的笑意,他少年模样,做出这样的神色,不但不可爱,还显得尤为可爱。指间尚夹着筷子,沈拙言一摊手道,“只得让他们交了订金,多多刊印罢了。” “行了,赶紧吃饭。”林永裳拍他头一记,叮嘱道,“也别为了这些事耽搁了功课。” “知道。”沈拙言往外跑的多了,完全不似刚到帝都时的拘谨,说道,“我现在也是为皇上当差哪,跟中进士以后也差不了多少吧。” “放屁。”林永裳斥道,“若是进士没用,皇上怎么还会命他当初的伴读科举。范维与冯秩先前也是授了官的,如今不但中了进士,又要随我南下,回朝后定受重用。”林永裳想到自己要离开不短的时日,语气缓和了些,认真叮咛,“你好好为皇上当差,别管多小的事,都要用心做。别人若是给你送东西送银钱,你要告诉皇上,别私自收下。” “知道。”沈拙言笑,“舅舅只管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会儿,我帮舅舅收拾东西。” 世间从来只有“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担忧”就比较罕见了。同理,晚辈永远无法理解长辈的感情。 譬如沈拙言,他从来不觉得舅舅出远差,留下他独立生活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也只有舅舅这唯一的亲人,不舍也是真的。 林永裳择日南下,魏子敏亦要与天枢等人长去海外,难得两行人竟然同路,自然结伴而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礼部尚欧阳恪上本道,“皇上登基已有数月,该议新的年号预备明年用了。” 要知道,议年号是大事,尤其是新君年号,讲究颇多,等闲议个一年半载完全是小意思。 明湛自然允准。 欧阳恪又道,“皇上已正帝位,是否差钦天监择福址福地?” 明湛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问道,“干什么?朕又没打算盖房子建宫殿?” 半朝人给明湛的话闹晕了,欧阳恪哭笑不得,提醒道,“陛下,自然是择福地建皇陵。”皇帝的陵寝向来是登基就开始建,一个建到咽气儿,建好了,把棺材抬进去,自此供人忌拜。 这么一想,好像活着就为了盖个坟头儿似的。 “哦,这件事不急,我现在活的好好儿的,着什么急建陵寝。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有那个银钱,还不如用在百姓身上。”明湛这席话一出,朝中人人讶意。 倒不是说明湛不好,只是观其言行,真想不到明湛竟然有圣人的品质。且事后许多大臣认为,他们的皇帝随口说出的两句诗,便极有帝王气概。 当然,这也是现代人与古代人之间的一大区别。 起码在明湛看来,花大量的银钱盖那些遭贼惦记的陵寝,是十分愚昧的事。 最终,这也成为武皇帝一生中难解的谜团。 在历史学家的眼中,在封建社会人人相信往生来世的大环境下,武皇帝终其一生,未建陵寝,几乎是难以想像且难以理解的事。 明湛反对,选福地的事儿只得搁置。 陆家明月楼的案子却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32更新 原帝都府尹梅大人被明湛提拔为礼部侍郎,田晚华升至新帝都府尹的时间不长。 田晚华出身寿宁侯府的旁枝,难得铁面无私。 陆家也是帝都望族,陆老八虽被保释,亦在帝都府的要求下不可离开帝都城,需随传随到。 田晚华虽是铁面,陆家也非无所准备,尤其陆老八行此缺德事自然机秘,且受侮辱之人宁可忍下,也不愿承认被人xx过。 所以,这个案子是极难审的。 不过,原告亦有备而来,他咬死了陆老八,大暴其,“陆八爷左边儿屁股上一颗黑痔,胸前左乳上有片浅红胎记。大人,若非陆八爷对小民有禽兽之行,小民焉能有幸一见陆八爷玉体。” 此人眉清目秀,目光冷冷道,“还是说陆八爷本就有现于人前的癖好!” 陆老八也不是吃素的,无赖道,“小爷洗漱自幼有人服侍,说不得你从哪儿买通了小爷的仆从,打听出来诬蔑小爷。” “那陆八爷可还记得,当日我将你踢到床下,用金簪在你的尊臀上扎了十八个窟窿,血流不止。如今哪怕旧日伤好,也该有疤痕落下。”那少年逼问道,“莫非你也有没事儿叫人用簪子扎肉的兴致!” 陆老八大惊失色,怒吼,“绝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若不认,只管将裤子扒了,给大家瞧一瞧,就可知我所说是真是假!”少年十分机警,打蛇随棍,步步紧逼。 陆老八脸似霜雪白,望着少年如同见了活鬼,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一连串怪音。 陆家所请状师立时请求道,“大人,我家少爷情绪十分激动,恐生不妥,请大人允许暂时休堂。” 状师话音还未结束,陆老八已经口吐白沫,大睁着双眼,厥了过去。 天时不早,田晚华便命明日再接着审讯。 原告少年对着地上半死的陆老八狠狠啐了一口,冷声讥诮道,“待到阉割之日,望陆少爷坚强些,别厥过去才好!”显然是认为陆老八厥过去有假。 看热闹的人散尽,各回各家,各传播各的小道消息。 陆老八吓去半条命,如今半丝不敢有隐瞒,对着兄长哭道,“哥,我是办了不少混帐事。可这小子说的绝不是真的。当初,当初,是一个小娘子来着,我屁股上的伤就这么来的。哥,这可怎么着,若是明天田大人要我验明正身,岂不是人人皆知……” 陆文韬恨不能掐死陆老八,他冷声道,“这样说来,告状的小子必然与那小娘子有关联!畜牲,你知不知道那小娘子是哪家人?” 陆老八哭的双目浮肿,泪水糊住眼睛,摇头道,“不知道。我想着,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那一天,我以为是哪儿来的漂亮小子呢。就着人给她往茶水里下了药,谁知道床上脱衣裳一瞧,意是个小娘子……谁知那小娘子有几分拳脚,第二天醒来……”当初,陆老八可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着实休养了一段时日。 “没天良的东西!”陆文韬只知弟弟吃喝玩乐,其实在豪门吃喝玩乐不算大错,像承恩公府魏子尧魏二爷,那也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可人家魏子尧不像自家弟弟这样恶心下作。陆文韬听着实在不堪入耳,怒上心头,一脚踹过去,陆老八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陆文韬气的喘了好半天,指着陆老八那张欠扁的脸道,“我再去打听打听,若是能找着人,你就安心娶了人家!” “我娶,我一定娶。”陆老八指天誓地,哭道,“只要别上刑场,叫我干什么都成!” “那姑娘生的什么相貌,你可还记得?” 陆老八想了又想,方道,“好像眉心一颗浅痔。” “别说什么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陆文韬咆哮道。 “有,有,眉心一颗小痔。还,还有,腕间也有一颗红痔。” 陆文韬好在没给这讨债的弟弟气死,起身道,“今天那药,明儿你再吃一颗。家里请御医来给你确诊,推迟几日再过堂。” 陆文韬尚要去田府给弟弟走动关系。 陆文韬人生的英挺魁伟,不然也不能给凤景乾看中招来做女婿,而且,为人处事都口碑不差,自从御前碰壁,更加文雅谦逊。他与天晚华并不熟,两厢见礼后,对田晚华道,“田兄长我几岁,我来并不是要为文宣求情。只是有一二点疑惑,请田兄明日过堂时能让文韬释疑。” 面对着一个有礼的到访者,而且此人身份高贵,却丝毫不拿架子,纵使田晚华也对陆文韬心生好感,点头道,“驸马请讲。” “田兄唤我名子即可。”陆文韬温声道,“恕我直言,今日看来告状的少年年岁不大,不过,言之凿凿,气势过人,大有要立码判文宣之罪的意思。我并不敢为文宣辩解,真假日后田兄审讯即可得知。我是想起,先前赵喜一案,惊天动地,最重要一点是因那秀才不堪其辱触柱身亡。” “换言之,有此遭遇之人,尤其是男人,哪个受得了此奇耻大辱。若文宣真有此事,请田兄只管按律宣判,我陆家绝无二话。”赵文韬处处表白其嫉恶如仇之心,徐徐道,“可是,今日原告少年,形容平静,与当初为赵喜所害的秀才的表现,可谓是天壤之别。我以为,这一点就很可疑。” 一般被暴|菊,像那自尽的小秀才一样才对头吧。如今原告没有半分受辱的委屈,简直强势的不像话。一不流泪,二不寻死,很难激越人民群众的同情心呐。 “而且,此少年对文宣知之甚清。”陆文韬道,“文韬屁股上的伤是如何而来,他日堂上他自会申辩。我是觉得少年的举止,自人情上讲,说不通。” 陆文韬能瞧出来的事,田晚华自然也能瞧出来,当即应下,“陆大人放心,本官自会秉公审理,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多谢田大人。” 陆文韬疲惫万分的回了公主府。 大公主自然也耳闻了陆文宣的官司,私下对陆文宣多有埋怨,见到丈夫如此费心操劳难免心疼,叹道,“要不我进宫找太后求个情?” “不至于此。”陆文韬捏了捏眉心,接过侍女炖了许久的鸡汤,拉着公主坐下,笑道,“若你进宫,岂不坐实了老八的罪名。皇上,最恨这个的。”明湛岂是好糊弄好说话的?上次的失算,让陆文韬生了不少记性。 大公主示意侍女们退下,与陆文韬共用晚膳,低不可闻的道一声,“若是父皇在位,咱们断不必如此遭难的。” “公主怎可这样说。”陆文韬笑,覆住妻子的手,捏了捏,“就是父皇在位,知道这事,也定要恼的。” 大公主自知不该说这话,笑一笑道,“驸马说的对,是我想偏了。只盼着八弟能够沉冤得雪。日后,驸马可要好生管束于他,到底关乎驸马颜面。” 陆文韬与大公主用过晚膳,便自安歇。 虽然这官司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于陆家,真未揭起什么大的风浪。南丰伯只管将事交给大儿子处置安排,陆文韬亦是胸有成竹,老谋深算。他已布好天罗地网,现下只管将官司拖下去,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失了清白的女人。今日告状少年,亦受那女人指使,他已命人日夜监视,不怕那女人不现身。只要能见到那女人,他就有法子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故此,陆文韬睡的极是安稳。 明湛只耳闻陆家官司开审,其实没有真正的留意。等他批示的事情千万,他还得抽出时间来与情人打情骂俏,要他留意一件官司,实在有些为难他。 明湛是个坐不住的人,当初在昆明镇南王府时就是如此,如今,做了皇帝,上面没人管,更是加肆意。 非但喜欢出去,明湛还喜欢托家带口的出门,将将七十岁的太皇太后都给明湛忽悠着出了门。 他们是来善仁堂视察来着,一堆坐堂的小医士或者御医,有认出天颜者,险些给吓出脑溢血来。 孙太医是个另类,笑呵呵的上前招呼,明湛笑道,“我带着祖母与母亲过来瞧瞧,你们只管接着给人看病。” 太皇太后亦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瞧病去。” 孙太医自然不能当真,命其他几个御医接着坐诊,着人上茶,特意解释道,“药堂里都是药茶。”指了指大堂里的两个大木桶,上面安着明湛授意内务府做出的铜制水笼头儿,只要轻轻一拧,就会有药茶流出,方便至极。孙太医笑道,“放了金银花煮的,有人来瞧病,若是口渴,俱可自取自饮。” 太皇太后点头,对卫太后道,“这个法子好,便利。” 太皇太后与卫太后难得出来,又去看了后面的药库,显然对于善仁堂的井井有条非常满意。 明湛在小隔间儿里将手放在一个小迎枕上,调戏阮鸿飞,“在药堂来了,你也给我把把脉。” 阮鸿飞见没外人,只管装模作样的凑上去,摸了摸,半闭着眼睛,大仙儿一般装模作样,“按之流利,圆润如按滚珠儿。” 明湛傻乎乎的瞪着眼问,“那是什么脉啊?” “滑脉。” 明湛气的去敲阮鸿飞的头,阮鸿飞握住,朝外呶呶嘴儿,低声道,“别闹。” 果然孙太医一脸为难的进来,问明湛,“老爷,外头有人要捐银子,收是不收?” 明湛微惊,“还有这样的好人,要捐多少?”怎么把孙老头儿难成这样啊。 “五十万两。” 明湛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重复一遍,“五十万两,免费捐,你没听错吧?”这真好比现代直接捐出五个亿哪。谁呀,这样财大气粗。 “老朽的耳朵尚还可以。” 阮鸿飞直接道,“让他进来。” 明湛亦无意见,慈善机构,人家要捐银子,你硬是不敢收,这传出去也不像话。所以,直接见面是最好的方式。 吴婉在外头静静的等着,孙太医出来引她进去,身后两位女扮男装的丫鬟留在大堂守侯。 明湛第一次见吴婉的时候就觉着,这女人一双眼睛尤为摄魂,似乎瞳孔格外的黑,冰冷坚定。不必人讲,只要不是瞎子,总能分得出男女。虽然吴婉身材高挑,目测绝对有一七零,不过脸上那种女人特有的细白莹润的肌肤,明湛还能瞧得出来。 对着女人,明湛总有极大的耐心,问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捐银子呢?”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民女吴婉见过陛下。”吴婉一语道破明湛的身份,跪在地上嗑头。 明湛一挑眉,“你认得朕?”果然有事。 孙太医诧异至极,他没想到此女是奔着陛下而来,顿时心生不安。 吴婉面色苍白,衬得眉心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痔就格外惹眼。此女极是坦诚,直接道,“民女在帝都不久,听人说陛下喜欢微服私巡,特意着人打听过陛下形容。只是觉着像,并不敢认。” 明湛微笑,“看来是朕不打自招,给你一诈就露了口风。” 孙太医轻声叹道,“陛下,这位夫人已有两月身孕,不易久跪。”医者父母心,顾不得明湛喜怒,孙太医先行道。 明湛果然嗔孙太医多嘴,吩咐道,“哦,那你去给吴夫人搬张椅子来。” 孙太医将旁边一张圈椅搬至屋子中间,请吴婉坐下,自己知趣告退。 对于聪明且有些机心的女人,明湛就不太气了,他并不先开口。吴婉咬咬唇,面上泛起一抹苦涩道,“陛下,民女听闻善仁堂为老人看病,六十岁只收半数银钱,七十岁免费,十分敬佩陛下太后仁慈,愿捐出五十万两,也是民女行善之心。” 不待明湛问,吴婉继续道,“不瞒陛下,民女家中已无父母兄弟。家父原是扬州商人,留下这偌大家业,却无儿子继承。家父过逝后,母亲尚未及给民女说下一门亲事便随之去逝。家父原有一个弟弟,叔叔婶婶一意图谋民女家财,不顾民女孝期便急于将民女许嫁,不料说亲的那户人家的男子急病暴毙。外面皆传民女克父克母克夫,一时之间难以许嫁,叔婶竟欲将民女胡乱许人,民女不服。我父的基业,哪怕民女是个女儿家,不配继承,日后民女亦有儿女,亦可过继一子,继承民女娘家香火。且民女尚有舅父在世,亦轮不到叔父□。” “民女遂上帝都投靠娘舅,谁知钱财动人心,利之所动,纵使骨肉至亲亦不可轻信。”吴婉叹道,“民女亦不幸,偶然与家中仆婢男装出门,却误入黑店,被人占了清白。若是予人得知,民女纵使无辜,也断无生路。如今帝都府尹审陆家八爷一案,原告并不是我家仆僮,乃是民女。民女无人无势,陆家却是高门府第,自然会想出无数办法脱罪,可民女腹中骨肉断然不是假的!” “昨日过堂之后,原订于今日的过堂,因陆家八爷身子不适,便延迟至明日。民女不知明日是何等情形,民女亦不敢露面,生怕陆家釜底抽薪,逼迫民女。”吴婉冷静道,“纵使民女有些小手腕,也是螳臂挡车之举。民女别无挂牵,只是家父一世辛劳,家资无可托付之人,眼看便要落入那些禽兽手中。既如此,民女宁可捐出家财,为天下行善,亦为民女往生积德。” 吴婉声音清脆动听至极,明湛却觉得牙疼,徐徐吸了一口气:真是了不得,世上哪儿来这些芙蓉面钢铁心的女人哪!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然会碰见告御状的! 明湛摸了摸下巴,莫非自己这张脸已被帝都人熟知不成? 阮鸿飞见明湛那副呆相,就知晓这小子在胡思乱想,不着痕迹的拍了明湛一记。明湛回神,抬头看见,吴婉那张苍白的脸上流出两行动人至极的泪水。 33更新 泪水绝对是女人的一大杀器。 要不,也不能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之说。 可是,有些人会哭,哭的恰到好处,便能发挥出无限的用处来。有些人不会哭,不分场合不分理由的哭,别说眼泪的好处,怕还会让人生出十二万分的厌恶来,起到反作用。 吴婉是个聪明人,这是无庸置疑的。 不过,明湛对吴婉的印象是坚韧更加优于聪明。 无疑,这是一个极度坚韧的女人。无父无母无兄弟,直系亲属全部死光,没有一个可倚靠之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却能在父母双亡后,在不良叔父要谋夺产业之时,一界女儿身,带着金银与仆从千里迢迢的赶至帝都投靠舅舅。接着发现舅舅亦不是可靠之人,又误投黑店,失了清白,若是有一分软弱,怕如今坟头都要长草了。 吴婉能活到今日,还把陆老八告上帝都府,这个女人该是何等的坚忍聪慧。 可,就是这样坚强聪慧的女人,在说完她种种不幸的遭遇后,所落的那种无声的泪水,就格外的让人心酸心怜心生不忍。 明湛叹一回,问道,“恕朕直言,吴姑娘,你是否有意与陆老八成亲,给腹中孩子一个名份?”不只明湛会这样问,怕许多人都作此想。 吴婉的强悍超乎明湛的想像,吴婉镇定道,“只求陛下还民女公道。至于陆老八,若是天下女人被人污了清白,便要嫁予此人,世上岂不是要禽兽当道!民女虽弱质女流,亦不屑为之。” “如此,姑娘只管回家安心住下,朕命田晚华保护姑娘的安全。”明湛道,“姑娘也莫要轻言生死,你父母既亡,家产自然是你的。这话,朕说了,自然是算数的。” “民女谢陛下隆恩。”吴婉叩头,垂眸望着地面道,“民女捐资亦是真心实意,请陛下允民女所请。” 明湛上前扶起吴婉,叹道,“你的路还长,不必与朕说这个了。只愿你好生过活,你配的起更好的人生。” 吴婉眼圈儿陡然一红,憋回眼泪,忍着心头酸痛,张了张嘴,轻声道,“是,民女记下了。” 自有人安排吴婉回家守卫之事,田晚华接到明湛口谕,亦未料到吴婉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至御前诉冤。 吴婉回家,累的险些虚脱。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她并不知晓明湛的容貌,更加不会知晓今日善仁堂会有御驾亲临。只是听说善仁堂乃太后首倡,她原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用银子砸也要将名声砸到卫太后跟前儿。只有这样,陆家才不敢对她胡作非为。 可是,计划实行起来,不单单是靠勇气就能解决的。 她自从得知堂审推迟,便去了善仁堂。在善仁堂足足坐了一个时辰,都未能下定决心。看到明湛一行人进门,御医脸上那种惊惶的神色,让吴婉心下微微一动,福至心灵,想到帝都偶尔流传的皇帝陛下喜好微服的流言。贸然上前,只当拼死一搏。 幸好,她成功了。 吴婉靠着软垫,室内空无一人。她欣喜的弯起唇角,眼中却涌出大颗大颗无穷尽的泪水。 听丫头兰心进门回禀:姑娘,帝都府尹田大人到了。 兰心上前轻手轻脚的为吴婉擦干泪水,小声劝道,“姑娘,咱们平安了,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我出去看看。” 吴婉做事极为漂亮,她极气的对田大人道谢,田晚华不禁多瞧了吴婉几眼,温声道,“本官奉圣命,安排人保护吴姑娘府第的安危。吴姑娘尽可放心,至此案结束,不会有任何吴姑娘不喜欢的人来打扰吴姑娘的清静。” “多谢吴大人。”吴婉柔声道,“民女一家人的性命,皆付于大人之手。” 田晚华对着一界有孕未婚妇人,实在不易多说话,安排好守卫便告辞而去。 吴婉命管家吴伯端出一盘银锞子给守卫的头目,权当辛苦费,又命人每日杀鸡宰羊的招待这些官兵。 命人去安排了吴婉之事,明湛在回别院的路上与卫太后、太皇太后说起吴婉的遭遇。 太皇太后无甚心机,义愤填膺道,“陆家这杀千刀儿的,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来,人家好端端的闺女就这么给糟蹋了。皇帝,你可不能轻饶。唉,那闺女有了身孕,可怎生是好?要哀家说,不如就凑一处儿做了亲,为孩子着想呢。”话到最后,又有几分心软。 明湛知道,太皇太后一直是个心软的人。 卫太后并不说话。 明湛笑,“我也问吴姑娘了,哪知吴姑娘是死都不肯的。”遂将吴婉一番话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并不过心,只道,“太好强了。”不再理会此事。 祖孙三人只是当闲话一说,陆家却是掀起惊天波浪。 任陆文韬再神机妙算本事了得,他也没料到吴婉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他刚刚摸到吴婉的影子,吴婉已经自御前回家,且家门口守着一队帝都府尹的官兵。再一打听吴婉今日所为,陆文韬浑身发冷,如置冰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厉害好毒辣的女人! 陆文韬眼见事情不妙,先与父母说了,南丰伯夫人顿时没了主意,急的团团转,哭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那女子,咱们娶她成不成?咱们替老八明媒正娶的娶她成不成啊?” 南丰伯怒喝,“遗祸家门的畜牲!早知如此,生下来就该掐死!”这话说晚了足足有十八年,绝对的马后炮。 南丰伯夫人泣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老八可怎么办哪?莫非,莫非……”南丰伯夫人脸色惨白,抓住儿子的袖子,激动的问,“文韬,若是你弟弟像那个赵喜……那我也不必活了!” “母亲母亲,不至于此。”陆文韬扶着母亲的手臂,安慰道,“母亲,老八这个起码没出人命,不至于此。” 听到长子的话,南丰伯夫人总算稳住了心,拿着帕子拭泪道,“文韬,咱们可怎么办哪?怎么办哪?能不能跟公主说说,进宫,求个情面,咱们,咱们娶了那姑娘,还不成吗?” 南丰伯老成持重,“慢着来,你先收拾收拾。文韬,这姑娘帝都可有亲人,父母做何营生?” 陆文韬相当有本事,短短半日已查清吴婉底细,说道,“吴姑娘父母双亡,帝都有一位舅舅,任翰林编撰,姓祝,祝玉良。祝大人住在白雪胡同儿,吴姑娘住在琉璃胡同。” 南丰伯对老妻道,“你收拾好了,与我一道出门,去祝大人府上拜访。娘舅娘舅,吴姑娘父母既亡,就该是舅家做主亲事。”想着这姑娘单身一人,未与舅家同住,想来关系不大亲密,南丰伯又道,“哪怕祝大人做不得吴姑娘的主,起码也要请祝大人祝夫人为咱们说几句好话。咱们再去求吴姑娘许嫁。” 南丰伯夫人见丈夫儿子皆有了主意,也平静下来,忙扶着丫头的手回去洗漱换装。 老妻走了,南丰伯叹道,“此事,等闲不必再惊动御前,能妥当的把吴姑娘娶进门就万事大吉了。不过,我想着,怕不易。这个女子,忒有手段。你跟公主透些口风,或许亦有麻烦公主之处。” 陆文韬点头,“儿子明白。” 祝翰林是个迂腐的性子,见南丰伯大驾光临,尚不知是何原因。结果听南丰伯夫人吴吴吐吐的将话一说,顿时恼羞大怒。 “恕下官不识好歹了!”祝翰林连端茶送都免了,直接黑着脸道,“外甥女受此大辱,下官定要为外甥女讨回公道!伯爷,夫人请回吧!下官无甚好话可说,免得出言不逊得罪了二位!” 南丰伯府在帝都向来光鲜,如今被人灰头土脸的扫地出门,虽然有失颜面,可因事由儿子起,除了默默认下,也无甚可抱怨。 祝翰林犹气的不成,祝太太从里间儿出来,眼珠儿一转,帕子一捂脸儿,泣了两声,眼圈儿微红的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又端茶倒水的服侍了一回。 祝翰林拍桌子拍的呯呯响,“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牲!”不放心的起身道,“我得去瞧瞧外甥女。” 祝太太忙拦着道,“老爷且慢,听妾身说一说。老爷既是为了外甥女着想,也得想一想外甥女的处境呢。您没听刚刚南丰伯夫人说么,外甥女已有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今这官司打起来,怕半城人都知道外甥女已是陆家人呢。” “老爷只管着急过去,到底心里没个成算,能不能帮到外甥女的忙还两说呢。”祝太太拉着丈夫坐回椅中,徐徐劝道,“从长计议,方是正道。” 祝翰林见妻子半点儿不焦急的模样,忍不住迁怒道,“当初我就说将婉娘许配给大郎,你百般不情愿,如今婉娘这样,叫我有何脸面去见地下的妹妹!” 祝太太顿时哭道,“妾身焉知外甥女至此呢。老爷不想一想,大郎本就比外甥女年长四岁,外甥女还有三年的孝要守,到底年纪不匹配。我给外甥女说的难道就是外人了?那也是我娘家的侄子,同龄般配的哪里不好?外甥女就嫌了我,执意搬出去。若不是她执意搬出去,一个闺阁女儿家,还要逞强去打理什么铺子产业,本就有吃用不清的银钱,也不知这样钻营是为了什么?老爷难道是没女儿的,咱家女儿,哪个能说出门就出门,还去酒楼吃饭的,若不是去酒楼,焉能中了人家的暗算,走到这一步儿!” “老爷若是嫌我不好,哪里有不是,只管说出来。我一个做舅妈的,难道不盼着她好。”祝太太愈发哭的伤心。 祝翰林并非擅言辞之人,给发妻哭的心烦,摇着手道,“现在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有甚用?” “我是说,如今外甥女都有了人家的骨肉。”祝太太见丈夫服软,趁热打铁道,“像外甥女失了贞洁,如今这个名声,以后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儿。南丰伯府好容易上门提亲,老爷想一想,陆家八公子,那可是南丰伯夫人嫡出的哥儿,大驸马的。” “这个身份,就是外甥女原来也配不得的。”祝太太道,“这样的大好姻缘,是外甥女的福份。如今外甥女委屈也吃了,嫁到伯府做平头正脸的大房,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份。老爷仔细想想,若是外甥女一径告下去,最终大不了鱼死网破,陆家公子讨不得好儿。可外甥女呢,肚子里还有块儿肉呢,他日孩子生下来,叫外甥女如何跟孩儿交待,说你爹是个□犯!” 祝太太嘴里跟暴豆似的一通说,接着又是捂脸一通哭,“我可怜的婉娘啊,真是作孽哟……妹妹妹夫早逝,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我一想到,当年我跟妹妹的好儿来,这心就跟油煎似的……” 祝太太口才了得,哭功过人,祝翰林拙嘴笨腮,一颗糊涂心,顿时被祝太太哭软了。 所以,不要以为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女人就真的是男人的应声虫。 女人,有女人的生存智慧。 34更新 南丰伯府交友广阔,纵使被祝家撵出门,亦有可靠关系到祝家打听贿赂帮说好话。 祝太太就背着丈夫得了一匣子珍贵无匹的宝石首饰,几盆难得一见的宝石盆景儿,衣料古董另外算,着实发了笔小财。 祝太太更加用心的吹枕头风儿,终于将祝翰林吹软了。 及至祝翰林去看望吴婉,说起南丰伯府的事,亦说南丰伯府是不错的人家儿,若是外甥女有意,不如就趁此机会嫁过去,将来如何如何。 吴婉凄婉一笑,“舅舅好意,我心领了。舅舅想一想,南丰伯府是何等门第,就算现在碍于压力名声娶了我,我到底是让南丰伯府失了颜面,将来在公婆日子手下,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有陆老八的人品,稍微是个人,也办不出这样禽兽的事!舅舅是要我嫁给禽兽吗?” 祝翰林叹道,“我是为你腹中骨肉着想。” “舅舅放心,我自有安排。”吴婉坚持道,“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一个公道!” 祝翰林不但面对哭功过人的老婆没办法,就是面对生性强悍的外甥女,照样束手无策。只得细细叮嘱一番,又极力要求吴婉去他家里住下,吴婉婉言回绝。 祝翰林走了,吴婉的叔叔竟然神通广大的闻风而至。 吴婉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叔父吴缜,淡淡道,“刘丰忽然之间没了踪影,我就知道他是回去跟叔叔报信了。”不然,她何以被逼走上绝路。吴婉比任何人都知道,若是叔婶知晓自己清白已失,那她的结果绝对是生不如死。既然都是死,何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吴缜并不否认他在侄女身边安插人手的事儿,而且,他的确是听了奴才回禀,方知吴婉在帝都出了这等大事,他连夜上帝都,自然是私心作祟。吴缜对吴婉的态度儿大为皱眉,质问道,“既然有这等事,如今南丰伯家肯娶,为何不嫁过去?” 吴婉道,“叔叔,你不必白费力气。我已见过万岁爷,叔叔瞧见外头的兵了吗?那就是万岁爷专门命帝都府尹派来给我看门户儿的。” 因有御前的面子,吴缜真不敢迫吴婉太过,只跺脚道,“你好生糊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未婚失贞的在族中要如何处置?”他虽然有些私心,不过真没到要吴婉去死的份儿上。 吴婉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她不急不徐的端起桌上的一盏莲子羹,喝了两调羹,余光扫过吴缜又是怒又是急的嘴脸,柔声道,“叔叔永远是这样,当日,父亲就私下与我说,叔叔优柔寡断,难成大器。看来,父亲的眼光当真是准的很。” “叔叔,知道陛下对我说什么吗?”吴婉的唇角抿出一个坚毅的弧度,冷声道,“陛下亲口对我说,我虽然无父无母,不过,父亲的家业依旧是我的!”盯着吴缜错愕失态的脸,吴婉心下生出一阵阵的快意,“既然当日那样绝情,叔叔还要演什么叔侄情深!南面的庄子铺子,所有产业,我俱有帐目可查!叔叔只消将帐填平,否则别怪我将官司打到御前!我倒要看看,叔叔是怕不怕落得一个欺凌孤女家产的声名!” “族人!”吴婉的笑如同粹火的刀锋,杀气腾腾,“有本事叫他们来帝都,我看看哪个敢要我的命!” 吴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落荒而逃。 不论南丰伯府使出何等手段,派出何等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的公关人员,吴婉摆明了就要公事公办,她不要名声不要嫁人,亦不能叫陆老八好过。 南丰伯夫人又是怒又是叹,在大公主跟前儿抱怨,“公主评评理,这叫什么女子。若非老八实在是……我焉能给他娶个克父克母的商家女。” 大公主道,“叫我说,也是八弟胡来。这女子我听说先前就说过亲,这亲尚未说成就男方就暴毙了,人都说这女子不仅克父克母,还克夫的很。老八敢去沾她的身,如今焉有好儿?”这不就被克了么。 未等婆婆开口,大公主先堵了嘴,“且这事儿经了御前,我听驸马说的,皇上微服去善仁堂。谁知这女子怎有这样的神通,就找到了皇上,得以面见天颜,御陈此事。皇上亲自传了口谕让帝都府出人护着,谁还敢上前去说个什么?” “若是人家肯嫁,不管她克不克的,只要那女子软了,我去御前求个脸面,成全了有情人。这个脸面好求,有什么话也好开口。”大公主喝口茶水润润喉,为难道,“如今人家啥都不要,就一门心思的打官司,这可怎么去御前讨情。就是皇上,也得讲个理呢。这样偏着咱们家,不说别人,就是永宁侯就得有话说。当初永宁侯外家表兄的案子是如何判的,这帝都谁人不清楚,皇上还只永宁侯一个亲娘舅呢。” 先前若是明湛没发话儿,大公主还敢去讨情面。如今明湛明刀明枪的摆明车马的阵式,大公主又不是傻瓜,焉敢上前往枪口上撞? 南丰伯夫人被大公主说的哑口无言,讪讪的回了南丰伯府。 大公主暗暗叹气,她虽是此代公主中最年长之人,而且最得父皇喜欢,可惜如今是堂弟继位。她与明湛算起来亦只是堂姐弟而已,不然,行事真不必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百般思量。 如此,大公主越发思念起父亲的好处来。 南丰伯夫人在儿媳处碰了壁,眼瞅着就要再次开审,急的直接去吴家求情。 且,南丰伯夫人是个极品人物,直接在吴家大门口就跪下来,嘶喊道,“吴姑娘,我没养个好儿子!吴姑娘,你就看在腹中骨肉的份儿上,嫁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吧!吴姑娘,我老太婆求你了!”说着竟呯呯的嗑起头来。 这可是超品的伯爵夫人,就这么直愣愣的跪在吴家门前,帝都府的守卫都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无数奴才相劝,南丰伯夫人带着一丝哭泣,高声命令道,“你们也都跪下!求吴姑娘!求八少奶奶!”又喊了一声,“吴姑娘,你就开开恩,给我那可怜的孙子留下个爹吧。”接着就是一通痛哭。 南丰伯夫人这种作派,吴婉断然是在屋里坐不住的。 不说别人,就是外头的官兵亦觉得,陆八爷这样混帐,竟然有如此慈爱的母亲。 人的感情非常奇怪,竟然有人对于吴婉不理会南丰伯府的求亲,一径要逼死陆八爷的行为生出些许不满。 不论何人来劝,南丰伯夫人俱不肯起身,跟来的伯府奴才只好跟着一道儿跪,吴家门口乌鸦鸦的跪了一片,引来无数人围观。人多的撵都撵不走。 吴家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吴婉一身洁白素服,脸若冰雪。 南丰伯夫人一见吴婉,仍旧跪着,呯呯嗑头,说着那些老旧的哀求的话,只恨不能眼里哭出两缸血来。 吴婉本是南人,生来袅娜纤细,眉目水灵,这样素绫裹身,独自站立,再想到此女际遇,亦让人平生出一丝怜意。 吴婉这样站着,陡然自袖中拔出一支金簪抵住喉间,守卫大哗,顾不得南丰伯府那头儿,急忙劝道,“吴姑娘吴姑娘,求求你,吴姑娘,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话。”他可是派来守卫吴家安危的,若是吴婉自尽,这又是皇上派的差使,他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吴婉不为所动,冷眼对南丰伯夫人,尖声道,“你说的话是假,我是话却从来都是真的!三息之间,你不肯起身,我就死在你面前!这么多人都瞧着,就是你们南丰伯府,辱我清白,逼我至死!我已写好御状,自有人呈至御前!” 俗语都说,不怕不要脸,就怕不要命。 可见,不要脸的人,比起不要命的,终究是差了一筹。 南丰伯夫人见吴婉面上似有颠狂之态,到底是怯了,在诸人的劝说中自地上起来,仍是泪流满面哀求道,“吴姑娘,求您看在腹中骨肉不能没有父亲的面上,就嫁给我家老八吧。我一定待您如亲女,吴姑娘,您就应了吧!” 吴婉忽地放声狂笑,好半天才肯住笑声,怒吼咆哮着,“你知不知道,我也有父母爹娘!等你家女儿被人强|奸清白,你再大方让女儿嫁去吧!我就是死,也要告你陆家一状!今天,街坊四邻帝都官兵无数奴才的眼睛看着,你们就瞧一瞧,陆家是何等欺人太甚!” 吴婉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逼视着南丰伯夫人,尖声道,“我就是死了,也要化作戾鬼,日日守在你们南丰伯府!且看你们一家是如何下场!” “爹!娘!女儿来了!”吴婉劈手就对着颈间刺下,金簪溅出一束血光。 南丰伯夫人平生从未见过这等狠戾女人,惊叫着退后三尺,眼睛一翻,也跟着倒了下去。 整个场面乱的难以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来了感觉,前些天停停写写,这次多更几章~ 35更新 陆家的官司,尚未二次过堂,整个帝都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很是为茶馆儿里添了无数谈资,大家常常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激动之时敲桌叫骂,比苦主更甚三分。故此,托陆家的福,茶馆儿的生意非常好。 朝中自然也热闹,御史们不待帝都府审个好歹出来,纷纷不畏权贵的上本参奏南丰伯教子无方、陆家为恶帝都之类云云。 明湛倒是淡定,只管将奏章收下,交与内阁看,并不做出明确的指示,还说些叫人更加揣摸不定的话,譬如,“陆老八的事儿,你们别株连到南丰伯身上,又不是南丰伯干的。” 再譬如,“当然,南丰伯没把儿子教好也是错处。” 拐个弯儿,转折,“不过,南丰伯四个儿子,除了陆老八,其他都还算本份。更不必提朕的大姐夫,文韬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才学满腹,这怎么偏偏陆老八就……” 想揣摸帝心的人,给明湛搞的更糊涂了。有位御史更绝,今天骂陆老八,明儿个参南丰伯,后儿个又说陆家有情可原。 别看明湛不喜欢读写信,不过此人亦有难得的优点,他的记性非常好,将此人三本奏章摊开来,哈哈一笑,对内阁诸人道,“墙头草莫过于此了。” 上此奏章的御史羞个半死,恨不得以袖覆面,再不见人。 孙太医奉了圣命每日去给吴婉看伤。 吴婉伤的并不算重,这样的聪明人,哪个会真死呢。不过是做个样子,吓唬南丰伯府,顺便得到舆论同情而已。 不过,这种说捅就捅,且捅的对象是自己的女人,也着实罕见。 金器所伤,难免要留疤。孙太医配了味消疤的药膏给吴婉,叹道,“年纪轻轻的,何苦要轻言生死。” 孙太医年纪足以做吴婉的父亲,为人洒脱,方有此多言一劝。吴婉是知好歹之人,轻声道,“若是有活路,谁愿意死呢。” “汤药接着喝,对孩子有益处。”隔三差五的玩儿命,孩子没掉真是苍天保佑。 “太医,这孩子我不能留,请太医为我开副落胎的药吧。”吴婉柔声道,“官司打完后用。” 孙太医叹口气,提笔写下方子,对吴婉道,“越早用越好。若有用我之处,只管叫人去善仁堂找我。下面两个方子是调理身体的,落胎后亦是小月子,养好一月方可下床。” 吴婉真心谢过,命丫环送孙太医出门。 说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孙太医出了吴家的宅门,就被迎去了南丰伯府。 原本孙太医厌恶这家门风不谨,竟生养出这样不肖子弟,并不乐意来。只是碍于大驸马直接前来相请,不得不前往之。 陆文韬问起吴婉的伤情,得知已救了命回来,方放了心。事已至此,若是吴婉真的丢了性命,陆家更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不说陆老八得偿命,就是南丰伯夫人也讨不得好儿去。 所以,别以为有几个臭钱有些权势就了不起,这世上真有这等悍烈的,直接跟你玩儿命的女子。 这不,陆八爷就遭遇了鹤顶红。 南丰伯夫人更是被吴婉吓的恶梦连连,闭上眼睛就梦见厉鬼索命,数日不能安寝,再加上对小儿子的担忧,直接倒在了床上。 如今得知吴婉性命无碍,于南丰伯夫人病情的康复是绝对是一剂良药。 碍于种种官方或者民间舆论的压力,要知道,皇帝报刊每五日一期。陆家官司的名气,自然又在皇帝报刊里添了一笔。 这对陆家,虽有雪上加霜之嫌,不过这段时日,陆家被骂惯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怕甚! 陆家比任何人都盼着赶紧结案,一个迷|奸案,吴婉又没死,也不会要陆老八抵命。 帝都府再次过堂时,吴婉亦有其他证据,陆老八无处辩白,甘愿认罪。田晚华鉴于此案情节恶劣,影响极差,直接判了陆老八二十年,流放关外,无赦不得回帝都。 陆老八当即下了大狱。 田晚华再判,南丰伯府赔偿吴婉伤害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有十万两之巨,限一月交割清楚。 双方并无不服,南丰伯府虽然对于十万两的巨款割肉似的疼,陆文韬一句话便止住了叔婶的闲言碎语,“想一想赵家半数身家皆赔偿于苦主,这十万两皇上已给足了咱家脸面。再闹上去,莫非是嫌赔的少了?” 南丰伯的弟弟陆赢道,“咱们府一年也赚不来这些银子,我这不是心疼么?” “只盼着文宣经一事,长一智,这银子花的也算值了。”到底是亲弟弟,陆文韬叹一声。 陆赢吱吱唔唔的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陆二太太暗地里捅丈夫一记,陆赢仍是吱唔,虽然二太太动作隐秘,依旧难逃陆文韬的眼睛。 陆文韬只当未见,不动声色道,“侄子还有事,先告退了。” 眼望着陆文韬走远,陆二太太狠跺了丈夫一脚,嘟囔道,“叫你说,你怎么不说。如今这府里哪个还能住下去,老八这事儿一出,四侄女儿不怕,好歹是伯府嫡女,可咱家闺女怎么办?眼瞅着还有几个小的要娶要嫁,为着老八,还要舀出十万银子去。咱们二房不当家,可这银子不得公里出啊!去了这一笔,日后分家还能分得什么?” 陆赢默默,“我一个做叔叔的,哪儿能跟侄儿说这个。虽说老八闯了祸,到底是咱陆家人。家里不管,谁管?你别忘了,老三他们几个,韬哥儿可没少提拔。大哥大嫂遭难时说分家,我还是不是人了?” 陆二太太不服气的小声咕哝道,“提拔,提拔什么?我就说直接让老六直接谋个差使去做,还不是韬哥儿一直要老六科举,今年这么早起晚睡的用功,结果考了个啥出来?还不是韬哥儿不想开口为老六张罗,如今老六这个年岁,一无差使,说功名,只是个小举人,谁能瞧得上?可怎么说亲呢?” “不怨自个儿儿子不争气,你还怨起韬哥儿来?”陆赢低声怒骂,“就是徐相家跳塔的三公子也考了个三榜,老六名落孙山,是他自己没本事。韬哥儿照样自己考的进士。”想到不争气的儿子,甩袖子走人。 陆二太太气的不行,小碎步跟上,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 反正,她得在赔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之前,把分家的事办了。 陆老八的案子宣判,南丰伯夫人伤心了一阵,好在儿子未被阉割,已是幸事。只是一想到儿子要远流关外,南丰伯夫人就忍不住落泪。 “我知道你不会让你八弟受委屈。”南丰伯夫人拉着陆文韬的手道,“我现在唯一记挂的就是你八弟的孩子。” 想到吴婉,南丰伯夫人真是既恨且怕,说道,“虽说是你八弟对不住她。可如今,你八弟下了大狱,又判了重罪。咱们家亦要舀出大笔银子,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姓陆的。咱们不能让你八弟的骨血流落在外哪。” “你想想,吴姑娘还这样年轻,日后少不得要嫁人的。”南丰伯夫人伤心道,“莫非日后叫你八弟的孩子管别人叫父亲?” 陆文韬所挂牵者,无非也是这事。 不过,一想到吴婉那种性情,那种手段,纵使老油条陆文韬亦颇觉辣手。陆文韬安慰母亲道,“这件事,并不简单,毕竟孩子在吴姑娘肚子里。母亲只管放心,儿子要想个可行的法子出来。” “咱们也是为了她好。”南丰伯夫人叹道,“她已失贞,就算嫁,往好里想也不过是填房继室,这要是带着个孩子,不是更难嫁么。” “我明白,母亲放心吧,我去解决。” 陆文韬向来是在官场厮杀,对于女人没辙,还真是头一回。 女人的战场向来是在内宅,与男人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儿上。陆文韬先前就是太过轻视吴婉,方吃了大亏。 这次,陆文韬也没避嫌,直接登门拜访,准备开门见山的与吴婉商议孩子的事。 吴婉躺在闺房床间,一道纱账隔开二人,陆文韬只能隔隔看清帐中人形。室内皆是浓郁的药香,吴婉道,“大驸马有话可直说。” “不瞒姑娘,有关我家八弟所做所为,陆某颇是歉疚。”陆文韬温声道,“此来,一为致歉;二则是为了吴姑娘腹中骨肉。八弟已然流放,我身为长兄,想问一问,吴姑娘是如何打算的?若是吴姑娘有何为难之处,只管说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为吴姑娘办了。”先探一探吴婉的底。 吴婉根本不吃陆文韬这一套,声音冰冷,“若大驸马想看你陆家骨肉,就问我的奶妈了,我亦不清楚埋哪儿了。” 在许多年后,陆文韬亦难免道一声,“天下奇女子,吴婉娘当为其中翘楚。”那个时候,恩怨消散,昔日青年俊才,吴越红颜,俱已老去。 可如今,陆文韬只觉得苍天为何会生出这样狠毒的女人来,他听到吴婉已堕胎,简直难已控制心中怒火,断喝一声,“你为何如此绝情?” 外面守着的丫环婆子们顾不得什么,忙奔进来,生怕陆文韬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来。 “大驸马说笑了,我与你陆家本无情意,焉何有绝情一说!”吴婉依旧冷冷,“既然大驸马口口声声说我肚子里是你陆家骨肉,就该知道我恶心都来不及,焉会生下这样的孽种来!” 陆文韬怒极,起身就走,吴婉喝道,“站住!” “大驸马!你的手段我吴婉早已领教,所以,你们陆家最好别欺人太甚!我既然有本事面君,就有本事在这帝都府活下去!” 陆文韬出了吴婉闺房,尚听到吴婉冷厉的声音。 陆文韬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都是第一遭见此毒妇泼才,他除了拂袖而出,也没别 36更新 真正厉害。 明湛看着皇家报刊的底稿,里面有一篇沈拙言采访吴婉的话,最漂亮的有如下两段: 吴婉道,“我出身商家,未读过多少。不过,我亦明白人们肯定对于我将腹中孩子流掉会多有想法。那日,大驸马来我府上,听到孩子已失,当即暴怒,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吴婉道,“我却是想不通,我为何要为陆家生下子嗣。莫非,我被侮辱,就该忍着嫁过去,就该忍着给畜牲养孩子。若如此,世上禽兽倒不必担心绝后了。我虽是商家女,也是堂堂正正之人,我绝不允许自己孩子父亲是禽兽。这个世道,虽然男尊女卑,可女人也是人,不能被狗咬了一口,就得像狗一样活着。” “不简单哪。”明湛笑望沈拙言,“你倒是聪明,去了吴家挖消息。”很有名记潜质哪。 沈拙言道,“陛下抬举学生了。是吴姑娘托人找我,我想着吴姑娘这样可怜,就去了。吴姑娘说了好些话,问我能不能印在报刊上。反正陆家官司本就是我写的开头儿,就用吴姑娘的话结尾,也算有始有终。” “吴姑娘到底是女人,这样印出来,也能保她平安。”沈拙言说了一句。 明湛多看了沈拙言一眼,只是平平一瞥,沈拙言却觉得自己的心事都已被帝王看穿。沈拙言急急辩道,“我的确不喜欢陆家,不过,吴姑娘也的确让人敬佩,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个父母……” 明湛笑笑,不以为意,“凭吴婉的本事,一个平安总能保的住。”想了想,指着报刊,对沈拙言道,“朕说句话,你在这后面加上。” “朕从未以为女人卑贱。女人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有谁会认为自己的女儿与母亲卑贱吗?那么你的妻子也是别人的女儿,更是你儿女的母亲。将心比心,女人从未卑贱。” 明湛这句话,被许多人引用推祟。 更有趣的是,明湛初初登基,朝臣尚未归心,天下女人却已对明湛尊敬有加。 纵观武皇帝的执政生涯,对于女人,他的确有一种骨子里的同情与尊重。而且,更妙的是,武皇帝亦得到了许多女子的帮助。 吴婉无疑是其中极为出众的一位。 吴婉极早的意识到舆论的好处,她如今要养身子,亦要保护自己,直接便想到了皇家报刊。遂托人,请了沈拙言来,方有了以上的一番言论。 陆家对上吴婉,绝对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这个时代的女人皆是视名节如性命,吴婉被逼到绝路,反正名节这个东西她早就不期待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性命。 吴婉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相对的,她就是要保持自己名子在帝都的热度,只有这样,陆家才会忌惮三分。 吴婉极其聪明的利用了皇家报刊这个平台。 不但将陆家骂的狗血淋头,要命的是,明湛还来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新的一期皇家报刊出炉,沈拙言特意带了一份儿去看望吴婉,还不忘带了些补品。沈拙言隔着纱帐子与吴婉说话儿,“你认得字,自己看吧。”又说一句,“也别看的太久,伤眼睛。” 吴婉看得仔细,忍不住轻轻掉泪,“若不是皇上与沈公子相帮,我一个女人断难立足的。” 沈拙言听到里面轻轻的抽泣声,忙道,“快别哭了,我听人说坐月子时不能流泪呢。” 吴婉忍着心中的酸疼,温声道谢,“多谢沈公子仗义相帮。”沈拙言品阶不高,贵在御前当差,能说上话儿。这样不图条件的帮忙,足以让看透世情的吴婉心生感激。 沈拙言并不习惯跟女人说话,挠挠头道,“你好生养着吧,有事派人去跟我说一声。”起身又道,“那个,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多谢沈公子。” 沈拙言告辞。 有关明湛对于女人从不卑贱的高论,在帝都引起不少议论。 虽然自古便有三从四德的训示,明湛却是个很会瞎掰的人,他早说了,“你若觉得女人卑贱,那你必定是认为自己女儿自己母亲同样卑贱的。” 再有,明湛去国子监演讲时提及此事,更加说道,“从远古说来,女娲造人。你们皆知女娲是大地之母,我们的祖先皆是女娲用泥巴捏的,女娲本就是母神,她焉会歧视女性呢?如今,有些不明白的人对女性颇多无礼之处,岂知不是逆母神旨意而为?” 由一件男女平等之事,明湛还能扯到女娲身上,可见其扯功之深厚。 “何苦一騀子打翻一船人。男人与女人,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男人保家卫国,女人亦要种田桑梓,少了哪个都不成。律法尚未有尊卑之别,在朕眼中,男人与女人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在此热议之时,明湛正式提出对女性独立法案的重新立法,最重要一条就是:女人有独立的立户权。 无数的女人因此对于明湛感激不尽,在后世许多岁月中,更有无数人谈起武皇帝的这条仁政,大赞武皇帝英明。 明湛身上有极其严重的绅士情怀,他自然是同情女人。不过,他当然也是另有目的的,明湛对阮鸿飞道,“如今国中不论贫究贵贱皆是以家族为单位,一人有事,全家上手,尾大不掉。再有各豪族姻亲联系,拉帮结派,势力越发强横,于国执政大为不利。正好趁此机会,重申家产族产子女继承权,以此渐渐削弱族长势力。哪怕族规,亦不能凌于国法之上。” 在历史中,没有哪个皇帝会真正喜欢世族豪强,这种历史遗留的畸型产物。纵然以明湛之开明,亦是大皱眉头。 这件事,明湛命李平舟打头儿挂名,礼部与翰林院共同研究一个各方均能接受的法案出来。 当然,这是长期工作,急不得。 不过,现阶段的成果是,吴婉大扬其名,且保住了自己的家财。 而且,短时间内,南丰伯府真不敢怎么着吴婉。 就是大公主进宫,想在卫太后跟前儿探一探口风,卫太后淡淡道,“都是女人哪。” 意思很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大公主讪讪,不死心的道一句,“吴姑娘这样的女人比较罕见。” “咱们皇家,有皇子有公主,自太祖皇帝始,公主虽然有一品、二品、三品之分,不过,除了嫡出公主,哪个真叫你们的封号低于二品呢。”卫太后淡然道,“你们出宫嫁人,开府赐产,亦不逊于诸皇子。平日里,撒个娇卖个乖,都尽量让你们如意。谁叫你们是女儿呢,女儿自是要偏爱些的。要我说,皇室,待公子比皇子更加优容。” “我视你们为亲女,将心比心,若是你们谁受了这样的欺负,倒不必流放罚金这样麻烦,全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男人净身入宫,女子没入教坊。”卫太后似未看到大公主尴尬的面孔,温声道,“不过,话说回来。吴姑娘的身份自然远不及你们姐妹,不过,皇家也得讲理呢。” “我对皇帝说,比起当初永宁侯外家表兄,这位陆公子实在判的轻了。”卫太后徐徐道,“后来,皇帝说了,陆家总归是大公主的婆家。南丰伯府坏了名声,大公主的颜面亦是有损。” 大公主已是后悔说错了话,不想卫太后并不打算轻轻放过她。 “皇帝就是这样心软的人,南丰伯府与永宁侯府比起来,爵位且差一等呢。怎么说,永宁侯府都是我的母族,莫非永宁侯府的名声就不要紧了么?”卫太后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平和,“其实,即便皇帝不说,我也明白皇帝的心意。你们与皇帝毕竟非一父兄妹,论起来,是堂亲。虽太上皇健在,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呢,是宁愿我这个母亲受些委屈,也生怕委屈了你们姐妹呢。” 大公主如芒在背,冷汗涔涔,急忙跪下道,“皇婶明鉴,淑媛断不敢有此心的。在淑媛心中,皇上是君上,亦是骨肉兄弟。南丰伯府之事,淑媛亦是感恩不尽。且南丰伯府不过一伯爵府第,焉能与永宁侯府比肩?淑媛断无此不敬之心。” 卫太后笑笑,“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一派和悦道,“我是见你进宫了,平日里闷的慌,皇帝天天忙,也没空来陪我说说话儿。看到你,难免话多,哪里就到这个地步儿了呢。”大公主再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住心下惶恐,言辞间恭敬许多。卫太后携大公主去了太皇太后那里,祖孙三代热闹闹的用过午膳,大公主方战战兢兢的告退回府,自此收敛十分。 事后,卫太后对明湛道,“我们对她们太过宽和了。” 明湛道,“一个女人,不必放在心上。”这说的是大公主。 卫太后并不作此想,“我这也是在教她,没有智慧,起码要学会安分。该是让她们明白是谁在当政的时候了。” 37更新 吴婉是一个奇才。 饶是明湛也得服气,这个女人虽是原装封建社会的女人,却有着多少男人所不及的敏锐触觉与超前眼光。 吴婉在帝都兴风作浪,南丰伯府怎敢拖延十万银子的事。急急的开了老库,将数车银子如数送至吴宅。 这样大笔的款项,吴婉早有准备,请来帝都最有名气的四位银庄的掌柜,现场称银,现场开票,尽数存入银庄。 然后,吴婉刚出了月子,便大张旗鼓的买下朱雀街一处店面,且不用来做生意,她开了一个“女子援助会”,并且在皇家报刊上大作文章,声称免费帮助受欺凌迫害的女人。 凡是受害女子,要打官司,她出银子。要伸冤,她请状师。 一切行为,均属免费。 吴婉公开说,“我有南丰伯府赔偿的十万两纹银为底,皇上都说了女人不卑。如果有女人受到伤害,无可求助,只管来这里。我身为女人,定会尽一切努力帮助女人。” 吴婉还在皇家报刊上登了开业日期,当天请了舞龙舞狮的队伍,亦要杂耍百戏,鞭炮齐鸣,弄得极是热闹。 沈拙言还特意叫了魏子尧来捧场。 出乎吴婉意料,永定侯夫人亦命家人送来贺礼。吴婉自是谢了又谢,只管请永定侯府来人进去喝茶。 接着李平舟之母李老夫人亦有贺礼相送。 最让吴婉震惊的是,淑仪长公主坐车而至。 明艳成婚将将八年,正是女人最美丽的时光,她本就生的极好,一举一动,风韵无限,艳光逼人,雍容华贵。 “不必多礼。”明艳扶起吴婉,笑盈盈的将人打量一番道,“听说你为女人伸张公道,佩服之至。我亦同是女人,却不比你是女中豪杰。” 吴婉忙道,“公主身份高贵,岂是民女可比。”连忙请明艳进去,亲自相陪。 吴婉并非蠢人,明艳能来她自然殷勤招待。如今不必谈深交,且彼此留下个好印象是真的。 明艳除了刚入帝都时,闹了回退婚,其余时间皆行走于帝都上流社会的内宅人家。 虽不低调,亦不高调。 她自然不会纯粹是因敬佩吴婉来为其撑腰,她们素不相识,自然没这份儿交情。 虽然明艳认为吴婉的确是个有魄力的女人,她虽未在公开场合表态,不过于心底对这个女人也是极佩服的。 对于女人的苦处难处,她也颇有体会。 当初,如果不是明湛百般周旋,她简直不能想像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社会对女人的要求犹为残酷。 卫太后如今每期的皇家报刊都不落的,明艳时常过去请安,卫太后指了指吴婉开业的消息,对明艳道,“你才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长姐,明艳。” 明艳是个聪明人,看到吴婉的消息自然会联想到陆家。听了卫太后的话,自然又联想到大公主淑媛,明艳眼睛一亮,笑道,“母亲这样说,我就当仁不让了。” 明艳极会察颜观色,她从不会称呼卫太后为母后,总是如以前一样,直接叫母亲。她自幼于卫太后身边儿长大,明湛即位,她的好处是无限的。 各代公主中,都会有个打头儿的人。 如襄仪太长公主,如敬敏大长公主,在长公主这一代,由于明湛是接了皇帝伯父的班儿,明艳由郡主升至公主,虽然与淑媛长公主同品阶。不过,她瞧着明湛一向优容太上皇所出公主,明艳识时务的跟着礼让淑媛长公主三分。 如今,既有卫太后的话儿,明艳自然求之不得。 并且,在明艳心中,亦早认为,她是明湛的同父姐姐,且与明湛一道长大,姐弟之间,素来亲近。如今明湛登基,她为长姐,自然是长公主中当仁不让第一人。 先前,碍于明湛对淑媛长公主的优容,明艳让她一让。 这次是淑媛长公主的婆家自做蠢事,明艳当然不介意取代淑媛长公主在诸位姐妹中的地位。 虽然明艳不知卫太后具体想做什么,不过,卫太后看重吴婉。 可惜的是,凭吴婉一个小小的商女,打了这么一场不大光彩的官司,就想在帝都站住脚,这实在太难了。 明艳前来帮衬一把,首先是送了吴婉一个天大的人情,且吴婉是卫太后看重之人,说不得日后自有福缘。如今,在吴婉没落的时候结此缘份,于明艳,既能在卫太后跟前儿卖好儿,且重重的打击了淑媛长公主的声望,何乐而不为? 现在的吴婉还没有太高深的智慧,她不明白,自己一个民女,怎么就惊动了长公主。 不过,她亦是聪慧无比之人。 她不知明艳为何而来,却本能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明艳参加吴婉的开业典礼,当淑媛长公主得知此消息时,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狠招儿。 明艳并不是蠢人,无缘无故的怎会去给一介商女开的小破什么会捧场? 能在明艳身后指示的是什么人? 淑媛长公主不问已知。 真正的杀招。 虽有卫太后暗里相帮,明艳也去给吴婉撑场面,不过真要在帝都立足,并不容易。 田晚华虽然命人多留意吴婉的“妇女援助会”,仍有许多麻烦不期而至。 并且,吴婉此举对于帝都男人是不小的刺激。她这种摆明车马要为女人出头儿的架式,更为大多数男人所厌恶。 尤其是读了几本圣贤的酸生腐士,竟有找上门儿来劝吴婉安分的,更有没风度者,经过吴婉门前亦要啐上几口,以示唾弃。 吴婉的风度则令人心仪,她真是有唾面自干的涵养。 其实,在吴婉看来,唾面自干不算什么,她真是见多了,更有地痞流氓上前要纠缠要收保护费。 吴婉瞟一眼来收银子的小喽啰,冷声道,“叫你们林三哥来!我有话只能林三哥说!”她要在帝都立足,这些暗地里的事儿自然知晓。 待林三来了,吴婉直截了当道,“要多少,三哥划个道儿出来!出得起!我出!出不起!我走人!绝不浪费三哥的时间!” 林三是在街面儿上混的人物儿,自然知晓吴婉的名声。这女人是块儿硬骨头,底下人啃不动,点明要他亲自前来,他就来了。不料此女难得知事,也不好强逼她。否则吴婉真的被逼搬走,难免上头无人过问,林三便道,“按规矩,你这铺子每月十两,包管没人给你捣乱!” 吴婉直接命人取了一百五十两出来,“这是一年的孝敬,以后还得承蒙三哥多关照!” 林三亦得赞一声,抱拳道,“吴姑娘痛快!但有差遣,只管着人给林某送信!” “若有事,自然少不得麻烦三哥!” 按理说,吴婉这样一个女人在帝都开店,最怕的是有人骚扰生事,借机夺人谋财。 不过,吴婉如今却无此忧虑。 帝都里不知道她的人少,就是林三在私下也跟手下的小喽啰道,“搞女人时眼睛睁大点儿,若是碰到个吴婉娘这样的,包管你们不知道怎么死!” 虽然吴婉与陆家的官司虽已落幕,此女强横名声亦在帝都上空发光发亮,时刻刺激着帝都诸人敏感的神经。 豪门世族对子弟的要求愈发严格,纵使家中子弟有瞧中了哪个,宁可买来纳来聘来,也再三叮嘱,绝不可在外胡为。 虽说吴婉这样性情的女人罕见,可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运气差,就踢到铁板呢。陆老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故而,知道吴婉身资不凡的不在少数,可要说敢谋夺她财产的人真没有。 很明显,虽然许多人为吴婉身资吸引,不过对于男人最简单最卑劣的夺人清白逼人下嫁的法子,在吴婉身上明显是失效的。 没人敢说自己比陆家后台更硬。 一场官司,吴婉吓破了帝都男人的胆子。 吴婉不仅开了“女子援助会”,她还继续经营帝都的其他生意,亦办的有声有色。 明湛对卫太后评价吴婉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卫太后赞许道,“给她一个地方,她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我看,许多男人都不及她的手段魄力。” “既然母亲有意,不如给她一份差使,让她立足。”总靠炒作,亦非长法。 卫太后笑,“我正有此意,想跟你开口呢。”对于自己与儿子的默契,亦是卫太后相当自得的一件事。 吴婉命运的转折由此而始。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投了太后的眼缘儿,甚至在面见卫太后时都是战战兢兢,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太后在大多数的情形下是个极温和的人,她从不轻易动怒。吴婉却从卫太后身上,感受到了比明艳更加雍容的威仪。 “你现在还好吗?” “回太后,民女一切都好。”吴婉恭敬回答。 卫太后满意的打量着吴婉,“我听过你的事,亦喜欢你的性情。那日你的店开业,我命明艳过去给你镇场。相信,现阶段,你不会过得太艰难。” 吴婉此时方知明艳会去的缘故,急忙谢恩,“民女谢太后娘娘相助。” “坐下说话吧。”卫太后温声道,“你是个相当聪明的姑娘,懂得借势而为,以小搏大,还自己公道。亦是个有良心的姑娘,舀出钱来开一个‘女子援助会’,愿为弱势的女人出头儿。” “我有一件差使,一直想找个能干可靠的人去办,不知你愿不愿意?” “请太后明示。” “你去过善仁堂。”卫太后看向吴婉,见吴婉虽紧张,亦不太了解宫中规矩,不过,并不失态。卫太后心中多了几分满意,说道,“善仁堂是我一手筹办,并不属于朝廷机构。所以,我不想用朝中官员去经营善仁堂。善仁堂里涉及药材买卖,银帐出入,我需要一个懂得生意,会经营的人,打理善仁堂的帐目。” 吴婉虽知机会难得,却极审慎道,“能得太后娘娘青眼,乃民女三世福分。只是民女有话不得不说,民女于药材上并不通,怕会误了太后娘娘的事。” 卫太后笑一笑,“你出身商家,我看你现在的铺子,有绸缎店,有银楼,还有粮庄,莫非这三样你皆精通不成?皇帝亦不大通本,不过满朝大儒皆在为皇帝效力。真正的聪明人,在于用人,而不在于去学一项技能。” “不过,我也有丑话说在前头。”卫太后道,“给我当差的好处,自不必我多言,你亦明白。不过,你若接了这差事,除了那家‘女子援助会’可以继续开,其他买卖都要关门。且只要为我当差一日,就不能经营商贾事。” 卫太后的确看中吴婉,多说一句道,“这并非我看不起商贾,只是你得明白。朝中大臣,没有哪个一面当官,一面料理商铺的。” 吴婉并不缺银钱,这样难得的机遇,她怎能错过? 不知内情的人,对于吴婉的本事简直是叹为观止。 这位女士,先是打赢了伯爵府的官司。且如此残花败柳之身,竟得到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宠爱。 吴婉正式到善仁堂上任。 在江南,轰轰烈烈的盐课改制亦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去把头洗的顺些,结果洗出来完全不柔顺,翘的不行。 对朋友抱怨,“不如改名叫翘翘头。” 朋友道,“叫翘草头吧,你这个不仅翘,还像稻草一样。” 打击死了。 38更新8 其实,大家对于明湛为何选林永裳为钦差下江南主持盐课一事颇多不解 首先林永裳并非从龙之臣(譬如范维冯秩) 其次林永裳与明湛也没有师徒之情(譬如徐叁徐大人) 再三先前明湛尚未立太子之时根本没见过两人有任何交情,就是说话的时候都少之又少,林永裳提前就勾搭上明湛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但,就是这么个人,竟成为明湛登基后最幸运的臣子原本大家对于林永裳而立之年居从一品理藩院尚书之位就颇多眼红,不料让人眼红的事在后头 明湛先是提拔林永裳为他登基后首次恩科的主考,而后将关乎帝国国运的盐课改制交到林永裳手上 最最让人眼红的是那把太祖皇帝用过的天子剑 如果诅咒有效林永裳果被各式各样的嫉妒诅咒给咒成灰了 没有一个人明白,明湛为何对林永裳如此的信之用之 就在明湛拎着林永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细阅时阮鸿飞拿着小银剪漫不经心的剪灯花儿一面为广大红眼病儿的大臣问出了心中疑问你对林永裳倒是格外的看重 明湛笑永裳年轻啊 阮鸿飞一剪刀下去烛火跳了又跳猛然亮了许多 明湛这人就有这不大实在的毛病不过他几乎不在阮鸿飞面前卖官司笑道年轻体力就好而且你看永裳这么年纪轻轻家中并无权势却可以爬到从一品之位虽有撒娇李这位座师撒娇李也不可能真拿他当儿子一样提拔由此可见林永裳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再者他做御史时得罪的人海里去了可是这些年下来算计他的人全都死光光林永裳却安然无恙的步步高升阮鸿飞将烛花儿剪了又剪屋子里烛影跳了又跳明湛看的眼酸索性合上奏章道这里头既要有实力又要有运气 淮扬改制的规模并非云贵二省可比当初我带着范维冯秩忙云贵盐课改制之事尚累个半死明湛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工作量极大压力与机遇并存我自然要找一个年轻体力好会干活儿聪明有实力且有运气的人过去成功机率才最高 当然还有一点明湛道从一品、一品这些朝官中林永裳是最年轻的可见此人潜力无限他很对我的胃口我也想用他不过有一点我始终很担心母后也提醒过我此人是没爹没娘父母双亡只有沈拙言这么一个外甥 来历不明是大忌明湛正颜道我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亲戚全都死光什么都查不出来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他的底 阮鸿飞简直难以理解明湛所做所为问道你就这么一面探他的底一面把太祖的天子剑送出去了小败家的 什么叫送啊借他用用而已明湛侧脸看阮鸿飞一眼我还是觉着永裳不像坏人 阮鸿飞讽刺可不是坏人脸上都写着字儿呢你一看就知道了 哪里我当然还有准备啦明湛纵身扑过去没扑倒阮鸿飞反被人抱怀里倍觉没面子说道赶紧躺床上去叫爷好生喜欢喜欢 阮鸿飞一手揽着明湛一手咔喳将手边儿的蜡烛芯儿剪断双手抱起明湛将人压床上刚要亲亲明湛忽然捏住阮鸿飞的嘴嘿嘿奸笑两声飞飞能不能打个商量啊 除了上下别的都好商量阮鸿飞早已看穿明湛的计量 我不是说要悔约反正我应了你这三年都在下面还有二年半呢明湛先摆出一副实诚人绝不毁约的面孔央求道我是说能不能把二年半后我该在上头的日子预支一天出来使 阮鸿飞险些笑喷忍笑问这叫什么话还有预支的 当然有啦你只管记帐就是飞飞你就让我一回嘛我好想在上头啊……明湛厚着脸皮撒娇抱着阮鸿飞的脸亲了好几口 阮鸿飞微微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明湛急色鬼一般蹿起来骑在阮鸿飞身上大吼道不许反悔 阮鸿飞按住明湛的动作笑盈盈道可以预支一天不过不能今天做待明年你生日给你预支一天算是寿礼 明湛气的哇哇叫你也忒会算了呜…… 被堵嘴扒光看光吃光 比起明湛别扭又痛苦而又甜蜜的生活林永裳完全是水深火热简直吃不消这淮扬官场里六月骄阳一样的热情 自他到了淮扬见识了淮扬盐商之豪富后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到一处必有宴请凡宴请必有歌舞;歌舞后必有名伎相陪 这次跟着出来的除了那些闷头算帐的吏部盘帐的老头子俱是清一水儿的年轻人 打头儿的林永裳不过而立之年安定侯执着林永裳的手对陪酒的名伎笑笑姑娘说笑咱们林大人瞧瞧这一表的人才哟不是我吹牛帝都找不出第二个林大人呢还有个好处家里无妻无妾你们只管使出手段来若得林大人一亲芳泽有的是你们的好处 笑笑姑娘一嘟樱桃小嘴皱起可爱的鼻尖儿翻了个可爱的大白眼一径嗔怪道瞧侯爷说的好像奴们只识身份只认银钱似的奴不依莫非奴就不能爱林大人的人品才具了么 淮扬总督薛春泓笑道这儿可不只林大人人品才具好范大人冯大人亦是御前小红人儿朝中新贵 淮扬官场这些名伎们陪完酒不算还要送诸位大人上床 林永裳笑这可不敢有圣人前车之鉴可见女色误人 范维极是佩服林大人一张毒舌堪比孔雀胆鹤顶红薛春泓与安永侯扬州知府俱是尴尬无比还是范维打圆场夜深了姑娘们也累了让她们回去歇着吧这趟出来若是叫皇上知道我等单在美色上用心怕会不高兴呢 薛春泓忙打哈哈笑可不是么见到几位天使下降我等只顾着高兴了还是范大人御前当差给我等提了醒儿 冯秩道是呢盐课的事也该开始办了呢 林永裳接口道若是薛大人郑侯爷李知府无异议咱们明儿就在总督府打齐儿将事情定下 听林大人的 诸人纷纷告辞离去 如今江南也有一样流行大家纷纷以看盗版的皇家报刊为荣 安定侯深更半夜的回家见老婆正捧着一叠子墨纸对着牛油大蜡直乐笑道又出新的了尤是妇人最爱 安悦公主撂下皇家报刊唤了侍女进门服侍丈夫洗漱闻着丈夫身上的腻歪歪的脂粉味儿没好气道又去那腌臜地方了吧 我的夫人哪不过是应酬新来的钦差好家伙带着太祖爷的天子剑来的谁敢怠慢了他安定侯笑问南丰伯家的官司如何了 安悦公主笑陆家老八判了二十年流放三千里无赦不得回帝都南丰伯府被罚银十万两给吴姑娘做补偿 安定侯叹陛下英明吴姑娘毕竟性命无忧若是仿赵喜案量刑就太重了 安悦公主道这位吴姑娘真是厉害人物儿 不厉害也告不了御状安定侯换了内衫洗过手脚道吴家出此悍女我看吴经要头疼了 安悦公主道有吴经什么事儿吴经不过是族长这姑娘虽说是父母双亡到底有叔婶娘舅等闲也轮不到族长来管 夫妻俩闲话一回共同歇息不提 如安定侯所料吴家真是炸了锅 吴经乃一族之长扬州城里数得着的大盐商 原本吴婉只是吴家旁系傍着大树做些买卖家族的盐场里有些祖上传下来的份子吴婉一支与嫡支相去较远在盐场那头儿不过占个一星半点儿的 自吴婉与陆家打官司一事见了报吴经简直头痛个半死唤了吴婉的叔叔吴缜来教训了几句命他去帝都把吴婉摆平自古民不与官争虽说吴家也颇有财势不过那毕竟是帝都南丰伯府族中两位驸马哪个是好惹的虽然吴经也认为吴婉可怜可在利益的天平上一个吴婉自然不能与南丰伯府的重要性相提并论 按吴经的意思若是南丰伯府肯娶吴婉那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毕竟吴婉已失清白且腹中有陆家骨肉能进伯府做平头正脸的嫡妻亦是福份 或者有短暂的波折到底母凭子贵不怕没有将来 谁料到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 吴婉绝对是豁了命出去 此事并不是小事吴经派人于帝都密切关注对于吴婉的手腕吴经头疼的同时亦大为佩服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手段见识不让须眉 吴经的消息比那过了期的皇家报刊要快要准自从得知吴婉已得皇太后青眼结束了在帝都的生意被封从五品女官正式打理善仁堂后吴经已经敏锐的感觉到: 他对于吴婉的策略需要变一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点儿睡~ 39更新 吴经吩咐人叫来吴缜,直接吩咐道,“除了贤侄女带走的,原本吴纪尚留在江南地界儿的产业,你一笔一笔俱盘算出来,收拾整理好。我让吴缅随你一道去帝都,跟贤侄女说,这些俱是她应得的。再问一问贤侄女,如今她远在帝都,这些产业,留在扬州,我亦会派人给她守着;若是想变卖,只管放心,定不会叫她吃亏。” 吴缜未料到族长忽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变脸,忙道,“大哥,咱们这样,岂不是大大得罪了南丰伯府。”世事难测,南丰伯府虽已与吴婉成死仇,却是吴缜争产的护身符儿。 吴经暗叹,吴婉的本事自不必说,就是吴缜的同胞兄弟吴纪亦算精明能干,怎么吴缜这样扶不上墙。吴经只得拿出些耐心,将话说明白,“婉娘姓吴,是咱们吴家闺女。婉娘独身在帝都,莫非还要靠她的娘舅关照?岂不是现打了咱们吴家的脸面?南丰伯府虽然势大,可咱们吴家闺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岂能说给人欺负就给人欺负了?现在已无转寰余地,我们自当要站在婉娘这一面。哪怕咱们势不如南丰伯府,亦要有做人的骨气!” “我会命你嫂子给婉娘备下吃食用件儿,你只管一道带去,别叫她受了委屈!”吴经一派义正严辞。 吴经贵为一族之长,说的话,吴缜咬咬牙只得应下,只恨满腔盘算打了水漂儿,犹不死心道,“大哥,我兄长原无嗣,莫非这些家业就让婉娘带到婆家去不成?” “你好糊涂。”吴经皱眉训斥,移开眼睛,只觉再看吴缜一眼都多余,“现在还敢提什么家业不家业的,皇上万岁爷亲自发的话儿,吴纪的产业均是婉娘的!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抗旨什么罪过!” 吴缜顿时蔫儿了。 若不是吴缜逼迫太甚,料想吴婉也不会远走帝都,看着这罪魁祸首,吴经冷声道,“你若是眼里只看得到婉娘的产业,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咱们吴家,可容不下那种见利忘议谋算孤女之辈的!” “大哥放心,我哪里会做此想。”商人总会说两句场面话,吴缜赔笑,“我亦盼着婉娘好呢。” “这方是正路。” 吴婉见到吴缜与族叔吴缅时,并不惊讶,只要眼睛不瞎,当能看得到她的地位与价值。 当她看到吴缜双手奉上的她家的产业册子时,终于微微的笑了。 吴婉向以冷面示人,这样一笑,着实令人有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之感。 果然,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吴缅是个相当健谈的人,亲切笑道,“侄女怎么搬了家?这幢宅子好,宽敞,”眼睛扫过这一屋子老红木家俱,赞道,“也舒坦。” “原来的宅子太小了。”吴婉浅笑,“就后头一个小花园儿,不过是匆匆落脚之处,也不大讲究,就逼仄了些。如今我要在帝都常住,自然要另择府第。这处书香胡同儿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儿,此处原是一老翰林的宅院,如今告老回乡,处理宅院,我随经纪来瞧,一眼就看喜欢上了。尤其后头的花园子,花木养的极好。又爱他这一屋子老家俱,索性多出些银子,都买了他的,也省得他贱价处理,反倒可惜。” 吴婉并不似原来的歇斯底理,风度极佳,笑道,“叔叔与族叔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一家子亲戚,倒也便宜。” 吴缅自不会将虚留当真,笑道,“这次来还有咱们帝都铺面的帐要理,住这里,倒扰了侄女的清静。”吴缅乃吴经胞弟,亦八面玲珑之人,笑问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问一问侄女,你南面儿的产业,若是留着,族中安排人照理;若是侄女想变卖,族中亦可代为安排,总之不会叫侄女吃了亏。” 吴婉亦不客气,笑道,“那真是麻烦族叔与族长大伯了,我如今为官,自然不好再打理商贾事,且日后回家乡的时候怕不多,还是请族叔代我出面儿变卖现银吧。”有亲叔叔吴缜在前,吴婉刻意只请族叔吴缅帮忙,不动声色,已叫吴缜难堪之至。 吴缅自然求之不得。 吴婉如今不但得以活命,她还过得非常好。甚至,她非常享受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吗?怪不得男人终此一生都是乐此不疲的钻营权势,的确令人迷醉。 吴缅又将大嫂准备的礼物送给吴婉,很是安慰了她一番,便识趣告辞。 吴婉送出二门。 她有心机有魄力有智谋,她可以以小搏大,将南丰伯府的公子送到关外大狱。她可以做许多女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她改变不了这个社会环境。 社会对亲族的倚重,让吴婉作呕欲吐的同时必须招待好族人,还得言笑晏晏,有礼有节。 是亲叔叔吴缜对不起她,吴缜夺她家产时,族长虽未说话,到底保她上帝都。 那是族长,不是她吴婉的什么亲人,她不能要求再多了。 族人虽袖手,不过亦未落井下石,并无亏欠。 如今,族长这样快的表明立场,她自然愿意与族人君子之交。 林永裳与薛春泓总督就盐课改制一事达成一致,毕竟明湛先前的宣传工作到位,春闱都以盐课改制为题了。 在林永裳等人尚未到淮扬之前,盐课改制的春风已吹遍了淮扬大地,盐商们亦早知盐课改制已势不可挡,全都歇了火儿,准备另谋生路。 林永裳对于盐商如此配合,颇为吃惊,温声道,“先前林某来淮扬之前,陛下亦有所训示。” 清一清嗓子,林永裳道,“皇上知道,你们先前打理盐课,为君尽忠为国孝力,如今断然没了饭碗,难免发愁。” 吴经年轻,反应也快,顿时一脸感激道,“皇上真乃万世明君,对我等盐商亦关怀备至。”那满面的感激涕零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说他亲爹呢。 余下诸人亦不甘示弱的说起各自的感激之情。 林永裳满意的笑一笑,“诸位皆是淮扬大商贾,盐课改制亦关乎诸位的饭碗,想来早去云贵打听过了,必知陛下性情,自不会令你等吃亏。先前,在朝中曾有人提议给你们封个虚衔来犒赏你们多年辛劳。” 说到朝廷补偿问题时,眼冒亮光的不是一个两个。这些商人,有的是银子,缺的是社会地位。如果朝廷肯赐官,纵使是虚衔儿,亦是无上荣光。 “不过,皇上说了此举不妥。”林永裳仿若没看到诸人的失落,接着道,“皇上道,虚衔儿不比饭碗实在。你们失了盐课这碗饭,自然要还你们一碗更香的。” 此话一落,就是坐在盐商第一位的程耀之,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亦是精光一闪。 诸人秉气凝神,半点声响皆无,只听到一屋子心跳与呼吸的声音。 林永裳不再卖官司,直接道,“诸位若有意江南海运,可去帝都,介时,陛下会亲自召见几位,与你们详谈开海禁之事。” 虽然开海禁的风声早就放出来,且不少人做过此美梦。不过苦于并无准信儿,谁也没敢轻信,如今美梦成真,饶是这些富贾天下的大商人,亦难免喜形于色。 海运的利润,他们是知道的,那真真是一本万利的营生。虽说海上风险大,不过这也并不一定要出海行商,在岸上照样能赚银子,不过利润低些罢了。总之,这是一门风险与高额的利润共存的营生,颇是令人心动。 程耀之当下便问,“林大人,不知陛下何时召见我等,我等也好准备进帝都之事。” “任何时候,这要你们选个时间,只要你们去,陛下自有宣召。”林永裳道,“你们去帝都时,本官会亲自写一张手书,你们只管持此手书到吏部,自可得见天颜。” 程耀之感慨道,“我等商贾末流,能得陛下这样妥当安排,纵是粉身碎骨,亦愿为陛下驱使。” 不要以为盐商皆是什么大腹便便粗糙无礼之人,要知道,这些商人不乏出自世代富贵之家。他们虽是经商,亦通诗书,说话有几分文采水准,行为之间并不见粗鄙之气。 林永裳笑赞,“诸位果真是未负陛下一片关切之心。” 明明见都未见过一面,且明湛行此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是为了让林永裳好进行盐课之事。因林永裳处置得宜,盐商们不但未对改制之事心生反感,反而是对海运跃跃欲试,将眼睛投放在更大的蛋糕之上。 林永裳趁热打铁道,“皇上亦有言,他知你等盐引尚未到期,如今为了天下万民,要你们交回盐引,岂不令你们损失银钱?陛下说了,只管将各自盐引剩余期限换算了银钱,朝廷一一补发。” 另一盐商沈太平正色道,“陛下时时将我们商贾放在心上,我等欲报帝恩尚且不及,这些银钱,只当我等捐给太后娘娘的善仁堂。亦算我等商贾,对天下百姓老人的一点儿心意。林大人且不必推辞,若是执意要还银子,就真是看不起我等行商之人了。” 林永裳意即在此,自不会推辞,笑道,“那本官就代天下百姓谢过诸位了。” 有云贵之例在先,且盐商们早有心理准备,如今朝廷肯另给他们生路,又能去帝都见驾,简直是惊喜超过预期。顿时,人们先前对于盐课改制的怨言皆是风消云散,只剩满腔爱国忠心。 林永裳之精明强干,可见一斑。不禁是范维冯秩颇多体悟,亦可见明湛用人之精准。 作者有话要说:码了,就更了~ 40更新 林永裳与薛春泓总督设宴招待盐商,宴会过后,宾主尽欢,各自告辞走人。 范维冯秩与林永裳亦喝的不少,自回院中休息。 林永裳笑,“这次多亏了小范大人这招釜底抽薪。” “不过是奉大人之命而已。”范维谦逊着。 冯秩笑,“两位就不要过谦了,难得这些盐商合作,咱们赶紧把帐盘清。” 盐商们这样识时务,自然有舆论的关系。再者,三人早商议了,范维事先悄悄的拜访了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盐商程耀之。 如今扬州城盐商中,程沈两家不相上下。 程家族长程耀之,沈家族长沈太平俱是盐商中关系重大之人。 沈太平乃湖广总督沈东舒生父。 自从沈东舒步步高升,沈家从不起眼的盐商之家,一跃为盐商中的大户儿。几乎与老牌子的程家平起平坐,甚至锋头儿更盛程家三分。 程家的地位来自于凤景乾初登基时,为西北平叛大军捐了百十万的粮饷,自此得了凤景乾青眼。终凤景乾一朝,程家皆是顺风顺水,赚的银子海了去。 谁料沈家出了一位沈东舒,沈东舒有才,沈家有财。沈家拿出家底子为沈东舒铺路,如今已得到超额回报。 程沈两家皆是盐商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儿,更有沈太平屡屡撼动程耀之的盐商商会会长之位,二人之间,龌龊颇多。 此次在召集盐商宣召盐课改制之前,林永裳已做足功课。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林永裳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派范维暗访程家,先与程耀之详谈了盐课改制后各家皆可涉足海运的优厚条件,自然还有关乎帝王恩宠的事。其目的,不过是让程耀之在盐课改制时,带头儿配合一下,起个“托儿”的作用。 对于程耀之而言,这真是天上掉的大馅儿饼。 他家几代盐商,奈何如今这盐课改制,已是势在必行。他早命人去云贵打听过了详细情形,如今不仅能获得朝廷的补偿。当然,更让他欣喜的是,官家找他做这个“托儿”,而不是找沈太平。 这说明什么? 程家子弟自然也有在朝为官者,不过皆不比沈东舒才干过人,贵为正一品总督。 程耀之自然要抓住这次机会,这是个极难得的,他梦寐以求的,可以获得新皇圣心的机会。 程耀之求之不得。 关于为何林永裳不选沈太平做这个“托儿”的原因,林永裳认为,其一,沈家并没有程家根基深厚,这是历史原因。 再者,从程家在太上皇当政时资助西北军资一事,就可看出,这家人是十分善于政治投资的。而且,能为政治投资下血本。 沈家却是依靠族中子弟的升迁来得到今日地位,沈家的投资,更多是放在族中子弟身上。 故此,林永裳弃沈家,而选程家。 当然,他也没料到沈家亦如此殷切的配合盐课改制之事。 不过,在范维眼里,林永裳选中程家,或者还有另一层干系。 朝中年轻新贵,其实不只是林永裳一人。 再有一人便是如今任湖广总督的沈东舒,甚至在太上皇当政时,沈东舒比林永裳的升迁更加迅速。 在林永裳为左都御史时,沈东舒就已常年伴驾。 如今沈东舒外放为正一品总督,如若回朝,除了六部尚书之位,便是内阁相位以赐。 这个时候,林永裳不令沈氏家族出头儿,自有另一番思量。 毕竟,林永裳与沈东舒相比,最大的不足之处便是:他没有一个家族可倚。 一场盐课改制,已见风起云涌之势。 范维想到的事,不知明湛会不会想到。 不过,纵使明湛知晓,这也无伤大雅。用明湛的话说:这些啊,都是小爷玩儿剩下的。 再者,做为一个皇帝,他是不会乐意看到自己的臣子们亲如一家的。 明湛如今面临的是另一桩是非。 自从吴婉事件之后,明湛提出“女人不卑”的理论,帝都城的男人感受到了本能的危险。 道德家们更认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妖孽当道,日子简直是没法儿过了。他们简直难以理解,世间竟有吴婉这样的怪物,更令人心寒的是,这个放荡邪恶的女人,竟然得到了皇上与太后的青眼,甚至引得不少年轻人暗地里的敬佩。 每日身处这样的环境,道德家们感觉连空气都邪恶的令人难以忍受。 终于,苍天有眼,帝都城终于了一件他们可以歌颂,可以视为道德模范宣扬的道德标本出现了。 这世间,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吴婉这样刚强坚韧死中求生的女人,自然也有视名节如性命、三从四德的女子。 事情发生在仁宗皇帝时一个翰林家里,此翰林姓余,余良生。 余良生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许给了同僚钟翰林家的公子。不想钟公子命短,成婚三日,咽了气儿。 余姑娘守完夫孝,便素衣菇素,立志为钟公子守节。 转眼三十年过去,余姑娘过继的嗣子已在朝为官,为母请封诰命的同时说出母亲的贞洁美德,当即便有人说,不但要为钟老太太余氏赐封诰命,更要表彰余氏美名,赐贞洁牌坊。 明湛听到“贞洁牌坊”四字,顿时惊悚了。 如果只是翻看话本子小说,贞洁牌坊或者只是一个名称,一目扫过而已。可是在现实中,明湛见到活生生的人空守三十年来换这样一件石坊,他直接从龙椅中起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明湛的神色,绝对说不上愉快。 可是,他头一遭见识了群臣的力量。所有人对于明湛的动作产生了一致扭曲的理解,跪下群呼,“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明湛一句话没说,事情便被人砸瓷实了。 太可怕了。 明湛站在昭德殿最高处,脚下铺就着大红织金丝的地毯,身上穿的是玄色五爪龙袍,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片乌压压的头顶,官员跪伏在他的脚下。 明湛却是头一遭感受到什么叫“孤家寡人”? 他缓缓的坐回龙椅,不得不重新思量,帝都兵马节制在永宁侯之手,他是安全的。 “爱卿们平身。”如果明湛稍稍软弱,或者心里素质稍差,或者脾气暴烈,他是坐不起这个帝位的。 明湛当然恼,当然怒,可,即便他是天子之尊,如今也要忍着。 就事论事。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实有锥心之痛。 当初,明湛要迎卫太后入宫,虽然大半臣子反对,到底没有如此激烈。 亦可见,明湛对于吴婉的维护,对于女人地位的提高一事,已经从根本上触怒了这些官僚阶层的士大夫。 虽然明湛说了,女人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皇帝的话,自然有用,可即便是皇帝,也休想改变这数千年来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风土世俗。 纵然女人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男人也绝不能接受让女人与他们拥有同样的权利与地位。 别说妻子、女儿、母亲,就是天王老子,要从他们手里夺手权势地位,他们也要以命相搏。 如同明湛无法真正的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这个时代的人同样无法理解自己的君王,明明男儿身,焉何一次次的为女人出头儿! 代沟从来都存来,却是第一次这样明晃晃的摆在明湛与群臣眼前! 怒火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明湛对于这位钟翰林母亲余氏的遭遇亦十分同情。 余氏当然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可敬的。这样的女人,明湛衷心的希望她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可是,如若余氏这面贞洁牌坊颁下,那就是将吴婉逼入绝路,甚至明湛提议的重新为女人立法的法案也会无限期的搁置。所有的,明湛先前做的一切事,就成了大笑话! 明湛看着群臣慢吞吞的起身,左手无意识的放在龙椅的扶手上。皇族以龙为尊,连鎏金的扶手上都雕着活灵活现的龙头,兴许是被历代帝王抚摸的多了,这龙头泛着一层油脂,入手光润非常。 “钟爱卿为母请封,一片孝心,朕允了。”明湛声音缓和而威严,“贞洁牌坊的事,暂时搁置。朕想见一见余老太太,再谈此事。” 礼部尚书欧阳恪道,“陛下,余氏贞洁美德,世所罕见,当为天下妇人表率,实该嘉奖。何况余氏为夫守寡三十年,令人敬之佩之,实该赐下贞洁牌坊,以嘉其行。” 余者纷纷附和。 明湛温声道,“既然有此奇女子,朕见一面,难道过份吗?” 欧阳恪一撩衣襟子,扑通跪在了地上,凄声道,“陛下,老臣如今已年过七旬。自陛下登基,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亦是天纵奇才,一代英主。老臣在这朝上站了四十余年,一片赤血忠心,如今眼见世间妖孽横行,胸中无数话语,不吐不快,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明湛这短短的十几年,面对过无数艰难险境,却是头一遭遇到群臣的抵抗,他并非知难而退的性子,淡定道,“请讲!” 41更新 请讲。 这么普通两个字后来形成一个标志,当明湛必须要面对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时,他就格外的气。 这也标志着,他要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以帝王的身份谈话了。 明湛并不是第一天登基,臣子们也不是第一天与明湛打交道。 明湛平日为人随和,并不讲究太多的规矩。其实,就臣子本身而论,他们当然喜欢帝王这种亲切的态度。 可是如今,他们宁可不要帝王这种亲民的态度,也希望帝王遵守古法规章。 欧阳恪能当礼部尚,对各种曲籍章规简直是如数家珍,自里的“三从”,说到里的“四德”,一路延伸到嫡庶妻妾之尊卑贵贱,说的口沫横飞气贯如虹。 明湛暗想,看这老家伙的肺活量,再活个十年绝对是没问题的。 不过,欧阳恪越说,明湛就越发糊涂,不得不打断欧阳恪道,“欧阳,你说的那些,朕早就知道。朕也没说三从四德,妻尊妾卑有错。嫡庶之别,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你这是打算给朕上什么课呢?” 欧阳恪渀佛被什么塞住了喉咙,他咽了口气直接问,“皇上若是明白,焉何要说女子不卑!” “女子不卑?莫非女人能与男人比肩?恕老臣不能苟同陛下此言。”欧阳恪今天是本着“文死谏”的精神上本,话不说不快,他还不要命的高声舀卫太后举例,道,“哪怕如今太后娘娘为地位尊贵,可细溯其源,太后之地位尊祟是由于陛下九五之身,故陛下推恩于太后,太后方为尊贵。自来女人的地位是依附男人而产生,太后尚且如此,何况凡间女子!” 明湛终于明白大臣们的愤怒,明湛素有急智,他迅速的想到了一个应对的法子。明湛马上道,“朕再说一遍,朕从未否认过三从四德、妻妾嫡庶的重要性,这是社会的伦理,即便是朕,亦会遵守!” “朕说女人不卑,是相对于律法而言,男女一样。”明湛不急不徐的举例道,“譬如,杀人者死。杀人者的内容,就包括了男人,亦包括了女人。不论男人杀人,还是女人杀人,都要以命抵命。在这上面,男女是不是一样?” “自秦汉以来,便是以法治国。”明湛道,“国家律法针对的对象是所有人,皇家、宗室、贵戚、庶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是说在律法面前,即便王子也是与庶民一样的标准。莫非还要因为哪个高贵哪个低贱,就有量刑不同吗?” “朕这样说,女子不卑,莫非有错?” 明湛从未做过直接将封建社会翻盘的美梦,他只是希望能让这个社会做一点点的改变,不论成不成功,这皆是他的愿意。 明湛的话,更令群臣吃惊。他们这样拧成一股绳的反对明湛,怕的无非是提出“女子不卑”的帝王要颠覆这世间伦理。 男人在外打拼养家,女人依附男人打理内宅,温驯贤德,方是正理。若是像明湛在什么皇家的刊上说的,女人不卑…… 女人不卑? 莫非要让女人同男人一样的地位?或者更大的灾难在后头,女人不卑,若是所有女人都一样,那家中妻妾还有何规矩可言?妻妾混淆,后面接着就是嫡庶不分。 嫡庶是大统! 大统即正统! 顺着这样的思路脑补一下,天下将乱! 所以,臣子们秉持忠心,明知明湛脾气不大好,亦要犯龙颜,进忠谏。 今日忽听得帝王以另外的思路解释了“女子不卑”的说法,更让群臣欣慰的是,帝王亲口承认“三从四德”之重要性,“妻妾嫡庶”之必要性。 帝王这样的明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臣们变脸的速度绝对不慢,欧阳恪大人刚刚还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式,转眼就笑成一朵老菊花儿,谦恭的连连致歉道,“皇上圣明,竟是老臣误会了皇上。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允老臣将圣训整理成文,印在皇家报刊上,请天下共听圣训!” 瞧瞧,这就是老狐狸的厉害。他不但要明湛口头儿的保证,还要刊印后广发天下,要天下人知道这男女伦理,尊卑贵贱。 大臣们以为明湛兴许不乐意,哪知明湛欣然应允,“这有何难。不必欧阳你动笔,朕亲自写了刊报如何?” 欧阳恪连连谢恩。 朝中恢复一片融融和谐之景,欧阳恪亦十分庆幸帝王明辩是非,不然,他这样进谏,怕是官位难保,性命生忧。 接着又有人重提给余氏“贞节牌坊”之事。 解决了君臣间最大的冲突,明湛松了口气,正色道,“贞节牌坊之事,朕说要慎重,自然有朕的道理。” “世间有情人,一个死了,另一个愿意守节,且一守就是三十年,的确令人感佩。”明湛叹道,“余老太太这些年定过的十分不易,朕亦钦佩余老太太对丈夫的感情。” “朕知道,贞节牌坊自古有之。譬如夫死殉节,譬如寡妇守节,还有的守望门寡,一守就是一生。”明湛直接道,“在皇家,襄仪姑祖母,也是自驸马过逝后未曾另嫁。这些女人,朕佩服。不过,朕是个心软的人,朕时常想,若是朕有女儿,亦如这些女人一般遭此不幸,朕断然舍不得女儿这样空守半世。朕将此心比拟天下父母之心。故此,朕虽知道余老太太此节,却并不支持此举。” “朝廷一旦颁下贞节牌坊,这不仅仅是表彰余老太太的品行,亦代表着朝廷的倾向。只要有这面牌坊,就说明朝廷是支持女子守节的。”明湛一脸圣人表情道,“朕是皇帝,舍不得朕的子民这样过活,所以,朕不会颁此贞节牌坊。” 人都说帝王无情,明湛却极擅长以情动人。 不论真假,他总是一口一个“子民”的挂在嘴边儿,且说话肉麻的不行,什么叫“舍不得朕的子民这样过活”啊? 已侍奉了三朝皇帝,正在侍奉第四朝皇帝的李平舟头一遭给凤家人肉麻的起了混身鸡皮疙瘩。 话说李平舟与明湛颇有些君臣默契,明湛笑望了李平舟一眼,说道,“朕听闻李相长女先嫁文家子,后文家子过逝,改嫁吴家子,可有此事?” 李平舟尴尬的紧,明湛又道,“就是欧阳,你家六女先与衍圣公孔家结亲,后孔家子早夭,六女另说了杜家,可是真的?” “还有衍圣公。”明湛点一点孔圣人的后代,只排班无差使的衍圣公孔令德,“听说孔卿胞姐当年出嫁,拜堂当日,新郎病逝。令姐改嫁南丰伯,就是现在的南丰伯夫人,对否?” “南丰伯,你家长女原订的冀州陆家,后听说陆家隐瞒长子病情,你家夫人直接杀入陆家退了亲事。”明湛对大臣们的八卦家事一清二楚,他还专捡着朝中有头有脸的点,见臣子中蔫了一半,笑道,“要说婚嫁忠贞,你们各家女眷尚比不得朕。朕与贞元皇后的婚事,天下皆知。如今朕誓不立后,也算为贞元皇后守节了,你们要不要给朕颁个贞洁牌坊哪?” “天下父母心。什么叫爱民如子,且将对儿女之心稍分些予百姓,即是好官。”明湛悠然的靠着龙椅,觉得舒适至极,温声道,“还有一句话,己之不欲,爀施于人。” “好了,今日早朝到此为止。” 明湛下朝,足喝了两壶茶水解渴。 阮鸿飞听何玉伶牙俐齿绘声绘色的说了朝中情形,笑道,“亏得你没一根筋的跟这些大臣们较劲。” 明湛心有余悸,“我常说,生造反,十年不成。这回可是险些吃了他们的大亏。” “你和太后对吴婉优容再过。”阮鸿飞道,“太后呢,还有情可原,都是女人,吴婉也的确有些可怜。你就奇了,下边儿带把儿的,倒成天的为女人出头儿,实也怪哉。” 明湛道,“你不觉得女人很可怜吗?” “可怜什么?”阮鸿飞是正常男人,虽说才气纵横,亦难理解明湛对女人的同情感,“男人在外拼得名利地位,挣得家业财产,女人自然该三从四德,哪里可怜了?” 明湛哗的一声,“飞飞,照你说女人就要靠男人养啦?男人在外虽说辛苦,难道女人在家就吃喝享乐不成?不得生儿育女,照管家事,还得容着丈夫左一个妖精右一个祸水的往屋儿里拉,这样还不辛苦?不可怜?” “女人不都这样么。”阮鸿飞丝毫未觉不妥,“那你说,女人不在内宅,你叫她们出来,她们能做什么?如太后、如吴婉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极少的。” 阮鸿飞放低声音道,“就舀太皇太后说,她不三从四德,她能做什么啊?” “我没说三从四德不好?”明湛还是那句老话,“我就是觉得女人的地位可以稍稍改善一些,譬如,在财产继承权上。像吴婉这样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母去逝后,叔叔族人就能夺了她的家产?天下没这个道理。我认为,如果没有儿子,女儿亦应有相对等的继承权,而不是将家财落到族人或者兄弟之手。” “你这事想的太简单了。”阮鸿飞摇摇头,笑望明湛,“天下女人,像吴婉这样的万中无一。你想一想,这年头,姑娘家十七八出嫁已是晚的,十五六嫁人的大有人在。譬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平日里不过是打理打理家宅内事、做些针线女红、读些女诫女则,忽然之间父母双亡,照你说的,家财都归这姑娘。她倒是得了钱,可关键她平日里只在内宅打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事儿两眼一摸黑。空有这产业,她能不能保的住?不要说族人,只要几个黑心奴才就能将她骗个底儿掉!” “如现在,家产或许要被族人收回或者是给近支的叔伯兄弟继承,但好歹,继承她家家业的人,与她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会为她寻一门亲事嫁掉。不论这门亲事的好事赖,起码还会陪送她一份嫁妆。”阮鸿飞问明湛,“你说,是你说的法子好?还是现下的法子好?” 明湛听的仔细,也认同阮鸿飞所言有一定的道理,“那可以慢慢来。” 阮鸿飞见明湛依旧不服,笑问,“怎么慢慢来?” “总可以因人而论吧。” “不对。你既然想另立法案,法案,自然是越简单越清楚越好。”阮鸿飞接过明湛递来的茶,就着明湛的小白胖手儿喝了一口,说道,“你若想改变什么,只靠嘴头说说,或者靠立法是不成的。因为立法也需要符合世情,否则,这法即便立了,也如同虚设。” “你得比较一下,吴婉与其他女人之间的不同性在哪里。”阮鸿飞点了明湛一句。 明湛茅塞顿开,“哈哈,我明白了!”手舞足蹈的跑到室内,没片刻,又旋风一般的刮出来,啪的将一本撂桌上,得意洋洋的指着道,“就靠它了!” 阮鸿飞唇角抽了又抽,问明湛,“靠它?” “对啊。”明湛挺胸凸肚,骄傲的如同一只在开屏的花孔雀,炫耀道,“你没听说过吗,知识改变命运!” “这种知识?”阮鸿飞直接将拍明湛脸上,“死色胚!”抬脚走了,颇有种“竖子不足与谋”的意思。 明湛急急的接住,翻开一瞧,顿时额挂黑线,将往怀里一揣,追上去喊,“飞飞,我没看清啦!请知道是春宫啊!舀错啦!” 作者有话要说:马桶坏了,还要修~大家不要等了~ 42更新 明湛当然不会想什么开办女子学院的招儿,现在根本没这个社会环境,他也没这份儿银钱。 明湛现下是将眼光投放在一种新风尚上面。 这个年代,皇室可不是什么空有名头儿,皇家握有天下权柄。皇家的喜恶,亦影响着上流社会上风尚的走向标。 譬如,每年江南织造奉上的新花样的缎子,必然会成为各大绸缎装最热门儿的渀品;譬如,皇帝特喜欢哪个东西,点为贡品,此物必然一夜之间身价倍增;再譬如,皇太后爱哪样珠宝何种宝石,市场不大热都难。 诸如此事,数不胜数。 卫太后再一次发挥了极恰当的社交作用,身为太后,她只消在自己的宴会上稍稍表露出对识诗的贵族小姐的偏爱。那么,这些小姐们回去绝对会纷纷请最有学问的先生来教授课业,其认真刻苦程度,绝不逊于那些要赶考的举子秀才们。 当然,这亦是小节。 可是,你若真想改变一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必须要从小节做起,再加上十数年的潜移默化的,才有可能让一部分人的意识发生一定程度的转变。 除此之外,明湛尚有一篇文章要写。 别看明湛没咋念过,在阮鸿飞看来,说明湛是个半个文盲都是侮辱文盲。可人家明湛,还格外的喜欢写文章。 不但喜欢写,而且写起来文思泉涌,止都止不住。 明湛的信向来是一绝的,他的文章更不逊色。明湛提笔写道: 自从吴婉与陆家官司以来,朕发现,朕的臣子们都不太自信了。某日早朝,朕的礼部尚——老欧阳跟朕闹了别扭。 众所周知,老欧阳能做礼部尚,其学识是极好的。而且,令朕欣喜的是,老欧阳不但学识好,身体比学识更好。 不可思议的是,老欧阳已近七十岁,可是他的相貌比身体还要好。 所以,纵上所述,大家应该知道,朕的礼部尚——老欧阳大人是一位才貌双全的老头儿。 这位才貌双全的老头儿,还有一把漂亮的胡子,风吹起时,就会轻轻的飘动,衬的老欧阳愈发道骨仙风。 阮鸿飞牙酸的评价,“幸亏欧阳大人已经七十几了,否则我还得以为你看上他了呢。” 明湛笑,“我文采还不错吧,等以后我也给你写一篇。” “你还是歇着吧。” 明湛接着用功: 老欧阳一向脾气不错,凭白无故的,怎么会跟朕闹别扭呢? 唉,要不说老小孩儿呢?朕也只得让着他了,听老欧阳将烦恼倾吐。 老欧阳文采不俗,一路自三从说到四德,由四德提及妻妾,再由妻妾延伸至嫡庶…… 朕听的迷惘,朕想着,朕非女人、并无专宠、更无儿女,朕的生活中从未有涉及到三从四德妻妾嫡庶之事,老欧阳这是想说什么呢? 最后,朕才明白,原来因在吴婉与陆家案子中,朕说了一句“女子不卑”,让老欧阳误会了。 而且误会颇深。 仙风道骨的老欧阳由此变为风度大失的话痨,真是个悲剧。 老欧阳实在是误会了。 接着明湛又将自己对“三从四德、妻妾嫡庶”的看法一一论述过,最后写道: 吴婉当然是世所罕见的坚强女子,在受到伤害时,她可以用智慧与法律保全自己,使得善者得其佑,恶者受其株。 这是朕亦所钦佩的女子类型。 国家律法所保护的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三从四德,以柔顺贤良为本,不过,稍微具有一些智慧的女人,会更加可爱,更易受人尊敬。 朕非空口白话,纵观千年史,能与青史留名之女子,哪个不是才华横溢,才气过人之辈? 自然,青史留名者能有几何? 不过,朕亦认为,女人家,多一些机谋智慧,总不是坏处?毕竟,红颜易老,青春飞逝,到最后,最可靠的,总归还是自己的智慧。 朕写下这样的文字,怕会有许多人误会,朕是想把女孩子教坏。唉,要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纵使是朕,也十分吃不消总是闹别扭撒娇的臣子们哪。 所以,朕还要多说一点儿,以免朕的臣子们想歪。 朕提倡女人多智,自然是有朕的道理。 朕从自身的角度论,一个女子,有美丽的外貌,这当然很好。就是朕,也喜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亦是凡人。 不过,一个女子,再美丽娇俏,若无内涵智慧,与空花瓶儿有何异处?看一日喜欢,看第二日,这喜欢就较第一日淡了,第三日自不必再说……就是一件花瓶看久了都会厌,何况女人?且美丽女子与花瓶是不同的,毕竟美丽易老,而花瓶永存。 所以,真的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空有一张漂亮的脸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要如何做? 哈哈,朕当然不会细说,否则若是有人给朕使个美人计啥的,可要如何是好呢? 连阮鸿飞都认为,给明小胖做臣子是相当悲催的一件事。 要说明小胖的爹娘都是极光鲜极要脸面的人物儿,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视脸皮如无物的家伙来呢? 明湛承诺的一经载出,顿时便火了欧阳老尚。 欧阳恪尚活了近七十年,在帝都住了四十余年,其知名度,前四十年加起来都抵不了现在的一半儿。 现在欧阳尚走到路上,轿子外头都有人指点着问,“这是不是老欧阳大人的轿子啊?” “是啊,瞧老欧阳大人,轿子都比别人的英俊。”接着就有高高低低唧唧咕咕的笑声传来,常令修身极谨的老欧阳大人气愤不止。 一样的鸀呢官轿,欧阳大人就想不通了,怎么他的就格外的英俊呢?那个,轿子可以用英俊形容吗?以欧阳大人渊博的学识看,这话真是狗屁不通!就如同明湛写的那狗屁不通的一样! 欧阳大人就后悔在明湛跟前多嘴!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冲锋上奏做忠良!搞得现在,人人看他眼里都像有什么事儿是的。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如今一板着脸,就会有人说,“唉哟,老欧阳大人,又跟谁闹别扭啦?” 发妻老婆也会劝他,“皇上这样的好性情,你这狷介的脾气可得改改。总闹别扭可不成。” 虽然大家都认为他简在帝心,老欧阳实觉生不如死。 还有,他真的没有再闹别扭啦! 实在是,他天生冷面,不爱说笑!以后谁要再敢说他闹别扭,别怪他老人家不气! 老欧阳大人忍受着这一日复一日的精神摧残,气的他哟,连退休的心都有了。 且不说欧阳恪大人,大家不过是取笑一阵,说几句酸话罢,过去也就过去了。 而且大家说酸话开玩笑,归根结义,还是羡慕他的原因。 这个年代,不论是官场民间,皇家但有风吹草动,就够人琢磨个三头五晌的。 明湛这样直接写了篇文章印出来,虽然都是大白话,口水文,可大家还是忍不住要精读细读,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了、揉碎了、嚼烂了,生怕哪里没读通,没领悟皇帝陛下的精神指示啥的。 瞧瞧,皇帝陛下对于老欧阳大人的用语多么的亲切熟稔哪,一看就知道这是皇上特喜欢的人。 要不,皇上能这样跟他说话儿呢? 故此,酸老欧阳大人的,真不只一个两个。 且大多是同僚,当日在朝堂上,老欧阳是打算做冲锋官,那天皇上的脸色的确不悦,大家都觉着若是老欧阳给炮灰了,大家得缅怀一下他,并且给他写一篇好的祭文墓志铭啥的。 谁承想,这老东西运气好的不得了,非但侥幸没死,还赚了个刚正美名儿,且得了君王信任。 唉哟,听听帝王写老欧阳的语气哦,酸的不行啦,自来都是臣子这样谄媚君王,哪个反过来呢? 嫉妒老欧阳好运的大有人在,徐叁就算一个。 先前明湛跟李平舟腻歪时,徐叁就瞧着李平舟眼儿气,当然他不会愚蠢到表现出来啥的。毕竟他也惹不起李平舟,不过心里酸溜溜跟翻了醋碟子似的也是事实。 明明他才是最早接触明湛的那个,当初明湛十岁来帝都,徐叁去闻道斋授课。那会儿徐叁也不过一五品翰林小官儿,虽然别的授课师傅难免对于云南镇南王府的公子有所轻视,徐叁却非此类人。 后来,他也得了福报。 凤景乾直接指了他为太子师,本职是教太子读。那时徐叁多么的幸福啊,他觉着自己时来运转,一门心思的想把明湛伺候好了。 可明湛被立太子后就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空念,至使徐叁满肚子亲近太子的策略落空。 徐叁遗憾不已。 后来太子登基为帝,他更进一步成了帝师。 接理说,只有更尊荣的。 可就是不知道是他家祖宗坟上哪处儿风水不对,明湛对他总是有些距离感,不够亲近。 倒是明湛对李平舟那倔老头儿,对王叡安那没眼色的,以及老欧阳这样上赶着找死的,格外的不同。 还有那林永裳,如今更是一日三迁,前途无量。 把个徐相徐大人给急的哟。 徐叁并不是笨人,相反,他通过对李平舟、王叡安、欧阳恪、林永裳等人周密而严谨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皇上不喜欢太过圆滑的人。 于是,徐大人为了能使明湛刮目相待,他准备,要做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明湛瞧着吏部的帐一月比一月的清爽明白,笑道,“徐师傅用心了。” 徐叁忙道,“都是臣份内之事,不敢功。” “现在给朕的是实诚帐,朕瞧的出来。”明湛以一种奇特不雅的礀势瘫在凉榻中,他微有圆润,十分怕热,六月天就受不住了。已从杏花园搬到了郊外行宫,这里树木荫荫,山水潺潺,凉意舒适。 明湛的话很是难接,徐叁哑了口。明湛笑,“你们底下的事儿朕都知道,譬如,兵部要兵器,自然是你们吏部预算银两,这里头呢,稍微漏一点,日后兵部与你们分红。” 徐叁额上的汗都出来了,倒不是说他没舀这份儿银子,只是大家早就这么干的,时日太久,已成惯例。 “朕,什么都知道。”明湛从旁边捞过一盘子梅梅,拈一个放嘴里含着,“不过,朕当不知道。你们谁用了心,朕给你们记着,不会亏待。谁不用心,朕也给你们记着。老徐啊,呐,吃扬梅吧。” “谢陛下。”徐叁接过一盘子杨梅,低声说了一句,“臣有负陛下。” “你并非有负于朕,而是有负于你自己。”明湛感叹一句,说道,“以后继续保持,忙去吧。” 徐叁捧着盘子退下。 43更新 第二日早朝结束时,明湛唤住徐叁道,“赶明儿把朕的盘子还回来,给你吃杨梅就算了,连朕的盘子都一并吃啦?” 徐叁笑,“陛下的玉盘实在精巧可爱。” “那也不给你。” 徐叁很会顺騀儿上爬,不但把明湛的盘子还回来,还送了明湛两小坛腌菜,据说是徐叁的母亲亲手腌的,算是回礼孝敬。 明湛常在早上用来拌白粥喝,尝起来,的确是味道极好。 明湛有明湛的智慧,他与阮鸿飞念叨着,“一个官员贪,可以砍头;两个贪,也可以砍头;若是再多了,满朝以此为惯例,全都砍了头,谁来干活儿呢。” 阮鸿飞握着明湛的一只手捏着玩儿,“这要是发愁,可得愁死你了。怕是从三皇五帝开始,就都为这个愁呢。”明小胖手也生的好看,肥嘟嘟儿的好捏的不行。 “飞飞,你是怎么干的?像天枢摇光他们,不贪你银子么?”明湛问。 “我啊,我提前先立了规矩,给的银子自然不是这些官员可比。每月舀的多了,谁要是再敢伸手——”阮鸿飞顿了一顿,做了一个倾泄的动作,“海上的规矩,谁偷舀了多少,这些银子全都化成银水,如数灌进谁的肚子里去。” “你算是开国之君了,一般开国之时没多少贪官。” 阮鸿飞道,“你与我不同,我是海匪头子起家,若无一二酷厉手段,怎压得住下面的人?你是继承了大贱的位子,大贱总是迟迟不肯死,你这皇帝就做得憋屈。” “别这样说,我一点儿不憋屈。”要不说红颜祸水儿呢,飞飞时时不忘挑拨一下父子关系。唉,明湛忧郁的说,“飞飞,亏得你不喜欢锋火戏诸侯啊?”要不明湛觉着自己得落个周幽王的下场。 阮鸿飞听明湛将他比喻成褒姒,顿时火了,抽袖子骂,“操!我喜欢锋火戏你爹!”当即把明湛揍的哭爹喊娘。 明湛求饶了几句,才不用继续遭受皮肉之苦,哭丧着脸道,“说着玩儿的,你也可以说我嘛。你说我是苏妲己投胎行了吧?哪里有玩笑也恼的!” 阮鸿飞给明湛气的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的胖狐狸精?”抹去明湛脸上的泪,问,“疼啊?没下重手。” 明湛嘿嘿一笑,搂住阮鸿飞咬一口,反正他向来哭跟玩儿似的。 徐叁认为自己已得到了帝王的信任,并且,他很为这份信任感到喜悦。 明湛还召见了徐叁的小儿子徐秉堂。 这次徐秉堂春闱,倒是榜上有名。不过在徐叁看来,还不若名落孙山的好。想他堂堂大凤朝史上连中三元的人,竟然生了个同进士的儿子,一想到此事,徐叁就恨不能把徐秉堂踹死。 简直,丢人现眼。 要徐叁说,这人哪,有没有本事才能的在第二位,关键是得看你有没有运气。 像徐秉堂吧,别看是小儿子,徐叁从来就瞧他不大顺眼。 成日间书也不好生念,天天除了捣鼓些歪门儿邪道,不干一点儿正事儿。徐叁心性不顺时,常把徐秉堂出气。 这次,也不知道明湛打哪儿得知了徐秉堂的名声,点名要见徐秉堂。这界春闱,就是状元榜眼都没这样点明道姓的被帝王独自审召,可见必有原由。 徐叁正在为徐秉堂的前程着急,如今真是嗑睡了有人送枕头,天赐良机。 徐叁回家后把儿子从木匠房里拎出来好生收拾了一番,足足唾沫横飞的教导了徐秉堂近两个时辰,最后总结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召见谁,这次,定是有缘由的。不论皇上问什么,你只管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有,把你身上的木匠味儿洗干净了!” 徐秉堂其实生的不错,相貌堂堂。 而且,最令徐叁痛恨的是,苍天无眼,他三个儿子,其实资质最好的就是徐秉堂。大儿子是近三十岁才中的进士,倒有上进之心,只是有时候许多事实在是需要一点儿天份的,如今外放为官,并不算出众。二儿子不必提,被他撵回老家学规矩;徐秉堂是老生儿子,今年不过十七,因素来有个古怪名声,门当户对人家儿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可是若要儿子迁就,徐叁这里就接受不了。 徐叁是个精明人,他是打算让儿子先考个进士出来,把“才子”的名声坐稳了,这样不论仕途还是婚娶,就容易的多。 徐叁的设想很好,可是他也明白,进士的难考程度与举人可是大不相同的。鉴于徐秉堂临阵磨枪蒙了个举人出来,又正赶上皇上登基,开了恩科,机会难得,徐叁立逼着徐秉堂去报名考春闱,而且有言在先:中不了进士,就把徐秉堂那半院子破烂儿烧了! 结果,徐秉堂中了二百二十三名,贡士第三榜。 徐叁知道儿子的名单在三榜贡士名单的时候,倒也并不生气,毕竟儿子年纪还小,能有这个成绩已强过许多人。他打算着不让儿子参加殿试,自愿放弃进士的身份,以期下科再考,若得上三鼎甲之类的,岂不让他老人家脸上有光?谁晓得徐秉堂答应的好好儿的,转脸就偷着去考殿试,果然,稳坐同进士的名头儿。 把徐叁气个半死! 徐秉堂却认为,不管同不同进士的,总之,他这也算中了进士,也算可以给家族给父亲一个交待了。 考中同进士后,他也不去选官,就窝家里搞发明,拖着个大风筝又跑弘明寺的九层塔上跳了一回。徐秉堂跳的多了,倒无性命之忧,只是给帝都城又添了一笑料,给他们相爷爹脸上抹黑而已。使得徐叁每每看一眼徐秉堂就是一肚子的暗火儿,不抽打两下简直要郁出病来! 偏这样欠抽的小子就极有时运,给皇上瞧中了。 徐叁生怕儿子错失这样的好机缘,心情紧张的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膳全带着儿子去行宫面圣。 今日明湛休息,天热了,他不乐意到处乱跑。而且,阮鸿飞又一次抛弃他,跑到帝都城里处理人自己家的事了。 明湛死活要跟,阮鸿飞直接说,“再不讲理,我就得回岛上处理事务了。” “难道你还不信我?”明湛顿时委屈,“我理事可从没背过你。” 阮鸿飞根本不理会,“什么时候等你不做皇帝,再带着你。”他虽然喜欢明小胖,不过也得承认,在政治问题上,明小胖没有任何节操可言。阮鸿飞借给明湛的银子,提了几回要明湛付利息,结果明湛别说利息,银子给他完全就是肉包子打狗,害阮鸿飞亏了一笔。 当然,阮鸿飞身家丰厚,明小胖死活不还,他也不能怎么着。更让阮鸿飞来火的是,明小胖仗着跟他关系亲近,知道他家船造的好,还想免费从他这儿得到大船的制造工艺以及远涉重洋的海图。 阮鸿飞真觉得明小胖别的本事不大,这没脸没皮的本事实乃天下无二,这样的话,换第二个人绝对开不了口。哪怕能开口,在阮鸿飞鄙视的目光下,也应该羞愧的去覆面自杀,结果阮鸿飞不可思议的瞧了明湛半晌,明湛还是喋喋不休的跟他嘀咕:现在国家有多困难,多么需要飞飞你的帮助…… 总之就是一连串的狗屁话。 反正,按阮鸿飞的眼光看,明小胖说的那些狗屁话,完全跟江湖骗子一个套路儿。 先诉苦,说自个儿多么困难多么可怜,引得人们同情;接着,再夸你一通,咱俩感情似海深,马屁拍得你熨帖;最后,说出你这么好,不如帮帮我吧?我没钱,就先欠着,等以后有了钱在还? 明小胖人模人样的,竟然不肯说句人话? 先前阮鸿飞在他身上亏了上百万,哪里再肯脑残的给明湛“帮忙”,还是这种忙? 就是现在,他的属下也常背地里嘀咕,“瞧着皇帝陛下人生的一般,竟把咱们国主给迷的晕头转向?” “是啊,亏得国主这样的品貌人才,可见皇帝陛下不知有多少手腕儿呢?” “这回国主百万银子要不回来,下回可别把咱们都赔上?皇帝陛下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难怪不长个子,光长肉,干占便宜不吃亏,一门心思的捞好处,他不胖谁胖呢。” 阮鸿飞又不是个傻的,他公私分明的很,自此,只要明小胖一提银钱,阮鸿飞便把他当个活贼防着。 故此,阮鸿飞是绝不能同意明小胖参与他国的政治活动的。 明湛再怎么撒娇打滚儿使出手段,阮鸿飞依旧不肯带他,他也只有自己在行宫消暑。 徐秉堂并不善谈,跟他那八面玲珑的老子有天壤之别。而且,或许因为长期在室内,徐秉堂的肤色也要较一般的少年细白,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年纪比实际还要小。 家宦子弟,穿着打扮自然不差,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徐秉堂的眼睛,充满灵性与专注。 “你的风筝做成功了吗?” 徐秉堂摇头,遗憾道,“不算成功,要从很高的山上往外跳,而且飞不了多远。不过如今已 能平安着陆,可惜帝都没有高山。” 听到儿子这话,徐叁唇角抽了又抽,只恨御前不能失仪,干忍着满腔暗火儿。早跟这不孝子说了一千遍,不要跟陛下提这些破烂儿事儿。虽然陛下有问,不得不答。不过,你也可以简单略过吧!更可以委婉的拐个弯儿,说些正经啊! “朕还有个东西,想着给你瞧瞧,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徐叁惶恐道,“陛下有事只管吩咐这个孽障。”您老说话真是太客气了。又琢磨着,皇帝陛下有什么事要这小子帮忙呢?这小子也没啥大本事啊? 明湛将一叠子图纸递给徐秉堂,指了指座椅,徐秉堂接过后就坐着看图。 明湛闲着跟徐叁逗趣,“老徐啊,你说你,好好的儿子,生的这样一表人才,聪明有才干,怎么要叫孽障呢?” “朕更不明白的是,现在国人还喜欢称呼儿子为‘畜牲,混帐’,唉,‘犬子’就已经是客气的叫法儿了。”明湛不耻下问,“这究竟有没有什么原由啊?” 徐叁三元出身,学识渊博,虽然明湛这话问的刁钻,也并不能将徐叁刁难住,徐叁道,“陛下,人都说‘溺子如杀子’,做父亲的对儿子严厉些,无不是盼了他们有出息。且,如臣等,在家的时候就少,这些小子们成日长于内宅妇人之手,本就无甚出息。若一味娇惯,更不成体统之极。” 明湛微笑,与徐叁分吃果子,“朕看老徐你就教子有方,你家老大外放山西汾阳,听说几年考评都是优等。如今秉堂更有出息,朕看许多人春闱都紧张的不行,恨不能头悬梁锥刺骨的刻苦,秉堂时常玩儿一把跳塔跳山的,轻轻松松就中了三甲,若是他肯用心,朕看颇有老徐你当年的风范才气。” 徐叁瞪了入神研究的儿子一眼,惋叹道,“陛下过奖了,这个孽障就是不走正道儿,成日间捣鼓些机巧匠工的东西,实在是不务正业,不成大器。为这儿,臣没少跟他生气。” 不论明湛与徐叁聊了多久,徐秉堂完全坐在一畔,一声不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对任何动静都没有半分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对图纸的研究里。 至中午,明湛见徐秉堂仍旧是一副入神思量的模样,便唤了徐叁去吃饭,留了内侍守在外面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买不起房,还是喜欢浏览一下房价,每每总能叹为观止。 44更新 徐秉堂直接住在行宫,他有许多问题要与明湛请教,一时半会儿俩人说不完。 徐叁只得自己回家。 说句心里话,徐叁相当失望,他以为明湛是瞧上了自己儿子,想着授官来着,或者即便不授官,也能是在别的方面对徐秉堂的器重,没想到,竟然还是些机工之事。 这能有什么出息。 徐叁苦中作乐,想着,儿子能在帝王跟前儿搏个面儿熟也是好的,毕竟谁能一口吃个胖子。只要帝王慢慢发现自己儿子的优点,不怕儿子没有出头之日。 那个,话说回来,知子莫若父,徐叁还真没发觉儿子身上有啥特别的优点,除了痴迷做木匠活儿这一样。 摇摇头,徐叁还是将心放在吏部的事务上,懒得再想徐秉堂。或者,听说二儿子徐秉忠在老家改造的不错,要不要再把二儿子叫回来,总是在老家,他也不放心。 徐夫人见只有丈夫一人回来,难免多问一句。 徐叁道,“陛下留那孽障在行宫了,有什么东西要他做。”哼了一个鼻音,带了三分怒气,“他这手木匠活儿可是出了名儿,连陛下都听到风声,不找别人,只找他。” 徐叁虽高居相位,却只一个结发老妻,半个妾室也没有,更另提什么通房丫头,子女皆是嫡出。徐夫人生的并不算漂亮,难得气韵爽朗,亲手伺候着丈夫换了常衫,笑道,“那鲁班祖师说破了也就是个木匠呢。” 每每看到徐秉堂为木匠活儿沉迷,徐叁就免不得埋怨老丈人,对妻子道,“你说岳父大人也真是的,大小舅子加起来三个,孙子辈更不必提,偏要把手艺传给徐秉堂。” “这不是秉堂像他外公么?”徐夫人笑着递了盏茶给丈夫,道,“爹就跟秉堂投缘,若不是大哥拦着,非来咱们家跟秉堂弄那大风筝不可?” 徐叁险些喷了,连连道,“岳父来,咱们只管伺候着。可有一样,他老人家年纪可不轻了,秉堂跳惯了的无妨,岳父可不成。” “大哥把爹劝住了。”徐夫人抿嘴一笑。 “还是大舅子高明。”如今越发有用了。 徐夫人忍不住咯咯乐两声,忍不住对丈夫说,“爹非要来,大哥就挡在门口,舀刀抵着喉咙,说了,爹要敢来跳塔,大哥说与其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得个不孝的名儿,他还不跟现在就死呢。把爹唬住了。” 徐叁内心十分同情大舅子,笑道,“如今秉堂在家又无事,待他做完陛下的差事,就命他去给岳父请安。我听大舅子说,秉忠在乡下挺安份,赶明儿我派人把他接回帝都。他如今也不小,唉,功名课业上无所建树,等时机适当,给他谋个差便罢了。我写信给薛兄,他虽在外为官,明年是官员考评之年,他三年任满,必要回帝都的。他家闺女也到了花嫁之期,投个好日子,给秉忠将婚事办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秉忠这个性子,就是活络的太过了。”徐夫人笑,“要说脾性,不是我自夸,咱家孩子都不差。” 徐叁对于妻子这种“老王卖瓜”的行为,简直无话可说。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家事,便一道去了徐叁生母的院子里,伺候老太太说话。 李氏原是徐叁父亲的妾室,徐父一夜风流后再没挨过她的身子,可见此妇人实在是魅力不足。哪知肚子争气,生了个好儿子。 徐叁为官后便把生母接出徐家大宅,日后一路高升,官居一品后为生母请封诰命,虽有美中不足,那就是:嫡母为一品诰命,生母因是妾室,只能封三品诰命。 李氏倒是乐天知命,且为人贤惠,与儿媳的关系亦是极为融洽,极少挑剔,只管安享富贵。 见儿子媳妇过来请安,李氏笑,“算着你们就该来了,堂哥儿呢?不是去见万岁爷了么?” “母亲,万岁爷留他在行宫住下了,有事要交给他做。”徐叁说道。 李氏点了点头,对儿子道,“你别总嫌堂哥儿玩儿心大,他还小呢。他要没本事,万岁爷也不能单就给他事做。唉,人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堂哥儿,是个明白人。” 徐叁自然不与母亲分辩,夫妻二人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徐夫人说起接二儿子回帝都成婚的消息,李氏顿时高兴起来,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徐叁有时想一想,自己这一生,虽说少时艰难,幸在母慈子孝妻和,老天待他也不薄了。与至交好友通信后,两家商议了大概的婚期,徐家就逐渐开始筹备婚礼的事了,首先,给新人装修屋子就是头等大事。 徐秉堂自行宫出来后回了趟家,偏赶得徐叁没在,与母亲说了一声后,徐秉堂就命家仆收拾铺盖住到了内务府的器物作坊。 徐叁如今也没精力理会他,派人去大舅子家接二儿子徐秉忠回帝都。 哪知人才去了三日,就快马折回,还带回了大舅子朱国康的车骑,朱国康自然比徐叁年长,两鬓斑白,面目憔悴,没敢直接到徐家去见妹妹,在吏部衙门等着妹夫——徐叁。事关重大,他怕妇人家知道了受不住。 听说大舅子来帝都在衙门外求见,徐叁就留了心,他本就是个多思多虑的人。大舅子不家去,直接来衙门就透着稀奇,也未命人出去想请,自己迎了出去。果然朱国康一见着徐叁,又是愧又是悔,拉过徐叁低声道,“妹夫,大事不好,忠哥儿遭了官司。” 徐叁大惊失色。 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面儿上不见丝毫慌乱,反倒是先命仆从去衙门里说了一声,挽着大舅子的手,直接回家再谈。 朱国康是个极可靠的人,不然,徐叁也不能把儿子交给他。 徐秉忠当年在帝都调戏良家妇女,被杜如方逮住,打了二十板子。徐叁颜面全无,气个半死,把人送到乡下给大舅子管教,也是让儿子出去躲羞的意思。 徐秉忠在帝都住的久了,哪里愿意去鸟不拉屎的乡下,虽说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可在年轻人看来,实在是太枯燥太憋屈了。 一回家,郞舅二人直奔书房,徐叁先扶朱国康坐下,道,“大哥,这一路也累了你,弟实在惭愧。” 朱国康苦笑,“妹夫说这样的话,想必是怨我了。” “我怎会有此心。”徐叁叹道,“那孽障定是闯了不小的祸来,大哥比我还年长几年,这样千里迢迢,快马加鞭的。我都恨不能立时勒死那个孽障。” 朱国康瘫坐在太师椅中,觉得混身二百零六块儿骨头,从骨头缝儿里泛出酸乏来。不过,他此时且顾不得这个,急道,“妹夫,现在说这个有何用,你还是想个法子把孩子救出来再说。” “这也怨我。” 朱国康颇是自责。 话说自从徐秉忠被强制性的送往乡下“劳改”,这也是徐叁定下的规矩。 徐叁认为吃穿不愁富贵无忧的家伙们若还要时不时的弄点儿事儿出来,绝对是好日子过的烧得慌、吃饱撑的。徐叁定的家规,谁要是不想好儿,立码送到乡下庄子劳改。 去了只管跟着佃户们吃住干活,三年下来,包治百病。 徐秉忠去了一个月,死的心都有了。 徐叁自然安排了看守徐秉忠的人,那就是自己的大舅子朱国康。 朱国康与徐叁识于微末,别看脾性大不相同,却是至交好友,后有郎舅之缘。 朱国康自然是最可靠不过,偏朱国康这人有个缺点,他十分心软。 徐秉忠向来嘴巴好使,几句话儿连哭带求的把朱国康感动的不行,一声连一声的“舅舅”,真真是铁石人儿也得融化成春水不可。 徐秉忠先从繁重的劳教中解脱出来,乖乖巧巧的守着舅舅外公的过了一个月。 是人就有优点,徐秉忠念书不比徐秉堂灵光,刻苦更与自己的大哥徐秉安差的远,不过,他却是继承了父亲徐叁活络圆滑的性子,自幼热衷人际往来、货物贩卖。所以说,虽然徐秉忠是兄弟三人中学历最低的一位,他连秀才都是靠捐银子买的。不过,他也是兄弟三人中私房银子最丰厚的。 徐秉忠要是成心想讨好谁,没有他想不到的法子。他嘴乖脾气好,兜里揣足了私房银子,手面儿大方,不过几月,朱家奴仆见了他比见了自个儿亲爹都要亲近恭敬。再有舅舅家里几个表兄弟姐妹,也与朱秉忠玩儿的好。 朱国康对于孩子们的亲近也很是欣慰愉快,若不是徐秉忠早有婚约,朱国康的妻子刘氏恨不能亲自给徐秉忠做个大媒。 徐秉忠是个聪明人,在帝都,老爹眼皮子底下,他反倒是敢仗势横行。如今,出门在外,很是收敛了几分。 出门带着一帮走狗,他不欺负人就是了。 赶上今年风调雨顺,江南稻米大丰收,徐秉忠对于做官没兴趣,他却天生有着极敏锐的经济触觉,他准备:屯粮。 而且,此人是个豪放脾性,他住在舅舅家里,自然算了表兄表弟一份儿。不过,徐秉忠 私房虽丰,可是若想屯粮,这点儿银子可不够,在外头另找了人合伙儿。 按徐秉忠的意思,如今盐课改制,开海禁的风声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可是江南的海面儿并不太平,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徐秉忠生于官宦人家儿,虽不喜政治,到底耳濡目染多时,自有消息来源。他是打算着,把这批粮搁粮仓里,日后江南若有战事,粮草身份必定翻倍上涨,这岂不是现成的银子么? 按道理,官宦子弟,想赚个零用钱,倒腾些粮草,不偷不抢的,不算什么大事。 朱国康耳闻了些风声,他实在想不出屯粮能屯出什么事来? 结果就是出事了。 徐秉忠银钱不够,自然要找合伙儿人。 这合伙人,最重要的一条儿就是:得足够可靠。 徐秉忠找的也不算外人,是他大伯家的堂兄弟,徐秉生。 事情也就是自徐秉生身上而来,原本徐秉忠盘算好了,买了粮食只管放着等它升值。 后,徐秉生不知从哪儿找的路子,有人愿意高五成的价钱来买他们手里的粮。 徐秉忠当即大喜,虽然放个三五年,这粮食可能不止赚这些。不过,徐秉忠算的更精明,他先转手赚了这五成银子,更可以舀了大把的银子往湖广去收粮,照样屯了,以待军用,赚的岂不更多。 徐秉忠原只认为自个儿卖粮食而已,又是堂兄牵线儿。他在江南住的少,地头儿不熟。不过徐家是江南地头蛇,断不会有问题,不成想,他与堂兄正在跟买粮的人在别院吃酒,就被官兵围了宅院,当下绑个结实,下了扬州将 45更新 徐秉忠毕竟有个为相辅、做尚书的老子,徐家也是几代官宦之家,非比寻常。 故此,当朱国康与徐家人去扬州交军府问询案情官司时,永定侯倒很给了徐家一个薄面,给了他们句明白话:勾结海匪,为海匪提供粮草,罪无可赦。 别说徐家不过是出了个徐叁徐相爷,就是徐家人做了皇帝,徐秉忠徐秉安的行为也属于吃里爬外,要被杀鸡儆猴儿的一类! 朱国康当即吓个半死,与徐家人商议半天也商议不出个头绪,徐家人无奈下,也都是想指着徐叁救命呢。 祸不单行,这事儿还给老爹朱飙知道了,朱飙指着大儿子的脑袋打骂了一阵,命他赶紧到帝都找女婿商议对策。 毕竟,通敌可不是小事。好不好儿的,怕要连累女婿的官声地位。 朱国康在家歇了一夜,第二日就带了家仆快马启程,也亏得他身子素来健壮,才能八日内快马至帝都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待给徐叁,也让徐叁早做准备。 徐叁再也想不到儿子捅出这样的蒌子,眼前一黑,若不是朱国康扶一把,非摔到地上不可。 “祸家的畜牲!”徐叁怒喝一句,又极力的控制住情绪,对朱国康道,“大哥一路也乏了,先去洗个澡休息一日,这事我心中有数。只是暂且别告诉圆娘,她妇道人家,并不知外面的事,不过是凭白添了担忧罢了。” 这个时候妹夫还惦念着自己的妹妹,朱国康点头,“诶。我睡一觉,明天就回返,你别跟圆娘说我来的事儿。” “大哥不必急,且好生歇几日。大哥年纪也不轻了。”徐叁温声劝道,“有我的面子在,他们不会轻易动那畜牲的。让他在牢里好生反省反省,并非坏事。” 妹夫这样说,朱国康自然深信不疑,便随着仆从下去休息,不过并不打算在帝都久留,毕竟外甥陷于牢内,里头还需各种打点。 徐叁疲惫的靠在椅中,揉捏着酸痛的眉心。 虽然很难堪,徐叁仍是坐了轿子先去行宫面圣。 明湛正在游泳,徐叁是一品大员,真不好不见,与阮鸿飞说了一声,穿上衣裳,头发擦的半干,趿着鞋宣召徐叁。 徐叁先是一通自醒,说自己“教子无方”“无才无能”啥啥的,明湛心里还挂念着他家飞美人儿,虽然徐叁也相貌不赖,可断然无法与他家飞飞相比的,一口打断徐叁的话,直接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嗯,教子无方?” “你就三个儿子,徐秉堂在内务府,不会出事。你家老大听说也是个老实人。倒是你家老二,曾被杜如方赏过一顿板子。”明湛的指尖儿轻叩矮几,清亮的眸子浅浅的瞟过徐叁,漫不经心道,“把话在明处说。你来这儿,无非是怕朕得了什么消息,或者事情泄露,御史上奏参你本子,先来跟朕打声招呼。看来,不是小事。” 徐叁心一凉,他先来见驾,本就是硬头皮的无奈之举,希图在最坏的结果中求得一个稍微不是太坏的结果。如今给明湛道破心思,自然更添一分惶恐。此时此刻,徐叁对明湛冷静缜密的思维从心底实打实的滋生出一种骨子里的恐惧。 不过,他亦是无比聪明之人。他对聪明人的想法最了解不过,他明白聪明人是最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的。 当即,徐叁伏□子,沉声请罪,“陛下,臣实在也不大清楚,今日还是臣的大舅兄快马自扬州赶来与臣说了臣二子的罪孽。”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说完后,也不敢为儿子分辨一二,只管等着明湛裁决。 “投机倒把。”明湛似笑非笑,“你家老二倒是挺有眼光。” “小子无知。”徐叁到底忍不住说一句,“陛下,臣这个小子虽然有些不着调的毛病。不过,臣相信,他绝不会无知到吃里爬外的与海匪交易卖粮。臣此来,一是想为犬子求一个公道;二则,听闻陛下有开海禁之意,若不是这孽障出事,臣亦不晓得江南匪类猖獗至此。臣多言,朝廷还需早做准备,平叛匪事。” “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以后再说。” 徐叁恭敬告退。 叹口气,一切只待天命吧。 做政治的人,能爬到高位,一定得有一样本事:你得能狠得下心来。 徐叁在帝王跟前备了案,便只当没这个儿子一样,一心只管埋首于公务上。若不是徐夫人偶然听心腹婆子念了一句,“听说舅爷好像来了,又忽然走了。” 事关娘家兄长,徐夫人自然关心,追问了丈夫几句。徐叁也没隐瞒,便把儿子的事与妻子一五一十的说了。 徐夫人脸上大失颜色,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老二,怎么敢去跟海匪做买卖哪?他这是不要命了!老爷,我们是否派人过去……” “不要有任何动作。”徐叁扶着妻子坐在榻上,镇定道,“我已经与皇上把事情交待了。如今老二落在永定侯手里,永定侯向来忠于皇上,何况老家那里,若是能与永定侯攀上关系,现在老二他们早出来了。如今看来,永定侯没打算给徐家这个面子,何况海匪之事非同小可。” 徐叁越说越怒,又极力压抑着怒火道,“皇上要开海禁,与海匪之间必有一战。往大里说,这就是通敌!他这是作死呢。” 徐夫人忍不住流泪道,“我不信。老二自幼与咱们住在帝都,在江南没去过几回,就这么几日,大部分时候还是住在舅家,怎么会神通广大的与海匪有了联系?再说,老二又不是傻子,就是在帝都时,知道谁跟老爷不对头,他也是从不来往的。”最后,徐夫人下了一个慈母的结论,“秉忠定是被冤枉的。” “此案急不来,没夫人你想的那样简单。”徐叁拧眉道,“一个不好,就是灭门之祸。” “这可如何是好?”徐夫人心凉半截,“难道要看着儿子送了小命儿。” “夫人,秉忠也是我的亲子。”徐叁声音喑哑,落日微光下,鬓角已见丝丝银色。 徐夫人见丈夫憔悴若斯,怎么好再嗔怪,心中酸痛的不行,握住丈夫的手,反安慰道,“我知道,老爷,你也别太过忧心。大哥他们都在江南,咱们徐家也算薄有声名,怎么着秉忠也不会在牢里吃苦。” “老爷,纵使是秉忠与大房秉生一道屯粮,他在江南到底时日少,断不会认得海盗的。”徐夫人咬牙望着自己的丈夫,“秉生就不一样,是不是?” “秉生才是地头蛇!”徐夫人眼泪一串串滚珠儿般落在徐叁的手背,一片温暖潮湿,“是秉生连累了秉忠,是不是?” 虽然徐叁一向与本家关系并不亲热,不然,也不会将儿子送岳父家,而不是送回自己本家。 可是,他心里亦极清楚,若将此事推给大房徐秉生,虽能救得儿子,那必是要与长房为敌,反目到底的。 徐叁仍是微微点头。 这场官司,超乎徐家想像之外。 一个小小的扬州府,实乃藏龙卧虎之地。不但出了沈东舒这位位高权重的湖广总督,更有徐叁这等官居一品尚书之位的相辅大臣。 徐家自然非沈家可比,沈家不过是盐贩子出身。徐家虽不比沈家富贵,却是几代官宦之家,端的名门。 徐家说句话,就是淮扬总督薛春泓尚都会给三分脸面。 这次徐秉安徐秉忠被抓,徐家原以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谁料,真有人敢不给他徐家脸面。 这人也不是别人,永定侯,何千山。 徐家虽是官宦世家,但比起世袭罔蘀、深得帝心的永定侯府,自然还是差了档次。 何千山的铁面无私,明湛做世子时都没有任何办法,何况一个徐家。哪怕淮扬总督亲自上门说情,何千山直接道,“这不是几百几千斤粮食,数十万斤。薛大人,若是这些粮食被偷运给海匪,待他们吃饱喝足,上案抢掠,我们就是帮凶。” “侯爷侯爷。”薛春泓恨不能给何千山跪下,“这不是没被运走吗?” “若有那日,就太迟了。”何千山道,“如今盐课已经开始改制,皇上开海禁之前与海匪定有一战。薛大人,我麾下官兵战力有限,如今虽然日日操练,到底需要时日。只得用个笨法子,来遏制海匪了。” 薛春泓不自觉的追问,“什么法子?” “坚壁清野。” 薛春泓长声一叹,“侯爷,下官也是久宦之人,恕我直言,这世上,最可怕并不是吃饱了的海匪。” “久经饥饿的百姓,易子而食都是有的。若是匪类,亲老子娘炖了都不足为奇。”薛春泓疲惫道,“侯爷还是三思。” “战争不可避免。”何千山冷声道,“恕下官直言,薛大人这种想法,若是被陛下知道,陛下是绝不会感到愉快的。” 薛春泓笑容发苦,何千山一来即掌控淮扬军权,林永裳直接主持淮扬盐课改制,陛下心意,不问自明。 罢罢,能保平安,已是幸事。 薛春泓孱孱回府,已是中夜。 一少年正持刀于薛春泓房前孤立,锦衣玉带,露立中宵。 薛春泓吓一跳,眯眼望去,原来是自己儿子,沉重的心绪浮起几分慈爱笑意,问道,“凉儿,这么晚了,不去睡觉?有事情也去屋里等,缘何站在外头?虽说六月天,晚上风露也凉呢。”说着已到儿子身前,摸了摸儿子的衣衫,果然入手冰凉,又要嗔怪。 薛少凉已径自问,“爹爹又去给那些没脸皮的家伙说情了?” “这是怎么说话的?” “实话。”薛少凉眉目冷厉,高声道,“爹爹好生糊涂,如今爹爹明显已被陛下厌弃,却仍为这些人去游说陛下心腹,岂不是更惹陛下心疑!” “当务之急,爹爹无需考虑太多,只管将淮扬实情说与钦差大人与永定侯。淮扬既然已被这二人接手,爹爹尽应尽之力,再行袖手,则有功无过。”薛少凉道,“似爹爹总想左右逢源,殊不知是左右不讨好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成,我只你一根独苗儿,怎么着也要先把你安顿好。”薛春泓叹息,拉着儿子进屋。 薛少凉一脚踏进门槛儿,一面道,“我知爹爹不肯说,今日已与钦差林大人说了。如今淮扬之祸,不在于盐课改制,而是世族匪类勾结,谋取暴利!祸不在于外,而生于内!” 薛春泓嘎一声,张大嘴望着儿子,一时忘了反应。 46更新 百人百脾性。 似薛少凉这等背着父亲舀这样事关生死的大主意,亏得他爹是薛春泓,不然换了谁都得先揍他个半死。 薛春泓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完全是靠着运气兼裙带关系,做了淮扬总督。 话说,他有一族兄名唤薛春衣,原是凤明澜身边儿的长史官,就是有事没事给凤明澜出出主意,一门心思帮凤明澜夺皇位的差使。这位薛春衣薛大人,认真挺得凤明澜器重。 也是由于凤明澜的关系,薛春泓得以自淮扬巡抚任上升迁至淮扬总督。 此人本事不大,脾性上佳,难得的老好人。淮扬各方似乎也格外珍惜这样好脾气的总督,所以,在薛春泓任期内,淮扬表面上看来,相当太平。 薛春泓想到儿子干的“好事”,唏嘘喟叹不已,对儿子道,“你赶紧收拾收拾回老家去。” 薛少凉没说话,那模样是摆明不会走的。 薛春泓气的只想赏他俩耳光,不过,他这人做惯了慈父,有只此一子,平常薛少凉习武时掉块儿油皮,薛春泓都能心疼的半夜睡不着觉,非爬起来看上两回才能放心睡觉。要他抽薛少凉耳光,实在是超过他的心理承受力。 薛春泓再叹一声,“你实在太鲁莽了,这事岂是能急办的。” 薛少凉闷不吭气,反正他干都干了,现在说这个也无用。 “真是把你惯坏了,啥事都敢干。”薛春泓叹了又叹。 薛少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爹爹不必怕,有我呢。” 就是有你我才怕。薛春泓没说出来,拍拍儿子的肩,“你先去休息吧。” “我与爹爹同室休息。”薛少凉将刀放到枕边,他是打算枕戈待旦了。 薛春泓想再说什么,薛少凉道,“听说那些人有财有势,买个把杀手当玩儿一样,爹爹你放心我回去睡?” 薛春泓顿时改口,笑道,“咱们父子许久没有同榻而眠了。” 薛少凉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人生的容貌……嗯……怎么说呢,用以后明湛的话来说是“难以形容的美貌”,或许正是此原因,薛少凉极少笑,这偶尔展颜,遂令整间屋子都“蓬筚生辉”起来。 薛少凉一天十二个时辰啥都不干,就守着自己的爹。他还特意跑去对林永裳与何千山道,“家父虽偶尔有些糊涂,大事上向来拎得清,对朝廷也是忠心的。如今我们父子得罪了江南世族,性命怕难保全。家父已写好遗折,若有个好歹,全都仰仗两位大人为我们父子申冤了。” 林永裳与何千山对于薛少凉还是挺有好感,起码这种敢予翻脸抽桌的胆量,一般人是没有的。 何况薛少凉生的玉人儿一般,若非他身量俊挺,肩膀宽阔,十之八|九得以为这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装吧。 薛家投了诚,再看着人家去死,实在有些不厚道。林永裳与何千山好生安慰了薛少凉一阵,派了侍卫给薛家父子,再三保证他们父子的安全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薛少凉这才放心回家。 薛春泓的死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不过是睡了个中觉,就一睡未起。 薛少凉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老仆来报丧。 薛少凉眼前一黑,浑身冰凉,身子一歪,便从马上摔了下去,失了知觉。 薛春泓的丧事办的很热闹,虽然他的暴毙,不过死因很好查。薛春泓喜香,他的房间都要有薰香,院中丫环将毒下在了薰香中,薛春泓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至于那下毒的丫环,自然是畏罪自杀。不仅丫环一人畏罪自杀,她全家都畏罪自杀了。 薛少凉并未再追查,直接为父发丧,大办丧事。扬莩怯型酚辛车娜硕祭戳恕 对于薛春泓的事,林永裳与何千山最是脸上无光,暗生怒火。林永裳是坚持要再查下去的,薛少凉道,“查不查,都一样。如果林大人能查到凶手,能通知小子一声,小子感激不尽。” 林永裳眉梢微动,“少凉你要远行么?” “薛家本家并不在扬州,我需送父亲棺椁回老家与母亲同葬。”薛少凉声音冷冷,面上无甚表情。他本就是在长个子的年纪,原就瘦削,如今更添无数憔悴,一袭粗麻孝衣披在身上,形销骨立,看上去颇有几分冷薄。 林永裳愧道,“这都是本官失察。” “林大人不必自责。”薛少凉道,“林大人才到淮扬几日,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家父在淮扬日久尚且如此,是我想当然,方为家父引此祸端。” “那也不必急着回老家。”林永裳温声道,“薛大人于任上过逝,我已上奏朝廷,这几日必有圣谕。少凉,你父亲的事,我十分自责。你年纪尚轻,这么一路孤单的回乡,我也实在不放心。” 薛少凉道,“大人不必忧心于我。他们能在不声不响中毒杀家父,若是想对我下手,早就下手了。留我一命,方是震慑。既然大人有言,我自当先待圣谕,再行回乡。” 林永裳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丧父之痛,也不是平白几句话可以相劝的。 明湛的圣谕来的很快,赏了薛春泓谥号,治丧银子,命林永裳暂代淮扬总督之职,下令林永裳继续追查薛春泓的死因:他绝不接受侍女毒杀主人,然后一家子畏罪自尽的解释! 而且毒药的种类,毒药的来源完全不清楚就敢结案,明湛险些没叫林永裳自己去死一死。 最后,明湛命薛少凉送父归乡后直接到帝都,吩咐林永裳派人护送。 薛少凉唯有遵旨而已。 明湛气个半死,“瞧瞧,薛春泓早不死晚不死,刚刚跟朝廷投诚,立时就死了!这些王八崽子们,半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 阮鸿飞见明湛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转圈儿,拉他到榻上坐上,劝道,“生气能有什么用?” “飞飞,你知不知道江南哪几家在私下与海匪交易!” “这我如何得知。”阮鸿飞道,“这是各家的机密。再者,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出面的,不过是坐在幕后,指挥着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人去做这要命的买卖而已。” “那你知不知道是哪几个商人?”顺藤摸瓜也能摸得出来吧! 阮鸿飞摇头,“海上也是分地盘儿的,我活动的地盘儿主要在浙闽。当初宋淮的事,我是一清二楚。淮扬的事,我实在不大清楚。” 明湛握住拳头,垂眸道,“只要是嘴,没有撬不开的!” 徐渊对着那人,怒不可遏的问,“焉何对总督大人出手?你们会把陛下惹火的?” 那人对着廊下一串串的浅紫藤萝花,捧着一盏香茗,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方道,“就是皇帝陛下,也要屈从于大势的。” “大势?”徐渊冷笑,“皇帝陛下才是天下大势!” “一个月之内,平阳侯世子就会从淮扬撤兵的。”那人不急不徐,声音淡雅动听,“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皇帝陛下就是聪明太过了。过一段时间,皇帝陛下就会知道我们的好处了。” “西北军一走,何千山没这么快就把淮扬军握在手里的。”那人淡定的分析着淮扬局势,“林永裳这位总督,且看他知趣不知趣吧。短时间内,皇帝陛下是绝不会再有开海禁之心了。” “我们的家业总能保的住。” 徐渊道,“我家俩孩子可都在何千山手里呢?” “有徐相在,谁敢动你徐家?” 神仙都有失算时。 那接头买粮的海匪,审了几日就熬刑不过,死了。 何千山直接带兵将徐府围了,阖府男丁,除了十五岁往下,和七八十岁往上的,姓徐的,有一个算一个,一水儿的牵进了大狱。 有时候,暴力比一切手段都来的直接有用。 林永裳却对此极力反对,他极力劝说何千山,“何大人,我们这次来最重要的事是盐课改制,而非缉舀海匪!” 何千山道,“林大人,你不要太天真,咱们既然打算在这里久待,必然会有一次交锋。我虽不明就里,却也知道,有人不愿意开这海禁!” “外头海匪未靖,内贼先蹦跶起来。”何千山一张脸生的冷俊,“薛大人贵为正一品总督,他们说杀就杀,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连本将一道杀了!” “哪怕本将死了,本将也绝不允许有什么东西敢凌驾于朝廷之上!”何千山冷声道,“我念书少,不过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薛大人哪怕有罪,也该朝廷来定!他该死,也得正经进大狱去法场!而不是什么狗屁的被毒杀!” 林永裳叹口气,劝道,“何大人的气魄,在下佩服。我再说一遍,我们奉圣命而来,是来 改制盐课的!只有把盐课的事办好,才能谈别的!何大人,你别忘了,陛下刚刚登基,现在,盐课,海匪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天下太平!” 何千山明显是不打算买林永裳的帐,林永裳直接道,“我才是淮扬总督,且本官奉御命节制淮扬大小事宜。何大人,你爵位再高,官职上不比本督!如若你一意孤行,咱们就只有公事公办了!” 何千山的眼睛里只恨不能射出两把宝剑来直接戳死林永裳算了。 林永裳也非等闲之辈,他只管冷冷的看着何千山,直到何千山寒着脸命人将徐家人放回家,林永裳方告辞走人! 47更新 林永裳以往只听说过世族嚣张,今天还是头一遭见识到。 徐家人刚从大牢里出来,不思自醒安分,反是转头来总督衙门状告何千山倚仗侯爵之尊,“滥用职司”“□百姓”之罪。 还口口声声说,“总督大人若不给我们徐家做主,我们只得上帝都找皇上主持公道了!” “我们徐家,世代名门官宦之家,无凭无据,说抓人就抓人,是何道理?” 若林永裳真是个糊涂的,少不得得上了徐家的血当。 看来徐家已经知道是自己一意要求放他们出来的,或许,他们亦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林永裳与何千山已有冲突。何千山爵高位重,不将他这个新任总督放在眼中。 那么,徐家这是来挑唆是非了。 徐家人的确太过一厢情愿,只要他们稍微研究一下林永裳的升迁流程,就当知道这位林大人的智商在聪明人之上。 林永裳并领徐家人情,淡淡道,“皇上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徐秉生徐秉忠与海匪交易粮草,里通外贼之大罪!传你们过去问询一二,是案情需要,何大人何罪之有!你们若想告御状,请便!” “本官还要先把话撂下,徐秉生徐秉忠之案一日未结,你们就得预备着任何时候再次传讯!”林永裳冷冷骂娘,“林某出身微寒,倒是头一遭见你们这等名门世族,教育出来的子弟,也不过如此罢了!” “纵是平民百姓之家,亦不会有这等吃里爬外,私通外匪的败类!” 徐家人想在林永裳跟前卖个好儿,威风一番,不料被林永裳三言两语讽刺的脸面全无。 徐渊脸色铁青,冷声道,“还请林大人说话气些。” 林永裳见过的威胁,徐家这种最是小儿科,顿时冷笑,“本官已是气至极!” “若是不预本官气,你倒可直说!” 不必端茶送,徐家人气鼓鼓的告辞,还算有自知知明。 林永裳垂眸浅坐,腰背绷的笔直,不知在思量什么。 帝都城。 明湛穿戴好,准备去看武进士比武。 文武皆有春闱,不过,武试较文试迟一个月。 武举人选出贡士,还要再进行弓马武功的比试,方能定进士名次。前已有两场比试,这是最后一场。 明湛移驾回帝都皇城,于昭德殿前观看贡士比武。 先是射箭,立了一排鹄子,先来十人,抽箭引弓,成绩自在人记录在案。 明湛看的险些没睡着,唤了兵部尚顾岳山过来,打个呵欠,指了指场中道,“就比这个?” 顾岳山答道,“回陛下,国家武举,先答策略,再行武比。武比又分弓马两项。” 明湛自宝座上起身,何玉忙上前一步跟随其后,在座大臣纷纷站直了身子,不知道皇帝陛下又有何高论。 明湛走到比武场,三百名贡士穿戴整齐的排队站好,明湛过去摸了摸木头鹄子,摇头道,“这样不行,你们考了武举,日后要做武官,难免要去战场拼杀。战场上瞬息万变,哪个会跟这根木头一样,立等了你们来射。” “我对武功不在行,不过也知家中姐姐百步穿杨,倒是不朕吹牛,天上飞鸟,地上走兽,宁国公主十三岁上已是例无虚发。自来学箭,学以致用,哪个有像这般傻乎乎的射呆木鸟儿的?”明湛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待朕想想,好生歇三日,三日后再重新比试。” 人家经过两轮武比已过,明明今天比试后,就能分出三榜来。明湛一来直接喊停,想吐血的不是一个两个。 武举向来是兵部直接负责,顾岳山喉咙里含着一口老血,追上明湛,颇有几分恼意。就算你是皇帝,也没这样干的吧! “陛下,陛下,太祖规矩就是如此啊。”顾岳山苦口婆心的问,“还是老臣哪里行事不妥,出了纰漏,使得陛下不满。陛下只管训示,臣一定改过。” 明湛晃悠晃悠的漫步,唇角噙着笑,“老顾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朕是瞧着这武比简直是傻透了,看不下去,改一改规矩罢了。咱们都是为了给朝廷择良才,一片苦心,你别多想哈。” “你跟朕来吧,朕得与你细说如何武比的事。” 当然,明湛没忘将此事与天下人解释一番,他再次执笔写了一篇印在皇家报刊上。 虽然人尽皆知,皇帝陛下的文采实在太差了,连个“之乎者也”都不会用,通篇大白话。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喜欢看皇帝陛下的文章,这其中不仅包括了官员仕林、秀才学子,就是成日家长里短的妇人们也格外喜欢阅读皇帝陛下写的东西。 所以,每当有明湛写了东西要发表时,沈拙言与魏子尧就格外的会增印许多,因为,这时,报刊的销量总不是一般的好。 明湛第一次提出了“将才武科”的理论,他直接写道,“文举人春闱过后,翰林者被称储相;武进士未有入翰林之殊荣,朕自太祖时算来,武举已有百界之多,其中以武进士晋身,最终能官一品将军者,不过二十五人,寥寥而已。” 接着明湛再次阐述了武进士在官场中的生存状况,表明,武比之改革以迫在眉睫,他提出三天后的武比包括三场: 第一场,马上飞射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 这一套武比方式,被后人延用千年之久。 明湛对顾岳山道,“朕要选拔是将才。” 实际上,这一界武比的知名度远远超过这些武贡士的想像,在许多年后,仍有无数的史学家乐此不疲的研究武皇帝生涯里最精彩的一次改革。 虽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武皇帝在比武场上直接叫停,用三天的时间就确定了这次改革的主要内容,实在令人不能置信。 实际上,并没有三天的时间,因为只要有人稍稍留心就能知道,武皇帝在第二日的皇家报刊上就发表了对武比内容的确定。 这也是所有人都怀疑武皇帝其实早有改革之意的原因,没有人可以一夜之间舀出一份改革思路这样完善的武比改革方案来。所以,大多数人怀疑,武比场直接叫停,只是武皇帝为了减少改革阻力所用的雷霆手段而已。 毕竟,明湛当年全天下的人将话放出去了。而且,叫停的武比迫在眉睫的要在三天后举行。 事急从权,明湛舀出新的武比方案,不用也得用。 当然,臣子们免不得唠叨一通祖宗家法之类的话。 明湛全当过耳旁风。 明湛突然的变卦其实非常受人唾弃,就是许多武举人也对此颇是心生不满。 不过,谁叫朝廷姓凤呢。 想做官,就得按皇帝的规矩来。 这一任武比的结果也令明湛喜出望外,当然,在明湛的眼睛喜出望外的扫过状元的那张脸之后,他先是在心底恶狠狠的咒骂了阮鸿飞一通。 握着武状元宋遥的手,明湛笑着上下打量着人家,赞道,”卿不但才华满腹,如今看来,更是才貌双全。卿又刚好姓宋,不知可是与宋玉是本家呢?” 宋遥落落大方,“陛下圣明。遥祖上的确与宋玉有些关联。” “好啊,实在是好啊。” 明湛强忍着怒火将视线放在第二名赵令严身上。赵令严今年二十三岁,眉若弯月,眼似明星,身体亦不似武人健挺,文弱如一生。 实际上,赵令严的弓箭一塌糊涂,与明湛水平相类,他之所以能令明湛另眼相待,实在是此人在兵法、天文、地理,甚至在营阵指挥上亦是可圈可点,难得出色。几位现场评分的大臣险些为他打上一架,明湛就点了他为榜眼。 “令严哪,武功好不好的在其次,身体一定要好。”明湛拍拍赵令严的肩膀,“你太瘦了。” 赵令严笑,“臣谢陛下关心,日后一定多多吃肉。” 明湛问,“你爱吃什么肉啊?排骨,里脊肉,后腿肉,五花肉,牛肉,羊肉,还是鹿肉,狍子肉?都怎么个吃法?清蒸红烧还是糖醋?或者清炖了做汤?” 若是一般耿介拘泥的人,对明湛的问题肯定难以回答,赵令严极是机伶,他道,“臣会做红焖羊腿。” “好啊,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好男人。”明湛忽发高论。 李平舟等恨不能晕过去,他们完全不了解明湛是如何从圣人“君子远疱厨”的教诲中得出“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好男人”的结论的。 明湛已经开始与赵令严探讨美食与做菜心得。 最后君臣二人还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明湛哈哈大笑,“对对,朕也这样认为,朕从不喜那些贵重难求的东西。五谷杂粮最是养人,譬如晨间一碗白粥,真正煮的水米交融,谷香淡雅的,御膳房也不多几人。” 李平舟不得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一会儿新进士们还得跨马游街呢。” “哦哦。”明湛笑对探花纪咏存道,“朕最喜欢的是你是从西北回来的,打仗,最忌讳纸上谈兵。” 纪咏存身高一九零往上,眉如刀削,鼻若折戟,英挺霸道,明湛赞道,“武探花之名,名符其实。” 看过三鼎甲之后,明湛手一挥,“武比结束。‘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遍帝都花’的时候到了。去狂欢吧。” 当然,很久之后,国人才明白啥叫“狂欢”。 朝臣对于明湛时不时抽风冒出啥新词的毛病已经免疫了,李平舟与顾岳山见皇帝陛下终于唠叨完,急忙抓紧时间安排新科进士跨马游街。 明湛准备回行宫找阮鸿飞算帐,尚未动身,顾岳山急吁吁的奔进来,后面带着一名身着军衣、面目憔悴的官兵。 脚步未停,顾岳山不忘行礼,顺势一揖,奔至明湛身畔,急声道,“陛下,西北八百里急件!” 48更新 明湛揣着八百里急件回到行宫,顾不得尿急,先去寻阮鸿飞麻烦。 阮鸿飞正捧着不知道什么古卷,看的津津有味儿。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阮鸿飞就知道明湛回来了,他握着,表示了对明湛的欢迎,“胖,回来啦。” 瞧明湛脸色实在够差,笑问一句,“怎么了?没看到小美男么?” 明湛其实挺想带着阮鸿飞一道去,结果人家阮鸿飞宁可留在行宫,明湛就对阮鸿飞说了:这界武进士里有多少美少年啥的,你不怕我移情别恋出轨啥啥的。 结果,阮鸿飞依旧不去。 明湛只好自己去了。 此刻,听到阮鸿飞提什么小美男,明湛的脸刷就黑了,劈手自阮鸿飞手里夺了,怒道,“还敢跟我提小美男!死王八,私生子都出来啦!你当我是瞎的!”扑过去一把捏住小阮哥,咬牙切齿的逼问阮鸿飞,“说!什么时候生的野种!当我傻瓜糊弄了我大半辈子!不老实交待,老子就把小阮哥切了下酒!” 阮鸿飞听的云山雾罩,“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胖,莫非我有没有儿子自己不知道?你这又听谁的闲话造谣了啊?” “你还不承认,跟我装傻!”明湛平地一声吼,险些把阮鸿飞震成半聋子,明湛吼,“何玉,你给我进来!”在外头守门儿的何玉忙轻手轻脚的进门,低头不敢上看,明湛继续吼,“你跟这个王八说!那个宋遥长的像谁?” 何玉伶伶俐俐的便将早朝的事学了,“今年武状元姓宋,单名一个遥字。不但文才武功好,那相貌生的更是天人一般。那个,跟国主您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人看了,实在,嗯,生疑。” 何玉还详细的描述了一个他家主子崩溃的内心世界,“若不是在朝上那么多人,奴才瞧着陛上非得哭出来不可。陛下对国主您的心哪,那真是,”想破头想出个土了巴唧的比喻,何玉认真道,“比珍珠还真呢。”您这偷养私生子的事儿可不地道啊。 何玉说完之后,忙又悄声退去守门,以免被炮灰。 阮鸿飞不以为然的笑笑,“天下相似人何其多也,说不得就有一二个与我像。不过,私生子的事是绝对没有的。”见明湛又要吼叫,阮鸿飞实在怕了他的大嗓门儿,忙道,“你动动脑子,我现在也算小有家业,真的有儿子,依我的性子,断不会让儿子躲躲藏藏。再说,我脑子抽筋了,让私生子去考武进士,岂不现成的把柄?” 明湛半信半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神经。”阮鸿飞摆明不认。 明湛握着阮小哥儿的手微微用力,眯着眼瞧阮鸿飞。阮鸿飞道,“我自问光明磊落,没有事儿,你要我怎么认。就是人家宋遥宋状元,自个儿有亲爹呢,你硬给人家另换个爹,人家能乐意?” “你还说!宋遥名义上的爹早死了,宋子筹,你熟吧?认识吧?”见阮鸿飞脸上微露诧异,明湛立码认为此人已是做贼心虚,顿时乌云罩顶,手中用力,阮鸿飞痛的脸梢一白,高声急叫,“你听我说,宋子筹是我亲舅舅家的表哥!”明湛手改为虚握,阮鸿飞忙道,“你忘了吗?我母亲姓宋。” 明湛沉着脸琢磨了一番,知道自己是误会情人了,忙哈哈一笑,低头对着阮小哥儿的部位啾啾两个飞吻,“唉哟,委屈我家阮小哥儿了。乖,下次哥哥注意些哦。” “飞飞啊,你也是,不早给我交底,害我误会。”明湛一脸阳光的搂着阮鸿飞的脖子,高兴的问,“还没吃午饭吧,咱们一道吃。”又大嗓门儿的喊何玉,“传午膳!”只想快点儿把这乌龙事糊弄过去,生怕阮鸿飞寻他麻烦。 何玉在门儿外头遥遥应了一声。 阮鸿飞轻叹,“我竟然不知道,子筹哥这么早就过逝了。” 明湛将功赎罪的讨好阮鸿飞,“没事,咱侄子这不有出息么,我一定好生培养他成才。再给他娶媳妇,生小孩儿,到时咱抱着侄孙玩儿。” 阮鸿飞总能给明湛逗笑,一把揽住明湛的柳树腰,“这倒不必,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给他干不了的位子,倒是害了他。” “要不哪天我宣他到行宫来,你见他一见?” “不必。”阮鸿飞神色淡淡道,“我与宋家早不联系。” 明湛看着爱人这种云淡风清的模样,心里就一抽一抽的发酸,忙抱住爱人,郑重宣誓道,“飞飞,我会对你好的。” “有多好?” “很好很好。” “很好是多好?” “非常好?” “怎么个好法儿?”阮鸿飞在明湛的小圆脸儿上香一口,打趣道,“捏我老二,讹我银子?” 明湛囧。 阮鸿飞继续笑,“胖啊?” “哈?” “少吃点儿,减些肉下去吧,你又胖了!” 明湛顿时与阮鸿飞扭做一团。 吃过午饭,明湛在床上挺尸时,方与阮鸿飞说起西北八百里军急的事情。 从怀里掏出秘奏,明湛给阮鸿飞瞧,“嗯,上次来的那个鞑靼的三王子,想跟我买粮食,信都来了三封。”明湛沉吟道,“如今正是水草丰美之时,并未听说有什么饥荒,三王子来私信买粮,怕老汗王不大好了。安内必先攘外,还是叫马维回西北的好。” 阮鸿飞微微讶异,“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我竟全然不知。” 明湛嘿嘿的笑了几声,“你不想想,那位三王子乔装打扮的来,能没什么目的?” “他找你买多少粮食?” “五千人一个月的粮饷。” “一万人半个月的粮饷,两万人七天的粮饷。” “我不会卖给他一颗粮食的。”明湛笑了笑,“不过,这真是个挺有用的消息。” 阮鸿飞挑眉,“不趁伙打劫么?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明小胖火中取粟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明湛枕着阮鸿飞的肩,“除了这么几封信,我对鞑靼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手,冒的风险太大了。还是想办法先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稳再说吧。” “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明湛素来较一般人更为自信,在阮鸿飞看来,甚至有些自信到自负。不过阮鸿飞听明湛说“椅子坐稳”的话,已经有几次,难免要问一问。 明湛瞥阮鸿飞一眼,似是有些不满,“我都说了几回你才肯问,把我搞到手就不体贴了啊。” 虽然阮鸿飞是真心喜欢明湛,可也得承认,以明湛这种口是心非心机城府的烂个性,一般人真心适应不了。 听明湛的话,阮鸿飞几乎认为当初在死缠烂打要上床的那位是自己。不过,难为一国之君摆出这种控诉的小眼神儿,阮鸿飞只得道,“咱们在一块儿这么久了,还得这样猜来猜去的啊。” “哪里是猜,我都这么明示了,你都不肯问一句。”明湛指责一句,问阮鸿飞,“我都要愁死了,天天失眠,你也不说多关心关心我。” 阮鸿飞没忍住,歪过头笑了一阵方道,“每晚睡的跟猪一样,你哪天失眠了啊。” 见明湛要翻脸,阮鸿飞忙道,“好吧,是我的不对,我该早些问的。要我说,现在一无权臣篡权,二无天灾,你位子稳的很,发什么愁?” “你在江南呆过很长的时间,盐课银子,父皇执政二十年就能缩水近千万两,朝中这么多高官大员,竟无人敢出头儿说一句。”明湛轻声一叹,看向阮鸿飞说道,“除了皇权,还有一种权力在透过朝臣干预朝政,不是么?” “我虽是皇帝,这天下却并非我的天下。” 这死胖子天天嘻嘻哈哈,还总能说出些大道理来,阮鸿飞沉默一时,“明湛,皇朝从来就不曾在皇帝手中。夏商周,皇帝要与诸侯共治天下;秦皇汉武,皇帝与诸王共治天下;魏晋南北朝,皇帝与士族共治;到如今,皇帝与官员共治。” “官员也会有自己的立场与目标,这并不算过失。”阮鸿飞冷静的说,“这天下,也不独只有一个江南如此。也并非独你做皇帝时如此,日后,千秋万代,都是如此。” 明湛将腿盘到榻上,皱眉道,“我又不是说要当霸主,吃独食。官员们可以当官,参予政事;商人们可以赚钱,富甲一方。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官位与富贵,他们还妄图将手伸向国家,甚至还会用一种间接的方式来对抗我。我刚登基,就算想笼络个把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久下去,必然会被人架空。到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你急吼吼的启用林永裳,这么看中这界恩科,不就是为了培养自己人用的么。”阮鸿飞从手边儿小几上端起半盏残茶,随手泼到地上,又重倒了盏新的,递给明湛,“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明湛喝了半盏,还给阮鸿飞,“已有云贵之例在先,盐课改制的事并不难。淮扬难的并不是盐课,而是旧帐。我留马维在江南,也是意在此处。没想到老汗王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 “也不知道林永裳现在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49更新 林永裳的信来的很快。 他详细的汇报了盐课改制的进度,并且将他与永定侯在徐家官司上的分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儿。 明湛想着马维已经回了西北,索性直接命将徐家案子结掉:徐秉生斩立决,徐秉忠无罪释放。 明湛将徐叁召来,问徐叁道,“这样处置,如何?” 徐叁饶是巧舌如簧,也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希望儿子好的,虽然与本家关系一直不睦,徐秉生与他也有叔侄关系。 明湛笑一笑,问,“不然,给他们换一换,或者两个平分,每人二十年大狱?” “陛下,臣听陛下的。”徐叁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是他没有想透的,只是事关儿子性命前程。在明湛跟前,徐叁亦没空多想,只按本能行事,伏地顿首,“陛下如何处置,臣都口服心服。臣的儿子,臣了解,他断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朕明白了。徐叁,你也要明白。”明湛淡淡吩咐,“退下吧。” 明湛的秘信一到,林永裳与何千山商过着,痛快的将徐秉生与海匪勾结、私卖粮草一事结案。 不但,十几万斤的粮草一律充公,徐秉生斩立决,连同徐秉生之父——任太原知府的徐立也因此免官罢职,其知府位山西巡抚暂且兼任。 徐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抽了过去。给儿子儿媳救醒后,徐太夫人嚎啕大哭,“我的大孙孙啊!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哟。”山西环境不比江南,故此,徐太夫人并没有随大儿到任处住,反是一直住在老宅,只是将长孙徐秉生留在身边,倚为重任。再加上,徐秉生自幼便养于她膝上,祖孙感情深厚,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徐太夫人向来身子不错,也受不住这等打击,闭过气去。 徐渊的妻子刘氏生怕老太太再厥过去,忙坐在榻沿儿,倾身为老太太揉胸口,见老太太醒来,忙自丫环手里接过安心丸,伺候着老太太温水送服一丸,一面柔声劝道,“老太太,你宽些心。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法子把这官司拖住才好。不然,求一求帝都的三叔,三叔……”顿了一顿,刘氏方道,“三叔总归是有法子的。” 徐太夫人仿若被提了醒,急问,“秉忠呢?秉忠是怎么判的?” 刘氏顿时满脸悔色,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开口。徐渊狠瞪妻子一眼,温声对母亲道,“母亲,此事本就与秉忠无干的。” 徐太夫人瞪圆了的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怨毒之色,尖声叫,“什么叫无干!俩人一道被抓!秉忠是无干的?他是无干的?”徐太夫人连声长笑,眼角老泪纵横。 “去!去庄园把老太爷请回来!” 就是徐渊也觉得徐叁这事做的太绝,你也不能为了救自己儿子,而让秉生去死啊!徐家再如何名门宦族,也无法阻止徐秉生被砍头的命运。在释放徐秉忠当日,徐秉生掉了脑袋。 徐秉忠在牢中多日,虽然有家人在外打点,他又有个做尚的老子,在牢中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儿。即便如此,徐秉忠亦憔悴的难以形容。 朱国康来接他出狱,徐秉忠一朝得见亲人,当即飙下两行热泪。 “先回家吧。”朱国康拍拍外甥的肩,带他上车。 哪怕是贵公子,在大牢里这些日子,比街面儿上的乞丐也强不到哪儿去。又是六月天,徐秉忠身上那个味儿就别提了,他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忙道,“舅舅,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无妨,你歇着吧。”自己的亲外甥,朱国康不觉有什么嫌弃,加一句道,“再怎么,比暑天的猪圈还是好些的。”当初微末之时,朱国康靠养猪发家。 徐秉忠囧了一囧,犹豫了会儿,方问,“舅舅,秉生也回家了么?” 朱国康微讶,“你们没关在一处儿?” “自进去,我就没见过秉生。” 朱国康轻叹,“徐秉生已经斩立决了。” 徐秉忠蓦然一惊,好半天没说话,眼眶微红。他有个好爹,平日里最嚣张的事不过领着狗腿子上街言语上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啥的,如今事涉杀头,徐秉忠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秉生说是西北来的粮商……就想着能多赚些银子……” 朱国康低斥,“幸而与你无干,不然,你爹也救不得你!你也不动个脑子,银子这么好赚的?那些商人个个儿比猴儿还精呢。” “我就想着,或许,他们知道父亲的身份,特意多给银子找上我,是想搭上我这条线呢。”徐秉忠抹一把泪,灰泥糊了一脸。 “那你也不能收。”朱国康抽了徐秉忠后脑一记,“讨债玩意儿,你爹做官何等谨慎,你真是吃熊心豹胆了!” 徐秉忠抽了两抽,问,“舅,我爹还好么?” “嗯。” 徐秉忠没在朱家住几天,徐叁就派人接他回了帝都。 徐叁见着罪魁祸首,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徐秉忠一见他爹,吓的两腿发软、脸梢儿腊黄,立时蹿到祖母身后躲起来,探出半张脸怯怯的喊了声,“爹,儿子给您请安了。” 徐叁母亲李氏笑着拍拍孙子的手,“怎么见你爹怕成这样?”如同天下所有溺爱孙子的祖母一样,李氏对儿子道,“叁儿,忠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这脸也稍微柔和着些。孩子胆小,别吓着他。” 先前徐秉忠出事,徐叁生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阖家上下都瞒的紧。故此,到这会儿,老太太也不知道徐秉忠惹下的烂摊子。徐叁冷斥道,“幸得他胆小!” “娘,我且有正事问他。” 徐秉忠是死都不愿意与父亲单独相处的,李氏笑,“我吩咐小厨房备了好菜,叫堂儿也回来,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有了祖母这句话,徐秉忠这方敢跟徐叁走,反正一会儿得一道用晚膳,就是挨揍估计也不会太重。 徐叁虽然恨不能直接一棍子敲死这败家子,可还有事要问徐秉忠,只得暂且留这混帐一条狗命。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去了徐叁的房,徐叁坐在阔大的太师椅中先把事儿源源本本的问个清楚,徐秉忠俱老实交待,从一开始买粮经谁手,如何想着合股儿做买卖,又如何被糊弄,与海盗扮成的商人卖粮草,如何被抓,在大狱里受了几次审讯,谁审的他,问了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答的? 徐叁听的仔细,徐秉忠但有想糊弄的地方,都被徐叁刨根问底的追问出来。 “以后,不准再跟本家任何人走动。”徐叁冷声吩咐,长长叹一声,“你若再与本家有牵扯,咱们父子就一刀两断。” 徐秉忠吓白了脸,“爹——” “秉生虽说也是你的堂兄,你这次也是栽到他身上了。”徐叁淡淡道,“皇上问我,是保你,还是要保秉生?” 徐秉忠默默跪下。 “你出去一趟,也该知道些好歹了。在帝都,我眼皮子底下,有事,我还能护你一护。”徐叁疲倦的闭上眼睛,“在外头,谁买你的帐?” “你还忘想借助我的影响力发财?”徐叁恨其不幸,“你连水有多深都不清楚,就敢下水?被人算计,方是正常。” “你这个脾性,若非咱们家的出身。你想一想,若你与秉生换个身份,如今还有没有性命在?”徐叁睁开眼睛,望着梁顶上精致的彩绘,“你也知道我与本家的龌龊,这次,你平平安安的回了帝都,秉生掉了脑袋,他们更要恨死我们父子了。你现在还没这个脑子跟他们来往,若是因秉生之死愧疚于他们,更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爹,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吃里爬外的。”徐秉忠觉着自己智商还可以。 “等你察觉自己吃里爬外的时候,咱们这个家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渣子。”徐叁想一想自己的儿子们,叹道,“你们兄弟三个,你大哥老实,以后虽无大出息,也不会惹下大事端;你三弟……”说到在内务府住着的徐秉堂,徐叁就开始发愁了。 徐秉忠忙道,“听说三弟中进士了,可真不简单。” 他原意不过是为了讨父亲开怀,哪知徐叁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是火气暗生,冷诮道,“同进士,哼,同进士!” “爹,老三才几岁,要是换了我考,别说同进士,举人都不摸边儿。” 徐叁终于暴怒,“混帐混帐!你们怎么就不跟好的比!你们去瞧瞧人家,文的文状元,武的武状元。一个个年轻俊才,奶奶的,你们除了给老子惹事,还会干什么!”实在忍不住怒气,把徐秉堂抽打了一顿。 徐秉忠哭爹喊娘,抱头狼狈蹿出。 “没囊性的东西。”徐叁年纪大了,身份在这儿摆着,也不能再追出去打,只得唾骂几句。 徐秉忠念不多,两句话是明白的,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老爹来了火,做儿子的挨几下不算什么,何况他闯了大祸。不过,真要往死里打,他也挨不住。 徐叁自己在房里闷着,真是为三个儿子愁死了。 徐叁正在发愁,就听到外头仆从来回禀:老爷,大姑娘回来了,太太请老爷过去。 听到女儿回家,徐叁脸色稍稍和缓,又觉得奇怪,这都傍晚了,女儿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娘家来,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连忙去了内宅。 徐叁三子一女,女儿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不过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论起姐妹排行,自然要称“大姑娘”。 大姑娘徐盈玉自幼最为徐叁所钟爱,而且此女灵性非常,琴棋画都有所涉猎,并不是那种大家小姐用来充门面的学,人家是真的研究鉴赏,品味极高,文采非凡,颇有徐叁真传的意思。使得徐叁常对着三个儿子咬牙切齿的恨啊,若是这性别能转换一下,他还用发愁吗? 徐叁在路上还琢磨,女儿向来能干,家里中料理的停停当当,且女婿也算能干,刚考中二甲进士,入翰林做庶吉士,大好前程已在眼前。 说到女儿,徐叁真有几分欣慰。当初多少人家来家说媒,多少世家豪门,徐盈玉都没选,只是选了曾家刚刚中举的小举人。 徐叁先时真不乐意,徐盈玉说了,不图富贵,只为这人。 结果,徐盈玉眼光不差,如今丈夫中进士,入翰林。就是徐叁,也觉着女儿挺会看人。 徐盈玉正在与母亲说话儿,见着父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起身见礼,“给爹爹请安。” “自家人。”徐叁抬手,笑道,“与你母亲一处儿坐吧。”自己随意的捡了把椅子坐了。 徐盈玉与母亲一道坐在榻上,她今年二十三岁,正处在女人最好的年华里,一身藕合色夏衫,头上插三五宝石珠钏儿,淡雅相宜。徐叁笑道,“我听说二弟回来了,爹,怎么样,怕是本家那边儿闲话不少?” “管他们。”徐叁并不想与女儿多说此事,反是问,“怎么这会儿回娘家了?可是有事?” 徐盈玉脸上笑容转淡,正色道,“是有一事,想与爹爹和娘亲商量。” 徐叁与老婆看女儿神色,想着怕有大事发生,都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接炸弹。果然,凭空一个炸弹险些把夫妻两个炸晕,徐盈玉冷静的说,“女儿准备与曾静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公司来了人,陪着试衣服一直到午夜,回到家时十二点有余了…… 50更新 徐叁被震的一时说不出话,徐夫人抓着女儿的手惊叫,“为什么?玉儿,可是姑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虽然这样问,徐夫人真不是做此想的。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且女儿的性子,她向来清楚,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干。不是徐夫人吹牛,就是她家姑爷曾静,在许多地方也比不得女儿。 所以,女儿在夫家受委屈的可能性真不高。 徐盈玉脸上没有半分和离女的悲凄,她十分平静,反握住母亲的手,淡淡道,“也没什么。当初,我看中曾家家风好,曾静有些许才学,觉得他品性不差,方才嫁的。如今不过刚做个庶吉士,就要纳小。怕我不同意,倒学会先斩后奏,直接把人领进门儿了。听说,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看来,还是女儿走了眼。”徐盈玉惋叹,“这样的日子,我不过。等明儿让二弟过去与曾家将手续办了,把我嫁妆点清拉回来。好离好散,省得彼此脸上难看。” 徐盈玉说的轻松,徐夫人却已经急的要上吊,顾不得其它,直接道,“姑爷定是为了子嗣的事儿。”要说女儿配曾静,真是下嫁,只是有一样不足,成婚五载,未有孕息。平日里,徐夫人没少烧香拜佛的为女儿着急。 徐盈玉眉心一动,徐夫人见女儿不说话,只当她默认,苦劝道,“玉儿,纳妾怕什么,若是妾室生养了儿子,你正好抱到膝下,岂不便宜。再者,孩子是天意,过上几年,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难道我还要替曾静养别人的儿女?”徐盈玉讽刺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若是要找个想纳妾喜欢纳妾的,我用得着嫁他吗?当初多少名门大户嫁不得,虽说少不了恶心,起码还比曾家多一重富贵!” “现在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不过是瞧着先前二弟在江南出事,就领个小的回来?”徐盈玉不耻道,“他日还不知要做下多少恶心事呢?爹,天下多少男人,女儿有家世有兄弟有爹有娘有嫁妆,为何要受这种窝囊气?” 徐叁皱眉问,“那你和离之后打算怎么办?你说说,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不纳妾?” “爹,你就不纳。”徐盈玉会有这种丈夫不纳妾的观念绝对是受其家庭影响。 徐叁无语,语重心长道,“闺女哟,这世上有几个你爹这样的人哪。”别的方面不说,徐叁与发妻的感情,那在帝都是出了名的鹣鲽情深。而且,徐叁定的家规,他家儿子不纳妾。光凭这一条儿,他家儿子就好娶媳妇,也能娶到好媳妇。 家里的事,向来都是父亲做主。徐盈玉极力劝说自己的父亲,“爹,你也想一想。爹,你现在还在位,曾静就纳小;日后爹你老了,女儿哪里还会有半点儿地位。说不得,宠妾灭妻、停妻另娶的事,也不是没有。” 徐叁城府深厚,断不会被女儿这些话给吓着,徐叁问,“纳妾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听说二弟在江南出了事,哪里还会拿这些小事来让你跟娘亲糟心。”徐盈玉冷笑,“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已经起了这份儿心,纵然能拦一时,也拦不住一世。既然愿意跟别的女人过,何不成全他?且看他日后如何高官厚禄、仕途风光、儿女双全?” 徐叁不得不提醒女儿,“虽说我位子高一些,你也不能拿这种态度对待女婿?” “爹,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在婆家如何?我何曾不贤良德淑?”徐盈玉道,“曾家有多少家底儿?他拜见座师,人事走动,我填补多少也不会在他面前提一句,以免他脸上难看。婆家那些亲戚,我稍微应的慢了,还得被说大小姐脾气。公婆面前,未敢有一日不尽心。母亲给我的衣料补品,先要把最好的给老人享用。我这样辛苦,莫非是为了看他纳小?” “这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么。”徐叁与女儿道,“这样,去母留子,如何?” “反正我是不会再跟曾静过了。”徐盈玉给父母宽心,“爹,你们也不必担心,这是好事。我还年轻,瞧出曾静不过是人脸畜牲心。若是过二十年,他露出畜牲心肠,我可就真发难了。” 徐盈玉完全没有半分伤心,她把话说完,便起身道,“我去小厨房瞧瞧,爹,你不是爱喝猪脚汤么?女儿亲自下厨给你做去。” 徐叁尚未说话,徐盈玉已叹,“我伺候曾家一家子,曾静也不念我的好儿。与其如此,还不如回来孝顺爹娘呢。” “将心比心,他吃用着我的嫁妆,我这样做牛做马的伺候他,图的什么?对人太好,他只当理应如此。” 徐盈玉清秀的脸上露出一分决绝,留下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岂有此理!”抬脚走了。 徐盈玉的性子最肖似其父,她人生的并不算绝色,只是美丽。不过,做事极有主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 当初,曾家真算不得好人家儿。 徐盈玉看中曾静,只图一样,曾父是没有纳过妾的。而且,她托人找来曾静的课业文章,看过十数篇,觉得此人还算有些才学。相貌周正,虽然家境差些,徐盈玉并没有太在乎。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就是自己父母,先前也穷困艰难的很,还不是一步步有了今日。 徐盈玉真不势利,开始,徐夫人不乐意。徐盈玉直接说了,只图这个人。 如今这个结局,徐盈玉怨不着别人,她也认了。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上就能纠正。不论再艰难,绝不回头。 徐叁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句话,怕也只有徐盈玉记在了心里。而且,她也一直是这样干的。 徐盈玉具有一种骨子里的冷静与冷漠,如若她是个男子,绝对是从政的好手儿。 她对自己的婚姻定位极清楚,她也不是要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她只是希望日后能过太平日子,没什么姬妾通房的心烦。 这五年来,她的确也是过的这种日子。 内宅家事并不能难倒她,曾家人口简单,因为她的出身,公婆对她并不苛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赏鉴字画,可以下厨做几碟自己喜欢的点心,抑或是习文。 相对于其他女人,徐盈玉的日子清闲悠游,神仙一般。 这也是一直是她想要的。 如果曾静不纳妾,她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孩子的事,徐盈玉并非没有听到公婆的话中意。不过,她有她的底限,她不接话儿,也不多话,只管看曾家人如何行事。 瞧瞧,报应来了。 这是她看走眼的报应,何曾不是曾家贪心太过的报应。 徐家对于曾家意味着什么,徐盈玉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父亲不但位一品尚,还有一层更厉害的身份:父亲是上皇亲自为陛下钦点的师傅,先前是太子师,如今就是帝师。 徐盈玉对外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偶尔才能听父亲说个只言片语。不过,她天生对政治有着极高的敏感性,这些事,没有人教她,她就是知道。 对于同床共枕五年的枕边人,曾静的资质,徐盈玉有着更公允的评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样的资质,若有人提携还罢;否则,这样的人,真是一抓一大把。 失去徐家,除非曾家还能为曾静娶一门比她更显赫,或者同样显赫的媳妇。不然,曾静有的奋斗了。 徐盈玉敢回娘家,她三个兄弟,虽然本事不能与父亲相比,可是品性都不错。她们一母同胞,自幼关系融洽。 并且,她还年轻,另找一门亲事,并不艰难。 明湛对于徐叁印象开始好转。 徐叁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明湛保下了徐秉忠,徐叁自然也要交付他的忠诚,与本家划清界线,并且将他隐隐约约知道的一些秘事一五一十的告知明湛。 徐叁道,“不怕陛下怪罪,臣与本家实在联系不多。臣自幼为嫡母厌弃,若非是念有些呆性,在族老的威压下,怕是连族谱都入不了。嫡母一直对臣防范甚严,这些事,也是臣偶然知道的。” 明湛并非拘泥之人,嫡母庶子什么的,人徐家自己的事,他更不会多说,遂一笑道,“老徐啊,你是个聪明人,亦应明白父皇点你为朕师傅之意。” “臣惶恐,焉敢妄忖帝心。” 明湛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你们若是不琢磨朕的用心,朕就要担心了。” “六部尚之中,你最年轻。”政治用语,从来没有一是一、二是二的时候,明湛对此颇是精通,他语重心长道,“老徐啊,你怎会不明白?你是父皇留给朕,可以用的人。” 徐叁微微动容。 “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朕的先生,是大凤朝的帝师!”明湛声音清澈,琅琅动听,“任何时候,只要朕能保得住你,都会保住你!可是,你不能让朕孤军奋战!你是朕的师傅,得跟朕交心才行!” “朕一直记得在闻道斋时,朕与范维去念,多少人敷衍瞧不起朕与范维。只有你一直悉心相教,范维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去问你,一定能得到详细的答案。”明湛眼中含笑,望向徐叁,“朕一直没有忘记过。那时,朕心里就想,你是个好官。后来,朕做了太子,是朕与父皇说,要你做朕的师傅。” 提及以往,徐叁叹道,“在闻道斋,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臣那时不过一小小的翰林侍读,皇子们有疑难,从不会相问于臣。倒是陛下与小范大人拿臣当一回事,臣高兴都来不及。” “怎么一样,记得还有一位李翰林,脾气极差,且高低眼。”明湛笑。 那位姓李的仁兄,徐叁自然认得,早已去了西北开荒。徐叁笑,“陛下实在早慧。”若是知道明湛打小儿肚子里这么多弯弯道道,在闻道斋时,徐叁得拿出侍奉太爷的本事来侍奉明湛。 不过,他也算结了善缘儿。 徐叁早有了决断抉择,他郑重道,“陛下,江南世族,臣知道的虽不多。不过,他们世代盘踞于江南。有声望有富贵,族中出仕子弟更不计其数,陛上若是想动他们,定要三思才好。” 徐叁苦笑,“说句不怕陛下生气的话,若非臣自来不得本家重视,又有几分文人的狷介呆气,今日怕不敢在御前说这些话。若臣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弟,更不敢置家族于危处。” “朕明白。”明湛笑笑,“不过是朕不想平白做个糊涂人,方多此一问罢了。” “陛下圣明。” 51更新 赵令严遇到了麻烦事。 他本是新科武榜眼,热乎儿头上,皇上眼里的红人儿,人们恭维交好尚来不及,无冤无仇的,谁会吃熊心豹子胆的找他麻烦啊? 此事,还要从赵令严的家世说起。 赵令严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不过出身山东琅琊普通小康人家儿,家中有几百亩田产,一座三进宅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农村也算个土财主,日子尚过得下去。赵令严有个十分酷爱读,才学非凡的父亲。其父不但学识佳,亦有一手令人望尘莫及的医术,讽刺的是,医得了病医不得命。赵父赵母皆早早过逝。 赵子严一身才学,全部来自其父所授。 与其父宁静淡泊的人生观不同,赵子严偏爱兵法战策,而且,他认为学以至用。故此,守完孝后,赵令严便开始了科举之路。 赵家人丁极是单薄,赵子严这一支,连个不出五福的堂亲都没有。不过,他有个亲姑姑嫁到了帝都,便是翰林曾家。 这位姑姑似乎也继承了赵家人孱弱的身体,誔下一子后,再无所出。 所以,赵令严有一位表哥,曾静。 提到表哥曾静,赵令严先想到的是他那位恍若神仙中人的表嫂——徐盈玉。 赵令严从未见哪个女人将日子安排的这样悠然从容。 赵令严去过表哥的院子,并不是多么的美仑美奂、名贵奢侈,不过一株藤一棵草都是极用心的安排,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凭心而论,徐盈玉并不是多么漂亮的女子,只是眉宇间一种大家闺秀的大气,气质宁静,行事端方,令人赞叹。 曾家并非大族人家,他与徐盈玉见面的时候并不少。姑姑身子不佳,徐盈玉早就接手内宅事宜,奴仆规矩,条理分明,不让世族人家儿。 徐盈玉在偶尔有了心情,亦会洗手做羹汤,且厨艺极佳。赵令严还听过她弹琴弄箫,皆有造诣。 何况还有徐盈玉的出身,赵令严几番暗中羡慕表兄的好运。 殊不知,表兄有表兄的烦恼。 酒酣耳热之际,赵令严亦听到过表兄的烦恼,“她那么好,我却是配不上她的……令严令严,人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朝中公主没一个不好的,可是,你看做驸马的有哪个真正快活……” 又听得表兄絮絮叨叨的说起子嗣的是非,妻子太好,岳家势大,如何敢纳妾?若不纳妾,莫非要断子绝孙? 这样好的女子,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要得起的? 赵令严自不能料得,事情会走到如此地步。 姑姑赵氏已是急白了脸,束手无策,一个劲儿的与赵令严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气性这样大?我本想与她说,待生下哥儿,就认在她名下……”这里的她,自然是说徐盈玉。 赵氏叹道,“高门嫡女,脾气也实在是大。自她嫁过来,这家里哪件事不曾是依着她的性子来。这都五年了,也不能看着曾家就绝后啊。” “姑姑,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请表嫂回来才好。”子嗣什么的都可以谈,若是人走了,曾家想再娶这样的一位媳妇,难于登天。 “是啊。”赵氏央求道,“令严,你跟静儿是嫡亲的表兄弟。这样的事,能求谁去呢。还得咱们自家人过去,我也想过了。这事是静儿不对,令那女子在外就有了身孕。只是得请你表嫂看在多年夫妻情份上,你叫她放心,不论是生了哥儿还是姐儿,都会抱给她养。静儿若有半分慢怠她,我是不能答应的。” 赵令严叹问,“姑姑,你有没有想过,若只为子嗣,可以直接与表嫂说的。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是表哥想纳小,也该光明正大的来。这样在外头养小,有了身孕,再往家里一带,不是现成说表嫂不容人么?”说着看了曾静一眼。 曾静脸色也极难看,叹道,“我有什么法子?母亲不是没拿言语试过徐氏,她何曾应过?” 赵氏愁苦的长叹,曾老爷命令道,“这妾婢产下儿子后,立时远远的发卖出去!去母留子!” “爹!”曾静祈求道,“红朱也是好人家儿的闺女,正经的良民百姓。” “放屁!”曾老爷薄怒,“好人家儿的闺女会无名无份的勾引男人么?好人家儿闺女?她是哪名哪姓?我倒要去问问她老子娘,如何养出骚狐狸来!” “我不同意。”曾静执拗,铁口道,“徐氏无子,本就犯了七出,她愿和离,只管让她和离去吧。不过是拿出些女人手段来逼迫我罢了!若是连女人孩子都保不住,我妄为男人!”一个女人,又是这样的年岁,且不生养,纵使门第高些。若与他和离,又有一出嫉妒之罪。离了他曾家,徐盈玉能嫁谁去? 虽然这种想法颇是卑鄙,不过,曾静认为,事实如此。 赵令严并不如此认为,他轻声提醒道,“表哥,我觉得表嫂倒不是使手段。”依他对徐盈玉并不太清晰的了解,若徐盈玉想用手段,内宅之中多是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弄掉胎儿的法子,何必要弄到和离的份儿上。 徐盈玉又不像没有智慧的蠢人。 不论大家如何说,曾静是绝不能同意去母留子之计的,把个赵氏急的,狠狠捶了儿子几拳,拽着儿子的衣衫哭道,“你就当暂时支应还不成么?你想一想,你媳妇跟你五载结发夫妻,你真要为个外头的狐媚子伤了她的心吗?” 曾静这才勉强点头。 曾静并不算不靠谱儿,他还请了另一位有些身份的做陪,一道去徐家赔礼道歉。 二公主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除了驸马的身份,身上还有个西乐伯的爵位。展少希与曾静是莫逆相交,曾静开了口,他自然得卖朋友这个面子。 展少希听曾静简单说了此事,敲他头道,“你这是哪根儿筋不对了,想纳小就纳去,只是很该跟弟妹报备在先。否则,你置弟妹于何地?” 曾静说了句极笨的话,“我不是为怕她不同意么?” “唉。”展少希长叹,“你那个老丈人可是好惹的?大小舅子还有仨,这就是揍你个猪头,你也是白挨。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 “要我说,你那个女人,还是处置了的好。”展少希对女色一事颇多感触,道,“先前北昌侯家老三也是为个婢女要生要死,结果如何?不但淑仪公主没娶到手,杜老三还做了和尚。徐相帝师之身,岂是易予之人?” 曾静慢吞吞道,“总不会要我去做和尚吧。”杜家在婚前这样折腾,还碰上个在命的小舅子——板砖四爷,能讨的好儿才有鬼?如今曾家与徐家完全是另一回事,起码他与徐氏五载夫妻,自有情份可念。 展少希拍他一掌,“你要这样,咱们还是回头吧。原本徐家没和离的意思,见你这德行,人家也不能叫闺女跟你回去。”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曾静打起精神,不过是在女人跟前折腰,做为男人,忍一时之气,只当是为了儿子吧。 赵令严道,“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去了要如何与徐家人说道?” 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 曾静上徐家门,自然得不到以往的礼待。 且,徐家没拿大棒撵人,已是气。 不过,因有二驸马驾到,丈夫并不在家,徐夫人不得已出面儿相陪应酬。 听说赵令严是新科的武榜眼,徐夫人倒是多看了几眼,对展少希气道,“不知二驸马亲临寒门,有失远迎。” “伯母气了。”展少希先攀关系,笑道,“阿静就如何我的亲兄弟一般,唤您一声伯母也是应该的。” 徐夫人笑笑,“驸马爷太气了,我如何当的起。” “伯母,阿静做事莽撞了,特来跟您道歉请罪。”曾静的来意,大家心知肚明,展少希也不卖官司,直接道,“还得请您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面子上,饶恕他这一回。” “他与弟妹乃结发夫妻,自来恩爱,这次弟妹离家,阿静悔的跟什么似的。”展少希温声道,“他是个糊涂人,一意觉得对不住弟妹。私下为子嗣着急,又不愿跟弟妹说,叫弟妹犯难。阿静说了,不过是借腹生子而已,一个丫头,值得什么呢。” 徐夫人淡淡道,“驸马真是会说笑。我从不知有人为了子嗣,就得有背妻纳妾之举。还是说我家女儿不能容人,逼得曾家如此?” “真是好笑,我女儿尚且不知哪里事,忽然有大肚子的女人进门了?”徐夫人抬眼瞟了几位过去,“我没念过,也不识这个理。倒是你们,一个是驸马,一个是榜眼,一个是庶吉士,有身份,有学识,见多识广,与我好生分说分说这个理呢?” 虽然因着展少希的身份,徐夫人给他三分脸色。不过,这件事上,徐家自然不能轻易让步! 赵令严忙接着道,“亲家太太,实在是我家表兄之过错。此次来,就是为了给表嫂赔礼道歉。事已至此,那个女子,只管交到表嫂手里,是打是杀是卖,表兄断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求表嫂宽宏大量,饶恕了表兄这一遭。” “实在是‘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表兄表嫂自成婚,从未曾有红脸儿之时。”赵令严恳切道,“只是人这一生,哪个就能说从不犯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表嫂这样品性心胸,亲家太太又是这样和善的人,就给表兄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赵令严做小伏低的赔礼道歉,曾静“扑通”给徐夫人跪下了,呯呯呯嗑了三个头,沉声道,“求岳母原谅儿子吧。” 徐夫人顿时心软。 若有一丝复合的可能,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愿意女儿和离。 “果然好算计。”徐盈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浅粉色的长衫儿配葱白色的百褶纱裙,头上梳着简单的慵妆髻,鸦青的发间,只簪一碗口大小的浅粉盈白的茶花儿,清丽雅致,盈盈的望着屋内。 她似乎站了有一时,提裙进去,笑着行过礼,对徐夫人道,“母亲切莫中计。” “母亲怎么就没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呢。”徐盈玉站在母亲身畔,拢一拢鬓边篷松的发丝,淡淡道,“二驸马身份高贵,先来压人。母亲自是不悦,二驸马说完后,赵榜眼接棒,只管赔礼赔罪,做小伏低的捧着母亲。经过二驸马的强势,母亲自会对赵榜眼心生好感。接着曾公子这么‘扑通’一跪。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一棍棒一甜枣一嗑头,别说母亲,神人也得心软。” “母亲,您先去歇着吧。这是我的事,我与曾公子说。”徐盈玉直接吩咐徐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赵妈妈,服侍母亲去歇着吧。” 赵夫人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叮嘱女儿道,“有事,只管喊人!” 劝走了母亲,曾静已经自动从地上起身。 徐盈玉直接道,“和离,你我脸上都好看!如果你想出示休,我绝不会接受,咱们只管对簿公堂!我们徐家也不怕打官司!” “弟妹弟妹,哪儿就到此处呢。”展少希虽觉没面子,也得帮着劝徐盈玉一劝。 “缘份已尽,不必强求。”徐盈玉道,“红朱的底细,我一清二楚。她可不是奴婢,无媒无聘的大了肚子,曾公子,你是新进士,不想弄个通奸之罪,再因此坏了前程吧?” “当然,我还有别的证据。”见曾静脸色微冷,徐盈玉唇角弯了弯,眼光冷淡,“当然,我并不希望把事情做的太难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曾公子,你说呢?” 曾静此时方知妻子并不是说笑,这个女儿是铁了心的要和离,他顿时心生紧张,忙道,“阿玉,你就真不念半点儿我们夫妻情份么?” 徐盈玉淡淡地,“我们的情份,早在你趴在那个女人身上寻欢作乐时就散尽了。”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我不过是……”曾静欲上前拉徐盈玉的手解释,徐盈玉反手一记耳光落在曾静脸上,寒声道,“真叫我恶心!” “借我徐家的势,吃用我徐家的东西,还想用我徐家的银子养小老婆纳妾,真叫我恶心!”徐盈玉一句话剥掉曾静的脸皮。 别说曾静的脸皮,就是展少希与赵令严都是平生仅见徐盈玉这样厉害的女人! 当然,除了吴婉娘之外。 可,吴婉娘如何与徐盈玉相比。徐盈玉乃相府千金,堂堂大家闺秀,岂是那小商小户出身的泼才。 谁知,大家闺秀若是发起火来,照样令人招架不住。 别说有朋友与表弟在场,就是没人,听到徐盈玉这样说,曾静也要恼怒,曾静顿时吼道,“徐盈玉,你别欺人太甚!” 徐盈玉冷笑,“曾公子,你也别给脸不要脸!” 52更新 做久了大家闺秀,徐盈玉从不知道翻脸的滋味儿这样舒畅痛快。 徐盈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气势并分不输曾静, “曾公子,三日之内出具和离。我会派人去清点嫁妆。二驸马与赵榜眼都好生劝劝曾公子吧,我徐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好聚好散,彼此尚有颜面。”徐盈玉端起桌边儿的茶喝两口,悠悠道,“如今曾公子已做下令人不耻之事,若是再有令人不耻之举,我也不是每次都这样好脾气的招待的。” 赵令严硬着头皮上前,“表嫂,且看在这五年的夫妻情份上吧。” “是啊,弟妹,阿静也是一时糊涂。你说,你这气性哟,”展少希语气和缓的劝,“以和为贵啊,弟妹,以和为贵。” 徐盈玉冷淡地说,“今年灯节遇到了红朱。正式在一起是三月初三,你当然不会与我说。你是如何安慰红朱的?” “‘有身孕就带她回家’,‘生个儿子就扶她做二房’……每月给南溪巷五两银子的花用。”徐盈玉讥诮笑笑,“曾公子,你也不过如此。” “你当然不想和离,红朱虽不是奴婢,也不过是普通的平民。五两银子够她开心很久了,曾家这样的门第,已是她平生不能想像的豪门。”徐盈玉实事求是的叹道,“她如何与我相比,她也绝没有一个做尚的父亲。” “曾公子,世上哪得两全法?你是个本事有限的人,偏想着贤妻美妾样样不缺。”徐盈玉望着这个男人,心中一阵厌烦,不气道,“你真是在做梦。” “我嫁给你,不图你曾家门第富贵,不图你才高八斗,看中的不过是你曾家不纳小的门风。”徐盈玉不屑道,“如今太平日子尚且不能,你认为我凭什么留在曾家?” “二驸马,赵榜眼,你们也不必花言巧语的糊弄我。曾公子什么样的人品秉性,现在我一清二楚。”徐盈玉道,“依曾公子的骨气,焉会同意去母留子之事?他可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他是吃着徐家的饭尚且嫌徐家饭馊呢。他这样的人,受一个女人的帮助,因为岳家显贵而得到的好处,只能令他恶心不屑浑身不舒服且引以为耻罢了。他喜欢的是那种时时需要他保护,尽可以展现大男人大才略大本事的小鸟依人的女子。” 曾静受不住这些话,冷声道,“你想和离,便和离去罢。只是也不必污我清名,你嫁我五年,我何尝有一日薄待于你!我有今日,皆是自己念科考得来!的确是与你徐家无干!”曾静长叹,“你本是相府嫡女,我一个贫家小子,原不相配!你既想和离,且舀纸墨来,我即刻写下和离就是!何必要攀扯这些!”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会舀红朱母子二人的性命与你处置!”曾静尚且鄙且叹的望着徐盈玉,他是今日才知道徐氏的嘴脸,以往,他真是看错了她。既如此,何必强求,曾静道,“你这样霸道撒泼的脾性,我曾家也要不起你这高门媳妇。更不可能因你不欲我纳小,就令我曾家断子绝孙!” “说的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徐盈玉快意吩咐道,“苏若,取笔墨纸砚来!请曾公子写下放妻!” 展少希赵令严还想再劝,曾静先道,“展兄,阿弟,你们也不必劝我了。这样随手掌掴男人的恶妇,我实要不起。” 徐家婢女马上捧来纸砚,展赵二人无所能劝,只得看着曾静写了放妻。 徐盈玉拈起细看,仔细收好,笑一笑,“还有一事要跟曾公子说。” “曾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不能生养,可有证据?”徐盈玉温声道,“你当然没有证据,不过,对于曾公子身上的小小毛病,我却是知道的。” 徐盈玉抚弄着腕中碧水透澈的玉镯,似闲来聊天一般,却是字字如刀,“记得四年前,因成婚数月皆未有孕息,我便请了太医为我诊脉。真是可惜,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记得也是四年前某天,曾公子用功过度,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府上太太老爷急的不行,我用家父的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二驸马肯定也知道,孙太医是皇上自江南带回来的,医术冠绝太医院。”徐盈玉望着曾静那张失色的脸孔,轻声一笑似能将曾静的心中扎出血来,“除了公子的风寒之症,我悄声请孙太医顺便为曾公子诊一诊,为何你们无子嗣之故?” “你猜毛病是出在谁身上?”徐盈玉快意道,“当年,我自然不会说。这件事若说出去,没脸的还是你!我想着,只要你对我好,这一世,无子我也跟你过了!”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徐盈玉冷笑,“真是愚蠢的无以复加!一个江南女子,家里遭了灾,来帝都投靠亲戚,结果亲戚没找到,只得在帝都漂泊。这样简单的谎话,你也能信!这样的女人,你更坚信她的处女!哼哼,弄点鸽子血,你就当那是纯洁雪白的处女!” “肚子里有了种,你就认是你曾家的?” 徐盈玉摇摇头,叹道,“我实在是恶心的受不住,你把个娼妓弄到家去,再将个野种做宝贝,还要我照此效渀。曾公子,你这样的人品智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展少希自认见多识广,赵令严更是才学满腹,这俩人听徐盈玉道出此等内情,都震惊的忘了反应。 曾静怒吼,“不可能!你胡说!你不过是嫉妒红朱有了孩子!嫉妒我更喜欢她而已!” 徐盈玉上下扫了曾静一眼,悠然道,“你这种人的喜欢,我还真不稀罕。” “好了,知道的,我都念在情份上与你们说了。”徐盈玉浑身懒洋洋的舒服,开始撵人,“恕我不能相送了。” 曾静犹不能相信,脸色惨白。 展少希与赵令严见事已至此,再在徐家呆下去,无非自取其辱,忙拉着曾静告辞。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徐秉忠徐秉堂正人手一块砖头等着曾静呢。仇人见面儿,哪能容情,兄弟二人当下就冲了过去。 “兄弟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唉哟!” “操!” 展少希与赵令严都是曾静找来帮忙的,这次帮忙的实在是彻底,徐家兄弟二人的板砖没砸着曾静,倒是这二人挨了个满脸花。 徐秉忠一看把驸马打了,顿时慌神,不知所措。 徐秉堂见砖头砸偏,立时捡回来,瞅准了曾静的脑门儿,面无表情的就给他补了一下。 女人是一种很奇妙和生物,多情的时候,能为情不吃不喝不要命。可若是真狠下心,女人绝对比男人更狠。 徐盈玉在屋内没瞧清楚,出来一看,三人全都躺地上了,顿时拊掌赞道,“二弟三弟,打的好。” 展少希赵令严死的心都有了,还是曾静幸运,他刺激过大,又挨一板砖,已经晕了过去。 徐盈玉再道,“咱们虽是普通人家儿,可是,弟弟们对我的心,却是如同陛下对待淑仪长公主的心是一样的。” “只是,打两下出出气也就罢了。咱们家也不好搞出人命来。”徐盈玉指挥着丫环们或扶或抬或拖的将人弄进了一处厢房,“这位赵榜眼是通医道的,取些干净的白绢帛来,再舀上好的象牙粉来,请三位裹伤。” 徐家人是如何的不好惹,赵令严真是身有体会了!就是赵令严亦得庆幸,还好有他与二驸马陪着表兄一道儿来。就这样,表兄还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呢。 小舅子这种生物,实在太凶残了。 虽然徐家兄弟把人揍了,徐家姑娘也如愿的舀到了和离,且曾静给徐盈玉打击的失了声伤了神发了傻,眼瞅着只剩一口气。 赵令严回了曾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姑姑姑丈说了,姑姑赵氏直接晕过去,幸而赵令严略通医术,方无大碍。 接下来,曾家如何审讯那位名唤红朱的女子,又是如何处置的,赵令严则不得而知。 倒是徐叁在朝上面临着御史的指责,说他“纵子行凶”,以至家里儿子把二驸马与赵榜眼打破头啥啥的。 明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徐尚,你儿子是疯了怎么着?瞧着秉堂是个老实人,怎么倒干下这种事?连朕的姐夫与朕的榜眼都敢打?到底得有个原由?” 徐叁尴尬的要命,只得略略将事说了,再三强调,“实在是误伤,犬子们只是气不过,为他们姐姐出口气,哪知二驸马与赵榜眼挡在前头,这一错手,就伤着了。臣已命他们去二公主府与赵榜眼家致歉,得知二人并无大碍,臣方放下了心,已在家好生教训过这两个混帐!” 明湛心里直乐,忍俊不禁,摆摆手,极是体谅道,“唉,这做小舅子的,难免脾气不大好。怪不得二姐夫与赵令严都没来呢。不过,到底把你们误伤了。想当年,朕敲了孝真法师一砖,尚且得赔礼呢。徐叁,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服气?” 徐叁自然无所不服,明湛对那告状的御史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又没闹大,二驸马与赵榜眼也没上折子与朕喊冤,无碍国法,就罢了。” 明湛又宣了太医去二公主府与赵家为二人把脉看伤,根本没提曾静的事。 宋遥探望了赵令严一番,看他伤了不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修养,便自赵府告辞。 刚自三条胡同出来,大街上车辆往来,一人素服素马走过。宋遥以为自己眼花,张嘴唤了声,“少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薛少凉小美人儿么? 53更新 薛少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帝都并无人相识,只是习惯性的微微侧脸,视线一百八十度无死角扫过,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 转身,继续走。 宋遥却是正看清薛少凉的侧脸,急忙追上去,又唤了一声,“少凉——” 薛少凉这次看到了来人,微讶,“表哥?你怎么在帝都?” 宋遥见薛少凉一身孝服,并未多说,反问,“你住哪儿呢?刚来帝都么,这是?” 薛少凉点头,“栈。” “跟我回家。”宋遥过去帮薛少凉牵马,一面热情邀约道,“我刚在帝都寻了处小宅子,不大,两进,有个老仆跟我一道来帝都的。你来了正好,咱们一道住呗。” 薛少凉没说话,只管跟着宋遥走。 宋家住的并不选,这一处属于帝都贫民区,宋遥与赵令严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如今在帝都禁军里当差,也不好总是寄亲戚家,便一道寻了住处,好在价钱便宜,离的也近。 宋遥把人带家里去,又倒了碗凉茶给薛少凉喝了,方问,“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可是家里出事了?” 薛少凉道,“父亲过逝了。” 宋遥虽然料到如此,真正听到这消息仍是叹了一声,“我在帝都,也不知道,姑丈的身子向来不错,怎么会?” “是我的错。” 薛少凉向来冷面,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凉凉的,此时提及父亲之死仍是一副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又透出一种骨子里的悲凉来,再加上他人生的好,令人顿生不忍之心。 “别这样说,姑丈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伤心,也会牵挂你的。”宋遥温声相劝,亦不敢再问有关姑丈的事。 薛春泓是个好人,他这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亦仅有这一个女人。当年宋遥家里落败,若不是这位姑丈仗义相帮,不知有没有他今日。 那时,自己的姑妈早已过逝。甚至宋遥在记忆中并不能记起自己这位姑妈的模样。不过,薛春泓真的是个非常痴情的男人,发妻病逝后,他不染二色,一意拉扯独子长大。 以往宋遥总觉得,薛少凉的臭脾气都是被姑丈宠出来的,他简直没见过比姑丈更会宠孩子的家长了。 如今看薛少凉这样伤心,宋遥叹口气,“咱们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就跟我住,咱俩也做个伴。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在家吃吧。”薛少凉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塞宋遥手里,宋遥大惊失色,连连推却,“这是做什么?” “你拿着,我用再给你要。”薛少凉眼睛落在屋角的蜘蛛网上,看来表哥实在不富裕。还有这屋椅器具,灰突突的实在不像有档次的东西。 听薛少凉这样说,宋遥珍而重之的数好放起来,对薛少凉道,“那也成。你别瞎寻思,暂时住的地方,要多豪华不成?你歇着,我去做饭。” 薛少凉跟在宋遥屁股后面,宋遥瞅他一眼,“去歇着吧。” “帮忙。” 贵公子也是要吃饭的,何况是两个落魄的贵公子。 宋遥还好,他落魄的早些,自幼历练出来的本事。薛少凉刚刚落魄,就显的笨手笨脚,碍事儿的不成,最后,被宋遥撵了出去。 薛少凉在外头井里提了水预备给宋遥洗手,宋遥笑,“比以前可爱多了。” 薛少凉瞪他一眼,宋遥洗着手,嘴里指挥,“去把菜端到堂屋儿来,厨房太热了,咱们在堂屋吃。” “变坏了。”薛少凉说一句,干活去了。 “死小鬼。”宋遥年长薛少凉几岁,颇以兄长自。 能在帝都遇到亲人,薛少凉也喜欢这种感觉。 用过午饭,兄弟二人都灌了一大碗凉茶。宋遥将放在井里湃着的果子捞出来,放在大瓷碗里与薛少凉分吃,各自说着这些年的事。 大多是宋遥说,薛少凉听。 当听到宋遥中了武状元时,薛少凉道了声“恭喜”,宋遥道,“少凉,你就别到处乱晃了。咱们一道在帝都过日子,也有个照应。你又不懂外头的事,若是被骗或者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心里可不落忍。” “嗯。”薛少凉道,“那等你娶妻我再走。”坚决不当拖油瓶。 宋遥叹道,“在这帝都,哪里敢娶媳妇。嗨,你不知道帝都的女人何等厉害。这界的武榜眼叫赵令严,跟咱们住的近,他表嫂跟表兄要和离。他跟着表兄去表嫂娘家劝和,还有二公主的驸马跟着呢,三人去了一趟,给揍的一人一脸血逃了出来。其中他表兄被打的最狠,叫人给抬出来的。” “我今天是去看赵令严伤的如何,从他家出来遇到的你。”宋遥唏嘘道,“赵令严的表嫂还是文官家的女儿呢,就这样凶悍了。倒也有几人给我说亲,大都是武官家的闺女。听赵令严说了这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娶帝都女呢?帝都女人哪,比老虎都厉害。” “娶个脾气好的不就成了。”薛少凉道。 宋遥絮叨,“赵令严那位表嫂原来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喘气儿都不敢大声的人。这一回娘家,大嘴巴把他表哥给抽的脑袋都肿了。赵令严想起来就哆嗦,你不知道那女人多厉害。” “有武功。”在武力值上,薛少凉可不认为会输给女人。 “哪个敢打?他表哥的岳父是户部尚兼帝师。”宋遥道,“二驸马跟赵令严给揍的满脸血,皇上就罚了户部尚一年薪俸罢了。” 薛少凉道,“活该。惹不起,还敢去。”这不是找揍么?根本不必同情。 “我就是说帝都女人不好惹。”宋遥很同性赵令严,不过是去劝架,结果被炮灰,实在运气够差。 徐盈玉午睡刚醒,梳妆打扮后,与父母说了一声,便带着二弟徐秉忠去曾家清点嫁妆。 至于三弟徐秉堂,在敲完曾静的板砖后,他就又跑回内务府接着搞研究去了,倒是逃了父亲的一顿好骂。结果,两人份的臭骂落在徐秉忠一个人头上,好不苦也。 如今陪姐姐去前夫家清点陪嫁,徐秉堂不在,徐秉忠是义不容辞。 对于曾家人,徐秉忠是给茶不吃,问话不理,只管黑着脸伴在姐姐身畔给姐姐撑腰。 徐盈玉的奶妈程嬷嬷将余下的嫁妆清点毕,将单子交给自家姑娘,顺便将少的那部分也列出单子来。 曾母赵氏容色憔悴,出来招待徐盈玉,叹一声,“好孩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是我们曾家委屈了你。”千言万语,只余一声叹息。 “伯母不必说这个,我与你家公子,有缘无份罢了。”徐盈玉将两样单子递予赵母,温声道,“这是我剩下的嫁妆,其中这些有的是走动时随礼随掉了,有的是曾公子出去拜师访友的送人了。伯母,您家里的情形,我清楚。你也不必与我说套话,虽说和离,倒不必搞的像乌眼鸡一样惹人笑话。这些东西,用掉便也用掉了,我不会提,伯母日后也不必提。” 赵氏面露窘色,“这怎么好?”又叹,“多谢你了。” 徐盈玉再无话可说,起身道,“告辞。” 曾静站在门口,头缠纱带,形销骨立,夕阳下,剪影单薄而憔悴。曾静双目痴痴的望向徐盈玉,眼包热泪。 徐盈玉对他礼貌的一颌首,脚步未曾稍停,远远离去,只剩衣带留下的一段清香。 徐秉忠狠狠的瞪了曾静一眼,跟着姐姐走了。自有奴仆将一箱箱的嫁妆带归徐府,连同徐盈玉陪嫁的仆佣,俱回归徐家。 曾府顿时空了一半,明明是大夏天,却透出几分冷寂来。 与曾家的婚事,顺着女儿的意思和离了。 徐叁仍有许多话想要与女儿谈一谈。 徐盈玉亦有话想与父亲说,“爹爹,恕我放肆了,我实在不愿意再与曾静过下去了。” 徐叁一听女儿这样带着点儿撒娇的声音,就有些无抵抗力,无奈道,“做都做了,还说这个做甚?当初,你也不听我的劝。” “是啊。”徐盈玉在父亲身畔坐下,头搁在父亲肩上,笑道,“这都怪爹爹太宠我了。” 徐叁忍不住笑,只得道,“罢了罢了,连陛下都说女孩子得稍微宠着些让着些。你回了家就好生歇着,这次武举结束,我瞧着武状元就不错,人生的俊美无双,又是状元出身,才学也是有的……” “爹,您别一厢情愿。我一个和离女,人家堂堂状元,能乐意?”徐盈玉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道,“且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嫁人这几年,实在大伤元气。” “先订亲,再休养也不妨。”在徐老爷的眼里,这世上只有他女儿看不上的,哪里有他女儿配不上的呢。 可怜的宋遥,就这么被惦记上了。 徐盈玉不再与父亲说这个,她低声道,“父亲,我总觉得曾静这次弄回的这个女儿不简单。” “怎么说?” “其实我早知道他外面有人。”徐盈玉叹道,“曾家那么丁点儿大,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先前他身子的事,我刻意没说,只是求了太医开了药,日日放在汤里面给他服了,希冀能有转好之日。”徐盈玉道,“我们毕竟还年轻,哪怕一直没有孩子,过继一个也无妨。” “只是不料曾静心结太重,他母亲又一直急着抱孙子的事。我只是想看看,他是站在哪边儿。”徐盈玉冷笑,“结果,实在令人心凉。” 这件事,徐盈玉的确存了私心。她一是想保住曾静的面子;二则也有试探之心;三则她是想一个适当的机会再巧妙的揭穿曾静不育之事。 徐盈玉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对于她而言,先前受些婆婆责难,甚至是曾静的不满,这都没什么。毕竟只是些言语态度上的东西,徐盈玉并不放在眼里,且以她的出身,曾家人并不敢太过份。何况,当真相揭穿时,先前的责难有多大,曾家对她的愧疚就会有多深。 想要真正的收拢住一个男人,一些手段绝对是必要的。 不过,徐盈玉也没料到事情会了这一步。 当她知晓曾静外面有人时,她立刻断了对曾静的一切念想。 徐叁忽然想到什么,悄声问女儿,“那个女人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曾家的种?”你这偷偷给人吃药的,别把曾静吃好了吧? 徐盈玉摇头,肯定,“不是。” “那就好。”即便是,对于徐家也没什么影响。当然,不是,最好了。 “爹,你不知道曾静那人,外头瞧着好,真不是个手面儿大方的。”徐盈玉道,“他那个脾气,就是真去什么花街柳巷的,凭他的手面儿,怕是那些花娘都看不中他。” “可是这次这个女人却有些不简单,她说她是南面儿的农家女,可我看她手细白柔软,绝对是不可能干过重活儿的。”徐盈玉长眉淡拧,“且我审问了曾静身边的小子们,还是这女人主动,花灯节那天撞到了曾静怀里去。法子虽拙劣,对会曾静这样的呆子倒有用。” “爹,帝都这么些有钱有地位的公子们,花灯节那天何其热闹,她怎么别人不撞,单去对曾静投怀送抱?”徐盈玉思量道,“且为了能进曾家门,不惜在外勾搭男人怀了身孕。” “我怎么想都觉得事情里透着蹊跷。不与爹爹说一声,始终不大放心。” 徐盈玉的眼睛望向父亲,徐叁微微抿起唇角,沉思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54更新 明湛第一次见薛少凉时,惊艳了足有三十秒。 阮鸿飞看明湛跟只呆头鹅似的蠢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找这个的死色胚做情人,阮鸿飞颇觉丢脸。 “飞飞。”明湛捏捏阮鸿飞的掌心,扭头感叹,“原本我以为宋遥已是芝兰玉树,天下难寻。不想少凉眉目如画,亦不逊于宋遥。” 薛少凉与阮鸿飞最不爱听的话,给明湛说出来了。阮鸿飞根本不搭理明湛。薛少凉人生的冷,亦非多言的性子,带冰渣子的目光瞟了明湛一眼,明湛大乐,若不是碍于身份,恨不能亲自招呼小美人儿,连声道,“坐,坐。在朕这儿不必拘束紧张。” 古代人讲究面相,譬如一个帝王,大家就难免好奇,什么是帝王之相。如黄帝吧,人家生的奇异,碧眼金发。炎帝呢,也不逊色,红面赤发。 薛少凉自然也好奇明湛长啥相,先前没敢抬头,就听明湛赞他眉目如画,心里气个饱。他人生的胆子大,就抬头看一眼,霍,吓一跳。 这要在大街上见着,薛少凉得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呢。完全没想像中的那种身高八尺气宇轩昂的模样,像人家薛少凉,年纪虽不大,人家个子高,脸色冷,哪怕俊美过人,大多数人也得觉得人家是少年老成。 像明湛,个子不高,他还圆润,胜在脸小,皮肤极佳,剥皮鸭蛋似的,这让明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薛少凉心里琢磨着按皇帝陛下的身高相貌,哪里像十八的,说十四五岁他也会信。 皇帝陛下不但生的不够威武,他还以貌取人,说心里话,薛少凉有些失望。 明湛看到漂亮的人就心生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明湛还亲切的问,“少凉,你现在住哪儿呢?” 薛少凉答,“草民与宋遥住在一处儿。” 明湛原打算若薛少凉无房,他立码留人住宫里,哪想是这个答案,明湛失望之余又来了兴致,“唉哟,你与宋遥还认识?” “我们是姑表兄弟。” 明湛感叹,“宋家基因真是一流。”这家专门出美人儿哪。 薛少凉实在不明白“基因”是啥意思,不过“一流”二字还是听得懂的。 “你父亲的事,朕知道。”明湛盘腿坐在榻上,手边方形榻几上摆了一只玉磨的大海碗,里面拼满各色时令鲜果。桃红杏黄苹果绿,五颜六色,十分漂亮。明湛挑了颗李子捏了捏,方道,“朕一直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 “朕命你到帝都,是不想你现在去为他报仇?”明湛提及正事,早收起嬉笑的脸孔,道,“凭你一人之力,你也报不了这个仇。” “还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儿搭进去。”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只是匹夫之勇。”明湛淡淡地,“是很难与一个势力相抗衡的。” “朕的意思,你暂且在朕身边做个侍卫。待日后有机会,朕会派你回淮扬。” 薛少凉问,“日后是什么时候?” 人长的漂亮,胆子更大。明湛道,“说不好。一切得看时机。” “做事,时机,耐心,缺一不可。你若是想朕给你一个期限,嗯,五年。”明湛问,“如何?” “草民遵旨。” 薛少凉退下后,明湛捂着心口对阮鸿飞抽风一样的感叹道,“我一看到漂亮的人就心软,这可怎么办?” 阮鸿飞白明湛一眼,回他俩字,“犯贱!” 明湛跟抽了脊椎骨似的趴阮鸿飞肩上,“飞飞,你看薛少凉如何?” “武功很不错。” “很好吗?”明湛问。 阮鸿飞想了想,“很难得,他这个年纪,武功有这样的造诣,非常难得。” “大凤朝第一高手付宁,应该是他的师傅。” 明湛惊叹,“薛少凉这么有来头儿啊。那个付宁是个什么人哪?” “付宁武功非常高强,他是公认的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有多高啊。”明湛对于武功的认识,完全处于土包子未蒙开化的阶段,他颇不以为然,“若是我出动千军万马,第一高手也是白给。” 阮鸿飞笑笑,搂着明湛的腰,摸他身上软软的肉,“付宁是湖广付氏家族的子孙,他成名之战是在西北。当年大贱刚登基,鞑靼可汗正值壮年,刚刚杀了老可汗夺得汗位。平阳侯虽然在西北,一连三败。大贱都快急死了,不知谁给他出的主意,他给付氏家族去了一封信。跟着,付宁就去了西北,潜伏进草原,一夜之间杀了十位鞑靼王族。” “鞑靼在明,付宁在暗,他武功尚可,搞刺杀自然容易得手。”明湛也没觉得如何。 “你听我说,这是开始。”阮鸿飞道,“鞑靼可汗大怒,密集的搜索刺,加强防备。接着又开始纠集军队,准备攻城。” “当天晚上,付宁又杀了九位王族。鞑靼可汗肩中一剑,付宁成功脱逃。” “没人不怕死,鞑靼人给付宁这种神出鬼没搞怕了,鞑靼可汗最终撤兵,平阳侯保住了雁门关。付宁也以二十五岁之龄坐稳天下第一高手之名。”阮鸿飞道,“以一人之力,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败,可谓奇谈。” “厉害厉害。”明湛此时方口服心服,他忽然想到什么,笑问阮鸿飞,“飞飞,你在西北的时候不是跟马维偷着出关,想逮一二个鞑靼王族回去立功,还迷了路吃了半个月的老鼠。现在想想,其实付宁与你们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阮鸿飞笑,“我那会儿不过年轻气盛。再者,我武功与付宁相较甚远,幸亏没找着鞑靼军队,否则若当了俘虏,更加丢人。” “说不得鞑靼可汗得招你做女婿呢。”明湛好奇,“那你是怎么看出薛少凉跟付宁学的武功哪?” “我听付宁说过,他的功夫不是谁都可以学的,要身量骨骼适于学武才成。”阮鸿飞道,“用他的话说,得‘骨骼清奇’,我一见薛少凉就觉得眼熟,他的身段和一些走路的方式,与付宁极其相似。” 明湛神神鬼鬼的跟阮鸿飞打听内情,“你跟付宁还挺熟啊?” “熟么谈不上,认识是真的。” 明湛怂恿阮鸿飞,“那能不能把付宁请来,也让我见识见识什么是高手?你们不也是朋友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 “你又不懂武功,能见识什么?”阮鸿飞一见明湛俩小眼儿弯成眯眯线,就知道这小奸鬼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一口回绝道,“付宁又不是总在付家呆着等着人请。” 阮鸿飞不应,明湛也不恼,他拍着大腿,手舞足蹈的奸笑两声,得意的笑,“这回真是赚了,咱们把徒弟扣手里,还怕师傅不来么?” 阮鸿飞鄙视的扫了明湛一眼,没说话。 明湛随手将一大碗果子搂怀里,美滋滋的咔哧咔哧的啃果子吃。 这么天天除了发坏水儿,就是一门心思的吃东西,不胖才怪呢。阮鸿飞摸了明湛的腰一把,这手感,真水灵。 明湛忽然叹口气,忧国忧民地,“飞飞,你说朕的话早放出去了,盐商人现在还未来帝都。看来,江南的猫腻,他们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呢。他们哪,是不看好我。”啪!明湛将怀里的大海碗撂桌上,颇有几分恼怒,“我还真没看上他们手里那几个有限的铜板。” 明湛打量着宋翔。 许久未见阳光,宋翔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好。 皇权的威仪,明湛的手段,让宋翔有些微微的紧张,恭敬的行礼。 “起来吧。”明湛道,“何玉,你先退下。宋翔,坐。” 宋翔自浙闽案后便被关押起来,因他表现良好,不但献出家财,还将与前浙闽总督宋惟之间往来的私帐、与海盗交易的私帐一并上缴。明湛便没杀他。 宋翔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见天日之时,他所有的关系往来,都在入狱的那一刻结束。皇帝亲审的案子,绝不可能有人来冒险救他。 当然,宋翔更没想过,自己能在御前有座儿,这几乎让他受宠若惊。同时,他也敏锐的意识到:机会来了。 “我一直没想好要如何安排你,杀了你吧,你好像也罪不致死。放了你吧,怕你回去也保不住性命。”明湛道。 宋翔立码自椅中起身,跪下祈求,“求万岁爷超生。” 明湛说的是大实话,宋翔是做为污点证人活下来的,这样的人放他回去,估计活不过一个月。 “现在,总算想到了用你之处。”明湛问,“宋翔啊,你做生意是把好手儿,你以往除了与海盗走私,官商勾结,有没有其他的心愿?譬如,成为一个能青史留名的大商人。” 宋翔现在一心想活命,别说是这种光鲜好事儿,只要给他活路,他啥能不应呢。 明湛歪着身子端了盏凉茶喝,悠闲的说道,“眼下就有一桩差事,朕想在天津建一座港口,用于与外在商船生意往来。” “天津?”宋翔微惊,商业还是东南最为繁华,且江浙二地,不论是蚕丝绸缎,还是金银瓷器,在整个大凤朝都十分有名。商贾早盼着能够重开海禁,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如若开海禁,朝廷必定在江南设港。 所以,当明湛说起天津来,宋翔非常惊讶。 “对,是天津。”明湛浅笑,“天津在帝都旁边儿,朕过去走走看看,也方便。” 当然,明湛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天津设港,阮鸿飞处理他国内的事情也会往来方便些。再者,天津与帝都毗邻,绝对在皇家的控制范围之内,没有哪个世族敢在皇家眼皮子底下伸手。 其三,明湛还要给那些盐商一个教训。 故此,他将第一个对外开放的港口设于天津。 明湛又说服吴婉,初始吴婉并不想参预到港口建设的差使中去,明湛道,“既然想做事业,就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往上走的机会。” 吴婉这才应了下来。 宋翔一直被拘禁,虽吃喝住没有亏待,不过,对外界的东西也并不得知。他先前毕竟是商人,正在努力恢复与现实社会的联系。明湛将吴婉介绍给宋翔的时候,宋翔刚将数期的皇家报刊看完。 之前对吴婉的彪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一见,也着实吃惊,心道,这样标致的小娘子,竟然手段这样厉害,连忙收起小觑之心,施礼道,“见过吴大人。”商人最是识时务,不同于读人对于吴婉的抵触。宋翔得知吴婉被授七品女官,以后两人又要一道合作,自然要气些好是。 吴婉对于男人这种生物,自认为是看透了,更不会有譬如羞怯自卑之类的感觉,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宋掌柜好。” 明湛招呼徐秉忠上前,笑道,“还有一位小朋友,刚刚受骗归来,没什么经验,而且志大心空,爱占小便宜,最会白日发梦。不过呢,胜在有位做尚的老子,帝都城里大小人家也要给他一些脸面。” 明湛这样的介绍着实令徐秉忠的脸羞成一块大红布,他先前觉着自己也算有些许本事,如今才知自己先前不过是在过家家,不要说与老谋深算、他爹且惧且敬的皇帝明湛相比,就是对着大明鼎鼎的吴婉娘,徐秉忠也顿生不如之感。 倒不是说徐秉忠对着吴婉娘自卑啥的,他是自认没有吴婉娘的狠劲儿。且面对这样一个狠人儿,徐秉忠先在心里上憷了三分。 明湛对徐秉忠道,“你既然喜欢做生意,就跟这二位学一学。只望你别像从前那样笨,再给你老子丢人惹麻烦。” “是。”徐秉忠给打击个半死。 明湛抬手,示意三人坐下,方道,“你们两个,都要听吴婉的。徐秉忠,你虽然有个有本事的老子,可你自己的本事却十分有限,差使上,你听他们两个的。” “宋翔,你案底还在,朕虽赦你,如今却不能给你顶戴官身。”明湛望着青衫冷艳的吴婉,吩咐道,“吴婉,你虽是女人。办起差来,朕只得把你当男人用了。这样,你们三个只当是朕的私人所聘,挂在内务府下面,直接听命于朕,也好行事。” 这样的大好机会,宋翔只当是天上掉馅饼,祖宗显神通。就是以前在浙闽,他虽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可也没做过能御前当差的美梦啊。 什么商人不商人,宋翔觉着只要能在御前挂上号儿,叫他干啥都行,顿时欣喜若狂的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逛街完去吃饭,本来以为八点能吃完,结果十点才吃好,又去逛超市,回来十一点……幸亏有昨晚写好的半章…… 55更新 明湛已经完全将徐叁一家子拉上战车。 四个子女中,徐叁最不放心的就是徐秉忠。大儿子老实,想叫他折腾出点儿事儿,都是难为他。三儿子有老主意,一心只沉浸于发明研究中,恨不能成为鲁班第二,只爱与木工匠料儿打交道。女儿不必说,自来不吃亏。 就是徐秉忠,性子倒是活络,也爱交际。可是,就徐叁看来,四子女中,最缺心眼儿的就是徐秉忠了。 以往,徐叁是恨不能明湛看到他家儿子的本事,然后,借此机会给儿子谋个好前程。 如今经江南一事,徐叁早熄此念,就徐秉忠这点儿本事,即便进入官场,也只有被人坑被人吃的份儿。他宁可自己去给儿子谋个八|九品的小官儿,先慢慢干着,熬些资质,长些见识,多些手腕儿,增些城府,然后,再慢慢的提拔儿子也不迟。 否则,以儿子这种心性,敢在御前争长短,岂有不被人烧成灰的。 难得徐叁宁静致远了,谁晓得,明湛忽然就对徐秉忠有了兴致,还美其名曰,“这样的傻小子真少见,朕得瞧瞧。”就把人弄了去。 待儿子一回家,徐叁水都不叫喝一口,就叫了徐秉忠到书房问长问短。 徐秉忠如实相告,徐叁松口气,“幸好不是叫你打头阵,皇上看你看的透彻啊。” 徐秉忠的自信心给明湛打击的尚未恢复,听他爹又这样说,简直对人生都要绝望了,迟疑的问,“爹,我真有皇上说的那样笨么?” “只有更笨的。”徐叁叮嘱道,“老实当差,多看少说,多用心思。” 徐秉忠嘀咕一句,“瞧着皇上也不大呢。” 徐叁怒喝,“你懂什么?皇上智深似海,岂是你这等浅薄小子能比!”别说他这傻儿子,就是徐叁对明湛也只有且敬且怕的。 “我又没说皇上不好,只是头一遭见龙颜。”徐秉忠解释一句,问道,“爹,我觉着皇上挺神的,安排的叫人看不懂。爹,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让吴婉娘做老大呢?还要她管着我跟宋翔。我一见那女人就发憷。” “宋翔先前涉淮闽案,你又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吴婉虽是女儿身,却有勇有谋,自然要拔头筹。”徐叁看徐秉忠一眼,“虽然皇上说你是个笨的,不过我告诉你,笨不笨的不是重点。关键是,你得对皇上忠心,知道吗?” 徐秉忠点头,实诚的说,“皇上跟前儿,我可不敢捣鬼。” 人虽笨了些,好在知道轻重,不算无药可救。徐叁松口气。 吴婉论见识远不如宋翔。 论商业才干,宋翔毕竟在外打拼多年,经验之类,更是吴婉所不能比。 不过,吴婉亦虽寻常人。 宋翔这颗猥琐的老男人八卦心,他甚至认为,明湛会重用吴婉,俩人之间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故此,对吴婉极是敬重。就盼着吴婉在明湛面前替他说好话,吹吹枕头风啥的。 吴婉并不清楚宋翔这些龌龊心理,她既然是头儿,就不能露怯。 而且,令人敬佩的是,吴婉是难得的实干家。 既然明湛要建海港,先得选址,买地皮。原本那边住的人家儿,该迁走的迁走,该补偿的补偿。 只这一项,就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仅他们三个人是绝对不够用的。 同时,需要极具规模的宣传手段。 宋翔衷心感慨,“这一份小小的皇家报刊,将成为商贾历史上的传奇。皇帝陛下的英明世所罕见。” 自从宋翔遇赦,他十句话中必有五句是称赞明湛英明的,吴婉听多了,每当宋翔如此说话时,她就有割掉宋翔舌头的冲动。虽然大家都是商贾出身,不过吴婉由衷觉着,幸而宋翔非官身,否则定是世所罕见的佞臣。 吴婉与沈拙言联系,准备在皇家报刊上向天下人宣传筹建天津港之事,同时开始第一轮的建设招商。 沈拙言与魏子尧都是首次见识到商人的手腕儿,宋翔要求沈拙言完全用白话文来宣传,他说的很清楚,“商人一般不会念多少书,就算看着温文尔雅,也是装出来的。小沈举人,你别用之乎者也,就像咱们平时说话那样。” “当然,还得比平时说话更夸张些。譬如,此乃天朝第一大港口,我天朝地广物博,天津港建好,必是万国来朝,贸易兴盛……”宋翔完全进入幻想状态,“你想想,一个天津港,能提供无数的做工的机会,恐怕全部的天津人加起来,那些活儿都干不完,那些钱也挣不完。不仅是天津人,江南人,西北人,帝都人,天下人都可以到天津,与外国人进行国与国之间的生意。我们天朝的吃食、衣料、瓷器、茶叶、金银古董,天下所有的商贾交易,同样适用于与外国商人之间往来。整个天津,会成为不逊于苏杭之地的,另一个繁华的天堂。” “一个天津港,会带给天津翻天覆地的变化。”宋翔陡然激动起来,他高声道,“这会成为太祖皇帝以来,最伟大的建设。所有参与建设的人,都会因为天津港的伟大被载入史册。” 宋翔有与海盗走私的经验,他想到的更多。朝廷有一座完全对外开放的港口,必会导致万商纷踊而来。这完全是光明正大的,受朝廷保护的贸易,商贾多了,必然会导致出口物价下降。 那么,走私的高额利润必然不能继续维持。 只待天津港一建好,根本不必皇帝陛下下什么,对于江南走私,这本身已是沉重的打击。 如今江南走私,一件中下等瓷碗,可以卖到二两银子,实在上成本不到二十文。 他日天津港贸易,将价位定在一两,海盗们绝对会乖乖的奉上银子。当然,这得建立在皇帝陛下愿意与海盗们做生意的前提下。 江南走私自然也可以降价,可是,若非走私有高额利润,谁会冒着砍头的危险去走私呢。 而且,皇帝陛下可不是没手段的人。 宋翔想到明湛当初在浙闽所为,如今都会不自觉的冒出一身白毛汗儿来。 吴婉见宋翔一时激动高亢的脸色泛红,一时又冷汗涔涔颜色蜡白,只当此人疯了,对沈拙言道,“小沈举人,如今海港建设,我们需要一流的工匠,还有建海港所用的石料木材,一切物件儿,将在两个月内举行招标会。听说如今皇家报刊卖遍天下,想借着这份刊物,将此消息为天下人所知。” “是啊是啊。”宋翔此时方回过神,脸上颇是讪讪。 徐秉忠与魏子尧很是不解的问,“建港口不是有内务府的工匠吗?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工匠,皇上的别院殿宇,就是皇陵也是他们的差使。” 吴婉淡淡道,“这样大的工程,内务府的工匠若有心,自然也可以参予招标。” 这可真得罪人,徐秉忠心中暗道。 吴婉瞟他一眼,似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做事,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徐秉忠忙道,“是,是。” “我一个女人,不会有人上门儿。宋翔住在宫里,估计也不会有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找他。”打量着徐秉忠,吴婉道,“若有人走门子,估计就是去徐公子那儿。徐公子心里有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徐秉忠心里发苦,脸上还得赔笑,“吴大人放心,谁来走后门儿都没用。” “要打发这些人,徐公子辛苦了。”皇帝陛下能安排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太体贴了,吴婉头一遭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了些。 其实徐秉忠自幼来往于官门显宦之家,长袖善舞他绝对擅长,而且他脑子灵动,脑子一转就知晓这也并非完全是得罪人的活儿,顿时打起精神应道,“我定会尽力而为,若有事,也会与吴大人宋掌柜商议。” 吴婉点头,“把这件差使办好,我们自然是大功一件。我们三人,都非名声上佳之人,皇帝陛下给我们这个机会,只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了。” 这女人说起话来,比男人都厉害。 听到“名声不佳”的话,宋翔与徐秉忠皆尴尬,吴婉却是神色淡色,“皇上手下能人千万,为何不从朝中选官?为何不命内务府承接此事,这是难得的肥差。我与宋翔,出身商贾,所长者,无非是讨价还价,以最少的银子干最好的活儿。皇上看的起咱们,不过,这帝都更多人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儿。若是这件差使办咂,下场不必我说。” 宋翔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他自然明白这个机会多么难得,若非命运的眷顾,他绝不会有这个机会。一旦将事办砸,或者皇上不满意,那么根本不必皇上说话,皇上只要不为他们阻挡那些来自朝中的压力。徐秉忠尚好,有个能干的老子。他与吴婉却是要被结结实实的打落尘埃,怕是有死无生。 宋翔又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这件差使办好了,他也只是得到暂时的安全。他得罪了什么人,宋翔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天下,如果说还有人可以庇护于他,怕只有皇帝陛下了。 有人恨不能将他剥皮去骨,想要他死。皇帝陛下非但保住他的命,还给他这样的差使,这样的机会。宋翔抬头看向吴婉,是不是,忠诚就由此而生? 56更新 明湛把天津港这样的大事交给一个女人一个有案底的商人一个纨绔来做,朝中大臣气的险些要撂挑子罢工。 明湛笑一笑,不以为意,“吴婉与宋翔皆是商贾出身,如今不过是先前事涉商贾招标一类,给他们做有什么。你们是朝之重臣,十年寒窗苦读,让你们去跟商贾打交道,谈银钱买卖,你们乐不乐意?会不会觉得牛刀小用?天津港的大事,自然是要工部与户部来掌控的。李卿,徐卿,朕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两个月后就是工程招标,你们给朕做一份精准的预算方案出来,别叫朕给人蒙了。” “银子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大臣们对于明湛,最服气的就是明湛发财的本事。自从明湛登基,他们觉得终于从没银子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 朝廷虽仍是不富裕,不过,到用银子的时候,明湛从来都有的是法子将银子弄到手,绝不会让他们遭难。 至于为何要在天津设港,而非在江南设港之事,明湛的解释很简单,“天津与帝都近,天津港一开,就是我大凤朝的一大门户。自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方决意在天津设港。他日,与其他国家往来,他们的使者一到天津,朕自然就可以相见,以此增强与别国联系。” “这个世界大的让你们无法想像,在茫茫海外,有许多我们无所认知的王国与人类,他们同样具有不逊于我们文明。朕不但会开设港口,他日,在朕有生之年,朕亦会派遣航队,出使他国,让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知道,有我天朝。” 话到这份儿上,臣子们除了高呼万岁,没别的选择。 明湛动情道,“朕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样宏大的建设的。朕需要你们的帮助,朕相信,英主自有明臣相伴。” 朝臣们尚未从感动激动中必得过来,明湛又说了一句话,犹如沸水入热油,整个朝廷险些爆了,明湛道,“宋遥、赵令严、纪咏存,你们是这次武举的前三甲,在禁军里呆了一个月,也知道军队是怎么回事了。收拾收拾,后日就启程去西北。朕料想,近期内,西北与鞑靼会有一战。你们考的武举,自然要去真正的战场。机会,朕给你们,且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与造化了。” 朝臣大惊失色,根本没有在武比三鼎甲要赴西北一事上留意,兵部尚顾岳山忙问,“陛下何以有此言,朝中尚无战报。”您是不是有啥小道消息啊! “老可汗已在弥留之际,若有新王登基,何以立威服众?自然打上一场。不但可借此消耗鞑靼族内不服从他的力量,亦可以稳固新王汗位。”明湛胸有成竹,神色淡然,“是个人,都会这么干,又何须有什么战报。” 当然,有人不想朕建天津港,自然也会这么办。好令西北牵涉朝廷的精力。 世族的力量再大,仍是无法与皇族抗衡的。 皇室,占据着天下大义。 在这个年代,天下人相信的是皇帝是天命所授。世族的历史再悠久,在天下人心中,仍然缺少一种天命所归的神圣之感。 甚至在最开始,在太祖年间,凤家人就已经战胜了所有的世族。所以,这个天下以凤氏族人为尊。 是凤家人坐了天下! “世族啊,早在太祖年间就已经俯首了,有何可惧?”这是阮鸿飞的话,阮鸿飞对明湛的建议是,“那是一群经历过改朝换代,老而不死的妖孽姓氏,他们精于盘算,擅于窃权,只要你不落入他们的算计,世族又能如何?” “马维回西北这些时日,鞑靼并无变故,说明三王子这封信来的颇有意味。”阮鸿飞一语指出,“你一定要在群臣面前先说出与鞑靼势必有一战的消息。要震慑所有的人,让人觉得你无所不知。” “再给林永裳一封密件,命他训斥盐商不识好歹,迟迟不来帝都。”阮鸿飞露出狐狸一样的微笑,他智珠在握的瞟了明湛一眼,“你开建天津港的消息一出去,最着急的就是江南盐商。盐商巨富,可是现在他们没了生财的地方,空握着银子不知该怎么花?他们是最渴望能在海市贸易中占一席之地人。盐商们虽然惧于世族的力量,不过,任何力量都敌不过‘利益’二字的。” “这个时候林永裳的训斥定会令他们更加惶恐,绝对有人后悔没有早日来帝都。”阮鸿飞断然道,“你只要留意盐商们的行动,就能大致得知,他们这些盐贩子,哪些是受世族控制的。” 阮鸿飞忽然露出一抹笑,水一样的明眸瞟过明湛水蜜桃儿一样的小圆脸儿,摩挲着明湛的小细脖子,赞叹道,“开建天津港,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这世上,最令人受用的就是爱人的赞美了。明湛恨不能喔喔叫两声,将脸凑过去给阮鸿飞亲两口,明湛仍有担心,问道,“会不会盐商里有人就直接属于世族的成员呢?” 阮鸿飞摇头,“那些人,不过是家族的历史长久些,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举足轻重的高贵人物儿了?实在可笑。商贾卑贱,他们最多是驱使商贾罢了,怎会真正将商贾放在心上?我虽厌恶大贱,不过,大贱也做过几件明白之事。仁宗皇帝当政时,朝中阁臣尚,多为世族出身。大贱登基,虽然东南形势无所改变,西北大军是他练出来的。如今李平舟他们,除了徐叁,无一世族。徐叁的确是才干过人,当年三元及第,大贱肯用他,估计也是看中他与家族疏远的原因。” “大贱做皇帝一般,胜在明白二字。”阮鸿飞轻叹,“若是凤明澜登基,大贱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世族虽让人厌恶,不过,也有许多不错的人才。”阮鸿飞建议道,“亦不必赶尽杀绝。” 盐课改制已经开始。 整个帝都的盐价足足降了一倍,哪怕丢了饭碗的盐商们也得赞一声皇上英明。 盐课改制一事,初始就是明湛与凤景乾的建议,云贵先行改制,及至帝都,方有今日。 李平舟与欧阳恪、王叡安是老交情,三人年岁都不小了,如今盐课改制初见成效,无一不心服。 欧阳恪是请老朋友去新建成尚未开放的图馆参观,数十万册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阔大的架子上,整个建筑城散发着新鲜的桐油和纸张混和的味道。 这是明湛拨出一处别院,小桥流水,雕梁画栋,因为要改为公共场所,各处皆可见固定在地上的长椅木凳,以供人坐下休息。欧阳恪感叹道,“待日后年岁大了辞官,我就与陛下说到这图馆里来帮着整理本。” 王叡安笑赞,“我朝自太祖建国,已经六帝,如今陛下明君之礀。我等也能随着陛下开此盛世基业,三世有幸。” “是啊。”李平舟叹一声,低语道,“要说陛下,就一个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对女人就格外的好。”三位素有清名的老大人在内心深处也无比怀疑明湛与吴婉的关系,不过,大家觉得皇帝陛下的口味儿不会这么重吧。宫里多少如花似玉的宫侍,哪个会要吴婉这种失贞的母老虎一样的女人呢? 不过,皇帝陛下做事又常出人所料,谁知道口味儿会不会也不与众人同呢? 这么一想,三位老大人顿时风中凌乱了。 通过吴婉上位一事,三位大人纷纷认为,明湛无比诡异的内心世界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难以想像并难以理解的, 林永裳接到明湛的密信与新一期的皇家报刊,在邸报与皇家报刊上详细的阅读了明湛要开建天津港的消息,林永裳极是吃惊。 接着大恨,一掌落在几案上,这群不识好歹的臭盐贩子!误了大事! 林永裳并不认为建设天津港的主意不好,相反,这个主意绝对巧妙至极,神来之笔! 从没人想过要在天津设港,一是江南鱼米之乡,自来富庶,浙商晋商徽商乃大凤朝最鼎鼎大名的商人,山西处内陆,浙徽皆在东南,东南临海。且江浙之地,茶蚕丝绣瓷,天下闻名。 在东南设海港,有地理之便。 不但林永裳这样想,几乎天下人都做此想。 从未会有人认为,可以将海港设于别处! 林永裳年轻,对天津并不算了解,不过他读破万卷,自然知晓天津地理位置。更为关键的是,天津与帝都相临,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别说世族,就是那些不要命的海盗也绝不敢去天津挑衅。 如果林永裳在帝都,他能亲自去天津港所建之地看一看,就会明白,此地非仅有与帝都毗临一个好处。在战略位置上,天津港更胜江南三分。 林永裳为明湛高屋建瓴的眼光所折服,心里更加痛快这些鼠目寸光的臭盐贩子! 林永裳是帝王心腹中人,自然更明白明湛的心思。最初始,明湛并未起于天津设港之心。可是,江南的情势太过复杂,平阳侯世子带着西北军回西北。永定侯要整合消化淮扬军,这更需要时间。 盐课改制已经在进行,这个时候,明湛是不会让江南有任何动荡的。 可是,明湛早有建海港开海禁之心。 此时,天津港的建设亦是对江南的一个警告! 林永裳闭眸,暗暗回顾自己到淮扬以来的种种,虽然林永裳为江南可惜,更为自己可惜,不过,他已尽力。问心无愧。 如今任直隶总督的是山西梁氏子弟梁东博,梁东博亦是数年为宦,如今天津港开建,只要梁东博不是太蠢,入阁已是指日可待。 林永裳暗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驾到,不太舒服,这几日都会缓更~ 57更新 都说孩子是用来讨债的。 先前,凤景南对这话没有太深刻的认识。 可,自从明湛去了帝都又做了皇帝,凤景南认真以为,明湛不仅是来讨债的,他绝对是来催命的。 如今想要探听帝都的消息,再容易不过。 连云贵就开始发行过期盗版的皇家报刊,而且销量极好。云贵人民颇以为荣,他们总会有街头巷尾、茶寮饭馆儿的大声讨论着皇家报刊上的事,七嘴八舌的说道一通,最后集体感叹,“皇帝陛下可是咱们镇南王府的世子殿下,瞧瞧,皇帝陛下多么英明啊。”神色中透出极大的满足。 还会有经商贩卖允许入境的西藏人得意洋洋来一句,“皇帝陛下也是我们西藏人的驸马哟!”总而言之,虽然皇帝陛下在帝都做着皇帝,但是皇帝陛下与云贵百姓是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呢。 云贵百姓也以帝都人请他们的世子殿下去做皇帝而津津乐道。 凤景南也是人,虽然自个儿不是皇帝,不过,现在做皇帝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每想到此处,凤景南也会有几分窃喜。 镇南王府虽远在云贵,不过,镇南王府对于帝都向来有几分自己的监控手段。 明湛登基后,亦是如此。 就是凤景乾,也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关于帝都的消息。 这个时候,明湛发行皇家报刊简直是再体贴不过的刊物儿。 也正是因此,凤家兄弟没事儿的时候常在一处唧咕明湛诡异的执政手段,只能用诡异这俩字儿来形容了。 先不说明湛对于女人的宽容,这是小节,尚无足轻重。 凤家兄弟担心的另有其事。 凤景乾是实实在在做过皇帝的人,凤景南也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都是掌权的人,自然知道当权者若想改制有多么困难。 盐课不必提,这件事早在凤景乾退位前大家就有心理准备。 可有关武比与建天津港的事,把凤家兄弟给地震的失眠了半个月。这可不是小事,以凤景乾的经验,凡改制之事: 首先,与朝臣商议。 其次,朝臣们需要长时间的讨论,使计划臻致完美。 其三,要选出改制的执行人。 最后,改制开始。 这四件事下来,没有三年,开不了头儿。 武比不算大事,在银钱投资上极少,而且朝廷完全掌控,快点儿慢点儿的,哪里不好,想改就改,有的是时间。 可,天津港这样的大事,真犹如平地惊雷。人们声响未闻,明湛就已经挽袖子干了。 一个港口,要多少钱?凤家兄弟并没有太准确的估算,可凤景南有亲自体会的是,他就是打算拓宽一个滇池的出水口,也得几年积攒,数年之功。 明湛这不是要修个堤挖几条渠,一个大港口的建设,更需要填山倒海的银钱投入。 可国库里有多少银子,凤景乾比凤景南清楚。 凤景乾对凤景南道,“要是明湛想跟你借银子,你可别小气。” “我没钱。”凤景南心道,他的银子也不是白给的,再说,他都有用处,哪里有银子支援明湛。那又不是一星儿半点儿就够的。 凤景乾给凤景南这样干脆的拒绝险些噎死。 凤景南反问,“这得多少银子,就是把我库里的银子都给他,也不一定能够。让他自个儿想银子去吧,先前屁都不放一个,这么大的胆子,不用理会。” “真不知道明湛这胆子是怎么长的。”凤景乾感叹一声,“他以前还真是低调的很呢。”以往凤景乾就知道明湛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说句老实话,凤景乾欣赏明湛就欣赏这一点儿,做皇帝的人,自然要有魄力。 如今看来,明湛这魄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这随便一施展,就能把这哥儿俩吓的失眠。 凤景南越发火大,“妈的,天大的事,也不说来封信通知一声。咱们只当不知道,给他操这闲心做甚?” 凤景乾低咳一声,面上颇是尴尬,“那个,明湛倒是跟我提过一回。” 凤景南大为诧异,凤景乾赔笑解释,“就一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呢。” 若是凤景南有心脏病,估计得给气到西天与佛祖报道。凤景南当即认为自己受到双重背判,大吼一声,“你不用给我看!”甩袖子就要走。 凤景乾忙拦住自己的兄弟,笑道,“哪里值得生这样大的气呢。也不是成心瞒你,这不是怕你看了不高兴么?” 凤景南也没太摆架子,既然他哥把信交给他,他也就坐下把信看了,信中明湛问了问关于南方世族的事,天津港的事就提了一句,“我想建一座港口”。 其他不外乎些鸡毛蒜皮的话,就这样,凤景南看的也挺火大,甩着两张爬满明湛烂狗肉的字的纸头,问凤景乾,“就这破烂玩艺儿,也值得藏着掖着?”一个是他嫡亲的兄长,一个是他嫡亲的儿子,俩人合着伙儿的私通信件,简直岂有此理?凤景南心里憋火。 “不值得不值得。”凤景南见他兄弟都快刺激疯了,连声应着,“就昨天刚来的信。” “前头没有?” 凤景乾哪里能认,坚决道,“绝对没有。” 凤景南抓了抓下巴,凤景乾死活不承认,他也不能怎么着。不过当天晚上,凤景南写了封信,臭骂了明湛一通。 明湛接着就给凤景南回信了,而且,他把给凤景南的回信发表在皇家报刊上。 明湛的文采是举世皆知的不咋地,不过,碍于他这要命的身份。举凡有他的文章刊印,销售量绝对能达到一个天文数字。 凤景南看的津津有味儿。 明湛写道: 人都说父亲如山,那么我的父亲简直是一位令人巍峨仰止的巨峰。 啧啧,这小子真是长进不小啊。凤景南看第一句话,唇角就不自觉的荡漾起来。 当然,我指的并不仅仅是父亲的地位。抛去名利地位,父亲亦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男子。 虽然十分嫉妒,也得承认这一事实。 他武功高强,行动间英武过人,气派非常。 小时候,我常常会因为没有继承父亲的高大英俊而暗暗生气,幸而男大十八变,如今再照镜子,也觉得形容尚可,不算辱没祖宗。 对这一观点,凤景南也表示同意。明湛小时候的确不好看,又胖又丑,如今瞧着倒也有几分可爱。当然,做他儿子,丑一些不算什么,关键明湛还这样的有本事。可惜,配了个妖孽,好好的儿子,硬给糟蹋了。 少时,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算好。 我们常常会因为对同一件事持有异议而争吵,父亲气不过时,我就会时不时的挨上几脚几巴掌。如今我不时会听到某些大臣亲切的称呼自己的儿子为“犬子”“孽畜”,看来,天下父亲皆一样。 我的父亲也未曾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地位,在教育方面免俗。 以前,我常会因为挨揍气愤,想着有理讲理,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是,如果按我的理论,恐怕天底下所有做父亲的都不能称之为君子了。 这样的话,当着父亲的面,自然是不敢说的。哪怕现在,我写在这里,怕是父亲看了,也会再骂几声“混帐东西”的。 凤景南笑着摇头,骂一句“混帐东西,猜的倒准”。 父皇与父亲不一样,父皇很理解我,我有心事往往是去跟父皇讲。与父亲吵架之后,也会与父皇抱怨。 父皇时常笑叹,说我与父亲脾气肖似。 我嘴上不说,心中则不服,我这等好脾气,哪里与父亲相似了? 有一回,我偷听父皇与父亲说话,父皇劝父亲对我温柔些,父亲对着父皇一顿抱怨,大致是说我脾气坏嘴巴坏之类的。 我十分惊讶,原来我在父亲心中的形象,与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是完全一致的。 此时,我方认同父皇的话,我与父亲虽然容貌并不相似,或许,脾气真有一二相同之处吧。 正是因为相似,所以才时时争吵。 说来也怪,情人之间有句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父亲却是“一日不吵,如隔三秋”。自从父亲回了云贵,久未见面,也再无一人能与我吵上一场,我竟然非常怀念与父亲吵架的感觉。 唉,父亲真是个怪人。 凤景南看到这一句,骂了一万句“放屁”,若是明湛在跟前儿,凤景南真得赏他两脚!切,不知道谁是怪胎呢!吵架这一节,让凤景南看的牙根儿痒,下面的话,他就格外的喜欢了。 父亲虽然很怪,不过,父亲给予我的教导让我受益终身。而且,随着我年纪渐长,我也渐渐明白了父亲对我的爱惜与苦心。 遗憾的是,我是这样的内向而害羞,这许多年,我竟然没有当面对父亲说一声: 我爱你,父亲。 凤景南险些没吐出来。 凤景乾得扭过头去笑一阵,才好跟弟弟说话,“唉哟,这亏得明湛内向害羞呢,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凤景乾又是一阵笑。 凤景南瞪他哥一眼,心道:这肯定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凤景乾笑问,“景南,明湛没亲过你吧?” 亲兄弟,凤景南自然知道他哥要炫耀啥,凤景南合起皇家报刊,一脸不稀罕的样子,“这有啥,下次咱们去帝都,保管叫明湛亲我个十回八回。” “这怎么一样?”凤景乾对于弟弟的强盗思维简直是难以理解。 “有什么不一样。” 凤景乾笑了笑,他可不是被明湛三五句好话,一封肉麻兮兮的文章就弄的不知东南西北的人。明湛向来是无利不早起,这么不计前嫌的来拍景南的马屁,哼,这小子定是有所图谋。 作者有话要说:爬起来小更一章~心肝儿们凑合着看吧~ 58更新 筹建天津港的消息,世所震惊。 不必再怀疑朝廷到底要不要开海禁的话,天津港的修建证明一切。 若要开海禁,自然要建海港。 天下人都认为,港口之地必在江南。 谁也没料到,明湛会择天津建港口。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决断! 明湛今年十八岁,做为皇帝,简直年轻的过分。哪怕先前明湛料理了浙闽案,人们对于他的尊敬远远不及凤景乾。 尤其是在凤景乾远走云贵之后,天下对于新的帝王持一种观望的态度。 盐商们也是如此。 不论明湛的话说的多么漂亮,他们多么渴望发财。可是,理智上,他们仍需要再看一看,等一等。 让他们在江南与世族抢饭碗,他们真没那个胆子。 如今看到建天津港的消息,天津那是什么地方,帝王眼皮子底下。这时,盐商们纷纷坐不住了。 这些盐商其实有个好处,他们不是单独行动。要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组织,虽然盐商的历史已经结束了。可盐商商会还没解散呢,他们又自发的聚到一起。这次,是商讨去帝都朝见皇上的事儿。 这去给皇上请安,盐商们商量着,咱这不能空着手儿去啊。起码得孝敬点儿什么东西,也显得咱知礼不是。 另外,他们还得去林永裳那里讨一张手书。否则,凭他们几个盐贩子,哪个去了帝都就能见到皇上呢。 程耀之与沈太平俩人先放下成见,化干戈为玉帛,俩人手牵手,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往总督府递帖子,给总督大人请安。 林永裳没见他们。 这俩人也不气馁,第二日起个大早儿去,只管在总督府的门房等着,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林永裳方回府。 “哟,可真是稀客,这是哪阵风把你们两位大东家吹来了。”林永裳似笑非笑的看了程沈二人一眼,换了常服才见他们。 程沈二人先见礼请安,寒喧几句,赔笑道,“小民想着,盐场上的事基本上已经都与大人们交待清楚了。其他的,小民们也安排了伙计,大人但有垂询,伙计是尽知的。” “先前大人说皇上想见一见小民们,这真是万岁爷的恩典,小民感激涕零,越发想着得配合大人盐课改制好了,方有脸去帝都见万岁爷呢。”程耀之恭维道,“林大人贤德强干,爱民如子,见识更胜小民数倍。小民想着,讨大人一个示下,大人看小民们这就启程去帝都,可还合适?” 林永裳摇头,“不合适。” 程耀之沈太平惊诧难掩,林永裳淡淡道,“皇上不会喜欢首鼠两端之人的。” 程沈二人给林永裳说的面皮泛红,还死不承认,“大人明鉴,我等万不敢有星点儿不敬之心啊。求大人代我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我没那个面子给你们美言。”林永裳看到这死盐贩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自然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声色。 “大人,您是个明白人。”程耀之立马换了手段,无奈的叹口气,“我们世代贩盐,做苦力为生。这眼瞅着饭碗没了,我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急。皇上能赏咱们一碗饭吃,咱们岂是不识恩义之人?” 沈太平接口道,“林大人,头里薛大人的事,真是把我们的胆子都吓酥了。若是我单蹦一人,怕哪个呢?可咱们后头跟着一家子老小,能怎么办呢?我们干的这事儿,是不地道。如今看着朝廷要建天津港,又去帝都,别说林大人瞧不起,就是我们自己,也知羞臊。” “可有什么法子?我们不比大人,识得书认得字写得锦绣文章做得朝廷命官。眼瞅着坐吃山空,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只有腆着脸的来求大人,去跟万岁爷请罪,若能谋得一二挣碗饭的机会,都是大人的恩典。” 林永裳讽刺道,“那看来你们是想好了,也不怕会步薛大人后尘了?” 程耀之轻声道,“人活着总要吃饭的,我们商人,虽地位卑下,不敢与人抢饭。可若是不让我们吃饭,叫我们活活饿死,那也是不成的。” 商人总有各式各样的手腕儿,何况林永裳并非真心为难,话到一定时候,写了一张手书,且有言在先,“只看你们的造化吧。” 程沈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程耀之对帝王将港口设在天津是极力支持与敬佩的。 程耀之并非官员,他只是一个商人,他更不会从林永裳的角度分析问题,譬如,若是将港口设在淮扬会给淮扬带来多少繁华啥的。 虽都说有国方有家,不过,有多少人考虑事情能将国家放于自家之上呢。 程耀之自然也爱国,可是,他更爱家。 他得先解决自己的饭碗。 程耀之世居淮扬,他对淮扬的事儿比林永裳更清楚。若是陛下将港口设于淮扬,那首先,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打击世族清剿海匪的战役。 这要是陛下真跟世族、海匪叫了劲,不说胜负,一时半会儿的就开不了海禁。 所以,先前程耀之内心非常矛盾,再怎么说,就是明湛给他一座金山,他依然是不愿意将自身绞在皇室、江南世族、海匪之间的战役中做炮灰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的。 天津是皇家的地盘儿,皇室对于直隶的控制是非常的严密的。 皇上在天津设港,皇上要给盐商另一条路。 在这个时候,谁要是不准盐商去吃这碗饭,程耀之也是要拼命的。 ****** 自从明湛在他的皇家报刊上写了一篇情深意重的之后,阮鸿飞给明湛恶心的足有三天都胃口不佳。 明湛却别有兴致,特意选了个花好月圆的晚上,拉着阮鸿飞花前月下的饮酒谈情,明湛摸着情人的手,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情话。最后,明湛仰着他的小蜜桃儿脸,深情厚谊的表白一声,“飞飞,我爱你。” 明湛觉着,自己此绝杀话一说,阮鸿飞怎么着也得感动的热泪迎眶自动献身一回吧。不承想,想像中的情人的惊喜并没有发生,阮鸿飞脸梢儿一变,身子一歪,吐了一地。 明湛目瞪口呆,饶是他素来极有自信,也不会以为自己告白,情人呕吐,这是高兴的表现。 阮鸿飞以往就知道明湛杀伤力大,不承想,如今威力倍增。阮鸿飞倒了盏酒漱口,支起身子,双手握住明湛的双肩,一字一句的祈求道,“胖,你有事直说吧。算我求你,咱可别说啥爱不爱的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明湛气哄哄的,“我就喜欢你了,就是爱你了,怎么着怎么着,吐死你算了。”好心好意的表白,情人给他搞到呕吐,又不是怀了孕,明湛快郁闷死了。 阮鸿飞做了一个深呼吸,拉过明湛,“胖,咱们回去休息吧,夜里风凉。” 明湛与阮鸿飞回房,梳洗过后,二人上床。 明湛躺里面,明湛虽然喜欢做怪,不过,他与阮鸿飞都不是纵欲之人,自然也不可能一夜七夜郎。俩人一个星期也就维持在三次的样子,原本算着日子明湛今天挺有兴致。 结果,他一告白,阮鸿飞直接吐给他看。 明湛心里那个滋味儿啊,使得从不知失眠为何物的明小胖,竟然失眠了。 “大骗子,你是不是变心啦?”明湛捅阮鸿飞的肋条骨一下子。 阮鸿飞握住明湛的手,搂着明湛的腰捏了捏,“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你说说,我跟你表白心意,你那是什么鬼反应啊。”明湛翻身坐在阮鸿飞肚子上,非要阮鸿飞说个一二三出来,“你说,我这身份,我这容貌,我这身材,我这性情,还有我床上的技术,哪个配不上你啦?像我这样完美的人跟你表白情意,你不高兴的晕过去,还敢吐出来?你怎么回事啊?”话到最后,明湛真有些恼了! 阮鸿飞双手托着明湛的腰,这胖子斤量可不轻,真一屁股狠坐下来,他得吐了血。 朦胧模糊的月光下,阮鸿飞见明湛撅着一张包子脸,两只小眼睛里满是郁卒,阮鸿飞忍俊不禁,不得不开口解释,“小胖,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不是你前几天才跟二贱表白了么,你又照着跟二贱说的话跟我说一遍,我真受不了。” “胖,以后你可别这样了,啊?”明小胖若是多干几回,他得给折腾去半条命。 “那怎么一样。”明湛哼哼了几声,忽然揪起阮鸿飞的耳朵,对准了大吼道,“没福气的家伙!”竟然有人受不了情人的告白,这是什么事儿啊! 阮鸿飞瞬间半聋,明湛已经在恶狠狠的剥他衣裳了。 明湛臭脸臭了一天,他心事无人能说,又憋的难受,就去找卫太后唧咕,说阮鸿飞白长一张聪明脸,实际上半点儿不懂风情,如何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啥啥啥的。 卫太后一通笑,对儿子,自然没有太客气,卫太后笑,“亏得你能说出口。” “这有什么难出口的。”明湛情怀大开,张开双臂抱住母亲,高声仿若诗人的咏叹调,“我爱你,母亲。” 卫太后险些笑差气,推明湛,“快放开,成什么样子。” 明湛翘着嘴巴,“抱一下怎么啦,亲娘。” 明湛其实哄女人很有一手,他放得下架子,还嘴甜口蜜的会讨人喜欢。卫太后都无法抵挡,眉开眼笑的拍了拍明湛的脊背,她是多么的喜欢儿子的亲近。 为何天下的婆婆大部分都不喜欢儿媳妇?明明与自己最亲近的自己的儿子,却将心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做母亲的即便理智上接受,感情上也会别扭,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或者,不仅做儿子的会有一定程度的恋母情节。 这句话,反过来说,同样适用。 母子俩一道用了下午茶,明湛又跟母亲说起了天津港的事,“这海港建起来,还得造大船,一支海军是要的。没有一千万银子,什么话都是白说。” “云南有座银山,不过,我估计父王肯定不会借我银子的。”明湛道。当然,那银山尚需开采,他空口白牙的借银子,本身也没理。 卫太后对明湛这一观点极是认同,“你们虽是亲父子,公私分明。云贵本身也不是多富裕,你父王一直想修一修滇池的出水口。而且,这么多银子,你想从云南借,并不现实。” 明湛奸笑,眨眨眼睛,“此乃声东击西之计,虽然明知他不借,我也得写信去碰碰壁。” 卫太后也并不能从明湛一句话中明白明湛最终意图所在,明湛轻声道,“马匹。母亲,西北需要马匹。” 卫太后眼睛一亮。 云藏二地每年都会有大量马匹的交易,当初茶市马市还是握在镇南王府的手里,如今不过刚刚放开给商人经营买卖。 明湛从没打算跟凤景南借银子,他要借的是马。 与鞑靼人打仗,没有马是不行的。 卫太后恍然大悟,扬唇浅笑,赞许的点了点头。 自从明湛登基,凤家兄弟远去云贵,明湛天马行空的才干得到无拘无束的施展。 真是个天才。 人做事总需要一点天分的,明湛无疑在政治上有着极高的天赋,有一些东西,并不是靠人教的,乃天授。 作者有话要说:小更小更~~ 59更新 明湛开始给凤景南写第二封信。 凤景南拿到信时还挺美,想着,他哥不把他儿子的信给他看,他也不把他儿子的信给他哥看。 凤景南喜滋滋的看了个开头儿,险些给气的厥过去,当即回了信给明湛,将人臭骂一顿。 你自己发神经要建什么天津港,妈的,没银子你要修哪门子港口! 张口五百万,当老子冤大头呢? 凤景南这回信还没发出去,凤景乾遛遛哒哒的来了,一瞧弟弟这脸色,凤景乾斟酌着劝道,“那个,明湛好容易才开个口呢,你一口回绝,他脸面何在呢?” 凤景南怒道,“他的脸还值不了五百万!” 凤景乾讨价还价,与弟弟商议,“要不,你先少支援他些,一百万总有吧?” “没有没有,半两银子都没有。”凤景南痛骂明湛,“没那个本事,不修天津港,大凤朝半点儿影响都没有。谁也没逼他打肿脸充胖子,现在放了狠话,转头来我这儿坑银子,天下都没这个理!皇兄,你也不必劝我。别说是明湛当政,就是你当政,这样大手笔的借银子,我也一个子儿没有!” “这他娘的生的哪儿是儿子,老子这是生了个债主啊!”欠捶的混帐东西,天天就是想着坑他银子! 凤景乾得替明湛说好话,拉着弟弟坐下,笑道,“哪儿到这份儿上,明湛又不是不还。你想想,五百万,一年还五十万,十年就还清了,并没有多少银子的。” 甭管你能把天说下来,凤景南就俩字,“没钱!” 明湛接到凤景南的回信,哈哈一笑,又给凤景南去信。 明湛跟凤景南算了笔帐:当初云藏贸易的新城,你是给了我的,不过新城的银子就算了,全当做儿子的孝敬。你昆明城的善仁堂,当初可是我参了股儿的,你得把我投在善仁堂的银子连同分红一并还我吧。 而且,明湛做为卫太后的顺位第一继承人,向凤景南讨回卫太后在云贵的产业,并且要求支付现银。 最后,明湛写道:父王您云贵之王,不会赖掉你儿子老婆的私房钱吧? 凤景南对于明湛死皮赖脸的算帐要钱的行为给予了无比的唾弃,由于凤景乾一心偏着帝都,凤景南不与凤景乾商量,他跟明淇合计此事。 其实人家明湛也说的在理,昆明善仁堂的确是明湛一手操持,里面也有明湛的银子。 再者,卫太后在云贵产业颇多,算下来也有几十万的银子。 不过,关键是,凤景南不想还这笔银子。 “善仁堂里明湛就出了万把千的银子,没多少。给他写信说,还银子也成,先让他在皇家报刊上发表声名:他执意要从昆明善仁堂里撤股儿。看他要钱还是要脸?不过,”明淇微一沉吟,看向凤景南,“他瞧上的也不是善仁堂的这点儿银子。” 明淇露出一抹笃定的笑,“父王,我也是母亲的女儿。母亲还在呢,明湛他没权利替母亲处理云贵的产业。” 凤景南倒有几分不忍,“这里也就几十万的事儿,明湛如今毕竟是皇上。上封信他要借银子,我没允,这次再……怕他脸上不好看,心里……” “银子虽少,父王给了他也没什么。可关键是天津港那样的工程,几十万不过是杯水车薪,顶不得大用。”明淇凤眼半眯,敲了敲明湛的信,“我是担心这几十万不过是明湛的试探,他的用意在后头呢。” 明淇这话真是说到凤景南心里去,儿子做了皇帝,这对镇南王府来说是一次机遇。明湛有事相求,若是不留情面的拒绝,日后,难免会有镇南王府求到明湛的时候。 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凤景南方找了明淇商议,听女儿与自己想的一致,凤景南当即道,“既如此,不如我写信问一问明湛,也省得他狮子大开口的要价儿。” 明淇笑,“我也是如此想。” “还有件喜事要跟父王说。”俊美的眉眼渐渐染上一层温和的喜悦,明淇一手护住平平的小腹,温声道,“我有身孕了。” 凤景南绝不是愚蠢的人,他先前骂明湛,是因为明湛把他当冤大头。 如今,第二封信凤景南直接说了自己的难处,云贵有多少需要银子的地方。自己还要卖血过日子呢,实在没能力支援帝都海港建设。凤景南建议明湛如今银钱的缺口太大,太津港的工程可以暂缓,虽然这关系到明湛的面子,不过,面子不能当饭吃。 其次,凤景南强调了云贵人民对于明湛的热爱,如果明湛执意要从善仁堂里强取银子,虽然他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天下却无不透风之墙,怕云贵人民会对前世子殿下产生极其失望的情绪,凤景南劝明湛不要因小失大。 其三,凤景南又说明了卫太后在云贵的产业一直由明淇掌控,如果明湛想要割分母亲的产业,需要卫太后的印鉴授权,这个就要明湛明淇卫太后三方亲自交涉了。他做为丈夫,绝不参与妻子产业的处置。 最后,凤景南说了,如果明湛执意要修天津港,虽然银子上他无能为力,不过,其他能帮忙的地方,明湛尽管开口,能帮忙的他一定不会拒绝。 在结尾处,凤景南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用父亲的身份点明明湛执政中的一些问题,又说了明淇有孕之事。 这是一封言辞十分严谨而恳切的回信,完全展现了一代镇南王的交际手腕儿。 明湛对明淇有孕的消息着实吃惊,忙去与卫太后说了。 卫太后虽然偏心儿子一些,不过也很为女儿高兴,当下便命人收拾了不少补品衣料的,准备给明淇送去。 明湛笑道,“也不知是男是女,要不我还能帮着取个名儿什么的?” 卫太后笑,“头一个孩子,儿子女儿都一样的。” “我喜欢女孩儿。”明湛笑,“若明淇生了女儿,我就封她做公主。对了,就叫宁馨公主。” 卫太后不动声色的笑,“别说这样的话,明淇的孩子又不姓凤。” “母亲,我没孩子,明淇的孩子与我血缘最近,封个公主能有什么呢。”明湛笑,“等孩子大一些,跟明淇说说,偶尔送宁馨到帝都来陪伴母亲也没什么。” “那敢情好。” 明湛这人存不住事儿,何况又是这样的喜事,到处跟人说宁国长公主有孕的消息。 明艳明雅也很为明淇高兴,明艳听明湛连人家女儿的名子都取好了,笑道,“陛下不必这么急,我与明雅头一胎都是儿子,要我说,明淇这第一胎,儿子的可能性要比女儿大。” 这年头儿,人们重男轻女。明雅也认同明艳的观点,“二姐肯定也是盼儿子的。先生了儿子来,以后再生女儿,做哥哥的还能照顾妹妹,多好。” “陛下,你与明淇是龙凤胎。若是明淇像母亲,说不定也得生一对龙凤胎呢。” 明雅笑,“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龙凤胎也好,女儿也罢,我还是喜欢女儿。”明湛笑,“你们看,我每年给外甥女的赏赐都比外甥们多吧?” 明艳想到这事也觉得好笑,她如今两儿两女,明湛每每给她女儿的赏赐几乎是儿子的两倍,搞的她两个儿子不知多郁闷。 针对明湛颇多诡异行为,朝臣皆归究于,云贵那处儿诡异的民情风俗之过。导致帝王对于女人过于尊重,以至帝都妖孽频出。 自从明湛命吴婉、宋翔、徐秉忠三人主持天津港的招商之事,如吴婉所说,她是女人,宋翔住宫里,他们这两处儿,等闲没人去。倒是徐秉忠家里,不知多少人来走关系送银子打听内情。 亏得徐秉忠是好交际之人,徐家又多有清客相公,如今那些人都有了差事,着实发了笔小财,更不必说徐秉忠。 徐秉忠挑了一匣子上等的红宝石给姐姐赏玩,徐盈玉随手捏了一块放在阳光下细瞧,火焰般的颜色映亮她白嫩的指尖儿,徐盈玉笑问,“你哪儿来的这样好的东西?” 徐秉忠与姐姐感情好,坐在徐盈玉的榻上,拿了颗苹果咔喳咬一口,说道,“不少人来咱家走礼,这是比较好的,正好姐姐拿了去镶首饰,岂不便宜。” 徐盈玉将宝石重放在匣子里,笑道,“秉忠,这礼你不该收。” “姐,我什么都没说,算不上贿赂。” “不是。”徐盈玉微摇头,素白的耳垂上两颗轻粉色的珍珠附子悄悄晃动,道,“你若是想做官,想做大官,就不能把眼睛放在这些蝇头小利上面。” “你现在可不是在什么官员手下做事。”徐盈玉倒了盏茶给兄弟,柔声道,“你是跟着皇上做事。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想想,咱们家多少庄头儿佃户,你会喜欢下头人这样收东西么?” “哪怕这些东西与贿赂无关,可你收了,别人就得怀疑你。天下没有白给的东西,何况还是这样贵重的宝石。”徐盈玉劝弟弟道,“咱们家不是商贾之家,父亲走的是仕途,大哥也是走仕途,你如今也差不多。人都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则天下太平。秉忠,如今你这交差,不收银子不好。可是收了,你得跟陛下交底,得把你收的银子珠宝交给陛下处置。只有这样,陛下才觉得你是个可信、可用之人。” “你既可信、可用,陛下日后自然会再信你,再用你。”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喝一点酒,头晕晕的~ 60更新 徐秉忠得了姐姐的指点,忙将收的礼金都编成册子,一样样的收拾整理好。 然后,行为间更多谨慎。 徐秉忠在对待吴婉的态度上也恭谨许多,有事情,多与吴婉宋翔商议,并不以两人出身卑微便有丝毫轻视。 吴婉心道,这徐秉忠虽然没什么心眼儿,不过为人行事倒比世人还略强些,可见其出身书香,的确颇有过人之处,偶尔也不吝于指点徐秉忠。 这也是徐秉忠的优点了,他能听人劝。 徐盈玉对他道,“态度要谦,心志要坚。你不如人家,就得放低身段儿学,商贾妇人算什么,要成大事,唾面自干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所以,徐秉忠这人吧,人缘儿还真不错。 徐秉忠经过姐姐指点,知道自己银子是比不过吴宋二人的,他也有法子,时不时从家里带些点心酒菜的请吃饭。俗话说,吃人嘴软,徐秉忠就这样站住了脚。 不得不说,此人也颇有时运。 明湛要建天津港,该用的工部的技术人员,还有惯会修建皇家圆林的匠人,甚至连阮鸿飞那头儿的港口设计人员都请了来。 命他们先去实地测量考察,然后商量着出份港口的设计图纸。 转手,明湛去信找凤景南借马。 明湛信里也无比动听,大意是:既然老爹没钱,做儿子的也得体谅,他就不死求白赖的借钱了。干脆,你借我五万匹马算了。 这年头儿,一匹马也得三十五两银子吧。 凤景南在心里很是唾弃明湛,打小儿就爱吃韭菜大蒜的,这口气就是一不般哪,张嘴五万匹马,这得多少银子哪。 凤景南自然不能给他,干什么不得讲条件呢。镇南王府这马与西藏向来是以货易货,不用现银,可就这么着,凤景南勉勉强强的给了明湛五千匹。 还表现的自己十分大方,不必明湛还。 他自个儿也清楚,想要明湛还银子或者还马,那真是痴人说梦呢。索性把事情做的漂亮,免费送明湛。 明湛也不嫌少,笑纳了。 朝廷在西北也有养马,马这东西,并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有银子,你也得有处儿买去。如今敲了凤景南五千匹马,明湛也挺满意。 当然,明湛不仅仅是敲了凤景南五千匹马。以前他主持云藏贸易的开放,与那些有头有脸的商人们都熟。当年,明湛还有个小情人,叫楚言来着。 明湛又通过楚言从西藏买了两万匹西藏马,秘密运至西北。 冯秩老爹冯山思还一直纳闷儿,怎么云贵马的价钱忽然就上去了呢。仔细一调查,才知道里头有事儿。 凤景南也只能私下痛骂明湛几句了事,他娘的你既然想自己买马,你还敲老子一头,你什么意思啊你。 还有,你把西藏的马买了个干净,难道老子的军队不用补充马匹的?难道以后叫老子出去骑驴,个坑爹玩意儿。 老话说,一个闺女三个贼,如今看来,一个儿子顶得上三十个贼,简直是防不胜防。 凤景南吃了明湛的亏,也不可能拿出去说,怪丢人的。好在如今云贵太平,凤景南还有些存货,省着吃也够了。 明湛接到凤景南的信,就一句话:悠着点儿。 明湛笑了几声,亲一口凤景南的信,哼唧着小曲儿就想去找他家飞飞炫耀来着。 外头梁东博求见。 梁东博任直隶总督,天津属于他的辖区,皇上要建天津港,这真是天大的馅饼儿掉他头上。梁东博早心里扑通扑通的想进帝都见驾,怎奈明湛在决定建天津港时,并没有立刻召见他。 梁东博为此颇是忐忑,过了半个月,他方接到诏书,顿时马不停蹄的赶来接受圣人的教诲。 梁东博很敬业,他马一到帝都,脸未洗衣未换,直接到行宫求见明湛。 一般来说,明湛下午并不喜欢处置政事。 这是帝都臣子们都知道的帝王脾性,梁东博一直外任,并不熟悉,就直接递牌子请求陛见。 明湛也就见他了。 梁东博五十出头儿的人了,做直隶总督,这并不是个太大的年纪。政治上,正当壮年。 此人生的也不差,国字脸,浓眉鹰目,威武高大,三缕飘逸的长髯,面带疲色,眼睛却极坚定,且有神采。 梁东博行了礼,明湛赐座,面中带着关切,“梁卿这是刚回帝都么?” “是,臣昨晚接到圣谕,与钦差歇了一夜,今早启程,好在马贵神速,一进帝都,臣自然先来给皇上请安。”梁东博容色肃重。 明湛见他唇上发干暴皮,随口吩咐道,“给梁卿一盏茶。” 梁东博再行谢恩。 君臣二人先喝过茶,梁东博这嗓子不冒烟儿了,明湛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盏?” “谢陛下。” 梁大人急着来帝都,一路上水都没喝几回,实在渴了很了。梁东博足喝了一壶茶水,才有些讪讪地,“臣失仪了。” “这有何妨?不过一壶水。”明湛笑,“天津港的事都过去半个月了,如今天津的形势如何?要迁走多少户人家儿?每户多少亩田地,如何补偿?都算好了么?” 梁东博暗自庆幸,他有所准备,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这年头儿,海沿子边儿也没人住,补偿不着啥,只是不少渔民靠海为生,建天津港,亦会断了不少渔民的生路。 梁东博是个能吏,且此人既然能坐到直隶总督,忠心应该还是可以的,便将此事跟明湛说了。 明湛哈哈一笑,“梁大人哪,建天津港可是百年难得的大机遇,这里头,不仅有你梁大人的一份儿,当地百姓更是受益无穷。天津港开建,各地的商人都会纷涌而去。有力气的,可以出力气。想做小买卖的,亦有地利之便。那是无数个机会,哪里还差几个打渔钱。” “这若是有精明的商人,天津港附近的地皮都不知道翻了几番儿了。”明湛吩咐何玉,“去将天津的地图儿拿过来。” 明湛素喜开阔,他起身带着梁东博到书案旁,铺开地形图,指尖儿沿着海岸线划过去,“这里,战略位置最好,易守难攻。朕要在这里建一个大港口,大小泊位要在百个以上。” 梁东博倒吸口凉气,他并非毛头小子,或者倿幸之臣,只会山呼万岁那类人,梁东博脑子先反应的是,“陛下,这得多少银子哪?” 做到直隶总督,梁东博多少知道些朝廷银库的存量,当下便担心银子不够。 皇帝的愿望当然是好的,只是也得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吧,朝廷有那个财力么? 明湛脸微侧,笑看梁东博一眼,拍他肩,“别担心,不是一下子建起来,工程先建一期,三分之一而已。” 梁东博松口气。明湛拉着梁东博拣了把椅子坐下,“天津港开建,银子之类的事你不必操心。你要做的事有两件,其一,安抚当地百姓;其二,天津港的安全问题。” “如今看来,你心里都有数。”明湛点点头,“我喜欢这样的臣子。梁卿啊,你是直隶总督,天下总督之首。到总督这个位子,如果还指望着朕指指动动,拨拨转转,朕可就真不放心把天津港交到你手上了。” “如今看来,你心里有朕,有直隶,有直隶百姓。”明湛叹一声,“梁卿,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嗯?” 梁东博的心算是落了地,忙道,“是,臣在陛下登基时,远远望过陛下龙颜一回。” “朕登基时,离的远的,江南西北的那些总督,朕都没让他们回来。”明湛道,“总督里,只有你来了帝都。那会儿,朕想着见见你,却给各种各样的事给耽搁了。后来想着,直隶事多,也离不得你,便命你回直隶了。” “梁卿,你在直隶日久,直隶的大小官员你也熟。”明湛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问,“天津港这里,朕想专门派一位将领驻守在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人,你给朕推荐一个。” 梁东博是个谨慎的人,犹豫道,“陛下,直隶虽有驻军,将领多各司其职。要说能驻守港口的,实在无人擅海仗,不过直隶将军麾下有一位付祈,一位卫颖墀,一位赵运廷,皆是精明强干之人。陛下若是欲从直隶选人,臣以为,此三人皆是极佳人选。” “朕知道了。”明湛不置可否,笑了笑,“大老远回来先跟朕这儿报道,你也辛苦了。回家去瞧瞧老婆孩子,好生歇歇。介时,朕还有事要与你交待。” 梁东博从容退下。 虽然明湛说他们是第二次见面,实际上应该算是第一次。明湛登基时,天下总督,唯梁东博有幸回帝都参加帝王的登基典礼。 当时,梁东博是激动的了不得,可后来,明湛太忙了,没顾得上单独见他一见,就命他回了直隶。 如今忽然要建天津港,梁东博又不是傻瓜笨蛋,这是天赐良机,可是也得看皇上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梁东博异常渴望的期待着与明湛的这次见面。 而帝王的态度,足以令梁东博心生欢喜。 61更新 绝顶聪明。 这是明湛给梁东博的评价。 臣子太笨,做皇帝的头疼。 臣子太过聪明,做皇帝的同样头疼。 明湛打发走了梁东博,与阮鸿飞窝在房间里避暑,提及梁东博,明湛笑道,“我问他有何人可驻守天津港,梁东博真是个聪明的,他给我推荐了三个人:一是湖广付家子弟付祈,一是永宁侯卫氏家族卫颖墀,另外一个是科举武比出身的赵运廷。” “难怪梁东博能做得了直隶总督。”明湛拊掌感叹,“不但聪明有眼色,他没见过我,却深知我的心意。不但如此,拐个弯儿还能试探我的心意,难得难得。” 阮鸿飞握着卷,目不斜视的搭了明湛一句话,“梁东博的爹就是仁宗时的阁臣,工部尚——梁和梁阁老。梁氏家族是山西汾阳有名的世族人家儿,他若是这点儿本事都没有,直隶总督也轮不到他来做。” 明湛扑过去,夺了阮鸿飞手里的压屁股底下,歪头斜眼的不高兴,“我不比好看?” “你岂止是比好看?”伸手揪住明湛的脖领子,直接拉到胸前,阮鸿飞挑眉笑问,“那个楚言怕更是好看,嗯?” 明湛露出心虚的模样,咳两声,舀捏着,“飞飞,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啊。” “哦,现在不也挺有事儿么。”阮鸿飞似笑非笑地,“听说,那位姓楚的还要来帝都,与你再相会呢?” 唉哟唉哟,他家飞飞吃醋啦!!明湛心里美滋滋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还得接着装,嘴里强调,“只是来做生意。” 阮鸿飞叹一声,松开明湛,“这人哪,有了权力,也就有了魅力。男人尤其如此。” 明湛见阮鸿飞脸色淡淡地,也不敢再显摆,忙道,“飞飞,我跟楚言可是清白的,你别多想。我那会儿是想着你要去云南,做场戏刺激你一下。再说,楚言正好有求我之处,我哪里有空去管他家里的事儿,反正他不在意名声,就跟我做了几回戏,也保住他的小命儿。” 阮鸿飞静静的望着明湛,明湛嘴里忙噼里啪啦的就跟阮鸿飞交了底,“楚言的家主位子是从他侄子手里抢的,他那会儿不太能压得住家里那些老人儿。我那时正想着盐课改制,云贵盐商,以周家为首,我不喜欢周家,想另扶植商家,就看中了楚家,楚言自然也想着投靠于我。” “这回我是想着买点儿藏马,才找了楚言。”明湛凑到爱人眼前,香一口,“就这点儿事儿,你不会生气了吧?” 阮鸿飞伸手从榻上取回,翻开几页,继续津津有味儿的看,一副淡然的神仙面孔,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急急蛰蛰一脸心虚的说这么多做什么。” 真是会装。 不是给老子脸色看的时候了。 明湛擦了把鼻尖儿上的汗珠儿,蹭过去念叨,“我跟你的时候可是小童男。” “你要是怀疑我的忠贞,世上就没有忠贞的人了。” 阮鸿飞笑,握住敲明湛的大头一记,搂过他来,“那要不要给你发个贞洁牌坊什么的。” “切。”明湛瞪眼,“你是做老婆的,发也是给你发。我要是哪天早死了,你可不许改嫁。” “胡说什么。”阮鸿飞斥一句,怅然叹道,“我比你年长许多。” 明湛当即表白自己的忠贞,信誓旦旦,“没事儿,你面相生嫩着呢。再说,哪怕到时你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我也照样喜欢你。” “这话到时候你再说吧。” 明湛推阮鸿飞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挑阮鸿飞的理,“我跟你说了这些话,你一句好话不对我说就算了。莫非还信不过我对你的心意?” “你这么好色,哪儿看着可信哪。”阮鸿飞道,“稍微有个平头正脸的就想多瞅几眼,还怨别人不信你。” “我就是路边儿看到朵牡丹花儿也会多瞧几眼呢。”明湛趴阮鸿飞肩上,“可是你瞧,我对谁色过,我只色你。飞飞,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明湛心里一喜,面儿上却不肯表露,反倒装出愁眉苦脸来,引着阮鸿飞夸他,“那你喜欢我哪儿啊?我长的又远不如你。” 阮鸿飞何等精明之人,焉能不知道明湛的小心眼儿,一手去捏明湛的屁股,揉了两把笑,“就喜欢你这身胖肉。” “没良心的家伙。”明湛抱怨,“夸一夸我能死啊。” “你这样自信,哪里还用别人夸呢。”阮鸿飞笑,“梁东博说的那三人,你打算用谁?” “嗯,付祈吧。”明湛拍着榻席叹道,“虽说江南世族不安分,不过,如今尚未到翻脸的时候。再者,也不能一騀子打死一船的人,把所有的世族都赶尽杀绝的折腾。世族子弟出身好,受到的教育也好,的确有过人之处,像梁东博就是个能吏。若是由我这儿排挤世族,岂不是要逼着他们与我做对么。” “世族有罪,治罪是应当的。不过,也不能因为他们是世族就存了偏见。”明湛道,“毕竟不是所有的世族都想造反。” 难道他能想当然的就去定一个人的罪吗? 帝都一切太平。 西北,平阳侯却是发了大愁。 明湛大手一挥把武比的三鼎甲派了来,纪咏存还好说,这位是在西北军混过的,有些许经验。 武状元宋遥俊美过人,身手尚可,这若是鞑靼来了,仗打的怎样不予置评,起码这位能保全了自个儿。 说到榜眼赵令严,实在令平阳侯难安排。说起来,平阳侯就怀疑赵令严是如何考的武榜眼,一看那走路的礀势就知道是个菜的。这样的人,来了西北,平阳侯还得给他安排了侍卫,免得赵榜眼身娇体弱的出个啥事不好交待。 明湛在信中倒极是大方,吩咐了平阳侯,随便赏他们个校尉之类的小官儿当当就成。 可关键是,校尉也是要打仗的。 像纪咏存、宋遥,人家武功好,刀枪都来得,打起仗来也不怕。 可赵令严这样的三脚猫,搁战场上就是白给。 平阳侯发愁了许久,让赵令严到自己副帐中做了个文,抄抄写写,帮着做帐,譬如军粮来往,军饷发放啥的。 幸运的是,赵令严虽是榜眼,脾气倒是不错,让做啥做啥,他也不挑肥捡瘦,而且做的不错,很有榜眼水准,着实令平阳侯松口气。 赵令严与平阳侯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平阳侯亦知晓,赵令严榜眼之身,皇上特意将武比的三鼎甲放到西北来,这是想历练他们呢。谁知道以后谁出头儿呢,故此,平阳侯绝对是很用心的尽可能的给他们安排了最妥帖的位子,也想结个善缘儿。 当然,除了要安置三鼎甲,也不是没有别的好事儿。 譬如,不但军饷涨了,前些天,朝廷还送了二万五千匹马来,这是最令平阳侯眉开眼笑的地方了。 平阳侯拍打着骏马矫健的脖颈,与儿子马维道,“皇上是有心打这一仗啊。” 马维感叹,“这都是藏马吧,皇上就是有法子,往年镇南王府可没这样大手笔的支援过帝都。”就是现在,马维每每想起明湛仍是略有尴尬。他爹知道他给皇上叫了好几天的大侄子的事儿后,险些一脚踹飞了他。 明湛的面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在凤景乾当政时,想从云南弄这么多的马,都是做梦。明湛则不同,他是镇南王嫡亲的儿子,别管人家用什么手段,总之,这么多的马,人家明湛是弄来了。 面对着很有可能是帝王登基后的第一场战役,而且皇上这样给人给马给粮给钱给刀枪,平阳侯的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压力大的也不只是平阳侯一个,永定侯何千山的压力更不小。 何千山虽然有些死心眼儿,可人家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九门提督里的人事复不复杂,他照样能理的顺,把的住,摆的平。 只要有权利有时间,一个淮扬将军麾下的将士官兵自然不在话下。 何千山先将四十岁以上的官兵都赠银返乡,然后,另招新兵。 要说以往人们不乐意当兵,这忽然之间,明湛登基后,对官兵尤其厚待,饷银也发全了,工资也涨了,待回家时还有赠银,这待遇,不比一般的小吏低。在百姓看来,如今天下太平无事,当兵吃饷,起码比种田强。 将军府的征兵令一出,前来应征的真不少,何千山只管挑年轻力壮的,且只挑了三千人。 何千山素来以为,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三千人能练好,亦有大用。 而且何千山还有一绝,他就带着兵在海沿子住下了,别管你想走私的急眉赤眼的急成什么样,我权当不知道。 这海盗也邪乎,何千山带着兵往海沿子住着,他们也识时务的不敢上岸了。 海盗自然与何千山熟,他们不上岸,自然是另有原由。 关键是,海盗他没啥损失。如今虽说内线走不了,可杜若国那里好东西不少。阮鸿飞都住到龙床上去了,杜若国与大凤朝的关系,别提多亲近多友好了。如今外头人,明湛谁东西也不卖,他只卖杜若国一家。 明湛这里不与海盗们生意往来,阮鸿飞之前是在海上混饭吃的,他跟海上的各个势力都有交往,他这里有东西,自然不介意做个二道贩子。 就这样,杜若国成了海盗们的中转站。 明湛全当自己是瞎子傻子,不知晓杜若国与诸海盗之间的联系。他从阮鸿飞这里赚进大把银子,阮鸿飞从各海盗这里再赚一笔,这俩人一唱一和,闷声发大财。 海盗们既然能从阮鸿飞这里名码实价的买到东西,也不比那些世家手中的贵,而且更加安全,何乐而不为呢?他们人手不多,小势力有上一两千,大一点儿的势力也就万八千人。关键是,兵源不好补充,可不像何千山似的,说征兵就能征兵的。 海盗们也不乐意去碰官府这块儿硬骨头。 故此,何千山强势的坚壁清野,明湛阮鸿飞的暗中运作,一时之间,淮扬走私竟然被硬生生的止住了。 “这群背信弃义的野杂种。”年轻人相貌儒雅,举手投足皆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淡色的唇里却忽然渀若轻声一叹的吐出这样一句粗俗的话,着实与此人的容止不搭。过一时,这人又兀自笑了,“本就是盗匪,匪类又有何信义可言?是我贪心了。” 徐渊坐在湘竹椅中,抚摸着光润的扶手,“这样一来,还不如当初就让皇上顺顺利利的将港口建在淮扬,凭咱们几家的势力,这生意只管继续做就是了。” 年轻人并未回应徐渊的话,反是道,“徐尚为一部之首,你们徐家因嫡庶之争与他渐行渐远,莫不是因徐秉生一案,打算与徐尚一刀两断了不成?” 徐渊温和的脸色猛然冷冽,不气道,“此乃徐家家事。” 年轻人笑一笑,不以为意,“家和万事兴。徐尚没了徐家照样是高官厚禄,封阁拜相,帝师之尊;可徐家若失了徐尚,则门庭渐稀哪。” “面子就这么重要?当初你们徐家不论如何,也供养徐尚进学读科举入仕娶妻,如今他平步青云,不但分文利息未收,反倒将长房长孙搭了进去。”年轻人叹道,“徐尚再如何想撇清家族,他也是姓徐的,九族连株、满门抄斩都得算他一份儿。血缘关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徐家的事,他怎能不管?又怎会袖手旁观呢?” 徐渊眼神一闪,年轻人继续道,“不求徐尚能帮着咱们,起码也不要将徐尚推到陛下那边儿。关键时候,总会有些用处的。” “徐家家事,自有徐家人处置。”徐渊亦有其傲气,自然不满此人手伸的太长,冷声道,“公子智深似海,还是想一想如今将永定侯打发了的好。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年轻人浅笑,“世上哪有不犯错的人呢?” “就算何千山不犯错,可姓何的多了去,难保个个儿都是圣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减肥,晚上又饿的肚子直叫,出去买了个烤鸡腿,看着烤时挺小的,舀到手里,才觉着,好大一只~ 撑死~ 62更新 徐叁现在虽然是瞧着光鲜亮丽,年少时实在不怎么样。 他娘是妾室,还不算二房,就一侍妾。若不是实在貌不出众,老实巴交的,实在激不起主母的嫉妒之心,不一定有没有这会儿呢。 关键是徐叁有本事,小伙子好强,三元考出来,徐太夫人察觉养虎为患时,她想再对徐叁的生母李氏动手,晚了。 结果,一年一年的,徐叁自己有运气又争气,就走到了现在。 在长房嫡孙徐秉生与徐叁自己的儿子徐秉忠同进去了大狱时,徐秉忠无罪释放,徐秉生人头落地。 无庸置疑,徐叁已成为徐家混的最好的第一人。 别看徐叁做官圆滑的跟玻璃珠子似的,人家在生活中不这样儿,想当年,徐太夫人一意要徐叁娶她娘家庶出侄女,徐叁转头就娶了他现在的妻子朱氏。 做个芝麻官儿,把他亲娘接出老徐家之后,多少年不回江南,过年过节与家族走礼绝不超百两银子。 徐叁的升迁之路并不容易,较许多官员,他只是头儿开的比较好,三元及第,然后在翰林一呆二十年,其间并没有太大的升迁,也就是修书修书再修书。 学问好了,给皇子们去讲讲课,这样才渐渐的入了帝王眼。 徐叁这几年的升迁真的可以称得上平步青云。不过,他与本家关系的冷淡在帝都都不是个秘密,欧阳恪就曾因此当面训斥过徐叁。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徐叁对生父嫡母这种态度,实在不咋地。 徐叁也不知怎么想的,你爱谁说谁说,爱说啥说啥,老子又没犯法,只管随人说去,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而且,伴随着这种风言风语,人家还干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当然,以前徐叁做个芝麻绿事的小翰林,徐家人也不怎么愿意朝理他。 可人家现在都正一品尚书,帝师身份了,巴结的人有的是,就是徐家本家也不是不眼红。徐家也想着与徐叁把这关系和缓一下,关键是人家徐叁不乐意。 可是,在这个年代,不论你乐不乐意。你是这家的人,你姓徐,徐氏族谱中有你一位,你跟徐家就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如同那人所言,满门抄斩、九族连株之时,有你徐叁一份儿。 所以,徐叁与徐家也只是冷淡而已。 他再厌恶本家,也只是冷着本家,断不敢背个什么不孝逆子的名声。 徐叁与老婆朱氏那是有名的恩爱夫妻,徐夫人这些日子正在准备二儿子徐秉忠的婚事,家里搞装修呢。 就听管家来回禀:本家大管家徐福带着好几大车的东西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徐夫人一愣,他们与本家向来无大来往,不过是过年时百两银子的年礼走动,今儿这是怎么了? 徐盈玉正在一畔帮着母亲料理家事,闻言问管家道,“带了多少人多少东西来?” 管家答,“东西就有六车,说是贺咱们老太太大寿的。还有一辆车里,坐的像是女眷,外头守着婆子丫头。” 徐盈玉与母亲交换个眼神,徐夫人当即立断道,“不许女眷的车进门儿!你只把徐福一人叫进来。” 管家领命去了,徐夫人心里就开始冒火,对女儿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母亲不必急。”徐盈玉笑道,“现在是他求着咱们,还怕什么?” 徐夫人笑着叹口气,“咱家精穷时也没怕过,我是嫌烦。” 徐福年过四旬,在大户人家做管家,养尊处优的,并不比外头的小财主差,亦是通身绸缎,细皮嫩肉,且比市井土财知礼,乖乖的给徐夫人与徐盈玉请安见礼。 徐夫人不耐烦与徐福绕弯子,笑道,“这大老远的,不年不节的,不知大管家怎么突然就来了帝都?” 这趟差使并不好走,徐福恭恭敬敬的笑禀,“奴才奉老太爷老太太之命,前来给三老爷三太太及小爷姑娘们请安,贺姨老太太的寿辰,这是老太爷老太太给姨老太太的寿礼,及给三老爷三太太小爷姑娘们的玩物儿。”忙奉上礼单。 侍女接过,徐夫人眼皮都没动一下,更不可能去翻了礼单现看,只管说着客套话儿,“老太爷老太太实在客气了,一下子送了些东西来,我们穷家破户的,没好东西孝敬,还叫老太爷老太太破费,实在不应该。” 本家这样大张旗鼓的送了礼来,又是打着给李氏贺寿的名义,不好退回,徐夫人虽然厌恶,却也只得收了。 徐福觑着徐夫人的神色,再次开口道,“老太爷老太太还有交待,想着三老爷年纪大了,为官做宰的,排场上也不能简陋了,特意在淮扬好人家儿寻了两位姨娘来侍侯三老爷三太太……”徐福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徐夫人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眼里恨不能射出刀箭来,徐福心里一凉,破着头皮掏出一副婚书往上递,“老太爷老太太已经为三老爷将婚书什么的都办好了,都是正经人家儿的女子。” 徐夫人狠狠一掌击在手边儿几上,脸气的煞白。呯的一声,徐福彻底消了音,不敢多嘴。心里却觉得三太太好大的脾气,老太爷老太太要赏人,底下太太奶奶们心里再不愿意,面儿上也只有高高兴兴接着的,这一位眼瞅着要翻脸,徐福心里直发怵。 徐盈玉忙给母亲递了盏茶过去,徐夫人喝了口温茶,冷笑道,“本家是嫌我们的日子过的太安生了,是吧?”“三太太,这话从何说起啊。”徐福自是不能认的。 徐盈玉微微一笑,上前接了婚书,对母亲道,“母亲,祖父大祖母一心为父亲筹算,好心好意,还解了母亲的一番难事。” “母亲忘了吗?因着祖母身子一直欠安,母亲还想去庙里为祖母祈福,只是眼瞅着二弟的婚事就在眼前了,哪个能抽出空儿来。如今来了两位姨娘,又是祖父大祖母一手挑出来的好人家儿的,懂礼法守规矩,既有了婚书,就是咱家的人。依我看,不如就让两位姨娘去庙里为祖母一尽孝心吧。”徐盈玉看了母亲身边的孔嬷嬷一眼,吩咐道,“孔嬷嬷,赶紧着,安排家人送两位姨娘去清心庵,好生为祖母祈福。跟她们说,知道她们是守礼懂规矩的,他日祖母身子大安便把她们接回来。就是父亲母亲都念她们好儿的。从帐上取百两银子,交给清心庵的定慧师太,不要让庵里委屈了两位姨娘。” 徐盈玉一句话,人连徐家门都没进,直接转路去了尼姑庵。这一番安排,把徐夫人与徐福看的目瞪口呆。 “祖父与大祖母实在是体贴之至。”徐盈玉赞一句,一双美目看向徐福一眼,直把徐福看的冷汗满头,徐盈玉方道,“大管家,你真是火中送炭啊。” 徐福哪敢听这夸赞,忙谦了一句,“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他是本家的大管家,出来自然是仗本家的势。可是在徐夫人面前,本家偏偏势力不够,徐盈玉这样直接把人送了尼姑庵,徐福哑巴吃黄连,满腹苦处说不出。 接下来的事,徐福提都没敢提。徐夫人直接打发他下去歇着。 徐福退下,徐夫人怒对女儿道,“瞧瞧,咱们这松心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要把手伸进来了。” “母亲,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徐盈玉半点儿不担心,“只要父亲朝廷里站得住脚,本家算计不到咱们头上。” 徐叁回府后,自然听说了这些事。 他如今官位亨通,年纪大了,涵养也有了,只管一笑,劝妻子道,“小事一桩,也值得生这样大的气。盈玉安排的很好,清心庵虽好,却不够严密,把人送到尘一庵,才算斩草除根。” 尘一庵是有名的规矩最严的庵堂,有着森严的看守,插翅难逃的地界儿。 “是不是太……”徐氏虽有些泼辣脾气,却非狠人。 “这有什么,若吃的清苦,那是个干净地界儿。”徐叁皱眉,“至于送给老太太的东西,拿去拍卖行兑了现银,以母亲的名义捐给善仁堂。你对外说,母亲身子不好,这寿日就不大办了。” 徐夫人自是一一应下,又有些欲言又止,徐叁哈哈一笑,搂住妻子的肩,“你就放心吧,老夫老妻的,一屋子儿女,我若有别的心,早就有了。” 徐夫人莞尔,口是心非,“谁说这个了。”老夫老妻,听到这番话,心里仍是甜的很,一肚子闷气消弥,笑道,“我服侍你换衣裳,咱们该去陪母亲用晚饭了。” 明湛并不知晓徐家这一番热闹,他与阮鸿飞去了国子监。 别看明湛没啥文化,他却十分喜欢与有文化的人交往,及至休沐,有空就会去瞧瞧。 明湛在学子间的名声不错,尤其是在国子监,他登基后来过一回,先改善了国子监的食堂。原本国子监那食堂,骂声一片,明湛拿了私房银子,又命人另请了厨子,不说现在的饭菜多么珍馐佳肴,起码是中等水准,比些贫困学子家里吃的绝对要好。 而且,便宜。 在外面吃一碗阳春面的价钱,在国子监就可以吃上两菜一汤。 吃人嘴短,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对象。 向来以气节示人的读书人因此屡屡歌诵皇帝陛下的德政。 当然,也有许多明湛的作为并不被人接受,譬如,他在国子监外头建了足球场。 现在不能叫足球场,叫蹴鞠场。 蹴鞠的历史非常久远,这年头儿,人们也玩儿,只是国子监向来是极严肃的教育机构,你说你这么拆房子阔地的就为了建个玩儿的地方,做孽哟。 明湛就这么着在大臣心里落下个“贪玩儿”的名声,好在此人根本不在意名声啥的,该干嘛干嘛。 这次来,明湛是为了给国子监的图书馆剪彩。 国子监的图书馆自然不能与他建在郊外的帝都图书馆相媲美,不过里面仍然藏书不少。 明湛穿着龙袍,生怕不够威风,途中照了n次镜子,问“我够不够文雅够不够潇洒?”也问了n次,直到阮鸿飞心烦,堵了他的嘴,明湛笑着摸摸唇角儿,这才美滋滋的安生下来。 阮鸿飞对于明湛的不实在又加深了一层体会,他与明湛认识八年了,想让人亲你就直接说呗。若是不好开口,也可以暗示一下。 明湛的暗示一般人却很难听懂。 按明湛的暗示,既然我够文雅够潇洒,你得就有表示哈!可关键是,阮鸿飞只肯夸他文雅潇洒,却不肯的进一步的行动,这怎能叫向来热情的明小伴满意?何况,他暗示了n回,阮鸿飞才听懂了,实在是默契不够。 明湛摸着唇角儿,想着要如何琢磨个法子增强他与飞飞之间的默契。 尾光扫过明湛若有所思的蜜桃儿脸,阮鸿飞认真觉得,明小胖这样诡异的性情,不但屡屡拿着肉麻当有趣,还喜欢十八弯的绕来绕去的讲话,若非遇到自己,明小胖想要找个合拍的人,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63更新 明湛一身玄色薄丝绣金龙的龙袍,头戴金丝冠,蜜桃儿脸上多了几分威严。 今天剪彩的日子,明湛也没叫什么阁臣尚书的跟随,只叫上了礼部尚书欧阳恪与国子监里的博士教员,选了几人,共同剪彩。 明湛先演讲。 在阮鸿飞看来,明湛具有先天的演讲优势,嗓门儿高,平时随便嚎一嗓子能传出二里地,把人震个半聋子。 明湛个子不够高,吩咐侍卫搬了张椅子来,明湛直接站上头了,断时高了一截,排后头那些正郁闷见不到皇上的人,猛然间看到皇上的龙脸,顿时激动个好歹。 明湛道,“朕早就想来看看你们,一直没来,是因为朕将要面对的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国之未来,朕紧张哪。” “朕在想,该和你们说些什么?圣人之言,你们比朕读的要精要熟,无需朕在重复。”明湛伸出两根手指,高声道,“两句话,第一句,图书馆,朕给你们建好了。有学问的先生们,朕会给你们请来。别辜负了你们的青春。第二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本,改变命运,别辜负朕的期许。” 明湛叫着官员们一道剪了彩,又在国子监的食堂一道用过午膳,方回了行宫。 到了行宫,明湛得意问阮鸿飞,“我演讲的如何?” 阮鸿飞答,“狗屁不通。” 明湛先是怒,后则喜,拍着手挤眉弄眼的笑,“飞飞,你是不是嫉妒我啊。嘿嘿,嫉妒就直说嘛,我就知道。”哼着歌儿自恋的跑去洗澡了。 阮鸿飞除了翻个漂亮的白眼,简直无话可说。起身,循着明小胖的脚步,一道洗鸳鸯浴去也。 明湛晚些时候才知晓徐家的闹剧,并未多提。只是在徐叁拐弯抹角的要捐银子时,笑一笑,“徐卿,依朕看,你一个女儿抵得上三个儿子。” 徐叁一脸路遇知己的模样,“不瞒陛下,臣也是做此想。因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免不了多疼宠她些。” “你是个有福气的。”明湛此一句话,让徐叁心头饮青蜜。 徐叁眼睛微湿,他倒不是因为明湛的话感动,只是觉着如今自己终于已经找到了一条最准确无比的道路,只要照此路奋斗,辉煌可待。 每个入仕的男人都不是没有野心的,尤其徐叁,他曾是三元及第。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将一帆风顺直上青云时,等待他的却是十五年的翰林修书生涯。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生命永远莫测,即便如此,徐叁也得感谢苍天,起码,他等到了重用他的帝王。 明湛见徐叁忽然就落下两行泪来,还唏嘘感叹,难道自己忽悠煽情功力又上涨了,笑道,“徐卿,你这是怎么了?” 徐叁拭去泪,含笑道,“臣实在是高兴,臣失仪了。” 明湛微愣,心道,原来不是自己煽情功力上涨,分明是老徐头儿的煽情大功功力非凡。 徐叁原本就对女儿宠爱,如今连皇上都夸他家女儿,回家就忍不住同妻子说了。 徐夫人一面安排二儿子的婚事,一面愁女儿再婚的事,闻言大喜,“连皇上都说咱们女儿好,这风声要出去了,咱闺女再说亲就容易多了。” 徐叁原本给闺女瞧中了武状元宋遥,结果宋遥给明湛放到了西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的确是要另觅俊杰了。 不过,这二婚不比初婚,哪怕徐盈玉的爹贵为户部尚书,一般真没人愿意取个和离过的女人。 那些看中徐叁身份地位想求亲的,徐叁不一定看得上他们。 一时间,徐叁倒为难了,安慰妻子道,“我在外头瞧着呢,这也急不得。女儿向来有主见,给她说亲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 这夫妻二人商量的挺好,本家却又来了信儿。 继徐福回了淮扬,这次倒是没再送姨娘来。反正帝都别的不多,尼姑庵还是管够的,徐太夫人气了一场,派了亲信嬷嬷,要接徐盈玉去淮扬,说是想孙女儿了。 那婆子是徐太夫人身边儿执重的,姓苏,人称苏嬷嬷。苏嬷嬷似笑非笑地,“太夫人听说姑娘竟然与夫家和离,可是吓坏了,怕姑娘受了委屈,命奴婢接姑娘去老家散散心。太夫人说了,若是三太太三老爷舍不得姑娘,太夫人只好亲自过来看望姑娘和姨老太太了。” 徐夫人险些气的晕过去,一出一出的,这是要做什么! 苏嬷嬷仿若没看到徐夫人的脸色,只管继续道,“太夫人就记挂着姑娘呢,这次命奴婢带了不少伺候的人来。一路上服侍着姑娘,断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 徐夫人冷笑,“太夫人记挂孙女,这是盈玉的福气。我们在帝都,也没空回去给太夫人请安,若是太夫人想来帝都,正好让我们一尽孝道。嬷嬷只管回去,什么时候太夫人过来,送个信儿来,我与老爷一准儿带着他们姐妹兄弟,到郊外迎侯太夫人。”有种你来帝都试试,徐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苏嬷嬷脸上一僵,看徐夫人一眼,脸上板板的,声音里的不悦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三太太,恕老奴多嘴。太夫人是三老爷的嫡母,堂堂正正的一品诰命,一本奏章上去,只要说母亲思念儿子,三老爷位高权重,人品自然没的说。朝廷以孝治国,想来陛下也会愿意三老爷回乡侍奉母亲的。” 徐盈玉原本只在一畔听着,苏嬷嬷此话一出口,徐盈玉当即笑问,“嬷嬷这话,可是大祖母说的?” 苏嬷嬷并不肯言。 “嬷嬷年纪大了,知道些古事儿不为怪,朝廷的确是以孝治国。”徐盈玉眼睛微眯,淡淡道,“嬷嬷还不知道吧,有句老话,忠孝不能两全。当初永定侯的亲爹死了,朝廷要用人,照样夺情!如今也没人敢说永定侯不孝!” “大祖母有嫡亲的两位伯父,庶出的儿子也不只父亲一个。”徐盈玉道,“嬷嬷妇道人家,可能不知外头朝廷的事儿。若照嬷嬷的说法儿,徐家的男人都不必做官了,有娘的,只管辞了官回家伺候老娘便是,否则便是不孝了?” 苏嬷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徐盈玉冷笑,“嬷嬷也不必拿这等话来威胁谁,父亲能做到这个位子,就不是怕事儿的!” “姑娘这样说,老奴回去就是。”苏嬷嬷起身就要走。 徐盈玉下巴微微一抬,守在门口儿的小丫头们就围了上来,苏嬷嬷脸色大变,高声道,“老奴是太夫人的人,就是老奴的身契也在太夫人手里,姑娘还想拿我不成!” “连太夫人也是徐家的人,何况你个奴才!”徐盈玉冷笑,“我怎么就拿不得你了!绑好了,送到帝都府去!荷花,你去跟田大人说,刁奴欺主,满嘴胡言乱语,竟然跑到咱家里来威胁我与母亲,说太夫人因不满大伯父被罢官,欲召徐家庶子们都回老家侍奉双亲。” “四姑娘,老奴何曾说过这等话!”苏嬷嬷急呼。 徐盈玉笑一笑,“满屋子的人都听着了,你说没说,有帝都府尹亲审。堵嘴,拖下去!” 徐夫人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押到柴房去。”待人走后,又问女儿,“也别闹的太大,你父亲还做着官呢。与本家闹崩,对咱们也没好处。” 徐盈玉笃定道,“母亲,这可是大好机会。你瞧本家这一出一出的,绝对是不想父亲好儿了。还不趁这机会要了这老奴的命,也给本家一记警告!否则,那头儿站着嫡母大义,还有秉生的事,怕有生不完的是非。” “那老奴说的也有理,那头儿是嫡祖母,一品诰命,真要闹出来,父亲这官位怕坐不稳。”徐盈玉道,“如今咱们得了先手,将事情挑破,起码本家不会再从孝道上动脑筋,也给父亲解了围。” “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待父亲落衙回家,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事情是父亲策划,失了先机。”徐盈玉看向徐夫人,说道,“莫非母亲还信不过我?” 徐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臂,“这叫什么话,到底是家丑呢。” “咱家与本家的关系,有心人都知道。既然别人都清楚,就不怕宣扬。”徐盈玉劝道,“这种事,别人家说了或者是假,咱们家发生的就有几分真。母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哪。” 徐夫人给女儿说的有几分意动,叹道,“皇上都说你顶用。这次,我就听你的。”关键时刻,明小胖的魅力无形之中竟起了决定性作用。若此事给明小胖知道,自信心定会再次爆棚。 徐盈玉微微点头。 徐叁回家才听到这事儿,寻思了寻思,只道,“打官司就打官司吧,泼才老奴,还当这是三十年前呢。” 徐秉忠刚下班,茶都没喝一口,气道,“要不要我去帝都府打点一二,让那老奴也受些苦楚。” “蠢才,不可画蛇添足。”徐叁斥一句,指了指女儿,“你与他分说分说。” 徐盈玉笑,柔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二弟,父亲也不是头一天当上的户部尚书,你想一想,为何先前本家没什么表示?这会儿偏是又送东西又送人又要我去淮扬呢?” 徐秉忠并不算太笨,想了想,“本家想拉拢父亲?” “这个拉拢,咱们可不敢轻信?你别忘了秉生的下场,虽说那是他自己作孽,不过,你平安,秉生掉了脑袋,本家肯定会恨上父亲的。”徐盈玉看向父亲,缓声道,“我想,怕是本家现在不大妙了,才想拉上父亲。咱们与本家的关系太近了,若是上了贼船……” 徐叁咳了一声,什么叫贼船? 徐秉忠已经明白了,道,“打官司也好。当初,我可是想着拉秉生一道发财的,谁晓得他……竟然暗中算计我。这会儿又来算计姐姐,真是没个消停。” 徐秉忠忽然道,“姐姐,吴大人现在要操持天津港的事,善仁堂的事忙不过来,想着要找人帮忙。姐,我看你也不比吴女官差,你要不要去试试?” 徐盈玉犹豫了,她真没想过要出去做事什么的。 徐叁立时代女儿应了,问儿子,“真有这样的事?” “嗯,我跟吴大人提了一句。姐姐反正也在家闲着,吴大人是太后手下的女官呢,姐姐去了,也算在太后面前挂上名号,以后说亲后台也硬呢。”徐秉忠有用没用的说一堆,气的徐盈玉直敲他头。 徐秉忠这话算是说到了徐叁心槛儿,徐叁看中的,无非就是女官这档子事儿。挂女官的名儿,不必去宫里服侍,这就是给女儿再嫁增添资本呢,焉能不应? 徐叁立时道,“盈玉,你弟弟说的有理。你在家这样闲着,倒不如学着做些事,善仁堂是为百姓做事的地方,咱也不要薪俸,只当为百姓多做些事。” “我还没做过这个呢。”徐盈玉有些拿不准。 徐叁笑,“什么不是学的呢。只管去试试,若是觉得不行,就回家,让他们另找人也无妨。” 这样父兄再三怂勇,徐盈玉便也应了。 64更新 这年头儿,流行打官司。 徐家这官司暴出来时,人们也觉得稀罕儿。 虽然这是个事亲以孝的年代,不过并没有圣人教条里说的那样迂腐。嫡母庶子,这个话题本身就够微妙。 此官司一出,甭管谁对谁错,凡帝都高门大户里的嫡母对于庶子又多了三分戒心。瞧见徐相没,不过世族家的一个小小庶子,平步青云的发达起来,就这样削嫡母的脸面。 明面儿上是要惩治刁奴,真正没脸的却是徐叁的嫡母。 谁不明白这里面的猫儿腻呢,徐相虽聪明,也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帝都里分成两派,有人同情徐叁家,亦有人瞧不上徐叁这种忘恩负义的作派。毕竟在礼法看来,嫡母身边的奴才,何况是奉了嫡母命令来的,徐叁这样直接把嫡母派来的奴才下了大狱,不论审出什么结果,徐太夫人自然已经脸面全无,丢人丢到了帝都。 徐叁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能落下好声名。 欧阳恪老大人再次看不过眼,散了朝唤住了徐叁,悄声劝道,“徐大人哪,都是你们徐家的脸面呢。”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徐叁位户部尚,欧阳恪也不好大庭广众下训斥于他,只得私下劝一声。 徐叁何等心志,岂是人三言两语能劝过来的,一脸为难的叹息,“谁说不是呢?欧阳大人的心,我明白。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难道就任着刁奴欺到头上?简直是没了天理。” 欧阳恪见徐叁冥顽不灵,想着劝他不来,只得一声长叹,抬脚离去。 接着徐盈玉又去了善仁堂做事,诸多酸生腐儒皆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妇人都也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不像话。 徐盈玉与吴婉倒是相处的极好,一见如故。俩人都是有心胸的聪明人,说话行事融洽非常。 女人之间总是颇多共同话题,吴婉是正经的江南女子,徐盈玉老家也是江南,而且同在扬州,自然更亲近一层。 徐叁原本的打算是女儿在善仁堂做事,就是在卫太后处儿挂了名号儿。可是,徐叁忘记了,徐盈玉也要同吴婉打交道,且吴婉的凶残名声,是响誉帝都城的。 徐盈玉同吴婉一道进进出出,连带徐盈玉的名声也厉害起来,她又是和离过的,还有个要命的做相辅的老爹,一时半会儿不知根底或者胆小的,实在没人敢去求娶。 好女也愁嫁啊。徐叁时时感叹。 徐盈玉在外走动,自然也要见外头男人,如沈拙言、魏子尧、宋翔等,一来二去的,也混个面儿熟。 徐盈玉与吴婉是不一样的,她十分有女人味儿,且心灵手巧慧质兰心,做的一手好点心,时常会带了来请大家共享。 魏子尧对吃喝玩乐皆有一手儿,他虽然不会做,可极会品,时常会提些小意见啥的。徐盈玉大方爽气,行动间又见细致聪慧,并不恼,反倒从魏子尧手上讨了不少食点方子来。 把个徐叁给担心的,悄声问儿子,“你姐姐是不是同魏子尧挺熟啊?” “嗯,熟。”徐秉忠没察觉老爹的意思,只管道,“上回姐姐连赢了魏子尧三盘棋,还往太白楼叫的席面儿请了呢。” 徐叁更加忧心了,不得不先给女儿打预防针,“闺女,魏子尧可是个断袖啊。”咱可得把招子放亮啊! 徐盈玉微惊,点头,“我知道了。”好可惜。 徐叁惊,“你们不会……”有啥了吧?当下徐叁脑中已经条件反射出百种以上搞死魏子尧的法子。 “没有。”徐盈玉倒也坦诚,“我只是觉得子尧不错。真可惜。他脾气很不错。唉,算了,既然这样,只得把他当姐妹了。” 徐叁见女儿脸上并不见伤感,松口气,内心深处饶魏子尧一命,又问女儿,“不是还有位小沈举人么?虽是举人,沈拙言是这次恩科误考了。他年轻的很,皇家报刊里都有他的文章,文笔好,有才干,下科必能中的。如今在皇上手下挂着差使,前景也好。” “沈拙言啊,太小了。”徐盈玉不以为意的摇头,笑道,“父亲,沈拙言今年才十七,比我小五岁呢。” “这也不算什么。”徐叁极开明的叮嘱女儿,“你要是瞧中谁,先跟我说一声。” 徐叁并不迂腐,做为一个男人,他更了解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明白男人会被什么样的女人吸引。 “嗯。” 魏子尧与徐盈玉其实颇有些心灵相通,徐盈玉对魏子尧心生好感,魏子尧在卫颖嘉面前亦丝毫不避讳对徐盈玉的欣赏,“徐姑娘实在聪明至极,琴棋画都通,还会一手好点心。并不似平常女子庸俗,与她说话儿从都不会倦,且不似吴婉娘那样冷峻,实实如沐春风。” 卫颖嘉笑道,“徐叁滑的跟泥鳅似的,他的闺女自然不与众人同。你悠着些,别得罪了徐姑娘,徐叁可不是好惹的。” “我与徐姑娘只是性情相投。”魏子尧平日里三教九流都有交情,他看人,阶级性并不强烈,所以他这样的性子才能与吴婉徐盈玉相交。 魏子尧不知道的是,虽然他和离了,不过仍暗暗为帝都许多男人所嫉妒。吴婉徐盈玉自然不是好惹的女人,也没人老寿星吃砒霜,不要命的去招惹她们。 可是,这二女的颜色是摆在外面的,偶尔一瞥者,不少惊艳。 这样的两个女人,等闲人不敢亲近,魏子尧却能亲近相交,羡煞无数怀春猥琐老少男儿。纷纷道,魏子尧虽然本事不大,艳福却不小。 卫颖嘉听着魏子尧对徐盈玉赞不绝口,想着什么时候去瞧瞧这女子,到底什么模样,把个向来不爱女人的魏子尧能迷成这样。 卫颖嘉心念微微一动,倒是结下了一桩难得的善缘儿。 话还要从“祸从天降”这个词说起。 如今天津港招商正是忙的时候,吴婉实在分不出心思在善仁堂上,便慢慢的将一应帐目交给徐盈玉打理。 其实并不算难办,这年头儿,女人打理内宅打理家中产业,本就要学看帐簿子算帐之类的。善仁堂里的事虽繁琐些,说起来都是一个理,万变不离其踪。 徐盈玉是个聪明人,上手极快。 故此,吴婉只是偶尔有空了方到善仁堂来。且大多是晚上,尤其是到了月底,善仁堂要出一份报表在外张贴。故此,盘帐之类的事,吴婉与徐盈玉都要一处儿把关的。 将帐房都打发走了,俩人又说了些善仁堂的事,准备回家。徐盈玉吩咐丫头荷花去催一催魏子尧与沈拙言这两个在搞皇家报刊的人。 魏子尧与沈拙言虽然是在皇帝陛下手下做事,其办公环境远远不能与吴婉徐盈玉相比,他们两个甚至没有一间办公室,大多是在魏府干活儿。 魏子尧是个心细的人,他知道善仁堂今天盘帐,俩个女人必定要晚归,便找了个借口留在善仁堂,想着若天时晚,就送两个女人一程。虽然俩人都有奴才相伴,到底天晚,奴才有时真顶不了大事。 故此,荷花一问,魏子尧便招呼沈拙言走人,在一畔打嗑睡的徐秉忠也跟着起身。 三人一道过去。 沈拙言先道,“吴姑娘,天也晚了,我送你一程吧。” 虽是六月天,夜里风凉,徐家奴婢带了薄披风来,徐盈玉正给弟弟系披风,侧耳听到沈拙言的话微愣,十指翻飞,将披风的系绳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吴婉婉拒,“无妨,有家里小厮奴才,就不麻烦沈公子了。” 别看沈拙言一枝生花妙笔,嘴马子却不大好使,只管一径道,“顺路,我顺路。” 徐秉忠道,“姐姐,吴大人,咱们这就回家吧。” 徐盈玉回首叮嘱善仁堂里看门的两个老兵头儿,“刘叔李叔,你们也早些睡吧。仔细门户。” 两人纷纷应了。 徐秉忠正要扶着姐姐与诸人告辞,就听身畔一声尖叫,转眼只见不知哪儿蹿出来的俩人,各手执一把菜刀杀来,嘴里大呼,“砍死奸夫淫|妇!” 遂举刀大杀四方。 徐秉忠魏子尧都略有些身份,出门丫头奴才的不少带,关键是,没一个会武功的。侍卫都守在车旁,离的远,骤然两位菜刀男凭空杀进来,且有几分疯魔之态,一时间,竟如狼入羊群一般,有良心的奴才丫环还知道护着主子一道躲,就这样还被砍伤了几个。 吴婉若被沈拙言狠狠推开一把,沈拙言倒有几分胆色,兜头迎上去,将一人撞到地上,双手紧握住那人的双腕,与人在地上翻滚厮杀。 俩菜刀男分工极精,一个冲着吴婉来,另一个直接从侧里出来,把徐盈玉撞翻,举刀就要砍。 徐秉忠一声大吼,就要扑上去,无奈他速度实在不够,眼瞅着那人的刀就要劈下,徐秉忠目眦欲裂,眼瞅着救不了姐姐,心急欲焚。谁知,电光火石间,斜刺里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接刺穿此人持菜刀的腕子。 行凶者一声痛嘶,徐盈玉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自头上拔出一枚金簪,举手直刺入行凶者的左眼中。 行凶者再一声痛吼,左眼一串血色小溪滚下。这片刻时间,徐秉忠已经扑过去撞开此人,脸色煞白的抱起徐盈玉,连声问,“姐,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徐盈玉心呯呯直跳,腿脚发软,站都站不得,几乎要瘫在弟弟怀里,话也说不出。 这时候,奴才侍卫丫头的全都反应过来,惊呼着,扶人的扶人,打贼的打贼。 闪电间的事情,实在是没人能料得到。 魏子尧见卫颖嘉驱马前来,松了口气,迎上前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卫颖嘉下马,刚刚那柄救了徐盈玉一命的飞来神剑,就是卫颖嘉情急之下掷出的,正穿那行凶者的手腕。自有手下去将宝剑从那人的腕间拔出,擦干净了还给卫颖嘉。 卫颖嘉直接吩咐道,“胆敢行刺朝廷命官,投入大牢。”手下人将俩人连同两把菜刀带走。 “吴大人,徐姑娘,你们还好吧?” 吴婉刚将沈拙言从地上扶起来,此女镇定异常,容色丝毫不变,就是卫颖嘉也有几分钦佩。吴婉一手扶着沈拙言,冷声道,“尚平安,只待卫侯爷还我等一个公道。” 徐盈玉的脸色已经微微好些,徐秉忠连连致谢,“多亏卫大人及时相救,徐家感激不尽。” 徐盈玉福身一礼,道了声,“多谢。” “我是九门提督,这是我份内之事。”卫颖嘉道,“你们女人家,差使再忙,还是要早些归家的好。” “徐姑娘,你的簪子。”那人的眼睛定是废了,卫颖嘉看一眼徐盈玉依旧泛白的脸孔,十分确定此女不是魏子尧的菜。旁边有侍女接过徐盈玉的发簪。 发生这种事,好在大家平安,卫颖嘉安排人送他们各自归家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65更新 善仁堂刺客事件备受观注。 甚至于由此衍生出一系列的猜疑与恐慌,可实际上,这只是一起偏执书生报复社会的简单案件。 卫颖嘉将这二人祖宗三代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湛就是想发散性思维一下都无处可发散。 俩人就一平常秀才,祖上乏列可陈,算是小康之家,传到秀才这一代,着实连小康都算不上了。穷秀才穷秀才的,穷的不行。偏又腐又酸,对于吴婉徐盈玉这种抛头露面的女人各种唾弃,只觉世道崩坏,礼仪不存。 偏执的人啥事都做的出来,这俩人自封清道夫,踩点儿之后一人怀揣一把菜刀就来清道了,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吴婉与徐盈玉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倒霉。 明湛对卫颖嘉抱怨,“舅舅,你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两个无知的蠢才,没事儿在家闷着念书就好,人家俩女人,哪儿就惹着他们啦?” 卫颖嘉劝明湛,“皇上,这都是读书读傻了的,您别为这等人生气。” “简直气死我……朕了。”明湛甩了甩胳膊,恨不能亲自下场去揍那两人一顿,“女人哪,还是那么漂亮的两个女人。这男人不是讲究怜香惜玉么?奶奶的,风度全无,简直是给天下男人脸上抹黑。” “舅舅,你调几个人在善仁堂站岗,震慑一下那些心存歹意之人。” “是,臣这就去安排。”卫颖嘉问,“那这二人要如何宣判?” “刺杀皇廷命官,按律判即可。” 卫颖嘉应了,明湛忽而挤眉弄眼的问,“舅舅,你跟子尧怎么着呢?” 碰到个八卦的帝王,简直让人想撞墙,卫颖嘉含含糊糊地,“能怎么着?就那么着的呗。” 明湛鄙视,“魏子敏都去海外了,你还那么着啊,都没能扶正?”摇头叹息,“你可真够废物的。” “皇上有个废物舅舅,可是有面子的很呢。”卫颖嘉道,“臣又不似皇上,光棍儿一条。”他再稀罕魏子尧,家里老婆孩子也能不掐死啊。 明湛没料到向来不善言辞的永宁侯噎起人来简直是一噎一个死,顿时小心眼儿的又戳人家死穴道,“你也就是个做外室的命。子尧人品没的说,你可看好了,小心煮熟的鸭子长翅膀飞了。” 明湛八卦了一番,就命永宁侯退下了。自己嘀咕着“光棍儿”二字,准备找阮鸿飞研究一下结婚的事宜。 朝中对于善仁堂遇刺事件却有些别的看法儿。 那俩脑子有病的秀才是没人去捞的,不过有大臣以为,善仁堂里出入都是男人,弄这么俩女人去搀和实在不像话,请求明湛派了官员去接管善仁堂的帐务,也省得这些女人再被刺受伤啥的。 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明湛大惊,不能置信的反问,“善仁堂是太后拿出私房银子,又有帝都公主诰命们捐了私房银子合开的药堂,你们这是打女人私房的主意啊!别跟朕说这个,朕可丢不起这人,张不开这嘴。” “好事不与朕说,倒是忽悠着朕去偷女人私房。”明湛黑着脸道,“若非朕脑袋还算灵光,真要干下这丢人的事儿,得给后人嘲笑三千年。” 碰到个惯会胡搅蛮缠的君王,李平舟脾气越发温和,试着与明湛解释,“陛下,这哪儿跟哪儿啊,陛下误会臣等了。太后于后宫安享尊荣,善仁堂繁琐至极,皇上为太后分忧,正是人子之孝心所在啊。”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就在于此,偷人产业不说偷人产业,这叫——分忧。 明湛精的跟泥鳅似的,哪里会入套儿,摆摆手,“别跟朕说这些好听的,上回朕跟你家老太太说话儿,你家老太太还说自己手里有的是私房呢。你家老太太都八十了,怎么不见你给她分忧去?” 李平舟掩面:娘诶,您老都跟万岁爷说啥的啊? “行啦,朕干不出这丢脸的事儿!”见李平舟又要开口,明湛堵嘴道,“撒娇也没用。” 李平舟险些给气的躺地上去。 明湛赏了不少东西给吴婉、徐盈玉压惊补身子,派御医去给她们诊视,又亲自去瞧过受伤的沈拙言,赞了沈拙言一番。 “看你文弱书生一个,关键时刻挺有用。”明湛到林家串门儿,笑道,“咱们男人,有刀有剑就是得挡在女人前头。怎么着,当英雄的感觉如何?” 沈拙言一只胳膊挂脖子上,额头也缠着纱带,一副重病号儿的模样,其实精神不差。他嘿嘿笑两声,一径往窗外瞧,也不说话。 窗外头啥也没有,明湛跟着瞅一眼,问沈拙言,“你看什么呢?” 沈拙言还有些小羞涩,“没啥,药膳。” 明湛坏笑几声,“正好我也没吃饭呢,我就在你这儿吃了吧?” “啊?”沈拙言挺吃惊,那神色可不是高兴留客的。不过,想到明湛的身份,忙应下来,再婉言自谦,“哦。皇上要在学生家用膳,实在是学生三生有幸,只是学生家里实在没啥好招待的,就怕委屈了您哪。” “没事儿,我吃药膳就够了。” 面对着死不要脸的帝王,沈拙言实在没招儿,只得低声道,“吴姑娘特意炖了命人送来的,您可别跟别人说去,关乎吴姑娘的名节呢。” 明湛惊,“你看上吴婉了啊?” 沈拙言叹口气,“怕吴姑娘看不上我。” “拙言,我看,不是吴姑娘看不上你。怕是她认为,自己配不上你。”明湛欣赏吴婉这样的女人,正色对沈拙言道,“你要是喜欢她,一时半会儿的怕难以如愿。” 沈拙言倒是极的信心,“都说,男追女隔座山,自然不会容易。好在吴姑娘现在没有嫁人的意思,我,我还没考中进士呢,舅舅说了,等我考中进士再说亲。还好几年呢,我慢慢来,只要我心诚,吴姑娘也不是冷心冷意之人。” 明湛好奇,“记得以前,你给永裳叫叔叔,怎么现在又叫舅舅了?” “嗯,我母亲再嫁过,当时带着我不方便,也不敢叫人家知道她有个孩子,我一直跟着舅舅过,那会儿就叫叔叔来着。”沈拙言沉默一时,忽而道,“吴姑娘是个令人敬佩的人。” 明湛不再多问,拍了拍沈拙言的肩鼓励道,“努力吧,少年。” 沈拙言忍俊不禁,“皇上也就年长我一岁而已。” “我心理年龄比你大。”明湛起身,“你自己等着吃爱心晚餐吧,我先走了。”沈拙言起身相送,明湛道,“你养伤吧。” “学生的伤并不要紧。”沈拙言露出狡猾的笑容,他要不装,哪里吃得上吴家的药膳。 明湛十分理解并同情沈拙言,想当初他追求阮鸿飞时,身心受创,方攻克冰山。在明湛看来,吴婉虽然比不得阮鸿飞,也属于难搞定一类。 徐夫人听说女儿遇刺,吓去半条命。 再加上徐盈玉跌到地上,撞的身上几块青紫,把徐夫人心疼的,每每劝道,“咱可不去干那差事了。你爹当差二十几年都没这样过,吓死我了。”如今仍是心有余悸。 徐盈玉倒还好,庆幸,“万幸无事。” “以后就在家里好生养着吧,咱家也不缺你一个月那几两银子的俸禄。”徐夫人理家是把好手儿,先前徐叁官低职卑,家中也无甚产业。如今的家业倒不是徐叁收贿受贿得来的,多是徐夫人几十年辛苦经营而来。 现在家业欲发兴旺,她只求儿女平安,真不缺那几两薪俸。 徐盈玉虽受了不小惊吓,并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提议。 以前她是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亦未曾与太多人来往过,过惯了内宅日子,自然不会觉得枯燥。可如今,她打理善仁堂,与眼界开阔的吴婉相交,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再让她闷在家里,她并不情愿,婉转对母亲道,“太后皇上这么又赏东西又派御医的,我又无甚大事,这要是不去,太后皇上定要多想的。就是父亲,碰到这种事,也不能说罢官就罢官吧。” “母亲,这就是我命里的一坎儿,哪怕不出去,单在家里坐着,若是倒霉,还有句话叫‘祸从天降’呢。” 徐夫人道,“你怎么能跟你父亲比,你是女儿家,本就不必在外面辛苦忙碌的。” “怎么不一样,我算是给太后当差。”徐盈玉柔声道,“太后跟前儿那些女官,若是遇到刺客,莫非也有罢官的理?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我听二弟说皇上给善仁堂派了官兵站岗,哪个还敢来呢?大不了我多带几个侍卫,母亲尽管放心。” 因为事涉太后,徐夫人也不敢硬来,转而与丈夫商量。 徐叁面露难色,“怕是不好说,如今善仁堂里有大把银子的盈余,我听皇上说太后有意在江南建善仁堂,也让江南百姓共沐太后恩德。” “这与咱家有何关系呢?”徐夫人不解。 徐叁叹道,“太后的意思是,盈玉临危不惧颇有胆色,想着派盈玉与张太医下江南,主持筹建江南善仁堂分号的事儿。” 徐夫人大惊,急道,“这怎么成?盈玉连帝都都没出过,到了江南连东南西北怕也分不清,何况她一个女儿家,哪个能抛头露面的跟男人去江南呢。” “这件事,推辞不得。”徐叁揉一揉眉心,“本家已然靠不住。皇上原本想在淮扬建港口,不得已改在天津。先前本家与海匪联系,算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儿的。” 徐叁疲惫的坐在榻中,握住妻子的手,“夫人哪,去年浙闽兵勾结海匪诛杀百姓是何下场?所有涉事军官全部满门抄斩,耄耋老人与稚龄童子都无所赦免。本家之过,虽不至于此,秉生也是落了脑袋的。” “皇上看在我的面了上,赦了秉忠,又重用于他。”徐叁眼中露出一抹寒光,沉声道,“皇上如此重用于咱家,咱家也当一表忠心。” 徐叁并不是太狠心的人,可是若要他在自己家与本家之家选择,结果也很明确。 明湛的意思很明白,我用的人,不能首鼠两端。而忠心,不是靠嘴巴说的,是靠行动来表示的。 徐盈玉再也料不到会有这样天大的一件差使落在她的头上。 时势造英雄,如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做的菜太好吃了,喝酒一直喝到微醺,舒服极了,接着一觉睡到晚上~心肝儿们早些睡吧~别等了~ 忽然觉得有酒鬼的潜质~ 66更新 卫太后在武皇帝的执政生涯发挥了无可忽视的作用。 归其原因,或者是因为武皇帝始终没有一位活着的皇后的缘故。 一位政治家,夫人在其执政过程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纵使帝王也不能免俗。 明湛没有皇后,卫太后的手段比任何一位皇后都要高竿。 徐盈玉下江南之事,亦是卫太后所提议。 卫太后比任何人都要关注善仁堂的发展,在卫太后看过善仁堂的帐目后,正赶上明湛带着阮鸿飞来请安。 “当初小小提议,没想到竟做的这么好。”卫太后赞的是儿子的眼光,善仁堂较帝都其他药堂,定价上是统一的。主要是在老人看病时会格外的优惠。再加上坐堂都是御医,只这一项活招牌,善仁堂的生意就比其余药堂红火许多。 现在的药品并不算暴利,除了补贴老人,赢余却也颇多。 明湛接过母亲手里的帐薄子看一眼,笑道,“银子不要总在库里放着,不如再开一家善仁堂。” 卫太后早有此意,温声道,“要我说,帝都倒罢了,不如将第二家善仁堂开在江南。” 明湛一时未解卫太后之意,不过他并不反对,“倒是,天下百姓也不能都跑到帝都来看病,第二家放在江南也是好的。” 阮鸿飞与卫太后倒是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对明湛道,“也不必别处,淮扬盐课改制成功,我看,扬州就极不错。” 明湛福至心灵,双手舞晃着笑道,“何止不错,简直是收尽扬州民心。就这么定了。”他日后是要动江南的,淮扬更是如此,要清理的东西多了,就怕失了民心。如今善仁堂一开,就是帝王仁德的象征啊。 当然,虽然善仁堂是卫太后打的头儿。不过,这是他明湛的亲娘不是,亲娘的,也就是自己的。明湛向来如此认为。 明湛又有些为难,“只是派谁去好呢?善仁堂最好一直由母亲主持,我不好干预,朝廷若是选官下派,怕日后会有麻烦。”如今就有人盯紧了善仁堂想收归国有呢,若不是明湛有良心,顺水一推舟,善仁堂将来难测。 若是派官员去江南筹建善仁堂,怕给了朝臣现成的借口。 卫太后腹中早有人选,“我看徐相家的姑娘就不错,听你舅舅说,有勇有谋,临危不惧,很有几分胆色。” 卫颖嘉绝不是傻瓜,在他老狐狸爹的熏陶下,颇有韬略。 卫颖嘉也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了解自己的太后姐姐,卫太后欣赏精明强干、铁血手腕的女人们,看吴婉就知道了。徐盈玉这样受过贵族教育且有胆有识的大家闺秀,明显更合他太后姐姐的胃口。 善仁堂遇刺事件,最关心的人非卫太后莫属,自然要叫了弟弟来问个清楚明白。 在卫太后感叹“想在江南建分号,偏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时,卫颖嘉私心作祟,当即便把头脑冷静下手凶残的徐盈玉推了上去,且笑道,“臣弟看,徐家姑娘实在不比吴姑娘差。且徐姑娘又是徐相爱女,耳濡目染的,又有这样好的资质,姐姐略加指点,既是臂膀。” 卫太后就此对徐盈玉留了心。 ****** 卫太后并不似太皇太后那样,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味只管安享尊荣,糊涂过日子。 在明湛的高度信任中,卫太后对朝事了解的刻骨三分。 她自然也知道江南世族的嚣张。 卫太后欲在江南建善仁堂,就是为了帮儿子收买人心,安抚江南百姓,稳固帝位。只是如同明湛所言,卫太后手中并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毕竟,母子间的默契是,善仁堂绝不能与朝政扯上关系。 徐氏家族是淮扬有名的世族,先前徐秉生之案,卫太后亦有所耳闻。 卫太后并不将徐家放在眼中,卫太后出身侯府,又受方皇后多年教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世族是怎么一回事。让卫太后为难的是,徐叁也出身徐氏,更要命的是,徐叁是帝师。 这年头儿,没哪个人敢宰了自己的老师。 皇帝也不例外。 且,卫太后冷眼旁观明湛的执政方式,明湛一直在重用徐叁一家,冷淡徐氏本家。 儿子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可是对于老辣的卫太后而言,明湛给予徐叁一家恩典太过。徐叁却始终没拿出足够的忠心来。 所以,卫太后择定徐盈玉下江南。 她必须得看到徐叁一家的忠诚,帝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 今日,卫太后将下江南的人选一说,明湛就有些犹豫,“徐姑娘刚刚受了惊吓,身子还未大好,这个时候让她去江南,是不是不大妥?” “皇上如此重用徐家,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哪里有不妥呢?”卫太后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呷一口道,“我看徐姑娘不错,再者,也不是立时就让她去。身子不好只管养好了再去,并无妨碍。” 明湛虽说在性向上不喜欢女人,不过,他才是真正怜香惜玉之人。一遇到女人的事,他就有些婆妈,“徐姑娘出过门儿吗?她行不行啊?前些天不是徐家太夫人派奴婢来接徐盈玉要去本家,徐叁都不肯,还为这个打官司呢。这,她要是去了安不安全啊?” “又不是她单蹦一人,你要不放心,派两个可靠的侍卫给她。”卫太后眼风扫过阮鸿飞,对明湛道,“你不是早跟我说这丫头是个厉害有心机的吗?” “我听说这徐姑娘和离的事,徐叁为何会让她到善仁堂做事,归根到底,不过是挂个女官的名份,将来徐姑娘也好再另议亲事。”卫太后浅笑,她从不会令手下人吃亏,遂道,“若是徐姑娘人够聪明,将来我给她保个大媒,也了却徐叁一桩心事。” 明湛仍是犹豫,阮鸿飞不耐烦道,“真是个蠢的!莫非只有徐家沾便宜,阖该着你吃亏!这个徐叁哪儿这样大的魅力哪!给你些没用的消息,说两句好听的,流两滴假惺惺的眼泪,他就能站干岸做好人了?怕将来你铲除徐家时,徐叁还得给本家求情,落上几滴收买人心的眼泪。做尽好人,也不一定领你的情。” 卫太后温声道,“明湛,为君者不能总示之以恩,关键时候,要恩威并重。” “先前,徐秉生徐秉忠之事,你处理的极妙。” 明湛在老婆老娘的劝说话,只得无条件投降。 徐盈玉下江南之事,由此定下。 ***** 对于卫太后的命令,徐家没有拒绝的余地。 卫太后的意思,徐叁是极明白的。 你徐叁贵为帝师,凭这个身份,你这一生只要不谋反,都是无忧的。 可是,若想富贵,你得拿出诚意来。 在朝廷与徐家的选择中,你不只要做出精神上的选择,亦要有**上的行动。 投名状要是这么好投,天下就尽是好人了。 本家虽对徐叁无恩,不过,他生于此,长于此。在本家风雨飘摇之际,徐叁虽懒的去搭把手相救。可若是落井下石之类的,正常人,都不会情愿。 朝廷,帝王,却不会做此想。 徐叁叫了徐盈玉到书房说话儿,对女儿多有叮咛,并且将招揽的几个可靠的侍卫都给了女儿带在身边使唤。 徐盈玉见父亲眉宇中颇多愁绪,猜度一二,反是劝徐叁,“父亲,事已至此。太后娘娘如此看重女儿,女儿也只有尽心尽力将差使办好的,只要咱家忠心,太后皇上亦不会亏待咱家。” 富贵前程啊……徐叁轻叹。 徐盈玉冷声道,“父亲长嘘短叹,忧愁至此。若是本家与父亲换一换,本家在父亲的立场上,怕不会有父亲的难为。” “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这句话却真是宽了徐叁的心,往事种种俱浮心头。 “女儿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徐盈玉笑着倚在父亲肩上,温声道,“父亲,您放心吧。女儿能有机会为家族出一分力,心里高兴的紧。本家的良心从来不曾用来咱们身上,父亲不忍用本家换富贵。本家却一直想着拉父亲下水呢。” “家里兄长弟弟,还有女儿,能依靠的就是父亲。”徐盈玉柔声道,“父亲能倚靠的则是君恩,父亲三元出身,也是一腔热血想报国。如今得君王重用,父亲只管一施才为就是,也不枉父亲多年苦读。” 徐叁欣慰的拍拍女儿,笑道,“如今倒是你劝起我来。” “父亲心太软了。” “我担心的也并不是本家。”儿子不顶用,徐叁索性将心事与女儿说一说,“本家与咱们并无恩情可言,它富贵或落败,咱们只做不知就是。” “如今这世道,你还不知道么。家族再有错处,那也不算错处。你这次去江南,的确是为太后当差,可将来若是清算,咱们这样大义灭亲,怕是会受尽世人唾弃。”徐叁长叹。 徐盈玉道,“父亲必竟是帝师,我们一家人俱为帝王卖命。” “只要立下功勋,在皇上面前就有脸面。有了脸面,父亲,不怕皇上不将咱们徐家从泥潭中择出来。” “毕竟,帝师若是名声不好,对于帝王也没有半分好处呢。” “如今,二弟三弟皆为皇上所用。太后对我亦是青眼有加,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若是将来帝王不念情分,咱们徐家不过是坏了名声。” “名声坏了也不要人命,吴婉照样活着。” “可是,皇上若如此冷心冷情,寒的是满朝文武的心。” “父亲,皇上绝顶聪明,并非这样的蠢人。” 徐盈玉一句连一句的相劝,到最后,还真是稍稍解了徐叁的心结。父女二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夜深,徐叁方送女儿回房,他也自去妻子那里安歇。 只盼家人平安吧。徐叁暗中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抽的好厉害~~ 67更新 徐盈玉与张太医带着卫太后的懿旨去了淮扬。 好在卫太后将身边女官紫苏派到了善仁堂,吴婉也能喘口气的一意去忙天津港的事,并且还要关心沈拙言的伤情。 沈拙言跟着林永裳过活,林永裳是个安贫乐道的,家里房屋陈设实在与他的官位相比,实在够寒碜。 吴婉并没有去过林家,只是派侍女送东西,听侍女回来感叹,“沈公子家的房子还没咱们这宅子一半大,就两进二十来间房屋,连个花园子都没有,一眼望到底。一个半聋的老家人照顾沈公子,奴婢去时,沈公子正在用左手捏着勺子喝稀饭呢,瞧着实在可怜。” 沈拙言伤了头伤了手,而且伤的还是右手,对于读书人来说,右手就是半条命。吴婉颇是内疚,听说林家只有个老家人,年纪太大,且手脚不大俐落,吴婉便时常命家中厨房炖了补品给沈拙言送去补身子。 沈拙言虽颇有几分沾沾自喜,却并没有“病”太久。 他还有皇家报刊的差使,而且,总是“病”在家中,见不到吴婉面儿,说句心里话,沈拙言还怪想念吴婉的。虽然未到古人所云“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儿,可是心中总是牵挂,故此,吃了十来天的药膳补品后,沈拙言就自发好了。 他先拉着魏子尧去找徐秉忠,见着吴婉,就开始没话儿找话儿,“吴姑娘,你瘦了。是惊吓着了吧?” 惊吓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吴婉无奈。虽然吴婉与沈拙言年纪相近,不过女人的成熟总在男人之前,何况吴婉早经世情,不动声色的问他道,“沈举人可有空闲,上次救命之恩,吴婉还未曾当面致谢。若是沈举人方便,待落衙后,我请沈举人吃饭。” 沈拙言求之不得。 魏子尧是花花公子,他将沈拙言拉出来,低声出主意,“去备些礼品,方不失礼。” “我知道。” ****** 沈拙言与魏子尧的工作时间可不是吴婉他们那样死板,沈拙言特意捯饬的光鲜亮丽,找了新做的袍子换了,腰上挂上坠子玉佩,望眼看来,颇有几分俊秀。 魏子尧又不知从哪儿摸了把玉骨折扇给他,“拿着这个,更添风采。” 沈拙言道,“我可不要这个,我舅舅说了,没事儿拿着把扇子晃当,显得油滑。” 魏子尧笑,“你可真不懂女人心。” “我懂婉娘的心就是了。” “真是个笨的。”魏子尧对沈拙言道,“你对吴婉有意,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儿,你们门户不对。可若是吴婉那样的性子,做小为妾是绝对不能的。你头上还有个总督舅舅,看你舅舅平日里拿你当儿子管,你的婚事,你舅舅必定放在心上的。” “拙言,你现在一头子热。若是真想娶吴大人,就得先跟你舅舅透个信儿。”魏子尧叹道,“吴大人一介女流,能到这会儿,殊为不易。若你没本事拗过你舅舅,你就别去扰了人家清静。女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吴婉如今本就难嫁,若是再传出与沈拙言的事,捕风捉影的,损的是吴婉的声名。 “我自然是真心的。”沈拙言虽不爱听这话,他也并非不识世事的孩童,明白魏子尧一番好意,便道,“我已经托了徐家姐姐带信给舅舅,将事情在信里与舅舅说了。” 魏子尧这才不说什么。 ****** 吴婉在帝都虽无甚势力,钱财却不少。 席面儿摆的极是精雅。 吴婉先斟酒道谢,“多谢沈举人救命之恩。” 沈拙言是毛头小子,对着心爱之人很有几分激动,端着举杯的手都微颤,不过他并非无能之辈,并不因此就昏了头脑,郑重道,“我是自愿救你的,不必你谢。这酒,我喝了。” 吴婉又为沈拙言倒一盏酒,沈拙言举筷夹了一筷子凉拌藕片放嘴里嚼了,压一压酒气方道,“吴姑娘,你在帝都也有些时日了。我住在舅舅家,如今也只有舅舅一个亲人。我出身浙闽农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的公子,因着舅舅做了官,我来帝都春闱,结果误考。” “我少年时,都是舅舅照顾我。日后,我也是要给舅舅养老的。”今日吴婉摆酒,沈拙言心里高兴,却也能猜出些吴婉的心思,索性把话说在前面,缓声道,“我对姑娘的心意,并非是想亵渎姑娘。我已经去信与舅舅说了这事,我是想正正经经的娶你做妻子。” 早已想好的拒绝话梗在喉间,吴婉一时愣住,良久,摇一摇头,“不成。” “我一商女,配不得你。” 沈拙言有些发急,道,“也没哪条律法说商女嫁不得举人,再说,我其实没什么本事,就一功名而已。我也不想做什么大官,我觉着就做皇家报刊就挺好。吴姑娘,我真是如此想。” “沈举人,你这么想,不一定你的家人也这么想。”吴婉轻声道,“我见过的人多了。像沈举人这样的,少年才高,就有举人功名。再过三年,进士已是你囊中之物。” “你有位高权重的舅舅,自身有才干有功名,如今连帝宠都有了,什么样的名门淑媛求娶不得。”吴婉颜色镇定,她心志之坚,绝非一般女人可比,头脑更加清醒过人,温声道,“我出身商贾,亦并非绝色,性情更说不上好,公子却是大好前程在眼前。公子娶了我,就是全帝都的笑柄。” “现在,我相信公子的真心,或许公子的确是不介意他人目光的。”吴婉叹,“第一日不介意,第二日不介意,第三日?第四日呢?” “男人,没有不介意的。” 吴婉轻轻松松的便拿回主动权,道,“既然公子把话说开,我也把话说在明处,我是绝对不会考虑与公子的婚姻的。” 沈拙言也没想着一蹴而就,他退一步,苦笑道,“看来还是我唐突了,我向姑娘赔罪。”举杯饮一盏,退而求其次,“那日后,只求姑娘当从前一样。” “不能。”吴婉是何等心性之人,当下便道,“日后公子不必去我当差之处,我与公子亦当避嫌。” 吴婉声音极轻极稳极沉,“沈举人,我并非可随意玩笑之人。” 沈拙言忙道,“吴姑娘,你别误会,我并无此意。”他的确并非轻薄之人,得知吴婉竟如此作想,当时便急红了脸,鼻尖儿上汗珠都往外沁出来,带出几分可怜。 吴婉心中没有半分感动,只管随棍打蛇,“希望沈举人言行如一。” 沈拙言哑口。 ****** 不提小沈举人失恋事件,如今帝都里又有一桩婚事惹人眼球儿。 永安公府与康国公府大喜。 永安公府传至这一代,并不算一等权贵兴旺之家。不过,永安公府嫡孙温长枫被点为驸马,倒是给公府增光不少。如今永安公府二房嫡孙结亲康国公府嫡女,令人颇为瞩目。 大家都知道,原本康国公家这闺女好像先前是要嫁给皇帝陛下的。 那会儿,皇帝陛下还只是镇南王府的世子。 据说,亲事还是镇南王亲提的。 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皇帝陛下由镇南王府世子之身被册立为皇太子,太上皇直接为康国公府的小姐指婚。 不是别人,就是永安公府温家二房嫡次子温长智。 这里面的事,着实令人会联想无数。 而且,又是两家国公府联姻,故此,颇受关注。宫里卫太后听说后,赏赐颇丰。 康国公夫人杜氏亲自细细的检查过女儿的陪嫁,暗暗叹息,女儿这样无福,原本镇南王府的亲笔信都到了,想着聘为世子妃的。若有此福气,如今女儿就是皇后娘娘的。 谁知道后来帝都风云变幻,太上皇为女儿另指婚事。 虽然永安公府门第已是不低,只是与皇家一比,哪里还有高贵的门第。 杜氏心里的不足之处,也是由些而起。 金银珠宝,首饰宝石,古董字画,衣料药材,家俱房产,应有尽有。这一番陪嫁直折进了大半康国公府的家底去。 杜氏手面儿大,不只是因为一片疼宠女儿之心,还在于,她没有儿子。 康国公除了杜氏,亦有妾侍通房,可是,康国公先前仅有一子,却在年初染病夭亡,如今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康国公已年逾四旬,再有子嗣的机会也不大了,甚至,康国公已经在暗中盘算过继嗣子之事。 嗣子再好,亦非自己亲生骨肉。 故此,女儿大婚,康国公自然是肯倾家陪嫁的。 ****** 晚间,杜氏想着女儿不日就要出嫁,成为别人家的人,这颗心就跟搁油锅里似的,反复煎熬,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夫人,且安心吧,温家也是旺族人家儿。” “唉,人口倒是多。”杜氏叹道,“连花园子里都起了房舍,新房不过是小二进的院子,还不比女儿闺房大。” “这日子啊,只要和美就好。”康国公给妻子宽心,“再说,过几年老国公去了,总要分家的。咱们给女儿陪送了别院,还怕女儿受委屈不成?” “公婆还在前头呢,哪里有轻闲日子过呢。”杜氏许多不放心。 康国公悔道,“若不是当初实在没法子……太上皇直接指了婚,咱们也只得盼着女儿好儿了。起码只要康国公府在,没人敢怠慢女儿。”明明当初陛下亲自允婚的,后来太上皇另指了婚事,康国公府能如何? 杜氏听丈夫语气颓丧,忙道,“是我多想了。咱们就这么一个宝贝,自然是不舍的。瞧着女婿是个敦厚脾气,待日后有了外孙子外孙女,女儿也能过好日子。” “很是。” 68更新 明湛对于康国公府与永安公府的婚事并未过心,他会知道,完全是因为康国公与永安公同时请婚假,要操持家中子女婚事之故。 明湛此时方想起来,康国公与永安公府有婚姻。 当初,继阮晨思入府为侧妃后,凤景南又给他订了康国公府的小姐。后来,就是凤家兄弟被劫,朝中三位皇子争储位,康国公府怕被拉去站队,便将康国公府与镇南王府的婚事抖了出来。明湛虽然暗中火大,不过他当时在帝都站的也不是多稳当,为了拉拢康国公府的势力,他便顺水推舟的把婚事认了下来。 帝都风云变幻,明湛做了储君,当时他又跟阮鸿飞勾勾搭搭的没个消停,他是不愿意娶康国公府的姑娘的。 倒不是他对康国公府有啥成见,关键是他见过康国公那人,整个一刘备超生的,特会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想到要有个活刘备做岳父,明湛就对他家姑娘没了兴致。 明湛那时已是太子,想悔婚,当然就能悔婚。 坏人还是凤景乾做的,他亲自为康国公府的小姐指婚于永安公府的公子。 两家俱是公府门第,门当户对。 康国公府再如何心里郁结,其实也无话好说。虽然婚姻之事,镇南王是来信亲自提过的,只是人家镇南王也只是一提而已。 一无媒聘,二无婚书。 镇南王府权赫一方,明湛也做了太子,凤景乾亲自为他女儿另指婚事,康国公除了谢恩,没有别的选择。 康国公与永安公要请婚假,明湛想起了先前与康国公府的那桩婚约,笑笑便允了。 明湛对阮鸿飞道,“飞飞,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克妻啊?几次婚姻都不成。我还想跟你办个婚礼呢,又有些担心。” 阮鸿飞没当回事儿,道,“做皇上的,一生不知要杀多少人,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给你克死的。所以说,命不硬的真做不了皇上。我看你克的人多了,不过,我不嫌弃你啊,胖。” “咱们啥时候办个仪式吧?” “搞那些做什么,偷偷摸摸的,现在就挺好。” 明湛去摸人家的手,开始动手动脚,嘴里油滑的占着便宜,“我这不是怕你委屈么。” 阮鸿飞握住明湛的手,在明湛水润润的脸上揩把油,笑道,“只要你在床上乖一些,别总惦记着上面下面的事,你就委屈不到我。” 明湛不服,“我堂堂正正一男人,怎么就不能在上面啦?” 阮鸿飞淡淡的瞟明湛一眼,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白:想在上面,你也得有那本事啊。 明湛气的咬了阮鸿飞两口。 阮鸿飞半点儿亏不吃,拧明湛屁股,明湛嗷嗷叫痛,阮鸿飞狠揪两把才算完,问明湛,“盐商们已经到了吧?” 明湛翻身坐好,与爱人肩并肩的躺在榻上,“嗯,昨天就到了。” “建天津港,你想让他们出钱。”这也是明湛惯用伎俩,阮鸿飞一猜便中。 “借鸡生蛋么。” 阮鸿飞笑着摸摸明湛的脸,“其实,你要是银子不够,我也可以借给你。不但可以借银子,连匠人什么的都可以借。还有,你不是要造大船么?图纸没有吧?我也可以帮忙。” 明湛一喜一忧,他天生就是个疑心重的人,当下便怀疑,他家飞飞啥都好,就是在家业这块儿跟他分的那叫一个清楚啊,半点儿便宜都不给他占。 明湛小心谨慎的问,“你不会是想让我一辈子都在下面吧?” 阮鸿飞唾弃,胖子这星点儿小姿色,还真是自信哪。不过此话,阮鸿飞也只敢心里吐槽,他是万万不敢当面说的,否则明湛那狗脾气,非翻脸不可。 阮鸿飞唇角上扬,笑容在阳光中散发着钻石一样的光芒,明湛当下就觉得鼻尖儿发痒,忙揉了揉,生怕没出息的流出两串鼻血来。心道,他家飞飞是不是修练过什么摄魂术之类的邪功啊。妈的,仗着鼻子眼的比别人漂亮几分,动不动的就对他使美人儿计,长期以往,如何消受得了啊! 明湛定了定心志,就听阮鸿飞道,“咱们可以签定国约,这些东西,我无偿资助,不过在五十年之内,你要免收我的海关税,而且在我杜若国与大凤朝的贸易类型上,你要给我放宽。” “天哪天哪。”明湛张大嘴巴,大嗓门儿的喊道,“我说怎么忽然大方了,原来你是想坑我一头啊!” 明湛伸出五根胡萝卜似的胖胖手指,不可思议,“五十年的海关税啊!你真敢想!现在我跟你做了半年的生意,光税我就收了五十万。以后肯定更多,这五十年的海关税,五千万不止。你弄些破烂图纸,现在给上我几百万银子,就要抵五千万,你真说的出口啊!高利贷都没你这么黑的!” “你当我是傻瓜!”明湛噼哩啪啦的将帐草草一算,捂着胸口,一副受伤害的模样,“我说怎么忽然之间要给我银子呢,唉哟,你真不一般哪,险些被你坑了!大骗子!” 阮鸿飞笑两声,丝毫不拿明湛的怨卒当回事儿,他握住明湛的手,温声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看你这么犯难,不过一提而已。你不愿意就罢了,难道我还会强逼你不成吗?” 阮鸿飞哄明湛道,“胖啊,你实在是想多了。” 明湛重重的哼一声,明显拿乔不领情。幸亏他多想了一下,否则被卖了还得帮大骗子数银子呢。 阮鸿飞笑着搂他在怀里,香他脑门儿一口,“还真不好骗。” “那是!”明湛向来以自己的高智商自豪,他骄傲的宣告,“老子都能把你把到手,哪个是好骗的!” 阮鸿飞暗笑,不死心的再说一句,“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哦。” 明湛吼一嗓子,“我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大骗子!” 前些年被骗身骗心,如今又险些被骗财,明湛再哼一声。枕边儿人竟然是个贼,他这是过的什么悲催日子哟。 ****** 盐商们没空手来,他们带着献给皇帝的奇珍异宝。 将林永裳写的手书交到户部衙门后,就各自回家等消息了。想见皇上,也要看皇上的时间安排呢。 盐商人虽是从淮扬来的帝都,不过他们是大商人,各自在帝都均有分号买卖,对帝都的消息都极灵通。自从朝廷在皇家报刊上刊登了天津港的招商消息后,各地商人纷纷汇集于帝都。 天下也不只盐商有钱,三百六十行,哪一行的老大都不是白给的。 盐商们此时又展现了他们超一流的交际手腕儿,沈太平程耀之自然去各族为官子弟那里打听消息。只是沈程两家子弟除了远在湖广的沈东舒,实在无太出众能御前伴驾者。 所以,御前的消息他们是打听不来的。 不过,明湛将招商的事交给吴婉负责,让盐商们庆幸的是,吴婉正是商盐吴家出身。 吴家族长吴缜一来帝都就去拜访他这位非同一般的族侄女。 一般人见不到吴婉,吴婉并不乐意见些乱七八糟的人。首先,吴婉是女人,有些人自然顾着男女大防,不好去。哪怕有人不在意这些礼仪规矩,厚着脸皮登门儿,人家吴婉也不见,理由也好说:宅中都是女人,不待外客。 故此,虽然天津港的招商极热,吴婉的门前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冷清。 这些事,明湛俱是知晓的,他更加佩服这个女人。清醒透彻,不要说女人,就是一般的男人都不一定有吴婉的冷静犀利的眼光。 这次,登吴家门的人却是不好拒之门外的。 吴经身为吴家族长,虽然先前对吴婉家产业争夺事件不闻不问,可也没得罪欺压过吴婉。后来,吴婉在卫太后手下做事,吴经更是眼明心快,屡屡示好。且吴婉在淮扬的产业,吴经没令吴婉吃半点儿亏,展现了族长的风度。 吴经亲自登门,吴婉自然是要见的。 先前,吴经对吴婉并没有什么印象。旁支家的闺女,且吴婉与吴经的血缘关系就比较远了,吴经也不可能特意关照她些什么。 这次,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吴婉较一般南方女子更为高挑儿,身上天然带着三分水灵,眉眼冷峻,五官秀丽,先前的袅娜单薄已渐渐的自眉宇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坚定。 人都说相由心生,吴经自一接触吴婉那双冰雪一样的的眼睛,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子,吴经顿生三分客气谦谨。 吴经见吴婉进来,起身笑道,“听说贤侄女另置了新宅,我初到帝都,打扰贤侄女的清静了。” “族叔太客气了。”吴婉一身玉青色暗绣交领衣裙,斜叉相交的领口露出一段浅粉色的里衣缎子,添了一抹亮色,再衬着江南女人天生的玉色肌肤,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增色三分。 吴婉从不认为女人有什么悲惨遭遇就该把自己做贱的如同寡妇一样,她吃穿用度极是精心,接触的人多了,心胸自然开阔,微笑着请吴经入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笑道,“早听说族叔要来,较我算的时间晚了一些呢。” 吴经道,“如今盐课改制,我等盐商也要将手中的盐场帐目交接完毕,才好来帝都,就迟了些时日。” 吴婉并未再提起此话题,转而问,“族叔是有什么打算么?” “不瞒贤侄女,皇上召我等前来,咱们族人世代贩盐,除了这个,虽还有些铺号,不过是小打小闹儿。这天津港一开,是与外国人做生意,我也不大通这个。”吴经虚心请教,“听说贤侄女在帝都为皇上委以重任,还得烦请贤侄女指点一二呢。” 吴婉柔声道,“我不过是奉命做些琐事,重用二字实谈不上。” “天津港向来是皇上交待什么,我们去做什么。”吴婉道,“皇上的心思,谁都猜不透也猜不准。盐课改制不是忽然就要改,云贵早有先例,且看一看云贵盐商如今的情形,便可知此次皇上的恩典在什么地方了?这个倒不难猜。”云贵、帝都都是皇上的子民,依皇上精明的性子,绝不可能厚此薄彼。这些事情,吴婉还是能想的到的。 “要我说,皇上是不会令盐商们吃亏的。”吴婉看向吴经道,“族叔或许知道,皇上出身镇南王府,这次,也有云贵二地的商人前来,约摸也是想分一杯羹的。” 吴经顿时压力倍增。 吴婉叹道,“我主持招商一事,族叔,若是你们能早些来,定能在皇上面前占了先机。如今来帝都的大商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个没钱,哪个没势?”盐商自然是富有的,可是将盐商放在全国的商人里面儿,不一定是最拔尖儿的。 盐商们的富,是为朝廷贩盐,因朝廷而富。吴经心里也知道他们来晚了,可是到这时,谁也顾不得什么早晚。到了战场,只有胜败。 吴经面色微变,直言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吴经堂堂吴氏家族的族长,断然不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他这样直白的问出来,不过是想知道吴婉的意思罢了。 吴婉心里透彻,说道,“皇上既然召了族叔来,那族叔只管跟着皇上走就是了。” 吴经心里略略失望。他来是希望能有更精确有消息,可是如今看来,吴婉的嘴巴紧的很,吴婉说的这些,吴经何曾不知呢? 只是天津港一事关系到吴氏家族的兴衰存亡,即便是他也有些踌躇不定了。 69更新 吴婉的话归根到底只有一句:跟着皇上走。 吴婉旁观者清,自云贵盐课改制就可看出:跟着明湛是不会错的。 如今,连明湛的姘头——楚言都来了帝都,就想着混水摸鱼,再捞上一笔呢。 楚言与明湛的关系,在云贵真不算什么秘密。明湛自做了镇南王府的世子,身份便是万众瞩目。当时,楚家在盐商中真排不上什么名号儿。何况楚言刚刚把侄子干下去,自己做了家主,屁股还没坐稳呢,盐课改制随之而至。 当时,没人看好楚家。几乎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认为,楚家没落将至。 然而,楚言也不知什么妖术魅力,硬是仗着三分姿色上了世子殿下的床,一连三日宿于殿下院中,云贵上流社会为之侧目。 接着楚言更是在盐课改制中拿了大把的好处,如今,在云贵一提起楚家,谁不点头称好儿呢。 别管人家楚言用了什么手段吧,嫉妒或者真是不屑的大有人在。不过,人总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楚家发达了,靠着楚家吃饭发财养家糊口的,你就得服气。 如今楚言一到帝都,真有不少人来找他攀关系。 楚言那相貌那风范那举止,亦让人觉着,虽说云贵多蛮夷,可依楚公子的品行,被皇帝陛下看上了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言于行宫见到了久违的皇帝陛下。 明湛喜欢漂亮的人,楚言相貌既好,且风仪出众,又会做事,更加得明湛欢心。在一定允许的程度上,给楚言开一点方便之门,明湛还是愿意的。 “陛下越发雍容了。”楚言行过礼后,明湛赏了座。开头儿就笑着奉承明湛,偏他生的俊俏,且语气真诚,这再平凡不过的话自他嘴里说出来都添了三分魅力。 明湛笑呵呵地,“阿言,你莫要奉承朕。奉承也没用,朕可不能给你开后门儿。” “草民肺腑之言,并非溜须拍马。”明湛先将话堵死,楚言并不着急,温声道,“这次草民来是想着,云南也有不少土物儿,虽说比不上帝都地大物博,也有几分看头儿。草民想着,借陛下开天津港的东风就着便利做些生意。” “陛下是一国之君,如今帝都城商贾千万,都是陛下子民。草民虽说先前有幸见得陛下龙颜,也并不敢因此张狂,更不能令陛下因草民坏了法度规矩。”楚言此次前来,当然不是妄想着凭借自己的魅力就得到什么商线之类的。他与明湛之间的事,别人误会,他自己清醒的很,说各取所需才是真的。他虽牺牲了名声,不过却得了大实惠。 更让他欣喜的是,皇帝陛下并不曾厌恶于他,楚言自认为有钱有人,凭本事吃饭。楚言恳切道,“陛下,草民也去了天津港的招商办,见过了吴大人。草民看了天津港商贸的种类与条例,着实细致至极。陛下英明,万载罕见。” 拍一记马屁,见明湛脸色温润,楚言打叠起精神道,“陛下,恕草民直言,陛下一国之君,镇南王府亦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您曾经是镇南王府的世子,连草民这等商贾都曾沐浴在您的恩德之中。如今天津港的商贸种类,陛下似乎有意将云贵二地排除在外。” “恕草民直言,天津港盛世基业,陛下加恩于天朝百姓,云贵二地的百姓俱是您的子民,同样期盼陛下施恩于云贵呢。”楚言小心翼翼的看了明湛一眼,明湛脸上并无异色,楚言始放下心来。 明湛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绝对不是那种能忍能憋,本来已经怒发冲冠,还要装没事儿人一样。明湛真没那种优良品质,他就是一炮仗,搞不好就要暴。 “是百姓这样想,还是只有你这样想呢?” 楚言一听就觉得有门儿,忙谦声禀道,“陛下,草民不敢说自己能代表谁。依草民浅见,似云贵百姓,除了种田,念书,便是到商铺做伙计。陛下若能将天津港对云贵开放,似草民这等商人自然多了条赚银子的路子。底下掌柜伙计,亦能多得几个银钱养家呢。草民想着,虽然读书人清高,瞧不上我们商贾,也瞧不上银子,可是银子多了毕竟不是坏事。吃饭念书养家,哪个不要银子呢。” “草民觉得,有了银子,百姓才能把日子过好。” 六月天,小孩儿脸。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微风送来乌云,转眼间亭外已是小雨淅淅。 暑热渐去,几许凉风吹动发梢,明湛望着楚言谦卑的侧脸,叹道,“阿言,你虽是商人。不过,许多朝廷命官的眼光尚不如你。” 楚言忍住心中暗喜,谦道,“陛下过奖,草民如何担的起。” “马匹的事,你办的很好。”明湛笑一笑,轻松的坐要太师椅中,双臂搭在扶手上,显示出明湛闲适的心情,明湛道,“今天的话,朕听到了。不过,云贵的商人若是想参予天津港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朕得与镇南王府谈。” 楚言忙道,“陛下有此心,便是草民等的福气。” 明湛笑,“好了,跟朕说一说,如今云藏边贸如何了?” 商人是最好的奸细,有时候,他们对于一些事情的了解更胜于朝廷。 明湛自楚言这里得到了不少消息,留了楚言用膳,直到风雨将歇,方命人将楚言送出行宫。 ****** 如楚言所说,云贵的商人同样关注于明湛的港口建设,他们自然希望能在将来是对外贸易中占上一分子。哪怕多出些银子,只要有利可图,商人并不怕花钱。 可难为的是,云贵向来独立,有自己的法规制度,想在帝都天津港上掺一脚,并不容易。 这个时候,楚言召集云贵有头有脑的商人议及此事,并且自愿前来帝都打探消息。楚言当然不会大公无私至此,他愿意出这个头儿,想要的是,取周家而代之。 周家同样的云贵巨贾。 现在,楚家已今非昔比,周家牌子却老。 楚言想成为商界统领,必须竖立起周家所不能比拟的威望来。 天津港就是他的机会。 只要他出头儿促成云贵参与天津港贸易的机会,那么,他在云贵商人中就已经有了周家所不能比拟的举足轻重之地位。 楚言的目的,明湛一望既知。 不过,明湛仍然欣赏楚言,楚言年轻的野心以及行动力,让明湛觉着,保持与楚言的联系,并不是一件坏事。 刚刚送走楚言,明湛得到了消息:北威侯阮昊丰过逝。 明湛轻轻叹口气,回去将此事告知了阮鸿飞。 阮鸿飞淡淡道,“他终于死了。” “是啊。”明湛对于阮昊丰简直没有一个很恰当的评语,这人吧,你说可怜,的确也可怜,脑袋上那色儿简直难以形容;说可恨,更加可恨,阮鸿飞一辈子的倒霉事儿多与此人有关。自从阮昊丰在宫中见了阮鸿飞一面,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怕鬼叫门。何况,阮鸿飞绝对比鬼更可怕。阮昊丰直接给吓的中风,躺在床上大半年,今日终于咽了气儿。 阮鸿飞沉默了一时,问明湛,“北威侯的爵位要如何处置呢?” “那个,现在阮鸿羽是长子,就给他吧。”明湛道,“阮鸿羽并无功绩,我想着,降级袭爵。” “你说了算。”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他活着,你觉得恶心;他死了,你也不会觉着多舒服。 明湛拉住阮鸿飞的手,有些担忧,“飞飞。” 阮鸿飞揽住明湛的肩,轻叹,“真希望世上从无此人。” ****** 阮昊丰一死,阮鸿羽阮鸿雁皆辞官守孝。明湛命阮鸿羽降两级袭爵,北威侯府自此成为子爵府,朝臣自然看出帝王对于北威侯府的冷淡,故此,北威侯府的丧事也办的冷冷清清。 不过,明湛另一桩旨意,却令人费解。 这个时候,明湛为北威侯的孙女阮嘉睿指婚于翰林编撰,今科榜眼,福闽出身的赵青怡。 阮鸿飞早就憋着心思想给阮嘉睿寻一门好亲,阮鸿飞早就瞧好了几人,其中一个便是他的表侄——武比状元宋遥。宋遥人物才干俱没的说,又是状元出身,阮鸿飞担心他难免自视甚高。若是让他娶阮嘉睿,虽然宋遥碍于圣命不敢不娶,可是娶了之后呢? 宋遥会不会嫌弃阮嘉睿无父无母无所依靠…… 这样一想,阮鸿飞还是将眼光定在了今科未婚榜眼赵青怡身上。 明湛表示无所谓,状元榜眼能差多少,状元心高气傲,莫非榜眼就平易近人了?明湛对于阮鸿飞诡异的思考回路简直无可耐何?既然他家飞飞就是瞧中了赵青怡,明湛为博美人一笑,顺水指婚。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的。他指婚也仅是指婚罢了,阮嘉睿比起阮晨思来多几分心机城府,想来能把日子过好的。 ****** 这桩婚事,着实很不错。 赵青怡的功名在这儿摆着呢,阮嘉睿却是无父无母之人,用现在的话说,命硬,克父克母,一般真没人敢娶。 且后来因凤家兄弟被阮鸿飞绑架事件,阮鸿飞的名声比六月的茅坑就要臭上三分。 当时的谣言都是明湛命人散播的,如今他真想说阮鸿飞几句好话,也不能说了。 可怜的阮鸿飞,名声就这样被明湛心黑手狠的搞了个遗臭万年。这其中最直接的受害都便是阮嘉睿,原本阮嘉睿已到妙龄,正当说亲。 随着帝都形势变幻,北威侯府面临的险境,一日甚于一日。 哪里还有人敢娶北威侯府的姑娘,何况阮嘉睿还有个众所周知的臭名远扬的爹。 阮嘉睿没上了吊就是她心里素质好。 如今,这突然之间,皇上竟然为阮嘉睿指了婚,而且,还是非常不错的前途备受人看好的今科榜眼,赵青怡。 皇上匪夷所思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深思。 不论怎么说,这对于阮嘉睿都是极难得的一桩亲事。 又是皇上指婚,北威侯夫人带着阮嘉睿递牌子,想进宫谢恩。 卫太后对于见北威侯夫人没有半点儿兴趣,不过想到阮嘉睿坎坷的命运与身世,就见了一见。卫太后并未过多理会北威侯夫人,她对阮嘉睿十分和善。 “记得你喜欢吃铁观音,正好我这里有今年的新茶,走时你带着些,平日里吃用,若觉着好,只管来给我要。”卫太后笑,“茶叶还是管够的。” 阮嘉睿温声道,“谢太后娘娘赏赐。”赵青怡自然是良人,不过阮嘉睿真有几分不能置信。她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圣上不怪罪已是开恩,怎么会给她这样一桩好亲事呢。 “赵青怡是今科榜眼,皇上赞过他的文章。”卫太后浅笑,无缘就是无缘,其实当初她看好的人选并非阮晨思,而是阮嘉睿。卫太后喜阮嘉睿文静知机,便多说了几句,“人说文如其人,想来榜眼人品是不错的。你是个聪明的,日子要怎么过心里自有分数。皇上为你赐婚,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你日子过得好了,便对得起皇上的苦心了。” 这几句话,阮嘉睿怎么听都觉得太后话中有话,只是她如何敢问,低头应了。 卫太后赏了她些首饰衣料,并两小盒茶叶,便命北威侯夫人与阮嘉睿退下了。 70更新 祖父过逝,按理,阮嘉睿当有一年的孝要守。 古代人,也并非没有孝中成亲的先例。先成亲,然后守孝。 只是阮鸿飞绑架皇上王爷的事情一出,阮昊丰为了洗脱家族的嫌疑,直接将阮鸿飞的名子从族谱儿上消了去。 阮鸿飞被逐出阮家门,阮嘉睿做为阮鸿飞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住在阮家。 故此,自从阮鸿飞的事发,阮嘉睿便去了北威侯府的家庙住着。如今皇上忽然为阮嘉睿赐婚,把阮家惊的不知所措,北威侯夫人只得战战兢兢的陪着阮嘉睿进宫谢恩。 可实际从礼法上看,阮嘉睿实在已经算不得阮家人了。 现在阮昊丰死了,阮嘉睿也为他守不着孝。 阮嘉睿甚至不知道该回北威侯府的家庙,还是去哪儿?皇上虽说要赐婚,可是她嫁妆全无,亲人全无,又要从哪里发嫁呢? 这一切的一切,饶是阮嘉睿再如何冷然镇定,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平常只在内宅呆着,能有什么大主意呢? 北威侯夫人路上也寻思着,断不能让阮嘉睿再回家庙了,可是家里还在办丧事,要如何打理阮嘉睿的婚事呢?这又是一桩难事。 祖孙二人一路沉默的随着引路太监到了宫门口,已有一驾宫车侯在宫门外,有两位年长嬷嬷并四位侍女,整整齐齐的肃立于车旁。 其中一位四旬左右的嬷嬷上前,对着北威侯夫人与阮嘉睿行了一礼,“见过侯爷夫人与阮姑娘,奴婢是淑仪长公主府的奴才,奉长公主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备嫁。” 阮嘉睿自是吃惊不已,北威侯夫人不掩惊诧的问道,“嬷嬷,这是如何说的呢?” “夫人,恕老奴直言,阮姑娘的父亲已非阮氏族人,阮姑娘自然也非阮家人。如今皇上赐婚,阮姑娘发嫁在即,阮府正有丧仪,阮姑娘若住在尊府,并不相宜。”嬷嬷一板一眼道,“长公主亦是奉陛下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备嫁。” 北威侯夫人饶是满腹疑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奴才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嬷嬷,况且万岁爷之命,便是给奴才八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乱说的。” 北威侯夫人心底一沉,他虽不是阮昊丰的原配,却也同阮昊丰生了二女一子,夫妻和睦。有一些事,阮昊丰虽然不与她明说,不过只言片语的,北威侯夫人也略略知道些。 包括,阮嘉睿有些模糊的身世。 如今皇家又是赐婚又是备嫁的,北威侯夫人几乎立时便疑心到了阮嘉睿身份之上。只是如今这位嬷嬷所说,皇上已有命令让阮嘉睿到公主府备嫁,纵使北威侯夫人有所怀疑,亦无可奈何。 非但无可奈何,纵有千般可疑之处,她也明白,这是不能说的。 北威侯夫人已将事情想通,握住阮嘉睿的手,温和的眼神打量着阮嘉睿并不算出挑儿的五官,柔声道,“孩子,既然有此恩典,你只管去吧。皇上恩德,长公主仁慈,你是个有福的。家里还有以往为你备下的东西,介时我一并给你送过去,你也别嫌弃。当初,侯府也是不得已而为知。” 话到最后,北威侯夫人忆及亡夫,狠狠的掉了几滴泪。 阮嘉睿什么都没说,头都未点一下,只是望着北威侯夫人。 不得已,世上有太多不得已。 在家庙时,阮嘉睿是知道的,阮家人多么盼着她自行了断,也赢个知耻的美名儿。可是,她没有死,说她苟且偷生也好,她那么希望活着。哪怕每日粗茶淡饭,粗布僧衣,她还是想活着。 如今她有了前程,一切就都成了不得已。 阮嘉睿待北威侯夫人放开她的手后,对着北威侯夫人微一点头,便转身在长公主府侍女的服侍下,脚踩精致的绣凳,登上了七星宝车。 ****** 明湛的信很快到了镇南王府。 凤景乾见明湛信中提及云贵商人至帝都行商之事,说道,“明湛心胸之开阔,无人能及。”天津港的开放,对朝廷对百姓对商人,都是极有利的一件事。以往,凤景乾并非没有想过建海港开海禁,可关键是,朝廷没这份儿银子。如今明湛敲锣打鼓的,别管人家怎么折腾,反正人家是打算建港口了。 这样的事,明湛愿意云贵商人掺一脚,手面儿实在够大。 凤景南心中自然满意至极,深觉自己的五千匹马没白给,笑道,“据说那个姓楚的商人亲自去了帝都,不知找明湛说了些什么,明湛立时便来了信。唉,也不知那妖孽怎么容的下?”妖孽自然是指阮鸿飞了。 凤景乾道,“他们小儿女间的事,理他做甚?”要凤景乾说,明湛与楚姓商人之间的事,真假尚需另说。明湛自然是有些好色的毛病,关键是,那妖孽可不是好相与的?明湛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要说现在明湛还与楚姓商人有暧昧关系,凤景乾是不信的。 凤景南手掌压着明湛的来信,笑道,“这是好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便让朱子政去帝都一趟,正好拟了条款,以后商人若是想去帝都经商,俱按此办。” 凤景乾亦是此意。 ****** 明湛在晾了淮扬盐商半个月之后,终于肯赏脸见他们一面。 盐商们早自知理亏,且受了冷待,又是初见君王面,心内颇是惴惴。 明湛当然有很好的名声,他给官员士兵们涨的薪俸,他对学子们也非常温和,建了图书馆,而且开了善仁堂,虽然许多政策现在还只停留在帝都,不过,这并不影响百姓对明湛的好感。 与明湛的仁政相对应的,明湛亦有许多做法受到异议。 第一件便是浙闽兵杀民冒功一案,当时明湛血腥的处理方式,至今令人心惊胆颤;第二件,明湛对豪门子弟的要求异常严苛,帝都中先有永宁侯表兄赵喜案,后有南丰伯府陆八案,其结果已不必再赘述;第三件,明湛对于女人极是同情。 所以,明湛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单纯的好与坏可以评论,更多的是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明湛从不习惯他坐着,一帮子人站着说话,他懒的仰脖子看人。故此,他虽然对盐商多有不满,也没让他们罚站。只是盐商们刚一坐下,明湛便道,“听说你们在淮扬观望许久才来帝都,朕原本不打算见你们,只是碍于先前所言,自来帝王金口玉言,朕既然说了见你们,自然会见一面。” “今儿个见了,也不知该对你们说什么才好。”明湛冷言道,“你们不信任于朕。当然,这对朕并无损失。现在帝都里多少商贾前来寻求一个机会,既然你们不稀罕朕给的机会,朕也省了一番事。” 盐商人真是屁股尚未坐热,就一水儿的跪地上了,自称绝无此事,他们万不敢藐视圣恩云云。更有甚者,赌咒发誓只为一表忠心。 明湛瞟向地下的几人道,“如今你们来了,可见是想通了的。” 明湛劈头就是雷霆手段,老道如程耀之沈太平都有些吃不消,不知明湛是何意思。听明湛这样问,程耀之忙道,“草民一心忠于陛下。” “忠这个字,好说好写不好做。”明湛冷声道,“先前,云贵的盐课便是朕一手主持改制的,你们一个个有的是眼睛耳目,可以去瞧瞧,朕可曾亏待了谁不?” “你们在淮扬世代为盐商,如今朝廷收回盐厂,朕担心你们丢了饭碗不好过日子,如今恰巧有天津港的机会,赏你们一碗饭吃。朕举手之劳,你们若不领情,朕也无话好话。”明湛道,“闲话少说,如今两个机会。其一,天津港的码头,这第一期工程,共有三十个泊位,将来有外船入天津港停要泊位,这些都是要收银子的。你们有银子,可以承包码头,坐着赚钱,也不比贩盐辛苦。第二,与云贵盐课改制时一样,你们可以任选一种货品参加海贸,三年之内,朕不收税银。” 明湛淡淡道,“具体的事宜,你们可以去跟吴婉打听,各种规制,朝廷都已经拟好了。对商人的保护条例,你们可以细看。” 程耀之等人只有谢恩的。 明湛并未与盐商多费唇舌,一来,他如今的地位与在云南时大有不同。现在他当家做主,而且经由皇家报刊宣传之后,帝都有头有脸的商人,没有哪个不想在海贸上掺一脚的。 其二,这么多商人来了,是为了花钱,只要商人们能将钱从钱袋子里掏出来,明湛有钱建天津港,将来的路就铺了一半儿。 其三,在云贵,地方小,盐商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可是到了帝都,浙商徽商晋商,都是有名的商人,其财力也不比盐商逊色。肥羊多了,明湛也不会特别青眼哪一只,反而更乐意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湛三言两语的打发了程耀之等人。 这次盐商干的这事儿,他们自己就觉得不地道。如明湛所说,现在帝都这么多商人,狼多肉少,朝廷莫非还差他们盐商掺一脚么?相反的是,盐商们迫切的希望从这里找到新的机会。 可,明明先前帝王已经释放善意,盐商们却有意拖沓。明湛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嗔怒于此。 事到此时,后悔已晚,还是得向前看才行。 其实盐商们得庆幸,这个时候,他们身在帝都。殊不知现在淮扬已是剑拔弩张,风雨在际,他们来了帝都,正好躲过一场纷争,亦为大幸。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屋太好用了~~码字利器~~ 71更新 话还要从永定侯何千山说起,何千山此人品性忠诚自没得说。当年明湛以世子之身都在他身上撞过南墙,要明湛说,此人的脑袋真的与岳飞有的一拼。 宋徽宗并不喜欢岳飞。 明湛并非宋徽宗,他倒是格外欣赏何千山这样的忠义之士。 说白了,何千山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忠于江山。 这样忠正无私的人,真正难得。难怪岳飞要被称圣人,在明湛看来,这种一根儿筋的忠诚品质的确是圣人才有的品质。 所以,明湛要派何千山去江南。 当初,凤家兄弟被绑,朝中无储,明湛为尊,永定侯尚不能被他收买,何况区区江南世族。 明湛虽然将太祖宝剑赐予林永裳使用,其实在内心深处最信任的人却是何千山。 何千山的脾性,果然令江南世族牙痒痒。 此人,不好色。 何夫人母老虎的名声,帝都闻名。当年凤景乾欲赐美人予何千山,何夫人直接把何千山揍个半死,说了,若是狐狸精进门,除非踩着她的尸体。 何千山侯爷之尊,这把年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想从美色上击穿何千山的壁垒,那是痴人说梦。 再从另一大收买人心的大利器——钱财权柄说起。 何千山若是能被这些收买,那么当初凤景乾便不会命他坐着九门提督的位子。哪怕当初,如果不是何千山一根筋的忠诚,在家兄弟被绑架期间,天下的形势绝不能那样安稳。 总之一句话,何千山是位油盐不进的。 就是平日里官场应酬,何千山都极少参予,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海沿子练兵。 无欲则刚,这句话真就是为了何千山而生的。 在何千山身上寻不到突破口儿,只要往他亲近的人身上寻找。 何千山来淮扬,三个儿子,他只带了次子——何欢在身边儿。不为别的,何千山虽酷爱兵事,他的儿子们也多为武将,不过,儿子当中资质最出众的便是次子何欢。 何千山喜何欢的灵性,时常带他在身边调|教,想着将自己多年治兵经验传授于儿子才好。 何欢也争气,武功兵略都挺出众,到江南后,也颇能为父分忧。 不过,何欢并不似何千山的刻板严谨的性子。他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儿,年纪正轻,自幼便在父亲身边受教。帝都里人际复杂,何家家教甚严,何欢并不敢胡作非为,老实的很。 如今来到了这十里繁华的烟柳之地,扬州富庶,不让帝都。 何欢正值年轻,怎受得了军中枯燥岁月,偶尔也呼朋唤友的出来游玩。 ****** 事情总有其诡异之处。 何欢初入欢场,只记得自己在喝酒,清醒时却是被一坛冷水浇醒。睁眼便是一记劈头翻天覆地的大耳光,险些直接又将他抽晕过去。 何欢半张脸都是麻的,头嗡嗡的响,睁眼望去,屋内妇人官兵俱在,嘈乱的很,且嘶喊哭泣之声印入耳际,何欢一时并没有明白究竟是咋回事。 一蓝缎子妇人扑在撞墙的麻衣女子身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我的媳妇啊,你可是朝廷赐了贞洁牌坊的啊!这是怎么啦!竟欺到了寡妇头上!” 麻衣女子半拉脸的血,眼睛紧闭,脸色青白,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林永裳一挥手,属下将蓝缎子妇人拉开,林永裳亲自去探麻衣女子的鼻息,脸色微喜,“幸好有一息尚存,赶紧带这妇人去总督府,请了北街的神医方大夫来救人。” 何千山又给了儿子两记大耳光,怒骂,“畜牲,你还要不要脸面性命!” “爹,这,这不是画舫吗?”何欢半是心惊,半是迷茫的问。 蓝缎子妇人只管大哭,两位贴身仆妇半搀半扶,生怕主子伤心太过支撑不住。蓝缎子妇人听到何欢此话,气的眼中恨不能逼出血来,嘶嚎道,“我钱家堂堂节妇闺房,被你这歹人坏了我媳妇的清白不说!你还敢诬我家是画舫,这还有没有天理良心啦!” “总督大人,总督青天,您可要为我钱家做主啊!” “我钱家,自祖上传承到今日,三朝二五代子孙,出了十位节妇八面牌坊,整个江南,谁不知我钱家女子最是贞洁!”蓝缎子妇人哭的气噎倒喉,恨不能扑上去直接咬死何欢。 钱家掌事的男子亦在一旁,脸色难看的紧,拱手道,“何公子,虽说你出身侯府,且有功名爵位在身,我们钱家也不能这样受您的侮辱!总督大人,此事有关我钱家百年清名,若是何公子不能给我钱家一个交待!就是告到御前,我钱家也不能罢休的!” 林永裳一挥手,“将何欢拿下,暂押大狱,容后再审。” 复对钱家掌事男子道,“幸好那妇人留下性命,真相审后便知。介时,你们钱家俱可去衙门旁听,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钱端云谢总督大人。” ****** 说起这钱家,亦非等闲人家儿。 如同那蓝锻子妇人道,淮扬钱家,历经三朝二十五代,出了十位节妇立了八面牌坊。不仅如此,钱家亦是有名的书香世家,钱家历代先祖,就出了十位阁老七位尚书,三品以上官员多达百位,进士举人更不必说。如今,钱家的老爷子钱永道是整个天朝有名的大儒。 钱永道如今七十八岁,天朝比他再有学问的人都不多了。 钱家在江南的声望,那真是举足轻重。 如今,何欢睡了钱家守节的节妇,且节妇寻了死……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林永裳都不敢想像。 钱永道虽然非官身,不过钱家在外为官的子弟大有人在。哪怕没什么高官,可是这家人的积淀在这儿。且钱永道一生治学,桃李天下,不知多少官员就出自他的门下。 最著名的,徐相徐叁徐尚书。 当年徐尚书灵动非常,念书举一反三,钱永道惜之爱之,收他在门下。天下皆知,徐相乃钱永道的得意门生。 徐叁出生后十年都不能入族谱儿,还是钱永道帮的忙,使得徐叁有名有姓的添于族谱儿。及至后日,徐叁连中三元,乃至徐叁在婚姻上与家族的对立,钱永道在其中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样的人家儿,这样的名望。 何欢竟然睡了钱家的节妇,林永裳都觉得眼前漆黑,几乎看不到什么希望。 何千山更是恨不能直接宰了逆子! ****** 在此焦头烂额之际,徐盈玉与张太医带着卫太后的懿旨到了扬州。 这二位也是钦差。 卫太后的懿旨很简单,无非就是让总督衙门帮着筹建善仁堂之事。林永裳义不容辞,只是有一桩难事,徐盈玉与张太医住哪儿。 若来的都是男人,直接总督府或者驿馆都可以安排。 可徐盈玉是个女人,而且又带了一堆女人来,实在不好安排。 林永裳知晓徐盈玉老家即在扬州,嫡亲的祖父祖母都在呢。林永裳试探的问,“不知徐大人打算在哪里落脚?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徐大人千万不要客气。”这年头儿,对着女人都得叫大人了。林永裳稍微理解为何有男人会深更半夜的揣着菜刀的去行刺吴婉与徐盈玉了。对着女人喊大人的滋味儿真不大好受。 徐盈玉只作不晓林永裳话中意,道,“自然是张太医住哪儿,我住哪儿了。” 林永裳笑道,“我听说徐大人出身扬州,徐大人祖父母俱在扬州,若是徐大人欲在祖父母跟前尽孝,本官亦非不通情理之人。” 徐盈玉听到林永裳三番五次的想撵她去本家,便心有不爽,面儿上仍极是有礼,柔声道,“自来是先尽忠再尽孝的,本官前来,是奉太后之命筹建善仁堂。我对扬州人生地不熟,多有要林大人相帮之处。我若是住到本家,难免不便。当然,若是林大人不预我住在总督府,我出去租家客栈也是一样的,必不使林大人为难。” 林永裳受了徐盈玉挤兑,忙道,“本官怎会有此心。本官这就吩咐下人为徐大人张太医收拾院子。” “麻烦林大人了。”徐盈玉大大方方的打量了林永裳一眼,心想,瞧着挺俊秀的人,脑子却这样的死板,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徐盈玉想起沈拙言相托之事,便道,“令甥有信交于我,命我转呈林大人。现在东西杂乱,待收拾停当,我再命人给林大人送去。” 说到沈拙言,林永裳便有几分挂牵,顾不得避嫌,问道,“原来徐大人与我那不成器的外甥也认识。” “偶尔见过几面。”徐盈玉虽然有几分看不上林永裳,不过她自视心胸开阔,并不与林永裳计较,主动告知沈拙言的消息,道,“令甥一切安好,林大人不必挂牵。” 虽然只是一句套话,林永裳无端的放了心。 说了一时话,大家便各自告别休息。 徐盈玉车马劳顿,也有几分乏倦,故而并未推辞。 ****** 徐盈玉张太医毕竟是卫太后的钦差,林永裳人情世故也是通的。皇上的钦差可以怠慢,皇太后的钦差可是怠慢不得的。 何况,这位徐姑娘瞧着真不是善茬。 林永裳不喜与女子打交道,尤其是难缠的女子。 可是不论这女人再如何难缠,太后钦差初到,林永裳得摆酒以示欢迎,接风洗尘。 徐盈玉是娇贵的大家小姐,长途车马疲惫,身子一挨床便睡过去了。至晚间,因有总督府的晚宴,丫环荷花才叫醒了自家姑娘。 徐盈玉仍觉得身子发酸的紧,只是眼下应酬,又不能不去。叹一声,起来梳妆。 徐盈玉是一位有着相当美貌的女子。 女儿肖父,当年徐尚书就是有名的俊雅公子。 徐盈玉受父亲的影响颇深,不论举止抑或形容,皆有几分徐叁的气质。当然,这叫林永裳瞧着颇是别扭,有种徐相灵魂永存的感觉。 这也只是林永裳单方面的感觉而已。 在林永裳看来,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诸如范维冯秩,就很为徐盈玉的美貌微惊。 范维冯秩并非没有见过世界的人,相反,他们自认为见过世界上最彪悍的女人——宁国长公主明淇殿下。 明淇不但位高权重,相貌也是俊眼眉飞,漂亮的极是霸道。 在范维冯秩的观念里,有本事有勇气直接跟丈夫和离的女人,虽然不能与明淇相比,可是相较也不远了。 不成想徐盈玉是这样一位温柔秀丽的女子。 包括徐盈玉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女子的温柔和悦。 范维听说徐盈玉来主持筹建善仁堂之事,便道,“善仁堂于百姓百利无一害,徐大人若是看中了哪个地段儿,只管说来。” 徐盈玉浅笑,“少不得要麻烦范大人的。我对扬州并不熟悉,还得靠张太医的指点。” 徐盈玉虽然是主要交差,不过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突出张太医的位置。哪怕张太医对人情世故并不太了解,可是也明白徐盈玉的善意。再加上一路同行,张太医对徐盈玉颇有几分对晚辈的喜爱。 张太医是个心底宽阔是之,摸着胡子道,“药堂的事归你管,歇上两日,我去药材市场瞧一瞧。若有合适的,先备下一些,总没问题的。” 徐盈玉道了声,“张太医说的很是” 林永裳忽然沉吟着开口相求,“张太医,如今我这里正经了一桩案子。其中一个妇人触柱自尽,如今尚有一口气息,可不论是用针吃药,此妇始终不能清醒。我也请多大夫来瞧过,皆束手无策。您是天朝有名的神医,不知能不能出手相助?” 医者父母心,张太医并未拒绝,也不拿架子什么的,道,“既遇到了,没有不看的理。我现在就过去瞧瞧吧。” 林永裳亦不想耽搁时间,不过这宴刚刚开始,他乃主家,自然不能先离开,又担心徐盈玉会挑理,一时为难起来。徐盈玉最是慧敏之人,便道,“公事要紧。反正我住在总督府,一顿饭而已,什么时候吃都是可以的。若林大人有用我之处,不必客气。” “我失礼了。”林永裳心中实在牵挂这桩案情,遂起身请张太医过去瞧病。 范维冯秩压力也很大。 这桩案子虽然是由永定侯嫡次子何欢引起,不过,依着钱家的声望,如果不能查个清楚明白,林永裳的声誉自然要受损的。 钱家声望太重,若此案着实钱家冤屈,就是范维冯秩亦不能讨得好儿去。 让范维庆幸的是:幸而盐课改制已然开始。 ****** 钱家节妇没死,这是林永裳唯一要庆幸的事了。 要林永裳说,何欢不是脑子不清楚之人,他有钱有势的,何必要去偷个守节的寡妇?这不是神经么? 据林永裳对何欢的了解,何欢做下此案的可能性并不大,哪怕林永裳不相信何欢,他亦相信永定侯的家教。 可是,何欢被人抓个正着。钱家节妇当场撞墙,半脑袋的血,亏得没死。这若是死了,怕何欢有一百张嘴也难已说清。 这个时候,林永裳必要保住何欢。 一个何欢不值得什么,可如果何欢真的倒在此案上。永定侯受株连是必然的,不论如何,林永裳是绝不能让永定侯回帝都的。 发生何欢的事,或许在某个方面证明他与永定侯实行的政策是对的。 这个时候,若是失去带兵的永定侯,林永裳直接怀疑自己这个淮扬总督还能坐多久。 所以,保住了何欢,就是保住了永定侯。保住了永定侯,就是保住了他林永裳自己。 钱家节妇被安排在一处寂静的院落,房间有丫环嬷嬷大夫守着,外面有总督府的心腹侍卫看守。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范维冯秩林永裳都跟着进去了,徐盈玉本就是女人,自然更可以进去。 徐盈玉望了床头昏迷的人一眼,眉毛轻拧,良久惊道,“倩姐姐?” 林永裳微惊,问徐盈玉,“徐大人认得她?” 徐盈玉见丫环放好小迎枕,张太医坐在床前诊脉,并未回答林永裳的话,脸上实打实的震惊是瞒不过人的。 过一时,张太医起身道,“脉象虽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只是病人久不能清醒,怕是心里或是脑袋撞击过重的原因。” 不待林永裳有问,张太医便道,“今日已是迟了,且天黑灯暗,待明日我施针试试,或者有效。” “劳烦太医了。”林永裳心中微喜,只盼着钱家节妇能早日清醒。 当然,关于徐盈玉竟认得钱家妇一事,林永裳自然要问一问的。 徐盈玉先问,“倩姐姐怎么会在总督府?” 林永裳只得将案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徐盈玉,徐盈玉叹道,“倩姐姐再好不过的人,际遇竟如此可怜。若说倩姐姐与人通奸,是绝不可能的。” 林永裳一个大男人,不好与徐盈玉单独在房间相处,便将范维冯秩都留了下来。此时,范维忍不住问,“徐姑娘,你怎么会跟钱家妇认识的?你不是一直在帝都吗?” “范大人或许不知,不过,林大人应该知道,钱师祖是家父的恩师。”徐盈玉道,“家父少时,颇多得师祖照顾。至今日,家父对师祖亦多感激。钱家的长孙当年去帝都成亲,后来念国子监,继而春闱,在帝都住了不少时日。” “倩姐姐年长我几岁,不过我们相处的非常好。”徐盈玉叹道,“倩姐姐是帝都大儒段汝玉大人家的嫡长孙女。如今天朝尚有南钱北段的说法。我与倩姐姐是自幼相识的,钱公子是父亲的师侄,我与倩姐姐是好友,故此,两家走动颇多。后来钱公子中了进士,春风得意,却不料一场大病要了性命。倩姐姐与钱公子夫妻情深,自愿为钱公子守节,便带着钱公子的棺木回了钱家。” “倩姐姐并不是那种轻薄之人。当时钱公子新丧,倩姐姐正是青春年华,段大儒情愿孙女儿另嫁,倩姐姐执意不肯。”徐盈玉眼中泪光一闪,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方道,“此事传扬出去,皇上以此为美,便颁下了贞节牌坊。” 林永裳一时说不出什么,若单是听徐盈玉所言。段氏有这样的美德与家教,绝不能是与男子通奸之流。 这案子,更是难断了。 徐盈玉凝眉道,“林大人还是快些将此案查明。不说钱家在江南的名望,若是段大人知晓倩姐姐的遭遇,亦要为倩姐姐讨还个公道的。” 林永裳无奈轻叹,“怕是来不及了。” 幕后人设下如此恶毒计量,不惜牵扯出国中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为的不过是借民怨将他与何千山二人驱逐出淮扬罢了。 可是,林永裳怎能甘心! 林永裳当即道,“多谢徐大人相助。素闻张太医医术超凡,若是段氏清醒,我等皆为男子,多少有不便之处,还得请徐大人多陪着段氏。事情已然发生,切莫再生自尽的念头儿才好。” “林大人放心,即便林大人不说,我也放心不下倩姐姐的。”徐盈玉很能为他人着想,柔声道,“林大人能允的照顾倩姐姐一二,我当向大人道谢才是。” 林永裳轻轻叹口气。 ****** 如林永裳所料,这件事,干系到一位侯爷,两位仕林中声望举足轻重的大儒。压,是压不下来的! 淮扬御史的奏章已经送到了御前。 段汝玉在朝上听闻此事,当朝直接厥了过去。被人掐人中痛醒后,段汝玉老泪横流,对着明湛叩道,“陛下陛下,别人臣不敢保证,臣的孙女儿,臣是知道的。当初倩儿她青春丧夫,老臣是不愿她守寡的,无奈她情深意重,执意为钱家守节。她这样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老臣绝不能信,绝不能信!老臣求陛下彻查,还臣孙女一个清白公道!” 说完就呯呯的叩起头来。 段汝成在学术界地位非凡,这也就意味着此人绝不年轻,一把胡子满头花白发,此时嗑的额头青紫,顿时让人心生不忍。 跟在段汝成屁股后南嗑头的还有段汝成的儿子,翰林段明音——段氏的生父。 明湛忙道,“段卿平身,段翰林,你也起来吧。命林永裳详查此事!断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人受冤!事涉段卿孙女,瞧段卿的形容,天下父母心,朕明白段卿的心情。” “不如这样,段卿你年纪大了,就让段翰林去一趟淮扬,亲自看一看令爱。好在人性命无忧,段卿也好生劝她一劝才是。” 段汝成满脸泪水,段家父子抖抖擞擞的谢恩,回家准备去淮扬之事。 72更新 明湛并非昏馈之君,可是他同样对何欢一案气愤非常。 “脑袋也不知道怎么生的?去跟寡妇通奸!”明湛先是跺脚一顿骂,很为永定侯的名声可惜,“生下这种败家的祸害,阖该早些掐死!” 对于钱家,明湛并不大了解。他本不是太喜欢念书的人,对于学术界的人,还是前些天刚刚听到钱永道的名子。因为连阮鸿飞都说钱永道一代学问大家,明湛还想着请钱永道来帝都到国子监讲学来着。 如今倒好,他请柬还未发,钱家孙媳出了这种案子。 还有段汝玉,明湛也不喜欢这老头儿。 当初段汝玉就是在闻道斋给皇子们讲课来着,不知为啥,一千个瞧明湛主仆不顺眼。范维那会儿小,也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段汝玉名士的名声,追星追的厉害,时不时就要去讲教学问,常被讽刺打击。 主辱臣死。 臣辱,主也没啥面子。 段汝玉瞧不上范维,在明湛看来,这就是段汝玉瞧不上他。 所以,在某一段时间内,记仇的明湛对于段汝玉的意见不是一星半点儿。 尤其是在明湛砖劈杜如兰之后,闻道斋的先生们对他都和善起来,偏这个段汝玉还是一张死人脸,把个明湛郁闷的不成。 这也直接导致了在后日凤景乾欲为明湛择一老师时,明湛选择了官位不显声名不显的徐叁,而非是闻道斋的大师傅——段汝玉。 有时,人生的境遇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明湛对于段汝玉印象的改观是在今年要建图书馆的时候,段汝玉本就在翰林院做学问,整个图书馆的目录都是他做好的。而且,段汝玉将家中许多珍本藏书捐赠出来,允许朝廷仿印一份儿,以供学子们阅读之用。 因着段汝玉学问大家,这是大家公认的,且此人有几分迂气,明湛便将他任命为国子监博士,让他去做校长。 明湛是不知道钱段两位大学问家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联姻。 结果,竟出了这种官司。 把个明湛气的,骂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虽然明小胖是自己的爱人,不过阮鸿飞也得承认,明小胖真得算一位没啥风度的帝王了。 阮鸿飞劝道,“事情还不知个子丑寅卯呢,哪个值得生这样大的气?说不得何家公子是被冤枉的呢?再者,哪怕确有其事,你也只管按律办理。” 明湛道,“那永定侯之功岂不功亏一篑。”何欢什么的是碍他啥事,明湛担心的是永定侯与淮扬事宜。 “若真有实事,可见永定侯之家教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名声,是不适合再在淮扬呆下去的。”如果真的是通奸或者逼|奸,段氏妇人毕竟是节妇,且钱段两家都是这样的名望人家儿,何欢绝对是死路一条。倒不一定是明湛要他死,明湛如果想要压下舆论,则必须要何欢死。 阮鸿飞接着道,“要我说,这件事毕竟奇异。何家二公子,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什么样的女人求不得,何必要去找个小寡妇儿?” “那是段家女钱家妇,朝廷表彰的节妇,唉,这女人又不是愚蠢无知,通奸的可能性不大。” 明湛叹道,“连永定侯这样的家风去了扬州都把持不住,你说,我还能信谁去?” “永定侯怎么了,那也是人呢。”阮鸿飞笑一笑,捏了枚去壳的香榧塞明湛嘴里,“再说,永定侯是永定侯,他儿子是他儿子。一个二十出头儿的年轻人,常年在兵马军营里,抬头看到的都是官兵们的老脸。乍一去吴侬软语香艳之地,哪个消受的起?别说何家公子,就是你去了扬州,说不得也要去听几首曲子,花楼画舫的转上一转。” “反正我不会去找小寡妇儿。” “那位何公子难道就是去找小寡妇儿的?”阮鸿飞是绝不信的,他笑道,“胖啊,你聪明不让人,不过呢,疑心也大。你想一想,自来通奸是多么隐秘的事,怎会忽然之间被人抓个正着呢?再者,若是逼|奸,莫非何公子是傻的?奸也要把人敲晕再奸,奸完即跑,这才正常。”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阮鸿飞下了定论。 明湛不高兴情人说他“疑心大”,气道,“莫非我想不到这些,只是你得有证据才是!那段氏女虽然没死,还留一口气,如今也在晕迷呢。你想一想,如果真是有人做局,听说钱家也是百年旺族,书香门第,向来拿着名声当性命的人,谁这样通天的本事算计到他们家去呢?” “幕后之人,暂且不必猜。”明湛皱眉道,“就说这官司,假设何欢是中了套儿。如今的问题是,段氏女虽是活着的,却不知这是个活套儿还是死套儿。” “女人,尤其是节妇,贞洁就是性命。她又出身段家这样的家族门庭,在贞洁与何欢之间,你说她会选哪个?”明湛叹道,“只要段氏女不认下通奸之名,何欢要如何翻身呢?何欢若是定了罪,永定侯在扬州的名声也就被带累坏了。” “可是,像你说是,段氏女钱家妇,出身受的教育没的说,这样的女人,通奸的可能性不大。再说,就是真有通奸,哪个通奸的女人去亲口承认自己通奸呢?”明湛烦燥道,“段氏女虽活着,想在她身上救回何欢,不容易啊?” 阮鸿飞笑,“咱们又不在扬州,并不知道具体情形。不过,要我说,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套儿。林永裳又不是傻的,别人不说,就这件案子而言,可疑之处颇多。段氏并不是一个人住,身边总有婆子丫环伺候吧?这些人的嘴并不难撬开。其次,何欢那里,当天晚上去的哪里,总能调查清楚吧。” 明湛长长叹口气,“不管了,我再圣明,也不是神仙。随他们折腾去吧,我只看最终结局。” 阮鸿飞笑一笑,吩咐何玉去传膳。 明湛虽然嘴上说不管,心里仍是有几分不舒服。 他身边有淮扬人,前淮扬总督薛春泓之子——薛少凉正在明湛身边儿做侍卫。 如今淮扬出了这样的案子,明湛少不得要唤了薛少凉来问一问。 薛少凉说话向来简单直接,从不拐弯抹角,这也很对明湛的胃口,薛少凉道,“段大儒的学识人品俱是一流的,他家女孩儿在江南素有美名。段大儒在淮扬办的书院,属下以前去念过书。段大儒平和慈善,是个可敬长者。” 明湛愈加发愁了。 ****** 最发愁的人并不是明湛,非永定侯何千山莫属。 距儿子的案子发生已有几日,永定侯瘦了整整一圈儿,面目憔悴。若非有为儿子洗脱罪名的信念在坚持,永定侯非躺在床上不可。 与别人的怀疑或者是愤恨不同,永定侯绝不相信儿子会与寡妇通奸或者逼|奸寡妇的。 何欢自幼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这孩子什么样,永定侯自认为了解。哪怕扬州金粉繁华之都,儿子年轻略有贪玩儿,可是也不能短短几个月就变成怪兽的。 永定侯绝不相信儿子会堕落至此。 将当日与儿子同出去的将官全部送到总督府审查过,这几人都认定了,那天不过去画舫喝酒而已。并且说出当时陪在何欢身边的歌伎,只是谁也料不到,那歌伎至今音讯全无。 只此一节,将官们的证词力度大大降低。 并且这些将官俱是出自永定侯麾下,谁知道你是不是做伪证啊?用将官的证词想取信人,并不容易。 再者,林永裳自然不会忘记服侍段氏的丫环婆子,可是那些人怎敢承认,不论是承认段氏通奸或者被逼|奸,她们都无路好活。 别人不知,她们是知道的。钱氏家族家规森严,如今闹出这样的家丑,若非她们可能涉及案情,林永裳非要留着,早已被家主处置。 林永裳几番问讯,皆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让林永裳发愁的是,段汝玉父子要亲来扬州了。这老头儿,林永裳还是了解的,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 而且,来的不仅是段汝玉父子,还有永定侯夫人——萧氏。 萧氏的名声,林永裳早有耳闻,他的头更疼了。 不过,林永裳并非庸辈,他再次提审段氏的贴身侍女——兰蕙。 兰蕙不同于一般的丫环,她是段氏的陪嫁丫环。能留到今日,可见其主仆情份的确是非同一般的。不过,林永裳也深知,这样面儿上看着忠心的奴婢,往往事情多是坏在“忠心”的人身上。 而且,林永裳请了徐盈玉一道旁听。 不为别的,徐盈玉是个女人,对于内宅的事,徐盈玉的敏感度要比他们这些大男人高的多。 林永裳貌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记得出事那日,段氏身穿麻衣。段氏出身书香世族,又嫁进书香世族,想来也是养尊处优的,身上怎会穿用麻布衣裳。” 兰蕙年纪已不小,仍是姑娘头饰,鸦翅青的发上只簪了一只素银钗,脸色消瘦,形容憔悴。听到林永裳有问,兰蕙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大人的话,姑娘,钱家规矩既是如此。钱家守节的节妇,均是日日自己纺线织布,佛前念经,自做衣衫。且绫罗绸缎一概不用,麻衣加身。” 林永裳看向徐盈玉,“竟有这种规矩?”他再有本事,也没见识过节妇的生活。 徐盈玉亦不能信,问道,“倩姐姐当初何等雅致之人,虽东西不必华贵奢侈,却也是件件精细。莫非守了寡不算,还要这样折磨自己不成?” 兰蕙眼圈微红,并不说话。 徐盈玉看向兰蕙,“我自幼便与你们姑娘认得,你也是知道的。有什么话,只管说。如今你是在总督府,且你家姑娘性命无忧。” 兰蕙眼中静静的两行泪滚下,低泣道,“徐姑娘,奴婢本是下贱之人,有些话,并不该奴婢说的。说了,就失了本份。可奴婢是伴着我家姑娘长大,徐姑娘,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姑娘吧。姑娘对姑爷有情份,自愿守节,原是想着将来过继一子,日后姑爷坟前也有个烧纸供奉的人哪。” “可是,奴婢们随着姑娘来到本家,再无人提及此事,还要姑娘日日纺纱织布,身边多少丫环婆子,倒不是来伺候的,反是来看管我们的。”兰蕙双手捂着脸,又是一通哭,良久方道,“我们连院门都出不得去,钱家的人,两眼一摸黑,除了院里安排的嬷嬷丫环,谁都不认得呀。就是想送个信儿,都没处送去。” “奴婢想着姑娘这样有情义,连朝廷都要嘉奖的。”兰蕙小声泣道,“可是,奴婢不知道做节妇这样的艰难。奴婢说句不逆不道的话,若是知道来钱家是这样的日子,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叫姑娘来受这样的活罪呢。” 林永裳只觉得段氏实在惨淡了些,只是一叹。 徐盈玉却默默的掉下泪来,赶紧拿帕子拭了去,温声问道,“你都这个年岁了,怎么还没嫁人呢?” 兰蕙哽咽道,“姑娘早就想将奴婢配了人的,只是钱家说没这规矩。姑娘是节妇,奴婢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哪个能穿红挂绿的呢。奴婢也不放心姑娘,索性就守着姑娘吧。” 林永裳又召来其余的几个嬷嬷丫环问话。 徐盈玉的眼睛落在这几人身上,见嬷嬷丫环皆是粗壮极有气力之人,心中对钱家暗暗厌恶起来。哪怕徐家与钱家关系再为亲近,徐盈玉仍忍不住皱眉道,“钱府书香世家,怎么派你们这样的粗鄙的人去伺候少奶奶呢?” 有一嬷嬷自觉精明,忙道,“奴婢们不过是在少奶奶的院子里做些粗活儿,搬搬抬抬,摔摔打打的事儿,没有力气是不成的。因奴婢们粗鄙,等闲不敢近少奶奶的身。” “哦。那你们谁是近身伺候你们少奶奶的?” 这嬷嬷再次开口,“兰蕙姑娘是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少奶奶只与她亲近。” 徐盈玉故意问道,“你们少奶奶那样金贵的人,一个人伺候怎么能够呢?” “奴婢不敢说谎,的确少奶奶只与兰蕙姑娘亲近的。奴婢们粗鄙不堪,说话也不中听,只管在院里做粗活儿,连少奶奶的屋子都不敢进一步的。” 徐盈玉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少在我面前弄这些见不得人的门道儿!我早知道,你们虽不敢进你家少奶奶的门儿,可却是把持着你家少奶奶的院子!晚上一把大锁锁了,钥匙你们揣裤腰里!你们既看管院子,怎么这忽然之间进去个大男人你们竟鸦雀不闻呢!” “林大人,依我看,定是里外勾结,刁奴害主!诬蔑了钱家少奶奶!”徐盈玉咬牙冷笑两声,“以奴害主,满门抄铲,别说你们没的活,就是你们老子娘、儿女子孙,个个儿得抵命!” 徐盈玉疾言厉色,连林永裳都吓一跳,更别说这些丫环嬷嬷。个个哀哭求饶,只管喊冤。 林永裳命人将这些人拖拉下去,又打发了旁人,问徐盈玉,“徐大人的意思是?” “林大人,你心里明白。保住永定侯就是保住大人你自己。”徐盈玉索性将话说明白,叹道,“昨天那些不明事理的书生已经在总督衙门前求公道了!这件案子不能拖的太久。只有你们稳了,我的差使才好办。林大人,我们都是帝都派下来的人,在某些方面而言,我们立场相同。而且帝都是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之间内讧的。” “这个时候,重要的是得保住永定侯在淮扬官场的地位。”徐盈玉轻叹,真相并不是最要紧的。其间受到伤害最大的自然是段氏,徐盈玉与段氏有交情,与钱家有恩义,可是,眼下,她也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维持钱段两家的声誉。 林永裳实在感激徐盈玉这样通情达理,他为何要徐盈玉参审此案,其目的不过是想试一试徐盈玉的立场。徐盈玉是卫太后手下的人,如果徐盈玉真的因为徐家与钱段两家的交情而站在他与永定侯的对立面,那会让林永裳非常为难。 如今徐盈玉这样的姿态,林永裳恭维道,“徐大人真乃女中豪杰。” 徐盈玉唇角弯弯,揶揄一句,“在男人眼中,怕是‘女中豪杰’这四字就等同于‘泼才恶妇’的意思了。” “这是万万不能的。”虽然在林永裳心目中亦认为如今女人厉害太过,不过,徐盈玉通情达理更胜他人,着实令人欣赏。当然,难缠也是真的。 徐盈玉受了林永裳的试探算计,心头总有几分郁气难消,忍不住噎了一句道,“男人所推崇的美德里,说谎肯定是其中一项。” 林永裳除了摸着鼻子赔笑,无话好说。 俩人气氛刚刚缓和,就见范维匆匆进屋,手里握着一张叠好的皇家报刊一样的东西。不过范维的神色实在称不上美妙,进门直接道,“林大人,不好了,你瞧瞧,这是外头印的,已经传遍了扬州城。” 林永裳接过,果然是仿皇家报刊所为,阔幅极大,双折而成。 林永裳一目十行的看过,顿时气的脸色铁青,紧紧攥着这张刊物,低喝,“混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万更结束了~心肝儿们早些休息~ 73 73、更新 第七十三章 林永裳攥着手里的报刊,目眦欲裂。 简直,胆大妄为! 钱家是淮扬旺族,这是无庸置疑的。 钱永道虽然身上并无官职,不过他在帝都学术界的地位,即便林永裳以总督的身份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还不是最的。 钱永道于仕途上平平,当然只是在德宗皇帝执政时期,以十七岁的年龄考得状元,三年翰林之后,便辞官,携妻归家,自此一心治学,再无出仕。 凭借钱家一流的底蕴以及钱永道渊博的学识,江南最有名的**书院便是由钱永道一手建立,及至如今,钱永道仍时不时去**书院讲学。 **书院是钱永道一生的心血。 亦是江南最有名的书院之一,如果说哪个书院能与**书院想媲美,那就只有杭州城的万松书院了。 两座书院说起来都是官学,不过,万松书院真正是由杭州府筹建。 **书院却是多借钱家之力。 钱家百年积蕴,不会差钱。 对于**书院,钱永道真的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书院多位极具才名的先生都是钱永道亲自延请而来讲学的。 **书院与钱家关系之密切,让林永裳隐隐担忧。 这份刊登着“永定侯公子强|奸节妇至死案”的刊物,便是来自**书院的报刊! 徐盈玉自林永裳手里接过**书院的报刊草草看过,心中添了十分不屑,眼神一瞟道,“不过是拿女人的贞洁做文章,这些读书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林永裳直接吩咐范维,“范维,你去钱家看看,钱先生的身子可还结实?若是钱先生身子结实,我今天去拜访他老人家。” 范维领命去了。 徐盈玉道,“整个天朝也只一份皇家报刊,这些东西,可不是说印便能印的?” “现在不是抓人的时候。”林永裳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冰凉,道,“**书院本就与钱家关系密切,这样的东西散出去,书生们本身对衙门怨气颇大。若是直接派了官兵去,易生变数。还是要溯手逐源的从源头掐死的好!” 政客并不是爆竹,若是一点就爆,他林永裳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这是总督衙门的事,与她无干,徐盈玉道,“林大人歇着吧,我去看看倩姐姐。”抬脚欲走。 “徐大人。”林永裳唤住徐盈玉,客气道,“我知道徐大人必然要去徐家给祖父母请安的,不知徐大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林大人请讲。” “若是有人与徐大人打听钱氏的事,徐大人只管说钱氏已然苏醒,将身子调理好,就能定案了。” “知道了。” 林永裳又命人备车轿,他携淮扬巡抚、扬州知府,带着衙门官兵,一并去了**书院。 林永裳见到了群情激愤的学子们,也见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钱永道。 钱永道如今年事已高,除了来书院转一转,等闲不见他人。 林永裳做了淮扬总督,这是第二次见钱永道。 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再用俊雅形容已经绝对不合适了。不过,钱永道身上仍能看出年轻时些许俊雅的痕迹,银丝霜发,三寸长须,站在书院户外的大礼堂演讲的最高处,山风吹过,衣袂飘飞,其姿仪形态,仙风道骨不足以形容。 钱永道正焦急的对学子们说着,“老朽虽有幸有书院里教过几天书,做过几篇可以一阅的文章,不过,老朽亦教导过你们,遇事,既不能固执己见,亦不要人云亦云。” “事情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老朽昨日病着,听说你们去了总督衙门胡闹,心里十分不安。今天又看到了街上发这个……”钱永道举起手中的报刊,伤感叹道,“是非总要有证据,方有公断。你们并不知里面内情,不过听别人几句闲话,就乱写乱印这些东西,你们哪里还像学堂里的温润如玉的学子们呢。这样胡说八道,与茶馆儿饭肆的那些贩夫走卒有什么差别!” 钱永道叹息,“是老朽没有教导好你们哪。” 林永裳一行人有官有兵,惹眼的很。钱永道正说的伤感,也没注意,倒是一些学子们瞧见了,纷纷交头接语,向林永裳等人看过去,钱永道方才察觉林永裳等一行人。 “林大人?”钱永道脸色微惊,连忙下台相迎,为学子们求情,“他们年纪还小,并不懂事,林大人且恕他们这一回吧?” 林永裳不置可否,直接携钱永道的手上了讲台,高声道,“你们写的东西,本官看了!” “里面多有不符实情之处!” 林永裳对这些热血没处洒就知添乱的学子们没有半分好感,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抬手将**书院的报刊压在讲台的桌案上,林永裳冷声道,“如今钱先生也在,我们就把事实分说明白!” “这里面有两处与实情不符,第一,节妇段氏并没有死!而且在张太医的诊治下,就在今日段氏已然醒来!” “第二,这报里一味说何二公子逼|奸段氏!案子尚未开审,不知此结论你们从何得来!有何凭证!”林永裳寒声道,“众所周知,钱家乃经世大族,如今有族谱记载已有三朝二十五代人,这样的世族书香人家儿。段氏住在钱家内宅,念经拜佛,纺纱织布,大门儿不曾迈出一步!何公子来淮扬不过两月时日,别说段氏,他连钱家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儿开!钱家内宅何等样森严,有多少仆妇奴婢把守,何二公子是如何进去的钱家内宅!” “若是说何公子硬闯,可钱家没有仆妇受伤!” “若是说何公子买通仆妇,本官以为,内宅不比别处,看门守户的定不是一个两个,莫非都被何公子买通不成?” 钱永道脸色大惊,“莫非林大人怀疑老朽家风不谨……不,不,这绝不可能,我那孙媳妇出身帝都段氏,有名的书香世家。孙媳妇的贞洁,即便是太上皇也要赞美的……我那孙子无福,可孙媳妇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出身哪!” “钱先生,本官并无此意,只是据理推测。”林永裳道,“当然,还有可能是何二公子武公高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钱府?可是,本官亦知道,凡经世巨族,哪个没有护院家仆?” “这些都是疑点,如今疑点未清,你们就印出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来!本官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意图何在!是何居心!” 林永裳冷声道,“年轻人,不怕热血冲动!可关键是,不能为人所利用,为人所驱使!你们是读书人,若有证据只管去总督府衙门献上证据,若有疑点,也只管跟本官一一道来!” “不过,本官讲的是理!不是什么群情激愤,示众起哄的刁民!”林永裳扬起手里的报刊,“你们知道为什么天下只有一份皇家报刊吗?因为那一份报刊是经皇上审阅过的!所以,皇家报刊才可以刊印,全国发行!” “你们这个,无理无据,乱写一通,蛊惑民众,混淆是非!谁准你们印的!谁让你们印的!” “公道在于证据,不是随便什么人捉刀写几句艳史悬案就可以公断是非的!”林永裳怒拍几案,“你们写这些,真是侮辱了段氏,侮辱了钱先生,更侮辱了你们身上这身书生襦衫!” “不是想知道是非经过吗?”林永裳眼睛如闪电般扫下底下噤若寒蝉的书生们,寒声冷斥,“待本官开衙亲审此案,你们全都来旁听!亲自用你们的眼睛看一看,用你们的耳朵听一听,本官到底公道还是不公道!” 林永裳御史出身,是何等样口才,绝对是这些书生们不能比拟的,这一通臭骂,倒骂的这些学子们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钱永道忙帮着自己的学生们说好话,“林大人,且看在他们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吧。” “年少无知,就多读一读圣贤之书,少说些狗屁不通的八婆话!”林永裳对钱永道总得压着三分火气,温声道,“钱先生,你放心,本官这次不会抓人。可是,本官得给你家孙媳一个公道,这份东西是谁主笔刊印的,你们自己去衙门自首。介时,你们要亲自向段氏致歉!” 钱永道温声道,“林大人,算了,我家孙媳并非这样的人。” “是不是,规矩礼数如此。”林永裳扫一眼**书院的学子们,不客气道,“年少无知,做错了事就不必负责任了吗?今天仗着三分机伶刻薄妇人贞洁,他日还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若都仗着年少无知,不与他们计较,国家法度何存!” 林永裳掷地有声的几句话,连钱永道也不好再开口求情了。 林永裳换了颜色,温声相请,“钱先生,听说这几句你身子不适。这里的事且交给本官的下属来做吧,你先回家歇着,不要气坏了身子。您先请。” “多谢林大人了。” 人哪,都是吃软不吃硬。 钱永道在台上劝了半天,你们不要怎么着哪,好好读书啊。 没人听,个顶个儿的怒发冲冠正义使者。 如今林永裳一通臭骂,没人敢吱声了。 林永裳派了自己的轿子送钱永道回府,自己与巡抚梁东初共乘。 梁东初劝林永裳道,“大人不必动怒,这些酸秀才,仗着有星点儿才气,就舞文弄墨的没个安分。大人若跟他们动气,倒是抬举他们了。” “真是气死本官了。”林永裳长叹一口气,“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没有这个的嚣张。” 梁东初笑笑,“好在如今镇住了他们,并未酿出大的是非来。大人不必过于担心,盐课改制将进一半了,只要盐课改制完皆,大人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功不功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林永裳疲惫的阖上眼睛。 淮扬鸡飞狗跳,明湛这里正凑着阮鸿飞的手看阮鸿飞给阮嘉睿拟的陪嫁单子。 明湛酸乎乎地,“做海盗就是有钱哪,怎么也没见你给我个定情信物啥的?” “胖,我都在你身边了,你还想要啥,说吧?给的起的,我都给。”阮鸿飞笑着又添了几样,摸一把明湛的蜜桃儿脸,水润润的让人好不喜欢,阮鸿飞再摸一把,“嘉睿嫁了,我也算尽到了对姐姐的承诺。” “你也别太大手笔,否则大臣们该有所怀疑了。” “你以为他们现在不怀疑?”阮鸿飞道,“太多了不成,太少了也压不住。毕竟赵青怡是榜眼。” “唉,你就别担心了,一看阮嘉睿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这你都会看?” “那是,我的眼光从没差过。”明湛现成举例,“你看冯绍明就是我给明艳挑的,再看父王给明菲指的婚吧?还有明雅的婚事,都不怎么样。” 明湛脑袋压着阮鸿飞的肩,问道,“你要不要见阮嘉睿一面?” “不必了。” 阮鸿飞许多做法都让明湛不是非常理解,如果是明湛做点儿好事儿,他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皆知。可是阮鸿飞对于亲人这一块儿,非常冷淡。 哪怕阮鸿羽降两级袭爵,阮鸿飞都未置一词。 对于阮嘉睿,阮鸿飞背地里照顾颇多,却又不愿与阮嘉睿相见相认。 明湛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搂着阮鸿飞的肩道,“我对你好。” 阮鸿飞笑了笑。 阮家是真正的落败了。 明湛并没有给北威侯一个谥号,阮昊丰这一生,可谓坎坷跌宕,波折不断。他忍了不能忍的侮辱,该报的仇,也报了。 最终,不过如此。 阮昊丰的丧事结束,阮家打发了大半奴仆,正经主子只剩阮鸿羽阮鸿雁,女眷则是北威侯夫人和阮鸿羽的妻子田氏。 这个年代,丧仪并不简单。 阮家人满心疲惫,除了田氏。 田氏是寿宁侯府旁支出身,先前她嫁了阮鸿羽,并不十分如意。 阮鸿羽并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人,不过在工部挂个闲差,每月十几两俸禄。与小叔子阮鸿雁比起来,绝对是天壤之别。 虽然,阮鸿羽已是家中长子,可是生母已过逝,且与北威侯关系极差。许多时候,田氏都担心爵位会落到小叔子的头上。 如今,峰回路转,虽然降了两级,爵位依然是他们夫妇的。 田氏从心里生出欢喜来,见家人满面疲倦,她便悄然出去张罗茶点。 阮鸿羽已然袭爵,家中仆婢对于田氏的态度自然是天上地下,恭谨客气。 阮鸿羽先开口道,“父亲的大事已经办好了,大家都节哀吧。我有一事,想与母亲三弟商议。”对于北威侯,阮鸿羽完全生不出节哀的念头儿来。不过瞧着继母与弟弟的神色,只得劝上一句。 “大哥请讲。”阮鸿雁打叠起精神倾听。 “先前陛下给嘉睿赐婚一事,我们都知道的。”阮鸿羽叹道,“嘉睿自幼在家里长大,叫了我十几年的叔叔,叫了母亲十几年祖母。虽然因大哥的事,嘉睿在名份上与咱家是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血缘,打断骨头连着筋。” “当初,她年纪到了,家里本就预备了一份儿她的嫁妆。”阮鸿羽倦道,“我的意思是,将嘉睿的那份儿嫁妆当做添妆送到长公主府去。她要嫁人,日后多些私房傍身总是好的。” 阮鸿雁虽然一直心伤父亲之死,不过,他是个明白人,不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亦赞同阮鸿羽的话,附和道,“大哥说的极是。血亲之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北威侯夫人亦无意见。 田氏带着侍女端来茶点,正好听个正着,忙道,“老爷,恕我直言,家中为父亲丧仪抛费,哪里还有银钱呢。再者,咱们丧家,哪个好上门儿呢?没得冲了大姑娘的喜事呢?” 阮鸿羽淡淡道,“这个家还没有交给你呢,轮不到你操心。有吃有喝,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北威侯夫人叹道,“鸿羽,你媳妇只是问一句而已,你好生与她说也就是了。再说,家里的事,早晚也是要交给你们夫妻的。” “自你父亲过逝。”北威侯夫人眼圈微红,叹道,“自你们父亲过逝,我这精力也一日不比一日了。帐房的钥匙,一会儿我命丫头们送来。你袭了爵,这府里还得你与你媳妇挑起来才好。” 田氏虽然被丈夫骂了几句,面有窘色,不过听到继婆婆要交家业,顿时来了兴致,整张脸都微微的亮了起来,散发着微光。不待丈夫讲话,田氏便直接跪下给北威侯夫人嗑了个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跟您好生学习,若有不懂的地方,儿媳定会向母亲请教。” 阮鸿羽扭过脸去,气的冷哼一声。 北威侯夫人苦笑着双手扶起田氏,她特意为阮鸿羽挑的媳妇,这是个有名的蠢货。可是,如今她不过是试探一二,结果却栽在了蠢货身上。 是不是? 这也是报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5分钟后,有第二更~ 第七十三章 林永裳攥着手里的报刊,目眦欲裂。 简直,胆大妄为! 钱家是淮扬旺族,这是无庸置疑的。 钱永道虽然身上并无官职,不过他在帝都学术界的地位,即便林永裳以总督的身份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还不是最的。 钱永道于仕途上平平,当然只是在德宗皇帝执政时期,以十七岁的年龄考得状元,三年翰林之后,便辞官,携妻归家,自此一心治学,再无出仕。 凭借钱家一流的底蕴以及钱永道渊博的学识,江南最有名的**书院便是由钱永道一手建立,及至如今,钱永道仍时不时去**书院讲学。 **书院是钱永道一生的心血。 亦是江南最有名的书院之一,如果说哪个书院能与**书院想媲美,那就只有杭州城的万松书院了。 两座书院说起来都是官学,不过,万松书院真正是由杭州府筹建。 **书院却是多借钱家之力。 钱家百年积蕴,不会差钱。 对于**书院,钱永道真的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书院多位极具才名的先生都是钱永道亲自延请而来讲学的。 **书院与钱家关系之密切,让林永裳隐隐担忧。 这份刊登着“永定侯公子强|奸节妇至死案”的刊物,便是来自**书院的报刊! 徐盈玉自林永裳手里接过**书院的报刊草草看过,心中添了十分不屑,眼神一瞟道,“不过是拿女人的贞洁做文章,这些读书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林永裳直接吩咐范维,“范维,你去钱家看看,钱先生的身子可还结实?若是钱先生身子结实,我今天去拜访他老人家。” 范维领命去了。 徐盈玉道,“整个天朝也只一份皇家报刊,这些东西,可不是说印便能印的?” “现在不是抓人的时候。”林永裳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冰凉,道,“**书院本就与钱家关系密切,这样的东西散出去,书生们本身对衙门怨气颇大。若是直接派了官兵去,易生变数。还是要溯手逐源的从源头掐死的好!” 政客并不是爆竹,若是一点就爆,他林永裳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这是总督衙门的事,与她无干,徐盈玉道,“林大人歇着吧,我去看看倩姐姐。”抬脚欲走。 “徐大人。”林永裳唤住徐盈玉,客气道,“我知道徐大人必然要去徐家给祖父母请安的,不知徐大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林大人请讲。” “若是有人与徐大人打听钱氏的事,徐大人只管说钱氏已然苏醒,将身子调理好,就能定案了。” “知道了。” 林永裳又命人备车轿,他携淮扬巡抚、扬州知府,带着衙门官兵,一并去了**书院。 林永裳见到了群情激愤的学子们,也见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钱永道。 钱永道如今年事已高,除了来书院转一转,等闲不见他人。 林永裳做了淮扬总督,这是第二次见钱永道。 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再用俊雅形容已经绝对不合适了。不过,钱永道身上仍能看出年轻时些许俊雅的痕迹,银丝霜发,三寸长须,站在书院户外的大礼堂演讲的最高处,山风吹过,衣袂飘飞,其姿仪形态,仙风道骨不足以形容。 钱永道正焦急的对学子们说着,“老朽虽有幸有书院里教过几天书,做过几篇可以一阅的文章,不过,老朽亦教导过你们,遇事,既不能固执己见,亦不要人云亦云。” “事情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老朽昨日病着,听说你们去了总督衙门胡闹,心里十分不安。今天又看到了街上发这个……”钱永道举起手中的报刊,伤感叹道,“是非总要有证据,方有公断。你们并不知里面内情,不过听别人几句闲话,就乱写乱印这些东西,你们哪里还像学堂里的温润如玉的学子们呢。这样胡说八道,与茶馆儿饭肆的那些贩夫走卒有什么差别!” 钱永道叹息,“是老朽没有教导好你们哪。” 林永裳一行人有官有兵,惹眼的很。钱永道正说的伤感,也没注意,倒是一些学子们瞧见了,纷纷交头接语,向林永裳等人看过去,钱永道方才察觉林永裳等一行人。 “林大人?”钱永道脸色微惊,连忙下台相迎,为学子们求情,“他们年纪还小,并不懂事,林大人且恕他们这一回吧?” 林永裳不置可否,直接携钱永道的手上了讲台,高声道,“你们写的东西,本官看了!” “里面多有不符实情之处!” 林永裳对这些热血没处洒就知添乱的学子们没有半分好感,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抬手将**书院的报刊压在讲台的桌案上,林永裳冷声道,“如今钱先生也在,我们就把事实分说明白!” “这里面有两处与实情不符,第一,节妇段氏并没有死!而且在张太医的诊治下,就在今日段氏已然醒来!” “第二,这报里一味说何二公子逼|奸段氏!案子尚未开审,不知此结论你们从何得来!有何凭证!”林永裳寒声道,“众所周知,钱家乃经世大族,如今有族谱记载已有三朝二十五代人,这样的世族书香人家儿。段氏住在钱家内宅,念经拜佛,纺纱织布,大门儿不曾迈出一步!何公子来淮扬不过两月时日,别说段氏,他连钱家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儿开!钱家内宅何等样森严,有多少仆妇奴婢把守,何二公子是如何进去的钱家内宅!” “若是说何公子硬闯,可钱家没有仆妇受伤!” “若是说何公子买通仆妇,本官以为,内宅不比别处,看门守户的定不是一个两个,莫非都被何公子买通不成?” 钱永道脸色大惊,“莫非林大人怀疑老朽家风不谨……不,不,这绝不可能,我那孙媳妇出身帝都段氏,有名的书香世家。孙媳妇的贞洁,即便是太上皇也要赞美的……我那孙子无福,可孙媳妇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出身哪!” “钱先生,本官并无此意,只是据理推测。”林永裳道,“当然,还有可能是何二公子武公高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钱府?可是,本官亦知道,凡经世巨族,哪个没有护院家仆?” “这些都是疑点,如今疑点未清,你们就印出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来!本官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意图何在!是何居心!” 林永裳冷声道,“年轻人,不怕热血冲动!可关键是,不能为人所利用,为人所驱使!你们是读书人,若有证据只管去总督府衙门献上证据,若有疑点,也只管跟本官一一道来!” “不过,本官讲的是理!不是什么群情激愤,示众起哄的刁民!”林永裳扬起手里的报刊,“你们知道为什么天下只有一份皇家报刊吗?因为那一份报刊是经皇上审阅过的!所以,皇家报刊才可以刊印,全国发行!” “你们这个,无理无据,乱写一通,蛊惑民众,混淆是非!谁准你们印的!谁让你们印的!” “公道在于证据,不是随便什么人捉刀写几句艳史悬案就可以公断是非的!”林永裳怒拍几案,“你们写这些,真是侮辱了段氏,侮辱了钱先生,更侮辱了你们身上这身书生襦衫!” “不是想知道是非经过吗?”林永裳眼睛如闪电般扫下底下噤若寒蝉的书生们,寒声冷斥,“待本官开衙亲审此案,你们全都来旁听!亲自用你们的眼睛看一看,用你们的耳朵听一听,本官到底公道还是不公道!” 林永裳御史出身,是何等样口才,绝对是这些书生们不能比拟的,这一通臭骂,倒骂的这些学子们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钱永道忙帮着自己的学生们说好话,“林大人,且看在他们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吧。” “年少无知,就多读一读圣贤之书,少说些狗屁不通的八婆话!”林永裳对钱永道总得压着三分火气,温声道,“钱先生,你放心,本官这次不会抓人。可是,本官得给你家孙媳一个公道,这份东西是谁主笔刊印的,你们自己去衙门自首。介时,你们要亲自向段氏致歉!” 钱永道温声道,“林大人,算了,我家孙媳并非这样的人。” “是不是,规矩礼数如此。”林永裳扫一眼**书院的学子们,不客气道,“年少无知,做错了事就不必负责任了吗?今天仗着三分机伶刻薄妇人贞洁,他日还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若都仗着年少无知,不与他们计较,国家法度何存!” 林永裳掷地有声的几句话,连钱永道也不好再开口求情了。 林永裳换了颜色,温声相请,“钱先生,听说这几句你身子不适。这里的事且交给本官的下属来做吧,你先回家歇着,不要气坏了身子。您先请。” “多谢林大人了。” 人哪,都是吃软不吃硬。 钱永道在台上劝了半天,你们不要怎么着哪,好好读书啊。 没人听,个顶个儿的怒发冲冠正义使者。 如今林永裳一通臭骂,没人敢吱声了。 林永裳派了自己的轿子送钱永道回府,自己与巡抚梁东初共乘。 梁东初劝林永裳道,“大人不必动怒,这些酸秀才,仗着有星点儿才气,就舞文弄墨的没个安分。大人若跟他们动气,倒是抬举他们了。” “真是气死本官了。”林永裳长叹一口气,“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没有这个的嚣张。” 梁东初笑笑,“好在如今镇住了他们,并未酿出大的是非来。大人不必过于担心,盐课改制将进一半了,只要盐课改制完皆,大人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功不功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林永裳疲惫的阖上眼睛。 淮扬鸡飞狗跳,明湛这里正凑着阮鸿飞的手看阮鸿飞给阮嘉睿拟的陪嫁单子。 明湛酸乎乎地,“做海盗就是有钱哪,怎么也没见你给我个定情信物啥的?” “胖,我都在你身边了,你还想要啥,说吧?给的起的,我都给。”阮鸿飞笑着又添了几样,摸一把明湛的蜜桃儿脸,水润润的让人好不喜欢,阮鸿飞再摸一把,“嘉睿嫁了,我也算尽到了对姐姐的承诺。” “你也别太大手笔,否则大臣们该有所怀疑了。” “你以为他们现在不怀疑?”阮鸿飞道,“太多了不成,太少了也压不住。毕竟赵青怡是榜眼。” “唉,你就别担心了,一看阮嘉睿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这你都会看?” “那是,我的眼光从没差过。”明湛现成举例,“你看冯绍明就是我给明艳挑的,再看父王给明菲指的婚吧?还有明雅的婚事,都不怎么样。” 明湛脑袋压着阮鸿飞的肩,问道,“你要不要见阮嘉睿一面?” “不必了。” 阮鸿飞许多做法都让明湛不是非常理解,如果是明湛做点儿好事儿,他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皆知。可是阮鸿飞对于亲人这一块儿,非常冷淡。 哪怕阮鸿羽降两级袭爵,阮鸿飞都未置一词。 对于阮嘉睿,阮鸿飞背地里照顾颇多,却又不愿与阮嘉睿相见相认。 明湛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搂着阮鸿飞的肩道,“我对你好。” 阮鸿飞笑了笑。 阮家是真正的落败了。 明湛并没有给北威侯一个谥号,阮昊丰这一生,可谓坎坷跌宕,波折不断。他忍了不能忍的侮辱,该报的仇,也报了。 最终,不过如此。 阮昊丰的丧事结束,阮家打发了大半奴仆,正经主子只剩阮鸿羽阮鸿雁,女眷则是北威侯夫人和阮鸿羽的妻子田氏。 这个年代,丧仪并不简单。 阮家人满心疲惫,除了田氏。 田氏是寿宁侯府旁支出身,先前她嫁了阮鸿羽,并不十分如意。 阮鸿羽并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人,不过在工部挂个闲差,每月十几两俸禄。与小叔子阮鸿雁比起来,绝对是天壤之别。 虽然,阮鸿羽已是家中长子,可是生母已过逝,且与北威侯关系极差。许多时候,田氏都担心爵位会落到小叔子的头上。 如今,峰回路转,虽然降了两级,爵位依然是他们夫妇的。 田氏从心里生出欢喜来,见家人满面疲倦,她便悄然出去张罗茶点。 阮鸿羽已然袭爵,家中仆婢对于田氏的态度自然是天上地下,恭谨客气。 阮鸿羽先开口道,“父亲的大事已经办好了,大家都节哀吧。我有一事,想与母亲三弟商议。”对于北威侯,阮鸿羽完全生不出节哀的念头儿来。不过瞧着继母与弟弟的神色,只得劝上一句。 “大哥请讲。”阮鸿雁打叠起精神倾听。 “先前陛下给嘉睿赐婚一事,我们都知道的。”阮鸿羽叹道,“嘉睿自幼在家里长大,叫了我十几年的叔叔,叫了母亲十几年祖母。虽然因大哥的事,嘉睿在名份上与咱家是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血缘,打断骨头连着筋。” “当初,她年纪到了,家里本就预备了一份儿她的嫁妆。”阮鸿羽倦道,“我的意思是,将嘉睿的那份儿嫁妆当做添妆送到长公主府去。她要嫁人,日后多些私房傍身总是好的。” 阮鸿雁虽然一直心伤父亲之死,不过,他是个明白人,不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亦赞同阮鸿羽的话,附和道,“大哥说的极是。血亲之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北威侯夫人亦无意见。 田氏带着侍女端来茶点,正好听个正着,忙道,“老爷,恕我直言,家中为父亲丧仪抛费,哪里还有银钱呢。再者,咱们丧家,哪个好上门儿呢?没得冲了大姑娘的喜事呢?” 阮鸿羽淡淡道,“这个家还没有交给你呢,轮不到你操心。有吃有喝,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北威侯夫人叹道,“鸿羽,你媳妇只是问一句而已,你好生与她说也就是了。再说,家里的事,早晚也是要交给你们夫妻的。” “自你父亲过逝。”北威侯夫人眼圈微红,叹道,“自你们父亲过逝,我这精力也一日不比一日了。帐房的钥匙,一会儿我命丫头们送来。你袭了爵,这府里还得你与你媳妇挑起来才好。” 田氏虽然被丈夫骂了几句,面有窘色,不过听到继婆婆要交家业,顿时来了兴致,整张脸都微微的亮了起来,散发着微光。不待丈夫讲话,田氏便直接跪下给北威侯夫人嗑了个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跟您好生学习,若有不懂的地方,儿媳定会向母亲请教。” 阮鸿羽扭过脸去,气的冷哼一声。 北威侯夫人苦笑着双手扶起田氏,她特意为阮鸿羽挑的媳妇,这是个有名的蠢货。可是,如今她不过是试探一二,结果却栽在了蠢货身上。 是不是? 这也是报应呢。 74 更新 林永裳一怒之下把万里书院的莘莘学子们抽的转了向,不管他们心里有没有不满,总之看到总督大人恼了,万里书院的学子们也安分下来。 林永裳回了家,水尚未喝一口,就看到徐盈玉身边儿的侍女荷花前来。荷花行一礼,笑着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并一个青绸包袱,柔声道,“姑娘说,昨儿个兵荒马乱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今儿才把沈公子的信找出来,还有沈公子托我们带来的包袱,命奴婢给大人送来。” “多谢徐大人了。”林永裳命身边儿的小厮打赏荷花儿。 荷花将东西交于乐水手上,又谢了赏,方恭谨的退下。 小厮乐山端来新茶,林永裳急着看外甥的信,哪里顾得上喝茶,摆摆手,乐山便搁下茶盏,识机的出去了。 林永裳也不用竹刀拆信,直接验过漆封,着手一撕,展开沈拙言的信细阅。沈拙言并不缺少独立生活的能力,不过,长者之心,难免牵挂。 基本下也没什么事,无非是沈拙言惦记他的身体,得了皇上的赏赐,面料很不错,做了衣裳给舅舅送来啥的。又说了些帝都差使上的事,林永裳微微放下心来。待看到最后,林永裳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过去见了祖宗。 吴婉的大名,林永裳是知道的。 估计天下不知道的人,少。 当然,林永裳对于吴婉本身并没有任何成见,他甚至觉得女人能走到吴婉这一步儿,能做到这个地步儿,相当的了不起! 可是,他欣赏吴婉,与沈拙言要娶吴婉做老婆是两码事。 这小子没病吧! 难道帝都就没女人了,好女人不选,弄这么个母老虎做什么! 林永裳想训斥都不知从何说起,强忍着心头火才没把沈拙言的信撕成碎片!妈的,没一个省心的!畜牲! 这年头儿,不但是女人要造反,怎么连养个孩子都这么难了! 林永裳喘了半个时辰的气,方将怒火压了下去。 徐盈玉去了本家。 虽然,本家与帝都徐家的关系僵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先前,徐盈玉直接建议母亲将刁奴送到帝都府打官司,本家的脸都丢尽了,尤其是徐太夫人的脸,如同活生生的被人扯下一层脸皮,再想怎么和悦都难了! 徐盈玉过去请安,也只是碍于礼法而已。 徐太夫人的脸色极是僵硬,连同徐大太太,徐二太太也不是多么的热络。 徐盈玉行过礼,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倒是徐大太太想留徐盈玉吃饭,徐盈玉谦辞道,“此次奉皇太后懿旨而来,不好因私耽搁差使。下午,我与张太医约好了要去看铺面儿,实在要辜负伯娘的美意了。” 张太医早便是有名的神医,如今在江南名号极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在扬州其他大夫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张太医在救治钱家因受辱而撞墙的孙媳妇段氏。 徐大太太状似无意的说了句,“唉,段氏也是个可怜的,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徐盈玉抿唇笑笑,并不搭话儿。 “是啊,纵使活了又如何呢?”徐二太太叹,“段氏是有贞洁牌坊的,如今贞洁已失,纵使活了,还不如……” “弟妹。”徐大太太嗔一句,徐二太太息了音。 徐盈玉此方淡淡笑道,“要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段氏姐姐不过是失了贞洁,又不是犯了杀头的罪过。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是啊。”徐大太太道,“钱家是有名望的人家儿,段氏也是有名的妇人,只盼着她好儿呢。” 徐盈玉劝两位名义上的长辈留步,自己带着侍女出了徐府。坐在安稳舒适的马车里,徐盈玉暗暗叹了口气。 徐盈玉回到总督府时,尚未到正午。 乐山正在徐盈玉的院子外头守着,见着徐盈玉回来,急忙行礼问安,口呼,“徐大人好,给您请安了。” 徐盈玉知道乐山是林永裳身边儿得用的小厮,自然有几分客气,止住脚步,抬眸笑问,“怎么在外头守着,可是有事?” 乐山奉承道,“徐大人真是神猜。我家大人着奴才过来问一声,不知徐大人中午可有时间,我家大人摆酒为徐大人接风洗尘。” “前儿不是喝过洗尘酒了么?你家大人实在客气。”徐盈玉婉辞道,“去跟你家大人说,我不是挑礼的人,洗尘酒的事就算了。” 乐山忙道,“我家大人都吩咐小的们张罗了酒菜,就等徐大人您赏脸过去了。”见徐盈玉面色平平,乐山灵机一动,劝道,“徐大人,如今我家大人时常为段氏的官司着急,或许是有什么官司内情,想与徐大人商议,请徐大人帮忙出个主意什么的呢。” 徐盈玉笑一笑,仆肖主人。林永裳一肚子的心眼儿,调|教出的奴才也是这样难缠。 徐盈玉没说话,乐山急的直看荷花儿,希望荷花儿能帮忙说两句好话。 荷花自幼在徐盈玉身边服侍,自是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对乐山笑一笑,代为说道,“知道了,我家姑娘刚从外头回来,起码也得容人换身衣裳洗把脸是不是?真没见过你家这样请客的,哪里是请人吃饭,守在门口这一通的啰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堵着大门要跟我们吵架呢。” 乐山连忙赔笑,“是小的没眼力了。那小的先回去复命,摆置酒水。”乐颠儿乐颠儿地跑了。 乐山自幼便跟着林永裳,林家没别人,十来年过来,连他启蒙也是林永裳一手包办的,与林永裳是亦仆亦子。且他生性活泼,回去复命时对林永裳道,“大人,那徐大人可真是难说话。” 林永裳没理他,好相与的女人哪个能做得官呢。人家肯来就是了,哪里这些废话。 乐山跑出去与乐水嘀咕去了。 林永裳拿着沈拙言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不知多少遍,就想从里头瞧出个一二三什么奸|情来。他离开不过两月,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呢。想来沈拙言也十七岁了,正是年少冲动的时候,莫不是他订的“考中进士方能娶妻”的规矩太严苛了,以至于物极必反,使得这傻小子甭管什么女人就动了心呢? 他真是奇了怪了,沈拙言以往看起来也没小m倾向啊。吴婉这样的,他敢娶,不一定能消受的了啊! 希望能从徐盈玉那里的探些消息来吧。 徐盈玉一身玉色交领长裙,梳着很随意的慵妆髻,鬓间一丝金玉首饰全无,只将一串半开的浅紫色的铃兰巧妙的别在鸦青色的鬓间,俏丽妩媚。 林永裳并非迂腐的脾性,有美在前,难免多瞧两眼。或许是他的眼神有些明显,徐盈玉回眸相视,见席间只她与林永裳二人,难免问道,“林大人,张太医不在吗?” “张太医去药材市场了,中午不回来。”林永裳解释道,“范维冯秩都有差使,我请徐大人吃饭,是有事相问。” 徐盈玉落落大方的坐下。 因是问沈拙言与吴婉之事,林永裳将人打发的干净,主动帮徐盈玉斟酒,请罪道,“是我唐突了。” “你已是唐突,说这个于事无补。”徐盈玉并非不在乎名声之人,如果早知道是单独与林永裳吃酒,她是不会来的。 林永裳给噎了一下,尴尬的笑笑,“请徐大人见谅,实是在林某牵挂外甥。又因涉及拙言私事,所以最好不要有别人在场。” 啰嗦了一阵,林永裳话入正题,“徐大人,您认得吴婉吴大人么?” “我们曾共事过。” “这些话关系到吴大人闺誉,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徐大人,你觉得吴大人瞧得上拙言吗?”事情要解决,自然从沈拙言那里入手。不过,直接回信训斥沈拙言并非上策,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傻小子要犯傻气,谁能拦得住? 林永裳另有策略。 徐盈玉倒并不吃惊,她早瞧了出来。当时有人刺杀她与吴婉,沈拙言一个肉脚书生,竟然能挡在吴婉面前,那是拼了命的护着吴婉。若说沈拙言对吴婉没意思,徐盈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的。 可是,吴婉不一定对沈拙言有那意思。 徐盈玉听懂了林永裳的话,她眉毛微皱,“这件事,林大人正经应该去问令甥才是。” 林永裳叹道,“不瞒徐大人,拙言在信中与我提起,他想娶吴大人为妻。所以,我才想问一问徐大人有关吴大人的事。” “毕竟,若是想做亲,并不是简单的事。我只拙言一个外甥,慎重一些并不为过。” 这话倒还像句人话,徐盈玉叹道,“林大人多心了,要我说,吴婉是不会同意的。” “你家门庭太高了。”徐盈玉正色道,“我对吴婉稍有了解,她若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子,当初肯定早已经顺势嫁入南丰伯府去了。” “吴大人虽然出身卑微,不过为人并不卑微。 林永裳叹,“我对吴大人只有敬佩。” 徐盈玉默默。 吴婉自然是令人敬佩的。 可是,也只有敬佩而已。 林永裳敬佩她,对于沈拙言想求娶吴婉一事,林永裳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好”字。 这当然不是说林永裳有错,就是搁徐盈玉自己身上,易地处之,徐盈玉也会有此犹豫。这并不是说吴婉不好。 人之常情,尽在于此。 阮鸿飞将给阮嘉睿置办的嫁妆单子交给卫太后,这些东西已经送到内务府,打上了宫廷的标记。 卫太后未细看,只是抚摸着嫁妆单子厚度,良久方道,“鸿飞这一生,可算是圆满了。”卫太后先前并不知阮嘉睿确切的身份,如今方知晓,想到阮鸿飞这半世风波坎坷,颇为感叹:世间有几人能做到阮鸿飞这个地步? “我已经尽力圆满了。”阮鸿飞笑一笑,“别人没吃过的苦,我都尝遍了。别人得不到的瑰宝,我也得到了。” 卫太后眼神温润,望向阮鸿飞,并未说话。 卫太后记得阮鸿飞年轻时飞扬俊美的模样,多年来,她未曾稍忘。隔了二十年,阮鸿飞于相貌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倒是他的气质,已经有飞扬自信变的更加圆融通透。 一块绝世璞玉,终于被岁月的刻刀无情的雕琢成一方绝世宝玉。 卫太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转手便将这些嫁妆赐予阮嘉睿做陪嫁。 明艳虽然奉明湛的命令将阮嘉睿接到公主府待嫁,只是她本身也并不明白阮嘉睿的身份,更难以理解卫太后对于阮嘉睿的厚赠。 这些东西当然值钱,但也仅是值钱而已。 要说稀世珍宝,还真没有。 可是一样样的,非常周全。 明艳会用“厚赠”二字来形容,亦是指这份嫁妆的用心之处。 明艳是嫁过人的,她接过卫太后所赐礼单时,便很敏锐的察觉,这是一份异常完整而周全的陪嫁。大到家俱摆设,小到珠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哪怕阮嘉睿并未出宗,估计她能在阮家得到的陪嫁也不过如此了。明艳心中对于阮嘉睿身份的疑惑愈发加深许多。 明艳带着阮嘉睿去宫里谢恩时,卫太后并没有说太清楚,只道,“嘉睿,你不必惶恐,安心接受就是。你把日子过后,便不负苦心。” 不负苦心? 究竟是不负谁的苦心呢? 阮嘉睿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阮嘉睿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卫太后嗑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再跪下,又恭恭敬敬的嗑了三个头。 卫太后轻声一叹,并未多言。 阮鸿飞做好事不留名。 明湛不得不继承情人的优良品质,他把榜眼赵青怡叫到行宫敲打一番,“朕为你指婚阮家姑娘,你觉得委屈吗?” 赵青怡还真挺委屈,人家堂堂一榜眼,迟迟未定下婚事是因为想着待价而沽呢,哪里知道晴天霹雳,圣上赐婚。 皇上若是赐个公主郡主啥的,赵青怡能高兴的蹦到天上去。 偏偏,赐给他一个因父出宗的女子。 赵青怡接到圣旨后直接怀疑明湛要整他。 如今明湛这样问,赵青怡纵使有一万个委屈也不能认的,忙道,“陛下青眼于臣,赐下淑女,臣全家上下,感激不尽,焉敢有怨怼之心?” 明湛点了点头,“这就好。” “嘉睿是个极出众的女子,若非你榜眼出身,还算有几分才学,朕是不愿意将她指婚于你的。”明湛道,“不过呢,谁叫你有福气呢。”竟然给他家飞飞相中了。 “日子要怎么过,你心里要有数。”明湛点赵青怡一句,“朕看人,从未走过眼。到你这里,朕同样不希望有看走眼的时候。” “臣不敢。臣一定好好过日子,臣领命。” 赵青怡给明湛几句话吓出一头的冷汗。 现在,他倒是挺愿意与阮家姑娘的婚事了。先前,阮家姑娘因父出宗,可后来忽然就陛下赐婚,太后赏嫁妆,长公主府备嫁,皇室一系列的大手笔把帝都上下弄的云里雾里的,纷纷怀疑阮嘉睿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譬如,太上皇私生女什么的? 反正,说啥的都有。 赵青怡自然也走过心,不过,他自认为是有文化有水准有品味的读书人,不乐意去信那些市井之徒的无稽之谈。 如今在明湛跟前走一遭,赵青怡出了一身的冷汗,然后,他无比的确认了:自家未婚妻的身世肯定有异于常人之处。 当然,这也是日后赵青怡对待阮嘉睿颇是礼遇的原由。 老婆有靠山,真心伤不起啊。 赵青怡与阮嘉睿喜事将近,沈小举人却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一个帝都,两样风景。 沈拙言接到了他舅舅林永裳的信,林永裳给沈拙言布置了满满当当的功课,关于沈拙言要娶吴婉之事,林永裳只有一句话:你能搞定吴婉吗? 这句话里充满了对于沈拙言能力的怀疑。 林永裳从徐盈玉那里,再加上以往对于吴婉的印象,虽然未曾与吴婉真正的见上一面,不过拼拼凑凑的,林永裳对于吴婉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所以,方有此问。 你本事够吗?你能搞定这个女人,说服她,让她嫁给你吗? 在林永裳看来,或许吴婉精明强干,足够出众。不过吴婉自有其要强的个性。 这个女人已经自尊自爱到了一定的程度,这样的女人,她备受太后皇上看重,而且家资丰厚,手握权柄,她是不会愿意勉勉强强的嫁入高门显第的去做那种对男人千依百顺三从四德的妻子的。 林永裳此一问,直接将沈拙言的心都问的瓦凉瓦凉的。 与此同时,明湛接到了林永裳八百里加急的密奏。 75更新 林永裳的密奏写的很详尽,绝对没有什么“祝愿皇上龙体安康”之类的废话。他用词简洁,一句“圣恭安”什么都有了。 林永裳详尽的介绍钱氏家族与万里书院的的情形,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淮扬仕子半数出身万里书院,万里书院名为官办,实为钱氏书院。如此,淮扬半数仕子皆出身钱氏。长期以往,淮扬仕子只知有钱家,不知有陛下。臣着实担忧。” 另外,林永裳又说了盐课改制的进度。 这是没什么悬念的事,天下人已经默认盐课改制之事。而且,随着盐课改制的一步步成功,天朝盐价已经下调了一半,待盐课改制完全,盐价必定还有的降。 与此同步,淮扬将大把的卖盐的银子送入帝都。 日子好过了,银库里有了银子,徐叁哪怕一直在暗地里忧心远在江南的女儿,此时看着成箱的银子,也是面色红润,笑逐颜开,深觉陛下圣明。 最后,林永裳用极大的篇幅从头至尾的说了永定侯家次子何欢与节妇段氏之间的案情。林永裳之所以相信何公子的清白,最重要的一点是,何千山哪怕比他早到淮扬,也不过将将三个月。 这三个月,何欢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父亲身边帮忙练兵,只有在休沐时才会呼朋引伴的去外面听曲子喝花洒之类。 何欢这等规矩的性情在豪门世家中已是相当难得,比些啃老纨绔更是强了百倍。 仅仅三个月,何欢从何得知段氏模样性情,又从何跑到钱家内宅去与段氏通|奸,或者逼|奸段氏呢? 再者,钱家内宅虽不是铜墙铁壁,不过这等世族人家儿,内宅里出了这等事,也是大大的家丑。 凭着钱永道德高望重的声名,钱家几百年的名望,林永裳真心认为,此事钱家参予的可能性也不高。 可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岂不诡异? 另外,林永裳又提到万里书院的几名举子胆大妄为出报刊报道“何欢与段氏节妇”案,并说明的自己的处置方式。 最后,林永裳还为徐盈玉请功,言道在“何欢与段氏节妇”中,徐盈玉助力良多之事。 明湛诸事不瞒阮鸿飞,将此密奏给阮鸿飞瞧了,想听听爱人的意见。 阮鸿飞皱眉思量一时,笑道,“看来林永裳对钱家没有半分好感哪。” 俩人皆是聪明人,明湛自然明白阮鸿飞之意,点头,“林永裳虽明面儿上说何欢一案与钱家无关,实际上对钱家疑心已深。他这也是在试探我的心意呢。” 明湛素白的指尖儿指着“长期已往,淮扬仕子只知有钱家,而不知有陛下。”,笑评道,“林永裳此话,何其毒也。”难怪当日林永裳为御史时,参人真是一参一个准儿。人家就格外的了解帝王的心思,这话不说则已,一说直中要害。 读书人的厉害,尽在于此。 “钱先生学问精深……”阮鸿飞都犹豫了,半晌没说话。 他并不愿意去怀疑钱永道的人品,只是阮鸿飞此生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多少人,大奸大伪似大善。 明湛瞟爱人一眼,笑道,“看来,钱永道的人品并没有到让你坚定不移的去维护的地步儿。” 阮鸿飞笑,握住明湛柔软的手指,嘴里说着情话,“这世上,也只有小胖你的人品可以让我坚定不移的去维护了。”捻一捻明湛柔嫩的指尖儿。这胖子四体不勤,身体并不似武人那样健美,不过又软又嫩,跟刚出炉的热豆腐似的。勾的人哪,揉一把后,还想再揉一把。 淮扬的事,阮鸿飞并不想过分干预,只管逗明湛欢心。 明湛果然美滋滋地笑弯了唇角,探头香一香爱人的唇角儿,嘿嘿笑道,“许久没听到这样的大实话了。” “我想请钱永道来帝都。”明湛不能亲自去淮扬,不过可以想像林永裳如今的艰难,将钱永道调离淮扬,少了这位德高望重的钱先生,相信林永裳行事会轻松许多。 “总得有个理由。” “帝都图书馆已经收拾好了,择日开馆。”明湛温声道,“还有关于国子监里教书先生的事。并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乐意去朝中做官的。让各地总督巡抚举荐有才之士入帝都,兼容并包,如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争鸣年代,我希望能将国子监建成一所更加辉煌的学堂。” “当然,像钱永道这样的有才名的大儒,我亲自写一张请柬,想来他总要给我这个面子的。” “一举数得。” 明湛对于政治上天生有一种融汇贯通的天分,他的优点并不完全在于他高瞻远瞩的建设性眼光之上,而在于,他完全能将每件事每个人,用到极致。 阮鸿飞提醒他道,“万里书院的书生们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仿皇家报刊的东西,你要小心。” “说的是。”明湛点了点头。 不能不让学生百姓们说话,可是,做为执政者,得有必要的审查性。 这种胡言乱语的蛊惑民心,现在是不成的。 明湛忽而笑了,对阮鸿飞道,“看来林永裳与徐盈玉合作的不错,徐盈玉真有本事,这才去了淮扬几日,就能让林永裳为她请功。” 阮鸿飞摇头,“是林永裳计高一筹,怕是还有用徐盈玉之处,这是先堵了她的嘴呢。不过,这个女人也不好说话就是了。” “瞧你说的,哪个有免费的午餐呢。不给人家一点儿好处,人家凭什么就帮你呢。” 淮扬正在风生水起,帝都城也是热闹非凡。 吴婉来找明湛商议事情,“皇上,天津港的建设和招商事宜,工部、户部、内务府一并操持,总算有了些眉目。只是外头想来投标的商人们急欲知道这里面的消息,时常来招商部打听,下官安排了十数位书吏来给商人们释疑,人手仍是不够。” “皇上,下官想着,能不能在皇家报刊上辟出一页来,专门来介绍天津港的招商事宜。”吴婉问,“如此以来,许多简单的东西,一看既知,双方都能省去不少事情。” 明湛想都没想便应了,“可以,你去跟拙言商议一下,怎么弄这一块儿。” “是。”吴婉在听到沈拙言的名子时,面上没有半点儿异色,仍是从容道,“若皇上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告退。” “去吧。”沈拙言果然是碰壁了啊,明湛心道。皇帝陛下内心深处八卦一番,见吴婉起身要走,明湛又道,“一会儿朕命人给你送两筐雪花梨家去,还有银耳,你也别太拼命,注意身子。” 吴婉与明湛相处时日愈久,已经习惯皇帝陛下家常似的关怀,恭敬谢恩。 ****** 林永裳收到明湛的回批,顿时压力大减。 皇上果然明白他的心思,并且认同他的处置。 一个臣子,再如何能干精明,如果没有一个肯用你肯信你的帝王,一腔才气也不过是逐水东流罢了。 林永裳心下微安,马上乐山进来回禀:钱太太来探望段氏。 林永裳微微皱眉,他对钱家没有半分好感。虽然林永裳也是读书人,可是同一般的读书人将钱永道奉为半圣人的那种尊敬祟拜不同,林永裳对钱永道就无甚好感。林永裳向来看事情有独到之处,历史中的圣人如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哪个似钱家这般家大财大的?钱永道当然为万里书院尽心尽力,不过,钱氏在淮扬一向举足轻重,也算得偿以报了。 种种迹象,林永裳认为顶多算一种交换。出些银子出些力做个好人,换个好声名,如此而已。跟什么圣不圣人真不相当。到了淮扬,真正见了钱永道面,林永裳意态平平,从不觉得钱永道哪里就圣人了? 何况,此案出在钱家,疑点甚多,若是说与钱家没关联,林永裳是断不能信的。 如今听到钱太太来探望段氏,又忆及段氏侍女兰蕙所言,林永裳皱一皱眉,顿时有了主意,“本官是男人,男女大防,不好相见。带钱太太去徐大人的院里,请徐大人带本官处置吧。” 虽然徐盈玉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不过,相对于钱太太,林永裳还是愿意与徐盈玉打交道。 林永裳是个狐狸,他在内心深处既厌恶钱家人,而且是绝对不想钱家人见段氏的面儿的,索性只管躲起来不见,而是直接命府里小厮将钱家人带到徐盈玉那里。 把徐盈玉气个好歹,心里把个无耻的林总督骂了一千八百回。 女人对待女人,完全不必客气。 徐盈玉想到皇上太后派她到淮扬的双重用意,只得忍下这口恶气,直接挡了钱太太,“段氏用了张太医的药,一直在昏睡,钱太太就是去了,也不能与段氏说话的。若是钱太太有什么东西带来,只管搁下,总督府里有的是下人仆婢,钱太太只管放心,总督府一定还您个一根儿头发丝儿都不会少的儿媳妇。” 钱家几次上门,都没能见到段氏的面儿。 故此,钱太太只有亲自来。虽然她内心深处对于段氏出了这样的丑事十分恼火,不愿再见这个失贞的儿媳。不过,如今淮扬都在关注此案,若是她这个做婆婆的不管不问,未管于名声有碍。 如今,她亲自来了,却又碰了徐盈玉这个钉子,顿时心有不悦。 钱太太笑问,“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她可从未听说过林总督娶妻纳妾,钱太太的言下之意很简单:你有资格挡我吗? 徐盈玉对于钱太太的话中意根本恍若未闻,淡淡道,“本官乃太后身边的五品女官,钱太太并非诰命出身,按规矩,该对本官行礼问安。” 钱太太忽然明白面前这位丽人的身份,徐相家的千金。 钱太太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钱家与徐家向来交情极好。而且,公公与徐相的关系,一向亲近融洽。可是,自己一句话,却得罪了徐相的女儿。 徐盈玉淡淡冷冷,钱太太已是换了颜色,笑道,“原来是徐姑娘,难怪你不认得我,这都多少年了,我记得还是庭安与段氏大婚时,我去帝都为他们主持婚事时,见过你一面呢。”想到早逝的儿子,钱太太眼泪落下。 “钱太太这是何意——” “我只是想到你师兄,有些伤感罢了。”钱太太自报家门,“你一个姑娘家,或许不知道呢,你父亲徐相与我家太爷是师徒更胜于父子,咱们是再亲近不过了。” 徐盈玉一径将傻,并露出一个怀疑神色。 钱太太也没好再立逼着要见儿媳妇,反是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徐盈玉,拉着徐盈玉的手一径叮咛,“好孩子,我那苦命的儿媳妇就托你多照顾了。这些参葺补品,只管用,过两日,我再送好的来。只要能救下我那苦命的儿媳妇,就是拿我命立时换了她的来,我也是愿意的。” 若非兰蕙所说之事,徐盈玉得钱太太视为天下婆母大人的典范。 如今,只是徒增厌恶罢了。 与此同时,段汝玉父子段太太以及永定侯夫人萧氏也到了扬州。 两家人几乎是同时动身,而且是同一路线,不过却是苦主家属与被告家属的区别,堪称死对头,没有在路上打上一架,已是双方的涵养了。 段家人自然是心疼女孩儿。 萧夫人也是满腹郁火,她是绝不能相信儿子去跟个世族寡妇儿怎么着的。 萧夫人已过四旬,仍泼辣的很,为了不与段家人同路,她快马加鞭,将段家人远远的甩在马屁股后面。段家人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落于可恶的永定侯夫人之后,一路死追活赶,两家终于一前一后的到了扬州城。 萧夫人也不去见丈夫,直奔总督府衙门。 去看儿子。 毕竟现在何欢未曾定罪,林永裳也不大相信何欢真干了这事儿,再加上何欢如今身上有功名有爵位,只将他安排在一处空院,安排了严密的布防。衣食上也不曾委屈到何欢。 萧夫人看儿子面色尚可,略点一点头,道了声,“多谢林大人了。” “何公子未曾定罪,尚不属于犯人,只是如今他事涉此案,只得暂做此安排。”林永裳挺识趣,“想来夫人与令公子有话要说,本官先出去了。” 萧夫人送林永裳出门,转身再与儿子说话。 何欢内心惴惴,他对他娘比对他爹更怕上三分,唤了声“母亲”,就跪下了,先请罪,如果挨揍还能挨的轻些。 萧夫人一路来的匆忙,衣衫未换,风尘满面,坐在一畔闲置的圈椅中,左手大拇指一直摩挲着马鞭光润的柄手儿。 见儿子跪在地上,萧夫人一皱眉,喝问,“你真与那寡妇通奸了?” “没有,儿子真没有!”何欢真是冤死了,辩道,“儿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人冷水浇醒直接押入了总督府。 如今人人都说他与寡妇段通奸,真是冤死了! 萧夫人沉声道,“既然无你无干,你跪着做什么?” 这,这不是吓的嘛。 何欢急忙从地上起来,关切的问,“娘,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畜牲!”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挑眉冷喝道,“这事也怨不得你,以有心算无人,这是有人早盯上了你,你不中圈套才有鬼!” 何欢被关押以来,头一次听到这等知心话,当下将对母亲的畏惧丢到一畔,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萧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不过,有一样,我早就与你们说过!家里有老婆,偏喜欢外头这些狐狸贱婊|子们!非要玩弄三五个狐狸精才显得你们英雄本色是不是!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你若不是好去那些地方,不去喝那些猫尿,不去见那些婊|子,怎会被人泼上这种脏水!” “今日有此祸事,皆因你立身不正之故!” 何欢呐呐认错,“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那个寡妇儿段,儿子真是见都没见过,连她鼻子眼什么样都不知道,儿子这也太冤了。” 萧夫人没好气,“我又不是总督,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或许真是苍天有灵,在张太医妙手仁心的医术下,段氏虽然身子仍十分虚弱,且张太医为了给段氏调理身子,开的药里含有大量的安眠成份。 故此,段氏在大半时间内都是在沉睡。 徐盈玉时不时的去看望段氏。 萧夫人自然提出见段氏的要求,林永裳倒没拒绝,这个时候,萧夫人是最盼着段氏平安的人了,只有段氏平安,何欢身上的罪名才最容易洗脱。 段氏始终未曾真正清醒,萧夫人瞧了一眼,恨不能把太上老君的仙丹弄两颗来给段氏起死回生,为儿子洗脱冤屈。 段氏真正清醒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荷花。 荷花正在喂段氏喝水,段氏睁开眼睛,一时看不清荷花的脸孔,只是闻到很熟悉的淡淡的桂香。这种香,令她仿若回到梦中。 “段姑娘,您醒了?”荷花惊喜的搁下水碗,捻了布巾拭干段氏唇角的水渍。 段氏眉尖儿轻蹙,荷花的面孔,她觉得熟悉,良久方问,“你是……徐妹妹……家的……” “段姑娘,您想起来了,我是荷花啊。”荷花连忙跑到外头去叫人。 不一时,徐盈玉先到了。 段氏对于荷花勉强能想起了个印象,可是对徐盈玉的容貌,段氏是绝不陌生的。非但不陌生,段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子来,轻声问,“徐妹妹,我是在做梦吗?” “倩姐姐。”看到段氏这番形容,徐盈玉从心里也觉伤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咽下喉间的酸楚,徐盈玉强笑,“倩姐姐,你终于醒了。” 段氏盯着头顶精致的帐幔,眼睛扫过身上盖的锦被,还有一些摆置陈设,轻声问,“我这是在哪儿呢?” “总督府。”徐盈玉见段玉的脸色忽地大变,生怕段氏一时想不开,自尽什么的,忙劝道,“倩姐姐,那些事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段氏并没有咬舌自尽什么的,望着徐盈玉苦笑,“徐妹妹,我想歇一歇,你们先出去,好吗?要是不放心,让荷花儿照顾我就可以了。” 段氏说这些话,徐盈玉纵有千般不放心,也只得出去了。 徐盈玉叹道,“倩姐姐,你已经在总督衙门,没人再能委屈到你了。倩姐姐的品格儿,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那些事,我不信。” 人都有一种好生恶死的本能。 这一点,从历代帝王皆欲求长生就知道了。 段氏这样的人,这样悲苦的守节岁月一过就是数年。撞墙碰壁,流了那些血,也没死成。 哪怕现在,真的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枯槁麻木,她也没有寻死。 76更新 徐盈玉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虽然林永裳做人不地道,徐盈玉与段氏却是有着感情。她并不太了解段氏这些年过的是什么苦b日子,不过,徐盈玉看到段氏这番模样,难免心酸感叹。 当年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如今尚不到三十岁,发中已有银丝缕缕,眉眼间细纹无数,本来一年青妇人,如今却枯稿至此,怎不叫人心生伤痛。 以往徐盈玉每每听到父亲提及钱家的种种好处,可是徐盈玉亲眼看到段氏形容,对钱家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 段氏出身书香,那些劝人好好生活着好好过日子的道理,段氏懂的比她还多,徐盈玉说了怕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徐盈玉的办法是,找出过期的皇帝报刊,然后吩咐荷花念给段氏听。 荷花是徐盈玉身边的大丫头,耳濡目染的,也认得几个字,念念报纸还是没问题的。徐盈玉找的几期报刊也很有特色:正是吴婉与南丰伯府打官司的几期。 段氏听上几句,就怔怔的发呆,话也不怎么说。 接着荷花就开始天马行空的逮什么念什么。 段氏父子并段太太到淮扬的时候,段氏的神智与精神已经很稳定了,就是脸色在徐盈玉的调理下,都恢复了些许红润。 人家亲爹亲娘亲爷爷来了,林永裳自然要允许人家见一面的。 段汝玉段青泽一见到段氏,俱露出感伤的神色,段太太按捺不住,扑过去搂着女儿一通哭。段氏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的落下来。 “我的儿哪,娘的心都碎了。” 段太太只顾着号哭,段汝玉段青泽对林永裳拱手见礼,郑重道,“林大人要还我家女儿(孙女)一个公道啊。” 林永裳此时方问,“段氏,当日之事,你可有甚印象?” 段氏抽咽着拭去眼泪,低声恳求道,“还请林大人叫了我婆家人来,民女一并将话说清楚。” 钱家如今的掌事人钱端云与钱太太都到了,钱太太一见段氏便上前嘘寒问暖,叹道,“既然身子好了,还是回家调养吧。”又热情的张罗着请段家人去钱家住下。 林永裳宣来书吏,直接做笔录,且有言在先,“今日,本督在,萧夫人在,两位段大人段太太在,钱老爷钱太太也在,还有自帝都来的徐女官。段氏,你的话,直接就是供词,所以,你要想好每一句每一字,要具实回答,然后画押,当做呈堂证供。” 段氏点了点头。 林永裳问,“当日,何家二公子焉何会出现在你的闺房内室?” 段氏轻声道,“总督大人,我与那位公子素无相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公子会在我的房间,自我守节之日起,没有婆婆的命令,连院门都不得出一步儿。除了院里的婆子丫头,我再不认识其他人。” 萧夫人稍稍放下心来。 提到这事,钱太太便无端恼火。她们钱家是何等人家儿,内宅里竟出了如此丑闻,岂不是说她理家不慎么?忍火问道,“你房里突然出现了个大活人,你竟然毫不知情?” “我不知。”段氏面色转冷,温声道,“我在钱家吃的每一碗饭喝的每一口水,皆是婆婆所赐,当时我神智全无。如果何公子也是被人弄晕的话,根本谈不上一个‘奸’字。完全没有神智的两个人,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 林永裳追问,“那段氏你既然清白,焉何要寻死?” “钱家家规,若有妇人失了贞洁,必要沉塘的。”段氏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狠狠的握一握拳,控制住心中的激动,良久方低声道,“我睁眼发现枕边儿竟然躺着一个男人,外面有人大呼小叫,纵然我是冤枉,又有谁能还我清白呢?我宁可自尽,也不愿意被沉塘的。” “好在苍天有眼,我没有死成,也给我一证清白的机会。”段氏叹口气,“何公子是被冤枉的,林大人,切莫冤枉了好人。” “我在钱家,院门都不得出一步,就是钱家好些人我都不认得。哪里会认得何公子呢?若说通|奸逼|奸,总得有个原由。”段氏道,“忽然之间我那日神智不清,我想令人神智不清的方法有很多,我在钱家凡事不能自已,要算计我,就太容易了。水里饭里,随便放一些药,什么都有了。” “我在钱家,不论白天晚上,院门紧锁,钥匙在婆婆派的嬷嬷身上。若有人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钱家内宅,没有内鬼接信儿,怎么可能呢?”段氏神思已十分清楚,而且从此妇人言谈中便可看出,这妇人的确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头脑清明,句句落到点子上,“若是进内宅这样的容易,我不过一介貌不惊人的节妇,钱家的小姐姑娘太太奶奶,哪个不是国色天香。若真有人有这种手段,不单是我,钱家所有妇人的贞洁都值得怀疑了。” 钱太太大怒,“段氏,你这是何意!你为我儿子守寡,我可有半分亏待你之处!” 段氏没有说话,只是紧抿唇角,侧脸单薄冰冷。 萧夫人赞道,“段姑娘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林大人,我儿子是清白的。” 接着,萧夫人瞟一眼钱太太,讥诮道,“亏待不亏待的话,可不能这样说,钱太太。若是给口饭给口水就不算亏待,家里养条狗也不过如此了。” “恕我无礼罢,守节我是听说过的,倒不知哪家守节守到出个院门儿都要请示婆娑的地步儿呢。”萧夫人斜瞟钱太太一眼,“既然钱太太一意把持着段氏的行踪,那段氏房里平白出现了一个大男人,钱太太您怎么就一无所觉了呢?” 纵使萧夫人一品诰命,此刻钱太太也忍耐不得,怒道,“萧夫人你不是淮扬总督,还轮不到你对我问话。” 萧夫人冷笑,不再理会这愚蠢妇人。 钱氏轻声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林永裳点一点头,“既如此,钱氏,你画押吧。若是再想到其它事,想到的只管与本官讲来。” “谢总督大人。” “钱老爷钱太太,本官就不相送了。”林永裳道。 钱端云温声对段氏道,“段氏,你身子既然已经无碍,还是回家住去吧。你先前所说的话,若是对你婆婆的安排不满,只管说出来,你放心,钱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钱太太倍觉冤枉,辩白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好。你去打听打听,当年咱家的老祖宗,那是受了德宗皇帝与仁宗皇帝两块贞洁牌坊的人哪。老祖宗每日纺绩织布,绫罗绸缎全然不用,酒肉荤腥半点儿不沾,一过五十年。就是仁宗皇帝听到老祖宗的美德都得赞一声:钱氏妇贞洁第一。我的儿,守节守节,哪个节妇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呢。你怨我不让你出院门儿,可你想一想,你一个青春寡妇,还想怎么去串门子说笑不成?你嫌没有金玉绫罗用,你夫已死,你纵然装扮的伶俐娇美,也不过是对镜空叹罢了。” 钱太太伤感的落下泪,握住段太太的手,“老姐姐,我的大女儿说与帝都罗家,当日我那女婿未成婚而亡,我闺女照样去了罗家,守到现在。老姐姐,你是去过罗家家庙的,麻衣僧鞋,六根皆断。难道那不是我亲生亲养的闺女?可是身为女儿家,贞静修心,终身只侍一夫,方是女人的本份。段氏这个年纪,愿意为安哥儿守着,我满心满眼只有把她当亲闺女疼的。” “我不想再过这样让您疼爱的日子了。”段氏叹一声,“我原想为夫君守节,虽然我与何公子并无龌龊,不过,到底共处一室,用婆婆的说法,我贞洁已经没有了,也不配再回钱家了。” 段太太又嗔一声,“倩儿。”面儿上颇是焦急。 钱端云见段氏面色并无悔过之意,无奈,“你的嫁妆还在钱家呢,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待两日,我命人将你的嫁妆送过来。唉,段氏,唉……” 钱端云并未将话说完,只叹口气,转而对林永裳道,“林大人,听段氏说,此案颇多疑点,且事涉钱家,若是林大人想提审人,不管是钱家主子奴才,林大人一句话,只管拿人。钱家家门不幸,出此失颜之事,我只盼林大人早日查明此案,还钱氏一个清白名声,也不要冤枉了何家公子,更替我钱家肃清门风。” 林永裳道,“正是本官份内之事。” 段氏清醒自然是好事,不过林永裳并未因此释然,反倒更加愁眉紧锁。 七月天,尤其南方,蒸笼一样,唯有夜晚风凉,可一解暑热。园子里熏过蚊蝇,林永裳命人置了些时令瓜果,亭中设一张安乐椅,躺在里面晃晃悠悠的赏玩月色。 月半弯,星子满天。 乐水进来回禀:大人,徐大人带着丫环过来了。 林永裳看自己一身素色薄袍,并不算失礼,自安乐椅中起身,站在亭中口相迎徐盈玉,笑道,“今晚月色不错,徐大人也出来赏月。” 一看就是一张心虚脸,徐盈玉没就钱太太的事讽刺林永裳,只道,“我有事与林大人商议。” “徐大人请坐。” 林永裳觉着以后用徐盈玉之处多矣,自然要搞好交情,他还腼着脸先道谢,“那日多谢徐大人帮忙了。” 徐盈玉似笑非笑,“只盼日后林大人能率先给我提个醒儿,别叫我摸不着头脑的见什么太太夫人的。万一哪句话说错,拧了林大人的意思,误了林大人的事,岂不是我的过错?” “岂敢岂敢。”林永裳忙道,“徐大人实为本官臂膀,本官已经皇上上折子,禀报了徐大人相助之事。” 既已经通了上气儿,徐盈玉也不好多说,只得道,“举手之劳而已,林大人太客气了。”当然,能在皇上跟前留个好印象,徐盈玉觉着自己也没白出力气,也没白被利用一回。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哪。 林永裳为徐盈玉请功,再有请徐盈玉相帮之处,料想徐盈玉不会拒绝。林永裳打的如意算盘,就听徐盈玉道,“此案到现在,已经能找到个比较妥当的方式结案了。段姐姐的立场却有些尴尬,她已是不愿再为钱家宁节,可是太上皇颁下的贞洁牌坊还在呢,又出了这种事,段组姐是走了不是,留也不是?我一介妇人能有什么主意,想来林大人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智广计深的,且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帮着想个法子?” 林永裳刚算计了徐盈玉一回,徐盈玉也不能叫他好过,当下一个难题就扔到了林永裳面前。 徐盈玉想的很简单,林永裳是总督,又欠她人情,不用白不用。否则日后回帝都,这人情,林永裳不还,她也没法子去要。还不如趁着林永裳有用她之处,把林永裳欠的人情用了,她也不亏。 林永裳沉吟一时,“徐姑娘,你不觉得这个案子结的太容易了吗?” “我们早早把段氏清醒的消息放出去,我料想着,幕后之人定会怕段氏清醒,前来行刺之类的,结果段氏一直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林永裳叹道,“这幕后之人,是何心思,我一时也猜度不到了?” 若是想着把何千山搞臭,最好段氏直接死了,死无对证。 可现在呢,段氏眼瞅着能下床走动了,对手却一无动静,真叫林永裳头疼了。 徐盈玉没顺着林永裳的思路说,她直接道,“能让林大人头疼到此地步,可见幕后之后委实不简单呢。” 林永裳一笑,此案是他的差使,他也只是顺嘴一说,徐盈玉不愿多参与情有可原,便痛快道,“段氏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皇上本就不提倡妇人守节,待我上本为段氏说情,她定能无忧的。” “多谢林大人。” 林永裳还善心的提点徐盈玉一句,“徐大人,你是女人中少有的仗义英勇者。段氏如今父母祖父皆在淮扬,若是有段家人为段氏出面打理,本家从旁相助,岂不更妥当?” 林永裳话未落,徐盈玉已露出淡淡忧色,没有说话。 林永裳再不多问,打趣一句,“只盼我再有需徐大人援手之时,徐大人别再给我脸色瞧就是了。” 徐盈玉起身,按下对段氏的担忧,笑道,“要林大人这样说,我若不摆几日脸色,真对不起林大人的评价了。” 林永裳作揖致歉,徐盈玉扶着侍女的手,眼中带着几分笑,摇摇摆摆的走了。 女人嘛,得适当的给她们些便宜占。尤其这种拔尖儿好强的,不哄的徐盈玉展颜,日后合作起来岂不有碍。 林永裳从果盘儿里挑一颗苹果,握在手里,咔咔两声,吃了起来。 段氏一案,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明湛直接下令收回当初颁给段氏的贞洁牌坊,而且强势的宣布:自此朝起,取消贞洁牌坊一事,朝廷支持妇人改嫁。 当然,若真有情深意重的,想为夫守节,那您随便。 但是,贞洁牌坊就免了。 明湛私下对欧阳恪道,“朕不想天下人拿着妇人的贞洁来做文章,太卑鄙了。” “陛下……” “欧阳,如今鞑靼汗王要死不死的,若是新汗王登基,与我朝西北定有一战。”明湛忧郁叹道,“这一战,不知多少青壮男子要为国家献出生命。若是妇人一味愚昧守节,国家人口无所增加,将来仗打完了,国家也没人了。” “所以,朕不愿妇人愚昧守节。”明湛道,“当初秦皇汉武年间,女子改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秦始皇的母亲原是吕布韦的姬妾,汉武帝的母亲更是再嫁之身入宫为妃。秦皇汉武皆是雄才大略之帝王,也没人去说他们的母亲不尊贵吧?” “如今也不知道谁编造的这些陈规腐节,简直是祸害天下苍生!” 明湛有此提议,一时之间朝野天下议论纷纷。 有叫好的,认为陛下此举移风易俗,开一代圣世天下。 有在家里嚎哭的,痛呼祖制不存,礼法崩坏。 难得欧阳大人,一句话未说。 明湛接着下了一个命令:凡首次改嫁的妇人,均可得到当地衙门的赏银——二十两。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更毕~~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77更新 因着明湛支持寡妇改嫁的事,他给朝臣们烦的脑仁儿疼。 都说女人没事儿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承想,大臣们玩儿起这套,其功力绝对不输女人。 饶是明湛看着一中老年男人伏地大哭,他先前还有心思骂几句“朽木蠢人”,后来实在敌不过一天n场的这样哭,或者偶尔还有多重奏,明湛干脆直接走人。 趁着休沐,索性拉着阮鸿飞出去躲清静。 明湛别看相貌一般,偏生特爱臭美。 每次出门,明湛都要将自己收拾的溜光水滑不可。 明湛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薄丝袍,他为人骚包儿,领口袖边儿腰带上皆有暗纹绣花儿,交领领口处露出一截斜开来的雪白里衣,衬着明湛白嫩嫩的小脖子。 明湛还特臭美的照了半晌的镜子,往脖子上挂了根红绳穿孔吊着的菩提子。 “怎么样?帅吧?”明湛问阮鸿飞。 阮鸿飞点头,特诚恳的说,“唉哟喂,胖,你干脆改名儿叫明小帅算了。” 明湛咕咕唧唧一阵笑,拉阮鸿飞的手,“走啦,咱们出去逛逛。” 阮鸿飞摇晃着一把风流折扇,随明湛出去了。 其实明湛的约会很简单,俩人骑马随意的走一走看一看,虽然是七月天,不过昨夜雨疏风骤,今天虽热,也还能忍耐。 一行人遛遛哒哒的走在郊外道上。 虽是帝都,路也并不好走。 才走不远,明湛见前头一行车马,打头一个车轮子不知怎么歪到旁边儿的泥地里去了,前头一马夫扬鞭子使马,一堆的仆婢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撅着屁股推车呢。 这列车马直堵了道儿,不必明湛吩咐,黎冰已派人上前问讯,明湛道,“能帮就顺手帮一把。”也不知道车里放的什么,看着定是挺沉的东西。那马曲着前腿一阵阵的嘶鸣,嚼子勒出血来,前拉后推的,这车也没能从泥地里拉出去。 阮鸿飞瞟明湛一眼,示意他闭嘴,万一是刺啥的,你要帮啥啊! 明湛嘿嘿笑两声。 那行人里已有个管事模样的出来见礼,口称,“我等乃福闽赵家,家中老爷太太来帝都为公子筹办婚事,因急着进帝都,奴才们昨夜冒雨赶路。结果路黑道难行,车马拐进泥地里,挡了老爷们的道儿,实望恕罪。奴才这就将路让开。” 明湛听着了一耳朵,想到赵姓,便问阮鸿飞,“这是不是赵青怡的家人哪?” 阮鸿飞莫明其妙,他又不是神仙。索性扬声问,“福闽赵家,可是赵文忠公府上。” 那管事见此一行人衣饰不凡,胯|下御马雕鞍,皆非寻常之物,又听人道出他们家门,忙躬身行一礼,“正是。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明湛哈哈一笑,直接吩咐道,“帮他们把车弄出来吧。”又去与那管事说话儿,“赵青怡是你家公子吧?他才学不错。” 管事道了谢,听明湛口气,也不管再问明湛一行人的身份,只管笑着附和,“是。公子这次中了榜眼,增光耀祖。” “皇上给你家公子指了亲事,怎么不见你们老爷太太呢?”刚还听到说来了呢。 管事道,“老爷太太皆年事已高,自有奴婢服侍,缓行而来。奴才是专门看管着,先将大婚用的器物儿一并带来。” 明湛并无多问,见在侍卫的助下,赵家的车子从泥田里推了出来。明湛眼睛落在一旁的短打农夫身上,把弄着手里的马鞭,道,“人家刚出苗的玉米,给你们糟蹋了这些。佃户种田不易哪。” 管事急忙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赔了那佃户一角银子,佃户千恩万谢。 明湛笑一笑,赵家人已将路让开,明湛等自然先行。 明湛道,“算一算时日,赵家应该是刚接到赐婚的信儿没几日便动身了,可见对这桩婚事是极满意的。” 阮鸿飞心中微喜,恭维明湛,“自然,皇帝陛下圣旨一到,赵家焉能不来呢?” 明湛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有什么话比爱人的赞美更加动听呢? 赵家人来是来了,而且很知机的来宫里给明湛请安。 赵青怡的父亲并无官职在身,而且这次明湛下令各总督推荐有才之士来帝都,赵青怡的父亲便在抬荐名单之内。 赵如松才名虽比不得钱永道,不过赵如松父亲赵瑞海曾官至一品吏部尚,凤景乾登基后第三年过誓,朝廷赐谥号:文忠。 这对于一个文官而言,是相当了不得的赞美。 赵家亦以此为荣,故此,世人称赵瑞海为文忠公,称福闽赵家为赵文忠公府。 赵如松致仕已久,培养出了一位榜眼儿子,也算有本事了。 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明湛对于赵如松态度也很亲切,赐了座赏了茶,赵如松欲加惴惴不安,额头冒出一溜儿冷汗。 “虽是头一遭见面,赵卿,你也不必太紧张。朕又不会吃人,看你这一脑门子汗哟。” 明湛不过是随口打趣一番,赵如松终于放轻松了些,道,“陛下龙威,臣惶恐。” 明湛笑道,“多见几面儿就好了。婚事,朕瞧过了,青怡有才,嘉睿有貌,天作之合。你们只管在帝都多住些日子,如松,朕听说你学问不错。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国子监讲一讲学。” “是。”说到学问,赵如松倒不紧张了,笑道,“臣早听闻,陛下收天下之建了藏楼,免费供天下人借阅,陛下此举,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眼馋陛下之藏,纵使无旨,臣也要厚着脸皮前来一观藏楼之广阔的。” “只是臣学问浅薄,国子监多是博学之士,去了,怕要丢丑的。” “诶,你是榜眼之爹,哪个敢说你学识浅薄。”明湛笑,“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跟朕说一声,朕叫他们安排。你平日里多在浙闽,且研究了一辈子的学问。舀出来,与仕子们一并教学相长,也让国子监里的学生们瞧一瞧你浙闽大儒的风范。” 赵如松心里是极情愿的,也不再过谦,便应下了。 明湛对于赵如松的感觉不错,虽然这人胆子有些小,不过,很识时务。 明湛自觉这桩婚事安排的不错,阮嘉睿是挺好的姑娘,赵青怡香门第,且赵家这样知趣,极是难得。谁能料到,这样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指的婚事,竟会变故陡生。 皇上金口玉言的赐婚,虽然阮嘉睿表面的出身不是很好。不过,帝都上流社会99%的人都相信,阮嘉睿的身份另有内情。 赵家人来了帝都,自然也听说的不能再清楚了。 于是,更加紧锣密鼓的的筹备儿子的婚事,择了最近的吉日,便在明湛的默许下行了小定礼。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此时,浙闽御史一封奏章,却令得朝野震惊。 明湛指婚,那真是打听过的,赵青怡并无婚约,所以,他才将阮嘉睿指婚赵家。 可是浙闽御史的奏章上却清楚明白的写着:赵家原与福闽纪家订下婚约,因赵青怡远在帝都,令二子代为迎纪氏女进门。后陛下指婚,赵家闻阮氏之贵,出尔反尔,又道皇命难违,强行与纪家悔婚。纪家气愤难平。赵家遂污纪氏清白有失,纪氏不堪其辱,于某年某月某日在赵家门前自尽云云。 后面便是御史个人感受,什么豺狼之家,无信无义,逼死良女,妄为人臣,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惜赵青怡官职不高,轮不到他上朝,否则明湛定要当朝问个究竟。 最终,明湛命人彻查。 明湛躺在阮鸿飞的腿上,叹道,“飞飞,我累极了。” 阮鸿飞的指尖儿带着一丝凉意落在明湛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为他揉按,“那就歇一歇。” “我觉得身边是数不尽的阴谋诡计,全天下的人都要算计我。”明湛闭上眼睛,呓语一般,“都说皇帝疑心重,没有做过皇帝的人,不知道这种滋味儿。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惴测你。你心里的事儿不能叫他们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有无数的人瞅准了机会来害你……” 阮鸿飞叹一声,正要安慰明湛,哪知明湛嘴巴一撇,嚎啕大哭起来。 明湛哭声震天,连在外求见的李平舟等人都听个清楚,顿时个个脸色剧变。 过一时,何玉出来道,“皇上身子不适,诸位大人若无要紧事,就先退下吧。” 李平舟是正经的忠臣,极是关心帝王龙体的,不禁问,“何公公,皇上这是……”怎么啦?哭成这个样子。 王叡安也跟着问,“是啊,主忧臣辱,都是老臣无能,方令皇上伤感至此。” 何玉叹道,“大人们请回吧。” 明湛大哭一场,殊不知在遥远的淮扬,还有一人与明湛在同样嚎啕。 段太太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难道我不知道你的苦。这就是你的命啊,你说,你不回钱家,能怎么办哪。就算你回了咱家,去了家庙里,族规也不能饶了你啊。” 段氏面无表情,默默流下泪来。 “你去给你婆婆赔个礼,服个软儿,就回去吧。”段太太苦口婆心的劝道,“儿啊,我是你亲娘,还能害你不成。” 段太太劝一阵说一阵,直到口沫舌干,端起茶盅喝茶,段氏忽然道,“母亲只当没生养过我吧。” 段太太大惊失色,手里的茶盅砸到脚面,浇了一鞋面的温茶,鞋头上两株并蒂莲淋了水,更显娇艳。幸而夏天,茶水并不太热,也没烫着。只是眼里的惊愕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钱太太一声尖叫,顾不得半拉脚面的茶水,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嘎巴嘎巴嘴儿,说不出话来。 段氏面无表情,“钱家送回的嫁妆母亲带回去吧,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女儿就是这个命。” 段太太大哭,“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啊。” “你说说,你这个年纪,守寡这些年,你纵然想再嫁,可是经了这场官司,哪个有人能娶你呢。” 段氏沉默无语。 段太太只觉为女儿操碎了一片心,如今也不知道女儿是中了邪还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再继续守寡。只是经了此案,纵然女儿无辜,到底失了清白,纵然回家,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家庙里念一辈子经的事儿。 段太太满心愁苦,与丈夫说了,段青泽除了叹息,就是一句,“你再好生劝劝她,她本是最守本分之人,如今怎么就不明白了。”除此之外,并无他话。 在淮扬,段太太也没什么熟人。因着女儿说的那些绝情话,钱家也是冷了心,不再来往。故此,段太太只和去找徐盈玉。毕竟两家在帝都早有交情,且徐盈玉以前与女儿关系也好,这个,段太太也是知道的。 “盈玉啊,我真是没有一日能安下心来。”段太太与徐盈玉诉苦,叹道,“难道我不心疼自己的女孩儿,可谁叫她命苦,超生为女儿家呢。如今,除了守节,还能怎么着呢?守节的日子啊,那没有好过的。唉,倩儿她啊,真是被我宠坏了。” 徐盈玉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否则她也不能和离。徐盈玉劝段太太道,“倩姐姐又不是没有嫁妆,就是靠陪嫁,节省着些,也能过得日子去,怎么听伯母说的,倩姐姐倒像是无路可走似的。叫我说,断不至于此的。” 段太太摇头,一万个不赞同徐盈玉的说法儿,一味道,“咱们是什么样的门楣家教,家中不法之男,族无再婚之女,多少辈子熬出来的名望。出了倩儿这样的事,她婆家不嫌弃还叫她回去过日子,已是仁义,哪里还能求其他呢?” “倩姐姐毕竟还年轻呢,伯母。”徐盈玉温声道,“倩姐姐长我五岁,如今尚不到三十呢。可是伯母瞧瞧,当初在娘家时,倩姐姐是何等温柔婉丽,如今却枯槁的如同老妇一般,伯母是倩姐姐的亲娘,哪个能不心疼呢?既是心疼,做母亲的,看着女儿过这样的日子,哪个能不想个法子救女儿出苦海呢。” 段太太无奈的叹道,“女人没了丈夫,又没个孩子,可不就是在苦海里熬么。” 说到孩子,段太太福至心灵道,“拼了我这张老脸,去钱家求个情。倩儿毕竟年轻,且钱家长房也不能断了嗣,总要给倩儿过继个孩子,她以后有了指望,那些糊涂心思也能去了些。” 两人思想完全不同,没法交流。 而且,徐盈玉发现自己完全成了夹心饼干。 段太太这样说,段氏明显另有主意。 段氏温声哀求,“徐妹妹,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什么都不求,哪怕日后吃糠咽菜,也是再不能回钱家了。徐妹妹,你就看在我们以往一同长大的情分上吧。” “我回去,是万没有活路儿的。”段氏掉下泪来,“你让荷花给我念的那些报刊,我虽出身香,却比不得那位商贾出身的吴姑娘。吴姑娘是死是活起码能自己做得主,我生死却是掌于他人之手。” “钱家何等门第世族,我这样的名声,在一个那样的内宅里,无声无息的去了,也就干净了。”段氏抽咽道,“徐妹妹,你也瞧见如今的事儿了,哪怕我真是咽了这口气,谁能为我说一声冤呢。” “死了丈夫,其实不必守节,他们是在逼我同你姐夫一道去了呢。”段氏陡然痛哭,抓紧徐盈玉的手,抽咽的混身发抖,似乎马上就要厥过去一般。徐盈玉忙给她抚胸顺心,劝道,“倩姐姐,你别急,慢慢儿说。” 段氏咬着牙,声音像从喉间一丝一丝挤出来一般,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我愿意为他守着!可是,你得让我活得像个人哪!” “我也是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自幼三从四德,丈夫死了要守节,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儿尊严么?我也是个人,我为钱家守着贞洁,却过的连最低贱的婆子都不如啊!” 段氏嗓子里哭出血来相求,徐盈玉只得道,“倩姐姐,如今案情尚未结束,你只管住在总督府,也没人说什么的。” “再者,现在案子闹的这样人尽皆知,纵使钱家也不敢动你一下的。” 段氏扬起脸,鬓角落下一缕灰白的发丝,两眼直盯着徐盈玉,凄切相求,“徐妹妹,钱家也是不会再回了。可是,段家我又如何能回呢?离开钱家,回了段家,对我这样名声有暇的女孩儿,最好就是在家庙里念一辈子经的下场。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要离开钱家呢?” “徐妹妹,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只求你,我看到报刊上有个‘女子援助会’,徐妹妹,我信不过钱家,也信不过段家,我只信你。”段氏直接跪到地上,攥住徐盈玉的手,苦苦相求,“我只信你,我只求你,我求你回帝都时带上我。如果那里面真能给我一条生路,哪怕去给人家做奴婢做丫头,什么样的苦处我都能受,不过是给自己挣一碗饭,我不想再去吃别人的施舍,更不想再去念那些无用的经文。” “我尽力而为,倩姐姐,我尽力而为。” 徐盈玉只能这样说,这里头毕竟干系到段氏的娘家婆家。对于段家钱家,她是外人,焉何能插手段氏归属之事?疏不间亲,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若段氏能自己从钱段两家里挣脱出来,换得一个自由身。这样帮段氏一把,徐盈玉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还是愿意的。 徐盈玉发愁的只是段氏的将来,林永裳却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此案,要不要结案?如何结案? 何欢纯粹是被诬陷,且何欢又有这样的门第背景,既然无辜,自然应该释放,这是毫无异议的。 段氏,如今看来也是受害人。 可关键,谁有这样的本事,将永定侯家的公子与钱氏家族的节妇一网打尽呢?若想结案,林永裳得给出一个舀得出手的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作者有话要说:12点零5,还有二更~ 78更新 明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当然,现在天津港招商的事红火的不行。盐课改制极其顺利,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帝都送。甚至天下太平,西北虽说要有战争要有战争,可是老汗王就是不死,战争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来。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困境来着。 可是,明湛却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自从明湛咧着大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发泄了小半个时辰,自动收音,接过阮鸿飞递过的小手绢儿抹了抹眼泪,还挑阮鸿飞的理儿,“我这样伤心,你怎么也不说劝一劝我呢。” “劝什么?伤心了哭出来就好了,若是憋在心里才会憋出病呢。”阮鸿飞想的开,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与困境是明湛想像不到的,依过来人的身份看来,如今明湛经历的这些压力真不算什么。 明湛揪着手里的小手绢儿发狠,恨恨道,“妈的,以后谁再敢惹老子纷纷拉出去砍头!以为老子脾气好,都当老子是面团儿呢!” 阮鸿飞真心没觉的是多大事儿,“不就是赵家这些芝麻鸀豆的事儿么,也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我刚说了支持寡妇改嫁,接着赵家就出事儿,那位死了的纪姑娘还是因为名节受到侮辱而死的。”明湛咬了咬水润润的唇,抽了两抽说,“这分明对着我来的。若纪姑娘真是冤屈,怕还会有人为纪姑娘请立贞洁牌坊,以做证明呢。” 阮鸿飞道,“一码归一码,只管先调查赵家与纪家之事。待有了眉目,再做判断。纵使纪家果真有冤,也不必立贞洁牌坊,天子一言,言出无悔,哪个能朝令夕改呢。” “这个理谁也知道。”明湛眼皮一挑,看向阮鸿飞,“只怕还有后手。” 阮鸿飞建议道,“明湛,你要想一个笼络民心的法子。” “这天下,做帝王的只要抓住两样东西,就是铁打的江山。”阮鸿飞沉声道,“一是民心,二是军队。” “军队方面,浙闽是早经清洗过的,淮扬如今在永定侯手里,永定侯的忠心你不必担心。”阮鸿飞为明湛分析道,“西北在平阳侯手里,这也是信得过的。直隶总督梁东博,起码是大贱挑中的人。帝都不必说,永宁侯府是你的嫡系。西南有大贱二贱在。天下军权已在你手。” “再说民心,你修图馆,建善仁堂,其实仕子对你极有好感。”阮鸿飞道,“如今唯一的隐忧,就在于,你对于女人的态度上。你不支持女人守节,这是许多人会反对你的原由。” “其实,这只是一桩小事。”阮鸿飞看明湛的眼睛被泪水冲洗的格外明澈,笑道,“百姓是无法与朝廷做对的,这里面,哪怕百姓无法理解,他们也不会反抗。时间久了,又有银子诱惑,政令自然通行。只是,你这一项不得民心的举动,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所以,你才步步受挫,举步维艰。” 明湛一听,就是这个理儿,忙追问道,“那我该如何呢。”他险些给那些无耻的人气死。 阮鸿飞并未立时说话,他抿了抿薄唇,瞟了眼手边儿几上的茶盅。明湛忙去给倒了两盏茶,自己喝一盏,递给爱人一盏,不满的嘀咕,“我都这么可怜,你还使唤我。” 阮鸿飞根本没理会明湛的抱怨,喝口茶,反骂他,“这就是那没出息的德行,你就是把眼珠子哭瞎,又能怎样!遇事儿,不想怎么解决,就知道咧着嘴嚎丧,没用俩字儿就是专为你生的。” “快说快说。”明湛厚着脸皮撒娇。 阮鸿飞笑笑,喝了半盅茶,转手将茶盅放在几上,搂着明湛的肩道,“这也不难,贞洁牌坊一事,先前虽然在朝中有所议论,毕竟没有这样激烈。但是你主政的倾向,已经由吴婉与南丰伯府的官司上展现出来了。后来,有人建议给节妇钟氏颁贞洁牌坊,你直接拒绝,又在报刊上大做文章。” “虽然件件都是小事,你的心思已不难猜度。”阮鸿飞道,“盐课改制,建天津港,这些是朝廷建设的问题,虽有一定的难度,大不了有条件做,没条件不做。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他们现在不能完全的体会到这两件事带给他们的好处。对于帝都,先前盐课未改,海禁不开,朝廷也没倒。可是,贞洁牌坊一事,却是直接打击了数百年的人文伦理观。” “盐课改制,天津港,你得罪的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譬如盐商,譬如世族,虽然他们也代表了一定的势力,可是这处势力是断然无法与朝廷皇家相提并论的。”阮鸿飞叹,“贞洁牌坊却不一样。几百年来,男人受的教育是‘男尊女卑’,一个男人有几数个女人,这叫风流。一个女人若有几数?p> 瞿腥耍饨幸础u庵致桌恚2皇撬邓运恚皇且恢止勰睿赴倌炅耍蠹叶甲袷氐氖钦庋墓婢兀缫焉钊肴诵模倘朊扛鋈说墓峭防铩d愫鋈恢浒压婢馗牧耍煜氯四懿荒苁视Γ俊?p> “再者,从女人的角度说起,女人哪,自幼学的是‘三从四德’。在她们看来,做节妇是应该的。做的好了,朝廷赏面牌坊,更是无比荣耀的事。”阮鸿飞看着明湛的眼睛道,“这种荣耀不仅仅是节妇自身的,更是夫家娘家的荣耀。两个家族皆会以此为荣。你忽然说,不必女子守节,寡妇改嫁,还有银子舀。这让女人数百年的守节成为一大笑话!让那些因妇人守节而闻名的家族情何以堪!就是在女人本身,女人多少年受的教育完全逆转,她们,也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明湛撅了撅嘴,“我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儿么。” “你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儿。”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自个儿没本事,还怨别人。阮鸿飞唾弃的问,“我说了,你会听么?” 明湛无耻还是有下限的,他摇了摇头,“不会。” 明湛用泪水冲刷过的微凉的脸蹭了蹭阮鸿飞的脸,他轻声道,“飞飞,你说到了咱们这个地位,还缺什么呢?我只是想让国家变得更好一些,让他们能过活的更容易一些。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青春年少,就会有□的需求。还有女人,你看其实许多女人并非不能干,只是男人不给她们这样的机会。我并不是偏心女人,现在农村还好一些,女人也要下地做活。可是在城里,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么多女人困在内宅里勾心斗角,到底也斗不出什么。如果能让女人将这种心思放到正经事情上,国家能做工的人起码要多出三分之一来。这不仅是对女人本身,就是对国家而言,也有莫大的好处。再者,女人的视眼宽阔了,对于教养下一代,也是有利无弊。我既然做了皇帝,哪怕不会成功,也想试一试。” 阮鸿飞叹道,“既如此,你就得明白,你想改变的是数百年的一种伦理道德观。莫非仅凭你报刊上写两句肉麻兮兮的话,捧几个妇人出来做事,人们对于女人的看法就能改变吗?就是女人对于女人自己地位的定义,也需要时间让她们接受的。” “所以说,现在有人反对你,有人给你设套儿让你钻什么的。”阮鸿飞下个结论,“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敢做这个事儿,就得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做皇帝,哪有这么容易的?莫非你还真当皇帝就一呼百应心想事成么?”阮鸿飞笑,“就是做神仙,怕也没有那样自在。” 明湛听阮鸿飞说了一通,心里好受多了,扳着阮鸿飞的肩笑,“你见过神仙吗?就说这样的大话。” 阮鸿飞哈哈一笑,单指挑过明湛的下巴,调戏道,“胖,没听过那句话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咱俩这对鸳鸯都不自在,何况是神仙呢。” 明小胖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顿时精神抖擞,捻出一兰花指,对着阮鸿飞一甩,挑个媚眼,“讨厌啦。” 阮鸿飞险些吐一地。 明湛嘎嘎怪笑,扑倒他,亲之,香之,吻之,咬之。 明湛打叠起精神。 阮鸿飞亲自看好的赵青怡这人,且明湛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天下也不是没有将圣旨收回的道理。只是明湛这刚刚登基,哪个好将圣旨贸然收回呢。 明湛为了表示对这件案子的关切,派了大理寺卿杜如方与右都御史亲自查审赵家与纪家婚姻案件。 若查明属实,你赵家这就是骗婚。 老子都问你了,你到底有没有结婚,有没有订婚?你摇了头,老子才赐婚的啊。 哈,如今圣旨也颁了,婚事马上要办了,这又暴出前婚事件,还因此死了人。若非实在骑虎难下,明湛真想把赵家一家子抽到东海去喂鱼! 其实不仅明湛气的够呛,就是赵家,也因为此奏章惶恐不安至极。 先前明湛那是啥态度,完全是对亲家的亲切。 自从此奏章事件一出,赵家几次递牌子想御前分辩一二,明湛却根本不想再见他们。 远在公主府的阮嘉睿都渐渐消瘦下去,明艳劝她,“你这是怎么了?虽说赵家出了事,咱这还没嫁呢。到底不与你相干,你怎么倒一副愁容呢。莫不是真对赵家上了心?” “殿下。”阮嘉睿愁眉不展,说道,“殿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好意为我赐婚,赵家却出了这样的事。我生就命薄,无父无母之人,若非陛下有意怜惜,定不知要辗转飘零到何处呢?更不要说还能有一门亲事?”对于皇家,阮嘉睿极是感激。 “只是我婚事上这样坎坷,若是非多的人定要说我命硬,克父克母不说,如今刚刚订婚,赵家就出事,会不会克夫呢?”阮嘉睿迟疑的问。 她年纪尚轻,再如何沉静成熟也无法与四个孩子的母亲明艳相比。 明艳失笑,“这又是哪里来的糊涂心思?” “你想想,因皇上要给你指婚才挑中了赵青怡,若非状元探花早有妻室,且年纪不相宜,怕还轮不到赵家。”明艳笑道,“若能娶了你,赵家不知积了多少辈子的福气呢。他们焉敢有他意?若是有,就是大不敬。” 明艳温声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是皇上指婚,嫁妆并不寒薄,纵使无父无母,你在我这里住了这许久,我喜欢你这懂事的脾气,你只管把我当成亲姐姐一样就行了。日后,在婆家若有不顺心之处,只管回来与我说,我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皇上,对女孩儿向来极好的。”明艳眉毛一挑,带出几分傲气,“如今是赵家出了丑事,与你无干。虽然过了小订,若这门亲事实在做不得,皇上也不会让你嫁的。朝廷里多少青年才俊,哪个就挑不出比赵青怡强的来呢?” “你看徐相家的姑娘,嫁错了人,和离回家,日子照样过的不错。”明艳笑着拍拍阮嘉睿的手,“何况你还没嫁呢,有何可担心的呢。” “说起来,当年我也是太上皇指婚给福昌姑娘家的公子的。”明艳叹道,“无奈没此缘份,只得作罢。这缘份哪,该到哪儿,是有一定的命数的。不是你的,勉强也勉强不得。若是你的,不论怎么波折坎坷,到底还是你的。” 阮嘉睿心下渐安,明艳度其颜色,笑道,“你想的太多了,皇上肯为你指婚。只要是明白人家儿,就能知道娶了你善待你的好处呢。” 如今,明湛对于驸马一族颇多看中,能用的人,他都给你机会。再有,明湛取消的公主府的宣召制度,驸马的境遇较以前,不可山日而语。所以,虽然娶贵女可能在纳小上有些限制,不过真能让你少奋斗二十年,所以现在朝中均以能迎娶贵女为美。 只是,适龄的公主郡主的都嫁了,宫里四公主五公都在稚龄,尚不能论亲。 阮嘉睿虽然身世不明,可是,能让皇上太后关注的婚事,可见此女的确有些来历。在人们心中,阮嘉睿虽不是正牌子的贵女,也算个隐形小贵女了。 赵家正是惶恐之时,自然也想到了阮嘉睿。 赵青怡对与纪家说亲的事是毫不知情,难免得问父母一句。 赵太太无奈叹道,“你这个年纪,家里岂能不为你张罗婚事呢。可是后来就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这岂不是天大的恩典么?有圣命在先,咱家能怎么办呢?” 赵青怡心惊肉跳,追问,“母亲,咱家真的迎纪氏女过门儿了!” “你又不在家,就,就让你三弟代迎的。”赵太太面露难色,“我的儿,家里是真不知道皇上赐婚的事儿,想着这么千里迢迢的,也不必纪家送女到帝都成亲,岂不省事么?可是后来皇上赐婚,就是先迎了纪氏入门儿又能怎样?难道让皇家赐婚的贵女做小么?这都是天意啊,我就跟她说,这咱再怎么争能争过皇家吗?她不愿做小也得做小啊!谁知道她这个倔强的脾气,就,就……” 赵太太不知是做恶心虚还真是怜惜纪氏女,禁住流下泪来,手直哆嗦,“我这心里也难受的不行,等你成婚后,大不小我去地下向她请罪。” “母亲,我只问你一遍。”赵青怡盯着母亲的双眼,“迎纪氏进门,到底是在你们得知皇家赐婚前,还是在得知此消息之后。” 赵太太一时讷讷。 赵青怡心灰意冷的瘫坐在椅中,“这都怨我,这都怨我。初始皇上赐婚,因阮氏因父出宗,六亲皆无,我不愿意,所以派人送信回家与你们报怨。父亲母亲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为我迎娶纪氏进门儿,再寻他路解除这桩婚事吧。” “可是,后来我知道阮氏身份有隐情,皇上太后这样看重她。我心里又愿意了。”赵青怡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我怕先前的信让你们对阮氏心生芥蒂,就又派人送信回家,不愿在大婚后委屈到阮氏。谁知你们竟已蘀我迎纪氏入门。” 纪家也是福闽望族,论族谱,比赵家还要久远。 赵家原想娶了纪家女,靠着纪家之势与自家之势,推掉皇家这门亲事。毕竟,福闽与帝都相距甚远,家中代为娶妻的规矩也是有的。既然赵青怡已有妻室,也不能叫阮氏做小不是么? 赵家如意算盘,匆忙迎纪氏入门。 只是后来赵青怡的第二封信让赵家格外的动心,赵青怡暗中点明阮嘉睿身份之贵。一个隐形小贵女,而且皇上太后又那么的肯关照阮嘉睿,这当然不是纪家女能比的。 要知道,纪家虽历史悠远,已接连三代没能出一位阁臣,开始没落。 于是,赵家一意悔婚。 纪氏家族虽不比从前,那也不是好招惹的。这其中,有赵家的卑鄙,有纪家的强硬,最终纪氏女被逼自尽,一条性命就此了断。 赵家惶惶来帝都,这么急切的操持婚事,也不过是想着着紧的将儿子与阮嘉睿的婚事定下来。毕竟煮熟的鸭子怎么着也不会再飞出去。 若是皇家真的如此看中阮嘉睿,也不能叫阮嘉睿的婆家失势不是? 他们已是紧催慢赶的挑日子大婚,不承想,纪家的状子来的这样的快。 赵太太见儿子伤心至此,心疼的哭着劝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怡儿啊,你星点儿不闻的,与你无干。” 赵青怡擦干眼泪,反劝母亲道,“母亲,现在说这个也晚了。您不必想太多,儿子先送你回房歇着吧。” 赵太太又劝了儿子一回,这才在儿子的服侍下,回了院里休息。服侍母亲歇下,赵青怡望一望明朗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眼睛里几许血丝,心中已有决断。 淮扬。 淮扬巡抚梁东初劝林永裳,“此案一日不决,扬州城一日不宁啊,总督大人。那些秀才们巴巴的就等着看个结果呢。这里头还关系到永定侯的声誉呢。” 林永裳不急不徐,“这倒是无妨,我已命人将案件进行情况,一五一十的张贴到城里去。那些秀才们关心,便会去看。如今已证明与何二公子无干,就是钱氏也是为人所陷,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陷害钱氏与何公子之人。” 林永裳举眼笑望梁东初,“钱家奴婢既然不吐口,只有接着审讯。还有那个当日服侍何二公子的歌伎,那一画舫的人,虽然跑了歌伎,不过,何二公子这样高壮的男人,仅凭一个女人是没有办法将人送到钱府内宅去的。故此,定有同伙儿。只要有耐心,慢慢审,不怕他们不招。” 梁东初叹道,“我只是担心案子拖的久了,对大人声望难免有影响。大人提审钱家多人。”沉吟一番,梁东初道,“大人,恕下官直言,钱家乃名门望族,又在学子中声望极高……” “我明白梁大人之意。”林永裳正色感叹道,“这话,也只有梁大人会与我说了。” “只是如今又能如何?此事已经御前,上次陛下予我的回批中,痛斥我办事不利,致使淮扬出此丑闻。”林永裳忧虑道,“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咱们在陛下面前还有何颜面可讲。更不必提以后了。” 梁东初不再多言,转而与林永裳说起盐课改制之事,又大大赞了范维冯秩一番。 林永裳顺势笑道,“范维冯秩都是陛下使出来的人,今科已是高中,陛下立时放他们到淮扬。一来是他们有云贵盐课改制的经验,二则,陛下也是有意历练他们呢。他们二人,年纪虽小,前途不可限量啊。” “谁说不是呢。难得他们年纪不大,却事事周全。” 林永裳开始游刃有余的掌控整个案子的主动权,却在此时,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之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已毕,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79更新 永定侯夫人萧氏坐在永定侯大营中。 听着钱端云钱太太与段青泽段太太两对夫妇苦口婆心的劝说,“段氏毕竟因为令公子失了名节,夫人名门出家,定知晓名节对于一个女人重逾性命。段氏自知再嫁之身,做不得令公子正室,我们厚着脸皮上门相求,只是望侯爷与夫人给段氏一条生路。” 何千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他也知道段氏倒霉又可怜,可另一方面,那段氏想进的是自家门儿。这个时节,案情一半大白,刚为儿子洗清冤名,若是段氏真的进了何家门,岂不让人多想呢。 只是,儿子到底与段氏在一床躺过,尽管没发生什么,可是这对于段氏的确是失了名声。 何千山心中明白,只是并不擅言辞之人。 萧夫人冷声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儿子不可能纳段氏,哪怕是做小做丫头都不可能。我们何家,男不纳妾,女不守节。” “在我看来,段氏也没必要去死。吴婉吴女官不就是你们淮扬吴家闺女么?”萧夫人的眼睛锐利的攫住钱端云温雅为难的面孔,冷声道,“吴婉的遭遇比段氏惨一千倍,何况吴婉无父无母,就这样,人家也没去寻死!” “如今段氏有父母有公婆,我想不出她哪里就没了活路儿!”萧夫人何等强硬心性,断不可能看你们为难,流两滴泪就应下这种事,直言道,“若就因此没了活路儿,也不与我们何家相干,得问你们钱段两家才是!” 若非没有办法,段太太也不愿这种“男不纳妾,女不守节”人家儿的女眷相交,无奈人家高门贵第,岂是她能惹的起,钱太太哭诉,“若非因你儿子,我女儿现在好好的吃斋念佛,为夫守节,过的自在日子。如今我女儿因你家儿子,命都去了半条,你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 萧夫人冷笑,“这话,段太太去糊弄别人尚可,却糊弄不了我。当日,我还在场呢?钱太太亲口要段氏回钱家继续过活,是段氏自己拒绝了!” “段氏之事与我儿子没有半分关系!”萧夫人眸光泛寒,不欲与这等浑人多说,冷声撵人道,“送!” 林永裳听到这件事,目瞪口呆足有三十秒的时间。 再给他个脑袋,他也想不到钱段两家竟然去了何家说合让段氏入何家的事。 匪夷所思。 何家是什么门庭,世袭罔蘀的侯门贵府。且,何千山正为皇上看重。 这个时候,虽然与何欢无干,但出了段氏的事对何家而言本身就是一桩丑闻。何家若是容段氏进府,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真就不知编出什么千奇百怪的谎言来了。 就是皇上,对于何家也难免生疑。不会是之前两人就通奸吧,否则,你何欢为何要纳段氏进府? 林永裳从惊夷莫明的情绪中警醒过来,急忙命人去找徐盈玉。 乐山道,“大人,徐大人与张太医去出府了。” 林永裳几乎是以一种失仪的礀态跑出了堂屋,当林大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林院住的院落时,院中鸦雀不闻,兰蕙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见到林永裳起身笑着行礼,“见过林大人。” “你家姑娘呢?” “大人,姑娘在午睡呢。” “请你家姑娘,本官有话对她说。” 兰蕙虽然觉这话深为无礼,不过到底在总督府,也不敢违命,就要进屋儿,却发现里面反锁,兰蕙推了几推,竟没能推开。兰蕙顿时急了,拍门大叫,“姑娘姑娘!” 林永裳二话不说,过去当门一脚。要说林大人看着瘦削,也不是有武功的人,到底是个男人。力气也不差,接连三脚,幸而总督府里的门窗不大结实,成功将门踹飞。 林永裳一进门,拐弯儿直奔段氏的卧室,当头见段氏一条长绫悬于房梁之上。 兰蕙一声尖叫,半死过去。 跟进来的丫头婆子们也纷纷大呼小叫起来,林永裳怒道,“赶紧将钱姑娘放下来。” 婆子丫头早吓的魂飞魄散,竟无一中用者,林永裳皱眉,扶起地上圆凳,顾不得什么,一手揽住段氏的腰,一手将人从绳套儿中解开来。 乐山已命人去请张太医回府。 林永裳斥退这些乱哄哄的婆子丫头,将段氏抱到外面廊下平放开来。这样的七月天,段氏穿的仍是高领衣裙,林永裳命乐山取来细竹管,再让兰蕙找些?p> 聿祭矗乓煌湃问系亩淅铩213钢窆苁秩攵问媳强字校愿览稚接肜嫁ゲ欢贤锎灯?p> “段姑娘,段姑娘。”林永裳连唤数声。 在林永裳半吊子的医术救治下,段氏能捡回一命,实在是命不该绝。 “你瞧,这一枚不显眼的棋子,住住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年青男人落下一枚黑水晶雕琢出来的棋子,素白的指尖儿衬着漆黑的棋子泛出一点莹润的光芒。 “此方两月,林永裳已将盐课改制进行大半,也算能吏了。” 年青男子一笑,他年纪并不大,唇色十分罕见,是一种剔透的轻粉。唇角上翘时,顿时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声音悠缓动听,带着三分愉悦,“能吏不听话,倒不如来个庸才,为我所用。” “要收官了吧?” “不过棋到中盘,收官就太早了。”将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年青男人叹道,“陛下原是难得英主,你看,他建天津港,改革盐课,哪一样都是利国之策。听闻在宫里,皇上生活十分简仆,每餐菜不超八道,亦不好美色。自登基来,无一日误早朝。勤勤恳恳,又这样年轻。” “咱们得庆幸哪,幸而皇上年轻,若是他再年长十岁,待他威仪天下,谁还能是他的对手呢?”年青男人眼中竟出现一种悲悯惋惜,“真是可惜,他原是可以比拟太祖皇帝的雄才大略……真是可惜,他实在太心急了。” 帝都。 明湛号啕了一顿,他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一举一动无数人关注,此事传入卫太后耳中。 卫太后难免要打听一二,因明湛号哭是在早朝之后,便召来何玉问一问早朝间的事情。何玉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的说了。 “下去吧。” 红茶舀了个大荷包赏了何玉,何玉谢赏,毕恭毕敬的退下。 何玉又瞅了机会将太后召见他的事说了,明湛知道何玉这是表明忠心,如今他早好了,笑一笑,“太后有问,你只管说便是。” 何玉终于放心,又说了句,“奴才看太后着实关心陛下。” 明湛摆摆手,何玉便退下了。 用过晚膳,明湛见阮鸿飞正在修补字画儿,便自己去卫太后那里了。 卫太后亦已用过膳食,见明湛来了格外欢喜,“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过来瞧瞧,也叫母亲放心。”明湛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还叫卫太后记挂操心,实在有些不孝了。坐在卫太后向畔,明湛再三道,“我没事了。” 卫太后笑,“如今你都登基做皇帝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已经处在一个相当安全的位置。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心太软了,不放心你因别人委屈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卫太后对于儿子的看法与凤景南大同小异。 明湛当然是个有城府有手段之人,可是明湛做事最漂亮的时候往往是他被逼到死角的时候,那个时候明湛行事稳准狠,堪称霸道,不自觉便有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仪。 可是,在当环境宽松之时,明湛便会露出些许软弱来。 尤其今日早朝之事,叫卫太后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明湛目光转冷,“以前我太妇人之仁了。” 虽然卫太后不怎么喜欢听“妇人之仁”这几个字,不过,她仍欣慰明湛能看到自己的短处,卫太后温声道,“想做事,没有不死人的。别说死的不过是个女人,当初太祖皇帝徐州大败,一夜之间,葬送了二十万兵马,那是何等样惨烈。” “明湛,做皇帝,你就不能怕死人,不能怕别人算计。” “皇帝这个位子,安全至极,也危险至极。”卫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湛一眼。 文睿太后本身是一个争议颇多的人,史学家对她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大史学家曾韵曾笑言:文睿太后此后得到的最极致的赞美来自于她的儿子,武皇帝。 武皇帝曾对满朝文武说过,“没有母亲,便没有朕今日。” 史学家分析:武皇帝自然是雄才大略,武皇帝之后,许多皇帝仍将他视为帝王中的传奇人物。甚至在许多年之后,大凤王朝的灰飞烟灭,凤氏皇族帝王陵多遭人所觊觎,唯文睿太后陵得以完整保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文睿太后是武皇帝的母亲。这里面当然有许多政治原因,甚至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神话色彩,但是,文睿太后陵得以保存至今,的确是一个奇迹。 话归正传,纵观武皇帝执政之初,种种行迹都表现了武皇帝初为人君的急切。有人会说,那时的武皇帝十分年轻,他登基时只有十八岁。 但历史并不需要无用空泛的解释,史学家毫不气的说,正是因为武皇帝这颗年轻的急迫之心,正是因为年轻的武皇帝不成熟的政治手段,以及年轻的武皇帝对于朝势错误的预估,最终导致了后面一系列血流飘杵的历史事件的发生。 当然,或许正是因此。 才能让我们在跌宕起伏的历史画卷中,看到武皇帝执政生涯中无与伦比的血与火的绚烂。 可是,在历史学家喋喋不休的争议中,又有多少是属于历史的真相呢? ——第一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中医的呼吸救助法: 南北朝时,梁朝姚僧垣的中加进改进方法,强调“仰卧,以物塞两耳,……以两竹筒内死人鼻中,使两人痛吹之,塞口傍无令气得出。半日,所死之人即噫噫,爀复吹也”。这种应用器具吹气的方法,可防止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交叉感染。古代急救学如此符合科学,实属难能可贵。 另外:今天大概只有一更吧,而且是短小君。昨天本来想码,结果晚上吃饭到很晚,回来钻被窝儿,结果就没码。 今天是休息天,石头也是要休息的。 大家凑合着看吧~ 80更新 段氏要寻死的原因很简单,当她听到父母去何家,要将她给何家公子做小时,段氏已心存死志。 人活着,这样的艰难。 “我看到了天上。”段氏幽幽转醒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林永裳简直也想上吊,这都他娘的什么苦b事儿啊。不行,再不能让段家人与段氏在他这总督府住下去了。 这个时候,林永裳还说不出撵人的话。再者,这等无情无义的话也不能自己说,林永裳先劝一句,“段姑娘,你还这样年轻,怎就想不开呢。”你死也别死总督府啊,你死钱家门前去,恶心死他们。 兰蕙抱扶着段氏的上身,眼泪啪啪直掉,细细的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段氏忽然道,“佛祖对我说,我不能死,我还有几十年的阳寿未尽呢。” “兰蕙,扶我起来吧。”段氏轻声道。 段氏性情大变。 在许多年后,段氏仍然会说,“我这一生受到了佛祖的指导。” 她是虔诚的佛教徒,甚至传说在段氏死后,火化其身后凝出数粒五彩晶莹的舍利子。此时,谁还记得段氏出宗女之名声,后人奉为神明。 段太太听说女儿寻了死,又跑来哭,段氏颈中一条淤痕被竖领挡住,神态安然,正静静的靠在床上喝参汤。听着母亲哭诉了会儿,段氏将参汤喝完,用帕子抿了抿嘴角儿,淡淡道,“我早说过,母亲只当没我这个女儿。母亲焉何要去何家丢人现眼?我纵使被逼而死,怕真是会如了母亲之愿。” “你这叫什么混帐话!”段太太自觉操碎一颗心,在萧夫人面前被冷落嗘笑,回来女儿亦不领情,且说出这种诛心之言。段太太实在是干不过萧夫人,不得不忍受萧夫人的冷言冷语,对于段氏,段太太明显没有那种忍耐力,尖声道,“若非你做下这种丢人至极的事,我用得着求神拜佛低三下四的去何家吗?还不是你,你不愿守节,一心想着男人,除了何公子,你还能跟谁?” 段氏一双眼睛冷苦冰霜,她并非什么大嗓门儿之人,看着段太太半晌,抬腿下床,转身到了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平心静气道,“我早说了,母亲只当没生我。段家只当没我这个女儿,出宗文书写来,段家干净,母亲干净,我也干净!” “事到如此,母亲不必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我不愿守节,却也不是想男人,更不会给人做小!”段氏冷声道,“段太太请放心,我纵使死了,也不顶着钱家媳段家妇的名儿去死!” “你们嫌我失节见不得人。”段氏道,“殊不知,你们心中对我所想,亦是我心中对你们所想。” 段太太尖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撕打段氏,段氏早已不是若干年前那位温婉贤淑的闺秀,她在钱家除了以泪洗面,便是日日劳作,别的没有,气力不亏。只是段太太到底是生母,段氏眼中泪光一闪,轻轻避过扑面而来的段太太。 段太太见一向软弱听话的女儿竟然躲闪开去,顿时一声嚎啕,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段氏头一遭这样反抗母亲,虽然面无表情,心却跳的厉害,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抬脚出了房间。 虽然林永裳对于段氏与何欢的案子简直心烦的很,却不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正当林永裳为难之时,段氏却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对于段氏主动求见,林永裳并没有拒绝。他是淮扬总督,调查案情是他的本份。段氏本身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因为自身性子中的不喜,便有失公允。 当然,看到段氏短短时间内,两次生死。 虽然林永裳不大喜欢徐盈玉的难缠,可是眼见段氏动辙生死的吓人,林永裳认真以为,女人还是坚强些好。即便是泼妇也比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强上许多。 段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如今她的衣裳皆是徐盈玉所资助,颜色皆以文雅的天青抑或湖蓝为主。 段氏福身一礼,林永裳忙道,“段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吧。”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段氏温声道,“我来,是希望有能有帮助大人之处。” 段氏苦笑一叹,“今日,我父母去何家之事,相信大人也早知道了。若非佛祖指点,今天我亦不敢来与大人说这些。” 林永裳初始对于段氏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啥“佛祖”的,林永裳根本不信,何况段氏受刺激太过,此时,他并没有期待段氏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 “林大人,因我被人陷害曾与何公子共处一室,父母便要将我送到何家做小。在他们看来,若是何家肯接收我,那实在是大善。”段氏憔悴的脸上出现一丝嘲讽,“因我是寡妇,难免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若是他们知道林大人为救我,将我从绳套儿上放下来,说不定又要赖上林大人。” “段姑娘多虑了,叔溺嫂援,权宜之计也,段大人断不会不明事理至此。”能做到一品总督,林永裳就不是好惹的。他若是被这些小事击倒,也就不配做这个位子了。 虽然在林永裳看来,这段家实在是糊涂的够可以。 这个时节,皇上虽三番五次的说不支持女子守节,却也不是叫女人依这种情势用这种手段做小。段氏的遭遇已够悲惨,段家若是早早将段氏带回帝都,妥善安置,定能得到皇上好感。 如今却想出这等荒唐主意来。 哪怕皇上嘴里不说,心中也不能欢喜。 “我本是微不足道之人,此案却是牵涉何家。”段氏苦笑,“我一个寡妇,家族也不显赫,有什么值得人这样算计的。若是何大人因我名声受损,我就罪该万死了。且我名声已是如此,我也不想再求其他。林大人是淮扬总督,若林大人给我机会,我愿意上血书为何家力证清名。林大人放心,我力量有限,这样做只是不欲幕后之人得逞罢了。” “我这样微末,不在人眼里,心里这些念头,也不知晓对错。只是希望林大人能帮我一回。” 林永裳大喜,却不动声色,正色道,“段姑娘有事只管直说。” “做了这样的事,我已是无颜回娘家。”段氏看向林永裳,“如果我出宗有难处,还请林大人相助。” 林永裳并没有直接应下,段氏咬了咬唇,继续道,“若是出宗,我生活上怕有些困难,还望林大人能派人送我回帝都。” 相对于段氏所付出的,林永裳起身一揖,“我代淮扬百姓谢段姑娘深明大义之举。” 段氏轻轻吁了口气,摇头苦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因何欢与段氏案,朝臣对永定侯多有怀疑,甚至有人说出召永定侯回帝都的话。 明湛道,“案情尚未审清,怎可轻动大将!再者,此案关系的是何欢,并非何千山,莫不是儿子犯错,老子受过!也不必断章取义,待林永裳查清始末,自有公断!” 王叡安替段汝玉递上折子。 “陛下,眼下看来,此案中永定侯与钱段氏皆是为人所算计。”王叡安道,“虽幕后之人尚未查出,段氏曾与何公子共处一室,清白已失,断不能为夫继续守节。” “段氏失贞,虽然何家无辜,何公子清白。只是按人情论,段氏已然失贞于何家,段汝玉大人为段氏计,愿意让段氏入何府为二房,也算给段氏一条生路,安排了她下辈子的生活。”王叡安叹道,“且如今陛下支持守寡女子改嫁,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林永裳的密奏来的十分及时,明湛看何玉一眼,“此事,是段汝玉的意思,是段家人的意思。爱卿们也听一听段氏自己的意思吧。” 何玉跟在明湛身边,识文断字,展开段氏上书之文念道: 民女段氏自知卑贱,奈何家父母不顾民女意愿,欲强行将民女送入永定侯府做小。民女为人所陷,清白已失,何公子亦无辜之人,民女焉能借此无颜之事厚颜攀附侯府? 再者,有人意在污民女与何公子清白,若民女按父母安排入何府,成全的并非民女,而是幕后设计此案之人。民女虽愚钝,此道理尚且明白。 因民女清白无存,钱家高门,段家书香,族中从无失清白之女子。 民女自觉不配高门贵第,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民女请求自愿出宗,当年所陪之物俱还段家。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牵绊。 民女文倩叩请。 “爱卿们以为如何?”明湛淡淡问。 王叡安目瞪口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段氏此书一上,段汝玉所奏请顿时成了大笑话。王叡安瞪着眼睛,“陛下,天下哪有女子自请出宗的?” “这是你们跟朕说的,贞洁牌坊下的,节妇,嗯?”明湛眼睛扫过群臣。 大部分人都不说话了,欧阳恪咂巴咂巴嘴,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儿。 倒是有一御史道,“陛下,段氏所行,大悖矣。自古子不言父过,何况段家一意为她筹算,她却……”背着家族向皇上说这等惊世骇俗之言论。 段氏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个儿爹自个儿爷爷。 何况,向来是宗族不要你,哪里有你不要宗族的份儿啊! 你一个失贞妇人! 你哪儿来的这样大的脸啊! 段氏此书一出,朝臣将对于何家的不满顿时很神奇的转移到段氏身上,纷纷说段氏大逆不道、悖逆不知廉耻……反正读书人骂起来毒辣无比,恨不能隔空将段氏直接诅咒而死。 明湛只管静静听着,刚刚出言的御史顿时来了精神,往昭德宫中间的金砖上“扑通”俯身一跪,大呼道,“求陛下以大逆不道之罪处置段氏,以正国家。” 冯绍明出列,不以为然道,“段氏不过是直接上书太后而已,你等御史风闻奏事尚且无罪,何况段氏所言俱是有理而来,何罪之有?” “何家何其无辜,何欢被人算计,脏水泼了一头,莫不是还要依着段汝玉的意思,纳段氏入府?”冯绍明道,“我只笑段汝玉虽称一代大儒,怎么看事情尚不如他的孙女明白。真要将段氏送到何府,岂不坐实了先前的脏水恶名,倒叫幕后人看了笑话!” “陛下,段汝玉所请,实在是无稽之谈。”冯绍明道,“依臣浅见,段氏要出宗只是他段家自己家事,倒不必陛下费心。”人自个儿家事,您就别管了。 明湛看向面色尴尬的王叡安,吩咐道,“王卿,拟旨令段汝玉段青泽回帝都。” “另外,段氏出宗皆是他段家之事。”明湛沉声道,“若说段氏大逆不道,她一没杀人,二没放心,若是因这一封上书,便定段氏之罪。那么当年明宗皇帝时,僖王谋反,其子安王密告明宗皇帝。这样说来,岂不是安王也是大逆不道了?朕看当时也没人敢叫明宗皇帝斩了安王哪?” “忠孝尚不能两全,段氏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引得你们如此轩然大波?”明湛冷声道,“一个女人的话,朕尚且不放在心上,有理无理,听一听便罢了,你们这样鸡飞狗跳的,做什么?” “刑部尚书,你断案断的多了,说一说,段氏上书,有没有犯罪?” 段氏此举虽然不为士大夫所容,但你真要依着国律来,她真没罪。刑部尚书俯身道,“段氏此事,虽与世情有悖,并无罪。” “既无罪,朕就不得处置于她。” 明湛与阮鸿飞用过早膳,便去临水斋理政。 其时,李平舟等六位尚书已到。 何玉进门回禀:陛下,榜眼编撰赵青怡赵大人在外跪求陛下。 “朕在与诸位爱卿商议国事,哪有时间见他。翰林院里无事可做了吗?叫他回去。”明湛淡淡道。 “奴才也是这样说的,可赵大人不肯走。” “不肯走就跪着吧,不要让他挡了路就好。” 明湛脸色波澜不惊,李平舟等人却暗中添了几分小心。这几日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帝脸上威仪日盛,明湛面无表情,他们自发就多了三分惴惴。 诸人行礼,明湛赐坐。 “李平舟,天津港的设计测量已经做好,招标招商的事下个月就开始,介时报名的商家,先要交付十万保证金。”明湛道,“内务府吴婉他们会将各商人登记好,想承包天津港工程的商人,你们工部要去考察,他们先前都做过哪些工程,够不够资格来建天津港。还有,在建天津港的过程中,工部要派人去监查天津港的进度与进程,让他们按时按质按量的完成!这些事,你要安排谁来做,给朕拟了折子!一件一件的记清楚,将来,哪个环节出了错,朕就找谁!” “是。” “徐叁,报名商家的保证金,不必经内务府的手,你们户部派人去点银子收银子验银子,不论哪件事,都派稳妥的人!责任到位!”明湛道,“譬如,谁负责哪个,写出条文来叫他们做完一项就签字画押,也省得出了事谁来推捼。” 徐叁忙应下。 “兵部,顾岳山,如今帝都商人文人,人越来越多,且日后颇多涉及银钱之事。你与永宁侯、帝都府尹田晚华、帝都巡戍使陈四贤,你们四个商议出个法子,加强巡视帝都街道,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朕盯牢了!” “礼部,欧阳。图书馆马上就要开馆,还有朕先前命各总督推荐的有才学之士,过几天也要到了,欧阳,他们的接待你来安排。问一问可有住的地方,若是他们不方便,通通安排到行宫朱仪殿来。”明湛看一眼欧阳恪,眼神冷凝深沉。 欧阳恪起身,“老臣遵旨。” “吏部,将西北军所有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给朕备好。” 不仅是吏部尚书郑临重,其余五人的心跟着一颤,只是大家混官场久了,习惯了不动声色,郑临重领旨。 明湛仿若未曾察觉臣子心中所想,唇角一翘,带出三分笑纹,吩咐道,“今日都有哪些奏章,来,咱们商量着把活儿干了。” 赵青怡就算把地砖跪出个洞来,明湛也没打算召见他。 人晕了直接抬出去,叫赵家人来接就是。 哪怕直接跪死,明湛只当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至于指婚之事,有这事吗?不好意思,皇上好像患了选择性失忆症! 总之,这个时候,也没人会不知趣的在明湛面前起明湛为阮嘉睿指婚赵家之事。 明湛一冷脸,也能镇住半个场子。 在淮扬,林永裳的感受就比较复杂了。 他将段文倩的上书夹在自己的密奏里八百里加急的送到帝都,结果,段文倩这种坑爹的举动引的众怒。虽然自国法而言,段文倩无罪。 她岂止无罪,永定侯萧夫人听到段文倩此举,萧夫人道,“段家这等人家儿,竟生出这样明辩是非的女孩儿来。破窑出好瓷,果然有理。” 永定侯叹口气,姑娘虽好,命却不怎么样。“多亏了林大人。”段氏住在总督府,如今能这样明事理,林永裳定是下足了工夫。永定侯也得知林永裳的情,暗道林永裳果然够手段,竟然能叫段氏上此奏本。 他是武将出身,家里真不讲究寡妇守节啥的。 可是,除了林永裳与何家感激段文倩,其余人,只要是男人,只要家里的闺女的,纷纷在内心无比同情段家人道,“这要早知道生养下这样的女儿来,还不如生就掐死干净呢。” 虽然明湛没有当堂处置段文倩,也说了不干涉段文倩出宗之事,并且也没怎么着段家,只是宣段家人回帝都,本身就说明了皇上的一种倾向。 帝心对段家没有好感,可见段家仕途啊…… 李平舟是林永裳的座师,以往对林永裳也多的维护提拔之处,李平舟着人送了封私信来,上面只有四个字:谨之慎之。 明湛给林永裳的密奏只回批了一句话:军政已付你手,朕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淮扬! 这个人情,虽牺牲了段家,明湛还是让林永裳给了永定侯,明湛把话点出来:你的心思,朕明白。朕要什么,你也得清楚。 林永裳将李平舟的信搁灯上燃尽,只余几缕纸帛的飞灰在空气中随着隐隐的气流上下飞舞,灵异非常。 明湛正一门心思放在天津港和西北上,这时候,又有新鲜新闻。 山东孔氏家族一节妇,守的望门寡,受过德宗皇帝、仁宗皇帝、以及太上皇,三朝帝王奖赏的贞洁牌坊,堪称一代贞洁圣女的典范,在听闻段氏此举后,竟仿段氏上书皇太后。 奏表中道:民妇虚度八十载光阴,尚未见过此等不贤不孝不贞不洁无廉耻之妇人。且妇人以贞静为主,陛下万世之圣君,焉能容此恶妇存活于世。 段氏的奏表由淮扬总督林永裳代呈,如今孔氏的奏表则由山东巡抚纪怀盛代呈。 明湛对着几位阁臣道,“纪怀盛可不就是福闽纪家子弟么?死在赵家门前的那位纪氏是纪怀盛的侄女,对吗?” 您老这消息真灵通。自来皇帝越是莫测,朝臣越是惊惧,此真理,千年不变。明湛这样一句,吏部尚书郑临重忙道,“陛下英明。” “听说节妇讲究的是安分随时,孔氏女倒是大不同,远隔千里就要仗着孔圣人的名头儿来干政了。”明湛淡淡道,“拟旨,孔家教女无方,干预朝政,夺衍圣公孔令德之爵位,令其族兄孔令平袭之。” 搔一搔下巴,可能是要长胡子了,下巴时常会痒,明湛沉吟道,“再问一问孔令平,节妇若能理政,还要官员做甚!告诉孔令平,老太太年纪大了,朕不予她计较,可若是朕旨意一到,老太太就来个贞烈之举,朕是绝对不会原谅无视朕之人的!” 探花儿秘书郑开浚连忙拈笔点墨,欧阳恪劝道,“陛下,孔氏一乡愚妇人,陛下乃圣明天子,何必与她一老妇计较。” “若是乡愚妇人,能请得动纪怀盛?”明湛反问一句,淡淡道,“若此例一开,各地节妇纷纷效仿,怕朝中要形成节妇干政的风气了。何况对于段氏,朝中已有公论。朕若听了孔氏之言,就推翻朝中公论,将来也不必再用你们了,直接请孔氏来坐阵朝纲岂不省事。” 欧阳恪不再言语。 明湛继续道,“回批纪怀盛,问他与孔家可有什么关系?孔家节妇给了他什么好处?否则正二品大员,焉何受一老妇驱使?问一问他臣节何在?” 有人走了节妇祖宗这步棋,原本想趁机兴风作浪,不料明湛雷霆手段直接处置,衍圣公从此易主,山东巡抚惶恐不安,一时朝中人人噤声,不敢再触帝王霉头。 明湛迅速的将衍圣公的爵位转赐孔亦平,那孔亦平自然是喜从天降,却也知晓自家这位节妇祖姑母惹得陛下不悦。 有明湛的训斥,孔令平生怕节妇祖姑母一怒之下生出什么不测来。 孔令平坐在孔氏跟前,面容平肃,他比孔令德尚要年长,相貌平平无奇,更没有孔圣人传下来圣人仙气可言,随便一出去,这就是路人甲。 自从帝王训令一至,孔氏就开始节食断水,一意求死。 孔令平叹道,“祖姑母这是做什么?您这里死了,传出去就是咱们孔家怨望。我的国公位自然坐不稳,就算祖姑母不惜性命,总要为族弟想一想,他刚刚失了国公位,世态炎凉,如今正是艰难之时呢。” “话说当年,这国公一爵本是家祖父的,无奈家祖父不知惜福,被德宗皇帝夺了爵,孔家上下惶惶不安。正当时,祖姑母刚订婚的丈夫过逝,还是陆家爷爷给咱们出的主意,让祖姑母守了望门寡。祖姑母的美名传出去,德宗皇帝赐姑祖母贞洁牌坊,又令祖姑母的同胞兄长袭爵。”孔令平咬牙吁叹,“这一守,就是六十年,三代皇帝都过去了。祖姑母都是为了孔家受了这些年的委屈,即便是我,心中对祖姑母也只有感激。” “不论是谁袭爵,起码,孔家衍圣公的爵位是在的。”孔令平动情的劝了通,见孔氏并不为之所动,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袭爵,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祖姑母若是不在乎令德族弟,您有个好歹,皇上定要问罪于我。祖姑母,我是孔氏族人,却没有圣人的品格,介时,为了保住我的家人,只得做出适当的牺牲。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让皇上的怒火发到我身上的。毕竟,您是令德族弟的亲祖姑母,与我,只是族亲罢了。” 话到此处,孔氏方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睛如鹰隼般摄住了孔令平,声音同样干枯,“你欲如何?” 孔令平道,“我并不准备如何,只想姑祖母好生活着。令德族弟已走错了一步,我不可能拉着孔家给他陪葬的。姑祖母活着,才能照看好令德族弟,不是吗?” 孔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码码码,竟码了这么多~想一想,不必存了,发上去吧~心肝儿们早些睡~ 支离陆流的更新,进去看了两章,偶的天哪,吓死了~太恐怖了~心脏差点出问题,看来写虐文真的需要一颗坚强的心脏~ 这位大人写虐文真是一把好手。 81更新8 皇帝变了 不单是近臣有如此感触,只要是上朝的现在都存了三分谨慎小心 当初皇帝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畅所欲言,他们自然能够畅所欲言 如今皇帝总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喜怒自觉面子没有衍圣公大的都自发闭嘴 衍圣公之爵诸臣尚未反应过来,直接易主 自此国公府换了门庭 有爵之人看到是个什么滋味儿,也只有他们知道罢了 朝臣中有跃跃欲试找皇帝说道一二的却发现早朝时同僚们默契十足的没人提及 能做官的都是聪明人若是明湛提出削衍圣公之爵自有人说道可如今皇帝圣旨已下自来天子金口玉言无可改悔何况袭爵者依旧姓孔恐怕除了有数的几个有与孔令德有关系的无人去为孔家出头儿 在朝中与孔令德最亲近的无过于姻亲南丰伯陆家 南丰伯本人与大驸马陆文韬皆是垂眉敛目修闭口禅谁还去当这出头儿的椽子 南丰伯府亦有自知知明自陆老八与吴婉一案后陛下对他们陆家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与孔家有姻亲不过陆家尚有一家老小总不能为了孔家便不要命的将脑袋往刀刃上碰 故此衍圣公易主一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朝臣们不开口说话明湛却要说一说他温声道近日来朕一直想着爵位赏功臣能在这大凤宫站着的身上有爵的不是自身立功就是先祖有功朕原本预料你们几代富贵延师教习世情道理总要比常人强上一些的不想自朕登基几起有关贵胄子弟的官司案情着实让朕大开眼界哪 朕是不敢信也不能信哪 你们本身精明强干朕真想问一问你们在家是如何教养子侄的明湛声音转冷起身走到丹陛之下打量着躬立的群臣朕也是为人子你们自然无法与镇南王相比可是世理民情总比街上那些百姓们要强吧再瞧一瞧你们教导出来的子侄吧简直丢人现眼辱没祖宗 三字经上说子不教父之过再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拍着胸脯跟朕说节妇如何淑贤贞静如何安分守礼孔家节妇又如何德宗、仁宗、太上皇三帝都赞的贞节之人一无品村妇竟能使唤朕的二品巡抚间接干预朝议明湛斥道纵使宫里太皇太后也没他孔家女的威风大 德宗、仁宗皇帝朕无缘相见太上皇朕是知道的并非昏庸之君太上皇并未见过孔氏焉何会赞孔氏之节义还不是你们给太上皇的忠心之言明湛沉声道你们呢你们谁又见过孔氏来给朕说一说 这个时候群臣恨不能表白自己连孔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哪个会上赶着找抽呢 明湛讥诮的笑一笑是了节妇怎可轻易见外男你们自然也是没见过的既然你们见都未见又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言的就去跟太上皇说孔家节妇是个好的而你们又是因何缘故去为了孔氏进美言进良言再由你们朕多想一步当初德宗皇帝仁宗皇帝时又是谁、又因何热捧孔氏寡妇 一个女人丈夫死了做了寡妇难道终身不另嫁守住了贞操这个女人就是个好的吗明湛质问这个贞节是她自愿守的若是个个都如今孔氏这般守节守成了朝廷的祖宗就因为得了三块石头便张扬跋扈二品巡抚都要听她调宣那么朕得说一句她这个节妇不守也罢 朕要不起这样的节妇大凤朝也经不起这种节妇的折腾 明湛眼望着一排排垂下的脑袋勾起唇角一个寡妇仗着节名与衍圣公的名头儿就有这种本事你们朝廷大员家里子侄做出的那些恶心事儿朕简直都为你们羞愧 赵喜之后又有陆八陆八之后又有徐秉生明湛眼睛盯着徐叁这是朕看到的朕知道的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人面兽心之辈 你们是朕的股肱一个个的都是能臣干将怎么子侄就这样的窝囊无能明湛道朕想过了以偏盖全未免不公朕也不信朝廷百官子弟莫非就个顶个儿的不成才吗你们有爵人家儿自国公起到伯爵止每家一个朝中官员自正二品起每家一个除非有了功名的挑了有出息的来朕要瞧一瞧他们若有可用之人朕留在身边帮你们调|教一二品性才干出众者自有前程倒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劈头一通臭骂人人自危之际竟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百官自然没有不愿的纷纷在肚子里盘算着家里子弟众多可推荐谁好呢 下朝后百官三五成群的抄着袖子出宫回家吃饭 李平舟与欧阳恪、王叡安自来关系极近王叡安道皇上龙威日盛 李平舟、欧阳恪颇有同感平常里嬉皮笑脸的小孩儿忽然间板起面孔施用手段就是他们也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孔家唉孔氏那老太太年岁当真不小了欧阳恪没再说下去能守一辈子望门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自是不易 如今却是行差踏错皇帝发作起来所有节妇的脸都没了 李平舟叹孔家也是糊涂朝中早有公论的事还叫个老妇上本皇上若真应了那孔氏妇百官颜面何在又埋怨了孔家一遭 对于孔家李平舟本就有嗔怪之心眼睛跟没长一样做事不选时机如今如何只是夺爵皇上是不能罢休的 直接将孔氏节妇打压到尘埃这对于所有的节妇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宣传不支持守节有什么用男人们是不会轻易让出自己的权利的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看一看他们所推崇的节妇的嘴脸是如何的恶心 帝王因此嗔怒那么还有谁会堂而皇之的支持节妇还有谁会想用这种恶心的方式来给帝王下套儿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孔氏行止不当不过若是以前明湛也不会与她这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一般见识 可是孔氏所选的时机太不恰当了 皇帝也是会变的 明湛觉得很舒服他所有憋屈在一顿臭骂中完全烟消云散 下午明湛去太皇太后那里消遣正好看到三位公主来请安这是凤景乾的三个年长的女儿大公主淑媛二公主淑娴三公主淑玉 明艳明雅也都是按着淑字册封的一个淑仪一个淑柔 给皇祖母请安明湛屈膝一点地太皇太后笑皇帝赶紧起来自家人必这样多礼过来坐 明湛坐在太皇太后的宝座上直接摆手三位皇姐不必多礼都坐吧他一进屋儿除了太皇太后凡坐着的都站起来了 皇姐们好久没进宫了今天倒结伴儿来了 这里头大公主淑媛是得罪过明湛的淑娴长公主见的不多说来说去还是淑玉长公主与明湛稍稍熟悉淑玉长公主笑道我们倒是常来陛下忙于国事不怎么常见是真的 明湛见底下还坐着几位四五十岁的太妃太嫔禁不住笑皇姐也不是来瞧朕的定是来母女团聚的 淑玉长公主笑那下回来我们去求见皇上皇上别嫌姐妹们聒噪就是 明湛哈哈一笑你们只管去太医说三姐姐有了身孕如今出门还是要小心着些 谢陛下关心太医说适当的走动无妨对身子倒有好处 也是每天遛遛弯儿什么的将来生产时也好生 明湛随口一说屋内笑声一片亏得是皇宫里的女人笑起来也都跟百灵鸟唱歌儿似的绝不是哄堂大笑那种太皇太后笑嗔他道皇帝倒什么都知道女人生孩子都能提出意见来 啊我问过太医的明湛补充一句这是常识好不好 淑玉长公主自然不会真信皇上是因为她有生孕特意去询问的太医虽然皇上对姐妹们一直不薄不过还没到那份儿上再者就是皇上问太医皇上有同父的一姐一妹都是生育过的做兄弟的关心姐妹问一句也无妨 不过淑玉长公主对明湛却十分感激当日亏得明湛为她撑腰如今温长枫搬至公主府小两口儿关起门来过日子简直蜜里调油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心里别提多欢喜 淑玉长公主柔声笑道前儿我去了淑柔妹妹的别院陆驸马给他家大郎起名儿写了满满的三张纸淑柔妹妹挑的眼睛都花了还叫我瞧我看上面得有百十个名儿陆驸马果真是个读书人也不知怎么想了那些个呢 大家说笑一回明湛还有事便先走了 过两日明湛去卫太后那里看到明艳明雅正陪着卫太后说话儿明湛顺嘴儿问明雅你儿子的名儿起好没听说都取了上百个了 明雅怪难为情的带着点儿小羞涩道是驸马取的东一个西一个也瞧不出哪个就特别好来 因明雅家小子竟然怪异的遗传到了明湛的相貌卫太后颇多喜欢随口笑道你生他时颇多磨难太医都说难保这亏得上天庇佑我看不如就叫‘天嘉’吧如何 卫太后肯给取名儿自然是再好不过明雅谢了一回念了两回笑道极上口的谢母亲赐名 明艳跟着凑趣朗朗上口不说喻意也好 又对着卫太后笑求下次女儿再生了孩子也请母亲赐名 卫太后自然笑允 明湛笑道怎么只求母亲大姐你跟朕说一声朕赐名岂不一样 明艳唇角抽了抽皇上小名儿不都是你取的嘛俩儿子一个大宝儿一个小宝儿俩女儿一个小花儿一个小朵儿 若非明湛是皇上明艳绝不能让儿子闺女叫这种土的掉渣儿的名子倒是明湛对她女儿非常喜欢啥好东西都给 明艳生怕明湛再想什么古怪的名子要赐给她家儿女转移话题皇上可听见一桩新鲜事儿没 什么新鲜事儿 皇上不是下令各地总督推荐有才学之士来帝都么听说淮扬钱永道已经到了 明湛摇头这算不得新鲜事儿他已知道了只是未曾宣召钱永道 钱永道带着幼子一并来的唉哟据说钱公子生的真是谪仙一般人物儿钱公子进城时骑在马上在阳光下微微一笑当下朱雀街上果子乱飞砸了钱公子满头包 明湛哈哈大笑摸着袖口问这是为何莫不是钱公子生的太好帝都人要学潘安掷果盈车的典故 明艳摇头笑道钱公子什么模样儿我没见过只是听说卫国公府的五姑娘对钱公子芳心暗许钱公子却实不知人家闺女一片深情永定侯家的二姑娘与卫国公府的五姑娘交好见钱公子在外招摇义愤填膺便命家奴买了无数果子砸了钱公子一头包 明湛又笑了一回 恐怕还不止是因为小姑娘手帕交的原因吧明湛心道早听说永定侯夫人萧氏是个有名的厉害养个女儿也这样泼辣 明明是永定侯家姑娘砸了人闲话传的却是卫国公 看来永定侯家的姑娘与卫国公家的姑娘这手帕交啊关系不怎么样才是真的 明湛只是奇怪永定侯去了淮扬萧夫人不放心儿子老公跟着也去了如今永定侯府里谁想出的这样的馊主意出来钱家一代大儒刚进帝都就让永定侯府给了下马威 永定侯不在家萧夫人也走了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永定侯家的老大何白远在湖广做总兵老二何欢刚遭了官司大姑娘何晴已经嫁人如今正经主子就是尚未娶妻的老三何蓝与尚未说婆家的二姑娘何素 何蓝当家 何蓝如今正当家他并不太清楚他二哥官司的来龙去脉不过大致情形还是明白的 就是说他二哥不知为啥被人搬到了钱家寡妇儿的床上坏了声名 何蓝没审过案可一些基本的道理他都懂他二哥遭人陷害了他二哥为人除了一门心思扑在兵事上人品并不差再加上母亲对他们自幼的教导淮扬多少美人儿他二哥怎么着也不能深更半夜的跑人家内宅去偷寡妇儿 何蓝出身永定侯府富贵门第就拿他家说吧晚上内宅一锁整夜都有婆子巡视守夜别说男人就是公蚊子都进不去一只 钱家他也听说过不少秀才提起钱永道那比对自个儿爹都要热切三分 这样的人家儿内宅能随便进去 所以经过何蓝分析他认为他二哥遭人陷害俗话说贼喊抓贼说不得钱家就是这个贼呢 哪怕此事与钱永道无干到底是他钱家治家不严方有此过 何蓝跟他妹妹何素俩人一合计何素说卫五那个贱|人前天去淑仪长公主那里赴宴话里话外笑话我举止粗俗不会做诗 兄妹两个就定下了买果子砸钱公子的计策不但要砸破老钱家的头还要把老钱家的名声砸臭了顺带一箭双雕抽卫国家温家一记耳光 谁不知道卫国公府与钱家是姻亲之家卫国公府的老太太就是姓钱的卫国公原配死了给卫国公续弦还续了个姓钱的如今的卫国公夫人钱氏就是驸马温长枫的继母 何蓝就这么顾前不顾后的在帝都里给他爹惹下个大仇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睡了半天爬起来赶紧把写好的发了~星期天少更一点就当休息啦~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82更新 明湛对钱家的大名早就是如雷贯顶。 他听着钱家的稀罕事儿,内心深处非常解恨,回去异常没有风度的同阮鸿飞兴灾乐祸了一番。 阮鸿飞对于钱公子被砸满头包的事儿也忍俊不禁,唇角翘起来,“永定侯与萧夫人都不在,他家老大远在湖广,看来是老三琢磨出来的事儿。” “这位何姑娘真是得了萧夫人的真传,泼辣的可以。” 明湛笑两声,“何家武将出身,若是何姑娘再学些拳脚,她以后的老公要吃苦头儿了。” 阮鸿飞道,“钱家名声一向很好,却不想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丑事。钱永道也要头疼了。到了帝都,何家是权贵之家,没个不报复的理儿。” “看来飞飞你也怀疑钱家啊。” “怀疑是怀疑,不过,我也没有证据。”阮鸿飞见明湛鼻尖儿出汗,摸了把扇子给他扇风,推他,“别靠我身上了,怪热的。” “热什么,我一点儿不热。”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般人真比不上明湛。 好吧,他就是喜欢明小胖这样腻歪。阮鸿飞笑笑,由着小胖。 明湛道,“我想把钱永道留在帝都。” “这种事,你做主就好。”阮鸿飞虽然十分享受明湛常拿事与他商议的感觉,不过,他并不会干涉明湛的思路。 “我不叫钱永道去国子监,我请他做官。” “不但他要留下,连他儿子一并留下。”明湛忽然问,“飞飞,听说钱永道已经七十几了,怎么还有这么年轻的儿子呢。” “这有什么稀奇,有人八十岁还能生儿子呢。”阮鸿飞笑明湛大惊小怪。 明湛赞叹,“性能力真强。”脑子回复一转弯儿,接着对阮鸿飞报怨,“你说,你比我大这么些岁,还总不乐意让我在上头。等以后你老了,干不动了,还不是得换我来。现在不给我机会练一下技术,到时你老胳膊老腿儿的受罪,你可别怨我。” 阮鸿飞虽然人生的俊美,还极会装b,时常摆副神仙面孔哄人。 不过,总体来说,阮鸿飞还是个人,他再像神仙,仍是血肉之躯,凡人一个。 事实证明,就是阮大仙儿的心灵也没有脱离凡人的喜怒哀乐的范畴。如同明湛最恨别人说他矮说他胖,阮鸿飞最恨明湛提起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何况明湛还一口一个“老胳膊老腿儿”,把阮鸿飞给气的,刷的一声合上扇子,就着象牙扇骨儿对着明湛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三下。 明湛夏天穿的薄,有里间儿消暑,他就穿着大裤头儿和短袖褂儿。阮鸿飞气头上几下子,疼的明湛哇哇怪叫,光脚蹿到地上去捂着屁股直蹦,“靠!嗷!疼死老子了!” 阮鸿飞笑的不善,“我老胳膊老腿儿,还是有些力道的,啊?” 明湛一手揉着屁股,嘟囔,“你说说,你八十上难道不是老胳膊老腿儿。” “我就是八十上,也干得动你!”拉明湛到榻上,给他瞧伤,戳两下,额角直跳的问明湛,“你这是嫌我年纪大了。” 明湛气的,打了还不算,还戳他伤处,登时大怒,“你以前常笑话我丑,现在还叫我明小胖,是不是嫌我又丑又胖!” 阮鸿飞一愣,明湛低头就咬了阮鸿飞大腿一口,吼道,“快点给老子揉揉,否则晚上有你好受的!” 还挺横! 若是年纪二十岁,阮鸿飞得跟明湛干一仗。不过,他到底年长些,随手取了一瓶药膏给明湛抹,温声哄他道,“我可没嫌你,我是喜欢你才给你叫明小胖的。你若是觉得不好听,打今儿起,给你叫明小帅如何?” 明湛忍不住笑了,拍着阮鸿飞大腿,“飞飞,你说你要是八十上还是这张脸,可怎么办呢?我不得自卑死啊。*. “胡说八道。” 俩人互相吹捧一顿,自然和解。 明湛偷偷与卫太后说,“飞飞那样的人物儿,原来也会自卑啊。” 卫太后不大明白。 “他生怕配不上我呢。”明湛实在得意,苦于无人能跟他分享这种快乐。他也不敢大嘴巴得啵出去,给阮鸿飞知道,没他好果子吃。所以,做贼一般的跑到自己亲娘这里来聒噪。 卫太后仍是不大明了,虽然自己的儿子自己爱。不过说句公道话,明湛跟阮鸿飞比起来,虽然明湛十分惹人喜欢,也有权有势,可是现在在权势方面,阮鸿飞也不比明湛差。 除去权势,再将两人做比较。 卫太后偏着心的想,也想不出阮鸿飞哪里需要自卑来。 明湛悄悄与母亲说,“前儿我就说了句他年纪大、老胳膊老腿儿,气得他脸都绿了。母亲,你说这是不是自卑呢。” “为了哄我回心转意,飞飞说自此不再给我叫明小胖了,改叫我明小帅。” 卫太后得庆幸自己没喝茶,否则一国太后时不时的喷茶,传出去难免不雅。她唇角抽了抽,提醒明湛,“这种名子,哪里叫得出口呢。”她做为明湛的亲娘,一听“明小帅”三字儿,也浑身鸡皮疙瘩乱跳。 明湛完全跳出实事求是的范畴,一副极赞同卫太后的模样,“是啊,我觉得虽然是事实,叫人听到也不好,就没同意。” 就这么说着,明湛极力的想摆出低调嘴脸,可是唇角却十分淫|荡而欢快的向上翘啊翘的,拽都拽不回来。 明湛做贼似的找母亲分享了自己的快乐,一连几日,心情大好。 不仅如此,明湛偶然来了劲,还会十分欠捶的喊阮鸿飞为“飞老头儿”,常把阮鸿飞恨的牙根儿痒。一见阮鸿飞要对他进行**,就摇头摆尾的使劲儿说好话,什么“飞飞你真是俊美无双啊!飞飞你真是天上有地上无啊!飞飞倾城倾国啊!”。反正是肉麻谄媚无下限,把阮鸿飞闹的哭笑不得,只得捞过来堵住明小胖的嘴。 阮鸿飞有时也会想,一世英名竟然栽到了这死胖子手里,果然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 近些天,明湛不但把心里的憋屈发泄了出去,自己的私生活也经营的有模有样。且朝中贵胄子弟业已到位,明湛给他们在宫里安排了差使,想着虽然要增加一笔开支,却可以省下不少太监来,以后也少弄太监进宫。看着这一把青葱小肉票儿们,明湛非常满意,便打算召见钱永道。 欧阳恪叹道,“钱先生年纪大了,接到陛下的请柬,一路奔波,到了帝都又为小儿女之事生了场气,竟病倒了。” 明湛装出十分惊奇,“竟有这种事?欧阳怎么不早报知于朕,钱先生的学问,便是朕也万分仰慕的。何玉,传太医正去钱府,诊视钱先生的病情,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自朕的私库里出。” 要说明湛,手段凌厉时人人畏惧。可他对人好起来,那也是事事周全。明湛此番吩咐下去,欧阳恪心悦诚服的赞道,“钱先生若知道陛下如此关心于他,定会受宠若惊的。”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钱永道得明湛看中高兴,是明湛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是个大臣就喜欢。 “到底什么小儿女之事,竟惹得钱先生如此恼怒?”明湛对钱家意见颇多,就喜欢听人倒霉,且听一遍不够,还得听第二遍。 欧阳恪满心感叹,“说起来,竟是一笔糊涂帐。” “这卫国公府的老太太是钱先生的亲妹妹,兄妹暮年相会,自然有一番喜悦,这也是人之常情。”见明湛点头,欧阳恪更有倾诉的**,“钱先生急着来帝都,未尝没有看一看卫国公府老太太的意思。” “钱先生有个老生儿子,今年十七岁,叫钱庭玉。这钱庭玉为人知书识理,学问渊博扎实,难得竟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浮夸之风,见人温文腼腆,行止如沐春风。”欧阳恪这一通赞下来,明湛惊道,“世间竟有此出息子弟?” “若非臣亲眼所见,亦不能信也。”因明湛在朝中说了,最恨以讹传讹,所以欧阳恪强调一下,自己可是眼见为实的。 明湛并未多说,只道,“欧阳你接着说。” “唉,原本钱先生高高兴兴的来帝都,不想,刚进了朱雀门,车子走到朱雀大街上,旁边不知谁家仆从兜头许多果子砸在钱庭玉头上,把个小公子吓的面如土色,不知何故,急忙躲进了车里。”欧阳恪叹道,“后来才知道,是永定侯家的二姑娘支使仆人所为呢。” 明湛一脸无辜诧异,“这是何故?莫非是钱庭玉生的太好,帝都的姑娘们竟未见过如此佳儿,故,学习掷果盈车的典故来?” “哪里哟。”欧阳恪道,“竟是永定侯家的二姑娘为卫国公府的五姑娘出头儿,说钱庭玉辜负卫国公府五姑娘一片深情。” “莫非两家早有婚约?” “并无婚姻。”欧阳恪摇头惋叹,“陛下,钱庭玉是钱先生的老来子,给卫国公府的老太太叫姑妈。按辈份,卫国公府的五姑娘得唤钱庭玉为表叔呢,正经的叔侄,哪个能做亲呢。” 明湛心道,永定侯家的老三这是脑子一时没想到呢,还是故意发狠,不但要一箭双雕,这是还想传人家**呢。 “是啊,这如何做得亲事呢?”明湛道。 “陛下,根本没有亲事这一说。”欧阳恪仿似专程为钱家洗白来着,无奈道,“也不知道帝都这些姑娘们是怎么了?无半丝贞静娴淑之态。您说,这没事儿在家绣绣花儿逗逗鸟儿的安享尊荣多好,倒出来惹事生非。” 明湛哈哈一笑,“欧阳,你这话可别当着永定侯夫人讲。听说那位夫人武功高强,永定侯都打她不过。她要是恼了,捶你两下,你说,你能怎么着?” 欧阳恪脸色一窘,“臣岂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他要真给个女人揍了,彼此再不必带脸出门。故而,欧阳恪十分同情娶了个夜叉星的永定侯。 明湛笑,“这等事,并不足以动怒,怎么钱先生这样大的气性?唉,年纪大了,却不知保养。” 欧阳恪叹,“谁说不是呢。要臣说,钱先生一世治学,最惜声名,在淮扬,段氏与何家的案子,听说钱先生就病了一场。如今最心仪的小儿子又传出这种话来,钱先生嗔着钱庭玉行事不谨,偌大个年纪,还拿鞭子打人。这一顿鞭子下来,钱庭玉弱质书生禁不起,就是钱先生自己也又累又怒的病倒了。一下子爷儿俩个都倒下,卫国公老太太想接了他们去,钱先生要避嫌,执拗的不肯去,着实令人担心哪。” “自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湛轻描淡写道,“钱先生一代大儒,当明白此理。欧阳你也不必担心,朕日日派了太医去,钱先生病情定能好转的。” 欧阳恪笑,“有陛下关心,钱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除了钱先生,还有没有谁到了?” “直隶陆家子弟陆韶容,还有山东陈庸之,山西冯建安、梁甘都到了。再有几位狂生,不请自到,毛遂自荐的,臣不知该如何安置?”欧阳恪问。 明湛笑笑,“不请自到,不必安置,随他们去吧。估计他们是想看一看图书馆才来的。” 欧阳恪笑,“基余福闽江浙川陕之地,路远地偏,怕还要等一等才能到。” “无妨。” 皇上这样又赐医又赐药的,钱家人颇是惶恐。 钱庭玉年纪轻,挨两下打,养了几日,也就能起身了,面色苍白的去欧阳恪府上求见。 欧阳恪是礼部尚书,原就喜欢读书人,尤其钱庭玉这样文质彬彬一表人材出身也不错的,听闻钱庭玉求见,便在书房里见了他。 钱庭玉一丝不苟的行过礼,温声道,“小侄打扰世叔了。” 欧阳恪较钱永道小几岁,当初欧阳恪做过淮扬巡抚,与学识渊深的钱永道脾性相设,引为知交。见了钱庭玉,就如自家子侄一般。欧阳恪笑道,“贤侄不必拘礼,坐吧,你父亲的身子如何了?” 钱庭玉答道,“今天太医正来给父亲把了脉,方子添减了几味道,中午我服侍父亲服下,瞧着父亲的面色似好了些。” 欧阳恪点了点头,叹道,“你父亲这个脾气啊,孤介的过了。” “这也是我不争气,惹得父亲动怒。”钱庭玉道,“世叔,皇上赐医赐药,我与父亲感激至极。皇上宣父亲来朝,结果未见御面,倒先病倒,又劳陛下关切,心内惶恐。想一谢君恩,家父却至仕已久,如今白身一个,也没什么门路儿。我想着,皇上钦命世叔管着这事儿,就贸然上门来打肬世叔了,求世叔指点小侄一二。” 欧阳恪捋须道,“这个你也不必惶恐,皇上贤德圣明,本想着今日召见你父,听说你父病了,这才赏医赐药。皇上关心百姓,是少有的仁君哪。” “是。”钱庭玉忙道,“再也想不到,家父的病竟惊动了皇上的。” 欧阳恪笑一笑,“不如这样,皇上上午理政,你早些去行宫门外等着,若皇上有意,兴许会宣你一见。”见钱庭玉面露讶意,欧阳恪笑,“就看你的造化吧。” 钱庭玉忙谦道,“世叔,我一乡野之人,尚且是头一遭来帝都。这天子脚下的繁华已令我眼界大眼、目不睱接,进宫陛见,我连陛见的礼仪都不懂,若是御前失礼,可如何是好呢?” “贤侄知书识理,怎会失仪呢?”欧阳恪笑道,“再者,皇上并非挑剔之人,且最喜有才之士。皇上先前为朝中权贵子弟纨绔无能龙颜大怒,如今正想选一二有出息之人,若是贤侄有幸入了皇上龙目,岂不是大喜一件?” 欧阳恪一片好心,钱庭玉郑重谢过。 明湛对阮鸿飞叹道,“传闻欧阳恪现在的老婆都是钱永道帮着做的大媒,如今看到,他们交情果然不一般。今天欧阳老头儿在我耳根子里得啵了半天。” “唉,这钱永道真不知是大善还是大伪,他竟然因着他儿子与卫五姑娘的传言,把他儿子抽了一顿。”明湛剥着桔子叹,“读书人竟有这样大的火气。” 阮鸿飞笑,“这有何奇怪,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二贱动你一根手指,你都恨不能咬死他。你出去打听打听,拿平阳侯府说吧,以前马维哪天不得挨几鞭子呢。” 明湛歪着脑袋,把剥好的桔子给爱人一瓣,自己含一瓣,含含糊糊道,“有理讲理,动手算什么本事,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就你这一肚子的歪理。”摸一摸明湛的肚皮,阮鸿飞道,“你这样赐医赐药,钱家人并不笨,抓住这个机会,定想着陛见谢恩的。若我推测不错,钱永道身子不适,是来不了的。来的应该是钱庭玉。” “你认识钱庭玉?” “我怎么会认得他?”阮鸿飞望着明湛凝脂一样的肌肤上,唇红眉翠,眼睛里灵气充沛,忍不住咬一咬他的唇,两人气息相交,都有些意动,阮鸿飞早将钱家扔到九霄云外去,笑,“去洗澡吧。” “嘿嘿嘿!”明湛一阵得意的奸笑,双臂揽住阮鸿飞的颈项,还拿乔,“你得背我,我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愁死了,还要改错字,哦,我要先去吃饭了,下一章也得改错,一点更~ 83更新8 世族子弟,明湛见的并不少 像直隶总督梁东博出身山西汾阳梁氏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不过明湛认为在气质上梁东博与钱端玉相比,还是要差一些 梁东博身为天下八大总督之首,仅次于六部尚的地位,封疆大吏,雍容气派,绝非钱端玉所及明湛说梁东博不比钱端玉,是指气质 这种从容镇定相对一个十七岁少年哪怕是出身世家,钱端玉果然是艳压众人 明湛打量着钱端玉就明白了世族天性中的优越感并非没有道理可言 论容貌钱端玉自然不差若真是个癞头小子钱永道怎肯带他来帝都呢自然也没有小娘子借着钱端玉的名儿砸果子 这样的相貌被砸果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明湛暗想 明湛是个刁钻的人他给钱端玉赐坐之后一句话不理人家只管两眼放肆的打量着钱端玉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将钱端玉一张莹白的脸孔看的微微泛红鼻尖儿沁出细密的汗珠儿来 钱端玉纵使仪态再好也禁不住帝王这样不置一词的盯着死看心里紧张的不行手微微发抖他实在受不住巴结的说了声陛陛下您您这是要干啥哈 哈哈哈明湛忽地一阵笑把人家钱小公子吓个半死明湛对于钱端玉的窘迫十分受用打趣道朕是想看一看被帝都小娘子们掷果盈车的究竟是怎样的丰神如玉呢 陛下陛下您过奖了明湛一提这事儿钱小公子的后脊梁就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疼 朕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明湛笑问朕与你年纪相仿说话自在些也无妨怎么样你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陛下关怀陛下日理万机尤垂问愚父子的生活草民代父谢陛下隆恩钱端玉话归正题起身谢恩 起来吧明湛摆摆手只要你父早日康复朕就放心了老人家这种年纪奉诏来帝都若是病了累了朕于心不忍 陛下圣明天子恩泽天下家父之病多由草民而来是草民不孝了 明湛笑这与你有何相干人生的俊俏惹得小娘子喜爱是你的魅力钱先生不喜就罢了怎么还怪罪于你哈哈罢了罢了待有时间朕好生劝一劝他 明湛又问你这个年纪听说你才学极佳又是举人出身怎么没来帝都参加恩科呢莫不是要效仿你父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吗 钱端玉终于能回答一个正常的问题了温声道草民倒是想来只是家父看了草民的文章说草民若是想得中状元还差些火侯就没让草民来参加春闱 好大的口气 瞧瞧人家多少举子能中就要谢天谢地像那没出息的范进中个举人就能高兴的痰迷心窍儿成半傻子人家钱小公子直接是奔着状元来的榜眼探花儿人家都不做考虑 若是别人放此狂话明湛定得说他不识好歹可是钱端玉这样温文雅致的坐着这样谦逊遗憾的道出隐情明湛就有一种人家说的是真话的感觉 天哪 明湛感叹这是何等变态的家族啊 这就好比在高考时你不考个高考状元就不让你让大学的感觉 再瞄一眼小钱公子略显文弱的脸色明湛对此人升出无比同情之感因为没把握考状元故此不来春闱因为与小娘子传几句莫虚有的闲话便挨一顿打 唉世族子弟也不是好当的啊 真当荣华富贵那样好享用啊 第一次见面明湛虽然对钱家成见在先也忍不住对钱端玉心生好感 温润如玉明湛对阮鸿飞赞叹若说钱端玉的相貌自然比不得宋遥与薛少凉不过我见过这么多人也只有钱端玉配得上这四个字 阮鸿飞笑笑你是看人家好看 明湛摇头正色道我虽贪看人好看不过那只是对美丽的欣赏除了飞飞你我断不会对他人动心动情的我说钱端玉好是因为他整个人的行止气质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阮鸿飞听的极是受用明湛又自言自语道如今钱老头儿都到了帝都也不知道淮扬怎么样了 林永裳不负明湛所盼 只要有人手有时间大海捞针都不是难事何况是查一桩小小的风化案 自段氏上本主动要求出宗洗清何家冤屈又有明湛的暗示林永裳抓紧时间审讯接着大刀阔斧的抓了钱家数十位大小奴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撬不开的嘴 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淮扬另一世族金家的头上 金家虽然家势不比钱家却也是淮扬旺族不过两家却是颇有些旧怨话要从前说这两家世代通家之好钱家女嫁了金家男抑若金家女嫁钱家男总之通婚的历史久了彼此间总能搭上些亲戚关第 到了这一代更是早早指腹为婚钱永道的孙女嫁给金家少爷可惜人事难料金家这位少爷却是颇有些弄性尚气换了话说他喜欢的是菊花儿 更要命的是金少爷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陪在钱永道身畔的小儿子钱端玉 具体事情不知道反正金少爷是没占着便宜结果一腔怒火发泄到老婆身上钱家姑娘别的不说贞洁死心眼儿第一向来笃定一马不跨双胺一女不侍二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论 这位钱家姑娘贞洁死心法儿是有了也自知不能改嫁和离什么的可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哪里熬得过这种日子日子过不下去遂一条白绫吊死在金家 若是病死老死钱家人自然不能追究 可自家女孩儿上吊死了钱家怎能不去问个清楚明白 钱家金家的官司打了足有两年最终还是薛少凉死了的爹薛春泓给判的打了金家少爷二十板子了事 世家能有如此悠久的历史那就不是简单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家作祟二十板子把金少爷打成瘸子 自此两家由亲家转脸变仇雉 这次金家手眼通天的能把何家公子送进钱家内宅自然少不得钱家内仆的帮忙怎么说金家与钱家原是通家之好又多有姻亲 金家对于钱家内宅并不陌生以有心算无心竟能算到钱家内宅寡妇身上 里面自然还涉及一系列的钱、情、权的交易除了被买通的内鬼还牵扯出钱家五老爷钱端嶙身上此事有如此复杂内情震惊淮扬 金家做下这样的惊天大案自然元气大伤 难道那位做内钱算计自家节妇的钱五老爷就不为人唾弃么 钱、金两家颜面全无 林永裳是淮扬总督任何一个一品总督对于当地地头蛇都不会有任何好感何况钱、金两家这样盘延千年、老而不死的世族人家儿 抓住此等机会林永裳不用那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金公子直接下了死牢钱五爷也入了大狱钱家牵涉的奴仆们一水的关起来林永裳洋洋洒洒的一篇奏章送了上去 明湛不掩欢喜对阮鸿飞大赞素卓果然是能臣已经开始直呼林永裳的字了 阮鸿飞亦赞道淮扬能称得上世家的也就是钱、金二族林永裳做的不错这样的世族人家儿想真正一下子全弄死那是不现实的 想一想吧红楼梦里暴发的荣宁二府不过相传五代就有上千族人不止像钱、金二族自族谱追溯就有二十几代的族人繁衍这是多么巨大的一个数字简直难以想像 皇族老凤家与他们一比都是暴发户 想着借一个风化案将钱、金两家铲平这是做梦 不过能在**上打击精神上摧残势力上削弱明湛还是愿意看到的 林永裳是他派去的总督只有震慑了世族才能让林永裳这个总督位坐稳才能更进一步的控制淮扬的局势 明湛笑道若没有父皇几十年对世族的冷淡也没有今日这般容易的 凤景乾是个潜移默化的高手他对于世族的应对法子是用你但是不会给你太高的位子凤景乾当政期间六部尚书无一为世族出身 经过二十年不着痕迹的冷淡削弱世族的势力较于德宗皇帝与仁帝皇帝年间已大有不如 阮鸿飞很为明湛高兴待过上一二年不愁天下不在你手 明湛拉着阮鸿飞起身到书案前展开淮扬地图儿明湛指着一处儿海湾飞飞我原本是想在这里建海港林永裳难得能臣我想让他在淮扬做上两任淮扬总督在这里开辟海港自此南北两地可以海运相通我们可以合作造更大的船组织更大的舰队翻越重洋去别的国家将整个天朝的物品贩至全世界 飞飞仅靠着种田天下太平百姓填保肚子容易却很难过的舒服富裕明湛整张脸孔仿若熠熠生辉飞飞我们一起共建一个盛世太平多好 明湛在与爱人诉说着他的理想他本身并不认为自己真就有异于常人的才能只是命运将他推到了这个位子 没有人能否认武皇帝的无私哪怕是他的敌人在最后都要说一句:皇帝陛下是真正的无私 皇帝是一个世间至高权利的称谓可是明湛并不尚权他需要权利的原因是他想让这个国度发展的更加美好 在明湛看来皇帝也只是世间无数种工作的一种 此时此刻种种说不出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在胸口涌动明湛在希冀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却不知他此生中最大的危机已渐渐逼近 西北 展令严捧着一碗微冷的羊肉汤三两口倒进嘴里嚼着血腥味儿犹重的半熟羊肉外面是一浪接一浪的呼喊吹杀的声音 前天展令严吐了七回水都喝不进 昨天他吐了两回喝了碗粥 今天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喝羊肉汤了 放下碗筷展令严跑去城墙观战 刀、剑、枪、戟拳头举凡是能用来厮杀的都是武器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战场中人与争食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无数人的尸身肉块血肉模糊的堆在城墙下有更多的鞑靼兵踩着鞑靼人或者天朝兵的尸首前仆后继的疯狂攻城 展令严肚子里的肉汤开始往上反宋遥大步过来揪住展令严的肩将人拽到一城垛之下高声问你来城墙上做什么 展令严给他七扯八拽俯身一肚子东西全都扑宋遥身上了宋遥气的捶他一拳转身将展令严丢给一个小兵带他回帐里休息 宋遥宋遥展令严推开小兵一抹嘴角的秽物拉住宋遥道只守不攻不是长久之计鞑靼积十年之功如今天已快黑不趁机振一振士气明日更加艰难 宋遥眯着眼睛看展令严一眼咧嘴一笑好兄弟与我想一处去了问亲卫兵点好人没 回大人已经点好共计八百人 够了 宋遥扯过展令严你在城墙上帮我看着些 相对于赵令严的好说话宋遥是出名的难搞 刚来西北时还有人拿宋遥的相貌说笑被此人一脚踹成半瘫又加上几次军比武宋遥武功之高出手之狠煞住了半个西北军的威风别说拿他容貌取笑多看他一眼人就哆嗦 艺高人胆大 宋遥是武状元出身他自身也颇有几分脾性手上又有工夫硬是从平阳侯手里要走了一千五百人且清一色是骑兵单独率人守在一处不起眼的关要名曰:三险关 三险关是冲要之关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宋遥披挂上阵 有许多读书人瞧不起匹夫之勇其实在战场上匹夫之勇必不可少有时就是要靠着匹夫之勇来杀伐胜负 宋遥如一头出笼猛虎他善用长枪展令严举目望去宋遥借骏马之势乍出城门一个俯身避过鞑靼人的砍刀反手一枪对穿两名鞑靼兵的身体 身后兵将见主将勇猛个个激起血勇之气奋不顾死拼命厮杀 城头压力顿减 这是宋遥的第一战 他带了八百人出去带回了六百七十六人 痛快痛快只看宋遥的面相绝不能想像出此人如此凶猛彪悍宋遥伸展双臂亲兵侍候他卸下沉重的盔甲宋遥举手散开头上发髻松一松头皮接过帕子将手脸擦洗干净对展令严道咱们这里粮草充足守上一个月没问题 展令严笑着倒了两盏清茶守住了三险关就是大功一件 青丝垂下宋遥凌厉的气息自然减去三分接过展令严手里的茶一口饮尽他渴的很将领本就是用来守节国土的乃本职守住是应当失土该斩这几日你好些了吧 没事儿了展令严又为宋遥倒满茶水道幸而朝廷早有准备库里药材也都充足军医也肯尽责 宋遥笑了笑不以为然这个时候若再敢拿乔那就是找死呢 展令严武功是个菜脚平阳侯也不放心让他领军除了在平阳侯麾下写写算算没什么事好让他做的宋遥直接把展令严要了来虽然展令严武功不行但是安抚伤兵安排粮草文书派遣都十分精道甚至展令严还会给马瞧病将宋遥这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分难得 且他与宋遥一刚一柔搭配正好 展令严道鞑靼人一般是入冬没吃的入关来抢如今七月份正是水美草肥的时节这个时候忽然攻城实在可疑 宋遥赞同展令严的看法儿谁说不是呢他们虽有疑虑如今却是位卑职低接触不到核心机要只得各自在心底一猜作罢 平阳侯与马维除了战事还要发愁给帝都报战讯的事 幕僚费知秋道侯爷战讯还是要往好里说看皇家报刊也知道皇上如今正在筹建天津港还有那个招商招标的若是直接战报送去怕是帝都里人人惶恐于皇上计量不符 平阳侯道总不能骗皇上吧欺君罔上可是大罪 费知秋笑说不上骗大人将真正的战讯情况裹在捷报里八百里敲锣打鼓的送去皇上定赞大人贤明且这不过是鞑靼例行的攻城罢了咱们天朝与鞑靼打了不是一回两回只是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战皇上格外看中也情有可原 平阳侯心中已有几分肯了笑道让我考虑一下这样的战报他不可能交给别人来写 84更新 钱端玉虽然生在豪门世族,不过江南的山水风情与帝都的皇家气派是绝对不可同日可语的 江南气侯湿润南人也多精细柔媚 钱端玉第一次来帝都更是第一次来行宫陛见说不紧张是假的可是,能见到传说中的真龙天子钱端玉被教导的再如何老成心中仍免不了升起淡淡的兴奋与隐隐的喜悦 薛少凉武功高强在明湛身边儿当差也没啥要紧的事给他做奉命送钱端玉出宫听着身后的人呼吸一会儿悠长一会儿急促,似有什么病症要发作似的 薛少凉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不过,若钱端玉身有疾病忽而倒地不起也是他的麻烦事儿薛少凉顿住脚两只眼睛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着钱端玉钱端玉想着前面的美貌侍卫怎么不走了又给薛少凉看的心里发毛只好止步极有礼数的问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你身子没事儿吧薛少凉面无表情的问 若说钱端玉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薛少凉就是冷若冰霜的剑客俩人气质完全不同钱端玉给薛少凉看的心头发寒再顾不得留意人家的美貌连连摆手大人这是何意我身子好的很 薛少凉见钱端玉窘的脸都飘红了点点头承认自己弄错了丢下一句话以为你有病呢转身继续带路 把个钱端玉钱小公子给郁闷的真想回一句你妈你才有病呢 钱端玉初次面圣回家钱永道自然细细相询父子两个又有一番计较说道不提 随着帝都城一日热闹似一日明湛的皇位坐的越发的稳当 卫太后那里更有不少人奉迎明艳明雅没事儿总来请安就是淑媛淑娴淑玉三位公主也会识时务的结个善缘儿 淑玉长公主说话儿向来是细声细气和风微雨一般儿臣也不大清楚这位钟道长的来历说是在钟南山修练的刚刚下山来见帝都落霞山栖凤观里气象好就在那里落脚给人摸骨看面相最灵验不过了 儿臣原是不信就用身边儿小婢去试他不想钟道长将小婢的出身说的半分不差还将小婢入宫前老家的大致方位都算出来了这岂不奇异淑玉长公主道儿臣想着赏他些金银那道长却言凡间金银与他无用只要吃食即可 明雅拈着粒葡萄剥皮笑道这位钟道长我也听说了还是我婆婆想着去找钟道长算卦这钟道长也是古怪脾气一日三卦多一卦也不肯算的现在栖凤观里算命的号子都排到后年去了我婆婆让驸马帮她想法子插队呢自从陆文沐回归二房明雅也换了婆婆这位陆家二太太是个伶俐精细的反过来把明雅当婆婆似的供奉明雅如今也明白许多世情反正自她搬到公主府与婆家人来往并不多自己当家过日子总是舒服的 卫太后笑天下还有这等奇人我倒是头一遭听说 母亲也想去算吗明艳问女人大概都对这种神仙道长有兴趣吧 卫太后却是异类云贵二省笃信佛教卫太后却是个没啥信仰的人她的信仰就是自己卫太后笑着摇头我这一辈子都过去大半了也没什么可算的 明湛却是个八卦分子两眼冒光的跟着凑趣算卦真这么灵验 反正帝都现在都传开了就连福昌姑妈家的如梅表姐脾气以往多么暴躁我们都怕了她的淑娴长公主道福昌姑妈去找钟道长钟道长说是如梅表姐的院子里一棵杏树种的不是地方冲了表姐的运势福昌姑妈连忙命人将那树除了听说现在如梅表姐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再不似先前 淑玉长公主接着道要我说这位钟道长还是有些道行的如一般的算命先生一开口就是让人花银子这位钟道长从不收银钱只要吃食果腹如今还免费赠向善经光那经书印下来也要几十钱了我看过都是劝人行善的东西没有半分不好儿 明湛好奇三姐姐那姓钟的神仙有没有什么法术的譬如腾云驾雾点石成金之类的 那不就真成神仙了淑玉长公主帕子捂唇直笑这个我可真没听说要不我打听一下再告诉皇上 好啊就麻烦三姐姐了 淑玉长公主抿嘴笑这没什么麻烦的我在家反正也是闲着的又不费什么事儿 淑娴长公主回府 展少希正在花房里拾掇他那宝贝昙花听说公主老婆回家净一净手就去看老婆 回来了德母妃如何了展少希关切的问 淑娴长公主为德太妃所出自幼抚于德太妃膝下德太妃只此一女爱若珍宝只是淑娴长公主出嫁后德太妃依旧居于后宫在太皇太后身边儿服侍淑娴长公主挂念母亲时常在进宫给卫太后、太皇太后请安时顺道去看望生母 听到丈夫有问淑娴长公主笑母妃瞧着气色不错明湛入主皇室后并未曾委屈过宫妃当然也不可能特别的去照顾毕竟德太妃只是凤景乾的妾室而已而明湛有自个儿的亲娘人家先前也与德太妃没啥交情 淑娴长公主直发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接母亲回府奉养 后宫之中有子女的太妃太嫔待新皇登基按理是可以随子女出宫居住的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太上皇虽去了云贵可他老人家活的好好儿的太妃太嫔们还不是寡妇儿身份呢 再者明湛做了皇帝也不能直接开口将太妃太嫔们送出宫去否则少不得落下个撵太上皇妃嫔出宫的刻薄名儿 所以明湛登基只管好生养着这些太妃嫔们半点不提奉养之事把几个公主急的够呛 要不我也去找钟神仙算算淑娴长公主问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自从上回在徐相府替曾静挨了板砖流了半脸的血看过御医后就一直宅在家里养了两个月如今额上仍能见一细粉色长疤听到公主老婆的话展少希连忙道你别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与其去找个道长不如问一问陛下我看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上次大姐因着婆家的事被太后嗔怪臊了个没脸淑娴长公主叹道我倒不是要面子的人就怕一张嘴惹得太后皇上不悦不说倒连累了母妃母妃也劝我说她在宫里一样的 展少希摇头先前若不是皇上极力要求取消公主府的宣召制我还不能与你住到一处儿呢我看皇上对女孩儿格外怜惜些皇上侍太后至孝如今你也是一片孝心只是一问人之常情皇上当不会怪罪倒是你这求神拜佛的将此事问及外人若是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难免叫皇上太后多心呢 淑娴长公主对着镜子缷下几支华丽的珠钏儿向展少希道说起来皇上也对钟神仙有兴趣呢还叫三妹妹帮着打听想着问一问钟神仙可有法术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展少希叹道皇上若是对这种玄学发生兴致并非吉兆 淑娴长公主忙敛色道驸马你胡说什么呢皇上只是一问罢了再说那钟神仙的确有几分道行呢 展少希嗤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喜欢烧香拜佛才会觉得灵验要我说真正的修道之人都讲究六根皆断哪个会到凡间来追求这些虚名儿不过是哄人的花些银子听他个开心罢了到底别当真才好 淑娴长公主听展少希这样说半晌没说话 她不能与展少希说她大婚犹在明艳之前如今明艳已经两儿两女帝都城里最有名的旺夫女非明艳莫属自从泰阳大长公主眼明手快的为儿子娶进了明艳寿安侯的爵位早已经落在了冯绍明的头上且冯绍明屡得重用明艳自身也极争气一口气生下两儿两女如今随着明湛登基明艳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明艳自是不能与明淇相比的不过明淇并不在帝都 明艳是皇帝的长姐 如今淑媛长公主都要让淑仪长公主明艳三分 淑娴长公主在诸长公主中并未居长她的母亲德太妃先前也并不十分得凤景乾的喜欢只是因为养育了公主凤景乾为了女儿面儿上好看才升了德太妃妃位 德太妃一心养育女儿孝顺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不争宠不谄媚静静的在后宫生活 德太妃的性格直接影响了淑娴长公主淑娴长公主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就是当初为她选驸马时德太妃求了凤景乾不必为女儿选权贵门第 由此凤景乾为淑娴长公主选了展少希 展少希身上有个子爵的爵位这个爵位在帝都里实在是有些不起眼儿了展家人丁单薄的到展少希这代只剩他一人展少希成年之后家里直系亲人一死光 凤景乾之所以会择中展少希就是因为这人没啥野心 凤景乾一次微服去国子监正值夏日一阵急雨人人避雨且不急展少希是个爱花草之人像个傻瓜一样去抢救摆在外头的太阳花淋了个精湿 这只是一件小事当然不可能看出展少希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来 实际上选驸马本身也不用驸马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只要能伺候好公主就足够了 凤景乾命人查展少希的来历却十分巧合展少希是德妃娘家同族侄子德太妃娘家与展少希均为旁支子嗣若要论亲已经出了五服还远的很 凤景乾初时嫌展少希命硬不但克父克母简直没他不克的并不愿意德太妃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信儿想着能与娘家人搭上一星半点儿的陪送竟十分愿意几次请求 凤景乾也就允了 展少希与淑娴长公主不仅是夫妻更是遥远的远房表兄妹 自大婚后展少希虽说家里人丁单薄却有些家资且此人虽是个阿宅却很有些心机没费什么力气就拿捏住了淑娴长公主的奶嬷嬷 可以说在公主府的宣召制尚未取消之前展少希的日子过的在新一代驸马中是相当滋润的绝对比苦b的温长枫强出三条街出 只是再如意的生活也会有不如意之处 淑娴长公主的不如意就在于他与驸马成亲九载如今尚无子息 一个女人等闲哪个愿意将丈夫与别的女人分享只是长期没有孕息淑娴长公主别提多么的心焦就是宫里的德太妃也劝女儿不如先找个侍女哪怕去母留子膝下总有个念想也免得驸马生出外心 德太妃好不容易做通了女儿的工作哪知展少希不乐意 展少希的话是儿女是天意非人力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不肯纳小把个淑娴长公主感动的哭了好几鼻子愈发觉得对不住驸马 钟神仙刚刚出名时淑娴长公主就去瞧过了还买了符水回来喝只盼着能天赐麟儿 只是展少希于佛道一途并不信服平日里淑娴长公主去庙里烧香都要念叨一二这符水之事淑娴长公主是万不敢叫驸马知道的 卫太后留了明湛用午膳对明湛道阮妃病了 阮妃阮晨思 明湛想了一会儿才反应出阮晨思的名子问道母亲病的很重吗 她想见一见自己的家人我允了 哦让北威侯夫人进宫来看看她吧见着亲人兴许就能好呢明湛搅着瓷碗里的鱼汤轻轻的叹了口气 卫太后并没有命人留下服侍这屋里也没别人外头守着的亦是卫太后身边儿的心腹宫人 这也没什么你的后宫里总得摆几个人阮妃就是这个命卫太后温声道这后宫历来多少美人终身不得见君王面那也是一辈子如今她们的生活供俸总是不错的你也并没有委屈到她们 明湛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他与阮鸿飞的关系再亲近也是不能见光更不能让人知道的凤景乾让阮鸿飞留在帝都唤阮鸿飞为王弟口头上承认阮鸿飞与凤族皇室的关系虽然这是阮鸿飞能留在帝都的原因也正是由于这些明湛永远不能将他与阮鸿飞的爱情诉诸于众 他的后宫总要有人充当门面 在他心目中的人总有轻重之分 人总会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他人 帝王更是如此 明湛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断的挫磨中一日似一日的冷硬 淑玉长公主已经尝到了与皇帝太后搞好关系的甜头 与温长枫说了皇上想要打听钟道长的事儿淑玉长公主笑皇上可是托了我们来打听的驸马你可得尽力啊 温长枫先应下来面色并不大欢喜淑玉长公主是个心细的人忙关切的问驸马可是有心事 公主温长枫笑笑扶着淑玉长公主一并坐到榻上我没事公主不必担心我是在想这些神鬼之事虚无飘渺历代帝王里多有深信此道最终沉缅不能自拔 皇上这样年轻既然皇上吩咐下来咱们自然得打听清楚只是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跟皇上说为好温长枫与展少希的看法异常一致叮嘱妻子道否则若皇上真的沉缅玄学耽搁了朝政朝臣们溯本逐源的追究起来过错都得算到咱们头上 淑玉长公主低呼一声自责道我竟没想到这些 公主我只是一说皇上圣明过人对这些东西或者只是好奇罢了 淑玉长公主忙道我记得了驸马就放心吧下个月是婆婆的寿辰我已经将礼单备好了驸马要不要看看 公主看着办就是了温长枫道到底不是亲生母亲也不必太过贵重 知道了淑玉长公主笑又不是头一年拟礼单咱们只比二弟家略略多一些罢了 温长枫感激的看妻子一眼他虽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只是如今尚未分家且继母当家继母是祖母嫡亲的侄女儿又有自己的嫡子若非温长枫实在是颜正有才被凤景乾召为驸马如今他能不能在国公府立足都两说 先前温长枫手里就窘迫的可以他虽然有生母的嫁妆在手却有舅舅一家要接济 后来成了亲淑玉长公主非常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虽然有奶嬷嬷挡着仍是偷偷的资助温长枫如今更不必说温长枫在朝中当差月俸虽不多都尽数交给淑玉长公主俩人只管消消停停恩恩爱爱的过日子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明湛尚未见到钟神仙就收到了西北战报 西北的捷报来的很是时候 天津港招商在即这个时候能有一封捷报明湛得说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 笑眯眯的拆开密奏的封皮明湛一目十行的阅过唇角微微一滞遂笑开来唉看来鞑靼老可汗的确是受到了天神的召唤哪 诸臣听到是捷报二话不说纷纷恭喜明湛大呼陛下圣明 明湛眸光一闪笑道不过是朕登基后第一次战事而已又未能生擒鞑靼王算不得什么捷报指尖儿抚摸着西北战报明湛道什么时候能将鞑靼人赶出西北草原才算大捷 兵部尚书顾岳山笑这都是陛下圣明令西北早有防备方有此次大捷 西北军建设都是太上皇之功绩朕登基时日尚短不过是人之常情推测一番罢了明湛谦逊继而道自上一次鞑靼叩关已有十年之久如今新汗王登基又积十年之功不可小觑啊 明湛想到战报的内容便有些许忧虑不过平阳侯没有猜错明湛的心思眼看天津港招标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能有一封捷报是再好不过的 明湛道这次鞑靼人来势汹汹传旨川陕总督川陕各镇严兵以待务必安抚百姓勿使其慌乱不安另外传谕宣府将军辽东将军大同将军均要做好迎战准备 明湛对于兵事的谨慎完全超出了臣子们的预料 对于新君能有一场胜利这对于皇位的稳固有着不可估计的作用 而且据臣子对于君王的了解皇上以往可真不像个低调儿的人明湛的平淡让人生疑 明湛正色道待钦天监择吉日众卿随朕将此捷报呈于奉先殿列祖列宗之前好让列祖列宗知道他的子孙并未辱没他的江山 此时诸臣方将疑虑尽去看来君王有更广阔的志向自然不会为一次捷报而沾沾自喜了 想一想皇上的话又未能生擒鞑靼王算不得什么捷报多大的气魄啊 明湛回到卧室阮鸿飞亦是刚从外头回来他消息十分灵通笑对明湛道西北大捷恭喜陛下了 何玉摇光俱已识时务的退出明湛拉住阮鸿飞的手将怀里的战报递给阮鸿飞瞧不过是甘肃一隅而已这是战报你瞧瞧 阮鸿飞一目十行的看过拧眉道只要能守住西北就好如今天津港招商在即只得将战报当做捷报送了否则这一路千里沿路多少村镇城郭百姓不明就里难免心中惶惶就是如今帝都的商人们怕也会心中不安 甘肃、宣府、大同、辽东这四地屯兵三十五万不过能真正上战场的有多少明湛看向阮鸿飞 三十万总是有的阮鸿飞道鞑靼族人少多着能有五万兵马已是顶天了 那我就放心了三十万人守城总不会被五万人打光吧何况先前明湛粮饷刀枪药材大手笔的送往西北且又提醒西北备战这一战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起码守城是无虞的 阮鸿飞眉毛轻拧提醒明湛这个时候天津港招商在即帝都城中聚集了九成大商家还有各地大儒你要做好万全准备 明湛笑我这就拟旨平阳侯不必贪功只要守住西北就是他一大功 平阳侯老成持重应该不会贸进 明湛道只要天津港招商顺利进行现在还不是打仗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西北传令兵高喊捷报一路飞驰帝都长眼的都看到了 整个帝都城都陷入欣欣得意的欢悦中那些前来竞标的商人对朝廷的信心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们坚信皇帝陛下英明无人能及刚刚登基就打了一场胜仗 西北军胜利了天津港的工程定也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徐叁拿着折子每日与明湛汇报收了多少银子啥啥的明湛打趣三元出身的徐尚书竟也有这样铜臭味儿十足的时候啊 连徐叁都认为明湛虽然非皇嗣却的确是有帝王命的运势自明湛登基当真是风调雨顺盛世气象 国库丰盈徐叁这个户部尚书最好当家压力减小徐叁笑臣奉户管理户部本就天天与帐薄子铜钱打交道带着铜臭味儿可见臣尽职尽责 明湛弯了弯唇角朕听吴婉说秉忠颇是努力 皇帝的话一句是一句徐叁忙道多亏吴大人不嫌弃那小子笨肯教他 女人哪也有能干的譬如你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 85更新 明湛当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赞徐盈玉 实在是徐盈玉的差使办的好,江南的善仁堂已经有模有样下月既可开张且善仁堂的招牌一挂起来江南人富庶眼明手快者居多 平日没事儿,那些有钱的商贾还会修桥铺路的博美名儿呢何况这善仁堂打的是太后的旗号儿又与林总督有关连自愿慷慨解囊 徐盈玉将那些捐赠的银两一一记录只是两家的银子没收:钱家、金家 两家暴出家丑案后在淮扬声誉大跌 这是个机会给善仁堂捐银子而且,善仁堂有个好处谁捐了多少银子,清清楚楚的写了大字报贴善仁堂门口儿有眼睛的识字儿的都能看到秀才们看到了不管是眼气商贾臭味儿太足还是八卦善仁堂的优惠总归是会念叨上一段时间的 这是多么难得的博美名的机会啊 对于名誉度大肆下降的两家而言这就是天赐机缘 俗话说天赐不予反受其咎何况这两家真不是缺钱的主儿 早早准备了大箱的银两就等着送去呢徐盈玉没收 钱家、金家当即臊了个没脸 当然这两家也不是没有准备金世嘉直接去了徐家走后门儿他早打听清楚了管着善仁堂的丫头姓徐就是徐家的孙女徐叁的闺女 金家与徐叁没交情不过大家都在江南他跟徐家人熟 徐渊实在推辞不得想着哪怕碰壁也得陪着走一遭啊 人钱家到底底气足些钱家与徐家是啥关系啊钱永道那是徐叁的恩师徐盈玉是徐叁的亲闺女 金世嘉、钱端肆、徐渊这三人就找到了善仁堂去 徐盈玉命丫头上茶都是长辈她先见了礼抿着嘴儿笑二伯、两位世叔我想着您们也该来了侄女儿初来贵宝地又是女儿身不好上门请安还多亏世叔们体谅不曾怪罪于我 瞧这说话的俐落钱端肆就不能小瞧徐盈玉心道这老徐家真是祖坟冒青烟倒生出这样能干的闺女来笑贤侄女说到哪里去了贤侄女奉太后懿旨而来又是料理这样的大差使我们又非不通情理之人哪个会挑贤侄女的理呢 金世嘉内心深处无比唾弃钱端肆的虚伪 原来两家就已经翻脸这次的案子出来这脸只有翻的更彻底了 贤侄女奉太后的懿旨开药堂按理我们只有抬轿子的钱端肆文雅的笑笑不管怎么说钱永道当代大儒儿子身上都带了三分书香这次也不为别的善仁堂是于百姓有益我等也想尽一份心力积一份善念倒是贤侄女连商贾的银子都收怎么到了咱们这儿倒见外起来 金世嘉此时已完全摒弃与钱家的恩怨笑道是啊可真是见外了 徐盈玉笑笑倒不是为了别的世叔们也知道我在太后娘娘的手下当差事事就得听太后的差遣吩咐这个也是太后娘娘交待过的就是在办帝都善仁堂时太后娘娘就吩咐过的像有官司的人家儿为世理公道不能接受赠银 世叔别多想徐盈玉瞟一眼两人尴尬的面容温声道世叔们都是明理之人如今这官司正经还没结呢段氏如今在药堂里帮工里里外外出出进进这些人都看着呢若是善仁堂收了世叔们的银子这善仁堂到底与太后娘娘有关将来案子判下来怕有人会说闲话呢就是两位世叔怕也会多想呢 世叔也别觉得我是有意为难你们徐盈玉正色道世叔们有的是门路只管去打听打听当年南丰伯府遭了官司就是想往善仁堂里捐银子太后娘娘一个铜板都没收如今这官司若是就在淮扬我也不能说二话唉可是我听林总督讲早经了御前的太后娘娘少不得也知道些许若是这些帐报上去太后娘娘问起来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若是这么容易被打发金家也混不到这会儿金世嘉笑吟吟地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只是若非为难咱们不真求不到贤侄女的头上太后娘娘何等尊贵之人哪个会真就料理这些帐薄子呢贤侄女倒不必将这些搪塞外人的话来对我说想来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徐渊也跟着说请盈丫头长辈们难得有事相求你稍微容个情什么都过去了 狗屁长辈 徐盈玉心里将这三个男人臭骂一通面儿上仍是笑眯眯地要我说世叔们既有此善念修桥铺路哪样百姓不得念好儿呢 长辈们这样说这银子我收倒是容易长辈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皇上尊不尊贵莫非户部的帐就不查了徐盈玉似笑非笑太后娘娘若是什么都撒手不管的人今儿也不会有我来淮扬这一遭了 世叔们若觉得我有意推脱只管将银子搁下只是有一样世叔们想一想这个时节我收了银子让太后知道大不了我这做这个女官认罚就是家父在御前尚有几分薄面我一妇道人家也不会怎么着徐盈玉挑眉道倒是世叔们我这个女官无妨世叔们捐银子是想得名声呢若是惹得太后因此动怒怕会适得其返呢 这话一出钱、金二人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纷纷道真是老糊涂了竟不比贤侄女瞧的明白这两家人再无什么好说嘴上客气只是内心难免记恨徐盈玉心道个丫头片子这样难缠 淮扬的事情明湛自然有自己的耳目 故此对徐叁说了一句 徐叁对于明湛对自己女儿欣赏即欣慰又有些担心女儿能干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他又十分担心明湛会不会看上自己闺女啥的 当然按常理不大可能毕竟自己女儿是和离之身可是谁知道明湛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呢毕竟在徐叁的观察来看明湛对于年纪大的女人颇是关照 兴许皇上就喜欢年纪大的呢 这样一想徐叁打了个冷颤三步并两步鬼撵似的飞奔而去 话说明湛与大臣们关系不错 哪怕偶尔明湛会忽然翻脸之类的大臣们也觉着皇上是明君 尤其是银库越来越充足的情况下他们亦打算着有必要向皇上表示一下做臣子对君上的关怀之情 虽然在明湛看来大臣们示好的方式极其诡异 在明湛拒绝了选福地造陵寝之后大臣们又一次集体上书请求明湛下旨择选福地营建陵寝且体贴之至道臣知陛下为百姓计不愿劳民伤财陛下有此仁心臣等感同身受且福地一事关乎千秋万世还请陛下早日下旨且如今国库充裕天下太平正是择选福地之时啊 多么让人难以理解啊 起码让明湛觉得十分诡异老子辛辛苦苦的赚银子充裕国库你们知情然后说皇上找个地儿挖坑造坟吧 多诡异啊 臣子们认同他的方式是给他找地盖坟头儿 又有欧阳恪道陛下贞元皇后陵尚在西南待陛下陵寝建好也早日请贞元皇后入住地宫连明湛那有缘无份的短命老婆小郡君都考虑周到了何其妥贴周全的臣子们哪 明湛的唇角抽了又抽摆摆手这件事不急银库充裕那银子一项项的朕都有用处朕年轻的很着什么急建陵寝呢 大臣们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家退而求其次欧阳恪道陛下虽建陵不急不若先命钦天监择福址此一项若是顺利也要耗时一二年呢早做准备日后营建起来日子充裕 不急不急要朕说一个皇帝好不好不在于他的陵寝是否壮观威武明湛不得不敷衍道什么叫‘盖棺论定’呢百姓此朕如此将来啊你们也是如此 明湛道你们看这古今英雄不必建陵有的是人给他塑像立碑尊为圣贤 而那些千古恶人纵使将陵寝建的再华丽又如何呢 陵寝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西北在打仗朕又折腾着建什么陵寝传出去声名也不好听明湛道有这个银子多造些兵枪呢出的这馊主意叫他造坟西北还战火连天呢他这里造坟也不嫌晦气郁闷的明湛直想找大臣们的晦气 明湛再三强调省银子不造陵寝 诸大臣纷纷道陛下真乃万世圣君 钱永道感叹陛下真是难得圣贤之君哪 欧阳恪极是赞同谁说不是呢如今陛下年纪尚轻已有盛世气象待过几年不可限量百姓有福你我也有福啊 钱端玉坐在一畔伺候茶水眉宇间颇有几分意动 钱永道自然不会露看儿子的神态冷哼一声欧阳恪道钱老兄哟端玉这样的人品你总把他圈在家里是做什么 圈着有什么用心早野了钱永道正色道要我说这为官啊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就行了真正进入官场倒蹉跎了光阴这科举春闱考就考状元若考不得状元不如不考 钱端玉正襟应是 欧阳恪无奈这叫什么话三年一春闱也只有一个状元而已要照你说我也不是状元当初不若不考啦 钱永道笑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这小子 钱端玉帮着添茶 明湛下朝回去骂骂咧咧的解下龙袍中间的镶玉束带踢去朝靴几下子去了外袍对阮鸿飞叽咕道妈的又跟我说造坟的事儿了 皇家说话向来文雅造坟二字阮鸿飞想了会儿才明白明湛说的什么事儿失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对将来你死了不得埋坟里啊帝王陵造个三五十年也正常大贱的陵寝现在也还建着呢你当初说只做二十年皇帝臣子们得抓紧时间哪 明湛瞪圆眼睛我说做二十年皇帝又没说只活二十年难道我不做皇帝就得马上死不成这叫啥话啊 阮鸿飞得承认自己口误伸手拉明湛过来握住明湛的手直笑我是说你当政时把陵寝建好也省得受委屈 到时死都死了还知道委不委屈啊明湛实在不明白古人的脑子他看着阮鸿飞那张芙蓉面得意道再说我死了也只想和你埋一处儿千百年不叫你安生 这情话到小胖嘴里咋这个别扭呢阮鸿飞砸摸着 欧阳醉看他爷爷喝的七分醉赶紧将老爷子小心扶着一路送回卧室 欧阳醉是欧阳恪自小看大的长子嫡孙祖孙两个感情着实不错欧阳恪展开薄被给老爷子盖上欧阳恪挥手扫去坐起身眯着眼睛含糊不清道臭小子端了茶来我就喝了点儿酒又不困哪个要睡觉呢 知道老爷子出去喝酒府里小厨房早就备着醒酒汤呢 姨奶奶端上一盅醒酒汤欧阳醉一瞅这位新姨奶奶就头皮发麻也不知道他爷爷是啥眼光怎么就喜欢这种眼睛里带着小勾子的女人呢 太爷奴婢服侍您喝汤 欧阳醉正想悄悄退下欧阳恪已道把汤给醉儿你下去没事儿在屋里安生绣花儿出来晃荡个甚 欧阳醉忙接了汤那新姨奶奶风摆杨柳的下去了 欧阳恪喝了两口酸汤子皱眉打量着孙子不争气的东西一个女人你怕个甚 孙儿这不是想避嫌么您老什么岁数儿了都这姨太太比欧阳醉尚小五岁嫩的一掐一把水欧阳醉在心里难免抱怨祖父一二 欧阳恪摇头笑道真是个蠢的避也该是她避你是啥身份你这是府里正经的小爷桃红是啥身份一个奴婢而已你倒避着她真个蠢的 叫你多跟钱家小子交往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欧阳醉眼睛微亮祖父我现在都要当差哪个有空呢关键是钱端玉在他祖父的嘴里那绝对就是一完人还是极遭人恨的那种欧阳醉想到钱端玉就别扭 不过他今日另有事情与祖父说神秘兮兮道祖父您知不知道栖凤观的钟神仙 不就是一道人么 钟神仙怎是一般的道人呢道行高深欧阳醉道祖父您看钟神仙这样有本事帝都不知多少达官显贵的找钟神仙算命呢不如将钟神仙推荐给陛下若是陛下心喜也是大功一件呢 欧阳恪手一扬半盅子解酒的酸汤就泼在了孙子脸上 无知的孽障欧阳恪啪的砸了碗苍老的眼中迸出两道寒光欧阳醉吓的当时就跪下了就这两颊还分别挨一耳光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欧阳恪到底年纪大了乍一动怒头就开始晕眩一掌拍在桌上支撑着身体怒斥我们是何等人家儿书香门第子弟皆以科举晋身怎能与那些神鬼之人相处之你竟然还妄想去举荐一道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辱没门楣 叫你念书你荒于嬉戏春闱落第如今好容易得圣上隆恩你得以君前侍奉不老实当差偏又兴了什么举荐神鬼道人引圣君入邪道的念头儿欧阳恪气的一阵大咳憋的两颊胭红 欧阳醉连忙认错上前给祖父顺气祖父我知错了我已知错了您别急 欧阳醉挨了俩耳光一顿臭骂也没敢在御前引荐钟道人结果这巧宗转眼就被人抢走了 史料记载:武皇帝初年给事中方慎行举荐道人钟于御前武皇帝问之鬼神事大喜命道人常侍左右恩宠非常 其实如果明湛能看到这段史料他肯定得说史官说话太夸张啦 而且据后世分析武皇帝与文人始终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文人最是偏心对于心仪的帝王也会有一定程度上超越事实的赞美 不过关于武皇帝与钟道人的记载口吻相当的严厉 尤其是这位给武皇帝推荐钟道人的给事中其后竟然以不入流的五品小官儿之身入主倿臣传并在其间占有一席之地可见当时文人对此二人的痛恨与唾弃 方慎行出身曾经的靖国公一族如今的越侯是他的族兄 换言之此人与仁宗皇帝的发妻——方皇后同族 自凤家兄弟掌权方氏家族的辉煌就已是过去式凤景乾没找他们算前帐这就是他们的运气了其实凤景乾很想算一算前帐奈何方家乖的跟狗似的实在挑不出刺儿来 凤景乾又不是啥昏庸之君方皇后还曾在先帝面前大义凛然的举荐他为太子有前番情理凤景乾硬是没动方家只是将靖国公的爵位贬至越侯 当然后来凤景乾得知方皇后安排了阮鸿飞这一贱人做后招儿十分后悔怎么没将方家削爵查抄 不过最终凤景乾仍未迁怒方家当真算得上一代明君了 方慎行于越侯府血缘不近不远诛九族反正能算上他一个 按史料的记载方慎行很冤枉 他冤枉的地方在于钟道人是他举荐的没错可是并非如史料所言他倿臣啥的人家只是在朝中很正经的上奏皇上言及钟道人在民间威望非常皇家不如收为己用言下之意就是给姓钟的个官儿做建个观啊庙的把他圈起来这样放着让他在外头盅惑民心啥的非常的不好 方慎行完全是一片忠心且有远见 因为他认识到了宗教的危害性 朝廷为什么做和尚做道士的得给他们颁发剃度碟文才算数儿呢不然你就是假冒 假冒宗教人士的罪过也不轻呢 这就说明朝廷在宗教方面人数儿始终有着严厉的控制 方慎行不是个笨的在明湛看来他绝对比一般人聪明姓钟的这么在外头晃荡现在还开始发书赠民由于中国的神仙太多明湛也没搞明白钟道人所信仰的是哪路菩萨神仙 可是明湛对于邪教的认知比任何人都深厚 譬如西藏活佛的地位与藏王是相仿的这就是最鲜明的宗教渗透政治的例子 明湛原本是想着从淑玉长公主那里将钟道人引出来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进宫后淑玉长公主就说胎象不稳也不入宫了一门心思的在家安胎养身子钟道人的事儿自然也就没影儿了 如今朝中又有人提起啧啧这完全就是顺着明湛的心肝儿提的啊 明湛当即一事不烦二主命方慎行引钟道人进宫明湛要亲眼瞧一瞧这钟道人的神通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已毕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86更新 钟道人绝不是人们想像中的那种老的能掉渣的老头儿,做为一个道法精深的知名道人他相当年轻 明湛冷眼望去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且并非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那一款,给人的感觉起码是知性儒雅换身学士衫就能冒充读书人的那种 明湛不可思议仙长瞧着颇是面嫩不知在山上修行几载 钟道人答道道人是太祖皇帝十五年上山到如今业已一百四十余载 瞧仙长也就三四十的模样其实明湛心里颇是不屑,屁哟若不是年代限制,明湛就想敲下他一颗牙去给他测骨龄切他家飞飞那才叫保养的好呢现在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儿一出门还有小娘子瞧飞飞瞧的脸红呢当然明湛常常为此醋的不行这道人天天在山里修练吃不好喝不好的又不是天生皮嫩能显的年轻才有鬼呢 钟道人老实答道贫道五岁上山如今一四十五岁 明湛笑两声赞叹道若是朕也能似仙长有这等长寿就好了 朕听说修道之人追求长生等闲活个几百岁都是寻常明湛道仙长的年纪放在凡人间自然已是不短不过于修道之人而言简直年轻的过份仙长这么年轻就下山家里师傅师兄们可还放心老窝在哪里赶紧交待了吧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钟道人颇觉不可思议他还没开始忽悠呢怎么皇帝陛下就已经入套儿的感觉这实在叫人他妈的没啥成就感哪 家师家师父皆已云游四方不知归期道人学道时日久了凡心偶炽便下山行走也算一番历练 哦明湛问你有成婚吗 钟道人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被明湛这个问题问的露出一个凡人才有惊讶神色来 你知道西湖吗 钟道人不知明湛焉何有此问只得点点头道人晓得 你能看到许多年以后吗 人都说帝心莫测饶是钟道人这等惯会以伎俩忽悠人的也觉得皇上这话不好接明湛似乎也没打算让他接明湛淡淡道许多年以后那里将有一场旷世人妖恋 一千多年前一个小牧童在昆仑山上在一位捕蛇老人手中救了一条小白蛇如今这条白蛇仍在昆仑山练再过一些年这条白蛇就将褪去蛇身化为人形白蛇若想得道成仙必然要报前世救命之恩而那位曾经救了白蛇的牧童会转世投胎在姑苏城中许姓人家姓许名仙许仙与蛇妖之间的爱情会感动天地 钟道人当即大喜俯身拜下一脸敬仰原来陛下乃同道中人啊 明湛哈哈大笑 宫里别的没有空屋子多命人收拾出一处儿来让钟道人安心炼丹 明湛自然又添了嗜好他不爱后宫不爱奢侈爱上了炼丹 一帮大臣直想撞墙 鉴于帝王有此所好整个帝王的道士都跟闻着腥味儿的猫似的往帝都跑就盼着能得帝王青睐封个国师啥的自此青云直上 欧阳恪等人恨不能将举荐钟道人的方慎行直接剁成肉馅儿喂狗方慎行成日哆哆嗦嗦的跟在明湛身畔明湛怜悯的叹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惹了众怒啊小慎 臣臣一片忠君之心啊方慎行恨不能嚎两嗓子申冤天可怜见他并不是要举荐钟道人为陛下炼丹啊方慎行很苦b的劝柬君王陛下玄学之事虚无飘渺不可轻信哪 明湛剥了个桔子问方慎行现在帝都来了这些道人你惹的祸你说该怎么办 方慎行如今是家族不给力完全罩不住他满朝大臣又恨不能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明湛良心好肯带他在身边儿方慎行直接得怀疑自己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事故 皇上有事问他就证明他还有用有用的人总会活的长久些 方慎行没有马上回答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仅仅是一个回答这个回答至关重要 他是什么身份不过一小小的五品给事中因缘际会才得皇上一问这个时候能拉他一把的只有皇上若是皇上在朝臣面前表示出对他这个给事中无所谓那么马上会有无数种可能抑或意外发生 可是皇上为何要拉他一把呢 他的回答必须要合乎皇上的心意才行方慎行定了定心神他因为紧张掌心微微的颤抖脊后微汗陛下小臣以为这么多道人来帝都总得有个法子安置 明湛漫不经心的剥了颗小桔子含嘴里能来到他面前的桔子颜正味正酸酸甜甜极适口 方慎行见皇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继续道不如安排一场考试若是考的好的可以入宫给钟道长做助手若是考的差的就撵出帝都 明湛看方慎行一眼哦那你说要怎么考 方慎行忽地单膝跪下沉声道陛下恕罪小臣实在以为玄学之道实非圣君之道请陛下三思说完这句话方慎行的额间一溜汗珠儿微湿鬓角 明湛垂眸看着方慎行这位年青的官员已紧张至极整个后背绷的极紧汗渍透过里衣粘在朝服上 明湛不说话方慎行只得一直跪着 明湛从不知道皇帝的权利能给人带来这样大的压力他看不到方慎行的脸只是方慎行脸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洇湿一小片地上铺的石砖 召集道士考试的事情就由你来办吧 这一句话让方慎行欣喜的落泪他借着姿势重重的在地上一叩首声音中含着些许泪腔臣叩谢陛下 相比于从前举荐钟道人的方慎行如今方慎行的声名更臭一层 方慎行奉命主持皇家招收道士的考试虽然明湛未曾动用国库且是从私库里拿出银子来进行这一考试 大臣们仍有各有各关于帝王要走歪路的担忧于是倍加仇恨方慎行 方慎行除了一条道儿走到黑别无所择 明湛对他说过你是个聪明人朕如今只是召钟道人入宫问你帝都道人如何安置你回答的很好小慎 朕初登基就改革盐课、建天津港自然不是无为之君你劝朕也劝的很对 这两句话直接戳中了方慎行的心思他的确是如此想如此答如此的契合了圣心如今却被帝王一语道破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 这个时候方慎行还是个青嫩的小官儿能将皇上的问题答的合乎皇上的心意已经很是难得帝王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吩咐他准备道士们的升级考试便命方慎行退下了 方慎行战战兢兢的办明湛的差使他此生都不会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危机不仅来自于朝臣的唾弃更来自于明湛的怀疑 明湛是个大嘴巴回头就与阮鸿飞唧咕自己对于方慎行的安排 阮鸿飞表扬道做的好 飞飞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啊明湛得意的眨眨眼道哼哼这个时候竟然出现这个么算命大仙儿明显是要我上当呢哼哼我偏不上当还要引鱼上勾儿来个反间计让他炼丹去吧 阮鸿飞提醒明湛问道方慎行可靠吗 明湛道不知道朝中这么些人谁都没举荐钟道人独他冒这个头儿要不我怎么让他去主持道人的考试其他人也没得罪我让别人干这遭人骂的事儿我心里过意不去方慎行却叫人生疑正好让他干坏他名声 做皇帝没一万个心眼子真玩儿不转 放心吧我让黎冰派人监视着方家呢明湛并不将一个五品小官儿放在心上道人哪若是像钟道人师傅师兄云游四海现在也查不出他的出身来历反倒要多加警惕方慎行也算是大家族出身哪怕如今方家没落不过方慎行也是国子监念出来的家里老子娘老婆儿子都在呢他要是敢反除非连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据我所知方慎行相当的孝顺 他家在我手中的倒不必担忧太过 阮鸿飞挑了个橙子在手里用银刀切了几瓣拿一瓣给明湛明湛陡然唧唧咕咕的笑起来身子哆嗦的跟得了蒙古症似的 这是怎么了阮鸿飞实在拿明湛偶尔的神经病没法子 明湛是个刁钻的人他也不去接爱人递过的橙子反直接就着阮鸿飞的手去咬来吃拉着阮鸿飞的手表心意飞飞你不要觉得我做了皇帝就城府深啊我有什么事儿都跟你讲 阮鸿飞嗯了一声你本来也不是纯良可爱的那一派啊二贱有养兔子的癖好他可没有 他还就喜欢明湛这满肚子坏水儿的模样 你闻到阴谋的味道知道阴谋来自何方吗阮鸿飞问 明湛摇头这怎么可能知道我就是觉着钟道人出现的离奇再者哪怕他无甚离奇之处我也不能容他在帝都收买人心让方慎行与他接触接触若有诡计抑或一伙儿总能试出来 所以说事实上明湛真的没有被钟道人迷惑的五迷三道 朝臣们真的是错怪明湛了历史也错怪了武皇帝 此刻方慎行自然不知这些内情他也只是一个被种种他所不知晓的情势送到了这个地位而已 这个时候他的差使是筹备帝都道人的招收考试 在此时发生了一件历史中有着详尽记载的事件 钟道人历时六六三十六天终于炼出了第一炉小还丹据说开炉之日香气四溢彩霞漫天武皇帝大喜当即赐钟道人为南山居士享三品供俸 当然小还丹一事除了明湛与钟道人没人真正拿来当喜事就是何玉这等没啥见识的小宦官也表示了对于小还丹的怀疑 明湛得了小还丹自然要试一试药效问钟道人仙长可服用过此丹别说只是你一介道人的小还丹就是真有太上老君的仙丹掉下来凭借着皇帝们的多疑也不敢轻试 钟道人面露喜色那喜色依明湛毒辣的眼睛看都看不出一丝假来顿时在内心深处非常佩服此道人演技精湛就听钟道人道臣曾于幼时师傅炼此丹时有幸得师尊赐下一枚想一想已是百多年前的事了日后纵使臣想炼此丹耐何天灵地宝不易得也只得罢了 何玉站在明湛身后捧着一个暖玉雕琢的精致玉匣子这里头是六枚红通通圆滚滚的龙眼丸大小的小还丹明湛是个大方的人他当即道你为朕尽心当差若日后朕修行得以长生定不忘仙长之功此丹朕赐予仙长 何玉当即非常大方的取出一粒亲自递到钟道人面前 钟道人扑通跪下谢恩感激涕零 何玉是个有眼色的命人送来温水钟道人喜不自禁的捧起小还丹念念有词几句直接将丹药服下 明湛十分体贴道这段时间道长为朕炼丹也累了且休息一段时日朕用过这小还丹且看一看丹效再与仙长说下一次炼大还丹的事 钟道人忙道若陛下有什么感觉还请如实相告于道人陛下龙体与凡人不同 明湛带着何玉走了 何玉忍不住劝道陛下奴才以为这小还丹还是先找人来试吃方才妥当 明湛哈哈一笑放心若朕得以成仙永生定不会忘了你不然纵使得以位列仙班没有你小玉在身边儿朕也不习惯哪 陛下到哪儿奴才也得跟着呢人与人相处时间久了会成为一种习惯待这种习惯成为自然反应种种情谊便因此而生 似何玉自幼便被选了来服侍明湛艰难荣华并度虽然人难免有私心何玉对于明湛仍是有一种实打实的感情超越了主仆的名份 朝臣听说那姓钟的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药加上水银、朱砂什么的硬捣腾出了什么小还丹来顿时心生不妙 李平舟也顾不得皇帝不悦直接问陛下自来水银、朱砂内皆是剧毒之物陛下龙体关乎国运那丹药非太医院验过陛下切不得轻服 王叡安也吓一跳他更是个直心肠的人当即问陛下真吃啦 明湛真心觉着若非他与凤景乾的脾气好似王叡安这等二愣子脾气能做到左都御史实在不可思议摆一摆手明湛道钟道长都亲服了你们瞧钟道长百岁之人如今形容斯文比你们瞧着都年轻这小还丹若是果真有效用朕必不能忘了你们啊 介时咱们君臣得以永生也是一段佳话啊妈的以后谁再不听话朕就请谁吃小还丹 王叡安是左都御史进谏是他的本份陛下啊陛下虽然年纪尚小却睿智慧颖何以被这些歪门邪道的小人所骗服用毒药啊陛下若有个好歹岂不辜负太上皇与镇南王的教导吗 明湛眉毛一皱面露不悦好了朕还没吃呢被你们念叨的都没了胃口 臣子们松了口气他们大部分都是凤景乾留下的老臣凤景乾一代明君重用的自然不可能是溜须拍马的小人似李王之辈皆是脾气梗直之人 徐叁却是圆滑圆场道陛下自古至今秦皇汉武亦都有求长生之举结果两位帝王寿数皆未及百年臣思量着陛下龙体金贵万不能轻试丹药不若选出几人先替陛下试药以免龙体不虞 明湛无奈你们是不知这小还丹出炉时的清香唉你们寿数有限可知道什么呢 徐叁却是坚持臣等食君之禄耽君之忧若是陛下龙体但有轻损臣等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呢要臣说试药者必须懂丹药之功善于道家修身长生方好不必别人听闻钟道长身边跟着几个服侍学道的童子自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皆是道家之人最适合为陛下效命 徐叁温雅而遗憾道可惜臣等皆凡夫俗子自来六根不净又不通道家仙法不然就是让臣为陛下试药臣亦是十分情愿的 徐叁此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总之一句话大臣们的意思很明白您是皇上您现在坐这个位子你的身体可不是你自己的你得为天下保重身体啊 大臣坚持明湛只得一脸为难的应允 下朝后 徐叁与李平舟一路李平舟叹道宫中竟出此妖孽陛下轻信妖道可如何是好 徐叁道如今这个情形李相也瞧见了只得先拦住陛下可千万不能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下官说弄一粒出来给太医正瞧瞧若是太医正说里头有毒正好一不体二不休徐叁温雅的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左手侧斩低声道除了妖道天下太平 李平舟十分赞同徐叁之言介时还得咱们一道向皇上谏言哪 徐叁谦逊道下官都听大人的 徐叁仇恨钟道人的原因很复杂一方面他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一步一个脚印升迁上来的自然瞧不上钟道人这等玄学末道若是成仙这样容易天下都是神仙了 自秦汉之后神仙之说穷矣帝王若沉迷此道定会荒疏朝政可徐叁是有着远大理想的士大夫并且如今明湛对他极是重用 读书人求名他们求的是生前身后名千古流芳名垂史册 明湛登基后颇有明君之姿如今盐课改制已将将结束天津港开始招标这两样都会在史册中留下浓墨重彩而相应的他们这些臣子们亦会随之留下各自不同的印迹 眼瞅着自己青史留名的理想就要实现了突然中途蹦出个什么钟南山道人一进宫就勾引着帝王炼丹服药瞧一瞧历史中求长生的家伙们吧没几个有好报的反倒是虚耗财力荒费国政 这个时候钟道人就是毁了徐叁理想的罪魁祸道徐叁怎会饶得了他 持这样想法的大臣绝对不止徐叁一个 所以说当明湛为钟道人开丹房之时钟道人身上已经拉了半朝人的仇恨 如今随着钟道人第一炉催命丹炼制成功这些具有远大理想抱负的朝中大员们是绝不能让他活下去了 第二个方面如果明湛真的就此迷恋丹药徐叁可以想像接下来道路的艰难 徐叁三元出身绝对是聪明人他也从不以为自己不如人哪怕如今李平舟为首相可是徐叁认为那不过是因为李平舟资格比他更老罢了若是拿官职比较起来工部尚书的重量绝对比不上户部尚书 还有一点徐叁比李平舟年轻他有信心比李平舟活的更长久 徐叁如今深得帝宠皇上对他家孩子明显比对李平舟孩子更加看重所以与李平舟竞争徐叁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可是若明湛被那个姓钟的迷惑 他徐叁是绝对不懂丹药修道一途的就丹药一途他与人家钟道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故而徐叁绝不能容钟道人活着 接下来徐叁做了一件惊人的事 这件事说实在的让李平舟对他有了极大的意见 徐叁求见了卫太后 要知道当初李平舟就极力反对卫太后进宫李平舟完全是希望卫太后一辈子留在云南最好永远不要在帝都露面 哪怕如今他仍然认为卫太后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当初为了阻止卫太后进宫李平舟硬是拽着徐叁、王叡安三人一道去帝都镇南王府劝卫太后打道回云南这一举彻底的得罪了卫太后 可是身为首相李平舟也表明了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与铁面无私的性情 而徐叁做为曾经跟着李平舟一道去劝归卫太后的人员之一他竟然主动求见卫太后 卫太后并没有拒绝徐叁的求见 徐叁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这是太上皇为皇帝指的老师六部尚书之一阁臣相辅这样的人求见卫太后怎会拒绝 李平舟私心以为从这一点儿上又可窥得卫太后之野心 卫太后纵使知道李平舟这种想法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堂堂太后亲儿子做皇帝若是她将首相看成敌人那就真成笑话了 徐叁是第二次见到卫太后他内心深处有些紧张 虽然这次来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徐相有事要求见于我想来是十分要紧的事且不好与皇帝直说的又与皇帝有关系的事吧卫太后是比聪明人更加聪明三分的人 论学问卫太后自然是不及徐叁的可是卫太后长于宫廷她本身有着极高的政治敏感性这大半辈子都是身处政局中卫太后的政治素养别说圆滑如徐叁哪怕天分极高的明湛亦有所不及之处 卫太后这一问相当于给了徐叁一个台阶儿下 徐叁忙借坡儿下驴卫太后不如此问他真不好说人家儿子的不好儿徐叁恭恭敬敬道是太后娘娘英明臣冒昧求见太后娘娘是因为臣实在担忧陛下为小人所惑若真是正正经经的臣子臣断不能出此言实在是钟道人如今深得陛下信任且已为陛下炼制丹药臣实在忧心如焚 卫太后是个明白人徐叁方敢来见她 若此时坐在这里的是太皇太后徐叁断不能生出此想 徐叁抬头看向卫太后又急忙低下头 这是他多年站班养成的习惯为了表示自己大公无私眸正心清他但有本上奏定会直视君颜以正声气如今情急紧张之下一时忘了这并非在御前 前一次见卫太后徐叁是李平舟身边的跟班儿事事以李平舟为先自然不可能抬头看卫太后啥的故此他真不大清楚卫太后生的何等容颜 这一望之下眼中惊愕难止 卫太后已年近四旬因出身富贵保养到位仍十分年轻瞧着不过三十许人当然让徐叁惊愕的不是这个纵使卫太后再年轻虽卫太后本身容貌秀丽可是她并非那种千娇百媚的妖媚面孔就是与阮鸿飞相比亦有所不及之处 徐叁惊愕的卫太后那双眼睛冰清透澈威仪尽显 徐叁心中一敛暗生三分小心继续道臣学识有限也知丹药中常含水银丹砂之类太后娘娘定也知晓此二类毒性陛下龙体若是被妖道所惑长期服食此等丹红之毒龙体岂有不受损之理臣乃外臣尚忧龙体陛下乃太后娘娘亲子且太后娘娘只陛下一子定比臣更加忧心陛下安危陛下侍母至孝天下皆知太后娘娘若有所劝谏陛下万没有不听之理 卫太后淡淡的问你们在朝中说过此事了么 徐叁应是 到什么程度了与我说一说 徐叁自太后宫里出来时额上皆是虚汗 这位太后娘娘啊实在是圣明太过徐叁苦笑 读书人对于女人的期许是贞静贤淑尤其是处在后位的女人若真是野心勃勃者好不好的容易出事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圣明徐叁觉着自己没求错人 可是在徐叁尚未来得及下手除去钟道人时西北传来喜讯:西北与鞑靼的战争终于取得突破性的胜利武状元宋遥生擒鞑靼三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此一更~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徐叁是户部尚书顺手打成吏部尚书脑袋怎么长的哟~ 87更新 宋遥能抓到哈木尔,绝对是运气 哈木尔遇到宋遥却是他的不幸 宋遥守着个小小的关隘主力轮不到他打这位哈木尔是被他四弟逼的没法子了老爹一死原本声望极高的二哥没能继承汗位,倒是四弟抢先一步干掉二哥,压制了哈木尔与诸兄弟,登上汗位 当然,哈木尔在鞑靼族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鞑靼并没有真正的统一,除了他们兄弟八人,他们的叔伯也各有自己的兵马 有事儿大家商议着来这也是鞑靼的老规矩了 相对于帝都,鞑靼可汗是真正的被公推出来的人物儿但是有一点儿你能做可汗是你的实力强硬别人也无话好说 问题是你死了你儿子不一定能做可汗 如果继位者没啥本事这汗位他可能做不稳被别人干掉抢了地盘儿也是常事 所以人家鞑靼族完全不讲究立贤立长立嫡立爱的事儿人家完全是真正的靠实力说话 哈木尔是新可汗的哥哥这个位子就有些尴尬 鞑靼人虽推崇强者为尊却并非没有心眼儿新可汗萨扎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虽然十分瞧不上哈木尔推崇汉人文化平日里一脸假道学的收买人心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哥哥是汗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虽然现在他坐了汗位可是他与哈木尔以往可没什么过硬的交情 何况萨扎刚刚即位也需要一场战争来巩固汗位 这场战争的用意是消磨那些让他觉着有威胁性的兵马最好哪个战死了如此萨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编谁的兵马 哈木尔也是个有心机的人他没跟着大部队原就打算随便分个小关要打上一场若能攻破个小城之类的进去抢一把算是纯赚 若是碰到硬点子他直接躲了 哈木尔没料到他碰到的是宋遥与赵令严这对被后人称为黄金组合的战将 宋遥并不认得哈木尔 他完全是初出茅庐胆子大不怕死人有意练兵 在赵令严一手设计的伏击战中捡到了宝直接俘虏了哈木尔 哈木尔见宋遥左一枪又一松或刺或挑枪无虚发招招见血披着半身的鲜血俊美的冷颜带着几分妖异心里难免发憷 宋遥是瞧哈木尔衣饰不凡明显比那些鞑靼兵高出一个档次便没取他性命直接将人提回了城里交给赵令严审讯 赵令严直吩咐手下人抬来诸多刑具咣咣当当的堆一地哈木尔倒是识时务连忙道我是原鞑靼可汗三王子我需要与身份对等的待遇我想在你们的皇帝未曾下令杀我之前你们对我无礼并非恰当的方式 宋遥笑哼一声你倒是识时务这些天来自鞑靼人血战对于鞑靼上层贵族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哈木尔不说话保持着鞑靼贵族应有的体妫笪w 赵令严惋惜真可惜我还想试试呢都说鞑靼人骨头硬 其实俩人内心颇是惊喜命人将哈木尔带下去严加看守宋遥喜道不料竟逮了条大鱼 赵令严笑意外之喜 的确是意外之喜 他们不知道的是哈木尔是此次西北与鞑靼战争中俘虏的敌方最高身份的人物儿 宋遥是个极仗义的人哈木尔是他抓到的他的功劳谁也抢不走不过他没有忘记赵令严在给平阳侯的公文中宋遥对赵令严颇多赞美 宋遥正是当红炸子鸡他为赵令严请功平阳侯自然会给他这个面子 平阳侯亦放下一颗老心对马维道总算没丢了祖上老脸宋遥此人前途无量 马维笑我看他也行 其实宋遥能有机会建此奇功与平阳侯的心胸有极大的关系 若平阳侯是个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之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给宋遥一支骑兵甚至让他独守一关此次大捷有宋遥自身的本事亦有平阳侯的魄力所在 明湛亦道此次武比能选出宋遥与赵令严已是天幸不过他们年纪尚轻初出茅庐西北军还是要平阳侯这样的老将坐阵我才能放心啊 由宋遥便可见平阳侯的心胸明湛对阮鸿飞道 阮鸿飞笑你亲自派去的人平阳侯自然要妥当安置 平阳侯的安置恰到好处明湛笑宋遥并不是什么圆润的人他相当桀骜不驯不过在军中人们尊敬的强者有些脾性不为坏处平阳侯能包容性的待他这就是平阳侯的心胸所在了 明湛能看到这一点阮鸿飞的眼神更加柔软几分温声道平阳侯若是听你这样说更是要效死以待 良臣名将自是难得 但是天下能人多矣读书人念书武人习武都是想着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所以选出几个本事出众的并非难事 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想遇到一个明君却是难上加难 如平阳侯等老将在凤景乾手下混过明湛新君登基没急着换上自己的心腹仍肯用他们仍能说上这样一句公道话阮鸿飞都觉得他家小胖确有过人之处 其实有心胸的大臣并不怕帝王培养新人 再如何的国之栋梁他们也会老去哪怕帝王不做此想他们也会想着提拔新的有能力的人来接自己的差使来继续为帝国效力 可是帝王也得有良心 为什么新皇登基先是封赏 收买人心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不能寒了臣下之心 明湛对于西北能将哈木尔抓住还是极高兴的 不仅明湛朝中大臣天下百姓都因为天朝获胜而津津自喜 明湛具有着极冷静的头脑在这个时候他要求永宁侯勤练帝都兵马且对永宁侯道帝都的军队长久安逸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也能去战场经受战火的洗礼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只要是男人都有野心永宁侯日日不敢懈怠 很明显明湛这样的人远见卓识虽然他非龙嗣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明湛的天资更胜于太上皇明湛是一个能带领大家创造盛世的人 虽然明湛刚刚登基但是随着西北军的胜利以及盐课改制天津港招商开始这种想法自然而言的就战据了大家的心头也说不上有什么原因反正大家就觉得跟着明湛日子好过再难的事儿有皇上顶着 而且从明湛的执政方式来看他并不是会甘于蛰伏守成的君主 上流社会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平阳侯第一次送来战报明湛当时便道又不是生擒鞑靼可汗算不得捷报 现在回味想一想皇上这用语这口气哟 西北定是要打的 且随着明湛的执政方针的一步步进展有远见的人都能看到西北将是一块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建战功之宝地啊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自来想封侯赐爵非战功不可 永宁侯爵位是有了可是做为一个男人一个武将他也有自己喋血沙场的梦想 朝廷对西北将来政策没有人比明湛更清楚 明湛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过他也更深的明白提拔自己人的道理 忠心虽无甚道理可讲可是忠心是最难得的品质 在明湛有意无意的暗示下永定侯更加用心的操练帝都兵马 押解哈木尔的军队还没入城帝都城里皇家招收道士的考试就要开始了 当然在此考试开始之前因为明湛似乎对于道人十分有兴致继方慎行之后又有朝臣相继向明湛举荐道人 明湛大手一挥统统去考试吧朕只看成绩不走后门儿 很奇异的是这次道人招生考试在正史中竟也有所记载 史书言:武皇帝初登基为奸佞所惑笃信玄学天下道人纷往帝都帝命给事中方主持术法比较当日雷雨大作道人者十去八|九天谴之 如果只是孤独的来解析这段史料大家多半会以为这完全是夸张记载玄学术法本身就是虚而不实的东西哪个真见过谁御见飞行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呢不过是说来骗人玩儿的罢了 而且还雷雨大作十个人中霹死八|九个这完全是玄幻小说里才有的场景吧谁信谁信谁就是大傻x你能信 完全胡说八道啊 可见正史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啊 但是我们要注意一点史料记载尤其是正史记载或者可能与其事实有所偏差但是它一定是与事实有关的 后人看史料觉得玄幻不实 哪怕当时参予者也给吓得险些出了好歹 关键是这次考试的题目出的很古怪 这一日天气不大好夏天雷雨极多偏生下起雨来外面电闪雷鸣的主持考试的方慎行来召大家考试 因为都想着吃皇家这碗饭尽管心里有所不情愿也都来了 方慎行左手拿着个薄瓷灯罩儿站在个小马杌上对着一屋子道人比量解说看到了吗这个是灯罩上好官窑烧出来的薄胎素瓷描金绘兰灯罩儿今日的比试就同灯有关 皇上前些天做了个梦梦到有一仙人将一团闪电放到了灯里这灯啊就不用点烛而自明皇上让我问一问诸位有谁有此神通方慎行瞧着一屋子或老或年轻的道人问 这些人皆在江湖行走最是狡猾不过当下便有人道方大人既然是仙人手段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能与仙人相提并论不承认自己道行浅只说题目难 是啊那闪电来无影去无踪的就是摸都摸不到边儿哪个能将他放到灯里面呢非上仙无此莫测手段 方慎行早有对策笑一笑这个啊钟道长倒有个引闪电的法子只是近些时日钟道长要为皇上炼第二炉小还丹不能分出心力以赴此事皇上因此颇是愁闷若是诸位谁能为皇上解一烦忧日后大好前程岂不是触手可及再者我就不信你们皆是有名有姓有仙术的道人莫非就真不如钟仙长若是如此诸位尽可自去先拿出大好前程诱将再用不如钟仙长激将不得不说方慎行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 道人自然入所縠中纷纷道我等皆愿为皇上分忧要不他们来干什么的呢 方慎行将道人们带出去院中一只高高的腕粗铁竿直插云霄这铁柱高约十米固定在一高台之上两者相加高度达二十米定是有的且柱顶接连无数铁丝弯曲而成的风筝骨架上垂下若干条铁丝方慎行道此为通天柱为皇上身边儿钟道长施过仙法钟道长有言在先只要诸位心诚待上天降下闪电一手摸着这些铁丝命我将此灯罩放在此廊下你们自然可将闪电引入灯中若有上天垂怜者此次定有大机缘赐下 来参考的二十位道人一道急雷霹雳当下霹死了十八个 明湛听到跺脚直呼造孽啊造孽这可如何是好其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方慎行当即道陛下依小臣看来这是上天再警示那些道心不纯的道人哪怕是他们并非真心而来故此触怒了天意 方慎行的这种说法也是朝臣们的说法儿 西北刚传佳音皇上又要招考道士把个大臣们急的哟如李平舟满嘴大燎泡话都说不清了明湛还赏了他几瓶了清心降火丸吃 正好趁着雷霹道人此事最好能将那姓钟的妖道也撵出宫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大臣们只是有此良好意愿明湛并不同意不但不同意将钟道人撵出皇宫他还要求那两个没被雷霹死的道人继续为他抓闪电塞到灯里做电灯玩儿 硕果仅存的二道人听到陛下有此想法急急叩头道小民法力微薄有限实在难以效力君前请陛下恕罪云云说了一大堆反正就一句话死活不往宫里呆着了 俄的天哪来之前以为就是给皇上炼丹制药呢谁晓得要干这危险活儿再有天大的富贵也得有命享才成啊 俄的天哪虽然富贵迷人眼不过性命价更高啊 他们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啊 没被雷霹死他们算是命大捡条命回来 可是皇帝陛下似乎对于捕捉闪电一事有着极浓厚的兴趣他们哪能吃的消啊这回没死是老天保佑下次呢 故而二道人是说什么都不往宫里住了 明湛笑一笑两位道长不必谦虚朕知道你们法力高强且昨日天赐机缘实在是大运道者赐如何舍得放你们回去呢何玉将朕的小还丹各赐二位道长一粒 唉你们不知道此丹珍贵之处啊他日朕白日飞升俱靠此丹了明湛眼瞅着两人一副感激模样将丹药服下不容拒绝道好了朕知道你们谦虚越有**力者越是具有此等谦逊美德哪 直接就把人留在宫里了二道人战战兢兢、哆里哆嗦的活着生怕哪会儿陛下又兴起引闪电的兴致来岂不要了他们老命 明湛对着诸大臣叹道仙山道长皆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儿此次招考仙长只得两位留伴宫中人手还是不够用啊 诸卿若是有法力高强的道人尽管举荐于朕前说着他还叹了一口气如今仅有三位仙长为朕炼丹制药十分忙碌又耽搁了仙长们的修行朕十分不忍哪 诸大臣只管干听着明湛念叨低头当哑巴 在这个时候宋遥押哈木尔回帝都明湛终于有正事儿可做了 第一次见面哈木尔扮做鞑靼使臣虽有几分愣头愣脑儿却是临邦王子天朝贵客 如今却是昔日为汝邻今日为汝臣的境界了 明湛见哈木尔一身素装披发赤脚裸背进见笑眯眯道哈木尔好久不见欢迎你来帝都啊 哈木尔叹小臣乃陛下阶下之囚 我早料到会有此一天明湛体贴的说什么叫早料到会有此一天哈木尔吐血的心都有了不过他为人所俘纵使人家要杀要打他也没有反抗之余地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保住自己的尊严罢了若是天朝皇帝太过折辱于他他也不介意一死以保尊严 明湛并不知他一句话刺激的人家三王子死的心都有了继续善意无限的道你要住的地方朕都命人给你收拾好了你放心朕是文明人朕的国度是文明的国度朕的臣子亦是文明的臣子你虽是俘虏不过你身份特殊朕会给你王子俘虏级的待遇有吃有喝有床有榻有人服侍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起别的心思若是你的新可汗弟弟愿意赎回你朕也不介意放你回去 哈木尔顿时不想死了他苦笑道陛下小臣为新可汗所厌恶新可汗不会肯花什么代价来接小臣回草原的 明湛唇角一弯徐徐善诱那也无妨你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嘛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更抽的太厉害了今天上午先更一章~ 88更新更 明湛对于哈木尔的兴致,绝对比对三个窝儿里反的中老年道士们强 因为当时方慎行说了忽悠着大家摸电是钟道人的主意导致两个新加入炼丹大军的道人万分的仇视钟道人 好啊就是你忽悠着皇帝让大家摸电啊 他们自然得罪不起皇上便将一腕怒炎兜头发到钟道人头上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俩道士在见着钟道人的那一刻仇恨值飙到了最高点,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咬死钟道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钟道人有苦说不出 梦是皇上做的,皇上说了,钟仙长啊,朕梦到一仙人到朕床前伸手引天上闪电入灯内则灯长明仙人告知朕,这种灯叫电灯是用天上闪电做的钟仙长可有法子给朕做一盏电灯出来 钟道人能在早在帝都扬名自然有其道理他当即道陛下道人长于修仙炼丹于术法一途并不十分精通 明湛是谁啊你说不精通就完了吗 他直接把钟道人忽悠的借钟道人的嘴建了避雷针由此此事变成了主意是钟道人出的 结果仇恨值全都算到了钟道人头上 所以说甭管你在外头多会忽悠的大仙儿想把皇上忽悠住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且很可能偷鸡不成所蚀把米 钟道人稀里糊涂的多了俩死中逃生从老天爷的手里逃出小命儿来的大仇人 这两位新加入炼丹的行业的是道人皆有名号一个自号昆仑子一个号青城居士且此二人的命可不是一般的硬二十个就活了他们两个 生存率十比一 虽然他们没成功的做成电灯皇上仍给了他们丰厚的赏赐 哪怕是素来以视金银为无物的钟道人都有些眼红可见帝王手笔之大 昆仑子与青城居士为后进者且与钟道人有仇理所当然的结了帮派就等着什么时候给钟道人下套儿以报深仇 明湛对于道人们的内斗没有任何兴致 他的兴趣完全放在了俘虏哈木尔身上此时鞑靼人已退归草原明湛亲切的接见了宋遥嘉赏过后给宋遥与薛少凉皆放了假命他表兄弟二人好生团聚便急不可奈的过去找哈木尔谈心了 哈木尔由于幼年受昭和公主的影响对于汉文化推祟备至 他这种温文尔雅在以强者为尊的鞑靼部落吃不大开不过与天朝人交流倒是格外的早畅通无阻甚至哈木尔身上有一种汉人特有的狡猾在里面 夏天天气炎热哈木尔住的院里有重兵把守为了让哈木尔生活的舒适些明湛命人为哈木尔供应冰块儿消暑 皇帝的种种礼遇让哈木尔明白看来他的确是有价值的人物儿待价而沽 明湛并不否认若是这点儿政治智慧都没有哈木尔就不是那个能扮作鞑靼使臣来向他求娶公主的三王子了 哈木尔你熟读汉家经典当明白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先礼后兵’明湛笑眯眯的坐下很随意的看哈木尔一眼问你对于朕给你的待遇还满意吗 哈木尔道小臣万分感激 只要朕能知道朕想知道的东西朕不介意让你住的更舒服明湛示意哈木尔坐下直接道听说原本汗位继承声音极高的二王子已经死了你也未能登基而是你的四弟萨齐登上汗位对吗 是陛下所说并没有错处哈木尔叹道以前我以为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二哥 这不奇怪咬人的狗不叫明湛淡淡道二王子早早扛出争汗位的大旗除了做活靶子明湛看不出任何有用的地方 与朕说一说萨齐的事儿吧 萨齐与父汗的小汗妃有联系那时大汗妃一意要二哥与西藏公主联姻我被派往西藏迎亲哈木尔神色懊悔又痛苦回到部落时大汗妃与二哥皆已被萨齐伏击杀死接着萨齐在叔叔陈敬忠的帮助下收编了父汗手里的兵马坐上了汗位我回去的太晚了西藏公主由此转嫁给了萨齐 陈敬忠明湛不解你叔叔是汉人吗怎么取个汉人名子 叔叔也喜欢看汉人的书籍原本叔叔与我是最好的没想到叔叔会帮助萨齐夺了汗位哈木尔眼中带出一丝悲凉 明湛叹道当初你来帝都时朕就提醒过你若想夺取汗位就不要离开你父汗的身边儿没有哪个继承人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将要继承的产业的脑袋怎么长的啊本来就不聪明还敢学汉人的书殊不知道汉人一个字有多种解释一看这就是个读傻了的要不怎么调虎离山之计都不明白呢 哈木尔道小臣中了调虎离开之计啊 马后炮 明湛半点儿不同情哈木尔直接道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 哈木尔啊现在的形势朕大概知道了虽然朕十分欢迎你来帝都明湛温声道而且依朕看来你的汗王弟弟也会十分乐意你长久的留在帝都这样他就可以长期的占据你的兵马你的女人了对吧 哈木尔沉默着明湛说的俱是实情他如今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明湛道那朕来问你你还愿不愿意回鞑靼呢还愿不愿意做鞑靼王呢 这句话对于哈木尔的诱惑力是无与伦比的他当即起身郑重道陛下若是您肯放我回草原他日若哈木尔能猎取汗位定将一世侍奉于您尊您为鞑靼人的父亲 明湛勾起一抹浅笑并不因哈木尔的话有半分失态反问他道现在朕就是放你回去你无一兵一卒又是败军之将萨齐会怎么对待你你想过吗 哈木尔叹口气男子汉大丈夫若有一争之机也不当轻易放过 朕会放你回去还要立你为新的鞑靼汗王明湛微笑朕与你有交情却并不了解你的汗王弟弟在朕看来你是原大汗妃的嫡出儿子在汉人的眼里嫡子比任何庶子都要高贵哈木尔你且放心在帝都住下这里的花草建筑吃食用物比鞑靼要精致一千倍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朕给你军队放你回去 哈木尔郑重的向明湛行了一个鞑靼人的礼节 明湛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下 既然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朕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会说谎话那么我们要为共同的目标来努力了有一些事情还要你给予朕帮助明湛为自己的目的做足铺垫温声道毕竟现在你不是汗王现在的汗王是萨齐除非朕的大军打败萨齐的军队否则朕不能废去他的汗位对不对 那么如今萨齐的手里到底有多少骑兵可用你身为鞑靼王子应该知道这个吧 哈木尔并没有立时回答明湛的问题毕竟他是鞑靼人 明湛笑一笑哈木尔你是要做英雄还是要做君主你要想清楚朕招待君主的方式与招待英雄的方式可并不相同呢如果你愿意为鞑靼人牺牲当然这是再容易不过了你的叔叔已经背叛了你你的妻子儿女如今已成为了萨齐的妻子儿女你的军队被他收编你的草原被他占领你还拥有什么呢除了一条性命你一无所有如果你愿意为萨齐的汗位放弃自己的生命朕也会成全于你 你还不够了解朕朕喜欢与聪明人说话朕在西北有着几十万军队你想好了再回答朕的问题你想做可汗想夺回属于你的荣耀你就得与朕合作朕将赐你丰美的草原与牛羊赐你无上的地位将来你会成为草原的王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彻彻底底的臣服于朕明湛不急不徐的等着哈木尔做决定 陛下比初见时更具威仪了哈木尔苦笑陛下萨齐手里最忠实的军队大概是五万骑兵这里面有原父汗手里的四万人萨齐自己还有一万人其余叔伯还有其他兄弟们手里的骑兵加起来也有三万左右的样子不过此次与西北打仗定会折损 人倒是不少明湛道一声 既然已经开了口下定了决心哈木尔就得拿出诚意来道此次进攻西北甘肃萨齐会完成汗位下的军队整合那些与他有贰心的人像我一样的会战死或者怎么样 朕明白明湛笑笑看来大战在后头呢他得做好准备了 明湛看哈木尔一眼西藏呢西藏公主带了西藏军队到鞑靼吗 并没有多少人藏王只给了公主一千名侍卫 明湛眸光一闪哈木尔朕知道你们草原上虽然水草丰美却没有铁器瓷器你们虽与藏王交好不过西藏那地方他们尚且指望着镇南王府与之贸易呢哪怕你们拿出大把金银他们也没多少东西可卖给你们朕虽然没去过西北不过朕知道除了与朝廷有限的贸易你们鞑靼人与其他汉人有所联系他们会卖给你们许多东西对吗 哈木尔叹服陛下虽身处于深宫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陛下实在具有天神一样的洞察力 陛下鞑靼人不善耕种以牧羊放马为生鞑靼人的马匹是世上最好的骏马可是鞑靼人并没有太多金银我们是以马匹与你们交换我们需要的物品哈木尔发现想要瞒过面前这位年轻的陛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明湛总会给他带来若有若无的压力哈木尔说话宁可含糊些也并不敢撒谎 你们与谁交换没有天朝的物品鞑靼都没有铁锅做饭与天朝有限的贸易都被朝廷紧紧的控制着物品的种类哪怕鞑靼人这十年间增长不少可是那些兵器是哪儿来的 哈木尔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是汉人姓名并不肯透露只知道是姓马但是我怀疑这个姓氏是假冒的 明湛再次问哈木尔上次你给朕来信要与朕买粮是怎么回事若是朕推测的没错按时间来说那会儿你该是烦恼迎亲西藏公主的时候怎么会没来由的兴起买粮的心思 好敏锐的心思哈木尔暗暗吃惊之后并无所隐瞒十分痛快的就说了陛下猜的不错马老板说只要我给陛下去信他免费送我一千石粮食陛下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 明湛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和颜悦色对哈木尔道朕知道了哈木尔朕看到了我们合作的诚意哈木尔希望你可以早日回到鞑靼朕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先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这里的总管太监张福子说他会为你一一办理妥当的 哈木尔起身恭恭敬敬小臣送陛下 明湛一巴掌落到几案上手砸的通红看向阮鸿飞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待阮鸿飞问明湛已自己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那群狗娘养的吃里爬外的狗杂种上次哈木尔给我来信买粮买个屁的粮纯粹是狗东西们使的调虎离山计我就傻乎乎的让马维回了西北 明湛向来以高智商人群自称这次被人当成傻子一样骗的团团转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儿发泄在地上转了几圈儿找了个一圈儿发现屋里摆置皆是值钱的东西真不好摔来泄愤怪心疼的索性劈手夺了阮鸿飞手里的橙子啪的摔地上又过去跺了几脚大声道我被人当成了活傻子啊啊啊啊啊 阮鸿飞堵上耳朵直到明湛歇了气方长声一叹无奈道明小胖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没有风度的皇帝吗 你还说要风度有什么用气死我了又嚎叫了两嗓子明小胖跳到榻上去搂着阮鸿飞恨不能滚上一滚以泄怒火 阮鸿飞脸一冷打他屁股一记你再闹我可不客气了要不要挨顿揍去反醒 明小胖翻大白眼的白眼阮鸿飞阮鸿飞不理他到底怎么回事 明小胖不说话 被谁给耍了叫我知道敢耍我家小胖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明小胖十分好哄咧嘴笑了紧紧抱着阮鸿飞低声唤他飞飞飞飞 明湛有脾气只跟阮鸿飞发有事也只与阮鸿飞商议马上将前因后果说了愤愤道你说说这就是汉奸啊他妈的老子这里打仗打的提心吊胆还有人敢资敌这都是活够了的 我当什么事儿这也值得生气相对于明湛阮鸿飞的涵养绝对不是高了一档次温声道你现在知道总比以后知道的好早知道早防备倒是你莫不是早就怀疑哈木尔那封信有缘故不然怎么想起问哈木尔这个来呢 明湛撅着嘴稍微有一点儿啦只是那会儿我也没法子刚登基西北打起来我两眼一摸黑只得让马维回了甘肃毕竟比起来海盗人手有限又有你给我做支援海上的事可以慢慢来西北就有些危险了我就让马维回去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哪明湛郁闷的可以气鼓鼓道这个时候我连他们什么时候交易交易哪些东西都不知道若要查不容易 阮鸿飞笑要不要我教你个法子 说啦推爱人一把明湛道你跟我还卖什么官司啊 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阮鸿飞为明湛指点迷津哈木尔既然说了他们是多用马匹与人交易现在的问题是交换了大批的马很难不惊动军方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甘肃、宣府、大同、辽东皆与草原毗邻这其中又不知有多少交隘防守事涉多少军官难以想像若是一个个查下去不亚于军队大清洗了明湛正色道军人保家卫国时时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何况这个时侯日后怕还有大战若是军队大清洗人心浮动不易于战事就是对我军队也容易生出怨望来呢 阮鸿飞摇头从军队查自然不好查你要知道这些马从鞑靼人手里换出来用度有两种一个是卖给军队一种是卖与民间 军队的马匹皆有来历一是自朝廷马场而来一是自民间马场买卖一是自民间征用我们查也只要从这三个方面着手查就可以了 明湛伏在阮鸿飞身畔听着阮鸿飞将一个精妙绝伦的计策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说的群已经满员心肝儿们暂时不要加啦加上上了等过几天将群扩建好再跟心肝儿们说那时再加~ 今日万更结束心肝儿们早些休息~ 89更新8 阮鸿飞的法子其实很简单 生擒哈木尔对于西北与鞑靼的战争,是一个胜利的标志同时经过大半个月的战斗鞑靼人终于退归草原 明湛让朝廷犒赏西北军的同时不依不挠的用极严厉的口吻训导了驻扎甘肃的平阳侯,宣府大将军刘易山大同府李平仁将军辽东将军方渐东命他们苦练兵马随时准备出兵鞑靼 同时明湛命令全国调征军马以供西北大军谴用 接着明湛很罕见的去召见了他的后宫,青鸾公主 西藏王其实真的挑中了一支绩优股原本明湛不过是镇南王府世子,忽然之间跃居储位如今又是一国之君名义上镇南王府也要听帝都的调宣而他的女儿也从镇南王世子四位侧妃中的一个直接坐上了贵妃的宝座 当然西藏王不知道的是皇帝陛下的后宫也就俩妃子而且全都是贵妃 明湛去了青鸾公主住的宫苑青鸾公主正在指挥着侍女们做藏人常喝的酥油茶 这种气候明湛向来喝惯了凉饮怎奈青鸾公主都亲手端了酥油茶上来他也不好拒绝就喝了两口明湛先问青鸾公主的生活青鸾你过的还好吗 青鸾公主笑满意的说还不错太后娘娘对我很关照没人有会怠慢我 殿下哦不是陛下自明湛做了太子又登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湛好在她开始对于明湛也没什么感情藏女生就强悍青鸾公主笑着道歉陛下您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对是西藏的事 青鸾公主打发了侍女正襟而坐 她为何会嫁给明湛原因她非常清楚并不是因为爱她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与人民她来是代表了藏人与汉人之间的友谊 简而言之青鸾公主就是象征汉藏友谊的一座活牌坊 青鸾你知道吗我朝刚刚与西北鞑靼放进行了一场战争并且朕的将军俘获了鞑靼的三王子将酥油茶放在手边儿几上明湛道 青鸾公主露出适宜的微笑真心赞美道恭喜陛下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明湛温声道若非如此朕也不能知道藏王与鞑靼已经结成姻亲藏王将你的姐姐或是妹妹嫁给了鞑靼的新可汗 天朝与鞑靼为世仇青鸾你明白吗你的父王与朕的敌人联姻并且派谴藏兵到鞑靼我不明白你父王的意思他是打算在鞑靼与天朝决战的时候出兵相助鞑靼人吗青鸾公主的眼睛渐渐的冷静下来明湛道当然你是朕的女人这些对于你在天朝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朕娶了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过朕以为藏王或许不大了解天朝与鞑靼的情形进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明湛解释道青鸾你知道西藏与镇南王府的贸易给西藏带去了多少繁华与便宜其实镇南王府只是帝都一隅天朝的广阔是你难以想像的朕的国土有五个鞑靼草原的面积朕的富饶不必朕细说你随朕住在宫廷应该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朕的军队可以生擒鞑靼族的王子 如今你的父王被小人蒙蔽做出错误的判断朕觉得非常遗憾毕竟朕与西藏联姻在前在以后朕与鞑靼人还会有数不清的战争最终朕会征服那片草原明湛柔声道青鸾两国之间当然各有其利益联系但是两国之间同样有属于两国的友谊存在是不是 青鸾公主拧着细细的眉毛沉声道陛下我嫁给你已经这么久现在西藏什么样我也不太了解 那你觉得你父王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呢明湛笑问他是觉得朕会输给鞑靼人吗 青鸾公主摇头恳切的说不陛下不要误会虽然我不大了解天朝但是镇南王府的军队非常厉害我们藏人绝对没有妄动刀戈之意青鸾公主的话是令人信服的做为藏王的女儿她对于政治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相对于镇南王府青鸾公主并不太清楚天朝的情形但是她住在宫里她看到了一个比云贵更加富足奢华的地方且明湛直言生擒鞑靼三王子青鸾公主既惊诧同时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何况我并不认同父王结好鞑靼的策略青鸾公主直截了当陛下若有用我之处只管吩咐我代表着我的国家我嫁给了陛下自然希望两国友好万年陛下放心这始终是我的立场所在 明湛微笑既如此不如青鸾你亲自修书一封予你的父王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些解开的好毕竟藏王一直支持朕与藏王两边儿下注带给朕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好的我现在就写 明湛道不必这样急你歇着吧明天朕派何玉来拿就是了青鸾你这样明理朕非常钦佩 青鸾公主明媚一笑陛下何出此言您的云藏贸易直接改善了我们藏人的生活我敬佩陛下这样具有智慧的男人我知道西藏不仅与云贵毗邻更与川蜀接壤我们藏人非常喜欢天朝的物品倾慕天朝的文化待有朝一日陛下用您的天空一样的胸怀接纳藏人的友谊青鸾则不虚与陛下结为夫妻 终会有这一日的 青鸾公主送明湛出门欲言又止明湛道青鸾若有为难之处可以与朕直言 陛下阮妃病了许久若您有时间去见她一见吧 朕知道了你回吧 想到阮晨思明湛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 与青鸾公主这样政治联姻者不同阮晨思是个完全没有政治智慧的女人她是个居家型的小女人依附男人才能活 明湛背着手蹓蹓哒哒 在阮晨思的宫苑门口明湛碰到了御医 太医正惶恐的跪下给明湛行礼明湛问阮妃病的如何了 贵妃娘娘郁结于心沉疴已久臣开了调养的方子细细的调养着太医正战战兢兢道最好能想法子让娘娘心胸开怀如此比吃药还管用呢 下去吧 明湛抬脚迈进半掩的红漆院门院中一树合欢花开的正好外面一个宫人见着明湛惊的吓都不会说了 明湛觉得这女孩儿眼红想着仿佛是阮妃的陪嫁丫头明湛摆摆手宫侍太监皆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踩着凋落在地的合欢花明湛走进阮晨思的卧室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阮晨思了久到记忆中阮晨思的脸都有些模糊当他的视线落在床榻间裹着杏子绫被的女子时微微一怔 阮晨思瘦的厉害以往记忆中圆圆的鸭蛋脸消瘦的露出两颊微高的颧骨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唇色都是淡淡几近透明整个人透出一种灰败 明湛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俯身在床畔的圈椅中坐下伸手为阮妃掖了掖被角 阮妃眉尖儿微动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睛极缓慢的转动定睛在明湛的脸上露出惊诧而又欢喜的神色来张开嘴低不可闻的唤了声皇上您来了 朕来看你了回忆并不久远他在一年前迎阮晨思入府那时阮晨思娇艳明媚如同春三月晨间带着露珠儿的桃花儿阮晨思是个非常简单的女人透澈如同林间浅溪远望着明湛时会透出淡淡的渴慕若是明湛去她院里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会露出这样惊诧简单的欢喜来 明湛一直认为自己在沿着一条正确无比的道路在走虽然在这条路上可能会牺牲无数类似阮晨思一样的人可是这条路是对的 什么事情没有牺牲呢 明湛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如今明湛看着阮晨思灰败的脸庞忽然心酸你好好养病要听太医的话 我知道您来了我听到了您的脚步声阮晨思的脸上并不见心伤反是一种明湛从未见过的恬淡与安宁皇上我要走了 明湛并不是个嘴角拙笨的人现在面对着阮晨思他却无言以对良久轻叹是朕辜负了你晨思朕辜负了你 皇上我出身富贵生而无忧还能嫁给皇上我这一世未有丝毫委屈阮晨思的眼睛中有一种洞彻的清明与叹息皇上皇上…… 皇上…… 阮晨思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明湛急忙握住这只手潮湿冰凉阮晨思眼中露出那种天真无邪的欢喜来她轻轻的说皇上我最喜欢您唤我的名子 皇上……您要保重啊…… 明湛忽然泪如雨下 阮晨思是个因寂寞死去的女人 她如同一只笼中鸟 甚至还不如笼中鸟起码笼中鸟还偶尔有人来逗一逗笑一笑 她是后宫嫔妃可惜她的君王并不倾心于她她是被选择项并不具备选择的能力 如果明湛没有一个如同阮鸿飞一样的爱人那么可能对于阮妃而言是一件幸事因为起码可以争宠有宠而争 偏偏明湛早有意中人 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 明湛是皇帝阮晨思是后妃只能是这种结局了 阮晨思过逝后明湛还狠狠的哭了一鼻子 他相信他本身并没有做错可是他仍然觉得心酸 阮鸿飞倒也没多说阮鸿飞在北威侯身上吃了大亏北威侯一世忍得狠得最后阮贵妃凤明禇皆在皇子夺嫡中死去如今阮晨思又于后宫凋零 这两件事或多或少都与阮鸿飞有些关系 如今回味只得说一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 阮晨思虽是贵妃尊位不过如今正值西北军大胜朝廷都在忙着给西北军封赏且阮晨思并没有生育皇嗣明湛也没有大办的意思丧礼相当低调 阮晨思的丧礼后明湛将阮晨思宫里的宫人悉数放归其家 别说阮晨思只是个母族没落的不受宠的妃子哪怕真的是皇上的心肝儿肉掉了朝中的事务也不能有一日稍停 明湛一声叹息后继续自己的皇帝生涯 阮鸿飞此时方道若将来我死了得你这样一哭也算值了 明湛叨着笔头儿头也不回捧着一本奏章道说什么呢能有这美事儿我必要死在你前头叫你伤心哪个能落在后头去受这种苦呢 阮鸿飞一笑搂住明湛的肩问他胖你挺喜欢阮妃的吧 明湛摇头唉其实当初去阮家迎娶晨思出了那么档子事儿原本若是我执意将她娶过门也能娶过门她就是世子妃只是那会儿你早跟我说了阮嘉睿的事我对阮家就不大喜欢趁着有人去闹原是想着退了婚的结果北威侯宁可让她做侧室我也不能不娶了 我是可怜她若不是遇到我她可能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或许没有这样的天家富贵不过也许会更开心不会这样年纪轻轻的就病逝了明湛婉惜一叹 你母亲也未得到二贱多少宠爱 那怎么一样母亲是什么样的本事晨思唉她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女孩儿 阮鸿飞道所以说了她这个结果与你也没什么关系青鸾公主不是照样跟她过的一样的生活么最起码阮氏族人还在帝都她想见亲人求太后一声就能见到亲人青鸾公主却是背井离乡的来到帝都两眼一摸黑如今也活的好好儿的 明湛咧嘴笑凑上去香阮鸿飞一口问他你这是在安慰我哪飞飞 是啊胖 明湛眉开眼笑 他虽然对于阮晨思的命运感到惋惜可也仅仅是惋惜罢了 命运从不会对谁格外的眷顾像他出生就不能说话像阮鸿飞更是历经坎坷可是他们都坚韧的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好 这样的明湛怎会不爱这样的阮鸿飞 明湛忽然想到一句肉麻的话他对阮鸿飞道飞飞你就是为我而生啊 阮鸿飞并没有格外感动明湛又道我也是为你而生的啊 阮鸿飞倾城一笑赏神魂颠倒的明小胖一记香吻 同时在帝都内务府举办的天津港招标会与招商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后代史学家估计仅在天津港的招商会中武皇帝共计收入国库三千万白银不止 具体数字当然是国之机要绝不会出现在任何史书的记录中但是史书用一句非常形象的话记录出来史书道:天津港招商天下白银半数流归帝都户部尚书徐叁喜道三年之内国无忧矣 徐叁这句话虽然有些许夸张但是这笔银子的确给当时朝廷带了极大的便宜性景宗皇帝亦是明君但是景宗皇帝退位时国库存银不过八百万两 日后实际上修建天津港一期工程的最终费用不过百万两白银哪怕在多年后武皇帝相继修建二期、三期天津港工程花费亦不超五百万两 当然史学家并不是要赞美武皇帝的敛银子的本事 天津港的招商之所以备受史学家的关注其原因在于大家数史学家愿意将这件工程看作是武皇帝盛世以及资本主义萌芽的一个极重要的标志 并且在武皇帝跌宕起伏的执政生涯初期这笔银子在很大程度上巩固了武皇帝的帝位 这种说法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可笑但是有时候银子就是信心 明湛举行了盛大的欢庆宴会 此次宴会的菜单也在史书中有着详细的记载因为实在太简单了通共只有六个热菜六个凉拼当然还有酒水果品管够 虽然武皇帝非常富有并且在日后天下极其富足的情形下武皇帝本身仍保持着相当节俭的美德这也是武皇帝被称圣君的原因之一 明湛的话是他们来也不是为了吃朕这顿饭意思意思就是了 明湛将宴会的时间定在晚上他并不着急过去如今他的身份去了倒叫众臣心生不自在索性与阮鸿飞在卧室里说笑以后我这腰杆子也能挺直了明湛有说不出的得意尤其是自己枕边人儿是个大财主时纵然明湛皇帝的身份也觉得自己有那么几分不自信 阮鸿飞催债道欠我银子什么时候还哪现在也不必哭穷说没银子了吧 哪哪哪哪个银子哪明湛死活不承认小气巴唧吝啬鬼的模样嘴巴死硬有证据吗有欠条儿吗我这银子都是有用的 明小胖啊……阮鸿飞笑吟吟的盯着明湛许久就是不说话 明湛是个急脾气接他话干嘛干嘛 无赖啊 明湛脸皮八丈厚刁钻的说可不是你这大骗子也就配无赖了 反正甭管阮鸿飞说啥他是死都不会还银子的且明湛还死不要脸的说了句你的就是我的我那是花的自个儿的银子没听说谁花自个儿银子还要还的 阮鸿飞笑了笑没说话瞥明湛一眼捡了本古籍闲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要晚上~ 90更新更 皇帝陛下还未到 昭明殿里已极是热闹喜庆 本来明湛刚登基,古人讲究三年不改父道谓之孝明湛相当个性的是他一上台直接按自己规矩来有人拿这话压他,明湛眉骨一动两要小眉毛蹦起来父亡三年不改父道谓之孝父皇好好儿在云贵调养身子呢你们这是啥意思咒朕的父皇呢 所以,皇帝要改规矩群臣颇是无可奈何 天可怜见,如今看来皇帝陛下英明果决天津港一事不但未花国库一文钱还成车的银子往国库里拉啊 他家陛下不会是财神爷投的胎吧 现在的臣子们大多是在凤景乾手下干过的心中自然念的是凤景乾的恩德可是现在他们也得公允的说上一句明湛有着并不输凤景乾的资质 此次天津港工程即可看出明湛手段 只是有一点朝臣们仍是不大满意皇帝陛下未免太拿女人当回事儿了 这次工户的人唱主角儿当然还有内务府的一干人等 人家出工出力朝臣们也得服气 除此之外其它三品以上官员来了不少再加上朝中皇亲宗室有爵人家儿济济一堂相熟交好者纷纷打着招呼说笑两句 因皇上还没来朝臣颇为闲适自在 毕竟国库宽裕了有钱好办事他们心里盘算着需要用银子拨款的地方开始琢磨选个适当的时机上本子要钱搞建设了 本来大臣们都挺高兴可是见着一个人十之*那脸刷的就耸拉下来了 这人也不是别人五品女官吴婉是也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除了内务府的总管李诚啊像魏子尧啊、沈拙言啊、徐秉忠啊、宋翔啊都给弄来了叫一干子老臣看的真叫一个不咋顺眼接着心火暗生 李诚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原内务府总管在天津港招商时收受贿赂被革职查办明湛提了李诚上来李城出身实在不咋是他是帝都镇南王府大总管李明之子早在明湛做镇南王世子时就在明湛身边服侍了可谓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与皇上有交情如今居从一品内务府总管之位的确来的 魏子尧也还好说这位是承恩公的弟弟工部员外郎 沈拙言就只有个举人功名尚无官位倒是此人有个淮扬总督的舅舅 徐秉忠这位还不如沈拙言呢他连个举人功名都不是秀才出身知要底的知道徐秉忠这个秀才也是他爹给买的没办法人家爹是户部尚书 以上三位可算是官二代人家朝中有人这也没办法谁要眼儿气只得怨自己不会投胎了 可是宋翔原还有罪如今功过相抵倒罢了不过在内务府挂个七品小官儿他有啥本事来参加国宴啊 最招人恨的是一脸淡然的吴婉 吴婉身着天青色五品官服这衣裳原本普普通通可是吴婉身量高挑容色秀丽竟衬得这身衣裳格外的多了几分味道 当然男人的官服与女人的颇有些不同之处 吴婉这件官服还是明湛特意设计的衣领袖口加了玄色的镶边儿镶边上还有精致的缠枝莲花的绣纹另外下摆格外做成裙装的大摆吴婉这样一穿不说那些实在看不过眼的朝臣沈拙言先惊成了呆头鹅还是魏子尧格外掐了沈拙言一把小沈举人方回过神来 吴婉淡然的站在殿中一角沈拙言过去与她说话吴大人这些天瞧你都瘦了虽说公事忙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谢沈举人关心 自从他表白心意吴婉分外与他避嫌以往还肯与他说几句话现在有什么话都是派了宋翔来与他讲许久不曾理会他了如今吴婉同他说了这六个字小沈举人如同被打了兴奋剂一般顿时机伶抖擞起来忍不住欢喜的翘起唇角 这小子也太生嫩了魏子尧简直无话好说 沈拙言正想着再与吴婉多说几句就见一白胡子老头儿板着脸大步过来一副要找事儿的模样这老头儿不简单身着正一品浅紫仙鹤官服面色威严后头还跟着几个高低不一的官员 此乃昭明正殿女眷宴会于后宫昭穆殿举行女官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欧阳恪直言不讳冷面相问 能来这里参加宴会的除了特意点出的这几人官职没有低于三品的从另一方面说能混到这种官位的都是聪明人再加上吴婉于帝都早有名声南丰伯府都在她手上讨不得便宜除了欧阳恪出面相斥还真没人来捧艮 倒不是说他们就看吴婉顺眼实在是吴婉太难相与男人都有些怕她 对于欧阳恪所问吴婉面色不变淡淡道本官奉圣命而来若是这位大人觉得本官站错了地方那就是陛下说错了大人可去问陛下是否将本官安排错了地方 沈拙言正追求吴婉而不得荷尔蒙的释放会让男人做出许多冲动的事情来就如沈拙言虽然在林永裳看来沈拙言有些小白的地方但是沈拙言来帝都这大半年与魏子尧办了皇家报刊过的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这也算一种本事了 若是往日哪怕看不过眼沈拙言真不是强出头儿当英雄的人可今天有人为难吴婉 吴婉是谁是他一心追求的女神啊 当下沈拙言就不高兴了他直接插进吴婉与欧阳恪中间当人不让的说道老大人吴大人奉圣命参予了天津港招商事宜于天津港有功故此皇上赏了吴大人来此赴宴就算学生无官无职也蒙此圣恩有此荣幸在此大喜之日老大人为难吴大人倒没什么一时皇上来了倒扰了皇上的兴致就不好了 虽然沈拙言面对吴婉时总有些木讷可是这一席话说的软硬兼施很有些水准 欧阳恪扫沈拙言一眼没理会对着吴婉冷哼一声牝鸡司晨并非祥兆 吴婉冷声道这位大人年纪不小不知可有儿女子孙 欧阳恪面露愠色吴婉冷笑看来这位大人家里牝鸡也不少倒叫她们司晨一个给本官瞧瞧没本事就闭嘴吧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本官可不是端你的饭碗你也少管本官站哪里 本官能站这里就有本官能站在这里的本事 吴婉说一句欧阳恪脸色便怒上一层待吴婉话音落地欧阳恪气的眼瞅就要厥过去了 王叡安年轻些急忙扶住欧阳恪训斥吴婉你这妇人忒不懂规矩欧阳大人乃正一品礼部尚书你即便能在这殿中有个末位也当知道敬上尊老之礼吧 吴婉轻飘飘道这位大人过来也不自我介绍一番劈头便对本官无礼本官自然不知这位大人何官何职何等供俸 王叡安一甩袖子扶着欧阳恪就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吴婉哼一声有本事当着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说这句话去吧 左都御史王叡安靠骂人为生的家伙竟给吴婉噎个死 徐叁与李平舟过来说和了一番这才没吵起来 因实在吵的热闹且女人的声音与男人完全不同极具穿透力宋遥亦不着痕迹的瞧了吴婉一眼不禁暗叹:如今帝都的女人越来越厉害了 他押解哈木尔回帝都虽还在假期间有此盛会他又是热门人物儿明湛就点了他的名宋遥算是新贵如今刚升了三品年纪既轻又无婚配以往别人还嫌他没爹没娘家资不丰等闲高门大户瞧不中宋遥 如今宋遥立了战功回来又来参加国宴朝中大员时不时的就往宋遥身边儿转一转说上一二句鼓励的话问一问他的家门啥的 把宋遥吓的混身寒毛直竖生怕给哪个大人相中还得想法子回绝怪得罪人的 帝都女人这样厉害一品尚书二品御史都要在女人跟前吃排头哪个敢娶啊 皇帝带着杜若王起驾至昭明殿时并不晓得这里已经吵过一场了 明湛一来朝臣各归各位按着品级次序整齐的行过礼数免礼平身后明湛笑道今天津港建设工部居功甚伟内务府相与辅助各部衙司配合方有今之成绩朕心甚慰啊 李平舟是工部尚书天津港的事工部自然出了不少力气就是李平舟也忙了不少时日但凭心而论开始他并不赞同建设天津港 倒不是李平舟真就脑袋榆木不通政理实在是朝中没这份儿银子 朝廷日子过的紧巴明湛刚刚登基恩泽天下连税都免了三成本就收入锐减哪个还有银子建啥天津港 明湛力排众议方有今日如今明湛却将工部功绩摆在头位李平舟老脸发热忙起身道臣之本份安敢居功全赖圣君恩泽 总之朝臣与皇帝陛下各自恭维一番宴会才开始 宴中有歌有舞经欧阳恪在吴婉跟前碰了个头破血流的大钉子又逢喜事群臣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吴婉同宴一事其一这明显是皇上的意思这会儿说必定会扰了皇帝的兴致御前落不得好儿其二吴婉真不是好相与的她又是个女人赢了她没啥光彩输给女人就丢脸丢大发了 瞧欧阳大人就知道了 吴婉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了自己的第一次国宴 后宫的宴会自然由卫太后主持太皇太后挂名儿这同时也是青鸾公主第一次在帝都上流社会露面在阮晨思过逝后青鸾公主做为明湛后宫唯一的妃嫔备受关注 青鸾公主生的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大家关注的也并非她的相貌而是有不少人想皇帝陛下这样克妻这位公主还能够顽强的活着实在是太难得了 宗室女眷中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襄仪太长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德高年韶太上皇退位她成了现任皇帝的姑奶奶自然更上一层楼只是朝中也从来没出过比大长公主更高官阶的公主明湛别出新裁直接定了太长公主的封号 明湛在登基时给襄仪太长公主封号时曾十分坏心眼儿的想过这位襄仪姑奶奶身子瞧硬朗的很若是再活二十年到时候也不知道新皇给加封什么尊号了 襄仪太长公主挨着太皇太后坐两位老姑嫂在一处儿倒是说得来 主要是襄仪太长公主对于卫太后实在是敬谢不敏这叫个什么女人哪自己丈夫在云南为王她就火急火燎的跑帝都来做皇太后以后景南若是来帝都俩人如何见面如何见礼都是麻烦 再者当初襄仪太长公主的女儿安悦公主原是死活要嫁凤景南的襄仪太长公主也瞧中了凤景南这个俊女婿结果就被卫太后截了和儿 还有襄仪太长公主与自己的同胞弟弟仁宗皇帝的发妻方皇后那是死不对眼而卫太后幼时失母抚于方皇后膝下 反正新仇旧仇种种恩怨加起来襄仪太长公主对于卫太后那是没有半点儿好感的 当然只要卫太后不是小m她也不能对襄仪太长公主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 卫太后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如今做皇位的是我儿子襄仪太长公主于她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只要襄仪太长公主不要招惹她她也不会与个老人家过意不去 卫太后自认是个有心胸的人 奉承卫太后的人自然不少这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另外似几位长公主也有人奉承 再有就是青鸾公主这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后宫虽说皇帝陛下有些克妻的嫌弃不过如今后宫只余青鸾公主一人还是颇让人艳羡的 卫国公夫人就笑贵妃娘娘这支凤头簪可真是精致巧妙尤其这颗垂珠宝石这样的上品如今很难得了 青鸾公主浅笑夫人过奖了说起来还是陛下寻来给我的我以往在西藏王宫只有我父王的王冠上才有这样大的宝石呢 卫太后听到青鸾公主的回答暗中有几分满意 庆国公夫人笑贵妃娘娘刚来帝都不久可还适应帝都饮食气侯什么的 我尝了帝都不少美食偶尔还能指点着侍女们做西藏的吃食呢帝都的食物有帝都食物的美味西藏的有西藏的好处青鸾公主温声道 庆国公夫人对卫太后道太后娘娘有这样温柔知礼的儿媳妇真是好福气 青鸾公主笑道能给皇帝陛下为妃是青鸾的福气 卫太后赞许道青贵妃虽非天朝人知书识理正是皇上的贤内助呢这算是对青鸾公主的表现点了头卫太后的眼睛落在庆国公夫人身上笑道说起来我与夫人也有些日子未见了听说前些天夫人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庆国公夫人笑谢太后娘娘挂牵臣妾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卫太后叹道当年仁宗皇帝时姨母在宫里举行赏花宴我与夫人年纪相仿常在一处说笑玩乐现在想一想昔日的姐妹们也都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祖母者散于四方等闲不得一见 庆国公夫人叹是啊复又笑道太后娘娘国母之身想见谁召回来一见也是咱们的福气皇上侍您至孝天下皆知就是皇帝陛下也没有不愿意的 说起来玉妹妹嫁了逍遥侯逍遥侯原本便是帝都有名的才子如今他们效陶朱公泛舟西湖才是难得的逍遥呢卫太后道 康国公夫人笑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的小姑子每次寄来家信十之*是说西湖美景的这位逍遥侯夫人正是康国公夫人的小姑 卫太后笑逍遥侯夫人好福气 宴会么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就是这样了 徐盈玉受安悦公主所邀去参加安悦公主的赏花会 安悦公主握着徐盈玉的手笑的极是亲切以往在帝都我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女孩儿不然岂能待到今日才能结交呢 我这一生最爱爽俐的姑娘安悦公主携徐盈玉的手亲自为她介绍笑道你算是与我最透脾气了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逍遥侯夫人 徐盈玉敛身行礼笑道见过夫人祝夫人如意吉祥 逍遥侯夫人亲手扶起徐盈玉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保养的极好不过眼角仍有着细细的鱼尾纹的痕迹却也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第一次见到徐姑娘无以为贺你别嫌弃这个镯子你拿去赏玩吧逍遥侯夫人直接将腕中一枚羊脂玉镯取了下来交自套入徐盈玉腕中 徐盈玉大方道谢 逍遥侯不是外姓侯爵他是太祖皇帝的玄孙算起来明湛还得叫逍遥侯一声堂叔呢自太祖始诸子分封王爵居于帝都自公爵始倒可在到其他地方转一转 这位逍遥侯就居于西湖畔是宗室中有名的雅客名士学识极是不错 徐盈玉见过其他几位扬州城里名望家族的夫人逍遥侯夫人待她尤是热络拉着徐盈玉说话 我离开帝都时日久了已忘了帝都风貌徐姑娘自帝都来与我说一说可好 徐盈玉只好陪伴一二 至午后安悦公主的赏花会才算结束徐盈玉客气告辞 逍遥侯夫人笑道今日多谢徐姑娘陪我说话 荣幸之至夫人折煞我了再三客套过徐盈玉方坐车走人上了车徐盈玉面无表情对车中小婢荷花道派个人盯着逍遥侯夫人的车驾看逍遥侯夫人何时出公主府回家 荷花自然吩咐下去 逍遥侯夫人又与安悦公主喝了一巡茶浅笑道多谢你了安悦 这有什么安悦公主笑道徐家姑娘这样能干只是有一样毕竟是和离之身 逍遥侯夫人叹道唉我们自幼交好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遮着掩着我那个孽障你还不知道么原本梁家的女孩儿德容言工没有一样的不好如今他媳妇的孝期也算过了我想着和离不和离的并不打紧只要姑娘为人正派持家能干能管住那个孽障我就谢天谢地了 安悦公主笑看来你真是瞧上徐家姑娘了 脾气秉性是个好的说起徐盈玉逍遥侯夫人脸上的笑意加深既温柔又透出几分刚强出身容止没的说只有咱配不上人家的没有人家配上不咱的 阿玉你何必自薄你堂堂公府出身嫁入侯府再者你家荣哥儿我也没瞧着哪里不好来安悦公主道荣哥儿的形容相貌没几个比的上的 逍遥侯夫人笑叹我的姐姐啊长的好有什么用当吃还是当穿摇摇头我算是看透了这次可得给那孽障寻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再不能这样惯着他能惯出什么好儿来 唉徐姑娘这样有主见我只担心人家看不中荣哥儿 婚姻者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安悦公主并不觉得逍遥侯之子凤荣有哪里配不上徐盈玉的 虽然徐家在淮扬也算有名望的人家儿且徐叁已经宣麻拜相贵为帝师到底逍遥侯乃宗室出身且凤荣为侯府嫡长子又有康国公府这样的外家日后的爵位十拿九稳虽是丧妻的鳏夫却未有嫡子再找个黄花儿大闺女那是易如反掌 徐府再富贵也是无爵人家儿 何况徐盈玉还是和离之身 在帝都正是百万繁华之际明湛第一次派了任务与帝国特务头子——陈盛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久等了~~ 终于更了~~今日万更已毕心肝儿们也早些睡 还有一件事想说一下就是关于盗文的那个我想盗文的心肝儿肯定也是喜欢我的文儿才盗的既然喜欢我的文儿能不能在我发文儿之后24小时再盗这对本人的收益大为相关啊 我本身喜欢写我喜欢看别人写的说真的写文儿真的是一件挺辛苦的事大家相互体谅方为长久 而且像我这们勤奋的作者在晋江多少见啊每天万更啊自己都觉得自己勤奋所以尽量给我一点鼓励吧这样会越写越来劲的哦 不早了心肝儿们晚安 91更新 明湛对于当初凤景乾建立的情报系统,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明湛当然不能说凤景乾的不好,所以,被明湛说的脸色通红的人是陈盛。 由此可见,陈盛是个自尊心相当强的人,且脸皮儿不是一般的薄。 若是换了明湛,脸皮能当城墙使,想让他的脸红上一红,那可是具备相当程度的难度的。 明湛坐在阔大的圈椅中,叹道,“镇南王府与帝都为何要盐课改制,实在是淮扬盐课糜烂,不得不改。如今鞑靼与西北之战,陈盛啊,咱们这里与鞑靼人拼的血肉横飞,不知多少国之子弟葬送在西北大地上。结果却有人与鞑靼暗中交易,给他们送刀送粮,趁机发战争财!”说到这里,明湛平静无波的眼睛陡然一冷,盯住陈盛,“可是,我们的情报系统,没有半分回馈!” “朕,相当的失望!” 陈盛脸色尴尬,“陛下,这件事,臣知道一些。” “哦,说来听听。” “其实,最开始与鞑靼人交易的本就是我们的人。”陈盛沉声道,“每年朝廷与鞑靼人交易的数目,是远远不够鞑靼人生活的,所以太上皇在时,就安排我们的人私下与鞑靼人联系,再行交易,也好打探鞑靼内部的事情。” “但是,西北军各有派系。譬如,甘肃是平阳侯做主,宣府则是大将军刘易山,大同府是李平仁将军驻守,辽东将军方渐东。整个西北防线非常长,就是臣等,亦有力所不逮之处。何况,陛下,西北势力犬牙交错,实在非一时一刻可以说的清的。” “当地的豪门世族,与朝中官员也不是没有联系。就是臣等,虽然在西北渗透多年,有些事,也是防不胜防。”陈盛极为惭愧,“甚至有一回,我们在与鞑靼人交易中受到了鞑靼人的伏击。虽然后来找出内鬼,但是西北情报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自此之后,我们彻底失去了与鞑靼人的交易路线。”陈盛道,“但也不是无所斩获,能在西北将此事做的不露声色的,只有有限的几家。” “太上皇知道此事么?”明湛并不着急处置,毕竟凤景乾并不昏庸,他不可能坐视此事不理的。 陈盛惭愧道,“我们始终未曾摸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太上皇亦未料到陛下这么快与鞑靼开战。” “是啊。”明湛叹道,“朕也没料到这样快。” “陈盛,将负责西北情报的大头目召回帝都,朕另派人过去。” “是。” 陈盛这样干脆的领命,明湛心下生出几分满意,虽然笨了些,也不是无所取之处,明湛正色道,“以后,朕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陈盛已隐隐猜到皇上要派谁去西北了,可是明湛这样的安排,竟叫他生不出一丝怨怼之情,当即道,“臣万死以报。” 阮鸿飞对明湛说的很清楚,“大贱的情报系统一塌糊涂,东南西北,虽说并非一无可取之处。但是这些年来,可以看出,他的情报系统被渗透的极其厉害。我的意见是,另铺就新的情报系统。” 明湛皱眉,为难道,“这谈何容易,毕竟不是一时间能做到的。” “有何难。”阮鸿飞眉毛都未皱一下,另辟蹊径道,“不一定非要专业训练出来的人。各地有名望的人家儿,那些世族、领军大将,谁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呢。三五十年的旧仆,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你就会发现,真正的忠义之人,其实非常少。” “这也只是暂时的法子,另外,你要加紧时间训练一批人,这些人,将来是情报系统里的主力。”阮鸿飞望着明湛,唇角含笑,神态自然,侃侃而谈道,“凡事都要讲究形势。陈盛这人,忠心是有的,却并适合搞情报。他是大贱留给你的人,无故而株,谁能服气?如今西北出了这样大的差子,正好削他的权。但是,你得用另外的方式安抚他。派黎冰去西北,将你身边的安全交给陈盛,他定以死相待。” “你身边,既有原镇南王府的人也有帝都的人,还有我的人。”阮鸿飞自若淡然,看明湛一眼,唇角绽出一抹笑,“你的安危,不能单单交给哪一类人。若是两类人,双方头目勾结,亦有危险。只有三方构架,最是安稳。如今黎冰一走,你再提拔的侍卫头目自然不比黎冰压得住,要收拢黎冰留下的人,是需要时间的。我的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给你使。可是陈盛是做老了侍卫的,这个时候,黎冰不在,自然轮到他出头儿。” “你将陈盛留在身边几年,待他立下一二功勋,放他出去高官厚禄,不比做个名不符实的情报头子强么。”阮鸿飞道,“站在黑暗里的人,总是渴望阳光的。” 明湛叹服,怪道方皇后以及凤家兄弟将他家飞飞视为眼钉肉刺呢。才高遭天妒,自古如此。明湛心里感慨,嘴上却花言巧语的调戏人,“唉哟,要不说贤内助呢。果然是,家有贤妻不遭横祸哪。” 阮鸿飞对于明湛占的这些口头便宜根本当是耳畔清风,反正是床上见真章。再不给明小胖占些嘴上便宜,不得憋死这最爱占便宜的胖子么。 明湛问阮鸿飞,“这样就能把汉奸查出来么?” “当然不够。”阮鸿飞继续道,“今年冬天,西北防线与鞑靼必有大战!这次,新可汗打仗的用意是消耗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兵马。再加上,你运气好生擒了哈木尔。不论萨扎再如何仇恨哈木尔,他是宁可哈木尔死了,也不情愿哈木尔被生擒的。你只管去国书,与萨扎谈判。萨扎刚刚坐上可汗的椅子,屁股还没坐热呢,他急着整编军马笼络鞑靼贵族,这个时候让使臣去搞乱。若是萨扎见死不救,必定令一部分人心寒的。” “再者,这次相当于鞑靼战败。东西没抢到一分一毫,却损失了不少兵马。萨扎整编好军马后,必要大战,而且必要大胜,以安军心。他要战,必然得有刀枪弓箭,这些东西,他得与暗中人交易。”阮鸿飞道,“这就是机会,明湛。” “不但如此,你还要派使臣去警示西藏王,他们已经尝到了与云贵贸易的甜头儿。现成的西藏公主,还有大贱二贱,都在你手边,为何不用?”阮鸿飞笃定一笑,眼中神彩飞扬,“你放心,两国之间,利益为上,西藏王必要收敛。这样卡着萨扎,他除了与暗中人再行交易,还有别的法子吗?” 明湛欢喜的抱住阮鸿飞的大头,啾啾啾,连香三口。 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这就是阮鸿飞给明湛的规划。 如今明湛已经说服青鸾公主,安抚陈盛,派出黎冰,下一步,自然是与哈木尔第二次交谈。 哈木尔住在行宫,明湛对他颇是礼遇,没有半分委屈。且,早已经识时务的软过一次的人,自然不会忽然硬气起来。 哈木尔的信,写的很顺利。 此时,明湛要选使臣,出使鞑靼与西藏。 太老的不行,路远迢迢,等他们到的时候,西北与鞑靼的第二场战争该结束了。 年轻力壮,且具口才。 明湛自御史台挑人。 机会总是给有所准备的人,这次,两位非常年轻的五品御史冒了头儿。 当然,他们的年纪相对于他们的官位而言,并不年轻。 二人都是三十岁上下。 且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翰林院之后被分到御史台工作。明湛找了他们的参奏记录,相当不错。重要的是,这二人,一个精通鞑靼语,一个精通藏语。 有时候,很小的事情,会对一个人的命运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其实朝廷中自有翻译,哪怕不懂这些鞑靼话藏语对于谈判并一定能起到决定性作用。明湛看中的也不是他们外语学的好,而是因为外语好的人,对于以外语为母语的国家,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当然比派个两眼一摸黑的人过去强。 此二人直接由五品御史,一跃为理藩院三品大臣。 明湛特意抽出下午休息的时间召见他们。 章戍与范城都是第一次单独面君。 要说从没见过明湛,这话假。毕竟每次大朝会,帝都五品以上官员俱可列班见驾。可是对于他们小小的御史而言,虽大朝会时可列班而立,毕竟官小职微,排在后面。而且,谁没事儿敢大着胆子直视御颜呢。 这是皇上,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把大猩猩惹恼了都会咬你一口,何况掌天下人生死的皇帝陛下。 故而,俩人对于皇帝陛下的相貌实在有些陌生。 “别低着头说话,看着朕,莫非是朕生的丑陋,会吓着你们。”明湛不习惯对着别人的后脑勺儿说话。 俩人惶恐的说一句,“陛下龙颜,不敢直视。”镇定的抬起头。 好年轻。 皇帝陛下的年纪本就不大,偏又生的面嫩,瞧着比实际年纪尚小一二岁。 只是如今皇帝陛下对装b已颇有心得,他摆出一副似笑非笑,雍容淡定的脸孔来,颇能唬住些人。所以,俩人虽然觉得皇帝陛下年轻的有些过分,却不敢对皇帝陛下有任何的轻视。 “今次鞑靼犯我西北,朕异常恼火。”明湛沉声道,“思及汉武帝时,有臣子张汤曾言:犯我大汉,虽远必诛。不知现在你们还有无此血性!” 御史是靠舌头吃饭的人,且明湛此问,哪怕是油滑的官员,只要是男人,怕都要被激起三分血气。二人当即便道,“鞑靼人犯我边关,杀我百姓,恨不能亲赴西北,以报血海深仇!” 明湛道,“章戍,你是大同人氏,当知晓家乡百姓是如何生活在鞑靼人的威胁阴影之下,惶不能安。朕有生之年,必要将天朝铁蹄踏遍西北草原,以安民心!此次你带着朕的国书与哈木尔的书信去鞑靼萨扎那里,告诉他,无故犯边,朕很不高兴。他这个可汗,朕不承认。哈木尔虽是战俘,但朕秉承着天朝慈悲和平之心,善待哈木尔。哈木尔是他的兄长,若是他肯出十万匹骏马,可赎回哈木尔。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章戍并非笨人,十万匹马是何等数目,那就是几百万的银子。 鞑靼可汗当然不会舀不出这些数目,只是若是真给天朝十万匹马,鞑靼族就要元气大伤。何况鞑靼兵向来强悍,以骑兵取胜。 如果鞑靼可汗真的同意这样赎人,鞑靼骑兵无马可骑,就真成了笑话。天朝再打鞑靼,则不废吹灰。 一听明湛这口气,章戍就明白,皇帝陛下并无心要释放哈木尔。 章戍心中虽有疑问,不过并未当着范城的面儿相询,只管行礼应下。 明湛看向范城,“朕与西藏王有联姻之美,青鸾公主乃藏王爱女。我云贵与西藏早先有茶马贸易在先,如今边贸市场更是繁荣无比。可是藏王竟然与朕的敌人联姻,且资助西北一千兵马。朕颇多不解,藏王将青鸾公主置于何地?将朕与镇南王府的善意置于何地?” “青鸾公主是朕的爱妃,朕自不会将对西藏的不满加诸青鸾公主身上,但是藏王此举,令朕对天朝与西藏的友谊的真实性产生的怀疑。且,朕为了保护青鸾公主,要抵住诸多来自臣民的不满,不知藏王意欲何为?”明湛一席话说完,对范城道,“你先到镇南王府,朕已经去信给父王,镇南王府会有人辅助你完全这次出使。你去了西藏,不仅要去面见藏王,更要去见一见西藏的活佛,明白吗?” 范程领旨。 此二人的聪明,让明湛颇是满意。 章戍第一次担此重任,心里兴奋难抑的同时,也生出几分谨慎忐忑。此事,若做的满意自然就此青云直上,若是不能令皇帝陛下满意,他也可以预见将来的后果。 朝中能人众多,如此天赐良机,不可能有第二次。 章戍单独求见明湛,坦诚自己的分析,“陛下,据臣所推测,十万匹马的数目实在巨大,鞑靼人拢共有没有这么些马匹都未可知。且鞑靼人几乎全部是出色的骑兵,哈木尔只是萨扎的哥哥,臣以为,哪怕哈木尔是萨扎的亲爹,萨扎也不可能舀这些多的马来赎回哈木尔的。” 明湛笑一笑,“朕本来也没想着要把哈木尔放回去。若是萨扎不肯赎哈木尔,你只管去游说其他草原上的贵族,哈木尔有位叔叔叫陈敬忠,先前与哈木尔的感情不错,可以将重点放到此人身上。你见机行事,萨扎对哈木尔这样的绝情,一父所出的亲兄弟尚且如此,他们别人难道还指望着萨扎对他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么?” 章戍心悦诚服的行礼,“臣明白陛下之意,此去,必不辱使命。” 明湛与范程自然也另有一番私下交待,便命使团快马出发。 饵都放出去了,不怕没有鱼来咬。 明湛暗想。 宋遥也回了西北。 明湛并未让宋遥在帝都久待,宋遥临走,明湛见他一面,“朕很高兴,宋遥,朕有件礼物送你。” 当明湛舀出他特意令人打造的罗刹鬼面时,宋遥真不好拒绝一脸欢喜的皇帝陛下。明湛笑道,“其实相貌俊美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此次,你立了大功。皇家报刊将你评为帝都四大美男子之一,将朕都挤下了榜去。” 宋遥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道,“臣不敢。” “哈哈,开个玩笑。”明湛摆摆手,“并不是让你去学兰陵王。兰陵王一代名将,因君主猜忌而死,可惜可叹。朕不是那样的人。这个面具给你,一是你形容俊秀,战场上不能震慑敌军;二则,或许以后有你意想不到的用处。” 宋遥谢恩,郑重的接过皇帝陛下送的罗刹鬼面。 说完正事,明湛忽而八卦道,“现在朝中不少人都看好你啊,不知有多少人想招你做女婿呢。宋遥,你若是有相中的,只管跟朕说,朕非常愿意给你们做个大媒啥的。” 宋遥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急道,“陛下,臣愿效冠军侯霍去病,鞑靼未灭,何以家为!” 瞧瞧皇家人吧,给自个儿闺女也挑不出几门子好亲事来。 福昌大长公主家的三子缘何会出家?南丰伯府的官司,已成帝都笑料?再不必提陆将军府,那更叫一个没脸。 前些天,皇帝陛下刚指了门臭婚。如今阮家姑娘住在淑仪长公主府,那赵家却遭了官司,一时一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这还只是人们知道的。所以,尽管皇帝指婚,荣耀非常。 宋遥却真不敢接受皇上的美意,尤其他生怕皇帝忽然把阮家姑娘指给他。 大丈夫在世,自当建功立业。而不是迎娶贵女,靠妇人上位。 见宋遥拒绝的坚决,明湛哈哈一笑,他还真没起过将阮嘉睿指给宋遥的意思,毕竟阮嘉睿身上有宋家血缘,与宋遥是五福之内近亲。 明湛断不会起这种意思,他也只是逗一逗小宋状元,不想把人吓的花容失色。明湛满足的笑了笑,“随你,朕不管你的婚姻。” 宋遥诚惶诚恐,一头冷汗的退下。 淮扬。 徐盈玉心情并不大愉悦。 相对于她们这些提早向安悦公主告辞的人,逍遥侯夫人走的最晚。 这说明什么,逍遥侯夫人与安悦公主相交莫逆。看来,逍遥侯夫人是瞧中她什么了。 一时之间,徐盈玉真没料到逍遥侯夫人是联姻之意。毕竟,宗室之人虽然没啥本事,但是富贵尊荣,眼皮了极高,向来瞧不起人的。 娶必定要世家侯门贵女,嫁必定要高门大户为媳。 她一个和离之人,凭哪点儿能让逍遥侯夫人另眼相待呢。 对于逍遥侯府而言,随便娶个差不多的填房轻而易举。 徐盈玉知晓逍遥侯夫人的用意,还要拜逍遥侯世子所赐。如今由帝都拨过来的御医已经到了淮扬,房子院子的都给他们买好配了丫头小子厨娘车马,一应待遇,绝对是送车送房,鲜有此优待的。 好在如今房价便宜,拢共没有用多少银子。 再者,善仁堂有规定,除非御医在淮扬善仁堂工作二十年往上,这车啊房啊才算御医自个儿的。你要是干个三五天就走人,还能白赚房车,朝廷岂不要赔死了。 徐盈玉正在善仁堂安排事务时,见到了这位逍遥侯夫人的嫡长子,凤荣。 92更新 徐盈玉大家出身,以前真没见过太多的男人。 她见过的唯一的皇族就是皇族的头儿,皇帝陛下,凤明湛。 皇帝陛下给徐盈玉的印象自然不必说的,天赐英明。 或许正是因此,她对凤荣真的没啥好感。 论相貌,凤荣绝对在皇帝陛下之上。 凤家人天生一副好皮子,凤荣绝对是其中翘楚,即便到不了阮鸿飞那种倾国倾城貌,也绝对远在明湛之上,大约是凤家兄弟的档次。 徐盈玉正在盘帐,命人先招呼着,过了一时,方起身去见逍遥侯世子。 凤荣起身抱拳行礼,“在下莽撞,贸然求见,打扰了姑娘做事,还望见谅。” 既知惊扰,就不该来。既来了,还不敢紧说正事,弄这些繁礼褥节,徐盈玉当下便对凤荣失了好印象。徐盈玉见的人多了,她又生性沉静,并非鲁莽之人。即便心里对此人颇是不以为意,脸上也不会露出分毫,只是抬眸看了凤荣一眼。 徐盈玉不说话,凤荣所为来事,真不是好开口的。 他看上去颇是温雅之人,坐立举止都很规矩,一直拿眼瞅徐盈玉,不知是盼着徐盈玉给他个台阶儿下还是怎么着。 结果,徐盈玉一直不言不语,直接端起茶盏,慢呷了一口。 凤荣出身逍遥侯府,基本的礼仪自然是懂的。见人家姑娘都要端茶送客了,凤荣不禁面露焦色,支唔踟蹰道,“徐姑娘,听说我母亲很喜欢姑娘。” “我与逍遥侯夫人不过偶尔见过几面,淡水之交,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徐盈玉道,“凤公子若有事,求助您的母亲比较好。” 凤荣露出难色,连连道,“不,不,徐姑娘。我实在是没法子,方来求姑娘的。” 徐盈玉道,“我不觉得以公子的身份,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她再机伶的脑袋也想不到是逍遥侯夫人要找她做儿媳妇儿啊。 凤荣脸都急的红了,看徐盈玉一眼,又低下头去,厚着脸皮低声道,“不瞒姑娘,在下去年丧妻。我母亲,我母亲怕是……” 话到此时,徐盈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她先前再也想不到逍遥侯夫人是打算叫她做儿媳妇,但是凤荣都说的这样明显了,徐盈玉再不明白,那就是猪了,当下面色一寒,冷声道,“凤公子,请住口!” 随手将薄胎骨瓷盏啪的放在一畔的几上,徐盈玉冷着脸道,“还请慎言!” “徐姑娘,我,我……实在唐突实在唐突。”见徐盈玉恼怒,凤荣那张老实俊逸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丝喜色,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凤荣急忙压下脸庞去。 徐盈玉正在气头儿上,自然没有留意,直接吩咐,“送客!” 眼望逍遥侯世子半是羞惭半是狼狈的退去,见识过皇帝陛下的英明果决,宗室中竟然有这种不知所谓的软蛋,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徐盈玉气的狠狠的往地上啐一口,暗道晦气! 徐盈玉回了总督府,并不知道,还有更晦气的事儿等着她呢。 徐盈月,徐盈玉大伯徐立家的女儿。 自从徐立因儿子徐秉生的连累,自太原府贬官回了江淮,不知是羞于见人,还是啥的,就不大在外面露面儿。 徐盈月性情并不肖父,活跃的很。且自恃出身美貌,自幼养在徐太夫人膝下,向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徐家女孩儿中,她自认第二,无人敢当第一的人。 但是,徐盈月的运气真的不是很好。 他父亲徐立堂堂徐家嫡长子,熬到白了头发不过太原一知府,远远比不得在帝都为帝师兼户部尚书的庶三子徐叁位高权重。 而,徐盈月自负才能,不料徐盈玉横空出世。 徐盈玉较她年长八岁,按理,人家徐盈玉比她强些,方是正常。 结果,徐盈月就是看不过徐盈玉在淮扬大出风头儿,一心想干点儿啥事儿压徐盈玉一头。 幸而徐家规矩森严,徐太夫人再喜欢徐盈月,也不可能为她坏了规矩。何况如今徐大太太回了淮扬,也有空腾出手儿来管教女儿。 虽然徐盈玉如今得太后重用,不过徐大太太真不大羡慕徐夫人有这样的女儿。 这个年代,哪个做娘的受得了有个和离在家的女儿。 且如此的不守妇道,只管让女孩儿出来抛头露面,不成个体统。 徐大太太的想法很正常,这个年代大多数女人都是这种观点。偏徐盈月不这样想,毕竟徐盈玉在私德上再如何为人所诟病。可是,徐盈玉如今正管着善仁堂的事儿。 一个善仁堂是小,其间带动了多少经济,就拿药材这块儿来说,哪个大药商不盯着善仁堂呢。 徐盈月随母亲出门,不少人家儿的夫人都拐弯抹角的打听着善仁堂的事儿,话里话外的夸徐盈玉精明能干,这样向来出头拔尖儿的徐盈月情何以堪,如何服气! 徐盈月内心嫉妒的发狂,偏还有几分城府,面儿上不露出半分,只管一味的与徐盈玉亲近,每日一口一个姐姐,亲热极了。 三不五时的就去瞧徐盈玉,摆足了低伏做小。徐盈玉虽然并不想与本家走的太近,只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直接与本家翻脸。徐盈月这样死皮赖脸的上来,她也不能将徐盈月撵出去。 倒不是徐盈月假眉假样的哪里出了差子。实在是徐盈玉认为,徐秉生那是徐盈月的亲哥哥。徐秉生的死,虽然是徐秉生自找,不过哪个亲妹妹受得住,自己同胞哥哥砍头,堂兄无罪释放。 反正,若是徐盈玉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儿,她绝接受不了,迁怒是一定的。 也做不到徐盈月现在这副与她亲近的样子。 徐盈月的表现没有半点儿问题,只是情理不通,就是最大的问题。 因此,徐盈玉暗中提防徐盈月三分。 如今徐盈月不知为什么,来的更勤了。 徐盈玉刚进总督府的大门,就有自家里带来的小子过来轻声回禀:姑娘,堂姑娘又来了,这会儿正缠着林大人呢,姑娘赶紧去瞧瞧吧。 徐盈玉的脸当时就黑了一半儿。 她虽住在总督府,但是张太医等都住在总督府。 徐盈月这是要做什么? 徐盈玉回到院中,正听了个现场。 徐盈月哽哽咽咽,一脸梨花春带雨,巴掌大的小脸儿带着十分的可怜,正在控诉堂姐徐盈玉的“暴行”,“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姐姐,每次来,姐姐都似不高兴似的。姐姐虽然忙,我也是万不敢打扰她的。我父亲与姐姐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与姐姐是堂姐妹。姐姐久不回扬州,即便回来也只住在总督府里。家里祖父母多有惦记,又不敢来说让姐姐住到家里,生怕姐姐哪里不如意。” “我这次来给姐姐带了亲手做的点心,不知道姐姐喜欢不喜欢,合不合姐姐的胃口?” 那偶然间的一凝眉,那不经意间的带泪的眼,那楚楚风情,那弱不禁风的凄楚…… 徐盈玉刚在善仁堂被凤荣恶心个半死,回来又碰到徐盈月这种白花姿态,当下没吐出来就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强。 徐盈玉缓步进门,还是她留在府里的小婢芙蓉眼尖,芙蓉忙行礼,松了一口气,脆声道,“姑娘,您回来了,婢子给您请安。”大步过去打起珠帘,服侍徐盈玉进门。 徐盈玉摆摆手,并未错过徐盈月脸上的惊诧,直接吩咐道,“芙蓉,你随堂小姐回去。今天,堂小姐在这里与林大人说的话,一五一十,分纹不差的跟大伯母学一学。去吧,送堂小姐回府。” 芙蓉脆生生的应了。 徐盈月泪盈于睫,大大的泪眼中满是不能置信,起身柔弱辩白道,“姐姐,林大人过来,想着姐姐不在,我只是依礼与林大人打声招呼而已。姐姐千万不要误会才好。” “芙蓉,你去问问大伯母,我不懂堂小姐这是依的哪门子礼法与总督大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在屋子里打招呼。”徐盈玉脸色冷然,一句话把林永裳的脸都刺痛了。 林永裳当即道,“本督还有事,先走了。”当下脚底抹油,遁了。 徐盈月两行泪刷就下来,断线珠儿一般,吹弹可破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尖尖的下巴脆弱的直颤,樱唇张了张,徐盈月无奈道,“既然姐姐不肯信我,要说这些话,我也没法子。只是姐姐不该拿徐家的名声玩笑,若不是林大人经常来姐姐这里,怎会未曾命小仆通报,就直接过来呢?” “姐姐又拿那些话诬我,可知姐姐虽是和离之身,也是大家闺秀。我好心来看望姐姐,林大人不请自到,我在姐姐的院子里偶遇了林大人,莫不是要装聋做哑?”徐盈月露出无辜至极的小白兔神态,口齿却十分伶俐,“姐姐拿那些话诬我不要紧,倒是姐姐还住在林大人这里,若是坏了林大人的名声,姐姐又能有什么面子呢?” 徐盈月敛身一礼,柔声道,“妹妹忠谏之言,望姐姐多思多纳,好自为之。” 转身摇摇摆摆的走了。 徐盈月话中的威胁之意,徐盈玉怎能听不出来呢? 林永裳来的是她的院子,只是偶遇徐盈月,闹大了,对徐盈玉没有半点儿好处。徐盈玉要让芙蓉跟着徐盈月回家,也只是想着压一压徐盈月的妖气罢了。 只是不承想,徐盈月比她想像的更加聪明。 不过,这一次若是在她的院子里尚且容徐盈月占了上风,之后怕徐盈月更要兴风作浪,生起是非来。 徐盈玉一个眼色,芙蓉出马。 芙蓉能被留下来看院子,就是个伶俐的,芙蓉当即道,“堂小姐的话,小婢不敢苟同。堂小姐在院里与林大人相遇,就当知避嫌。还是堂小姐看到哪个男人都要请到屋里来喝茶待客的?小婢随着我家姑娘多年,听闻本家规矩十分森严,倒不知未婚姑娘招待男人的规矩,是依哪里的礼法而来?” “再者,我家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女官。其身份并非是堂小姐可比,与林大人本是同僚,住在总督府是太后娘娘亲口吩咐的,为的是便宜当差。”芙蓉快言快语道,“刚刚林大人三次要走,堂姑娘都作态挽留,小婢瞧的清清楚楚。且堂小姐身边儿这么多的丫头婆子的不叫进来伺候,若非小婢坚持,怕是连小婢都得撵出去,又是何种道理?” “诬没诬的,小婢是见证人,若是要辩个清楚明白,小婢情愿随堂小姐回府里禀告太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只是看堂小姐要不要这份体面尊贵了?”芙蓉话里带刀道,“我家姑娘每日何等忙碌,堂小姐三番五次前来扰了姑娘休息不说,若有其它意图,就不是小婢所能知道的了!如今堂小姐又反说姑娘诬你,就是小婢也不能心服的。” 徐盈月被芙蓉一顿棍棒相加的话说的脸色煞白,恨恨的咬住下唇。当然,她是个聪明人,亦会识时务,这是徐盈玉的地盘儿。 徐盈玉并不好惹,她又能占到什么便宜呢? 当下楚楚可怜一拭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姐姐,我告辞了。” 徐盈玉冷笑,“我可不就是不知道你是何求吗?” 徐盈月脚步未做丝毫停留,行云流水一般,带着婆子丫头的从容离去。手里将一条上好的鲛绡帕子扯成了烂布条儿,秀丽的脸庞露出几许狰狞。 贱人,还敢威胁她! 徐盈月心头大恨! 可是,一想到林永裳见了徐盈玉便急不可耐遁逃之事,徐盈月一片心伤,禁不住落下泪来。 林永裳不过而立之年,生的俊雅清秀,风骨别致,又位高权重,才华满腹,家无妻女,谈吐风趣,这对于一个少女,几乎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徐盈月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林永裳,可是,她不可避免的被林永裳所吸引。 于是,徐盈月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来找徐盈玉。 只是,为了见一见她梦中的情郎。 怎奈郎心似铁,见到她的母老虎堂姐,竟不知护她一护,便急忙遁逃。 怎能不令徐盈月伤心欲绝,万念皆灭。 扶着小婢的手坐进车里,徐盈月无声的流着眼泪。 小婢月华满脸不服,劝慰主子道,“姑娘莫伤心,何必跟堂小姐一般见识。谁不知道,她是与夫和离的泼妇呢。最是不守妇道的,姑娘这样柔弱的人儿,堂小姐这样喜怒无常的,哪个能受得了她呢。” 徐盈月柔声嗔道,“哪里有你们这样说姐姐的呢。惯的你们,忒没规矩。” 月华见姑娘只是轻嗔,她是徐盈月身边儿的老人儿了,最司察颜观色,仗着胆子继续道,“婢子们就是太讲规矩了,刚刚芙蓉竟然敢那样对姑娘说话儿,若不是姑娘一直教训我们要规矩和气,奴婢定要扑过去撕烂了那蹄子的嘴巴。” 徐盈月叹口气,她倒不是为徐盈玉伤心。 如果真能嫁给林总督那样的良人,徐盈玉又算什么呢? 林永裳羞的三天没敢见徐盈玉。 他其实真的是堂堂正正一颗心哪,那个徐盈月姑娘,若不是看在徐盈玉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多理会呢。这个,徐盈玉毕竟住在总督府……徐盈月又是徐家人,他也不大好怠慢。 唉,反正,林总督是真正认为自己无辜的。 可如今再怎么为自己的无辜洗白,为自己打气,林总督却仍有几分理亏底气不足的感觉。 要不说,女人都是狐狸精啊! 明明最清白无辜的林总督,心里竟也有几分不得劲儿,生怕徐盈玉借机找他算账什么的。 林总督对别人下手都挺狠,不过,此人有一点儿迂腐。他不大瞧得上女人,却又秉承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原则。内心深处认为,若是徐盈玉真就徐盈月的问题找他算这无根无据的账,他还是得让着徐盈玉几分才好。 林总督这样打算,不过,徐盈玉是可是半分不领他的情。 徐盈玉恨不能直接生吃了林永裳。 这个贱人,来她院里也不知着人先行通传,直接就进,以至于令徐盈月拿住把柄,反将她一军!徐盈玉将账全都一水儿的兜头算到了林永裳脑袋上。 徐盈玉是个冷静的人,林永裳正一品总督,官位比她高。又是男人,天下男人,甭管多贱,都要面子,真要是直斥林永裳让他失了颜面,翻了脸,这对于徐盈玉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徐盈玉也没真就打杀上去,她只是命人将徐盈月带来的小点心一个不落的命婢女给林永裳送了过去,且有言在先,“家堂妹知晓林大人喜吃茶点,不要嫌家堂妹手艺简陋,请大人一定品尝。” 另外,往自己院子里增加了十几个年长力大的丫头婆子,且吩咐下去,“谁来都要先通报!否则严惩不怠!” 总督府里桃花旺盛,帝都明小胖发现,好像有人在挖自己的墙脚诶! 这,这,这谁,你妈不要命了吧! 挖墙脚挖到朕的头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已毕,心肝儿们早些休息~ 93更新 话要从图书馆开张之日说起。 明湛虽然是醋劲儿非常大的人,不过,他是绝对没有一直将阮鸿飞关在屋里的意思的。当然啦,他就是想关,也关不住。 非但如此,明湛弄图书馆,里面所有的藏书,阮鸿飞都要了一份儿,远远的运回了杜若国。 这也是明湛死活不肯还阮鸿飞银子的原因。 明小胖天生会算账,这些书是什么,那都是软黄金啊。换第二个人开口,他都不能给。可是他家飞飞都开口了,为了表现出男子汉大丈夫的风度,他也就勉勉强强的同意啦。 在内心深处,明小胖用这批书抵用了百万银子的欠款。 所以,虽然他嘴上死不还债,看似赖皮。实际上,在人家明小胖的内心深处,这银子他早折合成软黄金还了,哪里还用再还一遍,他又不是缺心眼儿。 但是,这种话,他是死都不会在他家飞飞面前说的,否则,有什么下场,真不好预估。 阮鸿飞收拾起明小胖来,那真是令明小胖既甜蜜又苦痛,既逍魂又抽筋儿。 明小胖自我评价,他还是有几分气管炎的。 图书馆开馆之日,明湛弄的颇是大手笔,当然银子他没怎么花。不过,就排场看,的确非同一般。 明湛亲自出马,牵着杜若王的手,带着六部尚书,与请来帝都的大儒们,国子监的学子们,一道过来剪彩。 另外,明湛还特意通知了一个人,太史令。 故此,帝都图书馆的开馆仪式,详细的记载于大凤朝正史武帝本纪,与武皇帝的起居注中。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明湛不顾羞的将自己烂狗肉一样字题成黑底金字的大牌匾,悬于帝都图书馆的正门之上。 阮鸿飞本就是才学惊艳之人,他内心深处对于图书馆的建立真的有几分激动,其间深深的深情望了明湛几回,既欣慰又觉得欢喜。 到了晚上,竟还大度的让了明湛一回。 把个明湛喜的跟山地里猴子似的,当然,事后阮鸿飞至少休养了三天,哪怕明湛端茶倒水的做低伏小,都没让阮鸿飞的悔意稍减。 就明小胖这毛手毛脚的烂技术,他以后再感动也绝不能让明小胖在上面的!顶多,他更加温存的宠爱明小胖就是了! 事情往往具有极大程度的不可预料性。 明湛却是食髓之味,吃了一次,就想着什么时候再吃一次,结果阮鸿飞死都不肯,反倒是压的明湛起不了身,险些耽误早朝。 明湛倒不是欲求不满,可是,身为男人,再加上明湛的性格,绝对是主动出击型。如今,他一次次的被阮鸿飞压在下面,也好窝囊的行不行! 虽然两人早有约定,明湛输了三年。 可是,爱人之间,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只有能享受到鱼水之欢,上下也不要紧的好不好? 明湛这样说时,阮鸿飞眉毛一挑,直接道,“既然上下不要紧,你就安分些。倒不是我不让你在上面,让你这几回,每次你一做,我得死上一回。你甭想了,死心吧!” 明湛那个不服气哟。 撅了好几天的嘴,阮鸿飞硬是不肯哄他。 明湛一气之下,晚上不给阮鸿飞碰了。 阮鸿飞那养气功夫,绝非明湛可比。 明湛大半夜的失眠,他就摸一把扭一把的找事儿。阮鸿飞被闹醒,以为明湛欲求不满,摸索着明湛饱满的屁股,也有几分意动。可只要他一碰明湛,明湛立码能贞洁烈女似的鬼哭狼嚎。 谁愿意把好好的欢爱搞成强奸啊! 何况明湛那个大嗓门儿哦! 如此几回,阮鸿飞诊断为明湛的皮痒病犯了。数日不曾纾缓,情人那软软香香的身子就在旁边儿,还一个劲儿的挑衅,阮鸿飞憋的难受,堵上明小胖的嘴做了个痛快。 明湛一看,俄的神哪,婚内暴力都出来。 他一面享受着阮鸿飞给他带来的排山倒海的快感,一面晕头转向的生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明湛这样闹,阮鸿飞直接回了海外,也让明湛冷静些时日。 明湛心里的委屈直接溃了堤防。 爱人之间,哪里有没矛盾的。吵架也是在所难免啦,明明欺负了人,还敢一走了之。 明湛自认为是个可怜人,可是如今朝中事务繁杂,诸事离他不得。他也不能追着阮鸿飞去海外,只得独守空闺。 谁晓得,这个该杀千刀儿的大骗子,不但足有一个月方回来,还带来了一个小的。 明湛好心好意的跑去杜若国的大使馆去接阮鸿飞,不想竟连小三一块接了来。当时就火了,拽着阮鸿飞回宫。阮鸿飞屁股还没坐热,明湛掉头就扑过去,爪子挠了阮鸿飞个满脸花! 阮鸿飞想着得好好哄一哄他家小胖,哪里料到小胖的火还这样大哟。连忙钳制住明湛的两只爪子,一叠声的问,“怎么了,这是?” “我靠!合着这是出去鬼混了!你这是带了啥人回来!啊?你当老子的眼是瞎的!”那是男人嘛,看那小脸儿那小腰儿那小屁股那小身段儿,天生就带着无数个小钩子等着勾人呢。 “胖,有话好好说。你别误会,刘影是李方的人,李方你记不记得,嗯?” 明湛一沉吟,想起来了,有些怀疑的盯着阮鸿飞破剌剌的脸,问,“那海盗头子?” “是。”阮鸿飞松开明湛的手腕,摸着脸上火辣辣的地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屁股痒了,啊?”妈的,疼死了! 明湛弹了弹指甲缝里的人肉丝,哼一声,恨不能将下巴抬到与脑门儿一个水平线上,狠歹歹的咬牙切齿,“谁让你弄这么个妖精似的人来呢。你给我老实点儿,不声不响的一走二十九零小半天儿,我饶不了你。” 阮鸿飞恨不能在洗冤录里占一位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着,还不能发火,上前去搂着明湛,好生呵哄,“这可是说哪里话呢。你说说,这些没影儿的醋,你吃了多少。明湛明湛,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我从来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忽然不见了影子!”明湛说着就流下眼泪来,气的给了阮鸿飞两拳!扑到阮鸿飞怀里哇哇大哭! “你说说,我对你怎么样?” “我对你发脾气,就是想你哄哄我,对我更好而已!” “你就这么没情趣,不说一声就没影儿了!” 明湛嚎啕大哭,眼睛不要钱似的往下流,伤心至极。 阮鸿飞心里理亏,温声道,“我不是给你留了书信么。” “书信管什么用!你没长嘴吗?不能亲口对我说吗?”明湛抹一把泪,大声质问,“我要是这样对你,你是什么感觉啊!” “好好好,是我不对,行了吧!” 明湛马上趁机不讲理道,“以前什么狗屁三年的合约,也全不算数!我也是男人,一人一次的轮着来!” 见阮鸿飞似有不愿,明湛立马大吼,“我是再不会像以前一样惯着你了!” 阮鸿飞无奈的叹口气,过去轻吻明湛的唇角,轻声道,“胖,我没有一日不想你。”想你想的心里没有一日不挂牵。 “每天都会牵挂你,怕你还在生气,我让人给你捎来的东西,你看到了吗?”阮鸿飞用这种温柔的水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明小胖就不争气的有几分心软,不争气的点头,“收到了,挺好的。” “没嫌不够珍贵吧?”阮鸿飞熟知明湛财迷的个性。 明湛嘴硬,“哪里会,你给我的,就是破烂儿,我也会留着的。” “我虽然走了这些天,不过看到什么都会想着,我家胖会不会也喜欢啊。就弄了一大堆给你送回来,若是有合眼的,就留下用。”阮鸿飞说起花言巧语完全不费吹灰,何况一件件俱是实情,阮鸿飞温声道,“我走时未能见你,其一,是因为你还生气,我若是当你面儿提出要去杜若国,怕你更会多想。第二,看到你,我就真舍不得走了。” “胖,你说说,我若不是对你真心,真的还有必要留在这宫里吗?” 明湛是个很好哄的人,何况阮鸿飞走的这些时日,虽然可能性很小,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被甩。再者,思念也是真的。 “别拿这些理由来糊弄我,反正以后不准你不说一声就走。”明湛发狠道,“你再敢这样,我就打死摇光他们!” 在外面守门的摇光听到明湛这等狠话,当下一个冷颤,心道:啥叫欺软怕硬,这才是欺软怕硬呢。 阮鸿飞使出千般手段与明湛温存了一会儿,哄得明湛欢喜起来,很奇怪的问,“胖,我听人家说‘为伊消的人憔悴’,怎么这些天不见,你倒像胖了似的?” 明湛极是不快,“你走了我就暴饮暴食,见什么都想吃,晚上没人拉着运动,当然会胖了。胖有什么奇怪,有人天天诅咒我,胖啊胖的,能瘦才的鬼呢。胖又不是罪,人家都说这是福态呢。”说着,还拿眼刀飞阮鸿飞,气哄哄的问,“怎么着,某人有意见哪?” 阮鸿飞笑着偷吻明湛一记,恭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胖,你要是变的太出色,我得多担心哪。” 明湛得意的哼哼笑笑,捏着阮鸿飞的脸,“算你识趣,今天好好洗澡,晚上大爷要好好疼你。” “唉呀,风尘仆仆回来,还真有些累呢。”阮鸿飞顾左右而言他,眼见明湛的脸又臭了,忙道,“知道啦。” “这不差不多。” 虽然阮鸿飞的表现很好。 但阮鸿飞是真的服了明湛,如果他不肯在床上让步,明湛是绝不能罢休的。 若明湛是个智商低的,他想个法子糊弄一下。偏偏明湛不是一般的精明,他是抓住任何机会都要反攻的。 与其这样,阮鸿飞只好认真的教导明湛。 教个臭小子如何攻自己,对于向来高傲的阮鸿飞,这本身就够郁闷的。 明湛话多,还喜欢做现场直播,什么“飞飞,你这里好紧啊!好热啊!飞飞,疼不疼?快活不快活?” 当然,还有比较下流不符合圣君风貌的,阮鸿飞气的恨不能一脚将明湛踹到地上去。 虽然依旧有些不舒服,不过,明湛在学着克制,学着怎样带着对方快乐,阮鸿飞也并非没有享受到。 明湛抱着阮鸿飞一宿一宿的说着情话,“飞飞,我真喜欢,不仅是你生的好,我是喜欢这种深入到你身体的感觉。我们融为一体,就仿佛一个人,这才是亲密无间。飞飞,这世上,我只喜欢你。” 明湛这些话复读机一样的念叨下来,阮鸿飞也有几分心软,认真觉得,在明湛身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明湛能将阮鸿飞收服,心甘情愿的雌伏于下,虽说明湛是付出在先的人,但是,不能不说,这的确是一种本事。 人所不及。 本来,阮鸿飞这一回来。 明湛与阮鸿飞破冰重聚,好的蜜里调油,如胶似漆,恨不能时时刻刻和黏在一起。 结果,明湛却发现,真的人有胆子天大,敢来挖他的墙脚,当着他面儿就对着他家飞飞勾勾搭搭的抛媚眼儿。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阮鸿飞带回来的李方的小情人儿,刘影。 听阮鸿飞说,刘影是李方从岸上人家儿抢到船上去的。 此人生的极妙。 刘影与阮鸿飞这种飞扬俊美不同,此人生的只能算普通,就是明湛觉得自己与刘影比,也略强些。 但是,为什么说此人生的妙呢。 那一双眼睛呵,除了阮鸿飞的眼睛,刘影的眼睛是明湛见到过的最勾人心魄的一双眼睛了。那种灵动,似敛去万种风华,微微一笑间,着实会令人生出一种惊艳之感。 明湛看到刘影这双眼睛时便将人引为大敌,事后,嫌隙解开。明湛认为,李方瞧中刘影真不是没道理的。 再看刘影的身段儿,刘影生的不高,也就一七三至一七五之间,但是身材比例相当好,骨肉匀亭。这是一个让人越看越有味道的人。 而且听阮鸿飞说,此人学识相当好。 明湛实在不晓得阮鸿飞将刘影带回来做什么? 阮鸿飞道,“刘影如今对李方影响极大,他说句话,李方是肯听的。你也得想想以后,现在折服了刘影,就等于折服了李方。” “如今无人知道刘影的身份,你也只管做不知既可。我不会让他进宫的,他在外面,我也有法子看着他,不会让他生事的。” 明湛点了点头,没管刘影的事。 “他如今住在哪儿呢?”明湛问。 “帝都一户别院,是我的产业,他带人住在那里,安危上不用管。” “他是来做什么呢?” “来帝都,看他父亲。”阮鸿飞叹道,“也是冤孽,刘影儿并不是淮扬人,他自幼生在帝都,是翰林里一个老编撰刘真的老来子,自幼在家念书。他是去淮扬姨妈家迎娶表妹成婚,结果遭了横祸,被李方抢到船上去。他表妹死在了海盗手里,刘影却被李方看中。既然没死,也只好从了。如今好不容易说动了李方,再加上我的面子,刘影回来悄悄的看一眼老父还要回李方那里。” 明湛直赞阮鸿飞能干,“这倒是个把柄。”刘真这把年纪,反正不可能再跟着儿子去做海盗了。再者,刘影现在的身份,就是刘真知道也得气个半死。 如今看来,刘影至今惦记着老父,可见是个孝顺的。只要明湛将刘真握在手里,不怕刘影不听话。 若是刘影对于李方的影响力真的有阮鸿飞说的那样大,岂不就等于拿住了李方的命脉么?以后与李方之间或打或招降,总是多了一份砝码。 明湛笑道,“这也是应该的,就让他在帝都呆着吧,我只做不知。” “就是这个意思。”若不是对明湛有利,阮鸿飞也不可能去帮李方这个忙。看个小情,哪个用得着堂堂杜若王出马啊。你不是在侮辱杜若王吧!但是为了明湛,阮鸿飞但不介意给李方这个面子。 起初阮鸿飞并未将刘影放在眼里,不过,在来的途中,阮鸿飞与刘影偶尔谈诗论词,对刘影的才气颇有几分赞誉。 阮鸿飞还陪着刘影去了帝都图书馆,否则以刘影这种没个身份的人,真进不去。 帝都图书馆是明湛一手建立,阮鸿飞与有荣焉。亲自带着刘影去了,选了几本市面上难见的诗本。刘影再三谢过,眼中有淡淡的愁绪,“多谢你了,杜国主。” “何必要这样客气,我与老李是老交情了。” 刘影翘起唇角,眼中光华冷冽,意味不明的一笑:他算是什么身份!一个海盗头子的禁娈! 如今刘影倒不会气的吐血了! 吐再多的血有什么用,他依旧得活着,依旧得给男人上! 自从刘影来了帝都,明湛发现阮鸿飞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多。 明湛此人心眼儿贼多,有一回悄悄跟了去。阮鸿飞身边儿的人真不好死拦皇帝陛下,且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们搀和若是当了炮灰就不好了。 所以,与明湛熟络如摇光,也识时务的遁了。 明湛站在花荫处,远望着阮鸿飞与刘影谈诗论赋。 别看明湛不会武功,却是生就耳聪目明。这事儿,他连阮鸿飞都没说过。他清楚的看到刘影望着阮鸿飞时那种隐隐的倾慕,明湛心里的醋坛子当下就翻了个个儿,整个人从里往外的冒着酸气儿。 不过,明湛虽然常对阮鸿飞发脾气。 那是因为他与阮鸿飞是爱人。 爱人之间,情绪当然要坦诚。他与阮鸿飞皆是有心机的人,能走到一处儿,本就不易。如果什么都掖着藏着,时久必定隙生。 所以,明湛对着阮鸿飞真的是诸事不瞒的。 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想亲就亲,想爱就爱。 他不希望,用对付外面臣子的方式来对待他的爱人。他信任阮鸿飞如同信任他自己,如果阮鸿飞也背叛了他,不论什么后果,明湛都可以承担。 但是,如果你把明湛在阮鸿飞面前的简单直接就把此人当作小白,那……哼哼,吃亏的反正绝不会是明湛。 虽然醋的要命,明湛仍是稳稳的站于花荫下,他的眼睛更多的落在阮鸿飞身上。阮鸿飞对刘影只有赏识晚辈的那种淡然。 阮鸿飞历经坎坷,他的心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那种温度。 明湛听人说过,当然的阮家郎,是何等的狂放肆意。喜则大喜,怒则大怒,到如今,阮鸿飞脸上最多的是那种掌握一切的上位者的淡然。 喜是浅喜,怒是薄怒。 永远不会失态的理智。 明湛远望着阮鸿飞,微风吹起发丝,明湛眯了眯眼睛,在阮鸿飞抬头看向他静站的方向时,微微一笑。 阮鸿飞微讶,随口与刘影说一句,自短榻上起身。阮鸿飞眼中溢出欢喜,举步下了高亭,宽大的衣摆在刘影面前微微一拂,带起些许淡淡沉香。 明湛笑着迎上去,阮鸿飞已沿着石阶到了亭畔,长身玉立,俊雅如同仙人,伸手握住明湛的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事么?”明湛召了湖广总督沈东舒来帝都,阮鸿飞笑问一声。 “想来看看你。”虽然他不太相信阮鸿飞会出轨,不过,有人敢觊觎自己的男人,当然要狠狠的挠回去了。明湛淡然的看一眼刘影微微黯然的脸孔,眉毛都没动一下,扭脸问阮鸿飞,“这就是刘公子么?” 阮鸿飞携明湛一道到亭中坐下,为两人介绍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有什么比提前更新,更加让人欢喜的呢~可以睡懒觉了~~ 94更新 自明湛登基。 这是沈东舒第一次见驾。 明湛有许多与以往帝王不一样的地方。 祖宗规矩,新帝登基后,总会召八大总督回帝都。见一见面,谈一谈心,增进一下感情什么的。 明湛登基前料理了浙闽总督,登基后新派了淮扬总督,然后于直隶兴建天津港,斥责山东巡抚。西北与鞑靼开战,并且俘获了鞑靼三王子。 明湛做了许多极有建设性的事,却没有召八大总督回帝都,只是在总督的密奏中多有指示。 沈东舒早就见过明湛,并不陌生。 先前,太上皇对镇南王世子宠爱世所皆知。别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不过,现在沈东舒宁可相信这是真的了。毕竟,若非太上皇真的对明湛有几分感情,也不会将偌大江山交予明湛,自己远走云贵。 这种魄力,世所罕见。 以往,沈东舒对明湛不为熟知。 他是凤景乾身边的心腹之臣,自然不可能与镇南王世子相交。但是做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伴驾,且任湖广总督的年轻官员而言,沈东舒对于明湛有一定程度理性上的了解。 自明湛到了帝都,诸皇子年长,储位之争,阮氏谋逆,大浪滔沙。命短的,手段不行的,都进了黄土。胜利者,登上了帝位。 从这一点来说,沈东舒在明湛登基后,湖广总督一职做的颇是战战兢兢。 做臣子的,不怕皇帝无能。 无能的人总有许多弱点,现在这满朝臣子,没几个傻的笨的,似沈东舒这样年轻力壮的,若真是个无能的帝王登基,沈东舒倒不会如此紧张。 也不怕皇帝平庸。 平庸的人不激进,只管沿着太上皇的路子接着走。哪怕是出于一种伪善,也得暂时善待太上皇留下的臣子们。 只要有这一点儿时间,对于沈东舒这样的聪明人而言,已经足够。 明湛,太能干了。 明君出能臣。 这是一定的。君王圣明则不好糊弄,不能干的早一水儿的扫回老家吃自己。能在明君手下混得下来,自然都是能臣。 瞧一瞧明湛,做太子时,他就能清洗浙闽二省。 如今登基,盐课改制,重开海运,改革武比。 别的君王,一辈子能干完这三件事儿,已是不简单。 明湛登基半年,他都干了。 要压下满朝文武的反对意见有多难,沈东舒是知道的。哪怕在太上皇当政时,偶尔也不得不与群臣低头妥协。 明湛不但干了,他还干的轰轰烈烈。从皇家报刊就知道帝都的热闹繁华,甚至,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兴建了大凤朝第一座图书馆。 图书馆是什么东西,沈东舒先前不知道。但是看到皇家报刊以及来自朝廷邸报的介绍,沈东舒极是震憾。 他是朝中大员,可也是读书人。 君子奉行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明湛的魄力,留给人太多的震憾。 若说明湛是平庸无能之君,那么世界上九成九的君王都是昏庸之君。 在这样的帝王手下做事,而且他是太上皇留下的人。沈东舒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本是出众之人,对待自己的差事自然更加用心。 明湛对于湖广的发展是比较满意的。 甚至在天津港招商时,湖广的几大商贾世族,沈东舒皆在密折中一一列举,然后送到帝都以供明湛参考。着实帮了不少忙,明湛喜欢聪明有眼色的人。 甚至虽然湖广无涉盐课改制,但是有关湖广盐价一月一月的对比,沈东舒以十天为一单位有着详细的记录。 所以,明湛对于沈东舒的印象绝对说不上差。 “东舒,许久不见了。”明湛记得还是在先前凤景乾不满盐课数目微薄,谈起盐课问题时,沈东舒在凤景乾身边儿伴驾,明湛对沈东舒的印象极深。 沈东舒恭敬道,“臣自前年被派往湖广,无谕不敢回帝都。虽日夜牵挂陛下,亦不敢违命,只得用心当差,以报圣恩。” 明湛点了点头,“李平舟说了好几次,让朕尽早召你们八大总督回帝都。朕想着,倒不是用急,你们来回一趟车马疲惫的。若是没事儿,就宣你们回来,岂不是让你们白累一回。你们是朝中大员,也是朕的宝贝,你们的身子,朕比任何人都要关注。” “想着东舒你年轻,倒禁得住车马,就先召你来了。” 明湛说着闲话儿。 沈东舒眉心一动,是了,皇帝陛下似乎偏爱年轻的臣子。林永裳与他年纪相仿,就是近期听说出使鞑靼与**的皆是年轻臣子。沈东舒放了些心,这也是他的运气了。 沈东舒放轻松了些,笑道,“臣听闻陛下登基大典极是隆重,只是可惜臣无此福份前来。如今得见陛下龙颜,实在是龙章凤姿,令人心折。” 这就是沈东舒的狡猾之处了,他在帝都的时间久。 其实他原本是大盐商沈太平亲子,少时便展露出极出众的读书的才学。沈太平乃商人,其子弟不能随意科举。沈太平也算有魄力之人,将沈东舒过继于一痴迷念书的族弟为子。 实际上,除了宗族上的过继。 沈东舒自幼进学花用,皆是沈太平供应。 沈家是盐商出身,极为富庶。沈东舒本就天份出众,皆有名师相教。说起来,沈东舒也在万里书院念过书,钱永道亲自教导过他课业。 他与徐叁还是师兄弟的关系呢。 沈东舒的天性中保留了商人的狡猾,他虽然以前与明湛不熟,不过,他久在凤景乾跟前侍奉。颇知晓明湛的一些小习惯,譬如,明湛自小生的丑,就最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人不可能无癖。 帝王亦不能例外。 沈东舒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官儿,在明湛之前,他早在凤景乾身边儿服侍。凤景乾比起明湛更添几分帝王的威仪,沈东舒照样将帝王侍奉的很好。 故而,在而立之年便喜迁湖广尚书。 这在官场,也是一个奇迹。 沈东舒第一次御见自然有些紧张,不过,他还是仗着胆子拍了一记明湛的马屁。 明湛也被他拍的身心通泰。 毕竟沈东舒差使无差,且极具聪明,这样的人用起来好用,自然要培养一点儿君臣之间的友谊了。故此,一个愿拍,一个愿意被拍。 明湛摇头笑道,“东舒啊,听你说话,比听徐叁说话还要让人舒服。听说,你们以前都在淮扬万里书院念过书,算是师兄弟了。你们淮扬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沈东舒谦道,“倒是不臣会说话,实在是臣说的都是实话。臣较徐尚书要小十五岁,虽然早知道徐尚书三元之名,不过于学识之上,臣较徐尚书多有不如。” 沈东舒明确的点出他与徐叁的年龄差距,也是避些嫌疑。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官场中人恨不能修炼的八面玲珑,同年同科同乡同族,反正是希望跟谁也能扯上几分关系。 但是,帝王最是忌讳这个。 何况,他与徐叁,一个封疆大吏,一个户部尚书。 “钱永道来了帝都,你有空可以去瞧瞧钱先生。”明湛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与沈东舒道,“钱先生的学问哪,朕也不太懂。不过,朝中十之*都是赞钱先生学问的。朕啊,有一个设想。” 沈东舒洗耳倾听。 “朕想修一部大典。”明湛温声道,“东舒,你是读书人,这件事,与你说比与别人说更容易明白。图书馆你知道吗?” 沈东舒点头,正色赞道,“国之盛世,学之盛世。陛下此举,兴我朝之学风,必将荣耀千古。” 沈东舒这倒不是拍明湛马屁,每一个读书人都倾慕于图书馆的建设。尤其明湛给帝都人免费借阅,惠泽甚众。 再挑剔的臣子也挑不出图书馆的毛病。 明湛谦道,“过誉了。不过是给读书人提供些便利。朕生于富贵,你也算长于荣华,读书对咱们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家中父母只怕你不肯念不肯读。” “可是在豪门富户之外,有许多人,念不起书,买不起书。”明湛叹道,“古有茧囊映雪,凿壁偷光的典故。虽是说古人念书刻苦,也是穷哪,若非买不起蜡烛,哪个用这样的辛苦。朕,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读书人一点儿便利,说不上什么圣明。” 沈东舒对于明湛的变化有些吃惊,记得当初镇南王带着明湛到宣德殿凤景乾跟前与群臣讨论盐课改制时,明湛虽是聪明过人,却带着三分锋锐天真。 如今登基后,明湛说话已经收敛去了少年时的浮躁天真,变的更加老成圆润,雍容大度。 沈东舒道,“皇上能在小事上都惦记着读书人,实在难得。” “不说这个了。”明湛道,“图书馆修好了,宫里的藏书,朕都让他们翻印了一份儿。虽说珍贵,不也是给人看的吗?还有各地人们献上的藏书。朕忽然想到,宫里的藏书相对于天下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天下有多少藏书,又有谁可知呢?” “图书馆的优点不仅仅是读书人可以免费看书,还在于,收天下之书而藏之。”明湛温声道,“不仅在帝都,以后,银子宽裕了,朕希望在天下各地能兴建图书馆。学识在于共享,朕希望能建一部大典,这部大典将囊括大凤朝所有的图书,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戏剧、农业、工业等等,无一不包。将来有人翻起这部书,就能知道我大凤朝有着多么灿烂的文化。” 沈东舒真得另眼相待了,圣人讲究,立德立功立言。 明湛不过刚刚登基,就想着立言了,这是多么宏大的志向。 不必明湛明说,沈东舒当即道,“此大典是盛世之书,主持修建之人必要年高德韶,学识渊博之人才可。”心中已隐隐帝王选中的是何人。 明湛点头微笑,亦不卖官司,“朕看中了钱先生。” “朕知道钱先生一生只喜做学问,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儿。昔日钱先生也是德宗皇帝时的状元,又曾在淮扬建学教书,学问也是有目共睹,无人不心服的。”明湛笑道,“除了钱先生,谁还比他更合适能主持修这部盛世奇书呢。” “天津港的建设,虽然许多人恭维朕是盛世工程。不过,朕以为,相比于天津港,此部大典,更加会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沈东舒是个有政治眼光的人,如果不是他在任湖广总督,他都想自荐来修书了。如明湛所言,此部大典若真的修缮成功,足以青史流芳。 明湛惋惜叹道,“朕有此意,可惜钱先生以年老为名,婉言推辞了。朕非常可惜,钱先生不肯参与大典的整理,这故然是朕的损失。朕想,于钱先生而言,这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沈东舒立时应道,“臣幼时有幸得钱先生教导,愿意前往一试,只盼先生能回心转意,为陛下效力。” “能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钱永道既然来了帝都,明湛就不会放他回淮扬。 不论钱家与海盗有无牵涉,就凭钱永道在万里书院里的威望,明湛就不能放他回去继续蛊惑人心。此次沈东舒前来,除了湖广粮草之事,明湛也想借沈东舒之力,留住钱永道。 明湛还未曾与沈东舒谈及粮草之事,他要先看一看沈东舒的本事。 淮扬。 徐盈月被徐盈玉削了面子回家,最终徐盈玉也没真的派丫头到本家去抽徐盈月的脸面。毕竟本家是徐盈月的地盘儿,哪怕真的徐盈月理亏,毕竟干系到女孩儿名誉。 哪所徐大太太如何恼怒,面儿上也是不会信的。 如今,徐盈玉要忙的,另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更已结束,心肝儿们,周末快乐! 95更新 林永裳为何要对徐盈玉这样客气,礼让三分。 自然不可能只因为徐盈玉是女人的原因,那徐盈月也是女人,林永裳见了就只有避的。 关键是,人徐盈玉有用。 林总督是想着用人家徐大人呢,自然要搞好同僚关系。 徐盈玉见林永裳客客气气的命人先来通禀,得到徐盈玉允许,方换了整齐的官服,客客气气的过来,客客气气的说话儿。 林永裳这番作为,徐盈玉倒不好就前番事情讽刺几句撒火了。 “几次来,在徐大人这里都是喝的龙井。”林永裳还带了礼物来,不甚珍贵,两锡罐儿龙井茶。当然,林永裳在官员里算是赤贫的一类,真要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也舀不出来。林永裳客气中仍带着两分自身的温文,“我这里也有些龙井,请徐大人尝尝,若是还可入口,我再给徐大人送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徐盈玉并不是那种腻腻歪歪、不甚爽气的女子,她虽然很有些瞧不上林永裳这种喜欢占便宜的男人。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林永裳的确是精明过人,以后官场上也是前途远大。 徐盈玉想到家中父亲渐渐年迈,兄弟们比起父亲却多有不如,如今若是能结交林永裳,日后也是一大助力。故此,她也不为难林永裳,直接道,“林大人若有事,不妨直说。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若是有我力所能及的,林大人不必客气。” 人家徐大人非但没有拒绝,还主动铺了台阶儿,林永裳真心赞道,“徐姑娘真是侠气在身,林某多有不如。” 徐盈玉瞟他一眼,林大人忙抓住时机,说道,“是这样。徐大人,依本官看,朝廷与鞑靼势必还有一战,将来啊,这粮草药材,都要备下。江南是鱼米之乡,皇上若是征粮,必定直指江南。我淮扬也在其中啊。我来,是想着,如今徐大人正在筹备善仁堂,又有张太医这样懂行市的老人儿。不如,就顺手帮着淮扬备下些草药,将来皇上乍一征调,便可及时运往西北,以供战事。” 徐盈玉乍听此话,惊了一跳,幸而这屋里没有外人,荷花是她的心腹。就这样,徐盈玉仍道,“荷花,你出去守着门儿,别让人进来。” 荷花儿知晓轻重,连忙去了。 “林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呢?”徐盈玉认真的问。 林永裳干笑两声,荷花的底细他早查过,倒还放心。只手掩住半张脸,凑近了徐盈玉,故作神秘状,“本官自有本官的法子。”他当然不能告诉徐盈玉,他完全是猜的。 徐盈玉心里很是不屑林永裳这样装神弄鬼,她亦是绝顶聪明之人,断不能像其他女子这样好糊弄,只管推托道,“林大人,若关乎西北大军,您要的药品可不是小数目,善仁堂这里是为太后办差的。我既无上谕,就插手淮扬军政之事,费力不讨好儿。若皇上太后知道,定有怪罪。我知林大人难处,只是我一妇道人家,也不敢做这样的主张,待本官写信回去问一问家父才好应承。” 她虽然想结交林永裳这个强援,不过,结交一词对于双方是平等的关系。可不是,林永裳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也得让林永裳知道她的手段,有所敬畏才行。 林永裳急忙拦住,“徐大人,您这是,您这是……我对你可是无所相瞒的。何况,咱们在淮扬这么久,也算有些同僚之谊,不然,我也不能这样贸然的相求。” 徐盈玉的反应极是迅捷,她惊道,“莫不是我父亲尚无此消息,林大人却有独特的消息来源?”你,你收买了皇上身边儿的人! 饶是徐盈玉女儿出身,虽对官场并不了解,不过以史为鉴,她也明白自来君王最恨人探听身边儿事,断时大惊失色,瞪着林永裳的眼睛里,满是不能置信:林永裳竟有此通天手段? “别别别,徐大人,你可别乱想。”林永裳不知此女这样难缠,不得已只得说了实话,“是我推测的。我哪里有徐大人心里猜的那种本事呢。” 徐盈玉对于林永裳这样的装神弄鬼的神棍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林永裳这样看着她等答复,徐盈玉想了半晌方道,“买药材容易,大战刚过,我听张太医说如今药材的价钱都开始回落呢。倒是林大人,万一你推测错了,这可怎么办?”这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药材。 林永裳面对徐盈玉的所问,偌厚脸皮犹有几分吃不消,摸了摸鼻子,赔笑道,“徐大人女中豪杰,若是本官推测错了。这个,本官想着,善仁堂也要用药的么。就是淮扬善仁堂用不了,不也有帝都么。再者,以徐大人与药商们的关系和徐大人的手段,就是退回一部分,也非难事啊。”话到最后,还开始恭维徐盈玉了。 若非林永裳一品总督,徐盈玉大家闺秀都有抽此人耳光的冲动。典型的吃人不吐骨头啊,所有风险都转嫁到别人身上,他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儿。 见徐盈玉的面容不大痛快,林永裳叹道,“战事乃机密,自不可轻易外传。粮草这里正好有永定侯做遮掩,我可以做的不动声色。但是药材就难了,故此得相烦徐大人。尤其,我刚到淮扬不久,这淮扬外头瞧着富庶,实际日子也不宽裕啊。我想着省出些银子,修修路什么的。如今淮扬织纱养蚕的许多,就是乡间道路难行。再者,也得预备出一部分压库银子以做机动用银。还有,太湖那里的堤防也要年年修缮。趁着这会儿药便宜,咱们屯下些,我省下一些。就省得伸手找着陛下要了,如今虽天津港招商成功,那银子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呢。陛下英明胜我百倍,陛下如今已派使臣出使鞑靼。我能想到的事,陛下定也能想到。若是等着陛下下旨,各地纷征粮草药物时,物价上涨百十倍,咱们得多掏多少银子啊。” “徐大人,你算是半只脚踏入官场。这官场其实与你在善仁堂的差使没什么两样,得事事算的精细,这样,你同样的银子多干了事儿,将来才能在陛下面前长脸。陛下高兴了,这官岂不就做的稳当了么。”林永裳一五一十的同徐盈玉解释,“我先前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女人家心窄。你且放心,若有什么事,皆有我一人担当。我林永裳堂堂男人,断不会让你一妇道人家顶在前头的。” “罢了罢了。”怪道人家林永裳而立之年就位居正一品总督呢,人家多有手段多会算计多有口齿啊,明明是让别人承担风险买药材,愣把自己说的这样拳拳之心、一心为民、大公无私、国之忠臣,徐盈玉也得服气。徐盈玉看向林永裳,“你把银子准备好,这样大手笔的药材,不是一两家药商可以供的起的。” 林永裳大喜,起身长揖,“多谢徐大人了,本官代表着淮扬百万百姓与西北五十万大军谢谢徐大人援手。”给我省钱。 徐盈玉眼瞅着自己也要被大公无私的发好人卡了,摆一摆手,似笑非笑,“我一介女人,不懂什么西北淮扬的,我帮忙,看的是你林大人的面子。”妈的,不但要出力气,人家还不打算还人情,怎是一个郁闷了得。 林永裳忙道,“徐大人莫要误会,本官晓得。” 怕徐盈玉不满意,林永裳补充道,“若待日后徐大人有差谴之处,尽管吩咐,林某定无二话。” 这还像句人话。徐盈玉笑,“林大人客气了。” 所以,徐盈玉不但要忙善仁堂的事,还要不着痕迹的为林永裳买进药材,当真是忙的头晕脑胀,脚打后脑勺儿。 林永裳倒也不是没良心,要徐盈玉说,也不知道林大人脑袋里哪根筋给抽了,竟然亲手给她炖了只老母鸡。乐山捧了一瓦罐儿鸡汤来送礼,林永裳说的情真意切,“徐大人帮我颇多,我想一想,竟无以为报。眼看徐大人忙的都消瘦了,太贵重的东西,我也舀不出来。这是我命乐山去集市中买的母鸡,亲自炖了给徐大人送来,徐大人补一补身子,也算我的心意了。” 徐盈玉天天累的像狗一样,被林永裳这鸡汤一送,险些气的吐出血来:这姓林的跟她有仇吧,她为姓林的做牛做马,这贱人竟敢来坏她名声。 徐盈玉气的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永裳倒是啥都会干,他盛出一碗鸡汤放到徐盈玉跟前儿,一脸善意的微笑,“徐大人,你尝一尝咸淡,可还适口。” 徐盈玉无语。 乐山还跟着帮腔,见徐盈玉似不想动似的,乐山忙道,“徐大人,您别嫌弃。当初奴才随着我家大人来帝都赴春闱,到了帝都把银子都花用光了。只好在街前摆摊子卖鸡汤面赚钱,我家大人炖的鸡汤,那可是可是……”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好词儿来形容,乐山忽然灵窍突开,赞道,“可是正宗的一品鸡汤。” 徐盈玉倒不知林永裳还有穷困潦倒的时候儿,女人生就感情纤细,易受感动,正在心底暗暗赞叹林永裳白手起家,本领出众,正待感叹一二,却乍听乐山这话,逗的徐盈玉抿嘴一笑,点头,“这倒是。”抬眸笑望林永裳,打趣,“一品鸡汤。” 林总督一番心意,徐大人也只好盛情难却了。 当然,徐盈玉料想不到的是,林总督后来这一品鸡汤还在帝都出了大名儿,成为后世史上与“叫化鸡”齐名的一道名菜。 林总督很会用人,搞定了徐盈玉,就解决了一半难题,倒是沈东舒遭了难。 沈东舒没想到皇上派自己的第一个差使就砸了,自然没面子。虽说钱永道是他的恩师,不过,皇上一番好意,且主持修此盛世典籍当是文人梦寐以求的梦想。 谁承想,老师这样的的执拗。 若非这个年代尊师重道,待师如父,而且沈东舒是实实在在受过钱永道教导的,怕是沈东舒心里也得生出怨怼来。 虽然如今嘴上不敢说老师的不好儿,沈东舒的心里相当的不太舒服。 这是多好的事儿,流芳千古的佳话。 沈东舒垂头丧气的回家,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皇上交待呢。 沈太平瞧见儿子脸色淡淡,就知道定是心里有事儿。 说起来沈太平也是一奇人,眼光一流。当初沈东舒年幼时虽然展露出念书的天份,不过这世上啊,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事也多了,可沈太平就敢把儿子过继出去。一门心思供儿子念书,而且,相当无耻的是,别人过继的自当没这个儿子。沈太平可不是这个打算,他这样的过继啊啥的,还不是为了儿子有出息么? 让儿子有出息为的什么啊?还不是为了沈家,为了他这个亲爹吗? 所以,他儿子虽然过继了,不过仗着商人脸皮子厚,不讲礼法,又有银钱打点,沈东舒小时候常就住在自己亲爹家。 这不,沈东舒出息了,沈太平的父子之情也没落下。 原本沈家虽富有,在淮扬却排不上什么名号,不必说与徐、钱、金这样的世族相比,哪怕是与其他盐商相较,沈家也不算什么打头儿的人家。 盐商中,向来以程家为首。 由于沈太平的远见卓识,培养出了沈东舒后,相继有沈家子弟出外为官。不过,都是些芝麻小官儿,自然无法与自己的儿子相比的。 沈东舒也当真有用,没有辜负他亲爹的期望。沈家借着沈东舒的东风,在淮扬一跃为与程家齐头的大盐商。 若是搁在别的皇帝执政,只要沈东舒官场顺遂,沈家这钱啊,真是赚的海里去了。谁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夕旦福,沈家悠哉修哉的赚银子,可是还没舒坦逍遥几日呢,盐课忽然就要改制。 碗里这块儿肥肉竟然不能再吃了,沈太平虽心疼的眼里恨不能滴出血来,可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沈太平那是苦中作乐的支持盐课改制啊。 “舒儿,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拜见钱先生么?”沈太平关切的问。师生久不见面,何况还是他儿子这样出息的学生,应该是和乐融融才对。只是看他儿子这脸色儿,真不像融融过的。 沈东舒道,“叔,我没事儿。”就是一样,这过继了吧,沈太平再怎么把儿子抢自个儿家来,沈东舒也不能喊他爹了。尤其沈东舒少年高位,自当更加谨慎,眼睛眨一眼他爹身边儿伺候的小妾。 沈太平正在庭院里乘凉,秋老虎秋老虎的,这八月天儿可不是一般的热啊。沈太平银子多,自然更注重吃食享用,弄了一屋子小老婆儿,个顶个儿的舀补药给他喝,补得那叫一个虚胖。 这会儿,边儿上一窈窕小妾正一手摇着团扇一手伺候沈太平吃井水湃过的凉果子消暑。 沈太平躺在安乐椅中,见儿子脸色不好,也顾不得什么小老婆了,直接撵下去,拉过儿子来,问他,“可是有什么难事儿,跟爹说说。爹虽然帮不上你忙,兴许能给你出个主意什么的。” 这种有关于老师扫他脸面,他还不能埋怨的事,沈东舒是不好与幕僚来商议的。毕竟报怨老师,这在礼法道德上最是为仕人唾弃。 沈太平却并非仕人,人家是商人,商人为了利益,别说老师了,老婆都有送人的。 沈东舒就低声将此事与父亲讲了,沈太平沉吟了一时。若说他儿子的口齿才干,那是不必说的,当初沈东舒刚升就太上皇身边儿的侍读学士,沈太平后脚就在盐票的买卖上舀到了不亚于程家的份额。这里头,沈东舒出力不少。 所以说,儿子的才干是可以的,这钱老头儿…… 哼,若非钱家世族人家儿,沈家再发展三百年都不一定有钱家的威望,实在是惹不起,否则沈太平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 沈太平皱眉思量半晌,忽而一笑,轻松的躺回安乐椅中,对沈东舒道,“儿子啊,你是没猜透你家先生的心啊。” “爹,你知道修订这部典籍是多难得的事儿,名垂千古。若非儿子外任,定要主动请缨。”这时候没外人,沈东舒也不一口一个叔了。坐在刚那小妾坐的椅子上,往他爹跟前儿凑,就等着听他爹的锦囊妙计呢。 沈太平敲儿子头一记,?p> ︵偷溃懊骨Ч庞惺裁从茫懒艘院蟮氖露恕>褪侨缃瘢壬拿膊恍 !?p> “唉,你啊,没摸准你家先生的脉。”沈太平摇晃着脑袋,也不与儿子卖官司,直接道,“我啊,没念过多少书,不过在茶馆儿听过刘皇叔三顾草芦的段子。你好生琢磨琢磨吧。” 沈东舒亦是伶俐之人,一点即通,恍然大悟,摇头叹道,“若是先生打此念头儿……唉,皇帝虽然刚刚登基,却英明过人,盛世明主。”关键是,皇上可是个有脾气的,当年屁个爵位没有,就敢砖劈杜如兰。刘皇叔当初那是啥处境啊,丧家之犬一般,找到个诸葛孔明,那是当救命稻草呢,自然求贤若渴。 如今皇上英主之礀,愿意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一展大才之人无数。钱先生却这样的不识抬举…… 虽如此想,沈东舒感叹道,“还是爹你看的透彻。” 听到儿子的赞美,沈太平笑了两声。他自然是了解钱永道的心思的,他沈太平本身也是虚荣之人。他本不叫沈太平,原名沈玉书。 其实沈玉书这名儿也不错,偏沈玉书觉得自己有个状元儿子,眼瞅着沈家兴旺在即,他得换个更威武的名子才行。 可是,玉书这俩字儿是亲爹取的,如今沈太爷已经过逝,若是乍然改了,怕被人说不孝。于是沈玉书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号,太平二字,就是后来叫开的。 如今沈家今非昔比。 来巴结沈老爷、给沈老爷面子的,大有人在。即然沈老爷愿意别人叫他沈太平,于是他就叫沈太平了。沈玉书这名儿也在,只是不常用而已。 所以,沈太平实在是个虚荣的人。 虚荣的人,尤其的了解虚荣的人的心思。 文人好名,好名的人怎能不虚荣呢? 这钱永道还不是一般的名人,所以,按沈太平的推论,钱永道自然不是一般的虚荣。 钱永道的档次,不是沈太平能接触到的。对于朝中的事,沈太平也不大懂,可是今日能帮儿子解决难事,沈太平相当开怀,禁不住哼哼唧唧的哼起家乡的小调儿来。 沈东舒虽然与钱永道有师徒之情,不过沈东舒更是朝中之臣,他以后是平步青云,还是郁不得志,都取决于明湛的意思。 且此时,人们虽讲究孝师如孝父,但更有一句话叫作:忠孝不能两全。 在沈东舒心中的重要性上,钱永道肯定是不能与明湛相提并论的。 沈东舒失眠了大半夜,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方眯了一会儿,头晌提前用了午膳,估量着时辰去别宫御见请安。 明湛召见沈东舒,一见沈东舒的神色,明湛面无表情的问,“钱先生没答应?” “臣实在无能。”沈东舒虽然胸有对策,不过面对明湛相问,仍是觉得脸上发烧,心生忐忑。 明湛眼中光芒一冷,极是不悦。他知道沈东舒与钱永道有师生之名份,方派沈东舒去劝说钱永道,不承想那钱永道当真是又臭又硬,沈东舒那样会说话的人都铩羽而归。 简直不识抬举!明湛心中已是恼怒。 “陛下,臣另有策略。”沈东舒硬着头皮道。 明湛脸色微缓,“哦?说来听听。莫不是要朕三顾茅芦?” 沈东舒不料自己的心思被明湛一语点破,面上惊诧难掩。扫一眼沈东舒的神色,明湛忽地笑了,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东舒,你与徐叁是师兄弟,与钱先生有师生之名份,叫上徐叁一道去。” 原本皇上语气极是不悦,忽而又变了脸,沈东舒心生不妙,不过皇上已经交待了,他也只有照吩咐去做,并不敢多问。 明湛打发了沈东舒,转而回了卧室。 阮鸿飞见明湛水蜜桃儿的脸上满是郁卒,心里有数,问他,“怎么,沈东舒没说动钱永道?” 明湛道,“他是打算着让朕三顾茅芦呢。”走到阮鸿飞身边儿坐下,杀意淡淡道,“他这是想着学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你得小心,别中了别人的计策。可别人家怎么设计,你就怎么走。” 明湛长吁了一口气,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钱永道在学子间威望极高,明湛,其实让钱永道修订这部大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想将他留在帝都,有的是法子。可是一旦他将大典修好,威望更上一层楼。”阮鸿飞握住明湛的手把弄,“何况,你若真的带着一位尚书,一位总督,亲自下降钱府请钱永道出面主持修订此大典,钱永道的声名得直逼孔圣人。” 明湛笑的不善,“孔圣人也是死了之后才成圣人的,钱永道若有此野心,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下一更在中午十二点~~ 96更新 明湛给了沈东舒与徐叁这对师兄弟合作的机会。 只是,差使实在不是非常美好。 沈东舒与徐叁都非常期待钱永道出面主持修订大典的工作,毕竟这是非常荣耀的事。而且,先生与学生,师兄弟之间是有着密切关系的利益共同体。 钱永道如果能获得更高的名望,沈东舒与徐叁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受益人。 当然,在钱家出了那种丑事后,沈东舒与徐叁都认为,钱永道应该接下这件差使来修补钱家的威望。虽然,在钱家官司之后,徐叁对待钱永道的态度虽然仍然亲呢恭敬,但是在内里很为自己的老师惋惜。 不论这两个最出色的学生如何劝说,钱永道一径叹道,“我已经老了,唉,而且,子孙不肖,我有何颜面来主持修订这样的盛世奇典。” “先生,是陛下吩咐我与师弟前来请先生的。”徐叁没白比沈东舒多吃十几年的盐,徐叁温声道,“陛下这样看重先生的学问,敬仰先生的人品,先生哪怕不愿意,不如我带先生进宫。皇上有这样的美意,即便先生有难处,若是亲自见一见皇上,推辞这件差使,也显得先生对皇上与朝廷的恭敬之意。”关键他们难兄难弟就好交差了。 钱永道有些意动,他叹道,“只要能在图书馆里做一个老管理员,我就求之不得了。”能做一辈子学问的人,起码是爱惜学问的。钱永道对于图书馆里一些古籍的翻印珍藏异常渴慕,这些天,他自图书馆里借了三本来,一面自己看,一面命钱端玉抓紧时间抄一册,自己收藏。 沈东舒见状笑道,“先生,您一世最爱惜学问。此次皇上有修订大典的意思,先生可借此机会一观天下之书。此典籍修成,便是天下读书人都得感佩先生的功勋。” 钱永道摇摇头,他实在已经不再年轻了,温声道,“我这个年纪,唉……” 徐叁温言劝道,“先生如今身子骨尚且硬郎,若有不预之处,正好让小师弟来帮你的忙。我看小师弟聪慧颖悟,芝兰玉树一般,实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在小师弟这个年纪,是远不能及的。” 两个学生虽然年纪相差十几岁,却个顶个儿的人尖子人精,这样一句一句的把钱永道哄的颇是愉悦。钱永道笑,“你们这些好话,我听听倒罢了,全当你们孝顺,哄我开心。”看钱端玉一眼,钱永道笑言,“偏叫他听到,他可是个实心眼子。” 钱端玉笑,“父亲放心,我晓得,师兄们不过是鼓励我罢了。” “唉,学问不见半点儿长进,如今脸皮倒是愈发厚了。” 钱端玉在帝都见的人比淮扬多多了,眼界渐宽。虽说淮扬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少,只是那到底是钱家的地盘儿,谁见了钱家小老爷、钱永道的幺子不得客气三分呢。 可是在帝都,人们或者会敬钱永道三分。毕竟,钱永道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帝都里皇家宗室、国戚豪门、高官权臣,满地比是修练成精的老狐狸,一不小心就得栽坑里,钱端玉跟着父亲见客或者出去交友,长进颇多。 两位最杰出的弟子这样来回的劝说游说,又有皇上意思在里面,钱永道也只有亲自进宫里与明湛解释。 明湛正琢磨着,若是这老匹夫实在不知趣,他非想个法子弄死钱永道不可。正跟阮鸿飞窝在一处儿叽叽咕咕的发坏水儿呢,谁晓得沈东舒与徐叁这两人一出马,果然就不一样啊,钱永道竟然进宫了。 唉,不能把这老东西搞死了,明湛好不遗憾。 “久闻钱先生大名,邀你来帝都日久,朕一直忙碌,竟耽搁到现在才见面。”明湛展现出适当的热情,又不失帝王的威严。明湛是皇帝,哪怕是刘皇叔,自己愿意三顾茅芦是一回事,若是被人逼着三顾茅芦,则是另外一码事了。 若是钱永道真不识趣,明湛不得不考虑给他个没脸了。 钱永道其实身子相当不错,虽然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但是钱永道精神矍铄,脊背笔直,双眸湛然,怎么看再活个二十年完全没问题的样子。钱永道恭恭敬敬的行过大礼,明湛忙道,“徐叁,扶钱先生起来。有事弟子服其劳,东舒,给钱先生搬个绣凳来。” 哪怕钱永道早闻皇上是个奇怪的人,也没料到,皇上这样怪。 边儿上宫女内侍一大堆,偏要让徐叁沈东舒动手。虽然钱永道是徐叁沈东舒的先生,可是在明湛面前,徐叁是一品户部尚书,沈东舒乃一品淮扬总督,钱永道却是个早已致仕的白衣。 让徐叁与沈东舒伺候钱永道,非要说合适,也合适。 但是,总有些怪异。 钱永道坐在这方绣凳之上,他并非那些埋头做学问而不通世情之人,皇上这样的吩咐,钱永道心绪难免翻腾。 这个时候,别管内心多么怪异,钱永道也得先答明湛的话儿,谦道,“老朽之人,能得陛下青眼来参加图书馆开馆之盛事,已是天赐大福。” 明湛笑,“图书馆之事,与朕将要延请先生所做之事,微不可比。” 钱永道不急不徐道,“老朽这些时日去了帝都图书馆……” “先生不愿意吗?”明湛直接打断钱永道的话。 钱永道这一辈子,自从功成名就之后,再无人会打断他的话。这在礼节上,打断别人说话,也是相当不礼貌的事情。 不过,在皇上面前,什么礼节礼貌都是狗屁。皇上是什么人,他愿意打断就能打断,别说只是钱永道,明湛当初连凤景南的面子都削过。钱永道虽然学问好,但是在皇权面前,孔夫子都不算什么,何况区区一个钱永道。 明湛直言相问,饶是钱永道也实在没有既不伤害皇上自尊又能婉言拒绝的方式。 明湛似笑非笑的看着钱永道,这老头儿生的不赖,到如今也是个帅老头儿。只是明湛向来不喜欢黏黏糊糊的人,更对文人的一些小伎俩有些看不上,勾了勾唇道,“朕看先生的身子尚且可以,以往太祖皇帝时候,楚越楚相年逾八十尚且在太祖皇帝手下为相,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钱先生的年纪与楚越为相时相比,尚年轻几岁。若是钱先生不放心,朕这里有的是太医,便是三日一次平安脉,也没什么困难的。” “若是钱先生自认学问不够,那就更不必说了,这话说了就是欺君。你本身是德宗时的状元,这里徐叁钱东舒也是你的学生,俱是状元出身。”明湛道,“如若是钱先生都自认文才不够,朕真不知道谁的学问比钱先生更好了?” “再者,钱先生家里的官司,朕也知道。”明湛淡淡道,“那事儿,与钱先生无关,暇不掩瑜。” “钱先生,焉何要对朕的邀请屡次推辞呢。” 明湛的路子向来是让人猜不到摸不着,无路数可寻。 钱永道总想着能登基既建图书馆的人,定是个懂礼数之人。不想,明湛说话行事这样的生猛,完全不能人留半分退路。 皇上的话到此地步儿,钱永道除了领旨,没有别的选择。 明湛心道:算你明白,白捡了条老命。 当然,明湛总能给别人意外,见钱永道软了下来,明湛忽而一笑,“不过,钱先生已到古稀之年,硬是强要钱先生做这样繁重的工作,朕也于心不忍。钱先生为自己身子着想,屡次请辞,亦乃人之常情。” 明湛陡然转了话音,别说徐叁沈东舒,就是钱永道自己也懵,皇上这是让他干还是不让他干呢。 端起茶盏喝了半盏茶,明湛说出答案,“朕想着,钱先生有这样的学识,关心天朝文化的发展,年高德韶,无人不服。索性就做个大典修订的顾问,时不时的抽出时间去看一看修订的进程,他们有什么不对的,你指点他们一二。这样既轻松,也不浪费先生的学识,亦不会累着先生。先生说,这样可好?” 忽然从一把书降为编外人员了? 这档次降的哟,偏钱永道还说不上啥,身子不好的话,他跟两位学生念叨了多次……钱永道心中想法如何,别人不得而知,总之,他还是很高兴很感激的领了此差使。 徐叁与沈东舒两个,同样吃惊明湛做的转变。不过,二人也是得道的狐狸,断不会露出形色来,纷纷说着皇上体恤,如何圣明的话。 俩人没多留,一并出宫送先生回府。 只是徐叁一声暗暗叹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太可惜了。 沈东舒则在想:三顾茅芦的戏码,唱过头了。 镇南王府。 凤家兄弟接到明湛的信,自然也知道了朝廷俘虏生擒哈木尔的消息,以及明湛的天津港的招商,图书馆的修建什么的,那叫一个□迭起,热闹纷呈。 凤景南大悦,当即对他哥道,“这两万多匹马,总算没白给。”儿子打了胜仗,军功章也有他这当爹的一半儿啊。 凤景乾不客气的拆他弟的台,“你就送了五千匹,一个零头儿。两万匹的大头儿那是明湛真金白银买的,你可是当亲爹的,真好意思说白给。”因这事儿,凤景乾没少嘲笑凤景南小气,自个儿亲儿子呢。如今明湛这样争气的打了胜仗,凤景乾自然更觉占理,故而,凤景南一提这事,凤景乾当下便刺了他弟弟一回。 这种斤斤计较的话,凤景南也就不跟他哥计较了。可是,接下来凤景乾一句话让凤景南气的不行,凤景乾极欣慰的叹了一句,“朕真没白教导明湛这些年啊。” 言下之意,明湛有今天这出息,都是他凤景乾的功劳。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不大会反驳凤景乾。一是凤景乾身份高贵,人们拍马都来不及,哪个会来找不自在;二则,这话里的确颇有几分实情,在明湛的教育里,凤景乾是出过力的。 只是如今听到此话的是凤景南,凤景南简直不能相信,眉毛一竖,听他哥这话,他都有些怀疑明湛到底是谁生的呢? 凤景乾没理会他家弟弟的酸醋,再奖笑赞,“臭小子干的真不赖,如今国库也丰盈了,再有战事也心里有底,还怕什么呢。朕二十年之功防住了鞑靼,如今明湛登基,朕看,明湛当能踏平鞑靼草原,开启盛世之治。” 这话倒是很能入耳,凤景南抛弃“有关明湛究竟是谁教育”的前嫌,也挺高兴,“希望他能有此志向才好。”毕竟,明湛是他亲儿子,明湛好了,对他只有好处的。 想到**与鞑靼联姻,凤景南哼道,“藏王竟然与鞑靼联姻,真是不知所谓!”当初可是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的,如今又首鼠两端的亲近鞑靼人! 凤景乾笑,“待范城到了,只管命人与范城一道去出使**,亲自去瞧瞧,藏王不会不识时务的。” 兄弟俩盘算的挺好。 凤景南指着明湛的信说一句,“这小子这回可是发了横财了。” “干嘛?你不会是想着找明湛借银子吧?”凤景乾问,语气里就带了三分不赞同。 凤景南真没这意思,不过,听着凤景乾这口气就不痛快,冷声道,“我用得着借吗?”他又不是没银子。凤景南道,“我是说图书馆的事儿。” 凤景乾恍然,“哦,原来是瞧上图书馆的书啦。” “死小子,不提前说一声,各送一册来,我在云南也建一座图书馆。”哪怕凤景南对于明湛的脑袋也得佩服,这怎么想出来的呢。 “你就这么空手的去要?” “难道还要我拿银子去买?”凤景南挑眉,就点儿破书,明湛要马,他也是白送的啊。 凤景乾摇摇头,“这倒是不用拿银子买,明湛并不是小气的人。”唉,虽然凤景南实在不是特大方的人,不过,明湛有什么要求,凤景南也会尽量满足。如今凤景南想要几本书,明湛自然乐得做人情。 谁也不会料到,明湛还真不大乐意给。 明湛接着来了一封信,里面拖拖拉拉的说了一大篇字,大意是:这书啊,表面儿上看是书,实际上啊,这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啊。智慧是无价的啊,无价的智慧用黄金来衡量都不够的啊! 反正是说的那叫一个天花烂坠,凤景南忍着呕吐将信看完,直觉得明湛给的这哪儿是书啊,分明是几十车的黄金哪。 凤景乾还跟着添油加醋,“明湛这礼送的,价值连城啊。” “可不是,真叫那小子割肉出血了。”凤景南讽刺一句,给明湛回信,就一句话:你送我重礼,没心疼死吧? 明湛腼着脸皮跟他爹交流:为了我亲爱的父王,别说心疼,就是肝儿疼,我也不能拒绝父王您的要求啊!落款:世上第一大孝子明湛。 凤景南唇角抽了抽,没脸没皮的小子。 凤景南几乎可以想像的到明湛那张得意洋洋的臭脸。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种假眉假样的以往凤景南最为唾弃的花言巧语,凤景南硬是看的挺开心。 “我儿子,就是天生做皇帝的料。”凤景南默默的想。 明湛这样胆子天大的改制,牵挂的自然不只是凤景乾一个人。 虽然明湛在云贵时,凤景南当真挺防着他。如今明湛去了帝都做皇帝,俩人没了利益冲突,凤景南还真有些想念明湛的刁钻可恶,也会牵挂明湛执政是否顺利。 如今,明湛没有了束缚,当真如猛虎出笼啸傲天下。种种手段,令人叹服。哪怕凤景南嘴上再挑剔,心里也是欣喜骄傲的。 我儿子,有这样的本事,就是应该做皇帝的。凤景南又一定这样默默的得意骄傲着,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来。 章戍做这两大使臣之一,帝都到鞑靼的路程远远近于帝都到**的路程,所以,相对于他的同僚——出使**的大臣范城,章戍先到达了自己的出使目的地,并且在第一时间内见到了传说中的鞑靼的新可汗,萨扎。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已毕,心肝儿们早些休息~ 97更新 萨扎很年轻,他年纪与哈木尔一样大,不过是比哈木尔小几个月而已。 剑眉鹰眸薄唇直鼻,身量俊挺,穿着鞑靼人款式的袍子,并未镶金绣银,只是普通的灰布袍,一头黑发草草的用金环束在脑后,锋锐的眼睛在顾盼之间给人以无限的威慑力。 章戍远途而来,又是快马加鞭,面色中带了一丝倦意,精神却相当不错,行过礼,口呼,“臣章戍奉我天朝陛下出使鞑靼,见过王子殿下。” 萨扎鹰眸半眯,面上不肯动怒,声音却冷,“小臣,你叫本可汗什么?”这声音极具威胁爆发力,似乎要马上就要杀人嗜血一般。 章戍还算有胆量,在些气势压迫下仍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听闻贵族可汗仙逝,鞑靼世为天朝附属,我朝皇帝陛下未曾收到鞑靼国书,未曾颁下赐爵圣旨,故,小臣不知谁是新可汗。” 萨扎冷哼,“你很大胆嘛。” 章戍清楚的明白,他代表的是朝廷,何况鞑靼民风强悍,向来敬仰勇士,若是露了怯,倒叫人小瞧。故此,章戍淡然道,“多谢王子赞美。小臣的胆子还算可以。” 这次出使鞑靼,章戍有着最完备的心理建设。 萨扎哼了一声,冷笑道,“有朝一日,本汗会亲自带兵杀入帝都城,你们的皇帝自然可为本汗写下诏书。” 要说耍嘴皮子,鞑靼人完全没有与帝都人相比较的可能。章戍从容不迫道,“王子殿下率军叩边,其结果王子殿下已尽可知,不必小臣多言。此来,我陛下一是遣臣来问王子殿下,焉何无故犯边,撕毁友好条约?” 萨扎冷声道,“你们汉人素来狡诈,给本汗的东西都是些虫蛀鼠咬的破烂货,本汗自要带兵去向你家奶娃子皇帝讨个公道。” 章戍哼道,“还请王子殿下放明白一点,我家陛下龙章凤姿、威仪无比,其睿智英明,断非王子能比。否则,我家陛下也不能生擒你家三王子哈木尔殿下!再者,鞑靼与我朝贸易,向来是你情我愿,我朝所卖货物俱是经过你鞑靼人精心检验过才付银钱的。既是不好,焉何当日当时不提,却贸然犯我边城!由此可见,王子所言实在是口不对心,并非实情!” 萨扎没顾得上听章戍啰嗦这一堆,乍一听闻哈木尔的名子,萨扎的面色已是陡然一寒,鹰隼一般的眸子里射出利箭一样的光芒,几可噬人。还未待萨扎说话,旁边另一鞑靼贵族已失声问道,“哈木尔没死吗?” 萨扎断然道,“明明已看到三王兄的尸身,汉人素来狡诈,叔父岂可轻信?千万别中了汉人的诡计才是!” 章戍年轻机敏,当下抓住此时机,信誓旦旦道,“王子此话,小臣不能信也。如今哈大尔王子正在我天朝做客,我家陛下待哈木尔王子如同兄弟一般。哈木尔王子与殿下乃同父兄弟,若知殿下盼他早死,不知该是何等心寒!” “且,小臣身带哈木尔王子的亲笔书信,以供殿下与诸位大人同阅!” 章戍就要取信,萨扎给身边侍卫一个眼色,那侍卫走到章戍面前。章戍本身第一次出使,虽然在朝中历练的不动声色,不过心里万分紧张,自然没有错看萨扎的神色。 哈木尔在鞑靼是什么地位,与萨扎的感情如何,明湛一一交待过。而且,从萨扎言辞来看,定是希望哈木尔快点儿死了的好。从萨扎说找到哈木尔尸身的话来看,若要萨扎亲口承认哈木尔活着,并不容易。 毕竟,章戍身上也只有哈木尔这一封亲笔信而已。 章戍心里盘算着,他是个机警的人,立时高声道,“小臣听哈木尔王子说,他与叔父陈敬忠感情素来坚固 。” 刚刚那位失声询问哈木尔生死的中年贵族果然面色微动,叹道,“是啊,哈木尔幼时常跟我学习汉人的诗文。” 章戍灵激一动,再次高声道,“哈木尔王子吩咐小臣,此事,要亲手送至陈王殿下的手里。” 在鞑靼这儿,王什么的也不怎么值钱,随便拉练几千人马,占块儿草原就可自封为王了。 萨扎的脸色此时倒隐去了那种霸道怒气,变的高深莫测起来,他靠着王座,随适的看陈敬忠一眼。陈敬忠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起身亲自从章戍的手里接过信来。 萨扎直接吩咐道,“使臣远道而来,想必累了,给使臣拨个帐子住着,事情,以后再谈。” 章戍断然拒绝,“王子殿下,我朝陛下国书你尚未迎接,小臣怎能退下安歇。” “好了,将国书交出来,你可以去安歇了。”萨扎冷哼一声,威胁意味儿极浓,“你若是不想自去休息睡觉,不如本汗派人送你去。” 这等蛮子,半点儿礼数都不懂。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儿,章戍也不敢真的与萨扎硬碰硬。萨扎之所以急着要斥退他,无非是接下来的事,不方便他的参与,看来萨扎与陈敬忠之间定有一番关于哈木尔的争执了! 章戍此时仍坚持自己使臣的体面,他道,“我国陛下万乘之尊,恩威四海。哈木尔王的信件乃是私信,我朝国书关乎我陛下之尊贵体面,若王子殿下不能以最高的仪式下降相接,小臣是绝不能奉上国书的!” 说完这句话,章戍才带着自己的下属转身走了。 看来鞑靼内部的确还不够团结安定,章戍心里暗自盘算着。他虽然需要洗漱休息,但是,趁着这个时候,他更需要做些什么。 帝都。 钱永道原本身子挺好,虽说头发胡子都白了,却还硬朗。因着明湛要请他主持修订啥大典,他不大乐意,便几次皆以年纪已老为由,几番推脱。 其实要说这读书人哪,就是心眼儿忒多。要说钱永道没拿捏着架子,这话,他自己都不能信。凡读书人,都希望得到诸葛亮一样的待遇。 诸葛亮此人,就是个心眼儿贼多的主儿。 诸位想来,若是刘皇叔头一遭去草庐,乍一开口,诸葛亮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皇叔出山,那么,他在刘氏集团的地位绝对达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就是这样拿捏足了架子,把刘皇叔吊了个够,在诸葛亮刚到刘备身边儿时,关羽张飞对他尚多有不服之处。 钱永道的位子是同样的尴尬。 他的学识,这要说起来,都得赞一声好、渊博、大儒。 可是,他也只是在淮扬一带有名望。北面儿的人虽也知道他,但是真要说尊崇敬仰,比之南面儿人相差远矣。 何况学问这东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天朝地域广阔,有学问的人多了,谁也不能说自个儿就真的学通了。 钱永道在南边儿有名望,可是朝中还有翰林院。 能入翰林院的,哪个不是有才学之人。三鼎甲必入翰林,还有那些修书修白了胡子的老翰林们,那也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 钱永道哪里就敢说,自己的学问一定就比谁强呢。 再者,孔圣人都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在这种以谦逊为美的社会风气中,钱永道自然要拿捏一二。 还有就是,钱永道当真没把皇上要修的大典当回事儿,在他以为,不过是给天下藏书做个目录儿罢了。钱永道对此事的兴致,真没有太过浓厚。 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上有皇上屡次相邀,下有学生苦口相劝,钱永道还真的没做过让皇上下降相请的美梦,他就是觉着,实在推辞不得,想要的面子也有了,拿捏的也差不离了,于是,只得应了。 这种只得应了的姿态说起来有种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但是,毕竟,这是皇上亲派的差使,皇上越过翰林院,三番五次的相请。即便是年入骨稀的钱永道,胸膛里那颗书生之心也是无耐中滋生了一抹淡淡的得意吧。 看,天下读书人,也只有他有这个派了。 皇上这样的盛情,不能却,也却不得。 钱永道应下这桩差使,但是,谁料,帝王话锋一转,他直接由主持编修大典的第一人,变成了顾问。 顾问。 这种官职,以往真没在帝都的国史上出现过。经皇上的解释,钱永道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别人干活时搭把手儿罢了。 这种落差,这种不可说的落差,让钱永道除了深深的一回叹息之后,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明湛的厉害,钱永道不过是刚刚体会而已。 为了表示皇上的礼贤下士,以及他对读书人的推崇,明湛在拿钱永道做足了幌子后,还破例的将钱端玉收入身边儿做侍卫,赏了个六品官职。这次明湛没有问钱永道的意思,他直接下旨。 除了接旨谢恩,钱家倒没说什么。 在外人看来,皇帝对于钱家实在是恩典太过。钱永道却是惊心动魄,直接赐官,对于别人自然是可遇不可求,但是对于一心想要幺子科举晋身的钱永道而言,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这世上,还有一批人,他们非以科举晋身,但也能做得高官显位。这类人,他们是皇帝身边儿的宠臣信臣,向以帝宠为晋身之阶。 但是,别忘了朝中规矩,非进士莫入翰林,非翰林莫入内阁。 如果你没有进士这张文凭,日后想着宣麻拜相,那是做梦! 钱永道虽说外表一派仙风道骨,他本人也以闲云野鹤自居,但是一个考就要求儿子考状元的人,能说这个人没有野心吗? 在明湛看来,真正没有野心的人,根本不会要儿子出来科举。 钱家要做什么,是个什么打算,明湛不清楚。明湛以为自己也不必清楚这些无足轻重之事,他要做的事,就是出手将钱家的安排打乱。 他要让钱家明白,什么是帝王君权!他们这些所谓的学士大儒,在王权面前,该做何姿态才算体面! 明湛给钱家恩典,却扼住钱永道的咽喉。 帝王手段,莫测至此,钱永道怎能不惊心动魄,大失颜色! 明湛将钱端玉分配到方慎行的手下,去看着丹房里的三位道士炼丹。 这次,明湛要的大还丹需要炼制的时日颇久,而且难度极大,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方能开炉,并且,昆人子与青城居士有言在先,这大还丹也过程琐碎艰难至极,十炉大还丹,能得一炉就是天赐了。 这意思就是,虽然他们是在炼丹,但并不一定能保证成功。帝王开明,吩咐预备炼丹的东西,其余只随他们去。 说起来,在青城居士与昆仑子未到之前,明湛多用小还丹。 钟道人的长处就在于炼小还丹。 只是如今又来了两位竞争对手,青城居士与昆仑子虽是后来者,却不大和气,每次明湛来丹房视查进度,此二人话里话外的就对前辈钟道人的炼丹手段有些怀疑。并且二人联手,将大还丹鼓吹的能消百病,健体强身。吃了后虽不能立时的蹬腿儿成仙,也能益寿延年。 据青城居士与逍遥子道,此大还丹,一粒可抵得十粒小还丹。 明湛当然要好的。 现下就命道人们炼大还丹,钟道人要说自个儿不会吧,显得跌份儿,怕要被这二人挤兑出宫去,岂不名声丧尽。 青城居士瞧出钟道人的心思,捋须笑道,“我等于山中早炼过数炉大还丹,若是钟道兄不善此道,倒是可以先施用道法,将陛下的电灯弄好,此一举,也可使陛下解忧。” 钟道人一听,顿时劲后寒毛直竖。 电灯的事儿,他也听说了,参加考试的二十位道人,焉何只剩青城与逍遥二人,皆因那电灯闹的。此刻,钟道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二人就是来报仇的。 钟道人自问命不比青城昆仑二人更硬三分,但是帝王面前,你也不能露了怯。钟道人也是久在江湖飘的,当即心思一转,硬着头皮在明湛跟前儿吹下大牛,“大还丹之事,道人尚可支应,只是道人刚刚炼制了一炉小还丹以供御用,如今道法耗用大半,再无支撑之力。若是欲炼大还丹,还需待道人修养六六三十六日之后,方可为陛下尽力。” 青城昆仑吹嘘的大还丹的配方他是不知道的,不过此时定要拖上一拖,缓兵之计,另寻计量,解了这二道人设下的绳套儿,他方能活命。 明湛是明君啊,明君怎能不体恤下属呢。 好了,钟道人,你累了,你先歇着吧。青城昆仑,你们开始炼大还丹。 就在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等着大还丹出炉之时,丹房竟然霹雳一声,祸自内生,传出性丑闻。 说来也是钱端玉倒霉,弱质一书生,被明湛发落到丹房来。换了侍卫服,他虽然只会些花拳绣腿,但是相当尽职尽责。 又是刚来的,也很听话。 方慎行是念过书的,如今手下来了这么一位文雅彬彬的侍卫,一打听,哟,还是帝都上有些名号儿的钱永道的幼子。说起话来,钱端玉也明白眉眼高低,故此,方慎行对钱端玉的印象相当不错。 钱端玉这人吧,其实有个毛病,好读书忒求甚解。 炼丹一事,其实自古就有。现代人说起来封建迷信,古人却并不如此看待。老子是道教创始人,道人就喜欢没事儿炼个丹药捏个丸子啥的。 钱端玉虽然年少,但是博览群书,对于道家养生炼丹一事也稍有了解。 他如今正是个好奇的年纪,又正管这事儿。近水楼台,就有事儿没事儿的常在丹房转悠,还会看一看大还丹的配方什么的。 钱端玉在方慎行手下,又得方慎行的意,这三个道人对于方慎行都有些惧怕,故此虽然觉着钱端玉话多问题多,常问的他们张嘴结舌,左支右绌,非常讨厌。但是,因着方慎行,他们也不敢拿钱端玉怎么着。 要说如今这三道人正是得宠,在皇上面前颇有些话语权,怎么会怕方慎行一个小小的五品给事中呢。 说来,虽然皇帝陛下对他们很信任,封赏极是大手笔。可是方慎行似乎对于他们的本事并不以为然。这三人常有争执,又是御前红人儿,之前并不将方慎行放在眼里。 不过,方慎行却能将此三神棍紧紧的压制住,自然也是有手段的。 法子还相当简单。 方慎行有事无事的总会念叨一句,“皇上的电灯啊,至今还没个头绪,既然仙人显灵,想来必有道法高人的仙长能有些道术方法呢。你们三位仙长,若是哪位能将电灯的事为皇上解决了,皇上定会重重的封赏。” 只要方慎行此话一出,三人之间纵有天大的矛盾,顿时一声不吭了。 所以,就是有人想压制方慎行,也因方慎行此话,只得将野心渐渐的熄了。 还要说性丑闻的事儿。 方慎行正在与手下兄弟在丹房休息室里聊天消磨,他们平日里没啥事儿,就管着炼丹。可炼丹主要是道士们的活儿,故此,这些侍卫啥的,极是沫闲。 这会儿,一堆血气方刚的男人正在讨论着秦楼楚馆温柔乡时,钟道人慌里慌张的过来,长身一揖,急着,“方大人,大事不好了,你们去瞧瞧吧,青城那个禽兽,竟然对钱大人无礼啦!” 钟道人语焉不清,只是跺着脚喟叹,“禽兽啊禽兽!” 方慎行主管丹房,若有事,皇上定拿他来问。此时,方慎行急忙带着人过去了。 这会儿,还没出事儿,就见青城道人将钱端玉压在榻上,正满脸潮红一脸兽相手忙脚乱的要解小钱公子的裤腰带。 小钱公子啥人哪,那是书生门第里娇养在家里的少爷,哪里见过这等东西。钱端玉到底也是男人,死命的挣扎着。只是这走江湖的一般都练过些身手,小钱公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没能挣开青城道人的钳制。 方慎行也是书生,但是此人颇有些急智,捞身桌上的一个青铜鼎,一个跃步上前,狠狠的敲在青城道人的后脑勺儿上。咚的一声,将人咂出半脑袋血,晕死过去。余下侍卫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晕死的青城道人捆绑起来。 钱端玉脸上难掩羞愤,不过,他到底世家出身,遇到这种事,竟也难得冷静,掸一掸皱巴的侍卫服,淡淡道,“不知道青城道人吃了什么药,忽然之间连人都不认得了。这屋里的茶水东西不要动,自有人来查验原由!” 直接命人将青城道人羁押起来,方慎行开始发愁。 丑闻啊丑闻。 彻彻底底的性丑闻啊! 还是发生在仙长嗑药,强|奸御前侍卫未遂的性丑闻啊! 自从这三位道士进了宫,方慎行已经成了朝臣的公敌,公认的奸邪。 这个时候,道士之间竟然发生了这种丢脸的事儿。若是露出风去,朝臣定要抓住此等把柄,不要命的攻诘他。 这个时候,可怎么办? 还有钱端玉,若是他将此事封口,钱端玉能不能听呢? 对于钱端玉,这种事情传出去于名声有暇,何况钱端玉年纪尚小,方慎行还有把握说服钱端玉。 可是,就算钱端玉肯听,那个钟道人呢? 这事儿,若说与钟道人无干,方慎行是绝不能信的! 昆仑子与青城道人为圣上炼丹,眼瞅着再过个把月,第一炉丹就要开炉了,这个时候,青城道人发生作风丑闻。皇上九五之尊,怎么能吃一个嗑药强|奸未遂者炼制的丹药呢! 还有,这种人品,简直妄称仙长! 如今,青城道人是保不住了。 青城道人下去,最得利者,就是钟道人。 钟道人跑到休息室大呼小叫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整死青城居士!否则,连方慎行都可以一下子砸晕青城居士,钟道人怎会不先救钱端玉,反是先吵吵嚷嚷的去喊人呢! 法子虽烂,但很管用! 可怜的,除了中套儿的青城道人,就是无辜入套儿的钱端玉了! 而且,方慎行也没啥胆子敢隐瞒明湛。 他调进丹房的时间尚短,就是他手下的人,也难保个个儿的就这么听话。 事情已经发生,隐瞒已是徒劳。 方慎行想去面君回禀此事,却不料,圣君不在家,精神抖擞的跟着老婆出门斗小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要晚上更了~ 98更新 以明湛的自信,他从未以为什么人可以被称为他的情敌。 哪怕刘影这小子生的有几分味道,他也并不将刘影放在情敌的位子。否则,这不但是高看了刘影,更是低看了他与阮鸿飞的深情。不过碍于刘影很明显的表示出对他家小飞飞的觊觎,明湛对于打击小三却非常有兴致。 他就是格外喜欢看刘影那张因为阮鸿飞对他明小胖格外照顾而黯然失色的脸孔。 明湛这样全副武装的准备去欺负人,做为当事人之一的阮鸿飞对于明湛此癖好完全无语了。 明湛是个要面子的,以往他跟阮鸿飞出门是玩儿命的往光鲜亮丽里倒饬,生怕哪里输给阮鸿飞。当然,就是这样倒饬,他也没赢过。他与阮鸿飞,容貌身量的差距自娘胎里就有了,明湛再如何臭美,也不是人力可以扭转胜负的。 这回倒也奇了,知道阮鸿飞去和刘影见面,明湛反而是怎么磕碜怎么折腾。 阮鸿飞无奈,“你这是啥意思啊?”明小胖这样寒碜,丢的还是他的脸好不好? 明湛哼哼两声,不说话,只叫着阮鸿飞往外走。 阮鸿飞道,“看这水桶腰大象腿,你真不适合穿这砖红色儿。湖蓝就挺好看的。” “连帝都前四大美男子之首你都敢嫌弃,你不要命啦!”明湛将阮鸿飞的手硬搁在自己胳膊上,威胁道,“敢拿下来,跟你没完。” 一时间,阮鸿飞实在不能了解明湛奇诡的心思,不过,明小胖不瞎吃醋就是好事啊。 刘影无疑对于阮鸿飞是有倾慕之心的,阮鸿飞不是傻瓜,自然能察觉出来。如果换个人,又有明湛这样爱吃醋的爱人,无疑要注意避嫌的。 只是人家阮鸿飞打小儿就是万人迷,哭着喊着要跟他好的人实在太多了,刘影这种欲语还休的自然不在少数。若是个个儿避嫌,阮鸿飞干脆不必出门了。 因此,阮鸿飞当真没怎么在意。 明湛诡异的地方在于,一般正室去见爱人的倾慕者,那是怎么精神怎么漂亮怎么打扮。明湛正好相反,倒也不是多丑,只是一个人刻意往邋遢里张罗,好看不到哪儿去是真的。 阮鸿飞只得带着个红团子出门儿,阮鸿飞是体面了大半辈子的人,路上还在寒碜明湛,“胖,你啊,这辈子两回最难看,头一回就是敬敏大长公主来宫里相女婿,你那一身大红袍子。上回说了难看,这回还这样穿,你图什么啊?” “你懂什么啊?”明湛白阮鸿飞一眼,振振有辞,“长眼的人都能看到我的内秀,哪儿难看啊!”接着一脸语重心长,认真的教导“老婆”说,“以貌取人是肤浅的,知道不?” 阮鸿飞对明湛的理论嗤之以鼻,这话当然是没错,但是话从这胖子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惹人恨。明湛是阮鸿飞见过的最喜吃醋最会吃醋的家伙,还借着吃醋达成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目的,让阮大仙儿吃亏不少。 要是单独听明湛这句话,还不得以为此人是大圣人呢? 哼,明湛在日常那些事儿,阮鸿飞简直懒的提。略微见到个眉眼可以的,就跟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色魔似的,亏得这些漂亮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好,禁得起这位帝王的意淫。 所以,阮鸿飞内心深处对于明湛此举是异常的唾弃。整日说别人拈花惹草,从不检点自己不守夫道之处。不过,阮鸿飞此人特会装,一般人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啥。故此,人家醋了,明小胖也不知道。 可是,明小胖醋起来,非闹得翻天覆地不可。阮鸿飞虽然对于明小胖这种小心眼儿有些无奈,不过对于明小胖的醋劲儿,无奈之中还有些隐隐的喜欢。 总之,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常人难以理解的感情了。 阮鸿飞一路琢磨着明湛的用意,直到他看到刘影的脸色时,忽然就完全的了悟了。 第二次见到小三,不同于头一回明湛刻意的收敛。这回,明湛刻意做出的亲呢,以及阮鸿飞对他的体贴,让原本就极为敏感的刘影有一瞬间失态的震动。 刘影对于龙阳之事,断袖之癖并不陌生,让他震惊的是杜若王这样的风流潇洒人物儿,与其相好的莫非就是这位魏公子? 明湛不可能在刘影面前表露身份,故此,刘影认为自己见到了人世间最不般配的一对情侣!在他眼里,杜若王的高贵风华偏若天上的太阳,可是明湛却平凡如同田间的土豆儿。 上次见着,他虽然在心里隐隐的有所怀疑,不过并不能确认。如今乍一确认,给刘影的震动不亚于晴天霹雳。 刘影的神色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儿。 明湛笑着喝了半盏茶,欣赏着刘影的神态,赞美道,“这是什么茶啊,这样好喝。刘公子这儿的茶叶也不一般啊。” 刘影回过神,脸色就有些尴尬,“只是普通的龙井而已,魏公子过奖了。” 明湛摆摆手,瞟一眼阮鸿飞,黑水银似的眼珠子一转,又将视线落于刘影脸上,意味深长的笑着,“这可不普通,要不,我家老杜能总念叨着来刘公子这儿喝茶么。” 刘影面皮极薄,腾的就红了,极力稳住心神,移开视线,平淡的语气中带了几许羞愤道,“魏公子,若是您觉得我这里的茶好,不如一会儿您走时,我送您两罐。” “哈哈,让刘公子破费了。”他堂堂正房,竟然被小三撵!天理何在! 明湛假笑两声,问道,“刘公子来帝都有些日子了,听我家老杜说,你家在海外,这是打算游学呢,还是旅行呢。” 刘影低声道,“我是来探亲的,路上多有麻烦国主之处。如今就要回去了,特意请国主与魏公子过来,向你们道声谢。” “你可没麻烦我,是我家老杜天生热情。”明湛一脸虚假的惋叹,“刘公子要回去了,怎么不早说。若早知道,我弄些土特产给刘公子带着,穷家富路嘛。以后若是想念帝都,瞧一瞧帝都的物件儿也是好的。” 阮鸿飞实在受不了明湛这种嘴脸,气的问刘影,“都收拾好了吗?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千万不要跟我气。” 刘影对着明湛除了震惊就是敷衍外加三分厌恶,可是面对着阮鸿飞,那真是一低头的温柔,“多谢国主,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国主有去海外的船,带我一程就是了。” 阮鸿飞温声道,“来时常听你念叨的几本古籍,原本不好给你,不过我命人抄缮了新的,你带在路上解闷儿吧。” “多谢国主。” 天生的狐狸精啊。 明湛瞪一眼到处乱放电的阮大狐狸,咳一声,使唤阮鸿飞,“我茶没了,老杜你去给我倒一盏。” 不待阮鸿飞反应,刘影已起身道,“我去帮魏公子添水,魏公子与国主再聊会儿吧。”他转身避了出去。 阮鸿飞实在对于明湛头疼,小声提醒他道,“风度啊风度,胖。” “少来。”明湛坏笑,“刘影倒是挺有风度的,你动心啦?” 阮鸿飞敲明湛脑袋一记,“他够倒霉的了,你别落井下石啊。” 据明湛看来,刘影其实还算个规矩人,且保持着一定的自尊心,但是太过高低眼。对待他与对待他家飞飞完全是两个态度儿,这一点儿,明湛极是不高兴。 但是,明湛有明湛的风度,宣告了主权后,他还挺乐意看刘影那种看向阮鸿飞的惋叹留恋不平可惜的小眼神儿。 历史上多少奸情就是由一个复杂而勾人的小眼神儿开始的呢,明湛暗暗想。 本来人家刘影已经命厨下预备了酒食,不过碍于明湛在场。刘影又不是傻瓜,明湛那种醋兮兮酸溜溜的嘴脸,人家看的一清二楚,故此,刘影识趣的没留两位用午饭,便气气的将阮明夫夫二人送出门去。 事后,明湛对于阮鸿飞道,“幸亏我跟着一道出来了,实在是危险万分哪。” “胡说八道什么。”阮鸿飞搂着明湛笑。 “要是我不来,指不定姓刘的要跟你叨咕些什么呢。这种人哪,你不沾还好。若是沾上一星半点儿,所谋者必是正室之位。”明湛危机重重的叮嘱阮鸿飞道,“你没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儿,那里面真是千种情思万古哀愁,就等着人怜香惜玉呢。” 阮鸿飞懒的理会明湛,明湛又给阮鸿飞立规矩道,“以后再有人拿刘影看你的眼神儿看你,你就别搭理他,听到没?” 阮鸿飞懒洋洋地,“那我认识的人大半得绝交啊。” 明湛闻言,眉毛一竖,大怒,“你在外头都给老子勾搭过那么多人啦!” 阮鸿飞哈哈大笑。 知道刘影要回海盗头子李方那里,明湛还是挺开心的。这种开心一直持续到方慎行过来禀报青城道人性丑闻事件止。 我的天哪,丹房正经道人拢共就三个,这还有内讧了。 明湛暗暗想,一面颇是关切的问钱端玉,“小端,你可受伤了?” 帝王问的这样直接,钱端玉的脸隐隐透红,忙禀道,“青城道人突然发狂,属下没能制住他,实在失职。不过,幸好属下亦学过些拳脚,不曾受伤。” “哦,这就好。”明湛并未当成什么大事,吩咐道,“慎行,这件事交给你审讯。至于小端,你受了惊吓,给你三天的假,回去压压惊。” 方慎行领命,钱端玉却道,“陛下,臣分毫未伤。再说,臣堂堂男子,若是连这点儿小事儿都要压惊,实在是不成器了。臣向皇上请命,协助方大人审讯青城道人。” “好啊,就依你。”明湛笑允。 帝都一切安稳。 章戍却遇到了麻烦。 自从前日见了萨扎一面,就再也未见到萨扎了。 可是,章戍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哈木尔的妻子,如今萨扎的小汗妃温娜。 温娜身材丰美,八月的草原已经有些冷了,穿着阔大的鞑靼袍子,却仍能隐约看到温娜鼓囊囊的胸型。温娜脸上悲喜难辩,望着章戍的眼神,异常严厉,她直接问,“哈木尔真的还活着呢?” “是啊,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能见到你的丈夫了。”章戍觉得在赎回哈木尔的立场上,温娜应该是很好的盟友,故此用语相当的温柔气。 谁知温娜对于这个消息没有半分的喜悦,她冷冷道,“鞑靼人世代英雄,即便不能战死在沙场之上,也不该去做你们汉人的俘虏。” “他早该死了!” 章戍见惯了温柔似水的汉族女人,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彪悍的鞑靼女人,顿时口瞪口呆,愣一阵神,章戍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是你的丈夫!” 温娜的眼圈微红,但是很快压下了这种激动,脸色恢复了平淡,正色道,“做为一个战俘回来,没人会再瞧得起他。与其这样,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说完这句话,温娜扭身离开章戍的帐篷。 这些蛮夷妇人,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章戍暗自评价。 继温娜之后,章戍见到的第二个来访者是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陈敬忠是个很懂汉人礼数的人,较大部分鞑靼人,陈敬忠温雅的仿佛一只生活在狼群中的丹顶鹤。 虽然陈敬忠亦是鞑靼着装,有着鞑靼人精壮的身体,深刻的五官,但是这些都无损于陈敬忠过人的气度,陈敬忠与章戍互见了礼节,双方坐下,待侍从煮好茶奉上,喝过一巡茶,方言入正题。 “使臣大人,哈木尔还好吗?” “我国陛下待哈木尔王子如同兄弟。”章戍又重复之前说过的话。其实本来皇帝陛下就没有虐待哈木尔,在章戍看来,这也是出于一个大国君主的气度。 听了章戍这话,陈敬忠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抿了抿薄唇,“看来,贵国皇帝是将哈木尔当做奇货可的‘奇货’了。” 章戍顿时板了脸道,“陈王殿下,您的话对于我朝陛下的善意简直是一种侮辱。” 陈敬忠亦不恼怒,反道,“在我看来,如果真的是出于善意,就应该让使臣你带着哈木尔回到草原。你们天朝向来以礼仪之邦自,现在也要用人质威胁这一套把戏吗?” 章戍正色道,“向来,鞑靼人抓到我汉族人是当奴作婢,以供驱使。如今,我朝俘获你鞑靼王子,陛下不计前嫌仍能善待哈木尔殿下。若这不算善意,莫非像鞑靼人侮辱我汉人的方式一样对待哈木尔王子,这才算礼遇吗?” 陈敬忠没有理会章戍的话,绕开这一话题,直接问,“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的皇帝究竟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放哈木尔回来?” 章戍亦直言道,“陈王殿下,恕我直言,您的身份虽然尊贵,不过现在鞑靼族里做主的似乎并不是你,而是萨扎殿下。这件事,关乎我陛下国,恕我不能向您透露了。” 他是一定要再次见到萨扎的。 陈敬忠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哈木尔的事,就该明白,萨扎并没有要营救哈木尔的意思。” “我听哈木尔殿下说,陈王殿下当初对他最好,不过在关键时刻,转而支持萨扎王子,令哈木尔殿下大失所望。”章戍时刻不忘挑拨一下鞑靼人之间的嫌隙。 陈敬忠面色不变,淡淡道,“我并不是支持萨扎,而是要为鞑靼选出一个能担大任的王。哈木尔并不适合这个位子。” “我想,这件事情哈木尔已经想清楚了,否则,他也不能让你将亲笔信交给我,是吗?”都说鞑靼人忠厚,不过精通汉学且取了个汉人名字的陈敬忠显然已经学会了汉人的狡猾。 章戍不动声色道,“这也是令小臣想不通的原因,明明您背叛了哈木尔王子,他却仍然吩咐小臣将信交与陈王殿下的手里。若是陈王殿下一意认为是哈木尔殿下理解原谅您,小臣也无话可说。毕竟,小臣并不了解您与哈木尔殿下的感情。” 章戍这样说,陈敬忠仍是无所动容,起身道,“既然你坚持与萨扎谈,我会为你转答这个意思。” 章戍起身相送,“多谢陈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更已毕,大家晚安~明天的更新都会是在晚上~ 99更新 陈敬忠的确是说到做到。 章戍不但见到了萨扎,还得到了一个使臣该得到的礼遇。 此时,萨扎的态度已与先前大有不同,并且十分客气的说,“小王刚刚登基,许多事务先前都是由以前父亲身边的人做主。已至于小王受了奸臣蒙骗,先前我还以为是天朝有意为难小王,一时冲动就想去跟皇帝陛下讨个公道。后来方知一切都是误会,如今事情已经查明,相关人小王俱已处置。使臣先前受了怠慢,不知心里可曾生小王的气啊。” 章戍道,“既然王子已知其中原由,还望王子亲奉国书予我朝陛下,以解两国嫌隙。” “这是自然。”萨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仍按捺着性子道,“如今小王已备下香案蜡烛,使臣的国书还是拿出来吧。小王与你家陛下都是刚刚登基,年纪也差不多,这头一遭通书信,小王实在好奇的很哪。” 举行了迎接国书的仪式后,章戍方将国书奉予萨扎。 萨扎看到里面的要求,要十万匹马方可换回哈木尔,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将国书递给陈敬忠。 陈敬忠一目十行的看过,说道,“贵国皇帝或许并不了解鞑靼的情况,我鞑靼世代在这贫瘠的草原生活。平日里尚且要指望着皇帝陛下行赏恩赐才勉强过的日子,如今这十万匹马,实在太多了。就是倾我鞑靼所有,也拿不出来。” 章戍道,“哈木尔王子是萨扎王子的亲哥哥,是陈王殿下的亲侄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身价也非一般人可比。难道两位殿下觉得,哈木尔殿下还抵不了这十万匹马吗?” “别说哈木尔,就是本王也值不了这个价。”萨扎完全没有章戍想像中的要面子,萨扎奚落道,“我们鞑靼人生的粗野,本就没有你们汉人尊贵,价钱上自然也便宜的很。要我说,一千匹马也就算了,十万匹?若要这样说,还是让哈木尔留在你们皇帝陛下那里吧。什么时候我攒足了十万匹马,再用它来赎回我的兄长哈木尔。” 陈敬忠亦跟着讨价还价,“实在太多了。” 被冷待了这些时日,章戍心里在憋着口气,态度相当坚决强硬,“原本我朝中大臣想着哈木尔殿□份尊贵,若非我陛下慈悲,十万匹马都不能换的。既然萨扎王子认为哈木尔殿下只值一千匹马,那么小臣也无话可说了。” “事情总是商量出来的。”陈敬忠缓和了下气氛,“你们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了。使臣也得给我们商议的时间,不必现在就要答案吧。” 章戍继续道,“我朝陛下把哈木尔王子做为亲兄弟一样的对待,萨扎殿下的兄弟虽然只值一升匹马,但是我朝陛下的兄弟却是尊贵无匹的。既然两位殿下有难处,小臣先行退下,若是殿下有甚吩咐,只管派人来叫小臣一声,小臣必到的。” 萨扎挥袖子撵人,“你去歇着吧。”看到章戍就心烦,就是这个家伙带来了哈木尔还活着的消息,给他添了这许多的麻烦!可恶的汉人! 待章戍一走,萨扎立时从王座上跳下来,到陈敬忠跟前,“这个小皇帝,可真敢要价钱,十万匹马?哼,十万匹马!” 萨扎冷笑着,在帐子里来回的遛达转圈儿。 “这种事情,向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没什么奇怪的。”陈敬忠淡淡道。 萨扎眉骨一动,挑起半边浓眉,露出一个讥诮的神色,“我的叔叔,你不会真的想用十万匹马去换一个废物吧?” “萨扎,哈木尔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这种为人俘获的哥哥。”若哈木尔回来,不仅萨扎要拿大批的鞑靼马去交换,而且哈木尔的原部已经被他吃了,哈木尔的妻儿也成了他的妻儿,这些东西,萨扎是绝对不想吐出来的。 陈敬忠试探的问,“若不必十万匹,就可以将哈木尔换回来呢?” “我只有一千匹。”萨扎强调,“那个汉使那样的难缠,看来他是绝不能答应用一千匹马来换哈木尔的。” “叔叔,你也听使臣说了,如今他们皇帝拿哈木尔当成兄弟一样的对待。哈木尔是不会吃半点儿苦头儿的,我们暂且让哈木尔住在汉人的皇宫里面吧。”萨扎半眯着鹰眸,冷声道,“总有一日,我要杀入汉人的皇宫,亲自接回我的哥哥。” 他又看陈敬忠一眼,“这样还不成吗?我的叔叔?” “这种话,并不现实。”陈敬忠一语击破萨扎的狂妄,“这次你并没有讨到便宜,你也知道汉人的兵马并不是草包,没那么容易攻克帝都的。” “萨扎,现在他们的皇帝虽然对哈木尔友好,那是指望着用哈木尔换大价钱呢。如今你一口拒绝,若是他们的皇帝震怒,哈木尔定是要吃苦的。” 那不是正好儿吗?我求之不得。萨扎在心底暗回了自己的叔叔一句。 陈敬忠看萨扎毫不在意的模样,叹道,“萨扎,哈木尔毕竟是你的哥哥。” 在任何时代,任何种族,虽然汉人常以礼仪之邦自居,且傲慢的视别的种族为蛮夷,但是在强者为尊这方面,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 在汉人的历史中,臣强主弱,取而代之的事情并不少见。 当然,天朝人文学深厚,成功的叫,开国之君;失败的,则是乱臣贼子。 其实,大家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博一回,倒不必将话说的太过难听。 如今,不论陈敬忠如何的风度儒雅,能言善道,但是现下鞑靼做主的人并不是陈敬忠,而是拥人兵马最多的萨扎殿下。 陈敬忠也并不能说服萨扎将哈木尔接回来。 哪怕陈敬忠因此与萨扎发生了几次激烈的争吵,萨扎也绝不肯在赎回哈木尔的事情上有分毫让步。 做为鞑靼新的王,萨扎于这件事情上是有自己的底限的。他接收了哈木尔的地盘儿军队老婆儿子,若是哈木尔回来,直接就是在割萨扎的肉。萨扎怎能同意。 谈判一时间陷入僵局。 而在此时,章戍发现,自己在鞑靼可以达成一致利益的人并非哈木尔那位心若铁石的婆娘,而是曾背叛过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对比于萨扎的冷漠,陈敬忠的表现更像哈木尔的亲人,他时时过来询问章戍有关哈木尔的近况。实际上,章戍在未被外派前,他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御史,根本不可能见过哈木尔,于哈木尔实际的情况,并不熟悉。 但是,别忘了,章戍能被明湛挑中出使鞑靼,不仅是因为他熟悉鞑靼人的习性,精通鞑靼人的语言,更在于,此人心地精明,且颇具口才。 使臣,就是靠舌头吃饭的。 章戍虽然不了解哈木尔的近况,但是他很会编。 “哈木尔殿下是我朝陛下的贵客,岂是我一介小臣可以常见的。不过,我朝陛下吃什么就给哈木尔殿下吃什么,我朝陛下穿什么材质的衣服,就给哈木尔殿下用什么面料做衣服。推衣解食,不过如此。”章戍恳切的说,“贵族人无故犯边,虽然被我朝击败,不过我朝将士并非没有损伤。朝中多有大臣要杀掉哈木尔殿下以祭那些战亡将士在天之灵,亏得我朝陛下慈悲,力排众议,保住了哈木尔殿下的性命。” “也只有我朝陛下这样的万国君主,方有宽广如同大海一样的胸襟,从而,赦免哈木尔殿下的罪名。倒是萨扎王子,哈木尔王子的亲弟弟,竟然冷眼看哈木尔殿下于我朝帝都为俘,不肯搭救,兄弟之情何在呢?”章戍叹道,“若是远在帝都的哈木尔王子竟知萨扎王子如此绝情,焉知该如何心伤呢?” 陈敬忠未顺着章戍的话说,反是深深的打量了章戍一眼,淡淡道,“这使臣就错了,这种结果,哈木尔应该早已料定的。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一山难容二虎。哈木尔曾是萨扎有力的汗位竞争者,如今萨扎是可汗,哈木尔为俘虏。使臣大人,若是换了你们皇帝,他会救他的死敌吗?” 章戍的脸上顿时浮现异样的惊讶,“难道哈木尔殿下与萨扎殿下不是亲兄弟吗?”一脸完全好像并不知晓哈木尔与萨扎交恶的模样。 “使臣大人,你未免太不实在了。”陈敬忠一语点破章戍话间的漏洞,“使臣大人连我曾经与哈木尔交好,又背叛哈木尔的事情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哈木尔与萨扎交恶的事情呢?” “哪怕使臣事先不知,依使臣的聪明,在看到萨扎断然拒绝赎回哈木尔之事,也当猜到了。” 章戍脸皮极厚,他深深叹一声,认真的望入陈敬忠的眼睛,以示自己心地无私,增加说服力,“陈王殿下,您是王族出身,自然明白王室之间的竞争是何等的厉害。并且,你熟知汉家经典,当知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您问,我朝陛下是否会救回自己的死敌。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如果换成我朝陛下,哪怕是自己死敌的兄弟,定也会重金赎回。”章戍义正言辞,“陈王殿下,您太小看我朝陛下的智慧了。若是兄弟外俘,而不闻不问,则必失尽皇室民心。以我陛下之英明,若是与萨扎殿下遇到同样的问题,是绝不能做出像萨扎殿下一样绝情的选择的。对于萨扎殿下,哈木尔王子难道是外人吗?” “哪怕如同陈王殿下所言,哈木尔王子曾是萨扎王子汗位的有力竞争者。小臣想问殿下一句话,现在萨扎王子的位子还不够稳固吗?哪怕哈木尔王子重回鞑靼,还具备与萨扎王子竞争的力量吗?面对一个失败给自己,又失败给敌人的人,纵使哈木尔王子回到鞑靼,又能如何?还有能力威胁到萨扎王子的地位吗?”章戍正色道,“此刻,哈木尔王子已经是一个完全没有威胁力的兄弟。但是,赎回哈木尔王子,却正可以证明萨扎王子的手足之情,仁义之心!” “萨扎王子不只有哈木尔王子一个兄弟,也不只有陈王殿下一个叔父。”章戍沉声道,“如今萨扎王子因前隙,因小的利益而放弃哈木尔王子的安危,他日,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处在哈木尔王子的位置。恕小臣不逊,萨扎王子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在我们汉人来看,是可鄙的!”章戍道,“哪怕萨扎王子用骏马刀枪得到了可汗的位子,难道治理鞑靼族的人民也要靠骏马刀枪吗?” “萨扎殿下因小的利益放弃了自己仁义友爱的声名,如今,萨扎殿下放弃了哈木尔王子,来日,又有什么是萨扎殿下所不能放弃的呢?”章戍认真反问。 “我朝陛下有意让萨扎殿下赎回哈木尔殿下,难道是为了这十万匹骏马吗?”章戍摆出一张圣人模样的悲到悯人的脸孔,断然道,“若是陈王殿下作如此想,就太小瞧我们陛下了!” “陛下此举完全是为了萨扎殿下!”章戍道,“十万匹马很多吗?用十万匹马得到仁义的名声,简直太少了。但是,此举却完全可以成全萨扎殿下的仁义之名!” “迎回一个毫无威胁力的哈木尔王子,却可以成全自己的名望,收拢鞑靼各部人心!” “世上还有比这儿更划算的事情吗?” 陈敬忠禁不住拊掌赞美,“贵国竟有使臣这样能言善辩之人,着实令陈某大开眼界。陈某曾观汉人著书,想来春秋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罢了。” 章戍心下没有半分得意,郑重道,“小臣不过是奉皇命而来出使鞑靼,不敢当陈王殿下之赞!苏秦张仪是为了联抗暴秦,可惜六国各怀心思,不能众志成城,最终亡于秦手。今小臣苦口用心,若是殿下有疑小人之意,尽可不必理会小臣所言。” “使臣大人也知道,在真正的刀枪面前,仁义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但是小臣从未听说哪个暴君可以千秋万代的,陈王殿下既通汉家史书,就当知道秦始皇是最好的例子了。”章戍道,“陈王殿下乃鞑靼贵族,难道所谋者不正是鞑靼族千秋万代的延续吗?” 陈敬忠并不肯轻易的答应什么,反是道,“使臣说的很动听,但是,使臣是你朝皇帝所派,代表的自然是你朝皇帝的利益。使臣的最终目的,又怎会为我鞑靼人着想呢?” 听到这话,章戍笑一笑,“殿下实在多虑了。” “殿下,恕小臣直言,自我天朝建国之日起,我朝与鞑靼打了和,和了打。自太祖年间至如今皇帝陛下,足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都在打仗。但是,除了德宗皇帝时,鞑靼可汗侥幸突破了雁门关,鞑靼从未能有真正的大规模的胜利。”除了一副灵牙利齿,章戍还生就一副忠正宽厚的好相貌,这种容貌的人说的话,往往能增加一定的可信性。章戍道,“如今萨扎殿下刚刚取得了鞑靼的权利,就开始犯我边关。恕小臣直言,此战,若是萨扎王子能得一胜利,在鞑靼族内能对萨扎王子的地位起到很大的巩固作用。但是,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萨扎王子非但未能得胜,反是哈木尔王子陷于我朝之手。”章戍道,“或许,殿下与萨扎殿下知道一些关于我朝陛下的消息。但是,我得告诉殿下,你们得到的消息并不一定是准确的。” “我朝殿下的英明神武胜于以往历代先皇,口说无凭,此次战事既能看出一二。”章戍言谈自若,笑道,“难道陈王殿下以为此次的胜利是偶然的胜利吗?还是以为此次你鞑靼人并非败于我陛下之手,而是败于我太上皇之手!” “若是殿下如此作想,实乃大错特错!” 章戍道,“早在我朝陛下登基之后就开始筹备此次战事,甘肃、宣府、大同、辽东,此四处,我朝陛下自**买了二十万匹骏马备战,更有最新锻造的刀枪箭戟无数,更下旨西北防线严防你鞑靼族进攻!以有心算无心,你们鞑靼人自然是有败无胜!” 陈敬忠脸色微变,章戍笑一笑,刻意不就藏马之事细说,只管留给陈敬忠无数的想像空间。 陈敬忠一反常态,纠结于藏马之事,只是他也不肯露了声色,“听闻贵国皇帝与藏王早有联姻。” “有共同的利益方有联姻,之前我朝昭和公主与贵族也有姻亲之好,只是可惜,自从昭和公主之后,贵族虽有淑女无数,却似乎并未有与我朝联姻之意。”章戍带了几分谴责,“非但如此,无礼而战,我朝陛下为此万分震怒。” 陈敬忠顿时停下有关**事情的追问,反是问道,“哦,莫非贵国陛下有意与我族联姻?” 这种事情明湛并未有所交待,不过章戍此刻展示出了他随机应变的绝大功力,他一脸自若的道,“仁宗皇帝时,的确有遣昭和公主远嫁鞑靼的先例。不过萨扎王子对于我朝并未有半分善意,青鸾公主为藏王爱女,掌中之珠。如今藏王尚且不断派遣使臣,来向我朝陛下与青鸾公主请安,关心青鸾公主如同关心自己的眼珠子。而且自联姻后,我国西南镇南王府与藏人开展边贸,两国友谊万古常存。如今萨扎殿下尚不将自己远在帝都为俘的哥哥的性命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公主?” “陈王殿下,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昭和公主下嫁你族可汗,我仁宗皇帝是何等的恩典。如今萨扎殿下似乎并不将兄弟姐妹的安危放在眼中,我国陛下迎娶青鸾公主,自陛下登基,赐青鸾公主以贵妃的尊位,赏予公主殿下无上的荣耀。那是因为青鸾公主带来了**的友谊与和平。”章戍惋惜的叹一声,“可是,你们的公主在萨扎殿下的心目中,并未有任何份量。且此次萨扎殿下无故犯边,此事悬而未决,我朝陛下是约不可能考虑与你们联姻的事情的。” 哼,这鞑靼人倒是精明,若是乍一联姻,许多事情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哈木尔可就不是俘虏了,直接变为陛下的大舅哥,十万匹马的事也要打水漂! 章戍如此精明,又怎会答应此事! 陈敬忠非常惋惜,他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使臣对于萨扎殿下或许有一些误会,萨扎殿下并非使臣所想的那种人。他与哈木尔之间的争执,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罢了。就是这次冒犯贵国边关,也是萨扎刚登王位,受到了一些老人的蒙骗,萨扎亦是无辜之人。” 陈敬忠言语见软,章戍反倒是硬气起来,一嗔道,“殿下不必说这样的话为萨扎殿下圆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臣来了这些时日,萨扎殿下的种种言行,俱为小臣看在眼里。小臣是微末之人,不过,如今小臣是我天朝的使臣,小臣所代表的就是天朝的休面!” “萨扎殿下怠慢于小臣,就是怠慢于我天朝陛下!” 政客一定要有一张绝厚的脸皮,陈敬忠笑容不变,亲切的握住章戍的手,拍了拍章戍的手背,“使臣实在多心了,我鞑靼人绝无此意!不过,既然使臣不习惯我鞑靼饮食,一会儿我便命你们汉人的厨子来给使臣做汉人的吃食。我那里还有上好的龙井茶,听说是你们非常讲究的雨前龙井,也只有使臣这样的文雅之人,配喝这样的好茶了。” 章戍只得配和陈敬忠,将面色微微放缓,陈敬忠再道,“我们鞑靼人个个心直口快,听着使臣说了这许久,我做为萨扎的叔叔,也想对使臣说几句话。” “殿下请讲!” 陈敬忠正襟危座,认真道,“有一点,使臣说的是对的。我鞑靼与天朝这些来,打了和,和了打,若说真能攻占你们汉人的江山,我鞑靼人绝无此意。” “为什么要打仗呢?难道我们鞑靼人不是血肉之躯吗?还是我鞑靼人生就喜欢流血牺牲?”陈敬忠叹息道,“使臣来到鞑靼,身份尊贵,就是我们鞑靼人的朋友。” “如今使臣看到我们,我们也不是你们汉人嘴里的杀人怪兽。”陈敬忠脸上露出一抹黯然道,“实在是鞑靼人的生活太贫穷了。年景不好,漫漫冬日,连草根都没有的吃的日子多了。只是隔了一道城墙,另一面的人就享受着丰美富饶的生活。我们鞑靼人,多么的羡慕着你们汉人的富庶啊。” 章戍并不赞同,但是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不适当的一般天朝人面对鞑靼人的不屑讥诮亦或恐惧的表情,他的神色非常恰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恳切,“殿下,你们有难处,可以直接派使臣与我家陛下说,缺衣缺被缺粮食,咱们是邻邦,就如同邻君一样。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难处是不能说的呢?我家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陛下视天下百姓为自己的子民,看到百姓受苦如同自己受苦一样难过。若你们有难处,一样可以提。但是这样直接拿起刀枪来打来杀来抢,我家陛下会如何看待你们呢?这对于你们,可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啊!” 陈敬忠听章戍这样说,倒真是对此人产生了一丝好感,他知道汉人对于鞑靼人的厌恶。当然,这来自于两个民族之间长期以来的血海深仇,但是章戍能这样温和委婉的解释两族之间的战争,这让陈敬忠的心里有着微微的感动。陈敬忠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与感激,诉起苦来,“章大人,我们鞑靼人难啊。” 章戍心道,这位陈王殿下果然是能伸能屈,只是这种个人之间的友谊,应该是建立在两国之间的和平共处的基础上的。虽然章戍对于陈敬忠的风度儒雅很有些好感,但是此时,他真不能应承陈敬忠的友谊。 面对着陈敬忠的叫苦叫难,章戍一句话都没有说,眼色微微黯然。 谁不难呢? 但是,再难,做强盗总是不对的。 陈敬忠看到章戍的眼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这场谈判以一种诡异的双方沉默无言的方式结束。 明湛尚不知章戍在鞑靼的进程,倒是宫心斗的青城道人性丑闻的事情已经由方慎行主审、钱端玉陪审,而查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改好错字,下面还有一章错字要改~ 100更新 如今天气转凉,明湛搬到了另一处有温泉的行宫里。他在关雎殿起居,此时,他坐在关雎殿书房里,听着方慎行的回禀案情。 除了嗑药发狂的青城道人,还有钟道人事涉其中。 钟道人到明湛跟前儿犹在喊冤。 当然,钟道人不同于一般人,喊冤的方式也绝不等同于一般百姓哭喊大闹,号啕一声“道人冤枉”啥的。 明湛以为,从喊冤的方式既可看出钟道人绝非俗流。能混到这一步儿,钟道人颇具道行。虽然经受审讯,容颜不整,衣衫脏旧,钟道人的脸上仍保持着自若淡然的神态,说出的话也颇有些苦口用心的味道。“陛下,青城道人与昆仑子为您炼的不过是绝顶春药,陛下为龙体计,万不可错信了贼子!” 明湛已经看过方慎行审讯的证词,淡淡的看钟道人一眼,“这么说,此事与你无关了?”曲指轻叩桌间证词,反问,“那这又是什么?” 钟道人实乃神人,他供认不讳,“此事与道人有关,道人与方大人所说俱是实情。药,的确是道人放在青城的茶水中的,但是药是青城自己的药。” “陛下龙体,身负亿兆百姓。”钟道人悲天悯人的一叹,“陛下误信奸邪,且青城颇会些不三不四的道法,炼些不堪入目之丹药。陛下深信青城道人,道人能说什么呢?千辩万辩不如一证,青城此丹为回春丹,道人曾听家师言及此丹素来为邪乱之人所用。陛下若误服此丹,天下危矣,道人怎能不急!” “自道人入宫,得见龙颜。道人看陛下龙姿天表,只是观陛下面相,实乃慈悲太过,则易为小人所乘。”钟道人完全不似一将要受罚之人,他侃侃而谈,“道人为天下人保全陛下龙体,纵使有些过错,也亦为苍天所恕!” 看人家这自辩道行,明湛心下颇是佩服,只是明湛的脸上不见丝毫动容,更兼在听到钟道人所言“苍天可恕”四字时,眼中露出莫测之意。 钟道人心下一是,最后,他暗暗咬牙,一脸大公无私道,“道人既已下山,便是尘寰中人。既是尘寰中人,但要受国之律法所束。如今道人尘缘已了,再祝陛下万寿无疆!” 说完这句话,钟道人缓缓的闭上眼睛,长呼一声道号,阖目而逝! 初始,谁也没发现钟道人死了,只是看此人闭着眼睛站在地上不见动静,钱端玉大着胆子唤了一声,“钟道人!” 钟道人并不应,最胆小的何玉先是变了颜色,护驾一样挡在明湛跟前儿! 明湛皱眉,“边儿上去!朕没事。” 何玉又退下了,他事不妙急忙挡在明湛跟前儿,一是忠心护主;二则他还记得当年帝都地动时,皇上就说了,天子有百灵护体。何玉见钟道人说死就死,实在太神奇太让人毛骨悚然了,所以,他觉得他离皇上近些,天子身边儿的神灵兴许见他忠心,随手将他也顺便护上一护呢。 明湛两眼直盯着钟道人站立而死的身体,在心中有着隐隐的了悟。 如今殿中,内侍不算,就钱端玉品级最低。一事不面二主,他再次大着胆子到钟道人跟前儿,伸出的手都微微的发抖,将玉一样的指尖儿放到钟道人鼻下,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皇,皇上?” 明湛打民钱端玉的话,当即沉声道,“钟道人欺君惑主,朕赐他一死!” 没人敢说话。 在这个年代,神鬼之术给人产生的震慑力,还在帝王威仪之上。明湛见没人动,直接到钟道人面前,伸手摸了摸钟道人的脖颈,尚是温的。再拉起钟道人的胳膊,摸住钟道人的脉象,身体还没僵,只是没了脉象。 看起来,的确是生机全无。 明湛这样的胆魄,让方慎行的脸都有些泛白。 明湛冷笑,“怕什么!一介神鬼道人而已!这世上假死药多了去,只有你们没见过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莫非没了呼吸没了脉象就是死人了?”眼睛带着三分寒光扫过钱端玉与方慎行,“你们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何玉,叫陈盛进来!” 陈盛如今已是明湛身边侍卫的大头目,明湛吩咐道,“你亲自,将钟道人送到炼尸炉里去!化成飞灰!” 陈盛领命,明湛接着命令道,“何玉,摇光,你们随着陈盛一道去。” “方慎行,将丹房的昆仑子,还有关押的青城道人,一并送至菜市口,斩首示众!” 明湛的处置不可谓不快不狠,令方慎行与钱端玉都微微白了脸,领命退下。 陈盛欲要带着钟道人的尸身下去,明湛将陈盛唤住,寒声道,“带足二十名侍卫,如果钟道人诈尸什么的,当场格杀勿论,哪怕剁成肉泥,若是让他跑了,朕要你的命!” 陈盛不敢问原由,只是明湛鲜有此动怒之时,陈盛沉声领旨。为求妥帖,他伸手扣住钟道人的后颈,不见什么动作,就听咔的一声骨头折断或错位的声音,钟道人原本僵直的头无力的耸拉下来,唇角缓缓滴下一滴血,落在地砖之上,形成一个肮脏的深色印迹。 “去吧,看着烧完了,再回来复命。” 阮鸿飞自外归来,见到明湛面色阴沉盘腿于榻上打座,便知这是有事儿,水都没喝一口,赶紧关心明小胖。 明湛端坐于榻中,面色冷硬,“我受骗了。” “那个钟道人,他就是进宫来送死的。”明湛淡淡道。 阮鸿飞不知道自己出去这么一会儿,明湛已经把三个装神弄鬼的道人送上了西天,听完明湛说的话,阮鸿飞拧紧长眉,说道,“反正人已经死了。” “他不得不死,我也必要他死的。可是,这样处死了他,又是成全了他!”明湛垂下眼睛,轻声道,“实在是太高明了。钟道人的死,简直是摸准了我的脉息。” “你既然知道他是假死,何必还要烧了钟道人。”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膀。 “不论是真死假死,若是他死过一回再活了,再加上适当的手段,世人岂不要将他奉为神明。”明湛的脊背微微放松,靠在阮鸿飞的胳膊上,叹道,“世人都去拜神仙了,我这个皇帝,还有何用处呢。” 阮鸿飞并未安慰明湛,反道,“当初我能扮做魏宁,也必人有可扮做钟道人。明湛,幕后之人并不简单,你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奇不胜正。”明湛叹道,“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见明湛心中已有主意,阮鸿飞微微放下心来,笑道,“知道今天这样热闹,我就不出去了。” “刘影走了吗?”明湛问。 “原本想着明天就走,不过这几天一直下雨,海上风也比较大,只得再耽搁几日了。”阮鸿飞笑道,“听说你召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来帝都了?” 明湛点头,“他们都是宗室,我登基后还未见过呢。虽然血缘关系远了,见一面也好。” “是太后给你出的主意吧?”阮鸿飞笑,明湛对于公主等近亲宗室,初始还算热络拉拢。且自明湛登基,随着明湛渐渐的收拢大权,就是对公主们也分了远近亲疏。 这并不能说明湛忘恩负义,明艳明雅毕竟与明湛血亲相近,而且自幼关系不差,若是为了个大公无私的面子便提拔外人,反压制自己人。 那就不是皇帝,而是圣人了。 自从上次天津港招商会的宴会之后,阮鸿飞有所耳闻,说卫太后在宴会上时提起了逍遥侯夫人。阮鸿飞那时便已知卫太后之意。 明湛登基,到底不是凤景乾嫡支,外头那些宗室虽然血亲较远了,还是要见一见,恩威并用的好。再说,如今朝廷又有银子。 阮鸿飞道,“如今三位皇孙皆在你手里,太上皇还活着,且你父王远在西南有着数十万的兵马,想要颠覆你的皇位,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有人布下这样惊天大局,想着一步步残食掉我的威信。”明湛冷声道,“如今说这个也没用,我已经做了皇帝,自然要继续做下去。” 太上皇是什么做法儿? 自己主动退位还好,如凤景乾。若是被逼退位,明湛是死也不能甘心的! 对于神鬼道人——钟道人之事,阮鸿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法子,毕竟人家要暗,他们在明。 如同明湛所说,钟道人是当着明湛的面儿没了呼吸,死了,而且这种尘缘已尽,呼一声道号,站立而死,颇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明湛为何要烧了钟道人的尸身,就是因为怕钟道人假死,若是将此人尸身丢出宫外。若干天后,如阮鸿飞当初,钟道人再活过来。明湛当然不信有人会死而复生,但是在这个笃信神仙道法佛祖菩萨的年代,明湛不信,有着无数的人愿意笃信。 钟道人“死而复生”“成仙成圣”,那么将带给明湛无穷无尽的麻烦。 哪怕是一国之君,若与神仙对抗,百姓们绝对会一边儿倒的倾向于神仙那边儿。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风俗社会。 当初,英明如汉武帝尚且为方士所骗,何况区区百姓。 若非明湛内里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灵魂,那么,会不会对钟道人的死亡心存敬畏。不论是帝王还是普通人,但凡对于某种事物心存敬畏,被人可乘就再容易不过了。 明湛的慧敏绝非一般人可比,当他看到钟道人这般神秘的没了呼吸。脾性中的多疑顿时便让明湛有所了悟:钟道人所为何死! 不论钟道人是假死还是真死,此刻,明湛已经意识到,他想着顺藤摸瓜,结果却被人将计就计的做了这神鬼一局。所以,绝不能让钟道人活了。 只要钟道人死透了,死的彻底,那么,不管日后再出现多少个“钟道人”,起码,那是假的! 而且,明湛已经有了对付这个神鬼局的办法。 此刻,皇家报刊再一次发挥了它举足轻重的作用。 明湛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加以润色亲笔撰写了一篇“有关道人如何行骗”的文章,然后再全国的范围内推展民间巫术骗局的揭穿批判活动。 鸟语花香的庭院中,一架苍翠的藤萝下,依旧摆置着精美的棋枰,棋枰旁只有一把椅子,那人闲适的坐在椅中,背对朝阳,地上留下一抹清透的剪影。秀美的掌中捏一圆润的黑子,他颈项微低,正在观量棋枰间的僵局。 “我们的皇帝陛下,实在是非同凡响哪。”此人的手边儿除了黑白子,还放着一份最新版的皇家报刊,不吝赞美道,“英明果决,世所罕见。” “公子焉何逞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并非逞他人志气,实在是实情。”微不可闻的一叹后,“我们的计划被皇帝陛下看穿了,可惜了钟山子。” “山子赴帝都时,已有为公子牺牲之心。” “我不会让山子白死的。”这人淡淡的吩咐下去,“不要轻举妄动了,既然皇帝陛下已破此局,暂时不要让南子露面儿。过些日子,必有用他之处!” “公子,您这些天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吗?” “如今天下太平,皇帝陛下的权位牢不可破,南子若是露出面,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敌进我退,若是此时让南子出去,正是撞到了皇帝陛下的心坎儿刀刃上。”摩挲着掌中黑子,“所有的棋子都是有用的,只是看你放在哪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有万更,应该差不多了。 心肝儿们,早些睡吧 ~ **抽了啊~~ 101更新 明湛开始宣传破除江湖骗术、巫术迷信的活动。 虽然有许多人在暗地里盘算着明湛,但是此刻,国家显示出无以伦比的权力。明湛将自己知道的骗术都写在皇家报刊上,譬如沸油捞钱、破篮提水、使鬼敲门、使人放屁等等一系列的骗术大揭秘。 同时,在全国的范围内征集江湖骗术,并将此全部刊印到皇帝报刊之上,同时将皇家报刊推到全国的范围之内发行。哪怕是最偏远的山村,也会顺着驿道寄到当地县城,要求当地县官组织有学识的秀才下乡宣传破除迷信骗术的活动。 这么一搞,明湛没觉的啥,天朝一大批人破了产。 以前喜欢蹲庙里卖个膏药弄点儿神鬼的,或者是天朝卖大力丸啥的,反正无数走江湖的人,硬叫明湛给闹的失了业。眼看如今行市不好,干脆脱了道袍,收拾收拾包袱回乡种田了。 此时,朝中应势踊现出了新的反骗斗士,很出乎意料的一个人,二公主淑娴长公主的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给明湛的印象就是挺低调的一人,夫妻两个都是。 淑娴长公主没有一个显赫的母族,生母不受宠,又不是长女,性子温婉,亦不大会争宠什么的,在宗室公主中的地位完全比不上大公主淑媛长公主。 甚至,在凤景乾跟前,也不如淑媛长公主受宠,这一点儿从两人夫家的家势便可看出一二。 这夫妻二人的性子倒有些仿似,譬如展少希,人家是长年的病假请着,专在家养花弄草,安享尊荣,对于朝中事向来漠不关心。 在明湛登基后,明湛对于三位公主的驸马多少有些另眼相待,当然,大驸马陆文韬是受弟弟陆老八的连累,臊了一鼻子灰去。可是三公主驸马温长枫,却多受新皇青眼,一跃为朝中新贵。 展少希是个怪人。 明湛对于展少希最深刻的印象是,这小子跟着徐叁的女婿曾静到徐府为曾静与徐盈玉说和,结果被徐家兄弟误伤,脑门儿挨了一板砖。明湛本着对于堂姐夫的关怀,给二公主府赐了御医与药品,然后展少希上折子谢恩。 里面一笔秀美飘逸的字迹。 明湛对于字体啥的没什么欣赏水平,就是将王羲之的搁明湛跟前儿,他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当然,他也没觉着展少希的字好啊歹的。 还是当初明湛看到展少希的谢恩折子,对于此人掺和人家家事被劈板砖一事儿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当新鲜事儿与阮鸿飞说来着,阮鸿飞就着明湛手里的折子瞧了一眼,顿时将展少希的字赞了又赞,夸的简直天上有地下无的。 明湛就这么记住了,展少希有一笔不错的字。 这次,明湛开展反迷信骗术的活动,展少希忽然冒头儿了,他对于明湛此举,一脸赞同,且此人相当会说话,“陛下之睿智,世所罕见,人不能及也。”先赞人,且,人家说吉祥话儿说的并不长。说老实话,这史上能做皇帝的,除了真的智商上有些缺陷,一般靠自己手段城府厮杀出来的,绝对没有傻的。 明湛就更厉害了,虽然明湛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时势造英雄。可是谁会信呢? 这位陛下以镇南王世子的身份来帝都,原本是参予救援活动的。结果太上皇四个儿子,全都归了西。接着太上皇盛年之时逊位于这位陛下。 谁要是以为明湛智商有问题,那绝对是他自己脑袋出了问题。 别看人家展少希平日里不声不响也不参予朝政,在明湛看来,这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做法。已经是驸马了,尊荣富贵,样样不缺。且经明湛对于公主府的改革,如今公主与驸马的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若是明湛处于展少希的位子,怕会做出与展少希同样的选择。 只要公主驸马不谋反不惹事儿什么的,哪个皇帝登基不愿意善待公主,以博个美名儿呢。 所以说,展少希虽然低调,但绝不是个笨人。 两个聪明人相遇,交谈上是绝不会冷场的。 展少希先形式上赞了明湛一句,他没敢多拍马屁,倒不是说他没有这样的口齿,实在是马屁说的多了,难免会在帝王心中降了格调儿。故此,展少希保持着自己做为驸马的矜持赞美了帝王一句,接着就说正事,“天下人多愚昧,将些泥塑雕像,神鬼道人当做救命稻草,宁可信些神神道道的巫术,也不愿好好的寻求根源解决问题,实在是愚不可及也。” “今陛下开帝王之先风,肃天下之邪气,令小臣感佩难言。若陛下有用小臣之处,小臣当效犬马。”展少希忽然毛遂自荐要帮着反骗术迷信的活动。 明湛心中有几分不理解,他并没有立时应下,笑一笑道,“听说二姐夫素来身子不好,一直在家休养,如今好些了么?” 听明湛如此问,展少希俊雅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低声道,“让陛下笑话了,实在是小臣没有什么治世本领。又不善于交际往来,生来就懒,就一直在家侍弄花草了。” “那如今姐夫怎么又忽然……” 展少希脸色转黯,叹道,“不瞒陛下,陛下也知道我家人口凋零,如今到小臣这代,只剩小臣一人了。其实以前小臣尚有一兄一姐,只是家父笃信神仙道术,平日里就喜与些道人来往,为了炼丹成仙,家财几乎散尽。家中人凡是得病,是绝不能请医用药的。家父总会炼了各式各样的丹药来吃,兄姐就这样送了性命。母亲因为兄姐之事,不知与家父吵闹过多少回。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后来,母亲也很早过逝。小臣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小臣自幼淘气,那里家里几乎败尽,不过一二老仆守着门户,家父依旧沉迷丹学之道。小臣幼时偷跑出去,学了一样偷梁换柱的手法儿,没怎么服过家父炼的丹药,方活到今日。” “似些神仙道士,不过是愚民把戏罢了!道人炼丹多见,谁又亲眼见过道人成仙呢?”展少希眉间浮现一抹深切的厌恶,“这些神鬼之事,小到愚民,大到愚国!陛下禁之,实乃万古英明之策!” 展少希这样主动请缨,明湛也就允了他。 其结果就是,江湖道人将对朝廷的仇恨完全转嫁到这位二驸马脑袋上来了。 若是扎小人儿有用,江湖道人恨不能直接隔空扎烂这位二驸马。 展少希也有些本事,别看平日里都是侍奉花草,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真做起事来,快准狠三字是说的上的。 展少希给明湛上了份儿折子,里面从通查全国佛道人的度牒文书起,到取缔民间算命巫术止,洋洋洒洒,写了得有三千字。 这里面,从一个寺庙的规模,到可以收纳多少弟子,从巫术算命,到惩处办法,详细非常,手段凌厉。 并且在数十年之内,展少希始终坚持着这项工作,以至于,在武皇帝执政时期,宗教活动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遏止。哪怕些高官贵妇,烧香拜佛都是去的正规宗教活动的场所,一些神汉巫婆,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 展少希在所有的驸马中都算一个奇人。 明湛在许时候都以为,如果不是他被迫开展这项反迷信骗术的活动,或许他与展少希一辈子都没有君臣相得的缘份。 展少希对于朝政从来不发展任何意见,他的交际圈儿也有限的很,不过是跟着情投意和的朋友们来往。展少希只关注自己做的事,而且此人非常本份,他每半个月必然会主动求见明湛,主动汇报工作进度。譬如,咱们抓了多少巫婆神汉,多少假道人假和尚,多少江湖骗子,结果是如何处置的,等等一些事。 明湛认为,展少希是一位相当知道本分的人。 而且此时,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像展少希一样的出来替自己转移仇恨,这实在是在好不过了。 啥叫双赢? 这才叫双赢哈! 明湛对于展少希的工作是相当的满意的,此时,稍稍放下心来的明湛却不知道,他的母亲与他的爱人,此时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谈话。 而谈话的内容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松口气的明湛。 西南气侯好,帝都条件儿好。 镇南王府再如何的土皇帝,再如何的富贵显赫,与帝都的天子气派,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自从明湛做了皇帝,卫太后做了太后,她已经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安全感会让人放松,表现在卫太后身上就是,这个女人愈发的雍容威仪。 其实在女人身上,威仪这种上位者独有的气场,并不常见。 卫太后身着丁香色裙裳,头上梳着简单的髻,插一支凤头玉簪,通身再无饰物。可是,她平平的坐在那里,你就会发现,这是个具有压迫感的人物儿。 当然,卫太后身上的这种威仪,起码阮鸿飞是不惧的。 阮鸿飞偶尔还会调侃一句,“卫姐姐唤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同于明湛死皮赖脸常会做些没面子的事儿,卫太后行事,向来是八面玲珑,体面的很,叫谁都说不出个“不”字儿的。阮鸿飞在年轻时就对卫太后有些朋友式的好感,当然,这也与阮鸿飞行事向来飞扬不羁有关。 用明湛的话说,这叫不检点,阮鸿飞身边儿一半的烂桃花儿,绝对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阮鸿飞与卫太后其实很有些共同语言,两人都是政治上老手儿,对于一些事情,往往有着惊人一致的观点儿。 可是,遇到个酷爱吃醋的醋坛子明湛,俩人在说话喝茶时就要避些嫌疑。倒不是明湛会说什么,只是明湛流露出的那种小眼神儿啊,哪怕卫太后是明湛亲妈,都想抽他俩耳光,然后大吼一声,“你再胡思乱想!你再胡思乱想!” 卫太后最重礼仪,自然,这种发泄也只有在臆想中过过瘾罢了。 遇到这样的醋坛子,偏还是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儿,哪怕是卫太后、阮鸿飞这等身份,也只有忍奈二字可做了。 因此,若无要事,卫太后鲜少命人请阮鸿飞说话儿。 阮鸿飞唤一声“卫姐姐”,卫太后笑道,“几日不见,你与明湛学的,倒愈发嘴甜了。” 阮鸿飞只笑不语,挽起袖子为卫太后煮茶。 “明湛啊,有些毛病,鸿飞,你是明湛最亲近的人,想来也发现了吧?”卫太后看阮鸿飞一眼,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卫姐姐问错人了,在我心中,明湛是最完美的。” 阮鸿飞并不肯为卫太后铺就台阶,当然,这种小小的为难对于卫太后而言并不算问题,卫太后不急不徐道,“明湛并不是会轻信什么道人术士的,先前他在外头召个道人炼丹。如今,突然之间,又把三个道人全都杀了。开头儿倒是从容不迫,焉何后来这样暴力收尾呢?若是我没猜错,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了,对吗? 灵敏如阮鸿飞,面对着卫太后这句“不足为外人道”都无法从容,他一笑,举手将一壶上好的芙蓉泉水浇在燃着的红泥小火炉上。煮茶的小火炉发出“哧”的一声,冒出一阵黑烟,呛的卫太后皱眉掩鼻。 卫太后气的,咳两声,骂阮鸿飞,“哦!你什么年纪了!你这死小子!你要做什么!” 阮鸿飞直乐,露出一抹坏笑,提醒卫太后,“注意啊,你的太后威严呢。你要失态吗?你要丢脸吗?” 卫太后额角抽了又抽,极力克制才没有失手揍人。阮鸿飞起身,推开房间的窗子,凉风穿过,散去一些烟气,空气顿时清新许多。 阮鸿飞拉把椅子坐的离卫太后近了些,忍笑唤一声,“阿愉——” 一把年纪,竟然叫堂堂太后的小名儿,卫太后简直不想理会阮鸿飞。阮鸿飞赔笑,“要不我给你作揖道歉。” 说着就真要起身,卫太后气的无奈,不客气道,“行了,赶紧说正经事吧。你也知道我问你什么吧?” “知道。”阮鸿飞大咧咧的笑,还微微责备了卫太后几句,“你什么都好,就是跟方氏学的不实在。说话前,必要装神弄鬼。” 卫太后正色道,“以后,你可以随明湛唤我一声母亲,我也是不介意的!” 这回轮到阮鸿飞略有不自在了,如今,阮鸿飞在床第间失了大半江山,于某些事,实在不愿多提。清咳两声,说正经事,“明湛诸事不瞒你,道人的事相信你早有所耳闻了。” 卫太后并不否认她对于朝中事的关注,修长的眉毛露出些肃杀之气,“我只是想不通,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与明湛做对!做臣子的,想谋求些好处不算什么,人皆有私心么。可是用这些神鬼之事,我看,所谋必不是在小处,你有什么头绪吗?” “事情其实自从明湛露出口风说要开海禁建海港就有些不对了。”阮鸿飞淡淡道,“从那会儿起,淮扬就出了不少事。事情自淮扬始,幕后人物在淮扬自然有着极大的利益。” “鸿飞,你在东南时日长久,就是海上的事也是知道的。”卫太后道。 “不会是江湖草莽,只看如今淮扬几件案子,事事牵涉世族人家儿。要说与他们无关,并不现实。”阮鸿飞曲指敲了敲膝盖,“第一次,他们成功了,马维提前回了西北,明湛不得已将第一座港口建在天津。第二次,他们想将永定侯赶回帝都,不过,显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港口建在天津自然比建在淮扬要安稳的说,即便让卫太后说,这也是一步儿妙棋。不过,卫太后关注的并不是已成定局的天津港,卫太后要说的是,“林永裳是个相当能干的人。” 阮鸿飞亦赞同卫太后的话,“林永裳精明强干,敢下手,能压得住淮扬,在他这个年纪,非常难得。” 卫太后忽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林永裳与……”省略掉那句话,卫太后问,“很像!” “总会有些相似的。”阮鸿飞意会卫太后之意,笑一笑,“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还是留给明湛去做吧。”明小胖最喜占便宜了,平日里恨不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人,这样的好事儿给他做,定会高兴的。只要一想到明湛满肚皮的小心眼儿,阮鸿飞就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 “淮扬那边儿的事,你有头绪吗?”卫太后问,且先堵住阮鸿飞的嘴,“别跟我说什么搪塞的话,虽然明湛登基,那儿是你的老巢,你若是没所察觉,就当我白认识了个瞎子!” 阮鸿飞忽然发现明湛经常性的不讲理,其实有些肖似卫太后偶尔的不讲理。而且,若自己没个解释,竟由万人迷直接降到瞎子的等级,这叫阮鸿飞怎能不一声惋叹呢。 “我当然知道一些,不过,我会适当的先与明湛说的。”意思是,您得排后头。 明湛是个很复杂的人,但是不能否认,明湛是个有着极大疑心的人。虽然明湛对于阮鸿飞表现出全盘无条件的信任,可是如果让明湛知道有什么事,阮鸿飞不与他商议,反倒是与他的母亲密议在先,明湛肯定心里会不舒服的。 这种不舒服或许根本不会对爱情与母子之情有任何影响,但是,阮鸿飞不希望自己带给明湛任何一星点儿的不愉快。 明湛信任他,他自然会为明湛考虑在先。 哪怕他与卫太后认识在先,多年好友,救命之恩,但在阮鸿飞的心目人,没有人的重要性可以与明湛相提并论。 卫太后叹一声,“这样也好,你不说也好。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儿,最好,你也不要跟明湛说。” 阮鸿飞看向卫太后。 卫太后揉揉疲倦的眉心,“我有一点点感觉。我不建议你向明湛透露,是因为做皇帝的人是明湛!他刚刚登基,如果事事要别人提醒搀扶,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明湛说,他做二十年的皇帝。这二十年,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这个位置,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盘算觊觎,保不住就要死!不禁他死,所有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都得死。”卫太后淡淡的说着冷酷无比的决定,“要让明湛有这个觉悟!他的权位来的太容易了!让他更清楚的明白,如何驾驭臣子!如何收拢人心!如何外御强敌!如何内肃朝纲!” 阮鸿飞叹息一声,没说话。 102更新 有关于由明湛打头儿开展的全国性的反江湖骗术封建迷信的活动,虽然有展少希不惧骂名、态度强硬的顶在前头,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明湛想像中的顺利。 哪怕是读书人,也多有反对者。当然,他们并不是反对严惩江湖骗术,他们只是认为皇上对于宗教的态度太过严苛。 明湛是何等强势之人,只要军权在手,他真不怕这些文人瞎念叨。明湛直接用一件事转移了文人们的视线。明湛直接将修编大典的总裁人选指了出来,当然不是先前的大热门儿——钱永道,而是与钱永道名气不相上下的另一大学问家,翰林学士钟敬书。 钟敬书的学问并不输钱永道,他的名望不如钱永道的一大原因是,钟敬书不过寒门出身,钱永道却来自百年世族。且钱永道在南面儿兴建学校,延教著书,且培养出几个鼎鼎大名的学生。所以,钟敬书在名气上才会输钱永道一头。 但是,在明湛看来,钟敬书此人,才是真正做学问之人。 历朝历代皇帝,都喜欢编书修史之类的工作以来光鲜自己的名誉,顺便抹黑仇人。只要翻开翰林院这些年做的事儿,钟敬书二十年埋首于案头,著书修史上少不了他的名子。只是此人,并不是那种洒脱狂放的名士气概,也没钱永道那一副仙风道骨的面孔,外在条件差这么多,还有人推崇钟敬书为不输于钱永道的学问大家,此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钟敬书是朝廷命官。 哪怕这个官儿不大,正五品而已。 但是,就是因此处,朝中人如李平舟王叡安等却是宁愿让名望不如钱永道的钟敬书主持修编大典的,王叡安话虽直,却在理,“朝中人才济济,诸位却要举荐一外人,莫非是瞧不起翰林院诸位学士么?”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堵了半朝人的嘴,其中就包括礼部尚书欧阳恪。 明湛虽然已经说了命钱永道为顾问,但是仍有人愿意为钱永道出头儿,且认为以钱永道之学问聘为顾问实在是大材小用。 王叡安此话,解了朝中乱局。 你们一径为姓钱的说话,是瞧不起翰林院诸位学士吗? 多么毒辣的一句话!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朝中六部尚书俱出身翰林,自来春闱三鼎甲直接入翰林做官,且官场中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 这样的翰林院,简直是读书人眼中心中的圣地一样神圣的地方! 谁敢说自己瞧不起翰林院! 哪怕多少人骂读书人酸腐,但是真没有人敢当面儿说一句自己瞧不起翰林院!如果想要前程,你就得瞧得起翰林院!这也算官场中的潜规则了! 明湛嘉许的看了王叡安一眼,这老头子铁面无私,当初敢念明湛情书落明湛脸面,如今一个欧阳恪,自然更不在王叡安眼里。并且,王叡安认为自己完全是就事论事! 见欧阳恪闭了嘴,明湛笑一笑,出来做好人儿圆场道,“爱卿们都是好意,钱先生毕竟年纪已老,骨稀之年的人了,朕亦不忍心看钱先生因国事过份的操劳。” “钟爱卿亦是通读诗书,学问渊博之人,且在翰林供职多年,如今钟爱卿不过四十三岁,年轻力壮,此次修编此盛世大典,既在劳神,又要费力,非体魄健壮者不能为之。”明湛看一眼隐隐激动的钟敬书,笑道,“钟爱卿,此事就交给你了。” 钟敬书恭敬领命,“微臣领旨,必不负圣命!” “将来,你们的名子,朕必命人勒石以记,永垂不朽!” 明湛对于蛊惑人心非常有一套,这句话说完,许多人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但是此事已落入钟敬书之后,再想掺一脚,殊为不易。 钟敬书领命后问道,“陛下,此大典乃旷世之典籍,当以何名命之?” 明湛此时方记起,他忘了给大典起名儿了!不过,明湛是个机敏之人,他当下灵机一动,不动声色道,“就叫皇家大典吧。”随着皇家报刊的名子取的。 明湛的脾性是这样的,事情我交给你,大致的方向也给你,具体要做什么,一一说清楚。然后,要用什么人,明湛完全是他派一部分,也会给你一定的机动性,允许你自己选择推荐一部分人。 另外,明湛是想用皇家大典的事来转移人们对于宗教事件的注意力,以使得展少希可以加快速度的肃清宗教。明湛做的很成功,但是,他只预料到了开头儿,却未预见到结尾。 明湛以为,这个年代,四书五经什么的,其实多是哲学方面的学问。能在哲学方面有所建树的,起码不是个笨人。 但是,钟敬书似乎是个异种。 钟敬书虽然学问做的好,笔尖儿上可以开出花儿来的人物,于人情世故上却并不大精通。 哪怕明湛不喜欢钱永道,但是得承认,在长袖善舞,抑若号召力方面,钟敬书比起钱永道真是差远了。甚至,他在翰林院中人缘儿还不咋地。 一听说皇上将这差使给了钟敬书,许多人都不愿意来干这活儿。 明湛在控制朝臣方面儿,自然有自己的途径,故此,翰林院的事,多少他还是知道的。 奇异的是,明湛也没从钟敬书那张格外成熟的脸上看出啥着急的地方。倒是明湛觉得,自己派错了人。只顾着考察这人的学问了,忘了打听一下其他方面儿 如今他刚把活儿给人家,人钟敬书刚接了旨,一腔热血。明湛做为皇帝,也不能朝令夕改啊!明湛琢磨着,找个什么时候儿,或者寻个合适的时机,给钟敬书派个能说善道的副手儿啥的,也方便钟敬书专心做学问。 算了,反正有些天才,大多不与众人同了。明湛自己给自己宽心。 但是,事情往往没有这样的简单。 按明湛的形容,修编这部典籍,并非易事。 首先,翰林院并没有这么多人可用。 这个时候,倒有个取巧之处,明湛召来帝都那些有名的大学问家直接派上了用场。 如果钟敬书是个稍微灵活的人,那么此次载入史册的“皇家大典事件”可能并不会发生。可是,偏偏钟敬书性子颇为木讷。他于学识上有过人之处,不过,在为人处事上,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按明湛的说法儿,书籍自然是按照天文、地理、农业、工业等方面分出大的类别,再自大目录下划分出各小目录来,这样按着章程排下去。 目录法是最简单易行易懂的方式,这并没有什么错处。 钟敬书的问题在于,此次工程量巨大,所用人手极多。明湛为了表示对于此次修编皇家大典的支持,特意找了一处儿新房子予他们办公,在最开始,参加修编之人就已多达三百人。 这其中,有翰林院的官员,也有民间的学问家,更有国子监里成绩优异的学生。 当明湛知道竟有人焚了典籍,与钟敬书撕打闹事,且闹到了御前,气的险些翻了桌子。 明湛见钟敬书颧骨上一块乌青,头发微乱,衣裳也皱巴巴的。另一领头人,也是脸色铁青,带着三分煞气。 “是谁烧的书?”明湛冷声问。 “是微臣。”那人叩道行礼,“微臣有下情回禀陛下。” “你为何要烧书?”明湛瞅一眼身边儿的罪证,一卷烧了一半,带着烧剩的黑渣子的蓝皮书静静的摆在老红木的雕花托盘里,直接刺痛了明湛的眼睛。 明湛面无表情的问这人,并瞥了此人一眼。 “微臣原是翰林编撰,奉陛下之命修订工类水利方面典籍,今臣一去学馆,钟大人竟已将此事派了他人。”那人振振有辞,“微臣是陛下亲派之人,钟大人无视陛下之命,命一民间无官无职之人顶了微臣的差使,微臣有冤无处诉。微臣问钟大人是何意思,钟大人三缄其口,只是一径撵微臣离开。微臣好歹是奉圣命而为,怎能任由钟敬书无故辱之!”到最后,直呼钟敬书之名,可谓不屑到了极点! 明湛呯的一拍桌子,寒声斥道,“朕问你这些了吗?朕问你,因何要烧书!钟大人有错,这书也有错吗?你是什么东西,与钟大人有隙,你就敢烧书!他日,你对朕有怨怼之心,是不是要放火烧宫了!” 那人当即吓出半身的冷汗,俯身叩头,“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凭你这等无才无德的德行,你就不配修这书!”明湛怒极反笑,“焚书!焚书!在这朗朗乾坤,在朕命钟大人主持修编皇家大典之际,竟有人焚书!你当真是好胆量!” “陛下,小臣冤枉,小臣绝无此心的。” “何玉,去数一数,他烧的这本书有多少页,一页书一板子,拖出去,狠狠的打!” 明湛身边儿的侍卫都是极机警之辈,迅速的堵了此人喊冤的嘴,将人拖了出去。其实,这人应该庆幸,宫里的规矩,只要皇上没说“杖毙”,就绝不会把你打死的。 当然,打残是另外一回事儿! 明湛心里的火气是一波接一波的往上蹿,他真想杖毙那个混帐。但是,明湛性情中的确有着心慈面软的一面儿,在许多时候,他总是希望尽量不要出人命! 而在明湛这个地位,他还能在相当程度上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已经非常的难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明湛冷声问钟敬书。 钟敬书羞愧,老老实实道,“臣无能。是陈大人在修编时极端不认真,许多人从家里送了书来,陈大人总以图书馆藏书为准,对于外头人送的书,多有不屑之意。臣以为,凡书籍,能刊印出来的油墨字,总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著一本书多么艰难,臣非常清楚。陛下既是广收罗天下之书,自然应该兼容并包,哪怕是两本书的观点看法相反,也不一定就没有道理,必要取其一而弃之。臣以为,陈大人并不适合这个位子,且陈大人时常嘲讽陛下召来的先生们。陛下,臣乃寒门出身,有许多人,不做官,并不一定是学问就不好了。不然,陛下也不会召他们来帝都了。如今他们肯为陛下的皇家大典出上一份儿力,实在是尽忠秉国之举。我们侥幸有官位在身的,也不该排挤其他的先生。” “这也是臣无能,没有与陈大人解释清楚,以至于陈大人……做出了一些狂悖之举。” 明湛看一眼钟敬书脸上的伤,问他道,“你是个傻子吗?别人打你,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钟敬书憋的脸都红了,嚅嚅道,“陈大人会些拳脚,臣,臣实在不是个儿。同僚们也帮着拦着了,也不是故意伤着的。一点儿小伤,并不碍事的。” “以往朕觉得你太木讷,可能并不适合做一把手儿!”明湛直接道,“但是现在,朕改观了!你嘴虽笨了些,心里却是个明白人!你想的很对,做的也很对!朕要的并非哪一家一言,朕要的是包罗天下之书!诸子百家尚有针锋相对之时,何况其它!只要是有意义的书,都要包容进来!” “似有这姓陈的这种人,你尽管撵了他去!”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杀鸡儆猴儿,怎能坐的住第一把交椅。明湛还要再给钟敬书一次机会,他沉声提醒道,“朕点你主持修编此书,你就有这个权利,也要有这个魄力!日后,这本盛世大典上面写的是你钟敬书的名子!你办砸了差使,朕就先不容你,日后,后世子孙也得说,瞧这姓钟的,修的什么狗屁大典啊!” 钟敬书简直有些吃不消皇帝陛下这等粗俗言语,连连应是。 明湛再抚慰钟敬书几句,“把心放稳了,朕让你做这个位子,你就做的起!” 钟敬书实在不是个圆润之人,若是换个皇帝,他绝对保不住这皇家大典总裁的位子。因为,此次皇家大典修书馆打架事件后,大臣们仿若闻到腥味儿的鲨鱼,在家里写好奏章,纷纷上书,倒不是说钟敬书有错。毕竟明湛已经罚了陈大人,那么在皇上心里钟敬书自然是站在对的一方。 但是政客眼光之毒辣,哪怕明湛也得佩服。 他们狠狠的抓住了钟敬书的死穴。 没有人说钟敬书的错处,但是,朝臣同样指出,此事,皆因钟敬书资历太浅,不能服众且不能调和与下属之间的关系而引起的。大意就是,此人,学问虽有,但是位卑职低,并不适合于皇家大典总裁之职! 一块肥肉,揭开锅盖,闻到香,总有猫来抢的! 明湛听着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各种大道理,缓缓的眯起眼睛,露出一个面神秘莫测的微笑来。 103更新 虽然明湛帝号最终以“武”字命名,但实际上,不论是历史的记载,还是真实的情况,明湛虽说脾气不大好,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跋扈的□者。 在这一点上,史学家有着极为一致的见解。 因为,在武皇帝执政时期,官员们呈现出一种异常活跃的状态,甚至有一些很放肆的言论,哪怕是被称为大凤朝脾气最好的仁宗皇帝都不会忍耐的事情,搁到武皇帝这里,反而是一笑而过。 或许,正是武皇帝的好脾气,才滋养出了文人的傲气。 明湛看着满朝文武为着皇家大典总裁一职议论纷纷,提谁的都有:钱永道,翰林院掌院,或者是礼部尚书,或者是朝中宰首。 反正,没有他们想不到的。 而且,很奇异的是,虽然他们举荐的人不一样,但是他们有着共同的一个目标,那就是:钟敬书是绝不适合皇家大典总裁这一职位的。 明湛做皇帝时间久了,哪怕是暴脾气也攒出了几分涵养,他是最终裁决人,所以,他并不急着下结论,他得让朝臣们说话。 文官不让说话,那不得憋死啊! 明湛听着底下菜市场似的,你说一句,我驳一句,为着这皇家大典总裁一职,简直是吵的脸红脖子粗,恨不能干上一架,直接分出胜负来。 但是,明湛发现这个年代的文人其实很有意思。 他们虽然时常为不同的见解闹的乌眼鸡似的,但是,在生活上或者平时交往中,可能还是不错的朋友。譬如王叡安与李平舟。 王叡安先前是极是反对钱永道为皇家大典的总裁官,他是支持朝官接任此职的。在这一立场上,他与李平舟是一致的。而且,明湛知道,王叡安与李平舟交情不错。 但是,此时听到有人举荐李平舟兼任总裁官,王叡安不同意了,他不跟举荐的人费话,他直接问当事人李平舟,“李相,你要任皇家大典总裁官么?”一摇头,认真的说,“我觉着你不合适,你们身为相辅,平日里多少国家大事顾不过来呢,哪里有精力兼任总裁官?若只是挂个名儿,图好听。李相,您可不像这种人哪。” 把李平舟闹的,李平舟道,“我没说要做这总裁官。” 王叡安立时拿李平舟这话儿跟那举荐人说,“听见没,人家李相没这意思,你敢紧闭嘴吧。” 李平舟板着脸,他觉得自己与王叡安说话儿,完全就跟个大傻子一样,实在丢脸。 明湛暗笑,抬手示意安静,“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他还不忘讽刺这些人几句,“一点子小事儿,吵的乌眼鸡似的。你们是国之忠臣,一个个有学识有休养有风度,注意行止。” 看着朝臣都这么一条藤的要拉钟敬书下台,明湛的视线越过群臣,落到钟敬书的身上,但是很可惜,他没有看到钟敬书脸上的表情。钟敬书大约在低着头,故此,明湛只看到钟敬书脑袋上的大官帽静若止水。 明湛心中早有了主意,吩咐道,“这也容易。王叡安,你给朕统计一下,他们举荐了多少人。何玉,传纸墨,把纸裁成寸见方的小纸条儿,再取一空盒子来。” “你们呢,把自己想举荐的人选,写到纸条儿上,折起来,不要让人瞧见,然后放在这盒子里,一人一票,咱们公议,算一算票数。也让朕看看,谁是公推人选。”明湛似笑非笑的扫一眼群臣,“朕啊,就想知道,谁是你们心中这次皇家大典总裁官的最合适之人。” 明湛的心眼儿,绝非一般人可比。 别人像他这样刚登基的小年轻,做皇帝没啥经验的家伙,啥事儿不得倚重老臣哪。当然,老臣们也是这样想的,展开广阔的胸膛准备给帝王倚靠来着。结果帝王不咋领情,啥事儿人家自己有主意的不行,白瞎了老臣们一颗火热的心哪。 像以往帝王决事,或是帝王专裁独断,或是相辅商议举荐,还从没有这种投票的花样儿。明湛这样一说,大臣们也觉着新鲜,明湛还安慰他们,“别担心,尽管投吧,不记名儿。你支持谁,只管写谁的名子,不必再署你自己名子落款儿。也不必担心,跟谁熟不跟谁熟,选他不选他的得罪人。当然,若是有人支持自己,毛遂自荐,朕也欢迎啊。” 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明湛得瞧一瞧,谁在背后弄鬼,要挤走钟敬书。 钟敬书在年纪很老的时候曾写过一本回忆录之类的书,他对自己当时的描述是:心如死灰,身若槁木,孤注一掷,峰回路转。 当然,那时候,钟敬书已经功成名就,以前的事儿,他愿意念叨念叨,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根据史学家对于钟敬书当时的境况的分析,这种心里状态,还真有八\九分属实的味道。 只有钟敬书自己知道,哪怕此十六字,尚不足以形容自己当时心境之万一。 不论日后如何的显赫,但在此时,钟敬书不过是翰林一小小的五品编修,哪怕是武皇帝任命钟敬书为主持修编皇家大典的总裁官,但是很奇怪的是,在最初,武皇帝并没有给皇家大典的总裁官设置一个品级。所以说,在钟敬书刚刚领命编书时,他仍然只是一个五品翰林编修。 早朝已经进行了大半,朝臣们一般都是空着肚子来上朝,因为这个时候,你上朝啥的,中途去厕所是绝对不允许的。故此,一般大臣来朝之前只进少量参汤下腹,这东西大补,顶时候儿。待到朝议结束,再挨回家用早饭。 像那些穷官儿,喝不起参汤的,又受不得饿的,一般就是早上起来塞俩馒头,然后少少的喝水。 所以,别看在朝中站班儿的大臣们个顶个儿的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唉,不是有胃病的,就是患便秘的,也可怜的紧。 朝臣们向来是摸黑儿来上朝,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透过瑞祥殿的窗纸,照到干净的地砖上。明湛都觉着隐隐的有些饿了。 何玉是个眼明心快的,他自小就跟着明湛,最是熟悉明湛的脾性,猫着身子下去,给明湛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 底下大臣闻着鸡汤味儿暗里吞口水,更在暗地里怀疑皇上是不是故意在整他们呢。这要搁现代,早肚子里骂娘了。不过古人把皇帝的地位放在亲爹之上,骂皇帝的结果,可比骂亲爹严重多了。他们也就是心里报怨几句,手上不自觉的加快了投票的速度。 还有些不乐意掺和的武将,心里嘀咕,文人们屁事儿多的不行。修几本破书,搁谁修不行啊,这样多的穷讲究,害的大家一道挨饿。 明湛喝了鸡汤,又塞了两个奶窝窝,才稳住了心。他还厚颜无耻的说了一番话,“朕啊,不比你们,老胳膊老腿儿的都定了型。朕还年轻的很,还在长个子呢。朕比起去年,又长高了寸许。所以说啊,朕禁不得饿,你们担待一下朕吧。”这种无耻之言,几位老臣有心回一句,陛下饿一饿,不过是长不高。俺们老胳膊老腿儿的饿下去,岂不是要早些见阎王了。 可是,碰上什么样的皇帝,有什么办法呢? 好歹人家明湛虽然偶尔让大臣们意见多多,但是,明湛的才干也让群臣有目共睹、敬佩仰慕的,而且,明湛脾气还不错。 皇帝饿了,喝碗鸡汤,也不算啥? 虽然有大臣心里对此有意见,但是他们也不想因一碗鸡汤引起帝王的厌恶。 故而,只有忍了。 还得咕唧着口水说话儿,不能冷场,“皇上万乘之尊,万金之体,自然不能因劳恶小情而损,若是陛下因腹中饥饿而伤了圣体,都是臣等的罪过。”俺们就不该在今天提这事儿! 因为大臣们都饿了,投起票来也挺快。王叡安很快将结果统计出来,钱永道的票数并不高,他早已在先前便遭群臣大面积的否决过的人,但是有一人,票数极高。 此人,明湛也不陌生,翰林院掌院施中未施大人。 排在施中未后面的就是钟敬书。 钟敬书上榜,说实话,并非文官之功,实借武官之力。 今儿一上朝,这些文官就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的说起皇家大典总裁官人选啥啥啥的,一直争执到如今害大家饿肚子,武官们一般很少参与朝政。 做武将的人,很少是八面玲珑,伶牙俐齿之辈,他们一般也不喜欢文人的诗啊啥的,觉得这不当吃不当喝的,无甚用处。 这次投票,明湛提议的,但是追根溯源,还是文官集团的事儿。 武官们虽然在朝中不咋说话,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说,实在是口才比起这些文人简直是差的太远,说不过人家。吃亏吃得多了,便知道闭嘴了! 能站到台面上的武官没一个是傻的,他们与文官完全是两个利益集团,哪怕是有交情,也不会太深,若说谁能指挥的动谁,除非有大人物出面儿联合大家啥啥啥的。 但是,很明显,这次公推投票,是前所未有过的处事方式。文武没来得及串连,票就开始投了。 武官们对这事儿没兴趣,他们干脆就跟着皇上走,反正先前皇上说了让钟敬书干,争论到这会儿,皇上可没说要辞了钟敬书,把差使给别人哪。故此,武官们基本上都投了钟敬书的票数儿。 另外,除去文官武官,这殿里还有宗亲皇戚,这些人都是有爵位的,他们更完全是靠着皇上的脸色吃饭,心里明白的,自然也会投钟敬书。 这么一划落,钟敬书的票数还真不少。 但是,钟敬书仍以三票之差,落于施中未施掌院之后。 当王叡安当众宣布了票数,钟敬书的心跟着一凉,脸梢儿都白了。这样一个不大通人情\事故之人,平日里上朝习惯性的低着脑瓜子的文人官员,在此时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直盯着明湛,眼中露出一种无辜又悲切的神态。 明湛不急不徐,“哦,看来你们对施中未的信心,比对钟敬书要足啊?” “施中未?”明湛点施中未的名儿。 这年头儿,混到了翰林掌院,已相当的不简单,施中未年纪不轻了,五十出头儿,灰白的胡子。施中未出列向君王施礼,明湛问他,“朕看朝中许多人的推举你,嗯,你也不错,仁宗年间的二榜进士出身,干了一辈子的翰林,学问也是有的。跟朕说说,你认为,你干得了这差使么?” 施中未听着明湛将他的从政履历简单的说出来,心中微动,看来皇上是留意过他的,否则不能对他的履历知道的这样清楚。施中未谦恭道,“若陛下有命,臣必将全力以赴。若说干得了、干不了,臣在翰林院呆了大半辈子,翰林院修书编史,臣皆有参与其中,于修编书籍一事并不陌生,臣自认,干得了这差使。” 初始时,施中未真没把将修编皇家大典一事放在心上,他也不觉着这是啥了不得的差使。可是,自从钟敬书等人开始着手修书。 施中未敏锐的发觉,自己看走眼了!甫一开始,钟敬书便将翰林院的闲人全都调了过去,而且人还不够,来帝都的大学问家也开始参与修编皇家大典一事,甚至连国子监里成绩优异的学子们也被抽调了一批过去。 就这样,还有不少人说人手儿紧张。 施中未陡然发现,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照着这种铺派场面,这定是一部旷世奇书! 此时,他才明白,他错过了怎样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可是,他才是翰林院掌院!这样的绝无仅有的机会,竟然被自己手下一个窝了多年官运平平人缘儿平平的老翰林抢了去。 钟敬书一副穷骨,官低职卑,他如何担得起这样的位子? 施中未怎能服气?怎能甘心? 明湛看一眼谦恭中当仁不让的施中未,再望向钟敬书,扬声问,“钟敬书,你先前已经主持皇家大典的修编了,跟朕说一说,你愿不愿意干这个差使?” 钟敬书原本心里已经绝望,这么多人支持施中未,想来皇上定会直接将自己换下去。但是,他听到皇上此问,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书生,他真的不是个笨人,他的心里非常的明白,在一瞬间,他甚至猜准了明湛的心意。钟敬书激动的声音都哆嗦了,发颤的答了一声,“臣愿意做这个差使!陛下,臣愿意!” 甚至,在安静的早朝中,人们清晰的听到钟敬书一声激动的抽泣。钟敬书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他高声道,“陛下,臣愿意!臣,臣,臣……”结巴了三回,钟敬书终于喘了一口气,才把话说清楚了,“臣虽然没有处理好陈大人的事,但是臣会全力以赴,臣保证,臣可以将大典修的尽善尽美!臣是新官上任,有人不服臣做总裁官,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臣不像施大人做过掌院,在翰林院中有威信。臣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臣喜欢修书编史,而且在翰林院二十年,臣都是干的这样的工作。这是臣最熟悉的事情,臣想做这个差使,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哪怕是太祖皇帝当初进攻帝都,也不是一天就能攻取下来的啊!” “臣说句老实话,翰林院事情众多,太上皇时便命翰林院修前朝史书,如今尚未完成。施大人一直在盯着前朝史的修订,如今皇家大典也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臣以为,若没有一个人百分百的投入精力来修编这部大典,那么,很难将此书做的完美无缺。”钟敬书道,“陛下,施大人再能干,精力也是有限的,臣以为,臣才是最适合的总裁官人选。” 这老实人发起狠来更是不要命,似钟敬书,他也不怕得罪上司了。 施中未当即便道,“前朝史的修订已将近尾声,臣自认有精力有能力来全身心的放在皇家大典的修编工作上。” 钟敬书老老实实的说,“施大人,除了前朝史,日常翰林院的各个庶吉士的差使考试评级等事,皆离不开您啊。” 并且,钟敬书说了一句非常极品的话,他直接道,“除非施大人肯辞去掌院之位,安心修编皇家大典,否则,下官真不能以为大人会比下官干的更好。” 简直太绝了! 明湛暗里笑的肚子疼,这老实人挤兑起人来哪,更能一直见血,直逼要害! 其实,这也说明了学问家与政客的区别。 学问家是很专一的一类人,他们或者一生只钟情于一种事物的研究,并为此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他们,完全是心无旁骛的一类人。 可是,政客则不同。 政客要考虑的事情极多,利与弊,得与失,权衡与较量。在这些方面,施中未肯定是占着优势的,从这么多人支持施中未来做皇家大典的总裁官就可以看出,施中未在朝中人缘儿不错。 明湛笑一笑,摆摆手道,“好了,都别争了。施中未,你翰林掌院做的不错,朕省了不少心。你呢,是一个好官,你的才干是在做官上。” “钟敬书,你是个适合做学问的人,你的长处并不长于官场。”明湛扫了二人一眼,“施中未,若是让你闷着头子去修书,翰林院的事谁来做呢?难道叫朕另点掌院?” 施中未心里一悬,他是想着做皇家大典的总裁官,可是,他从没想过要放弃掌院之位啊!辛辛苦苦的爬了半辈子做了正二品掌院,其中多少艰辛。 “你呢,也静不下那个心去修书。朕说这话,不是在贬低你。”明湛随手指了指,“就是李平舟他们,徐叁,三元出身,这会儿叫他们修书,绝没有钟敬书干的好。” “你们的长处在于处理国事之上,怎么就为着修书编文之事要跟个学者叫劲呢?”明湛叹口气,“行啦,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们真要想着试一试修编皇家大典的活儿,与钟敬书换岗,亲自去体会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块儿料!” 换、换、换岗! 李平舟一听这俩字儿,急呼不可!让外行干内行,这不乱套吗? 就是施中未也死了心,皇家大典总裁官是个荣誉,但并没有品级。若是叫他拿掌院学士的地位去换,他也是舍不得的! 明湛看施中未一眼,原来是这老东西在背后生事!弹压了施中未,明湛完胜一局,施施焉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104更新 下朝回去吃饭。 阮鸿飞刚用过早膳,正拿着真丝绣小鸟儿的帕子擦嘴呢,瞧见明湛,“今儿个倒比往常晚些啊。” 明湛没理他这话儿,眼瞅着摇光指挥内侍抬了饭桌儿出去,不高兴的问阮鸿飞,“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吃饭哪?” 将帕子收回袖子里,阮鸿飞道,“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吗?我听说你在早朝时传膳了。”还喝了鸡汤。 “就喝了一碗鸡汤,两个小奶窝窝,不够塞牙缝呢。”明湛抱怨,“个没良心的,也不说等我一等。我早朝时还敢大吃特吃啊,就垫巴了垫巴。” “我有事,真得先走了。”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摸他的小圆下巴,笑道,“下午我早些回来陪你。” 明湛哼一声,男人总归不是太计较的,何况明湛认为自己是个大男人呢,只得道,“是你要回来伴驾,陪我陪我,难道当我是深宫怨妇啊!” 没吃饱的人气性格外大,阮鸿飞笑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早些回来伴驾。胖,先走了。” “去吧去吧。”明湛衣裳未换,跟着转脚送阮鸿飞出门,还是说了句,“早点儿回来哦。”对爱人表示思念多正常啊。何况明湛这样大方热情的人。 阮鸿飞笑握住明湛的手,暗中搔一搔明湛的掌心,这才走了。 死狐狸,就是会勾人。 掌心犹存几分痒意,明湛唇角含笑,带着何玉一帮人遛遛达达的回了卧室,重新传了一份早膳。 历朝历代,皇帝最厌烦的一件事情,非结党莫属。 今日朝上举荐皇家大典总裁人选,让明湛异常不悦。圣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结党必定营私,再者架空皇权,种种弊端,不一而数。 明湛琢磨着施中未的事儿,究竟是谁给施中未撑腰,与施中未联合起来的呢? 明湛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热情似火,待人真诚,但是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只要起了疑心,哪怕现在找不出个结果,且此事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是明湛也会将此事放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儿就翻出来左思右想的琢磨一番。 施中未的事儿还待查处,上午的议政是一日不能少的。 明湛并不算最勤政的帝王,起码与他的上任凤景乾相比,明湛绝对比不上凤景乾一天六个时辰的批奏章的勤恳。但是,比起荒于后宫的德宗皇帝,明湛能坚持早朝且上午理政,也算可以了。 故此,在勤政方面,明湛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明湛听着工部要银子修河堤,兵部要银子造兵器,礼部说每年各地学院的拨款还没到位,去岁地动,刑部大牢塌了一部分,还没盖呢。 反正就是处处要钱。 这种情势,自从天津港招商结束后就开始了。在天津港招商前,也没这么多要花银子的地界儿。天津港招商后,明湛才发现,原来国家机器能张弛有度到这份儿上。 实在难得。 明湛先说,“现在汛期过了,修堤的银子不必急,且如今农人正忙着秋收冬种,哪里有时间来修堤呢。兵部你拟个条例出来。欧阳,学院的银子分四季拨款,没有一年一次性把银子全拨出去的道理。刑部大牢要修,正好,朕听说地动时东南的城墙也塌了,后来勉强码起来的,到底不结实,李平舟,你们工部去找永宁侯,沿着帝都城一寸一寸的看,哪里城墙该修了,给朕记下来,先把城墙修结实了。到时,分出些人手去刊部帮着把塌了的大牢盖起来。” 李平舟领命。 “现在啊,眼瞅着又有一场大战,咱们该省的省着点儿。先把鞑靼人打服了再说其他。”明湛沉声道。 李平舟脸色微惊,忙问,“陛下,可是要主动出战鞑靼人?” 明湛摇头,“朕是和平主义者。不过,鞑靼人生性凶悍无礼。咱们与鞑靼也不是打了一年两年,看一看史书就知道,每次鞑靼新可汗登基,定会来攻西北。如今老可汗已经死了,没有不打仗的道理。上次,虽侥幸得胜,可不能有丝毫的骄满之心哪。只要一日未踏平西北草原,就不能称为对鞑靼战争的胜利。” 李平舟叹服,“陛下凌云之志。” 明湛这说大话的毛病自来就有,他家祖宗可不这样儿。像德宗皇帝,最是无能,被人打到城墙根儿,险些被抓去北狩。仁宗皇帝呢,就比德宗皇帝强,但是也得弄个假公主去和亲,给鞑靼人赏赐。唉,实际上就是花钱买和平。到了凤景乾这里,帝都才算是挺直了身子。凤景乾自来节俭,也没什么奢侈的活动,一门心思的把一支西北军建立起来。 如今,才有明湛凌云志向。 明湛这里在理政,后宫中,卫太后接见了逍遥侯夫妇与逍遥侯家的两子两女。 明湛宣召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来帝都,逍遥侯一定是来的最快的,一家人到了帝都,简单的梳洗后就递牌子进宫请安。 明湛与内阁理政时,非军国大事不能扰。明湛身边儿的大太监,只有何玉可在一畔伺候。 何玉手下,还有几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其中就包括了方青,逍遥侯的牌子就落在了方青手里。 方青倒不是说真就本事不如何玉,实在是何玉是明湛自镇南王府带出来的,又跟了这么些年,从无错处,就是明湛也喜欢何玉服侍。 但是,方青这个不成功的间谍,如今早就投诚了。明湛也没嫌弃他,照样搁在身边儿用着。 方青见外头递了牌子进来,他们这些在皇上身边儿的人,个顶个儿都也是人精子。方青自然明白皇上议政时的规矩,但是,方青也自有思量。 他是明湛身边儿的近侍,自然知道明湛是特意召这四位侯爷来帝都的,又都是宗室。方青此人,与明湛比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他当初也是太监中的佼佼者,才被凤景乾放到明湛身边做明线。 所以,方青做了一个决定,他亲自捧着逍遥侯家的牌子送到了卫太后宫里。 卫太后笑了笑,看方青一眼道,“怎么想着将这牌子递到我这里来了?” 方青低头禀道,“奴才想着,皇上忙于朝政。如今逍遥侯是在皇上登基后第一次来帝都,又是宗室之亲。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召见宗室,更显太后娘娘的慈悲。” 卫太后没理会方青的马屁,她忽然问方青,“你是当年皇上进宫,太上皇赏给皇上的吧?” “是。”别看方青一小小太监,人家也是两朝元老,太监里的老资格了。 卫太后道,“你若愿意,不如来我宫里当差?” 方青此时就显示出了一流太监的格调,卫太后亲自挖他,如今卫太后这里的内侍多半是由温公公管理的,但是温公公年纪愈老,一堆人就盼着温公公死了,自个儿马上出头儿呢。 方青现在的境况是,明湛身边儿的头一个大太监的位子,是轮不到他的。卫太后却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且皇上侍母至孝,在卫太后身边儿做太监总管,自然好过在明湛身边儿做个二等太监。 方青当然求之不得,但是,此时,他硬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狂喜,恭恭敬敬的道,“陛下侍太后娘娘至孝,天下珍宝皆愿捧到太后娘娘跟前儿,何况奴才微末之人呢?奴才在皇上身边儿侍奉,已是大福气,若是陛下派奴才来服侍太后,亦是奴才的造化。” 卫太后没说什么,吩咐道,“去宣逍遥侯一家人过来吧,皇帝在忙,也不好叫他们久等。” 就这样,卫太后先召见了逍遥侯一家。 这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行过礼数,卫太后笑道,“起来吧,都是一家人,还这样客气做什么。” 卫太后与逍遥侯夫人自幼就认得,与逍遥侯早也是见过的。只是大家多年不见,如今再次相见,难免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卫太后命宫人上了茶点,“玉妹妹还是老样子。” 听到卫太后唤她小名儿,逍遥侯夫人抿嘴笑,“臣妾每日对镜理妆,只觉得老的不像样子了。倒是太后娘娘,一如往昔。” 逍遥侯对夫人赞美道,“阿玉也还漂亮的紧。” 卫太后笑,“逍遥亦是老样子。” 逍遥侯夫人的表情无奈又有些甜蜜,嗔道,“亏得是在太后娘娘跟前儿,不与他计较。若是给外人听到,不定怎么说他轻狂呢。” “皇帝还在与朝中大臣们说话儿,我想着,咱们是旧识,又是亲戚,自家人见面,也不用避讳什么。待中午,就在我这宫里摆上一桌,请了皇帝来,大家说说笑笑,岂不热闹。”卫太后稍微解释了一下。 逍遥侯惭道,“臣就急着带他们进宫了,竟这样没算计。”要早知如此,他就下午来了。 逍遥侯夫人精明过人,觉得自己丈夫这话说的不动听,连忙笑道,“若不是赶得皇上忙,咱们还见不到太后娘娘呢。这样的好运气,岂是人人有的?” 卫太后的眼睛落在这两子两女身上,笑道,“这是侄子和侄女们吧?” 看到自家儿女,逍遥侯夫人笑着介绍,“两个小子,大的叫凤荣,小的叫凤华;两个丫头,大的是凤婉,小的是凤媗。” 都是懂礼数的孩子,皆起身向卫太后再次见礼。 “好,坐吧,都是好孩子。”卫太后赞一句,卫太后的年纪比逍遥侯夫人要年长一岁,但是逍遥侯夫人生儿子生的早,以至于凤荣比明湛年长。 到了中午,明湛议事毕,还过来陪着用了一餐饭,逍遥侯一家人才谢恩归家。 逍遥侯夫人与自己的丈夫叹道,“太后娘娘的福气是无人能及的。”侯府出身,嫁入镇南王府,如今儿子争气,成了太后。 逍遥侯笑,“各人有各人的福缘,这岂是能攀比的。” 要说逍遥侯夫人,也并不是真就羡慕卫太后。毕竟自己与丈夫琴瑟相合,生活美满,儿女双全,荣华富贵,样样有了。只是有一样,想起大儿子,逍遥侯夫人就头疼。 原本,逍遥侯夫人为儿子相中了徐盈玉。 凤荣出身相貌都不差,就是一样,性子随了逍遥侯,实在不中用。有时话都不会说,若是不能娶个贤内助,日后怕是日子也不好过的。 结果呢,这死小子背着她直接去跟人家徐姑娘挑明:我不喜欢你,可没娶你的意思! 得知这事儿后,逍遥侯夫人险些气个半死! 完全是找死呢! 那徐盈玉是什么人啊!亲爹可是朝中户部尚书,皇上师傅,再加上徐盈玉的手腕儿厉害,哪个是好惹的?儿子没叫人家徐姑娘直接命人拿大棍子打出来,逍遥侯夫人就要念阿弥佗佛了! 这样好的一桩姻缘,就这样给他自己糟践了,这个没福气的小子哟。 明湛也在与卫太后说逍遥侯一家人的事。 “逍遥侯生的倒是挺俊的。”明湛曲指一算,“他现在也四十来岁了呢,瞧着倒是少相。” 卫太后抿口茶,笑道,“如今不算什么,当年逍遥侯年轻时,也是帝都有名的美男子,只稍逊于阮鸿飞一筹而已。” “他家两个儿子也都生的不错。” 卫太后笑着打趣,“这话可别叫杜若王听到。” “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知道他呢,在外头沾花惹草,没个消停的时候。”明湛对母亲抱怨。 “这种事,你就不必跟我说了。”卫太后对于儿子的感情没多大兴趣,好起来,拿肉麻当有趣;恼起来呢,就怨天怨地。 明湛悄声与母亲道,“我听说逍遥侯夫人原是打算让安悦公主牵线儿要给凤荣娶徐盈玉做填房呢。” 卫太后皱眉,“安悦做事情越发的没个脑袋了。” 卫太后与安悦公主有前隙,不为别人,就是为了凤景南。安悦公主是真的喜欢凤景南,那会儿真有点儿非君不嫁的意思。卫太后当时去争镇南王世子妃的位子,完全是为了家族与方皇后的有意安排。 结果显而易见。 但是在争夺男人的过程中,安悦公主兵败如山倒,简直是被卫太后给杀的片甲不留。否则,亲舅舅仁宗皇帝原本是偏心自己宠爱的外甥女儿的,可安悦公主与卫太后比,真是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仁宗皇帝再偏心,方皇后一句话,“按理,这话轮不到我说,我若说了,就失了公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皇上一句,安悦是亲外甥女不假,可景南,也是陛下的亲儿子呢。” 外甥女再亲,亲的过儿子吗? 仁宗皇帝是个心软的人,这个心软的对象不是指定某一个人,而是他本人对谁都有一种悲悯的情怀。安悦公主的父亲是为了救仁宗皇帝的命而死的,仁宗皇帝对安悦郡主的宠爱,有目共睹。 不过,仁宗皇帝是凤景南的亲生父亲,他此次,不是要嫁外甥女,而要为儿子娶媳妇。 镇南王府向来是权势赫赫,选什么样的人做世子妃,仁宗皇帝可以提一些意见,甚至他的意见会被人郑重考虑。但是,并不代表仁宗皇帝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有决定权。 因为在凤景南被过继镇南王府的时候起,实际上他与仁宗皇帝的父子关系就解除了。 就这样,仁宗皇帝并没有非常坚持要凤景南娶安悦郡主,而当时,卫太后主要是往先镇南王太妃那里使劲儿。一举击败踌躇满志的安悦郡主,得到镇南王世子妃的位子。 所以,俩人死不对眼,不是近期的事儿。 这里面的历史渊源,可就长久了。 听到明湛说安悦公主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卫太后直言相斥。徐盈玉是她派到淮扬的女官,这个时候,有人算计徐盈玉的婚姻,岂不是有意在算计她么? 卫太后静静思量,逍遥侯府想要娶徐盈玉的用意。 明湛见母亲脸色不好,便马剩余的半句话说出来了,“不过,凤荣上赶着找徐盈玉说他不愿意,把徐盈玉气个好歹,私下里足足骂了凤荣大半个时辰。” 卫太后眼睛微眯,看来召宗室来帝都这一步棋,走的再对不过了! 明湛刚见过了逍遥侯,接着一个消息传入宫中:准备去天津出海的刘影,遇到了麻烦!这麻烦,还狗血的与阮鸿飞有关 105更新 其实事情并不能怪刘影,他完全是无辜的人。 怎么说呢,刘影此人,以明小胖的审美眼光来看都觉得颇有些与众不同的魅力。可见,此人的确非同寻常。 原本,自明湛登基,帝都纨绔在明湛霹雳手段的整治下,如今都是缩着头过日子,鲜少有二百五出来再在街头惹事生非了。 可谁知,帝都的纨绔消停了,有些外地的二百五来了帝都。 人家刘影去帝都图书馆还书,虽然借书是阮鸿飞替他办的手续,阮鸿飞向来对读书人照顾有加,何况刘影这里还有李方的面子。自从为刘影借了第一回书,阮鸿飞就举手之劳为刘影办了一张借书卡。 现在,刘影想着要回海上了,头到走把书还了。 原本,这事儿让下人去是一样的。刘影想着此次回海上,再上陆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便想在帝都的土地上多走走。于是,带着下人侍卫,便出门去了。 话说前头明湛召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来帝都,逍遥侯是头一个来了。锦衣侯的脾气与逍遥侯不同,而且锦衣侯更加注重排场,他是先派了儿子来帝都安排住宿啥的,也好乍回帝都,省得凡事不便。 锦衣侯与逍遥侯终生不染二色的脾气不同,锦衣侯是出了名的好色,纳了一大堆的小妾,生了一屋子的儿女。此次,锦衣侯就派了次子与三子先进帝都,沿途带着管事将食宿什么的打点好。 要说人吧,做惯了地头蛇,就习惯了无法无天,不识好歹。 锦衣侯三子凤栗与二哥凤枣早早到了帝都,因为老爹那一行人脚程慢,兄弟二人就想着随处遛达遛达,也看看天子气派。 凤枣是喜欢读书习文的性子,他怕凤栗一人出去闯祸,就将人拘在自己身边儿看着。 有句老话说呢,不是冤家不聚头。 凤栗凤枣一行人,与刘影一行人偶遇。 刘影不是什么深闺小姐,自然是骑马。要说刘影那股子风情,与常人不同。似阮鸿飞,美的霸道,你不承认都不行的俊美。可刘影却是含蓄的,是一种,你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舍不得放手的那种媚力。 凤栗早已成年,生在东南十万繁华之地,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 似刘影,愣头儿青可能看不出刘影的好处。可是,换了凤栗,此人当时一眼望入刘影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动视线,呆愣似头蠢鹅。 刘影虽然心里厌恶此人的视线,不过,他并不想惹事,只管带着仆从离去。 一来一去。 两个人两匹马交错而过时,凤栗忽然一把抓住刘影的胳膊,笑言道,“这位公子,凤某于公子一见如故。公子可否留下姓名,交个朋友。” 刘影淡淡,“我无意,请公子松手吧。光天化日下,公子这是做什么。” 凤枣斥一声弟弟,“三弟,你太失礼了。”伸手拽开弟弟的手,对刘影等赔礼道歉,“家弟无礼了。” 刘影带着家仆回了家。 原本,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可谁也没想到,凤栗还有几分手段,就顺藤摸瓜的摸到了刘影门儿上。 刘影自己倒不怕,他本就是帝都人士,正经人家的孩子。可是他身边儿这几个侍卫,都是李方手里的人。李方这样大方让他回帝都,一是李方知道,阮鸿飞已经与帝都皇帝建交,又常年住在帝都,起码,将自己的人托给阮鸿飞,李方是放心的。再者,李方也派了可靠的侍卫保护兼看护刘影。 不得不说刘影本人颇有手段与魅力,凤栗没见过刘影几回,而且刘影对他冷淡至极,偏他就死缠烂打起来。 在刘影等人预备回海上的头一天晚上,别院受到了帝都府官兵的围歼,别院里李方的心腹侍卫李海出去看了一眼,退回屋里,低声道,“院子外头都被官兵围了,架着强弓劲弩。我掩护公子突围。” 海盗亦有海盗的纪律与情谊,平日里刘影虽然冷淡,但是并不难说话。可此时,刘影出乎意外的摇头,脸色淡色,“既然跑不了,就不必跑了。当初,李方焉何将我托给杜若国主呢。请官兵进来,身正不怕影邪,我与他们说。” 李海十分犹豫,刘影道,“不然,你带人走吧。我不走。” “你们武功高,不用掩护我还能多活几个。我无所谓,死的活的,我还真不放在心上。”刘影看李海一眼,提醒道,“要走早走,一会儿定有人敲门了。” 就这样,刘影一行人落到了帝都府尹田晚华的手里。 刘影一派光明磊落,自报家门,“在下翰林刘真之子,举人刘影,见过田大人。” 田晚华皱眉,“你是刘翰林家的孩子?” “是。”刘影从容自若道,“当初,学生去淮扬娶亲,不幸遇到了海盗,被掳去海上,结果最终为杜若王所救。学生与杜若王脾性相投,此次,杜若王送学生回帝都认亲。近乡情更怯,学生实在不敢乍然与家父母相认。如今不知是何缘故,大人派兵围了学生的宅院?就是学生身边儿的侍从,亦皆为杜若王所派。一应事宜,大人只管问询杜若王。” “再者,大人抓学生无妨。杜若国与我天朝刚建邦交,怎好轻易逮捕杜若国人士,若是因此影响两国友谊,岂不是得不偿失么?”刘影温声提醒道。 刘影这样说,田晚华只得命人去请凤栗来,凤栗一口咬定,“刘公子身边儿的那个高个子脸上带疤的侍卫,就是大海盗李方身边儿的人,叫李海的!当时全国通缉李海,画像我还瞧见过呢。刘公子定是受了海盗的胁迫。” 刘影半分不领凤栗的情,直接对田晚华道,“大人,学生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只因在路上偶遇,这位公子也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打听了学生住所的情况,时常上门打扰学生。再者,我身边儿的人若是海盗,如今我见了田大人,哪有不趁机求田大人处死海盗,然后,我好脱身的。” 刘影所说句句在理,且此人谈吐清楚,条理分明。再看凤栗,虽然宗室出身,但其风度举止,竟不比刘影从容有节。 田晚华虽只是帝都府尹,但是不要小瞧此人。 能在帝都官场混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当田晚华听到刘影直接将杜若国主引出来的时候,当下心里一凉。 田晚华能做帝都府尹,那是明湛亲自提拔起来的。 当然,这也是明湛政治手腕儿之所在。他甫一登基,原九门提督永定侯何千山出为扬州将军,九门提督一职落在明湛的舅舅永宁侯的身上。再有,原帝都府尹梅大人,升为礼部侍郎,田晚华出任帝都府尹。 这个田晚华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在田晚华任帝都府尹之前,知道他的人真不多。 但是田晚华并非寒门出身,他是名门旁支之弟。 他姓田,与寿宁侯田家,是一个宗族。 不过,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 寿宁侯府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儿,但是它也有比较穷困的旁支子弟。 田晚华就是其中一位。 田晚华原本的仕途不怎么出众,本身的才学在明湛眼里看来,能考中进士的人大都不错。不过在能人荟萃的帝都,田晚华这点儿本事就相当的不怎么起眼了。况且,田晚华当年科举中的是三榜进士。 三榜进士是进士中的最低等,人称同进士。不有一著名对子么。同进士,如夫人。 这就是说同进士在进士中的地位,就如同别人家里小老婆面对嫡妻的地位一样。 尴尬的紧。 田晚华呢,又不怎么会钻营。 否则,豪门子弟出挑儿的原就少。像田晚华这种,能考个同进士的也不多见哪。若是田晚华圆滑一些,入得寿宁侯的眼,前程也差不了。 偏,田晚华巴结人的本事也如同他考试的本事一样,很一般。 结果,同进士之后,田晚华出任福建一沿海小县饶丰县的县官儿。 这饶丰县,一般没人愿意来。 为啥? 这儿常闹海盗。 像海盗来了吧,别人能跑,你做县官的不能跑。你跑了就是失土,失土当斩。有的还会连累父母妻儿什么的。 似这饶丰县,听着挺吉祥的一名儿。结果县太爷是一年一换,最惨的时候一年换了三。 田晚华十年寒窗,中了同进士。这晦气还没完呢,又被发配到饶丰县做县太爷。霍,这背的呀,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死催的呢。 可是,田晚华呢,他也有自己的本事。 书上常说,乱世出英豪。 世道越乱,有才能的人越容易冒头儿。 搁地方上,一个道理。 像什么苏杭富庶之地,想去的人太多,没后台没背景的哪个能轮得到你呢。可是,在官场钻营,还有一类地方最容易出政绩,就是乱地。 土匪强盗多的,或者是穷贫瘠地,有本事的人,去了,把此地治理好了。吃些苦头儿,照样能立下功绩,累积升迁资本。 这个人见人怕的饶丰县,就成了田晚华的仕途转折之地。 明湛为太子时巡视浙闽,当时福建将军杀民冒功之事,就发生在饶丰县辖内的小渔村。且此等血案最先为田晚华所知。因为当年田晚华任县太爷起,真当得起兢兢业业四字,他全身心都投入到饶丰县的建设当中。而且,为官清廉。 这个地方,没人跟田晚华抢。田晚华的运气与本事都不差,他也遭遇过海盗,不过,他没死。而且,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里,他把饶丰县里的每个村子都摸透了,也做了许多利民的好事。饶丰县的百姓对田晚华是敬服有加,当时,小渔村一夜之间遭灭口,田晚华得知此事如坠冰窟。 因为太子殿下在浙闽的消息,那是人尽皆知的。 当时田晚华在经过最终的思量之后,做了一个关乎自己命运转折的重大决定。田晚华经过极其周密的安排,他向当时前来犒赏福建军的御史王叡安检举了福建军杀民冒功之事。后面才有了明湛血洗浙闽官场的一系列的举措。 田晚华的青云之路,自此而起。 明湛登基后,田晚华连迁四级,任帝都府尹。 且在田晚华出任帝都府尹后,审理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案子就是吴婉与南丰伯府的案件。再者,田晚华任帝都府尹,是尽职尽责的维持着帝都的安宁与太平。 所以,田晚华能走到这一步儿的确是有时运的原因,但是,此人升迁,绝非侥幸。他有一种政客的卓越冒险精神,也有踏踏实实脚踏实地的政绩。 田晚华当年能将福建杀民冒功案揭开,也说明,此人在大事大非面前的判断力,实属一流。 在听到刘影自陈,牵扯出杜若王时,田晚华便知,这事儿,不好办了。 杜若王的身份在天朝人们心中是个谜,别说田晚华了,就是李平舟他们也不晓得,到底这位杜若王究竟是何来历。 有人说,杜若王是先仁宗皇帝与杜若国女王的私生子。这事儿,好像在太上皇的嘴里影影绰绰的提起过,呐,太皇上还为杜若王赐字“凤鸣”,还有,皇上还给杜若王叫过王叔么。 可是,此种说法儿,是真是假? 杜若王若真是大凤朝皇室子弟,那就是天家血脉啊! 天家血脉可是要有玉碟为证的,杜若王有没有?绝对没有。 太上皇这样一说,可到底也没有真正的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承认杜若王皇室子弟的身份。 杜若王的身份扑朔迷离,但是有一点儿是肯定的。杜若王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杜若国与帝都那是正式建交的关系,杜若国的大使馆的位置离帝都府尹衙门还真不远。 就是杜若王本身,你说也怪,这一国之主,不在杜若国的王宫里住着,人家钦慕天朝文化,反正也是跟皇上有交情么。 皇上住哪儿,杜若王就跟着住哪儿。 这种交系,若是真如刘影所言,岂不是帝都府抓了杜若国的人么? 一个处置不当,田晚华就得落了不是。 田晚华脸色不豫,刘影察颜观色,对田晚华道,“大人一心为民,学生也是举人身份,怎会不通事理呢?杜若王亦是通情达理之人,若大人有为难之处,学生愿自荐,代大人向杜若王解释此误会。” 田晚华年纪较刘影年长,人生经验与仕途经验皆比刘影丰富许多。听刘影这样说,田晚华笑笑,不置可否,对刘影道,“劳请刘公子在这里休息片刻。” 虽然刘影此人形容谈吐落落大方皆给人以一种异常可信的感觉,但是,田晚华早过了靠感觉行事的年纪。此事,虽有些复杂难办,但也并非不能办。 既关系两国邦交,田晚华先进宫陛见。 田晚华不是一个人去见驾,他是叫着锦衣侯三子凤栗一道去的。 明湛早知道这事儿了,他先听田晚华说了一遍,与自己另外的消息也没什么差错之处。明湛不动声色的看向凤栗,问他,“你怎么知道那是海盗的?” 凤栗万没料到事情能闹到御前裁决,他原本打算着把一干人全都陷到大狱里去,然后该斩首的斩首,他再使手段将刘影捞出来搁别院里,岂不是任他玩弄了? 结果到了此时,与凤栗的计划,相差极大。 此刻,凤栗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禀陛下,臣身边儿有一小仆,原是闽地卖身过来的。这小仆家里原就是遭了海盗,后卖身为奴。他侥幸见过这里的一个海盗头子,再者,淮扬临海,海盗多猖獗,官府也曾出示画像缉盗。小臣有幸见过这位海盗头子的画像,的确是一模一样,断不能有假的。”是他向帝都府举报李海等人的,凤栗虽是色中恶鬼,到底出身宗室,对于一些官场的规矩门道儿十分清楚。此时,因刘影之事已经御前,他把想将刘影弄到手的心思也淡了,只想着先把海盗之事解释明白才好。 明湛道,“此事若说明白也好明白,既然与杜若王有关,请他去认一认就是了。” 田晚华顿时面露难色,那是杜若王,可不是路边儿的阿猫阿狗,人家一国之主,日里万机的,哪个有空去帝都府认什么海盗罪犯呢?田晚华根本摸不着杜若王的衣角儿,他打哪儿请人去啊!再者,就算他请,杜若王能给他这面子吗? “陛下,臣想着杜若王身份尊贵……” “无妨,此事,朕问他一问就是了。” 明湛这样说,田晚华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田晚华的行事并没有任何错处,他听人举报,哗,帝都里有海盗,那还不急惶惶的带兵去拿人哪。而且,李海等既然能叫李方派到岸上来,武功就差不了,但是田晚华硬是将人都拿到了帝都府去。 可见,田晚华还是有些本事的。 再者,见状不对,马上进宫面圣,没有自作聪明的去处置。 明湛对于田晚华相当满意。 但是,看一眼站姿恭敬的凤栗,明湛就不那么愉悦了 106 106、更新 从史学家的眼光来看,纵观整个武皇帝执政时期,武皇帝对于宗室的约束非常严厉。有史学家统计过,经武皇帝之手夺爵之人,多达六十三位。要知道,在武皇帝登基之初,大凤朝已有爵位者,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人。而,经武皇帝赐爵者,不过廖廖十数人而已。 当然,以现在凤栗的档次,还够不上这被夺爵的六十三分之一,因为他只是锦衣侯的一个庶子,非嫡非长,屁爵没有。 明湛打发了田晚华,冷眼盯着凤栗,没说话,亦不予理会。 皇上不说话,凤栗只得低头等着。 不但要等着,他还不能乱说乱动,得站的笔直恭敬的等。 明湛随手拿了份儿折子看,直到凤栗实在坚持不住,“扑通”跪地上了,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陛下,小臣有罪。” “哦,说一说,你罪在何处?”明湛终于肯理他一理。 可是,皇上的话这样的难以回答。 凤栗自作聪明的回了一句,“小臣让陛下不悦,小臣有罪。” 明湛冷笑,“这你就错了,朕看到你还真没有不悦,朕高兴的很。因为以往朕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等蠢才!如今看到你,朕信了!” 凤栗的脸刷就白了一半。虽说是纨绔,但是在帝王面前留下此等印象,搁谁谁心里不慌啊! 明湛问,“刘影生的不错吧?” 凤栗大惊失色,难道自己那点事儿,皇上早就知道了?顿时冷汗直冒,伏在地上,讷讷无言。 明湛淡淡道,“你那点儿本事,最好收敛着些。若是让朕知道,你有什么不法之事,手犯罪,砍手,脚犯罪,剁脚。若是你管不住你裤裆里面那件东西,不如交给朕来替你保管!” 凤栗硬是给明湛吓的汗湿三重衣,战战兢兢的回了家。 他哥凤枣见弟弟的脸色实在不妙,待丫头伺候着凤栗喝了安神的汤药,凤枣打发了丫头,关切的问,“皇上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啊? 凤栗额间立时又冒出一层冷汗,哆嗦道,“皇上说要帮我保管我裤裆里的东西。” 凤枣惊。 要明湛说,刘影此人,非但相貌不一般。经帝都府围歼一事,明湛发现,刘影的才能手段,在他这个年纪也相当的了不得。 因为刘影很快的随着他的父亲刘真,秘密的至宫里陛见。 这件事,是刘影主动要求的。 不过,刘影家真不是什么名门旺族。在帝都,五品翰林,又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儿,只比那些平民百姓贩夫走足略强一些罢了。 按理,就影的父亲——刘真想陛见都不是易事,何况刘影区区一个举人。毕竟,在这个时候,刘家父子并不清楚,皇上早就对他们倍加关注了。 能陛见,是刘影想的法子。 经过帝都府一事,刘影轻轻松松的借助杜若王,带着身边的海盗侍卫,有险无惊的回到宅院。 这个时候,刘影提出必须要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起初李海不同意,刘影直接道,“为了救你们,我不得不向田晚华大人自陈家门。如今话都说出去了,我就是死里逃生回家呢。你们不要以为帝都人都是傻瓜,虽然侥幸回来了,谁知道外面有没有派人追踪监视!我若是不去见一见家父母,田大人定会起疑!” 刘影虽然力量上绝对是弱质书生,与这些海盗没的比,但是在智慧上,他的确有一些优势。从帝都府回来,整个在帝都的主动权,刘影已经牢牢的握以手里,他温言和语的对李海道,“我们必须小心一些,别以为靠着杜若王就真的高枕无忧了。若杜若王真的这么灵,这次就不会有人来围攻咱们的宅子。” “你们别忘了咱们的身份,抓住咱们可是大功一件。这年头儿,当官儿的为了升官发财,什么杜若王不杜若王的。田大人就是一例,不过听着什么狗屁宗室举报,二话不说就围了宅子。”刘影道,“这个时候,宁可谨慎小心,也不要功亏一篑。” “家父只我一子,我离家这几载,若非惦记着家父母,也活不到这会儿。”刘影看向李海,动之以情的问道,“谁没父母呢?若李侍卫处在我的位置,想不想见父母一面儿呢!” “若是李侍卫不放心,将来回了海上,我亲自与李方解释,有什么处置,我来担着。” 刘影就这样回了家,刘影一回家,那真是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刘家的欣喜热闹暂且不提,哪怕李海等也一道随着刘影去了刘家,就怕刘影会生出异心来。刘影仍然设法让父亲去找了至交好,如今的皇家大典总裁官钟敬书。 钟敬书与李真那是多年的朋友,翰林院中像这二位一样只知闷头做学问的并不多,故此,钟李二人算得上是情趣相投,交情相当了得。 以前钟敬书那比刘真强不了多少,但是自从钟敬书做了皇帝大典总裁官,虽然品级上没什么大的提升,但是现在得说,钟敬书已经算得上御前红人儿了。 刘真一个五品翰林,想御见不易,但是他的好朋友钟敬书要陛见,并非难事。 刘影是这样与父亲解释的,“儿子在海上,得到了些关于海盗的事情。有关朝廷安危,想亲自对皇上陈表。父亲要秘密的办,外头的人,不能让他们知道。” 就李海那些人,在海上讨生活儿惯了的,就是再怎么遮掩,也掩不去身上的彪悍之气。 刘真虽然官职不高,到底阅历久了,心知儿子在海上这几年,事情定不能像儿子轻描淡写的那样简单。就是李海等,刘真也觉得怎么瞅都不像好人。 此时,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安危更为。 两父子一商量,请动了钟敬书代为向御前陈述:啊,刘影,翰林刘真之子,落于海盗之手数年,如今平安归来,有的消息向皇帝陛下回禀。 反正大意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明湛才真正的意识到:刘影此人,不简单。 不简单归不简单。 明湛也想亲自见一见刘影,与刘影谈一谈海上之事。可是,有一个障碍,明湛以前是见过刘影的,他还非常没有帝王威严的展示了自己的醋坛子嘴脸。 明湛那会儿是想着,自己堂堂皇帝,哪个会跟刘影有交集呢。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人家刘影,找上门儿来投诚了。 明湛若是见,就会暴露自己与阮鸿飞之间的关系。 若是不见,眼睁睁的看着大好时机这样溜走,明湛怎能甘心! 怎么见?成了明湛必须要面临着的一大难题! 要说明湛此人,颇有些混不吝的性子。 他虽然不会啥易容术什么的,但是此人,特会装。而且不是一般的装,明湛上朝时的睿智威仪与他在阮鸿飞面前的厚颜无耻,就是他身边儿的何玉,都觉着自己主子好像有些精神分裂。 明湛先想了个法子,他把何玉叫跟前儿,悄声吩咐,“把朕那增高鞋取来。” 何玉忙去拿了,顺便将与增高鞋相配的一系列的龙袍都拿了来。亏得这时候人们都是穿的长袍,底下遮的严严实实的,明湛瞬间长高一截,不熟悉他的人还得以为陛下自来就身量俊挺呢。 要想把别人骗倒,先得把自己骗倒。 明湛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见了刘家父子,刘影先前不敢抬头,明湛免了他们父子的礼,问道,“刘影,你有什么事,可以与朕直说了?” 刘影又跪在地上,低声道,“这些事,事关机密,还请陛下允学生父亲暂退。” 刘真走了,刘影方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李方那里的遭遇说了,当然,刘影并未说他与李方之间的关系,他只说自己因缘际会得了海盗头子的重用,可是心里没有一日不想重回帝都,重新为皇上效力。 这对于明湛真是天上掉馅饼儿,明湛脸上露出一丝和悦,温声道,“朕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有良心、有道德、有是非观的子民,如今朕已开建天津港,兴练海军,与杜若国建交,那些海匪们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了。” “你本是有才学之人,若非这遭横祸,今年春闱,毕定榜上有名。”明湛惋惜一叹,“不过,你为朕立此大功,朕赏你进士出身!” 刘影起身谢恩,明湛摆摆手,温声道,“你坐吧。” “唉,杜若王口口声声说与朕亲如兄弟,两国建交,不想杜若王竟与海盗尚有来往,实在令朕大为寒心哪。”明湛感叹中带了一丝不悦。 刘影听话听音,忙道,“陛下,学生才疏学浅,不过学生在李方那里,几次听李方说杜若王劝他投降朝廷,想来杜若王对陛下一片忠心,只是海上事情繁杂,不得已与李方有所往来。”想了想,刘影又为李方说了几句好话,“就是李方本人,据学生观量,虽是一粗鄙之人,不过良心未泯,亦有可招安之处。” 明湛点了点头,问刘影,“如今这个情势,你是想留在帝都,还是要继续回海上?” 刘影听皇上有问,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子,刘影险些吓出心脏病来,怎么?怎么这皇上长的……跟杜若王的那土豆儿相好儿这么像啊! 当然,现在明湛可不像土豆儿。 人家龙服穿着,金冠戴着,微微丰润,不苟言笑,面目威仪,举止有方,谈吐睿智。 刘影当时便断定,怪道杜若王常驻帝都,原来杜若王心仪之人竟是皇帝陛下,不然也不能找个与皇帝陛下有几分相似的土豆儿来做替代品。 刘影一惊,只瞬间的事儿,明湛尚无反应,刘影已经将头低了下去。 明湛在刘影抬头时仍是一副莫测高深的脸孔,没有丝毫破绽,他问道,“你怎么了?” 刘影忙道,“学生无状,得睹天颜,龙威深重,令学生不知所措。” 明湛哈哈一笑,摆摆手,“这算什么,日后你位列朝纲,有的是见朕的机会。朕的意思是,你在李方那里定吃了不少苦头儿,此次九死一生的回来,颇是不易,若是你想就此留在帝都,你身边儿那些人,朕派人解决,保证不会露了风声。还是你想回李方那里,继续做朝廷的密探。若将来,你能说服李方臣服朝廷,你就是头功!” 此时,刘影再次展示了他与一般读书人不一样的地方。 若是一般的读书人,这会儿能回家了,还不得敢紧的脱离魔窟。可是,刘影立时道,“学生愿意回到海上,他日陛下招安,学生愿尽一臂之力。” 明湛顿时赞道,“国之志士,皆应效卿之大义!” 接下来,明湛又与刘影谈了什么条件,就不能为人所知了。 至晚上,阮鸿飞回来。 明湛对阮鸿飞说了刘影之事,叹道,“刘影的确是有些本事。” 阮鸿飞摇头,“李方这回可栽了。” 找个小情不要紧,男人女人的也不打紧,但是你找个这么厉害有手段的,你先前还敢用强得罪人家,刘影不记恨李方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刘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这样毅然决然的背叛李方,找朝廷来合作。 当然,这对明湛没有任何坏处。 阮鸿飞也未多说。 明湛在刘影身上收获了超过预期的好处。 章戍那里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自从章戍与陈敬忠谈过之后,两人在某种事情上达成了意识上的一致。陈敬忠也不让萨扎再苛待章戍,不但给章戍等人换了豪华的大帐子,而且送了两个从天朝抢来的厨子过来给章戍做饭。 那厨子唤张二,见到章戍就如同见到了亲人,咧嘴直接流出眼泪来,呯呯呯嗑三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服侍章戍的三餐,就盼着章戍走时能带他一道儿回了天朝。 其实这真是张二的妄想,章戍做为使臣,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哪怕鞑靼人对章戍的态度不怎么地,但是章戍的人身安全是没问题的。同样的,鞑靼人不会扣压章戍,但是同时,他们也不可能让章戍从草原带走什么人。 这些天,章戍是吃的好睡的香,倒是陈敬忠急的直上火,他劝萨扎,哪怕现在十万匹马拿不出来,起码拿出五千匹马暂时安抚住天朝,不要让他们慢待了哈木尔。 萨扎横着脖子,对一手推自己上位的叔叔道,“今天五千匹,明天五千匹,咱们鞑靼人哪个经得起这种折腾!?” 陈敬忠温声道,“谁说今天五千,明天五千呢?萨扎,你想一想,哈木尔住在天朝,每天要不要吃饭喝水,你这样见死不救,别人会怎么想你?今天你不救哈木尔,他日库丰、库安他们出了事,你也一样见死不救吗?” 反正都不是他的同胞兄弟,萨扎还真没有要救的意思。 陈敬忠道,“你这样做,当真令人寒心!若是天朝的皇帝,定不会无视自己的兄弟为外人俘虏的!” 萨扎自尊心极强,他刚刚败于明湛之手,顿时跳起来叫道,“天朝是多么的富饶,我们怎么能与天朝人相比呢!” “五千匹马你真的拿不出吗?你想一想,咱们每年与那些人交易就有上万匹马。”陈敬忠道,“萨扎,哪怕咱们另有计划,但是现在,咱们刚刚战败,若是天朝出兵草原,这些族人尚未修整过来,你有一战而胜的信心么?” “我已经与天朝使臣说了,咱们鞑靼人不富裕,没有十万匹马,但是咱们也得展现出咱们希冀和平的诚意。暂且稳住天朝皇帝,待得他日,你重整兵马,攻入雁门关,到时咱们向天朝要什么,他们敢不给呢?”陈敬忠劝道,“忍得一时之气,再图将来!再说,你现在还未得到天朝皇帝的圣旨,你可还不是可汗呢。南面儿乌赛部落如今人口越来越多,向来与咱们面和心不和,若是皇帝陛下封乌赛王为可汗,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萨扎不甚情愿的与叔叔商量,“不能再少一点儿么?” 陈敬忠道,“我没这个本事再把马匹的数目往下压了,你要是有本事,你自己与使臣去谈。” 萨扎最烦与天朝人说些绕弯子的话,听懂都成问题,何况是谈判了。 就这样,萨扎勉勉强强的同意了,给天朝五千匹马,同时还给章戍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让章戍为鞑靼人的无心之失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萨扎说的很好听,“使臣来我鞑靼这些时日,也看到了我鞑靼人的生活是如何的贫穷。十万匹马的数目实在太大了,我们鞑靼真的负担不起。小王想着,皇帝陛下慈悲为怀,”这没文化的家伙,把夸赞观音菩萨的词都用在皇上身上了,章戍心目中非常瞧不起萨扎的粗鄙。听萨扎继续道,“皇帝陛下定能体谅我们鞑靼人的难处,小王与叔伯们商议,不如这样,今年我们暂且还五千匹,待来年年景好了,能给多少,我们一定给,直到将哈木尔哥哥赎回鞑靼为止。鞑靼人的难处,小王都写在了书信里,烦劳使臣带给皇帝陛下,请使臣对皇帝陛下讲,萨扎与陛下请罪了。” 章戍自然一一应下。 陈敬忠私下再与章戍道,“可汗哥哥蒙天父感召,已经过逝。如今部落里唯萨扎德才皆备,是汗位继承的最佳人选。我们鞑靼人愿意继续在西北草原,蒙听皇帝陛下的教诲。些许礼物,请使臣笑纳。” 这个,人家给东西,章戍虚客气了一番,还是接受了,对陈敬忠道,“陈王殿下与萨扎殿下的意思,臣会一一禀告皇上,请殿下放心。” 陈敬忠温声道,“我们早听说天朝与西藏通商,其实,比起藏人,我们鞑靼人也极其喜欢天朝的东西。虽然现在谈这个有些不对时机,但是,前番战事实乃误会。若是皇帝陛下原谅鞑靼人的鲁莽,我们亦盼着能与天朝永世修好,互为贸易。” 赚了五千匹马回去,章戍内心非常满足,笑道,“若量两族能保持和平与友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只是此事并非小事,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确定的。但是,只要我们朝着此方向共同努力,以皇帝陛下的胸襟,又怎会拒绝鞑靼人的友谊呢?” 最后,章戍命侍从将张二叫了进来,指着张二对陈敬忠道,“张二是天朝人,小臣想着,殿下愿意与天朝修好,定会善待我天朝人。今,恐殿下不愿小臣带张二回天朝,但是希望殿下能善待张二,给他应有的尊重。下次来鞑靼,希望还能吃到张二做的天朝美食。” 章戍都这样说了,陈敬忠自然一一应下。 章戍觉得自己此次出使完成的还不错,能带着五千匹马回去已是大赚,结果,他没想到,在他临走之前,还有一桩天大的好事再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毕!心肝儿们早睡! 好多要写的东西,写都写不完,好急! 107更新 该收的礼已经收了,该说的话也说了。 此次出使的任务,章戍认为自己完成的不错,原本就打算起程回去了。 在这个时候,章戍却又收到了一份惊喜。 他见到了与鞑靼人和亲的西藏公主——紫鸢公主。 紫鸢公主年纪很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材略带青嫩,皮肤微黑,周身俱是精美的藏族珠宝,脸上带着一种属于贵族女孩儿的稚气的傲倨。 “青鸾在你们的皇宫里过的还好吗?”紫鸢公主年龄尚小,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章戍一眼,用藏语问了一句。 章戍是个多才艺的人,他能入选为鞑靼使臣,与他精通鞑靼语有极大的关系。还有一样是许多人不知道的,他非但精通鞑靼语,而且精通藏语。此人,在语言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天份。同时,此人,心眼儿多。尽管他精通鞑靼语,可是他同样带了朝廷的鞑靼翻译,在鞑靼草原上,他从未说过任何一句鞑靼话。 这个时候,他明明听得懂紫鸢公主的话,可是凭着紫鸢公主的口气与说话的神态,章戍微觉不妙,同样是西藏公主,这位紫鸢公主与他们的青贵妃娘娘好像感情不怎么样啊。 章戍露出迷茫的神色,起身向紫鸢公主拱手行礼,用天朝语回了一句,“小臣见过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小臣实在不通藏语。” 好在紫鸢公主身边有位年长的藏族女官,看起来十分精明,用藏语回禀紫鸢公主道,“汉臣并不懂藏语,殿下。” 紫鸢公主哼笑一声,对她的女官道,“这个汉臣根本不怎么样嘛。安葵,你来代我问他。” 这位叫安葵的女官依命转答紫鸢公主的问话,章戍此时腹中早有算计,笑道,“青贵妃娘娘十分为我天朝皇帝陛下宠爱,我朝皇帝因对青贵妃娘娘非同寻常的喜爱,再未纳娶任何女人。如今青贵妃得我皇帝陛下的专宠,在我天朝是仅次于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以下的最尊贵的女人了。” 安葵女官为紫鸢公主翻译了,紫鸢公主年幼的脸上露出一抹厌弃的神色,扬高下巴道,“如今我的父王才是西藏的王,青鸾也不再是公主了。如果青鸾不是公主,你们的皇帝还会依旧喜欢她吗?” 安葵女官较紫鸢公主精明太多,并未直接翻译,反是劝紫鸢公主道,“殿下,王只是身体不好,您的父亲摄政而已。这样的话传到青鸾公主的耳朵里,或许并不太好。” 紫鸢公主撇了撇嘴,她似乎对安葵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听从了安葵的劝告。不过,仍有几分不服气的对安葵道,“那你告诉他,我才是西藏最尊贵的公主,青鸾远远比不上我的。” 安葵对章戍道,“我们公主非常牵挂青鸾公主殿下,若是使臣方便,请为我们公主带去对青鸾公主的问侯祝福。祝愿青鸾公主身体安康,万事顺遂。虽然我家公主与青鸾公主不得见面,但是我家公主未一日稍忘姐妹之情。” “是,紫鸢公主姐妹友爱之心,小臣必定带到。”章戍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起了惊天波澜,西藏定是出了大事情。 安葵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过是敷衍着紫鸢公主胡乱翻译了几句。在章戍的心里,倒是这位安葵女官比这位紫鸢公主聪明了许多。 章戍自紫鸢公主的帐子里出来,遇到陈敬忠。 陈敬忠有些诧异,“紫鸢公主找你?” “公主殿下与我朝青贵妃是姐妹,宣小臣过去,希望小臣帮公主殿下向贵妃娘娘问好儿。”章戍道。 陈敬忠比章戍更了解紫鸢公主,小丫头从身体到智商都没有发育完全,就陈敬忠的了解,紫鸢公主对于她嫁到天朝去的青鸾公主姐姐十分嫉妒,所以章戍说,紫鸢公主是让章戍为她代好儿给青鸾公主,陈敬忠颇有几分怀疑。 章戍微笑赞叹道,“两位公主殿下实在姐妹情深。”他明白陈敬忠的多疑,谁家后院儿放着紫鸢公主这么一位没什么智慧的女人,都要多疑了。只是他若是解释,反而更是平地无银三百两了。故此,章戍并不多说,凭陈敬忠的聪明,自然会去细查,介时便知他的清白无辜了。与陈敬忠客气几句,章戍回了自己的营帐。 如章戍所料,陈敬忠是个谨慎的人,再者,紫鸢公主既嫁到了草原上,陈敬忠就有监视她的法子。得知章戍并不通藏语,全靠安葵翻译,再详细问了安葵翻译的内容,陈敬忠方放下心来。 陈敬忠吩咐安葵道,“既然紫鸢公主惦记青鸾公主,一会儿我收拾一份礼物送过来,你送去给天朝使臣,就当是紫鸢公主送给青鸾公主的礼物吧。” 安葵应是。 章戍在鞑靼人的欢送中带着浩浩荡荡的马匹回到了天朝的国土上。 平阳侯还亲自见了章戍一面,先摆酒烧菜的极为丰盛的招待了章戍等人一回,平阳侯才进入正题,笑道,“章大人出使鞑靼,久不见归来,老夫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章大人是满载而归,东西多了,自然耽搁了行程。” 章戍笑谦道,“离陛下的要求还远的很,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再者,此次鞑靼人识趣,也是侯爷前线一战得胜,大军胜了,下官这等卖弄口舌之辈,说话才有底气!” 读书人拍马,就是格外讨人开心,平阳侯哈哈一笑,老祖宗常免费给人家鞑靼人东西,就盼着人家安分。如今还是头一回,咱去要东西,还要回来了,五千匹马虽然不多,兆头儿是好的。平阳侯笑道,“章大人谦逊了,也就是章大人去,若是换了老夫,哪能要得这么多马回来?” 章戍心里也有微微的喜悦,这趟出使并不容易,鞑靼人粗野无教化,他原想着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幸在如今国力强盛,他身为使臣也能保得尊严,再带回五千匹马,还算有功。 平阳侯又跟章戍打听,“不知道这五千匹马,章大人是打算带回帝都,还是怎么着?” 马维跟着为章戍分忧,“章大人,不是我说,您这一路是回帝都,沿途都是大街小巷、大城小市的走,五千匹马在草原西北不显什么,就是到了帝都,哪里有这么大的地方放呢。”这话是骗鬼呢,五千匹马完全不意外,帝都驻军多达数万,若是给永宁侯,永宁侯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章戍一笑,“原来侯爷与世子是在打这五千匹马的主意。下官听说,六月陛下刚刚从西南镇南王府买了两万五千匹马给西北,再怎么着,西北也不能少了马的呀。” 马维推心置腹的与章戍叫苦道,“不瞒章大人,两万五千匹马,也不是只给我甘肃的,是甘肃、宣府、大同、辽东,四方均分,每处也就六千匹。章大人最了解鞑靼,多是骑兵。若是想战胜鞑靼人,非骑兵不可!章大人,如今陛下正在全国征马给西北备战,我想着,您这马,带回去,陛下大半也是再派到西北来。不如您就搁这里,我帮你看着喂好,不也省得来回麻烦嘛。” 看来这爷儿俩是盯上了这五千匹马,章戍对平阳侯父子的提议倒不反对,因为要带五千匹马回帝都,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巧着宋遥带着赵令严来平阳侯这里有公务要办。 他们这个等级还够不上去听平阳侯与章戍的密谈要马的事儿,赵令严是个精细人,他在平阳侯帐下当过文书,与平阳侯身边儿的人颇有几分面子交情,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对宋遥道,“出使鞑靼的使臣章大人回来了。” 宋遥对章戍没啥兴趣,“回就回来呗,出去一个多月也该回来了。”再不回来,还得以为出事儿了呢。被鞑靼人烤烤吃了啥的。 赵令严胳膊肘拐宋遥一下子,伸出一只手掌在宋遥跟前儿晃啊晃,低声对他道,“带回了五千匹蒙古马。” 宋遥眼睛微亮,看向赵令严。 啧啧,虽然赵令严也向来自诩为英俊小生,不过与宋遥完全没办法比啊。多瞅一眼宋遥的美貌,赵令严道,“侯爷那么精明,我看得留下这五千匹马,咱们多留两日,弄点儿马回去。” 宋遥从腰下拽出明湛送他的罗刹鬼画戴上,对赵令严的提议表示接受。不过,对于赵令严那显露在外的小色鬼眼神儿,宋遥平平的威胁道,“别叫我揍你啊。” 赵令严鬼笑两声,打趣宋遥,“没事儿,要不我给你看回来就是。” 宋遥没理会赵令严。 若是别人敢这样看他容貌,宋遥非把他揍成偏瘫不可,但是,赵令严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菜脚书生,脑门儿挨一板砖能养半个月,若是赏他几下拳脚,估计这小子得养病大半年。他们营里的内务没人管,得瘫痪了。 于是,宋遥只得不朝理赵令严作罢。 章戍回到朝纲。 明湛亲切的接见了章戍,笑赞,“不错不错,朕以为你最多弄一千匹马回来。不承想,竟给你要了五千匹回来。” 章戍听帝王这样一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自己此次出使获得了帝王的满意。章戍沉声道,“陛下破格提拔小臣,小臣心里感激的很。出使鞑靼,幸不辱命。” 这也是心里话,他原本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御史,按理说章戍才能不错,但是能在朝中混的,没几个是笨蛋白痴。再者,有背景有关系的大把人在。 同样一件事,你没背景的人做的结果与人家有背景的人做的差距不大,那么人家焉何要作你呢。用那些有背景的,还能向人家的背景示个好儿呢。 章戍再也料想不到皇上会将他提出来,破格加官出使鞑靼。尽管出使鞑靼充满着危机与莫测,但是,这是个能出头儿的机会。 朝中那么多大臣,陛下都没有挑中,反而是取中了御史台里没有什么名望的自己。章戍深有一种,得遇伯乐之感。 明湛摆摆手,笑道,“坐吧,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你若无此才干,就是朕给你机会,怕你也抓不住。与朕说说,如今鞑靼人怎么样了?” 章戍照旧说了,明湛听的很仔细,又问了章戍许多话,章戍一一答了。 最后,章戍道,“小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西藏紫鸢公主嫁于如今鞑靼萨扎王子,紫鸢公主特意派使女唤臣去说话儿。原本臣以为,紫鸢公主与青鸾公主定是姐妹感情极好方召见于微臣。不过,听着却并不是这样一回事。紫鸢公主对青鸾公主有几分嫉妒,还有,紫鸢公主曾说,她的父亲是如今西藏的王。原来的王好像病了。”章戍道,“小臣略通藏话,只是小臣在紫鸢公主跟前儿未敢露出来。这些事情,都是紫鸢公主与她的使女说的,只是略听了几句,小臣觉得有异,但又不能确定。” 明湛脸色多了几分郑重,淡淡道,“原来如此。”看来西藏是有政变了,怪不得会突然联姻鞑靼呢。 “这是个非常有用的消息,不要再告诉第三个人。”明湛对章戍道,“你先回去吧,这一趟,你也辛苦了,给你七天的假,回家歇几天,以后到理藩院当差。” 章戍领旨。 明湛马上去了后宫。 青鸾公主听明湛说了紫鸢公主的事后,脸色都白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握成拳,眼中有泪光闪过。青鸾公主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敛去眼中的湿意,良久方调整好情绪,抬头望着明湛,说了一句话,“若是父王过逝,定有丧信儿送出。如今陛下既未收到丧信儿,可见父王性命犹存。” 明湛就欣赏这样冷静能干的女人,若是青鸾公主只司哭啼哀求,那么此事他根本不会来找青鸾公主商议。明湛赞同道,“公主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朕派了使臣去西藏,如今使臣未回,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青鸾公主按捺住心中的担忧,征询明湛的意见,“陛下,我已经是您的妃子,相信您还是更加希望我父王坐在藏王的位子上的吧。” “这是自然。”明湛没有半点犹豫,坦然道,“你叔叔完全没有政治眼光,不然也不会轻易与鞑靼人联姻。” 青鸾公主松了一口气,明湛此言的确十分中肯。她的叔叔是她父亲的同胞兄弟,用汉人的话说是心大志空,如今谋得王位,却走了一步臭棋。 若是她的叔叔将紫鸢送到了帝都城与明湛为妃,那么青鸾公主此时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因为青鸾公主很清楚,她与明湛并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不过是因利益联姻。若是紫鸢到了帝都,那么对于明湛,只要能从西藏那里得到相同的利益,与哪位西藏王联姻都是一样的。 恐怕,明湛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将事情拿出来与她商议了。 青鸾公主道,“陛下,事已至此,我也急的很,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主意。如今,我能倚靠的人就是陛下了,若是陛下能救我的父亲于危难,我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这样的条件,非常的没有吸引力,青鸾公主叹道,“如今,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陛下的仁慈了。” 明湛温声道,“有许多事,并不一定需要报答的。我与公主结为夫妇,用汉人的话说,这都是前世的缘份,公主的父亲就是我的岳父,我也是盼着藏王平安的。” “使臣这会儿已经到了西藏,具体什么情况,待使臣回来会更加清楚的。”明湛淡定道,“朕娶了你,朕的立场永远是站在藏王这一方的。” 除了感激,青鸾公主实在没有再动听的语言可以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明湛又写了一封信予凤景南。 此时,明湛登基的好处再一次展示了出来。 这是镇南王的亲儿子,明湛有什么事求助,十之八\九,凤景南都不会袖手不理的。 明湛的信写的非常的动听,他与凤景南虽然是亲父子,但是政治上,帝都与镇南王府是完全分开的。明湛向凤景南求助的同时,也将此次政治投资的好处与凤景南分说的非常清楚。 信如下: 亲爱的父王: 见信如面。 如同父王在云南对我遥远而深情的思念,我对父王亦是如此。时时挂心头,日日放心间,未曾有一日敢稍忘父王您高大健壮威武俊美的容颜。 (凤景南只看了这三行,立时又翻出信封再确认一下,的确是明湛寄来的。但是凤景南非常怀疑这是明湛写给阮鸿飞的情信,换了个人称,就给他送了来。天哪,恶心他老人家了。) 我遇到了一个带着些许麻烦的机遇,父王,虽然我派往西藏的使臣范城还没有回来,但是,很不幸我从鞑靼得到消息,西藏宫廷发生政变,如今西藏主政者为西藏王的弟弟仁明亲王殿下。 仁明亲王的选择非常让我伤心,他在我与鞑靼人开战前选择了与鞑靼人联姻,并且将自己的女儿紫鸢公主嫁给了鞑靼的新可汗萨扎。 我与青鸾公主联姻的政治作用正在一点一点缓缓的失去,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但是,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稍微努力一下。因为据我所知,藏王并没有过逝。 如果现在藏王需要帮助或者救援,这正是可以证明我们两国友谊的最佳时机。 得到帮助的藏王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政治上的优厚条件,同时,也可以增强我们与藏王的友谊。起码,营救出藏王代表着二十年或者更久远的和平。 父王,我认为这个投资利润丰厚。 若是父王认可我的看法,请回信予我英明的教导。 落款:期待亲爱的父王的回信的明湛。 凤景南倒没有被明湛谄媚肉麻的用语给麻倒,他曲指叩了叩明湛的信,坚硬的书桌发出低沉的声音。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但是,要怎么切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第一百零八章 明湛是一位很独特的帝王,这一点儿,不仅是后世史学家如此说,在被明湛视为此生最大的敌人的眼里,亦是如此看法。 自来东南虽然繁华,但是海盗猖獗也是事实。 阮鸿飞对明湛道,“如今海上盗匪,四方争霸,李方势力最大,且李方多在浙闽海域活动。” 明湛问,“李方比你还厉害啊?我觉得李方跟你比差远了。” 阮鸿飞气的给明湛屁股一巴掌,“你找死呢,我是海匪吗?”阮鸿飞多要面子的人,怎么能与海匪这等低端盗匪混为一谈,而且人家现在抢了地盘儿,成立政府,堂而皇之,光鲜亮丽的正经的建交的杜若国国主。 明湛扭了一下,嘟囔道,“本来就是强盗起家,还不叫人说。做海盗有什么不好呢,以后我退位,咱们就去海上干老本行。” “你还要不要听啦!”阮鸿飞掐他屁股。 “说吧说吧。”明湛去拧阮鸿飞的手背,“轻点儿吃豆腐,屁股都要被你摸小了。” “那你该感谢我才是。”阮鸿飞刺明湛一句,继续道,“还有陈家,陈大豹,虽不比李方,在海上也能排得上号儿。以前陈大豹与你前浙闽巡抚的大姨丈有些联系。再者,还有郑老虎、张老六两位,他们多在淮扬一带讨生活。不过,现在永定侯已经将淮扬一带戒严了,他们生活困顿,倒是多次向我这里买了不少东西。” 明湛深觉自己英明,笑道,“看来永定侯没白去了淮扬。”不仅阮鸿飞赚了,明湛也跟着大赚一笔,还在物资上最大限度的抑制了海盗。 阮鸿飞道,“你要永定侯加紧防备,若是朝廷派一队强兵就可平了海盗,那么自来就没有这么多人到海上去讨生活了。” “明天我就给永定侯写信。” 这个时候,明湛再念叨海盗。 海盗们则有一次罕见的聚会,聚会的内容与天朝新登基的皇帝明湛关系极大。 一袭青衣在灯烛的照耀下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这种青色被称为玉水青,衣服为上好的丝绵织成,柔软而贴身。这样的一匹玉水青的丝棉料子,其细腻精致比上好的丝绸尤精致三分,价钱也是丝绸的两倍。 衣衫名贵,剪裁合体。 穿衣服的人也生的优雅温润,让人顿生出一种,这样名贵的衣裳竟有些配不得这位公子的想法。 “天津港已经开建,皇上的皇家报刊相信大家也都看过了。皇上的宏图伟愿,建港后马上会开通天津港的海上贸易。”公子不急不徐,朗朗而谈,“正经的海上商路一开,你们将何去何从呢?” “如今只是一处天津港,接下来,皇帝陛下定会在淮扬建港、浙闽建港,介时,所有的商人,只要出钱取得海贸资格便可出海行商。凭着皇上的手段,你们无凭无证,历来在海上捣乱的海盗,皇上要如何处置?不必我说,诸位都是当代豪杰,成王败寇之事,你们比我清楚。”公子道,“如今皇上在浙闽与杜若国主通商,再令永定侯戒严淮扬海域,我听说现在四位皆要靠着杜若国主的脸色吃饭了。” 陈大豹与李方、阮鸿飞以往皆是在浙闽讨生活的人,而且陈大豹与李方两个人资格都比阮鸿飞更老,但是他们不过草莽出身,手段见识完全无法与阮鸿飞相提并论,结果被阮鸿飞后来者居上。三家不是没打过,可是打来打去的结果是阮鸿飞占岛称王,再加上人家底下还似模似样的如戏台一般弄了许多文臣武将,如今发展的越发好,摇身一变脱了海匪的皮,还与天朝建交,不仅体面,赚的银子也海了去。 自从新帝登、、基,他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日子越发的艰难,虽然靠着杜若王可维持着现在的生活。但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命脉捏在别人的手里呢,公子如此一说,陈大豹先急了。 陈大豹瞪着一双环型豹眼,蒲扇大的大手啪啪的拍着腿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皇帝陛下看不上俺们。若是皇帝陛下看得上俺们,俺也愿意与皇帝陛下建交,哪怕是皇帝陛下的价钱再提高些,俺也愿意。” 郑老虎张老六二人啐道,“陈大当家,你也不翻开镜子照照,你跟与杜若国主比的。” 李方到底老成持重,淡淡道,“杜若国主虽然与我们是一样的出身,但是,他的岛最多,手下的能人也不是我们能比的。说句老实话,杜若国能与朝廷建交,这是杜若国主的本事。而杜若国主的本事,我老李是服的。” 李方这样说,其余三人反倒是没话儿了。 因为,他们的地盘儿完全是真刀真抢的拼出来的。当年阮鸿飞舀下那一连串的十几个岛的岛屿,不是没有人眼红觊觎。先前的海上其实也是四方势力。不过与现在不同,郭老大称王,郑老虎张老六以往都是郭老大的手下,郭老大就是为了与阮鸿飞抢地盘儿,被打的四分五裂,残兵败将经过郑老虎张老六的整合,分为两支,自此,海上势力,阮鸿飞坐稳第一把交椅。 故此,这会儿他们虽然嫉妒阮鸿飞的本事,但是还真没人敢不服。 公子似李方到底老成持重,淡淡道,“杜若国主虽然与我们是一样的出身,但是,他的岛最多,手下的能人也不是我们能比的。说句老实话,杜若国能与朝廷建交,这是杜若国主的本事。而杜若国主的本事,我老李是服的。” 李方这样说,其余三人反倒是没话儿了。 因为,他们的地盘儿完全是真刀真抢的拼出来的。当年阮鸿飞舀下那一连串的十几个岛的岛屿,不是没有人眼红觊觎。先前的海上其实也是四方势力。不过与现在不同,郭老大称王,郑老虎张老六以往都是郭老大的手下,郭老大就是为了与阮鸿飞抢地盘儿,被打的四分五裂,残兵败将经过郑老虎张老六的整合,分为两支,自此,海上势力,阮鸿飞坐稳第一把交椅。 故此,这会儿他们虽然嫉妒阮鸿飞的本事,但是还真没人敢不服。 公子似乎猜出了他们的心思,淡淡一笑,明知故问道,“杜若国主既能与天朝建交,要我说,你们为何不能呢?” 李方道,“公子何必与我等卖官司呢,您的智慧我听郑张两位兄弟提起过多次。这次公子特意差人予我老李送了信儿,想来定是有要紧事说的。”如今别说陈大豹羡慕杜若国主,就是李方心里也不是不吃味。 “自然,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子温声道,“我们想一想,为何皇上只与杜若国主建交,难道皇上不知道杜若国主也是海匪出身吗?” 陈大豹抢先道,“俺听说杜若国主原是皇家人呢。” “陈兄弟也太轻信了,若是杜若国主是皇家人,皇上必定早已昭示天下,焉何这样掖着藏着,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公子似笑非笑,明眸微光道,“要知道,对皇家而言,能开疆拓土,是了不得的功绩。若杜若国主为皇室子弟,这样为皇室在海外赚了十几个岛,完全可以效渀镇南王府的逍遥自在,皇室没有不大肆宣扬的道理。” “再看我皇帝陛下,自登基以来,改盐课,建海港,开海禁,伐西北,一样一样的事,可以见得皇上并不是什么低调收敛的性子。”公子温声道,“我的分析是这样的,皇上之所以与杜若国建交,原因有二,其一,杜若国是你们当中实力最强的,将来若是皇上想靖平海域,首当其中便是实力最强的杜若国,不建一支骁勇善战的海军,想对杜若国开战,这完全是笑话!可是,现在,朝廷是没有海军的。故此,与其说与杜若国建交,倒不如说是招安杜若王。承认杜若国与杜若王的地位,以此就可免去一场战争。皇上此种谋算,有赚无赔!” “其二,朝廷招安了杜若王,意在各位。” 公子声音陡然转冷,平添三分寒意,“皇上招安了杜若王,如陈老大说的,若是皇上肯与你通商,你情愿用更多的银子来买东西!可是,皇上为何要与你通商!昔日你上岸烧杀劫掠,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与浙闽百姓有着血海深仇!官府通缉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你这样的声名,还打算着让朝廷招安么?若是招安了你,就等于朝廷招安了浙闽百姓的大仇人,朝廷于浙闽的民心就不要了吗?” 陈大豹给公子说的脸色一时红白,瞪了公子一眼。 公子面色不变,冷声道,“皇上如今与杜若王通商,杜若王赚了你们多少银子,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杜若国之财力兵力,为你们四家总和尚且有余!” “皇上已招安杜若王,若是再招安你们,你们岂不是要与杜若王在一个碗里抢饭吃了!”公子断然道,“这件事,别说朝廷同不同意,杜若王就会第一个反对!” “杜若王与皇上的深谋远虑更在你们之上,皇上如今虽然没有海军,但是有着强大的外援杜若王。将来,皇上海军一旦建立,皇家海军与杜若王双方夹击,试问各位,安有命在!”公子冷声质问,“再者,你们也想一想,如今淮扬与浙闽纷纷戒严海域,皇上独与杜若王通商,你们不敢上岸,只得去杜若王那里摇尾乞怜,你们的咽喉早落到了杜若王的手里。他日,皇上靖平海域,哪怕杜若王不必参战,只需断绝你们的物资供给,你们要粮食没有一颗,要刀枪没有一把,不必皇上来打,你们自己就饿死了!” 公子此话一说,不要说陈大豹、郑老虎、张老六三人,就是李方脸上也出现了罕有的凝重之色。 “若是你们觉得我是危言耸听,你们皆是海上豪杰,想一想吧,是不是这么个理?是不是,无形之中,你们已经进入了杜若王与皇上的算计之中。”公子淡淡的瞟了四人一眼,不再说话。 良久,郑老虎嗨声叹道,“公子,我们与你也是老交情了,以往公子只隐于幕后,不肯轻易相见,我等粗人,也无公子这等智慧。既然公子将话都说通了,想来,也是有了应对之策。” 张老六更是直接,他眯着眼睛,半是威胁道,“我们与公子合作多年,若是我们粉身碎骨,也没啥。咱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烂命一条,纵是死了也不在乎!倒是公子说了这么多,想来公子也不愿意失去我们这条线吧!” 公子意态平平,“我虽看清楚了,却并没有救你们于危难的本事。我虽然不愿意失去你们这条线,但是若继续下去,失去也是早晚的事。” 陈大豹道,“天下没有不能商议的事,公子这样的人物儿都现身了,又与我们说了这么多,若是公子有什么好的法子,救我等于危难,我等定感激万分,以后任公子差谴。” 李方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公子看着室内灯火通明的牛油大蜡,一双淡色的瞳仁灼灼发光,沉声道,“俗话说不破不立,如今也只一条路可走。让朝廷如同承认杜若国主一般承认你们的地位,你们光明正大的与朝廷建交,获得与杜若国主一样的优厚的通商的条件。自此,身份由暗转明,光明正大的出来做人。” 陈大豹道,“刚刚公子讽刺了我一通,这岂是容易的事。” “容易不容易,看谁来做?看怎样做了?” 公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若有朝一日,朝廷东南危急,你们联合起来在东南登陆,占领这富庶的鱼米之乡。介时,再与皇帝陛下谈条件,皇帝陛下迫于压力,怎能不应?哪怕皇帝陛下不应,江南地理富饶,鱼虾肥美,只要你们占领了东南。就算如镇南王府那般做个土皇帝,岂不乐哉。” 天下岂有这样容易之事,他们也并非不知自己的斤两,张老六低声道,“不瞒公子,永定侯的兵马十分厉害,我等想打败永定侯都非易事,更遑论占领江南!” “是啊。”郑老虎心有戚戚,这倒是老实话,永定侯封锁淮扬海域,这些海盗也不是没想过法子登陆,只是吃了几回败仗,实在没法子了。 公子浅笑,淡定自若道,“此天下大势,我俱已安排妥当。入冬之后,皇上会有一场大败,鞑靼人直取帝都,介时永定侯还在淮扬站得住脚么?永定侯一走,你们只管在淮扬登陆,先占领苏扬二州,再直取浙闽之地。怎么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若能劫掠江浙二地,你们十年之内俱无忧矣。” 这种话,若是跟别人谈,谁能应,谁敢应! 江南多少无辜百姓!鞑靼人若直取帝都又将会造成多少死伤! 但是,此时公子与之谈叛者皆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这些人,本多是陆上罪犯出逃海外,干的就是杀人劫掠的勾当,又有什么不敢,什么不能! 听公子这样说,几人真有几分热血沸腾!以往他们抢一抢沿海的地方,也够吃喝了,苏杭二州的繁华,大多是只听过没见过!但是他们做走私生意,那些精致的瓷器,那些柔软的丝绸,那些清香恬淡的茶叶,皆是自江南而来。 这样的地方,聚集着多少财富,简直另人难以估量! 几人听的热血沸腾,陈大豹先道,“若能有这种造化,皆是公子大恩!” 郑老虎与张老六多了几分犹豫,问道,“公子,恕我等多问一句,您怎么知道西北会有大败的。” 公子微笑,淡淡的声音中多了三分自得,“我能与你们做生意,自然也能与鞑靼人做生意。鞑靼人的情况,我比朝廷更加熟悉。鞑靼人的厉害,相信你们也是知道的。” 李方却道,“听说朝廷刚刚战胜了鞑靼人,哪怕鞑靼人再与朝廷打仗,想要攻入帝都,并不是容易的事。听说西北三十几万的军队,那可不是摆设。” 公子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他道,“事关机密,恕我不能与各位多说了!我与各位约定,待永定侯一走,各位再行上岸!介时,西北如何大败,各位自然得知!” 这样一说,几人倒没意见了。他们其实在海上战斗力强,虽然永定侯的海军还没建起来,但是陆军做战能力现在非常可以了,比以前淮扬那些乌合之众强出百倍。只要他们一登陆,必然会被打的落花流水。 只要能让永定侯走人,登陆淮扬并不是困难的事。 而且,能劫掠苏杭二地,这种诱惑,简直太大了。 李方又道,“公子如此为我等考虑,李某颇是感激公子。但是这样做,似乎好处都是我们得了,与公子自身又有什么子处呢。”俗话说无利不早起,李方可不相信谁会真正为了他们这群海盗着想。 哪怕他们真的可以劫掠苏杭之地获得大丰收,但是这位公子也定能从他们的活动中获得更加丰润的回报! 李方的判断是正确的,公子微笑,“不但你们有好处,东南一乱,帝都一乱,天下皆乱,介时帝王无德,难得旧帝换新君。”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已毕,心肝儿们早睡~~ 109更新 “陛下实在英明过人。我都有些怀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将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也算不得什么英明过人,父亲。万事俱备,只待时机了。父亲,大凤朝并不是他镇南王父子的天下。我们也姓凤,同样的太祖皇帝的子孙。” 明湛非常明白自己的优劣势所在,他刚刚登基,再怎么着也无法与凤景乾对于帝国的多年统治经营相提并论。明湛清楚,自己对于帝国,并没有凤景乾的威望。再说,明湛以前也不知道凤景乾统治下暗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事情。 以至于,他对于东南西北都缺少足够的掌控力。 战胜鞑靼人之后,不是没有人建议乘胜追击,可是明湛对于西北防线的四位将领,只有平阳侯是稍微熟悉的。何况,自从明湛知道西北与鞑靼尚有私下交易后,在没有完全的掌控西北之前,他并不希望轻易发动对鞑靼族的战争。 虽然遇到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难处,但是,明湛有明湛的办法。 先说东南,做太子时,明湛已经拿下了浙闽。登基后,直接派了年富力强的林永裳到淮扬,再用忠心不二的永定侯南下,掌控淮扬军。 当年,这个时候,明湛也领教到了淮扬当地势力的不驯。 明湛再一次展现了他与众不同之处,远控淮扬,这个时候,他还做不到。与其如此,他便将淮扬有头有脸的地头蛇们一水儿的弄到帝都来,搁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个法子,虽然很笨,但是极有效。 因为对于帝都城的掌控,每个帝王都有着无以伦比的信心。 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这四位都是太宗皇帝的嫡长子仪亲王的后代。要说仪亲王本是太宗皇帝的嫡长子,怎么倒没能称帝,反倒是以亲王之身封藩淮扬呢。这里面还有一段不能不提的公案。 仪亲王虽是太宗皇帝嫡长子,但是他并非生下来就是嫡子,因为他的母亲并非太宗皇帝的原配。太宗皇帝的元配发妻是嘉仪皇帝,而且非常要命的是,嘉仪皇后虽然死的早,但是嘉仪皇后留下了自己的骨肉,元嫡出身的三皇子。 当年因立储,朝中争议不休,最后还是太宗皇帝说,“仪王虽贵,元嫡更尊”,遂立三皇子为储,是为高宗皇帝。 高宗皇帝并没有亏待仪王一系,终仪王一生,高宗皇帝对其封赏有加,至今,仪王后代犹有四侯之爵。 这也是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四个侯爵之位的来历了。 明湛身份尊贵,辈份却小,这四位说起来都是他的叔遥辈人。明湛将人千里迢迢的自淮扬召来帝都,自然免不了设宴相待,笑道,“朕少年登基,如今父皇又远去西南,朝中事,多倚仗老臣代决。”为何撒娇李要辞官,明湛死也要挽留。李平舟是凤景乾留给他的相辅,四朝老臣。何况李平舟素有清正之名,在某方面,李平舟是凤景乾所留老臣的代表。若是明湛甫一登基便擅动老臣,别说朝中如欧阳恪等心寒,就是边疆的领军大将,是否会多心,亦不得而知。 明湛何等仔细谨慎之人,故而,他照旧用着凤景乾留下的老臣们,只是慢慢的一样一样的安插着自己的心腹。 这四位侯爷,以善仁侯年纪最长,善仁侯都六十了,发须皆白,面目慈和,笑道,“太上皇乃不世明君,臣子,俱为忠心为国的忠臣。陛下贤明,垂拱而治天下,日后,必功迈三皇,德超五帝。” 明湛这话,骗鬼鬼都不能信!老臣代决?这说出来谁能信?先前哪个老臣要改盐制要开海禁呢?还不是这小皇帝弄的鬼。 不过,大家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自然没哪个傻x跳出来说皇帝陛下您说话如何的不实在啊哈啥啥的。倒是其余三人听了善仁侯的话,亦纷纷溜须拍马起来。一时间,马屁如潮涌。 明湛哈哈一笑,“叔伯们实在太抬举朕了。朕论及年纪,比善仁堂伯家的长孙还小两岁呢。论及威望,远不比父皇德高望众。论及朝政,亦不如李相他们精道。再说这帝都吧,朕自十岁来帝都,就一直住在宫里,往时还有几位皇兄相伴。”叹一口气,明湛面色转暗,“如今再不必提了,朕虽位居九重,君临天下,帝都里能指导朕的长辈却不多了,慎王叔祖年纪已大,近些天来病的痛的,朕十分担忧。再者,就是三王兄,他比朕还爱玩儿呢。” “有时啊,朕想亲近长辈,却忽然看到身边无长辈可亲近,心下颇多寂寥。”明湛一笑,“再者,自朕登基,还未与各位叔伯见过呢。朕想出去走走,满朝文武死拦,遂只有下诏请叔伯们来帝都。你们也看看朕,朕呢,也有许多事情想倚重各位叔伯。” 不论内心如何做想,临江侯一脸感激道,“陛下实在太谦逊了,咱们骨肉至亲,皇上位居九五之位,对于老臣等待之以礼,老臣等感激尚且不及。只是老臣这些年荒于风月,在政事上竟一无所知,无一用处,怕要给皇上丢脸呢。” 锦衣侯更是羞愧,起身谢罪道,“犬子一到帝都就给陛下惹了麻烦,臣实在羞于面见陛下。” 明湛一派光风霁月的笑着,“若是政事都要咱们亲理,还要大臣做什么呢?李相他们一个个精忠为国,有他们在,朕放心的很。若是叔伯们闲了,咱们一道赏花游湖,观风弄月,亦是一段风流佳话。” 大家纷纷笑着应是,明湛笑望锦衣侯,“锦衣堂伯,也不必担心。凤栗的事,朕心里有数。现在朕刚登基,当初永宁侯的舅家表兄犯了过错,朕是如何处置的?叔伯们虽离帝都远些,想必也听闻了风声。再者,南丰伯府的官司,更是没脸。” “要不说做皇帝难呢,若是朕于平民百姓之家,焉能不护雏之理呢。自家人总比外人要亲近,要有感情。”明湛叹道,“可是朕做了皇帝,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多少双眼睛盯着朕。永宁侯,那是朕的舅舅。南丰伯陆家,更是大公主婆家。朕哪,这心虽然是偏的,手却不能偏。以往,朕观史书,看太祖皇帝怒斩禧王之事,颇多不解。外人再好能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么?” “太祖皇帝何等英明之人,尚有如此难处,何况朕呢。”明湛笑一笑,“锦衣堂伯何必自惭,太祖皇帝难道不是圣明之君?照样有禧王这样的儿子。再往近里说,仁宗皇帝宽不宽仁,戾太子丧心病狂,虽生母方氏不能相容,亲鸠之。” 原本大家以为,他们初来帝都,又都是长辈,皇上这样客气的设酒相待,锦衣侯趁此请罪,皇上定是一笑置之,却没想到,明湛说出这样一席话来。顿时人人心中谨慎三分,正襟肃容,以临皇训。 “所以,朕说,锦衣堂伯,实在是想的多了。”明湛见气氛有些冷了,抬手往下一压,示意锦衣侯坐下,温言笑道,“凤栗虽然险些惹了麻烦,到底朕瞧在锦衣堂伯的面儿上,教导了他。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姓凤,凤栗那也是朕的堂兄,他惹了麻烦,朕不能循私,可是朕又有什么颜面?” “永宁侯的舅家姓赵,南丰伯陆家姓陆,再怎么着与皇家沾亲,他不姓凤呢。”明湛道,“若是咱们姓凤的做出伤脸的事儿来,不说朕,就是锦衣堂伯,您老一辈子的声名何在呢?” 明湛说话,素来是软硬兼施,偏又带着几分剖心相待的真诚,锦衣侯叹道,“皇上真是说到了老臣的心坎儿上呢。” 明湛温声道,“锦衣堂伯所想,亦是朕所想,朕自然能说到堂伯的心坎儿上。”举杯笑道,“来,来,今天咱叔伯侄相逢,实乃一大喜事,就不要提这些事了。朕敬诸位叔伯一杯。” 四人纷道“不敢”,谢恩后,仰头饮过醇酒。 宴请过这四人后,明湛各行赏赐,留他们住在了帝都。 几位老兄弟自行宫内辞出,嘴里俱是夸赞帝君圣明之言,待妻女自太后宫里出来后,纷纷携妻带女,各自归家。 善仁侯年纪大了,吃了酒就有些醺醺,倚在榻上任由年轻灵巧的小丫环仔细的用温帕子为他擦拭头脸。 “侯爷,喝碗醒酒汤吧。”善仁侯夫人亲自端了醒酒汤来,打发了丫头们退下,亲自服侍了丈夫用了醒酒汤,又为善仁侯揉按住太阳穴,不轻不重的伺候着。 “太后跟你们说什么了?”善仁侯淡淡的问。 “能有什么,不过是些面子上的话。”善仁侯夫人抿嘴一笑,眼角一缕鱼尾纹向上飞扬而起,“太后娘娘的宴会,比起先前太皇太后主理后宫时,菜色上可大有不如了。” 善仁侯道,“大家也不是为了去吃那一餐饭,奢侈不过是浪费银子。如今皇上太后厉行节俭,真乃名君之姿。” “是呢。”善仁侯夫人笑道,“倒不是妾身有意巴结,太后娘娘比起太皇太后,可厉害多了。”其实,善仁侯夫人在帝都的时候并不多,见魏太后的时候也有限。不过,魏太后的出身,在天下都不是秘密,在加上老太太心性简单,出席宴会向来是挂个名儿。你要是指望着老太太在政治上对朝廷有所襄助,那完全是做梦。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是同样的,老太太格外的安享富贵,从未有半点染指权势之心。你跟老太太打交道,只有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舒坦。 如今卫太后长袖善舞,有勇有谋,威仪雍容,说起话来,话中带话,你不仔细在肚子里琢磨三回,生怕哪里就答错了。 大家早已适应了魏太皇太后时期的简单家常式的后宫宴会,如今乍遇卫太后的高深莫测,真有几分不适应。善仁侯夫人叹道,“说起来,太后娘娘与当年方皇后真有几分相似。” 善仁侯并不认同老妻的看法儿,闭着眼睛淡淡道,“方皇后如何能与太后娘娘相比,方皇后养出那样的儿子来,就算不得有本事。” “谁说不是呢。记得当年在仁宗皇帝的后宫里,太后就养在坤宁宫的,当时,我都以为方皇后一定会将太后许配给太子为妃。没想到,太后却嫁了镇南王。”善仁侯夫人感慨道,“太后的命相实在尊贵无比。”没嫁皇帝,硬能做成太后,这种本事和运气,一般人哪个有的。 善仁侯夫人想一想,笑道,“我带了敏儿过去,太后娘娘瞧着敏儿实在喜欢,问了她好几句话呢。”善仁侯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嫡出的小重孙女,凤思敏,年方五岁,可爱活泼,又懵懵懂懂的知些礼数,很惹人喜爱。 善仁侯也走了心,再一盘算,唇角绽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来,”那你闲了只管带着敏儿去太后那里请安什么的。她小孩子家家的,正是天真稚嫩的年纪,带着她见些世面,没什么不好。” “诶。”善仁侯夫人应下。 明湛去给母亲请安。 卫太后那里还有几个小萝卜头儿,一看,凤明澜的两个儿子永恪永端,还有凤明瑞的儿子永谨,不过一岁多,坐在卫太后的怀里,另外还有永宁侯三岁的嫡长子卫檀夙。 “哟,这一堆萝卜。”喝过酒,明湛脸上带了几分粉红,见小家伙们要行礼,摆摆手,“不必行礼了。”摸摸永恪永端的头,捏一把永慎的小脸儿,笑问卫檀夙,“小檀,你怎么进宫了?” 卫檀夙板着小脸儿,认真的想了半天,才奶声奶气的答道,“回皇上,姑姑叫我来的。” 明湛郁闷,逗他,“你说你屁大一点儿,辈份倒是不低。竟与朕是同辈的。” 卫檀夙才三岁,没听懂明湛的话,扭头问卫太后,“姑姑,屁是多大啊?” 把卫太后逗的直乐,永端年纪最长,有五岁了,跳上前笑话卫檀夙,咕咕笑道,“真是笨,屁是放的,哪里有大小来呢。” 永恪与卫檀夙年纪相仿,围着卫檀夙直转圈儿,明湛问他,“永恪,你干什么呢?” 永恪正儿八经道,“我看看卫檀夙的屁股有多大,屁股与屁只差一个字,想来是有些关系的。” 明湛笑着夸赞道,“你才多大,就会说这么长的句子了。真是聪明。” 永恪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把小手儿背到身后,仰起稚气的小脸儿,笑道,“谢皇叔夸奖。” 明湛与这些小家伙们说了会儿话,就让宫侍们带他们下去了。 “母亲。”明湛与母亲卫太后一并坐在宝座上,笑道,“今天怎么把卫小檀叫进宫里了?”明湛觉得这年头儿人们起名实在是拗口,像卫檀夙这名儿吧,据说是他的老狐狸外公翻阅了古今多少名本,头发掉的险些成了秃子,才起出了这么个拗口至极的名子。 明湛见永宁侯夫人带着卫檀夙几次进宫请安,明湛为了爽口,直接叫人家卫小檀。 卫太后摸了摸明湛的脸,笑问,“没喝醒酒汤么?” “喝了,还是觉着脸上发烫。” 卫太后温声道,“永宁侯夫人又生了一子,这些天也没空带檀夙,皇孙们没有玩伴,我就叫他进宫,一块儿做个伴当。” “嗯,也好。”明湛微烫的脸贴着母亲微凉的手,觉得异常舒服,叹道,“我有意从宗室中选伴读,只是这会儿对宗室也不大了解。皇孙们年纪尚小,正是娇弱的时候,若是选出淘气的孩子就不好了。” “再过些日子吧,还没进学呢。”卫太后道,“待进学再选也不迟。” “现在看来,永恪天资不错。”明湛道。小小年纪就吐字清楚,而且,还懂得思考。虽然小孩子的话有些稚气的可笑,但是永恪这个时候,的确展示出过人的天分。 卫太后笑道,“这孩子的确是聪明些,唐诗念一遍他就能记住。永端格外的活泼爱动,永谨年纪不小,尚看不出什么。” 现在皇孙们还小,说他们的事太早了,明湛就此打住,叹道,“真不知道当年太宗皇帝怎么将淮扬之地封给了仪王,这也太偏心了。”搞得他现在真是举步维艰,对着这一堆的老狐狸,油滑的简直难以下手。 “太宗皇帝有太宗皇帝的考量,仪王的母亲嘉慧皇后原是永康公府出身,而高宗皇帝的母亲嘉仪皇后就出身淮扬钱家。”卫太后道,“你想一想,永康公府在帝都是什么样的声望。太宗皇帝将仪王放到高宗皇帝的母族之地,就是将仪王放在了高宗皇帝的眼皮底下。在那时来说,这不失为一步好棋。” 明湛道,“我还以为太宗皇帝是挺偏心仪王呢。”这就是念书少的坏处了,非但如此,明湛对于这些世族豪门的掌握也远不如自己的母亲,卫太后。 “对于皇帝而言,国家稳定的传承才是第一位的。”卫太后道,“太宗皇帝文采武略,一代明君。再偏心爱子,也不能拿国家的大统开玩笑。太祖时已经出了位镇南睿王殿下,太宗皇帝断不能让自己的儿孙中再出一位睿王。这个时候,也只得委屈仪王了。” “母亲,我想把他们留在帝都。” 卫太后不反对这个提议,笨法子有笨法子的好处。卫太后道,“明湛,你已经渐渐的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只要天下太平,再过两年,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这个时候,你小心一些,并没有坏处。” 明湛搔搔下巴,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母亲,现在我的位子还不是很稳固,淮扬肯定有问题的,现在难就难在,我不知道是哪家在背后使坏。”明湛有一种过人的直觉,虽然现在看上去天下承平,但是他就是有一种如芒在背的紧迫的危机感! “现在他们刚来帝都,总不能一下子全都宰了。”别看平日里明湛在阮鸿飞面前没脸没皮惯了的,但是在帝位上,明湛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无故而诛,岂不是要落下个暴君的名声。” 卫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要出去吃饭,下一更会比较晚~ 110更新 卫太后认为,自己终其一生都能与明湛保持如此深厚的**关系,与明湛的性情息息相关。 虽然卫太后并不想承认,但是,她真的好像养出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儿子。譬如,当时明湛被立储时所说的不留嗣的话,别人不信,卫太后是信的。 明湛的性情中,有一种无私又大度的情怀。 卫太后见过许多当权者,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不要说在皇家,就是在豪门世族,为了爵位产业家才,多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可是,在明湛这里,他是真的可以与亲近的人共享权势,共议朝纲。 不知道有多少朝臣明里暗里的建议明湛约束后宫,其实明湛有什么后宫呢,他的后宫里原本就只有两个妃子,如今还死了一个,只剩一个**的青鸾公主,不过是个摆设。 朝臣们的意思是叫明湛约束自己的母亲,卫太后。 以免太后权柄过大。 但是,明湛仍是一次次的拿出自己为难的事情来与母亲商议,甚至许多朝廷大事都会采用卫太后的意见。 卫太后每次也会给儿子最中肯的意见,但是,这次,卫太后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 卫太后摸了摸明湛微醺的脸庞,温声道,“这皇帝是你来做的,你也不能事事都听我的。从登基到现在,大多事都是你自己做主。我看,你处理的很好。这次,关乎世族、宗室、老臣、皇位,你自己拿主意吧。做皇帝的人,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母亲从来都是他的秘密军师,而且母亲有**才能,明湛觉着放着母亲的本事不用,简直太浪费了。这次是怎么了,亲娘不帮着出谋划策了! 每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儿子,再坚硬的内心都是柔软的,明湛顿时使出哀兵之策,面露犹豫的模样,“我总是有些担心。” 或许,天下90%的母亲都有一颗柔软的过分的心。但是,这九成的母亲,大约没有做太后的本事。卫太后始终是特别的,她丝毫没有因为儿子有些为难便有任何松同,笑笑,“担心是因为你还没有拿定主意,故此担心。若是做出决定,只要照着决定去做就好了,又哪里需要担心呢。” “要是做错了怎么办呢?” “只要你是皇帝,你永远不必考虑做错怎么办,只要是皇帝,错的也是对的。”卫太后眼睛温柔如同春日的水波,温声道,“明湛,皇帝的功过,是要后人评说的,而不是现在的短时间内的对错。” “我不喜欢有人流血。”不管卫太后如今拒绝,明湛就死赖着不走了。当然,这句话,也是明湛真心想说的话。这种话,明湛也只有对母亲才能说。 或许明湛在受到威胁时总会展露出凌厉的手段,但是,在和平时期,明湛的执政方针一向是非常温和的,他很少直接去剥夺谁的生命。 用卫太后的话说,就是因此,才养坏了一帮子大臣的脾气。 卫太后浅笑,眉骨微微扬起,眉宇间露出几分厉害,她握住儿子的手,沉声道,“流血,是为了避免流血。” “杀少部分人,救更多的人。”卫太后镇定道,“谁愿意杀人呢。没有人生就喜欢杀人流血。明湛,你只需问问自己民,你可以退吗?你还有退路吗?” “这可不是你做镇南王府世子的时候,那时,你身后还有你父王。再怎么着,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有什么事,都有你父王担着。”卫太后和声问道,“似如今,你坐了皇帝的宝座,你可退不回镇南王世子之位了。非但你退不回,我也退不回。我既坐了太后,难道还要被人撵回去做王妃吗?” “明湛,你得明白你的位子,只有你牢牢的占据着这个位子,咱们**,才有生路!”卫太后的眼睛冷凝的盯住明湛,质问道,“你做皇帝,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吗?若只要荣华富贵,你只需安安分分的守在云南,日后继承你父王的王位,要什么没有。何必非要做这费力不讨好儿的帝王。” “时势造英雄,时势将你推到这个位子,可是,若是当初没有一点儿野心,我不信,你会同意登基为帝。”卫太后道,“你已经做出选择,又何必说什么不喜欢流血的话!” “若当初没有流血,你又是如何登基为帝的!”若非明湛是自己的儿子,卫太后绝不能说这样客气的话,不赞同的看儿子一眼,淡淡道,“这世上的生活,没有多少是我们喜欢的,只有我们必需去做的。” 卫太后没有给明湛多少好听的话,简直是一点儿不委婉的训斥了明湛一顿,也没留他吃个点心喝口甜汤什么的,就把他撵了回去。 明湛觉得今天自己的时运不大好,回去见阮鸿飞回来了,明湛少不得跟自己的爱人报怨一通,说了些“母亲现在不疼我”的酸话出来。 原本,阮鸿飞没想理会明湛这种唠唠叨叨的抱怨,可是,明湛这小子,从吃晚饭一直抱怨到**,还以自己心灵受伤为由,趴床上要求阮鸿飞给他进行全方面无死角按摩,以安慰明小胖那颗受伤的脆弱心灵。 阮鸿飞给明小胖烦的没法儿,只得给明湛胖按按。结果,明小胖实在是祥林**附身,还在不停唠叨自己被卫太后拒绝加训斥的惨事儿。 当然阮鸿飞表达不满的方式与卫太后完全不同,阮鸿飞在听明小胖重复第一千零一遍时,脸上一喜,欢喜又热情的问明湛,“胖,咱们不是外人,我有事儿问你,你别跟我说那些不实在的话。” “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做这倒霉皇帝了?”阮鸿飞两眼晶晶亮的问。 明湛趴床上,享受着爱人的按摩,舒服的唉唉呀呀的直叫唤的时候,听到阮鸿飞这话,还警惕性极高的问了一句,“干嘛?”他念叨这么久,就是想让这死狐狸帮忙,可死狐狸狡猾的很,一直不肯帮腔。如今终于开口,明湛却觉得阮大狐狸的切入点儿有些不对了。 “不干嘛,你要是不想干,我替你干。以后奏章我替你批,政事我替你理,你就把国家交给我,如何?”阮鸿飞笑眯眯的同明湛商议,手下多了几分柔劲儿,把明湛伺候的更加舒服。 明湛不信任的瞄了阮鸿飞几眼,眯着眼睛问他,“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阮鸿飞笑的跟大尾巴狼似的,揩几把油,亲亲热热地,“我这不是想替你分忧么?看你做皇帝愁的哟,我怪心疼的。叫我说,你也不是做皇帝的料。既然不擅长,不如给擅长的人做,这不是……” 阮鸿飞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湛断然拒绝,明湛愤愤道,“谁说我不擅长啊,我擅长的不行!一个媳妇儿三个贼,天天惦记我的家业。事情都给你做,要我干嘛。” “你就天天在屋里泡泡澡,听听曲儿,调戏调戏小美人儿什么的呗。”阮鸿飞摸进明湛的里衣,俯身在他耳朵里吹了一口香风。 明湛顿时给他这种鬼风吹出半身的鸡皮疙瘩,哆嗦着道,“胡说八道,那我不成吃软饭的了!两个人经济权力不对等,名不当户不对的,哼,原本就爱沾个花惹个草,你少打我的主意,我当初可是答应过父皇,以后皇位是要给小皇孙的。” 明湛安排道,“你把咱们的养老院经营好就行了!” “养老院?” “就是你那岛!”明湛坐起来,对阮鸿飞道,“你岛看好了,以后我退位,咱们就去那里养老。反正再过二十年,我就不信你还是这副妖精相。”想到这儿,明湛颇是得意,“看到时候,除了我,谁还肯要你!” 得意笑两声,明湛完全忘了阮鸿飞要算计他产业的事儿,欢欢喜喜的睡了。 秋日夜微凉。 罗衾不耐五更寒。 若说宫里没厚被子盖,这完全是鬼扯!明湛与阮鸿飞是啥人,若是天底下就剩下一床被子,估计也是这俩人盖的。 但是明明入秋的天气,明湛偏要宫人预备薄被,这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他与阮鸿飞常常夜间亲热,但是,阮鸿飞不喜欢与明小胖一个被窝儿睡觉,理由很简单,明小胖睡觉不老实。不是完全将被子卷跑,就是做梦拳打脚踢没个消停,半夜还要说梦话。 而人家阮鸿飞则是标准的贵族睡姿,用明湛的酸话说,比小宫女儿睡觉还安分呢。 故此,阮鸿飞要求,亲热后也要分被子睡。 明湛就出了这种邪招儿,分被子可以,但是入秋了,床上就两床夏薄被。要知道,明小胖虽然睡觉有欠优美睡姿,但是此人肉多香软,抱在怀里,就跟抱着个人型小火炉似的,比烧地龙还要暖和三分呢。 秋夜转冷,且只有夏凉被盖,但是再将明小胖抱在怀里,就温度适宜,完美了。 阮鸿飞对于明湛这层出不穷的小手段简单头疼的不行,梳洗后将明小胖搂怀里抱着,明湛睁开满是笑意的眼睛,抬唇轻啄爱人俊秀的下巴,嘴巴里说着遭人嫌的话,叹道,“飞飞,你说到时你老了,我会不会嫌弃你呢?” “那怎么行,若小胖你嫌弃了我,我还活不知啦?”阮鸿飞装模作样的恭维明湛,见明湛脸上一喜,张嘴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在哪儿找个像你这么胖的家伙呢。” 明湛踢阮鸿飞一下,阮鸿飞双腿夹住明湛不老实的脚,明湛弯着眼睛笑,“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啊,飞飞?” 阮鸿飞没理会明湛这种傻瓜问题。 “是不是跟母亲私下见过面了?”明湛眯着小眼睛审视着情人的脸色问。要不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拒绝向他提供援助呢,明湛又不是傻瓜,猜也猜到了。 “我与卫姐姐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见面,什么叫私下见面?你以为是人都跟你这贼心烂肠似的?”阮鸿飞最是不屑明湛这种无端多疑的小心眼儿。 明湛哼哼两声,搂住阮鸿飞的腰,“你放心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着也得护得住老婆跟老娘啊?” 这还像句人话,阮鸿飞暗自想。就听明湛又鬼鬼祟祟的与他打听,“飞飞,好飞飞,你真没什么消息透露给我吗?” 阮鸿飞气的一巴掌落到明湛屁股上,骂他道,“你是个猪脑袋吗?不会自己想的!” 明湛气的撅嘴瞪他,明明有终南捷径,为啥就是不给他走呢,一个个都是小气的家伙! 阮鸿飞面无表情道,“有是有,要花银子买的,一百万银子一条消息,你要不要买?现银!” “真的?”明湛眼睛微亮,他立时问,“你跟我说幕后是谁在与我做对呢?我花一百万银子,明天你去内库提银子吧,我跟你买。”屁个银子!还想要老子的银子,美死你! “这个我还真没查清楚。”阮鸿飞叹口气,他实在没辙了,搂住明湛的腰说道,“我只知道,淮扬的海匪一直是有人控制的。当年郭老大就是淮扬数得着的人物儿,我与郭老大打过,其实当时我把他已经打散了,想着去接收淮扬的地盘儿。可是结果并没有成功。” “为什么?人都打死了,难道地盘儿还不是你的吗?” 阮鸿飞凝眉道,“当年,虽然郭老大死了,但是很快他的儿子开始整理残兵,收拢地盘儿。我与他儿子郭英豪又打了几个月,郭英豪身死太湖。结果,又在很短的时候间内,出来了张老六与郑老虎。那时候,李方做中人,让我与淮扬那头儿握手言和。我从许多事情里得知,淮扬那里与岸上是有联系的。” “我当然也追查了许久,甚至在这许多年里,也十分留意淮扬那边儿的事儿。不过,消息并不明确,他们的确是受到了别人的操控,但是具体什么人,我没有查出来。” 看来事情与他想的并不尽相同,明湛缓缓的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早睡 111更新 自从仪王一系的四位侯爷来了帝都,宗室中多了几分热闹。虽然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爵位并不高,奈何家底够厚,又有意亲近帝都豪门,再加上明湛对他们颇是关切,有善察帝王颜色者,也经给这几位侯爷几分面子。 一时间,这四人倒成了帝都红人。 不说别的,明湛是让人家拖家带口来的,这年头儿,又没人计划生育,宗室侯门,多少没有出嫁的闺阁小姐,抑或是尚未娶妻的王孙公子,短短半月,便结下了几桩郎才女貌令人称道的好婚姻。 此时,关系到婚姻的一桩官司,经过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仔细查证,也带回来了诸多证据与真相。 被明湛派往浙闽,调查榜眼赵青怡赵家否在御旨赐婚后仍逆旨骗婚,至使逼死纪家女一案的大理寺卿杜如方与右都御史回来了。 杜如方与御史台费了半天劲,查出不少事来。 赵家与纪家的婚事,的确不是忽然之间就冒出来的。早在赵青怡中了榜眼的消息传回浙闽,纪家就有意联姻。两家眉来眼去许久,且赵家与纪家订婚于赐婚圣旨前,这是许多人可以做证的。 关键就是,圣旨赐婚,你又没娶呢,完全可以把婚退了。 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前例,如敬敏大长公主的驸马魏国公,那先前也是与别人有婚姻,结果谁叫魏国公给公主相中了呢,圣旨一下,照样得乖乖的退了前婚,迎娶公主。 所以明湛就打听了一回,知道赵青怡还光棍儿着呢,随即赐婚。 订婚的事,赵家暂且算得上无辜。但是,赵家迎娶纪氏女则是于帝王赐婚之后的事了。但是,这里面也有许多问题,譬如,皇上您是赐婚了,但是赐婚圣旨直接颁给赵青怡。赵青怡的老子娘可不是帝都,人家千里迢迢的又没顺风耳千里眼的,哪个知道你皇上赐婚的事儿呢? 人家不知道,就替儿子把媳妇娶了? 这虽然有过错,但是亦在人情可宽宥范围之内。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 还有另一种假设,就是赵家故意违旨不遵。 但是,另一种假设,杜如方并没有查出可靠的证据来。人赵家也不是傻的,皇上立案,人家后脚儿就要把关把柄该销毁的销毁,该清空的清空。故此,虽然杜如方有此怀疑,并没有查出可靠证物证词。 最后,明湛也只能道,“罢了,阮姑娘与赵青怡无此缘分。但是,赵家若无心虚,焉何不来帝都与朕分辩一声,反倒是直接就要休了纪氏!以至于好端端的一条人性就此葬送!听说仁宗皇帝喜赵文忠公性情忠直,曾亲赐牌匾穆德忠肃四字予浙闽赵氏。” “如今看来,子孙不肖,安配此匾。”明湛看一眼秘书郑开浚,“开浚,拟旨,收回仁宗皇帝所赐额匾。” 其实明湛虽然有些好面子,但是若是他早知此事,未必没有回旋余地。结果赵家如此行事,出了人命,明湛心里厌恶以极。可是这种事,又没有明显的证据前来定赵家之罪,不过读书人最惜声名,何况赵府世代书香,明湛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仍是抽在浙闽赵氏的脸上。 皇帝失了面子,就得从谁的脸上扒下一层来补上。 以慰君心! 阮嘉睿的婚事就这样黄了,明湛对爱人道,“我如今不能瞧见‘赵’这个字,一看到就来火,飞飞,外甥女还小呢,咱们慢慢寻摸就是了。” 阮鸿飞倒没有似明湛这番义愤填膺,“我已经看好人选了。” 效率倒挺高的,明湛忙问人先,阮鸿飞还等着明湛赐婚,自然不会卖官司,笑道,“魏国公庶子魏迪。” 若不是明湛记性好,保准儿想不起阮鸿飞说的是啥人,脑子转了俩个圈儿,明湛皱眉道,“魏迪似乎比我年纪还大呢吧,难道他到现在还没娶妻?”魏迪,魏国公庶子,明湛的庶小舅子。 “嗯,魏迪本来在议亲,结果他生母过逝,守孝三年,就耽搁到了现在。”这些事,阮鸿飞比明湛还门儿清呢。因为又给外甥女寻了门好亲事,阮鸿飞颇是自得,大冷的天,还甩开折扇,故做潇洒的摇了几下子。 明湛十分不给面子的打了俩喷嚏,鄙视的瞄阮鸿飞几眼,对阮鸿飞潇洒过人之处视而不见,时刻不忘打击阮鸿飞的魅力,“眼瞅着入冬了,你还扇什么扇子啊,才子病又犯啦。”神经。 “魏迪是庶出,会不会委屈外甥女啊。”明明与阮嘉睿是平辈,明湛觉着自己娶了阮鸿飞,辈份生生的给自己拔高一截,摇身一变,竟成了阮嘉睿的舅舅。 明湛说话向来有几分夸张,不过刚刚入秋而已,中秋尚远。阮鸿飞合上泥金折扇,敲一下明湛脑门儿,“无妨,魏迪其实在大贱时就中了进士的,他很有些才干,就是时运差些。” 反正是阮鸿飞自己挑的,明湛应下,“那我明天就拟旨去。” “那个,现在人不是认嫡母为母吗?生母过逝,还能守孝三年啊。”明湛回头又问一句。像红楼梦里探春,虽然是赵姨娘的亲闺女,可是却要叫嫡母王夫人母亲。在这个年代,妾室虽然可以生育儿女,但是她们的地位仍旧是奴仆级的,要将自己的儿子视为主子小姐。试想,谁家仆人去了,做主子的要守孝三年啊!这不鬼扯嘛! 阮鸿飞叹道,“说起来也是一桩冤孽,魏迪的生母原是方国公之女,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敬敏公主相中了魏国公,死活要嫁。魏家又能如何呢?只得退亲。其实原本这也没什么,但是后来,方国公出了事情,被削爵去职。这方氏女无所依靠,生计十分艰难。也不知怎么又与魏国公见了面,魏国公与方氏打小儿就见过,这再次见面,就生出几分情谊来。只是魏国公毕竟是尚主的驸马,哪里敢纳小,就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安置了方氏。后来珠胎暗结,给敬敏公主知道。” 明湛叹道,“话说,仁宗皇帝也是,人家都订婚了,也好强拆姻缘的?” “做皇帝的人,也没几个讲理的。”阮鸿飞道,“后来敬敏公主得知此事,想来敬敏大长公主一品公主的身份,天子骄女,倒是贤淑的很。并没有大闹,让魏国公没脸,反是派了心腹的嬷嬷将那方氏女接到公主府里去,开脸摆酒给魏国公做了小。” “要我说,魏迪也是个痴人。他本就是庶子,出身尴尬的紧。虽有几分才学,却又骄傲难驯,非要这样执拗的为生母守孝三年。魏国公与敬敏公主脸上哪个好看呢?就是仕林中也不赞同他这种抬庶母弃嫡母的做法,毕竟当年敬敏大长公主将方氏接进门,满城谁不说敬敏大长公主贤惠呢。”阮鸿飞唇角一翘,神色模糊不清道,“虽是生母,到底带着一个庶字。他这样,最不讨好儿的还是他自己,就这样,没几个人家儿愿意将女孩嫁给他的。” 明湛虽然是个现代人的脑袋,但是,他并不反对古代人嫡庶尊卑的制度。 这种制度或许有缺陷,可是,却给社会划分了该有的规矩礼数,免去不少争端。 若明湛自己有女儿也不会嫁给魏迪的,这家伙本就嫡庶不分,难免日后视庶子为嫡子,再有宠妾灭妻之嫌疑。这样的人,娶不上老婆也是自找的。 哪怕明湛,既生在这个社会,也要尊重这个社会的规则行事。 阮鸿飞赞叹道,“不过,魏迪虽然有些执拗,天下人多看他不起,但是,他早就立誓,终身只娶一人,不染二色,更不会纳妾纳小,以免生下那些地位尴尬的庶子女出来。” 听到此处,明湛方跟着点头,“这样的话,魏迪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阮嘉睿的第二次婚事,就这样敲定。 魏迪对于这桩婚事,完全没有准备。 但,对于魏家,简直是喜从天降。 魏国公心头大喜,对小儿子往日的一些不顺眼之处,此时竟看的无比的顺眼了,一时间,眉开眼笑起来。 敬敏大长公主打发了传旨太监,对丈夫笑贺道,“恭喜驸马了。” 魏国公脸上眼中的笑意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同喜同喜。迪儿,去拿我珍藏的那坛五十年的陈酿来,晚上你大哥回来,咱们父子好好喝两杯。” 敬敏大长公主笑,“极该如此。阮姑娘身份尊贵,多少人求而不得呢,还是咱家迪儿有福气。”复对丈夫道,“如今阮姑娘住在淑仪府上,皇上有此恩典,明日淑仪定要带着阮姑娘去太后宫里谢恩的。以前,我也没大见过阮姑娘。正好儿,借此机会,我去瞧一眼,回来说与你们父子听,也好叫你们放下心来。” “皇上赐婚,定是极好的,公主多虑了。”魏国公笑一道,又道,“既如此,就有劳公主了。” 敬敏大长公主再三赞叹,“峭儿果真有福气。真叫我想到以前淑仪的婚事,福昌姐姐的就不比泰阳妹妹福份大。自从寿安侯娶了淑仪,那真是没有半点儿不顺的。整个帝都,谁能比得上淑仪更旺夫呢。” “如今看来,峭儿的福分比寿安侯还要大三分呢。” 魏国公愈发开怀。 魏迪低声道,“殿下,父亲,我先去念书了。” “去吧去吧。”这样的大喜事,儿子脸上竟无一丝喜色,魏国公瞧着就有几分不喜。只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骂他,便打发了魏迪道,“也别总是闷头子念书,你差事闲了这许多,赶明儿我带你去吏部问问,看看有无合适差使,总不能大婚了还是游手好闲的。” 魏迪低声应了,转身退下。 敬敏大长公主依旧淡淡的笑着,和善的眼睛一路追随魏迪出了中厅,嘴里热络道,“这大婚,可不能马虎。我看迪儿如今的院子太小,不如换到瑶琳院去,那是三进的院子,也宽敞。” “公主看着收拾吧,你的眼光不会错的。” 敬敏大长公主笑道,“如今是陛下赐婚,咱们家也就迪儿与峭儿兄弟两个,断不能委屈了阮姑娘,我看,份例比照着峭儿,如何?” 魏迪再怎么说也只是庶子,敬敏大长公主这样说,不可谓不大方了。魏国公想了想,叹道,“比对着峭儿当初的减一成吧。这是规矩,别叫人笑话。” “到底是皇上赐婚呢。”敬敏大长公主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虽是庶子,却有时运,怎不叫人唏嘘感叹。 “嫡庶有别。” 敬敏大长公主只得应下,“那就依驸马吧。” 到底心下稍安。 卫太后对于将阮嘉睿嫁给魏迪的事并不太赞同,对明湛道,“魏迪只是庶子,魏峭才是敬敏大长公主的嫡长子,论理论亲,都是魏峭与你更近些。你如今给魏迪这样一桩婚事,日后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烦。” 这不是他家飞飞瞧中了魏家小子么。明湛肚子里回一句,嘴里又不敢说,怕引起婆媳矛盾。 “真是色令智昏了。”卫太后对明湛此举进行点评。 明湛还替阮鸿飞遮掩,“是我瞧着魏迪一表人才,如今阮姑娘十八了,再找个比他大一些还没娶妻的,又有些家世的,实在不大容易,就定了魏迪。” 卫太后瞪明湛一眼,“怪道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现在还学会扯谎了。若不是鸿飞,你能想到魏迪是哪颗葱么。” 给母亲瞧破,明湛拉了拉母亲的手,赔笑,“人家不都说么,惧内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胡说八道。” “唉,母亲,你说飞飞鲜少有事开口求我一回,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相对于外人,明湛肯定是偏心自家爱人的,道,“他折腾了大半辈子,还这么心心念念的挂记着阮嘉睿,我怎么忍心不成全他呢。再说了,阮嘉睿到底不是皇族人,身份有限,再怎么着魏国公的爵位还是魏峭的,亲疏远近我是知道的。” 卫太后叹一声,对明湛道,“你脑袋放清醒一点儿,鸿飞与敬敏皇姐有隙。两个人再如何亲近,政治上,还是互相分的清楚些。这次,鸿飞逾矩了。”竟然利用他儿子的爱情,卫太后对阮鸿飞微有不满。 明湛倒不知这个,反是先前小郡君之死,明湛有问过阮鸿飞,阮鸿飞对此事的内情也并不清楚。在某此方面,阮鸿飞是个坦诚的人,到阮鸿飞之个地位,真没有再说谎的必要。明湛皱眉问,“当初飞飞被父皇口头认为皇室中人,还是敬敏姑妈帮着圆的套儿呢。母亲,他们当真有仇?” 卫太后脸色微黯,并未多说。 至于阮嘉睿与魏迪的婚事,如今圣旨已下,再无更改之余地,卫太后亦不再提起。 一面准备着魏迪与阮嘉睿的小订礼,敬敏大长公主又与魏国公商议儿子的事,“峭儿他媳妇福薄,这转眼哪,已经去了一年了。唉,如今峭儿身边儿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没有一日不惦记的。虽说府里丫环婆子有的是,到底不如自己媳妇周全。再者,迪儿这眼瞅着要娶亲了,总不能大嫂倒晚于弟妹进门儿。” 妻子所言句句在理,魏国公道,“你说的对,可是有瞧中的人家儿了。” “前些天我在太后那里看到了善仁侯家三闺女,相貌不必说,举止说话儿再没有这样和气的了。”敬敏大长公主笑道,“我想着,虽说是填房,到底峭儿他媳妇只留下一个香丫头,以后香丫头就养在我屋里,也给我做个伴。等新媳妇进了门,我照样拿她当闺女待。” 敬敏大长公主为何这样急惶惶的给儿子续弦,终究是为了先后二字。如敬敏大长公主所言,虽是续弦,可是若日后做嫂子的反而晚于弟妹进门儿,威望何在? 不要说正妻鲜少有对庶子真心,就凭魏迪给他生母守孝三年之事,敬敏大长公主也不能喜欢他!更不必提其它恩恩怨怨! 做为母亲,自然要多为自己的儿女筹谋。 魏国公并不糊涂,明白妻子的忧虑。不过,家有家规,妻子这样谋划也并无错处。魏国公是个谨慎的人,对妻子道,“先去太后跟前儿探一探口风比较好。” “我知道。” 卫太后再也料不到敬敏大长公主要与善仁侯联姻。 敬敏大长公主温声道,“峭儿他媳妇福薄,如今这妻孝也满了。他这个年纪,尚无嫡子,我这心里焦的不行。看遍帝都淑女,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周全。我跟娘娘说句知心话吧,到现在,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呢?所求者不过是儿孙平安顺遂罢了。峭儿原本没有嫡子也就罢了,偏偏庶子也于去岁夭折了,现下想想,莫非都是报应。”说着,敬敏大长公主掉下泪来。 卫太后温声劝道,“皇姐这是说到哪里去了,皇姐向来行善积德,神泽深厚。” 敬敏大长公主却是低低的哭起来,握住卫太后的手,低声道,“这些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想起泽儿的事。当初,我并不知道泽儿病的那样重,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去看他的。” 卫太后低叹一声,“皇姐,事情都过去了。”敬敏大长公主嘴里的“泽儿”,一般二般人还真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能让敬敏大长公主愧悔至此的,想来必不是无名小辈。 这位泽儿非但不是无名之辈,还是大大的有名有姓之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戾太子唯一的儿子,凤启泽。 当年戾太子发动宫变失败,被囚宗人府,凤启泽就与母亲宫人一并被关在东宫。说来也是一桩冤孽,世上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戾太子被废,方皇后自请废后,东宫一系芨芨可危,凤启泽在东宫自然得不到什么很好的照料,养尊处优的孩子,一场大病就要了命。 当时凤启泽病重,太子妃跪在地上求看守的侍卫,把头磕出血来,侍卫才肯代为通融,将消息送到了敬敏大长公主那里。可是当时,兄长被囚母亲被废,敬敏大长公主惶惶如惊弓之鸟,为了避嫌,并未理会此事。待第二日御医去东宫,就是为凤启泽收殓了。 太子妃也随之过逝。 仁宗皇帝悲痛欲绝,命人彻查。此事,若是被仁宗皇帝查出敬敏大长公主有袖手旁观之嫌,敬敏大长公主的结局,可想而知。 还在病中的方皇后得知此事,什么都没说,还动用自己仅有的力量帮敬敏大长公主瞒下此事。没人知道敬敏大长公主当时的心情感受,方皇后对女儿叹道,“你能自保,我就放心了。” “我杀了不少人,于是,也有无数人来杀我。”方皇后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柔声道,“做为母亲,我可以放心的去了。做为祖母,我得替启泽说一句,敬敏,你要记着,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今日,我有此锥心之痛,他日,你也要做好准备。” 事情已过去许久,回忆中的悲伤反而是愈发清晰的纤毫毕现。 敬敏大长公主开始筹备两个儿子的婚事。 明湛稳坐钓鱼台。 自明湛从卫太后那里回来后,啥也没问啥也没说,还整日嬉皮笑脸的。倒把阮鸿飞郁闷的够呛,阮鸿飞忍不住问,“胖,卫姐姐跟你说了什么吧?” “说了,说你借我手盘算敬敏大长公主呢。”明湛白眼阮鸿飞。 看来自己没料错,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欲言又止。明湛嘿嘿两声,拍阮鸿飞一下子,提醒道,“记着,你欠我一回。” “嗯,那上次的一百万的欠银就抵了这个吧。”一屁股债的家伙,还敢跟他算起账来。阮鸿飞大方的免了那永远收不回的大笔债务。 明湛得意的朝阮鸿飞抛个媚眼儿,得意挤股着眼睛抛媚眼的炫耀,“把他们弄到帝都果然是对的,不必我动手,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不要等了,会很晚~ 112更新 当明湛眉飞色舞的跟阮鸿飞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如何抓住狐狸尾巴时,西南镇南王府也传来重要消息。 凤景南接到明湛的信就开始琢磨西藏的宫廷政变,如同明湛所言,若是能将藏王救出,云南王府是最大的受益人。 当然,明湛来此信的意思也很明白。 你既然要做最大的受益人,那么,最大的风险也得由你承担。 范城到达西藏时,凤景南派了朱子政与范城一道出使西藏。因为朱子政是与藏王谈判过云藏边贸的,且朱子政嘴皮子俐落,既有经验又有实力,是很好的使臣人选。 由此也可看出,凤景南的确是在尽心尽力的帮助明湛的。不然,范城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官儿,哪里值得朱子政出面儿来做超级助手呢。 凤景南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西藏活佛与西藏王,信中直言,他与藏王为友邦君主,兄弟一般,若是藏王身体不适,欢迎藏王来云南就医。同时,与藏活佛讨论了一下,关于继续增加边贸物品交易种类的事情。接着,就派云贵神医柳蟠为使臣,接着出使西藏。 柳蟠带着凤景南的信到了拉萨,同时给范城等人解了难。 因为,在这个时候,范城朱子政也已发现,藏王的处境似乎已经非常不妥当了。 藏王一直在昏迷,所以现在大小事宜由藏王的弟弟仁明亲王主政。 范城与朱子政皆非等闲之辈,当他们到达藏王宫三天都没能见到藏王,二人便知可能西藏有变。他们绝对是软硬兼施,仁明亲王才将藏王生病的实情与两位使臣说明。 范城先表示了对藏王身体的关切,温声道,“若是青鸾公主殿下得天藏王身体不预,尚不知要如何挂念呢。我朝陛下与公主殿下感情深厚,定会感同深受,关心藏王身体危安。” 仁明亲王带了几分伤感道,“王兄忽然倒地不起,诸位王侄年纪尚小,活佛委托小王暂且代王兄摄政。唉,如今小王亦非常牵挂青鸾侄女,她在贵国皇宫还好吗?” “我朝陛下视公主殿下为无价之宝。”范城道,“如今藏王病重,我等使臣听闻贵国活佛,佛法高深,德高望重。来时,我朝陛下已吩咐我等小臣亲向活佛问安,不知亲王殿下可否代为安排?” 仁明亲王心中并不情愿,脸上依然笑道,“小王的荣幸。” 范城与朱子政的看法儿是一致的,藏王病倒,不论与这位仁明亲王殿下有无相关,但是那位与鞑靼人联姻的紫鸢公主是仁明亲王的女儿。而且,藏王病重,仁明亲王是直接的受益人。 在这个时候,宁可错疑,不可错信。 当务之急,他们需要见一见西藏的另一位王者,西藏活佛殿下。 活佛的态度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远方的使者,你们的君王将面临惊天大难,使者焉何还在远方停留盘桓呢?”活佛在某些方面其实与神棍是非常相似的,他们都非常擅长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而这些话,往往会让你产生无限联想。 而且,活佛亦生的慈眉善目,反正就范城的感观来看,活佛的相貌绝对比以前皇宫里那三个骗吃骗喝的炼丹道人要更具高深莫测,慈悲宽厚之佛相。 面对佛道之流,以往范城还有些心理上的仰视敬畏,但是,极巧的是,在范城前往西藏前,帝都轰轰烈烈的揭穿江湖骗术的活动已经展开了。在宫里蒙蔽君王的三个道士,被君王无情的砍掉了脑袋。 这个时候,范城对于佛道,心里就多了几分坦然。再者,他知道西藏活佛在藏土德高望重,但是范城认为,佛祖神仙什么的,都各有名的地盘儿,估计这位藏族活佛还管不到天朝的事儿。 面对活佛的问话,范城淡淡微笑,“大师傅,我朝陛下乃九五之尊,人王地主,身有百灵相护,命格尊贵,天下罕见,既便有难,凭我皇之英明,亦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再者,大师傅既知过去未来,应该也能看到我皇陛下君临四海之英姿,恩加九重之威望。”范城从容自若,不慌不忙道。 活佛只笑不语,温润的眼睛落在朱子政的脸上,略一点头,“朱大人,第二次见了。” 朱子政行了礼,“大师傅,我们奉命出使藏地,来向大师傅问安。” “你们的来意,我俱已清楚了。”活佛温声道,“这是王生命中的坎坷,是命运对王的考验,只有王自己才可化解。” 朱子政不急不徐道,“此乃藏地之内政,并非小臣可以参与。小臣此来,只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大师傅。” 活佛微颌首。 “大师傅,我朝皇帝陛下与藏地青鸾公主乃姻亲之美。自公主殿下嫁予陛下,云贵与藏边贸易越发繁荣,我们给藏地的居民带来了更加方便丰富的生活用品。当然,我们天朝人也非常喜欢藏地的东西。”朱子政道,“天朝与藏地的友谊和平已经开启,我朝陛下本着亲近友爱之心,视青鸾公主为心爱宝物。只是不知藏地焉何要在鞑靼与我朝开启战端时,要送紫鸢公主与鞑靼人联姻呢?” “听闻,在你们仁宗皇帝时,亦曾谴昭和公主下嫁鞑靼可汗。”能做活佛的人,其智慧绝不能令人小觑,活佛微笑,“而那个时候,鞑靼人屡犯藏地边界。藏人派使臣去仁宗皇帝那里,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答案,但是,我们与云贵一直保持着非常和平的交往。” 一句话,把朱子政与范城俩人都堵了嘴。 活佛温声道,“我想,对于天朝,藏地是独立的存在,我们并不是天朝的附属。我们与天朝接壤,当然,也与鞑靼人接壤,我们与天朝联姻,是为了和平。那么,我们与鞑靼人联姻,自然也是意在此处。我们藏人,非常向往和平。你们的皇帝对我们藏人或许有些误会,但是,请使臣代以对你们的皇帝传达我们藏人的真诚之意。” 范城依然保持着风度与微笑,“大师傅,您或许误会了。我朝陛下并非对藏地与鞑靼的联姻有什么意见,让我朝皇帝不解的是,听说,紫鸢公主嫁到鞑靼,尚有千余名藏兵跟随。您也知道,鞑靼人最擅轻启事端,近来,因鞑靼人无礼叩边,其中鞑靼三王子为我朝将士俘虏。我朝陛下乃不世出之圣君,如今云藏边贸一事最先就是由我朝陛下一手主持,方有如今新城繁荣。这也只是我朝陛下万千智慧中最不起眼的一点儿。如今鞑靼无礼在先,他日,我朝陛下必当杀入鞑靼,鞑靼人最终将会为自己的无礼粗鲁付出代价。” “但是,令我朝陛下不解的是,贵国为何会派军队予紫鸢公主呢?我朝与鞑靼势必会有一战,紫鸢公主若是命身边儿的藏族勇士参战,战场之上,若有磕碰,这又该如何解释呢?”范城笑问,“算是藏人直接参战吗?” “使臣莫要误会,藏人并未有此意。”活佛纠正范城,“紫鸢公主带去的是和平,而不是战争。” “大师傅,我们的谈话并不能阻止刀枪的杀戮。我们云贵与西藏世代交好,皇帝陛下是镇南王殿下的亲子,这些大师傅都是知道的。”范城是个擅于观察的人,他自然能发觉活佛回答的郑重。当下,范城就知道自己抓住了这位藏人活佛的要害。范城开始展开自己臆想中的描述,道,“鞑靼人杀了我们天朝人,我朝陛□为万民之主,必当为万民报此血仇。藏王自然也是藏民的主人,大师傅亦保佑着这片美丽的天地,我们天朝早晚要对鞑靼开战,这次,陛下派谴小臣而来,是真心的想保护我们天朝与藏人之间的友谊与和平,所以,请求大师傅能将紫鸢公主身边儿的藏兵召回藏地。不然,他日我天朝铁骑直取鞑靼,刀枪无眼,若是误伤,怕会有损我天朝与藏人之间的感情。” 活佛并未直接答应范城。 范城微笑,“使臣认为,紫鸢公主已经可以足够代表着藏人的和平,就像青鸾公主嫁与我朝陛下时一样,青鸾公主并未有一刀一枪相带,那是因为青鸾公主说,他相信我朝陛下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足以保护自己的女人。如今紫鸢公主下嫁鞑靼,却是刀枪军队一样不差,莫非仁明亲王殿下担心鞑靼人还不能保护紫鸢公主不成!抑或,是对鞑靼人并不信任,故此,要亲派军队与爱女护驾!若是如此,且听使臣说一句实在话吧。这样惊心动魄的联姻,不要也罢!” “大师傅也知道,青鸾公主不仅带去了藏人的友谊,同样带来了我天朝丰富的物产,藏人的生活更加富饶丰美。与鞑靼联姻,紫鸢公主给藏人带来了什么呢?能与我天朝相提并论吗?” 范城直言相问。 范城的问题虽然并不好回答,但是,若他以为就此能难往活佛,这也就是对活佛的轻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睡,心肝儿 113更新 活佛非常难以对付,范朱二位嘴皮子磨薄一层都未能说服活佛将随紫鸢公主去西藏的千余名藏人召回西藏,双方拉据似的谈判一直持续了三天,活佛与仁明亲王同意:派使臣去鞑靼,严命藏人不可参与天朝与鞑靼的战争。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理想,但是藏人死不让步,最终妥协,也只能这样的。 范城与朱子政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柳蟠做为第二队使臣,来到藏王宫。 事情由此发生转机。 柳蟠带来凤景南的亲笔信,笑禀道,“镇南王与藏王彼此既有姻亲之美,又都为邻邦之主,亲近如同《,a@nshub∷a.兄弟。得知藏王有病,镇南王殿下挂念异常,小臣颇通医道。王爷吩咐,若是方便,吩咐小臣能帮藏王诊治身体。” 仁明亲王道,“佛法尚不能唤醒王兄,小王非常担心。” 柳蟠人虽生的文弱,但是却非轻易退让之性情,温声道,“藏地人笃信佛教,与天朝大不同。我们云贵二地之人,皆是由药医病,颇多转好之例。如今藏王昏迷不醒,或许正是佛祖指示微臣前来为藏王诊视身体。” 范城道,“是啊,陛下与青鸾公主殿下时刻牵挂藏王身体,柳大夫医术高明,冠绝南北,于我天朝鼎鼎大名,可以药死人生白骨。如今佛祖已经召唤柳大夫至此,正是要为藏王调理身体。” “若不能让柳大夫诊视,我等回去只拿言语搪塞君上。君上斥小臣无能尚是小事,青鸾公主对藏王的身体病情已是焦心牵挂以久,小臣带不回有用的消息。怕是公主殿下要亲回藏地来看望藏王了。”范城道。 仁明亲王笑斥一句,“青鸾越发娇惯了。小王听闻你们天朝规矩甚严,女子无故连院门都不可以出,万不能因青鸾而坏了规矩。” 范城从容不迫道,“陛下爱青鸾公主如珠似宝,若公主有所求,陛下怎忍拒绝呢?”很明显,皇帝陛下是想插手西藏的内政,范城温声道,“再者,陛下娶了青鸾公主,就是藏王的女婿,如今藏王有病,我朝政务烦忙,离不得皇帝陛下。但是若青鸾公主执意回藏地探望父亲,也只得派了将士护送青鸾公主殿下回来了。” “当然,若是小臣能带回藏王病体转安的好消息,这千里迢迢的,公主并不是娇惯之人。”反正范城是一定要明白,藏王是怎么了? 仁明亲王无奈,只得让柳蟠为藏王诊治。 但是有一个要求,他必须在旁观看。 毕竟,藏王身份尊贵无比。这种要求,非常合理。 柳蟠是个非常精细的人。 第一天只是简单的为藏王号脉,摸了摸藏王的颈项处,仔细审视藏王的脸色。 “藏王这病颇是不简单,要用我们天朝人独有的药浴,方可有一治之机。”柳蟠淡淡的问仁明亲王,“殿下要不要为藏王一试?” 仁明亲王问,“柳大夫可保证能医好我的王兄?” “这哪里有能做保的呢?”柳蟠道,“不过是试一试罢了,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仁明亲王思量片刻,方下定决心,“有劳柳大夫了。” 柳蟠开方,命藏人备药,同时道,“不知藏王有无子嗣?” 仁明亲王不解道,“王兄尚有两个侄儿。” “那就好,我这里需要一副药引子。”柳蟠看一眼仁明亲王,“要直系子嗣的鲜血,方有救活藏王的把握。” 仁明亲王脸色微变,忙问,“柳大夫,要多少血啊,我那两个侄儿年纪还小,如今正在活佛那里学习佛理。” “用不多,只是要在药浴中用,不能提前取出来,你把人带来,我自有安排。”柳蟠道。 仁明亲王再三道,“柳大夫,王兄身份尊贵,两位侄儿更是将来我藏地的王。您一定要谨慎,万一伤了两位王侄,我们也就讲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事了。” “自然。” 柳蟠一来就要给人家两位王子放血,别说仁明亲王心里直突突,就是范朱二位都没底。 朱子政私下问柳蟠,“你到底在弄什么,藏人可不傻,别你一针把人扎死,都算咱们头儿上,到时死都是替别人做了替死鬼。” 柳蟠摇头笑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柳蟠私下求见仁明亲王。 仁明亲王微是诧异,“柳大人这么晚还未休息?” “打扰殿下了,实在是微臣有私事要禀,白天人多口杂,并不适合回禀此事。”柳蟠望向仁明亲王,开口道。 仁明亲王“哦”了一声,请柳蟠坐下,同时打发了殿内的大部分奴婢,只留下一位武士站在门口。仁明亲王关切的问,“是不是有关王兄的身体?” 柳蟠摇一摇头,笑道,“亲王殿下,如今藏王昏迷难醒,亲王殿下摄政。若是藏王转醒,亲王殿下就要交出权柄,还政于藏王。若是如此,小臣今日就不会来见亲王殿下了。” 仁明亲王脸色一冷,斥道,“使臣闭嘴!若使臣再出言不逊,小王只要请使臣离开了!”话虽严厉,却并未驱逐柳蟠。 柳蟠眉眼一弯,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起身道,“既然殿下如此说话,辜负我镇南王一派结交之心,小臣也只有告辞了。” 仁明亲王看柳蟠一眼,淡淡道,“既然是关乎镇南王殿下,使臣这要离开,岂不是无攻而返吗?” “无功而返,总比让亲王殿下误会的要好。”柳蟠道,“如今藏王仍在,殿下摄政而已,镇南王却派小臣来与殿下交好。此事若为皇帝陛下得知,定会怨怼镇南王。镇南王冒此风险,亲王殿下却丝毫不领情份,已让小臣心寒,更何况镇南王殿下呢。” 仁明亲王轻声一叹,摆一摆手,“使臣坐吧。”这是留客了。 “使臣也看到我的为难之处了。”仁明亲王道,“王侄年纪尚小,不能主政,只得暂由小王摄政。小王记得以往读过你们汉人的一句话叫: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现在,小王就是如此。” 柳蟠却不想听仁明亲王说些抒情的废话,直言问道,“殿下以为,藏王还能醒吗?” 仁明亲王道,“柳大夫是天朝有名的神医,你已经为王兄诊视过。王兄的身体,柳大夫定会比小王更加清楚。” “殿下,我的身份,首先是使臣,其实才是大夫。”柳蟠纠正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我朝,谁主政谁就是王。”柳蟠此话一出,仁明亲王虽然脸上仍带有不赞同的脸色,却未反驳。柳蟠低声道,“殿下也知道,我们云贵虽然属于天朝的领土范畴,但实际上,云贵军政自主。似小臣,也是奉镇南王的命令出使贵国,而非奉皇帝陛下之命。” 仁明亲王道,“皇帝陛下是你们镇南王的儿子吧?” “那殿下知道吗?如今天朝的太上皇就在我们镇南王府做客,而如今陪在我家王爷身边的是大公子明礼殿下。”柳蟠泰然自若,“云贵的领土是属于镇南王的。如今皇帝陛下继承了天朝的领地,虽然这是皇帝陛下的命运所在,但是不得不说,皇帝陛下已经失去了云贵领土的继承权。父子又如何?殿下可不要跟我说父子情深什么的。我听闻,殿下的父亲去逝时年尚不满五十岁,藏王去了一趟王宫,老藏王便过逝了。所以,父慈子孝这种话,于平民百姓之家尚说的通,于皇家王室,就是笑话了。” 见柳蟠说出藏王宫里最不堪之事,仁明亲王脸色微窘,斥道,“使臣,你逾矩了。” “请殿下恕罪。”柳蟠道,“小臣以为,不论如今还是日后殿下当政,仍然会与云贵保持友好的邻邦关系,对吗?” “这是自然。”仁明亲王没有半分犹豫,哪怕他掌握了政权,也不会轻易破坏与云南的关系,毕竟现在云藏贸易是双赢的一件事。西藏王室也由此获得了巨大的好处。 柳蟠垂眸,复又抬起一双桃花眼,看向仁明亲王殿下,“那么殿下,有没有交好云贵的诚意呢?” 仁明殿□子微微倾向柳蟠,低声问,“我不大明白使臣的意思。” 柳蟠微微一笑,凑到仁明亲王的耳际,悄声呓语。 仁明亲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急掩去,郑重道,“若得镇南王殿下支持,小王必不忘此大恩!” “镇南王殿下急盼亲王殿下早日如愿以偿。” 仁明亲王犹疑着,“柳大夫,那么,王兄的病情……” “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狼、狈相似而笑,默契已生。 八月的西藏已经很冷了,外面寒风呼啸。 活佛的房间烧着炭盆,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儿的严寒,只是一室如春日般的温暖。映着炭盆里跳跃的火苗,活佛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色。 “殿下,您有什么难处吗?”活佛温声问。 仁明亲王叹道,“大师傅,明日汉人的医士要为王兄诊视病体,需要两位王侄过去帮忙。” “天朝人的医道难道比我藏人的更加可信吗?”活佛叹息,“至于王的病,殿下比我更加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小王子们都已经出家,再不问尘世之事,殿下可以回去了。” “您不赞同让天朝人为王看病吗?” 活佛道,“藏人的事由藏人处置,藏人的病也由藏人自己来医。天朝是外人。” “是我唐突了。”仁明亲王叹道,“青鸾已经嫁给了天朝的皇帝,若是……我担心青鸾公主会生出误会来。” “殿下,两国之间,只有为利益而战。我尚未听说过,两国会为女人而开战的。” “多谢大师傅指点。”仁明亲王致谢。 活佛叹口气,并未再说话。 既然小王子们来不了,柳蟠很痛快的放弃了为藏王诊视病情的决定。就是范城私下有几分不满,柳蟠直接道,“我是大夫,我来为你解释藏王的病情,保证你可以回去向皇帝陛下与青鸾公主交差。” 柳蟠这样说,范城也只得收拾收拾与镇南王府等人一并回了云贵,再由云贵折返回天朝。 明湛再一次领会到了凤景南的“背信弃义”。 范城的出使说不上成功,但是也不算失败,明湛问了他在藏地的种种事情后,依例行赏后给他放了七天假,到理藩院当差。心里开始问侯凤景南的祖宗八代。 该死的凤景南,不知道与那个鬼仁明亲王达成了什么条件,也不说来送个信儿! 新仇旧恨,明湛立时想到以前他在云贵辛辛苦苦的主持盐课改制,刚有成就,就被凤景南一脚踢飞,抢走胜利果实的憋屈事情。 这种事,明湛也不能与阮鸿飞说。阮鸿飞没事儿还撺掇着他们父子反目呢,若是明湛一开口,阮鸿飞必定要火上浇油。明湛只得去与母亲念叨,诉一诉委屈。 卫太后看事公允,“天朝说起来并没有与藏地建交,云贵却与藏地联系多年。这里头,你就去了一封信给你父王,你到底想怎么着?”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明湛别的毛病不大,就是占便宜没够。就给人家送个信儿,还想着得金山银山的好处呢。 “起码父王有什么安排要跟我说一声吧?他不说,我这不是两眼一摸黑么。” 卫太后笑笑,“你别忘了,天朝素来不干预云贵内政,你父王的确没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明湛唧咕,不死心道,“好处不在现在,是在以后呢。母亲,你看,父王现在就防我跟防贼一样,日后有了好处也不一定能分个一星半点儿的。” “云贵与藏地的茶马交易早就有了,云贵的人对藏地的熟悉远胜于天朝。”卫太后道,“藏地并不富饶,明湛。哪怕你要控制藏地,距离也太远了,不比云贵近水楼台。这么星点儿小利,你还计较什么?镇南王府是你西南最好的屏障,你凡事能想着镇南王府,哪怕你现阶段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但是你父王高兴了,这对于日后就有数不清好处。” 明湛不肯罢休道,“我非得去封信不可,父王这样忒不仗义了。” 明湛憋屈的回去写信,于信中多有抱怨。 信如下: 变心的父王: 见信如面。 我并不想写这封信,但是由于我的心灵受到了来自亲生父亲的巨大伤害,以至于数日不得痊愈。从而致使我,不得不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写下了这封满含血泪的信件。 (凤景南几乎想死了,这都啥跟啥啊,他都不知道哪儿伤害着明湛了,就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信。神经。) 我对于父王的深情厚谊,我已经不想再提了,相信父王自有感触。我在帝都曾搞过一份试卷调查,这世上谁是最幸福的父亲呢?答案非父王莫属。原因就在于您有一个像我这样才貌双全体贴知心的好儿子。 (凤景南都想替明湛脸红一下,太丢脸了,竟然还搞这种丢人现眼的调查,祖宗的脸都给这小子丢尽了!) 当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我向来低调收敛,也就不再多说。虽然如今你我父子相隔万水千山,但是于精神上,我没有一日忘记过您;于政务上,与云贵有关的消息,我一准儿第一时间通知您。 我是把父王当做最为亲近的人来看待的,毕竟在我一厢情愿的以为,我也只有父王您一个父亲。我对父亲如何,父亲亦当对我如何?但是,如今看来,我大公无私的情感,并不为父王所珍视。 (看到这儿,凤景南还没看出明湛啰里巴嗦的要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对于出使藏地一事,父王另派使臣与藏人达成私密条件,完全不顾我的感情。此事,令我非常伤心。 当初,父王一意要我与藏王联姻。如今,青鸾公主尚在,父王又要转而支持仁明亲王的统治,父王将我与青鸾公主的联姻置于何地? 或许,父王另有盘算,但是,这些事情毕竟关乎于我,难道父王不应该来信与我说一声吗?还是父王以为我做了皇帝,就会对镇南王府不利呢? 若是父王有此想法,就真是度我之腹了。 (还拐着弯儿的骂凤景南是小人,凤景南直接呸了一声还击。) 为此,我伤痛欲绝,三日无心饮食,消瘦如同黄花,且身体不支之下,小病一场。 父王将我一颗火热的心脏伤害的支离破碎,我认为,父王应该为我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伤害做出解释。否则,此事将对我与父王深厚的父子之情产生不可忽略的影响。 盼回信。 落款:病如黄花的明湛。 对于明湛将自己不要脸的比喻成黄花儿的事,凤景南真想出去吐一吐。没脸没皮的东西。 不过,明湛鲜少有写这样的信,凤景南对于明湛的脾气早有领教,这小子虽然可恨,但是如今真让明湛产生误会,这也不好。 凤景南为了维系自己与明湛深厚的父子之情,只得提笔做出解释。 本来这事儿就够憋屈,他一个做老子的,竟然还要跟儿子低头。偏偏还有凤景乾在一边儿煽风点火儿,“像明湛这样仁厚的孩子,哪里找去?你不要不惜福啊,有什么事说一声,明湛又不会怎么着。” 旁边儿摆这么一大奸细,凤景南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向明湛做出任何解释说明。 于是,凤景南写下一封极短的信。 这封信的内容,还真是不怎么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在白天更~ 114更新 凤景南给明湛回了一封信,虽然凤景南自认为文武双全,但是这封信,由于始终有人在旁捣乱挑刺,闹的凤景南几经删减,方遥寄帝都。 明湛正在与善仁侯下棋,何玉捧着一件密匣过来,俯身奉至御前。 善仁侯见多识广,自然认得镇南王府专用密匣,起身便想回避,明湛摆摆手笑,“无妨,堂伯坐吧。是父王给朕来的信。” 骗过漆封,明湛撕开阅过,笑一笑,将信拢在袖子里,低头又沉浸在棋盘中,问,“下到哪儿了?该朕搁子的吧?” “是。”明明轮到人家善仁侯行棋了,明湛这样问○wan○shu○ba,a←ns⊥▽om,善仁侯自然从善如流的应了。 明湛摩挲着白子,皱了半日的眉毛,才慎重的撂下一子。 人家下围棋,向来是中食二指夹子,端的是风流潇洒。明湛于围棋并没有什么造诣,他是母指食指捏着放,土气的很。这年头儿也没什么休闲活动,围棋啥的,他学过些皮毛,背过些棋谱,就是如今不大记得而已。 明湛认真的放了子,随口炫耀自己的战绩,“说起围棋,我还赢过父王呢。现在不行了,事务烦多,也没什么时间往这上面钻研。” 就您这棋力还赢过镇南王呢。你们父子得是何等的臭棋篓子啊!善仁侯哪个胆子敢赢明湛,可是若是想输给明湛,那比赢他要难多了,还真是需要一点儿技术难度。善仁侯忍着吐血下臭棋,心里吐槽,嘴上还得恭维明湛,“陛下于棋道颇有天分。” 明湛哈哈直笑,并不肯信,对善仁侯道,“堂伯在奉承朕了,父皇说我父王是臭棋篓子,我与父王比稍微不那么臭而已,所以才能赢了父王。” “我与父皇下棋,就少有赢过。”除非把凤景乾折磨的受不住,随便输明湛几盘儿。当然,以明湛的水准,他也看不出人家是故意输还是什么的,反正他赢了就很开心。 下着下着,明湛又赢善仁侯一盘儿,赢了还不算,还喜欢瞎指点善仁侯,譬如,“堂伯,你看,我这里明明快围起来了,你怎么还往这里头落子呢。唉哟,太笨了。唉哟,还有这里啊,你看,我这是使的计策啦,你怎么不看就跳坑里啦,堂伯,你要多想一下啦。” 善仁侯和颜悦色道,“陛下深思熟虑,非常人也。臣竟一时没有看出来,如今听陛下讲解,小臣方明了一二。” “没事没事,我刚学棋时也不大懂,那会儿还是……”明湛想了想,拈着一粒棋子搔头,一面说道,“还是承恩公教我下棋的呢。承恩公的棋就非常不错,直到我连赢承恩公三局,才算出师呢。堂伯,你要多想一想啦,也不要总是输,这样子以后下棋哪里还会有信心呢。” “是,皇上说的对。”善仁侯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多掉一把。 明湛这回还大方了,“堂伯你执黑吧,朕让你三子。” 善仁侯只得继续忍着吐血陪明湛下棋。 这一日,阮鸿飞出去有事,明湛中午留善仁侯用过午膳,接着下了两个时辰的棋方罢。善仁侯回到家里,累的手指头儿都不想抬一根了。 善仁侯夫人大惊,以为丈夫在宫里受到什么委屈虐待,眼泪含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侯爷,这是怎么了?” 善仁侯连摆手的力气都没了,他完全是身心俱疲,闭着眼睛哼哼,“无事,伴驾而已。” 怎么伴驾伴成这副模样啦! 善仁侯夫人真想多问几句,可是老头子眼看有出气儿无进气儿了,连忙派人去请御医来,又把家里儿子们找来。 “瞧一瞧,你父亲这是怎么了?”善仁侯夫人在外间儿,捂着嘴不敢大哭,直淌泪儿,“自宫里回来,就似老了十岁一般,话都不会说了。” 几个兄弟大惊,以为父亲中风了,连忙进去瞧父亲。 善仁侯又倦又疲,知道老婆子误会了,勉力睁开一只眼睛,有气无力的骂道,“不过是陪皇上下了一天的棋,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准去请御医,叫宫里知道还得以为我怎么着了呢?你娘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不成?” 善仁侯夫人不放心的问,“侯爷,你若是哪里不舒坦,可别瞒着不说啊?孩子们都在呢?” 善仁侯哭笑不得,摆摆手道,“就是累了而已,煎一剂参汤来,再传晚饭,肚子实在饿的很。”又打发儿子们,“都下去吧,哲儿留下。” 几个儿孙纷纷告退。 凤哲坐在父亲榻旁,善仁侯在儿子掌心写了几个字,轻声吩咐道,“去吧,小心些。” 凤哲行礼告退。 明湛不知道自己只是拉着善仁侯下一日棋,就把老爷子折磨去了半条命。他喜滋滋的与阮鸿飞用晚膳,明湛向来晚上胃口极好,今天又赶上心情好,那饭是吃了一碗添一碗。 瞅着明湛吃的眉开眼笑,阮鸿飞都开了胃口,多添了半碗饭,笑问,“今儿怎么消遣了?” “嗯,听说善仁侯的棋力不错,我找善仁侯来宫里下棋了。唉,果然是盛名之下多虚士啊。”明湛感叹一声,与阮鸿飞分析道,“可能是别人看他侯爷之尊,年纪又大了,都让着他呢。我看善仁侯的棋力相当一般,这一天也不知道输我几十盘。我还指点他来着,他也没能赢一回。后来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我就让他回家了。” 明湛体贴的说,“人老了,好胜心强,大概输给我脸上觉着不好看,出宫里那脸色啊灰白灰白的。我还赏了他两根百年老参呢。叫他补一补。” 阮鸿飞险些呛死,明湛给阮鸿飞敲了两下背,又把汤碗递给他,说他道,“吃饭急什么啊,又没人跟你抢。” “我是给你吓的。”阮鸿飞嗤道,“你不会当真了吧,胖,你真觉得是你棋力能赢善仁侯。” “那是,以前我还赢过父王呢,你可是眼见的。”明湛是个相当有自信的人。 阮鸿飞哼一声,“你们父子俩看谁的棋路臭。” “你就嫉妒我吧。”明小胖不服气的挺起胸脯,大声宣告。 明湛晚上又偷看了一回凤景南的信,偷笑许久。 “瞧什么呢?”阮鸿飞见明湛对着灯烛在看啥,一面看,一面直哆嗦。 “父王给我的信。” 阮鸿飞好奇,“你不是要跟他绝交了吗?” “哪儿能呢,那是我亲爹。”明湛喜滋滋的将信揣怀里,阮鸿飞捞过明小胖,摸明小胖怀里去,明小胖就装模作样的唉唉叫,“死样,不要吃人家豆腐啦!” 阮鸿飞只得将信撂下,先吃明小胖的豆腐。 明小胖咬一口舔一口亲一口的开始折腾阮鸿飞,阮鸿飞顿时也没看信的心了。 第二天早上,阮鸿飞才把凤景南的信看了。只呸了一声,揉着酸痛的腰,阮鸿飞立志晚上找回场子。 结果晚上,明湛又对着灯烛瞧信,一面瞧,一面哆嗦。 “瞧什么呢?”好奇心杀死猫啊,阮鸿飞又问。 “父皇给我的信。”明湛说着把信揣怀里。 阮鸿飞照旧捞过明小胖。 “又吃人家豆腐,死色魔。”明小胖又开始做怪。 结果折腾完,依旧第二日,阮鸿飞才想起看凤景乾的信,结果从信封里抽出来,只有一张白纸。 明小胖蹿阮鸿飞背上,得意的摇着脑袋直笑,“骗你的骗你的,这都会上当。飞飞,你实在太色了。是不是天天想着色人家来着,老不正经的。” 阮鸿飞忍住一口血,死不要脸的胖子哟!拧了明小胖屁股两把,明小胖嘎嘎直笑。 明湛去后宫,将藏王的事与青鸾公主说了。 青鸾公主听后默默无言许久,终于道,“只要王弟们在活佛身边,我就放心了。陛下,我可以准备一些药材和礼品给父王和弟弟们送去吗?” “当然可以。”明湛温声道,“如今藏地有仁明亲王,有活佛,很遗憾,他们似乎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一致的立场,我们的使臣没有得到任何帮助。” 青鸾公主并不气馁,淡定道,“没有永远的联盟,若是活佛真的与仁明叔叔一心,也不会收留我的弟弟们。陛下,如今并不是很好的时机。陛下的身份,也不适合直接干预藏地内政。只要与活佛保持联系,机会总会等来的。” “公主说的对。” 明湛很欣赏青鸾公主,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 他是大凤朝的皇帝,凡事必要将大凤朝的利益放在首位,其次还有镇南王府的立场。现在,作为合作人,青鸾公主并不是最好的投资者。 明湛开始与阮鸿飞说正经事,“飞飞,也不知道刘影现在到了李方那里没?李方有没有信儿带给你!” “已经到了,李方送了一斛海珠,叫我送媳妇儿。”阮鸿飞道,“到时我让天枢他们送来,喜欢的话,你就留着。” 原本听到“媳妇”二字,明湛惯性要反驳一句“谁是谁媳妇儿”的,但是他那点儿心眼儿全都搁海珠上面了,也就没理会阮鸿飞言语上占他便宜一事,反是道,“也不知道我家小影子怎么样了。” 阮鸿飞以为,天下没有比明湛更势利的眼睛了。开始背地里给人家叫小三儿、小狐狸、小妖精啥的,不知骂骂咧咧多久,如今刘影对他有用了,又亲切的称人家“小影子”。饶是阮鸿飞是明湛的枕边儿人,对明湛这种二五眼都有些瞧不上。 “你放心,刘影有些本事,只要够时间,叫他拿下李方完全没有问题的。” 若非李方喜欢刘影喜欢的要命,也不能冒着暴露的危险同意刘影回帝都看望自己的父母。 明湛心里颇有几分羡慕的感叹,“这就是魅力啊。”怎么他出去就没人跟他搭讪呢,他全一门心思的替他家飞飞“防狼”了。 刘影此时的处境并不好,李方虽然的确是喜欢刘影,而且这种喜欢里颇有几分真心。但是,李方能在海上混这么久,在诸海盗中挣出个头儿来,这人就不是一般的人。 别看面儿上粗鲁,其实李方还真是面粗心细。 他对于刘影在帝都不老实,而惊动了官府的事颇有几分怀疑,掐着刘影的下巴问,“放你出去,你就要作怪,你是不是就欠人操啊!” 刘影眼睛都没眨一下,问李方,“你要杀了我吗?” 李方当然舍不得,若要杀,早杀了。 “我若是想弄死你那几个手下,他们早死了。”劈手打开李方的手,刘影摸了摸给李方掐的**辣的下巴,对李方的怒气熟视无睹,反一径道,“既然能惊动帝都府的官兵,你不会以为我没有脱身的办法吧!” 李方这火蹭蹭的往上冒,怒道,“他娘的,那你怎么不脱身!啊,你还回来做什么!” 刘影有些喝,径去倒茶,却忽然自镜中看到自己下巴被李方掐出两个淤血的紫手印来,刘影茶也不倒了,抬手一茶壶兜头砸向李方,急眼骂道,“他妈的,你又把我脸弄出血来!王八蛋!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李方武功高强,头一歪躲过上好的紫砂壶,结果仍淋了半身热茶。接着刘影又扑了过来,要打要杀的,李方忙道,“我没用力,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说话当放屁的吗?”刘影很有些脾气,他最恨李方这种粗鲁,偏偏刘影是疤痕体质,很容易就留个印子啥的。李方常为此遭瘪,愁都愁死了。 刘影虽说是花拳绣腿,那也货真价实的男人,急了眼揍人,颇有几分力道。李方也不是铁打的,谁不知道痛呢。李方挨几下,就开始躲闪,刘影不倚不挠,李方攥着刘影的双腕,气道,“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是找揍呢。” “算账。好啊,来,咱们算算帐。”刘影挣开李方的手,转身往椅子上坐下,问李方,“你觉得我哪儿不对?我出去见人,怎么啦?我是见不得人,还是不能见人,啊?当初是哪个王八同意我去帝都的?” “那不是你病了么。”刘影是实在没法子了,他就稀罕刘影这样儿的,还稀罕的不得了。刘影被他从岸上劫来,开始吃了不少苦头儿,人都不想活了。偏李方忽然狗血的发觉自己恋爱了,刘影说了,不能去见一见自己的爹娘,宁可就死。 李方也不能真看着刘影死,勉勉强强的就同意了。 刘影挑挑眉毛,“什么叫作怪,什么叫欠人操啊?” “若不是你往外头乱跑,也不会给人瞧上啊。”李方自认在这点儿是占理的,好声好气的与刘影道,“你放清醒点儿吧,刘影,你说除了我老李心实,帝都那些花花公子哪个会真心待你呢。” “是啊,像你这样的混蛋,原就不多的。”刘影掸一掸衣衫,淡定道,“你也不必把天下人都想的龌龊不堪。李方,你拍拍胸脯说一声,我说话算不算话。” 李方不吱声了。 “我说回来,就会回来。”刘影淡淡道,“刘海等人,少了一个没有?受过伤没有?平安没有?” “你觉得,我真没有机会逃出去吗?” 李方此时气焰全灭,于精神上彻底矮了一截儿,将人搂在怀里,好声好气道,“小影子,哥哥这不是急么?我真是喜欢你喜欢到了心坎儿里,我一想到有王八蛋打你的主意,我就恨不能直接把那些王八糕子剁成肉泥。” “哦,那多谢你的喜欢了。”刘影推开李方,“我得洗澡,有些累,你先出去。” 李方喜上眉梢,“我伺候你,就当赔罪了。” 刘影微微一笑,平凡的五官竟凭生多出三分艳秾之色。 与波涛暗涌的海上相同,此时的帝都似乎也显出了几分莫测高深、阴晴不定起来。 在半个月内,帝都最热闹的府第非敬敏大长公主府莫属,敬敏大长公主先后为两个儿子举行了小订礼。阮嘉睿不必说,这是帝都上流社会公认的皇室私生贵女的身份啥的。善仁侯以往都远在淮扬,初来帝都时间不长,善仁侯却是颇多善举,譬如,善仁侯先为太后的善仁堂捐了一万两银子。 此时明湛方察觉,“这药堂的名子取的真不大对,乍一听还得以为这善仁堂是善仁侯家的产业呢。”大笔一挥,为善仁堂亲赐匾额,改为皇家善仁堂。 阮嘉睿的小定礼刚刚举行,原本订亲的浙闽赵家却出了一桩人命官司。赵青怡的亲爹赵如松上吊自尽了。 当然,无缘无故的,谁也不能想死呢。 虽然这次赵家是丢了大人,皇上将仁宗皇帝时御赐的匾额都收了回去,本来赵大人就有些心如死灰。不过有老婆儿子一并劝解着,一时之间,也没想去死。 赵大人会死,追究根底是由于皇帝报刊的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名为:欺世盗名,焉何不死? 主笔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妙笔一枝花的,皇家报刊的主笔沈小举人,沈拙言。 虽然朝廷没有判赵家的罪,但是沈拙言分别从赵纪两家角度,大肆批判这种攀构富贵,逼死烈女的行径。沈拙言简直是说出了明湛的心声,大意为:赵家自认冤枉,如果事情是误会,以陛下之英明,只要赵家亲自来帝都解释赵纪两家婚约在前,且已其弟代娶。以陛下之英明,定会想出两全其美之策略。但是赵家因阮氏女出身尊贵,不舍贵亲,硬是将纪家女休出赵家门。而最为无情无义的纪家,不肯接纳被休逐之女,致使纪氏走上绝路。 沈拙言结尾说道:荣华富贵,最惑人心。昔日名门,为攀天家富贵,无故休逐嫡媳嫡妻,是问,仁宗皇帝所赞‘穆德忠肃’何在?欺世盗名至此,赵如松,你焉何不死? 赵如松是读书人,向来视名誉为性命,要知道现在皇家报刊发行量那完全是全国性的。赵如松看到这种文章,哪里还活得下去? 一条绳子就送了命。 赵家乱作一团,赵青怡直接打上沈家门,沈拙言虽是书生,赵青怡也强不到哪儿去。而且沈拙言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少时生活辛苦,打草砍柴之类的事儿都干过,在力气上并不比赵青怡这榜眼逊色。 二人完全是亲身上阵,在地上滚打了半个时辰。 还是吴婉坐着马车经过,见沈家门口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急忙命人将二人拉开。 沈拙言鼻血长流,他也没在意,直接抹一把,对着鼻青脸肿的赵青怡道,“赵如松那等货色,早该死了!就是赵榜眼,这样一身的光鲜亮丽,其内里肮脏龌龊,我看丝毫不让赵如松!” 赵青怡恨不能直接一刀捅死沈拙言,眼睛里迸射出仇恨之光,指着沈拙言怒道,“沈拙言,别以为你有个总督舅舅,就敢为所欲为!此事,我必要在御前与你分说个明白!” “我等着!”沈拙言半点儿不怯! 赵青怡带着人走了。 沈拙言见到吴婉,连忙请人里面坐。 吴婉本不愿意进去,可是见沈拙言这副形容。她也是知道沈拙言那篇文章惹了大祸,想着沈拙言虽然文笔好,为人处事,真不怎么样,就顺道儿过来瞧瞧。 这直接赶上赵家人过来报仇,吴婉就更不放心了,就进了沈家。 沈拙言招呼老家人泡茶给吴婉喝,自己去内室洗脸换衣裳。 吴婉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相当的了解沈拙言,沈拙言并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忽然之间在报上刊出这等文章,还惹出了人命。 吴婉叹道,“赵如松忽然死了,如今倒难办了。” 沈拙言鼻子里插两条棉花堵着,觉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这幅形容出现,颇有些没面子,挠挠头,“我又没叫姓赵的去死,是他自己羞死的,也算报应!若非赵家狼心狗肺,纪氏女怎会被活活逼死!”话到最后,颇多几分郑重。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早些睡!!! 小剧场: 凤景南给明湛写回信,凤景乾跟一边看着,凤景南看一眼这大灯炮儿,提笔写下:明湛吾儿。 凤景乾扑哧笑了:景南,你看明湛给你写信,不是亲爱的父王,就是伤透我心的父王,你怎么总写这样一板一眼的东西。 凤景南板着脸道:这样写最好。 凤景乾笑着提议:不如写个,英俊可爱的明湛。 凤景南想一想明湛那个总是坏笑的脸,觉得这样太谄媚,不肯改。 凤景乾笑劝:明湛爱臭美,你夸他漂亮,他一准儿高兴。 凤景南只得改了,写道:英俊可爱的明湛。 继续道:藏地之事,一言难尽。 凤景乾打断:怎能开头就是这些枯燥的政事,真是笨,我教你,先说一些关心明湛的话,譬如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凤景南对于某人三番四次打断自己写信,已非常不满。偏某人没有半分所觉,一径唠叨。 凤景南大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小子暗通款曲,哼!跟你侄子谋算你兄弟,你当你兄弟是傻的! 凤景乾笑两声:这都说哪儿去了啊,哈哈哈。 大奸细的燥音终于自动闭嘴,凤景南在一盏茶时间内给明湛写了一封回信。 115更新 明湛终于明白镇南王府可以做土皇帝的原因,他反复将凤景南此信拿出来仔细阅读。 凤景南的字体向来是铁钩银划,不比阮鸿飞的肆意飞扬。 信件如下: 英俊可爱的明湛: (其实只要看到这个抬头,明湛就已经露出了微笑。凤景南这家伙,可不像是会说这种软话的人哪。这种话,一看就是有人教的,这么熟悉的声调哟。) 皇兄说你喜欢这样的称呼,不过在我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外表并不重要。虚¤±wan¤±shu¤±ba,≥ansh♂uba.荣这一样,你与皇兄实在是如出一辙。如今我颇是后悔将你小小年纪送到帝都,结果学了一肚皮的不实在回来。 关于你的来信,我想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了,你得把皇位先坐稳了再说其他。而在这个时节,你还敢跟我抱怨东抱怨西,我发觉你胆子一向极大的。 如今不但胆子大,野心还大。 自己屁股底下还四面露风呢,亏得你还有野心还越过你亲爹的脑袋来干预藏地之事。你也不必拿青鸾公主出来说话,藏地公主多的是,想与藏王联姻,再娶就是。 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把帝都处理好。 你这个贼一样大的胆子,我简直不知该怎么说。希望你能处理的圆满,不然,日后跟我喊“救命”,看我救不救你的狗命! 你在想什么呢? 仪亲王一代至此,不过侯爵之位矣。人口虽多,不过乌合而已。 这个时节,我以为你不必再想着放长线吊大鱼了。大鱼已经在你眼皮子底下,火侯若是到了,直接下锅就是。 若你不知道哪个是大鱼,就是脑袋出问题了。有嫡传嫡,无嫡传长,自来如此,仪亲王的脑袋也不会与众不同。 藏地的事,你不必理会。这是云贵与藏地之间的交易,藏王已经失势,我的眼睛只能看到胜利者的身影,藏王又不是我儿子,他出了事,我没有义务去救援。 明湛,你若是想知道具体的事情,那就逾越了。至于,你是否要与青鸾公主解释的事,若是为难,你可以明确的告诉她,她爹已经下台,请她自重吧。这样,还可以保持住公主的尊严。 虽然残酷,不过,这就是事实。如果你依旧不能满意,那么也得理解你爹我的一颗石头老心,实在不容易对一个我不太了解的已经在贬值的我小儿子的小老婆柔软了。 (以往明湛都觉得凤景南这家伙实在不能算个好爹,他有时恼火起来,还在暗地里无数次的诅咒凤景南呢。如今这许多年过去,明湛认真觉着,这颗石头老心的家伙,其实还不赖。最后,凤景南写道:) 儿子,我这样解释,不知你还满意否。 若是再不满意,我想,那肯定是皮痒了吧。 对于任何吃里爬外又皮痒的家伙,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成全他的请求的。 落款:如果再敢与皇兄私通,就绝不再客气的你爹。 明湛咂咂嘴,凤景南这文采实在不咋样,啥叫私通啊,他与凤景乾那只是正常的伯侄交往而已。切,又冤枉人。 如同凤景南的怀疑,明湛最先疑心的也是善仁侯。 其实凤景南说到了明湛的心坎儿里,这个年代,是非常讲究规矩的。有嫡传嫡,无嫡立长。这个规矩,千年不破。 到善仁侯这一代,善仁侯是嫡长出身。 这样的机密要事,这样的与世家相勾结,能不着痕迹的暗杀一省总督的势力,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明湛想了想,再宣善仁侯到宫里下棋。 对于帝王如今沉迷嗜好棋道一事,朝臣们都纷纷表示,这是一雅趣,反正喜欢下棋,总比喜欢炼丹好。于是,大家回去纷纷磨练棋艺,很是盼着哪日能在陛下跟前儿露一手儿。 明湛又一口气赢了十几盘,笑对善仁侯道,“堂伯这棋力还是没有半点儿长进,朕这总是赢,实在是怪不好意思的。” “陛下棋力过人,臣所不能及也。” 明湛笑道,“朕那日与母亲说起善仁堂的事儿,这一说,倒闹了笑话儿。你说这善仁堂的名儿,朕随口一取,倒重了堂伯的封号。” 善仁侯笑道,“可不是么,不过,善仁堂原就是为了行医济世,既是重了,也是臣的荣光。” 明湛摆摆手,“这不好。朕想着,如今朕登基,还未赏过堂伯,不如就给堂伯换一换这爵号,堂伯看如何呢?” “陛下所说,必是好的。” 明湛指了指棋盘,笑道,“朕与谁下棋都不若与堂伯下棋这样痛快。至于堂伯的爵号……”笑一笑,卖个官司,“朕已经拟好旨了,堂伯回去就可知。” 善仁侯也只得咽下嘴里的好奇,继续奉承明湛的臭棋。 明湛与善仁侯的棋只下到一半儿,帝都府尹田晚华就递牌子求见。 善仁侯便出了宫。 田晚华接了一桩棘手的官司,赵家赵榜眼赵青怡将皇家报刊的一支笔举人沈拙言告上了帝都府衙门,理由便是:沈拙言不按事实考证,以笔污人,至此逼出了人命。 田晚华来跟皇上讨主意,明湛直接道,“若什么事都要朕来管,还要你这帝都府尹做什么?” 田晚华挨了一脑门儿的官司,回去了。 明湛完全没觉着沈拙言有错,这事,如今赵如松死了,赵家在舆论中开始占领上峰。但是,纪氏的人命就没人追究了吗? 若赵如松是被逼死,那么,真该去问一问赵家,纪氏是如何死的? 青春少女,难道无缘无故的就要去别人家大门上寻死不成! 真是报应! 国人讲究,杀人不过头点头。 难道,一个人死了,这人所犯罪过就全然可恕了吗?这个人就能完全的变成一个天大的好人了吗?真是笑话! 若是赵如松心无心愧意,缘何会自尽? 此时,赵家也陆续有人登门临哀。 不同于明湛对于赵家毫不同情的意态,赵如松之死,忽然之间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对赵家的事释然了。他们甚至觉得,沈拙言用笔刻薄太过,以至逼出人命,甚至有人在朝中要求严惩沈拙言之罪。 陆家这一场丧事,也终于办的浩浩荡荡。 赵青怡执意要告,钱永道苦口相劝,“你也算在万里书院念过几年书,青怡啊,听我一句,息事宁人吧。” “先生不知家父多么冤枉。”赵青怡泪眼模糊,眼眶憋的通红,“皇上尚未治赵家之罪,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借着笔端搬弄是非!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理了!” 钱永道为了要劝赵青怡,这屋儿里也没留别人。见学生执拗若此,钱永道端起半盏残茶,长长的一声叹息,只是一句话,“青怡,你也不小了。皇家报刊是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钱永道此话似乎是压垮赵青怡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青怡的喉间发出一声挤压过的痛苦无比的呻\吟,他甚至不能承担如此巨大的伤痛,单薄的身体如一株被伤痛压弯的青竹。赵青怡深深的弯了下去,乌黑的发瀑布般扑散而开,流散在雪白的脸颊旁,喉间一甜,忽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青怡,你这是怎么了?”钱永道的脸上带着一抹深切的哀伤,急急的起身去扶赵青怡,赵青怡脸上露出一抹潮红,闭着眼睛,摇一摇头,“我没事,先生,一时血不归心。” 钱永道深刻如同沟壑的皱纹里溢满悲伤,眼眶一红,拥住赵青怡的肩,泪落如雨。 师生二人,抱头痛哭。 赵家与沈拙言之案件,尚未开审,赵青怡就又去帝都府,撤了案子,悄无声息的带着母亲一并送父陵回祖籍安葬。 沈拙言亦奉旨进宫。 明湛道,“你以前并不是这样激烈的人,拙言。”当然,明湛对赵家完全没有半点儿好感,不然也不会将仁宗皇帝题的匾额要回来。 仁宗皇帝是明湛的祖父,明湛认为自己要回自己家的东西,完全合乎情理。 但是,明湛了解沈拙言,沈拙言的个性其实相对来说比较柔软,不然也不能对吴婉这样强势的女人动心。人对于自己缺乏的东西往往十分向往,譬如,明小胖美貌不足,他就得找个天下顶尖儿美貌的家伙来提高自己的平均分。 沈拙言的个性与林永裳完全不同,会因为喝酒而误考春闱的家伙,能顺着本能相中吴婉这种精明强干的女人,的确有些道理。 这也导致沈拙言在笔锋并不特别的尖锐,而且,依沈拙言的个性,不太可能会写出“欺世盗名,焉何不死”这样的话来。 明湛对此颇是不解。 沈拙言低着头,还不肯说,一径道,“臣只是想为纪姑娘讨回公道而已。再者,赵家如此行事,本就是沽名钓誉。若还容他在外逍遥自在,天理何在?” “莫非你是因为吴婉的遭遇,格外痛恨这些没担当的男人?” 沈拙言摇头,“与吴姑娘无关,臣是闽人,对赵家的了解自然比一般人更加清楚。陛下,别看有些书香门第,实际上藏污纳垢,无所不为。如今明面儿上牺牲了一个纪姑娘,方有人要诛赵氏之罪恶。实际上,因为纪姑娘出身纪氏,那也是闽地名门,方能为人所知,引得众人关注此案。其实,究竟有多少比纪姑娘更加悲惨的事情,或者一辈子不得为人知,就这样无凭无证的湮没于尘埃里。” “臣以为,她们的性命,也是性命。”沈拙言眼中流光闪过,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良久,咬一咬下唇,沈拙言方轻声道,“赵家虽然撤了官司,不过定不能就此善罢干休,与其让别人对陛下胡说八道,不如臣自己与陛下交待清楚。” “臣与赵家,实有血海深仇。”沈拙言此话一出,吓了明湛一跳。 明湛摸了摸腕间的玉串儿,就听沈拙言道,“家母原是闽地绣娘,因为一手精美的刺绣,在赵家的绣坊做工来养活家口。后来,因家母绣技出众,赵家强要买家母的绣技。可是当家母将绣技交出后,赵家尤不死心,怕家母再将绣技转卖他人,竟然强纳家母入府为妾。不过旬月,家母便在赵家过逝了。” “陛下,家母之事,冤是不冤?”沈拙言跪在地上,仰视的眼中落下一行泪来。 冤是不冤? 在赵青怡的眼里,他的父亲再冤不过。 可是,在沈拙言的眼里,赵家的报应已是太迟。 富贵来的从来不易,虽然明湛在想像之中也能知道赵家并不是什么仁德善美之家,否则定不会出了纪氏这么一档子事儿。 但是想像之中是一回事,真正的听人这样当面悲诉是另外一回事。 明湛不得不思量,荣华富贵之下,需要多少肮脏与鲜血来维持。 一个赵家为了家族富贵的延续尚且能做出这么些不择手段之事,那么,皇家呢?皇家人为了自己的统治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与血泪。 有一句话叫做,天子一怒,血流飘杵。 而这,又该是是何等的罪孽! 明湛忽然悟了,他想起来,历史中每次伴随着一个朝代的终结,往往也是一个家族彻底覆灭的时候。 或许,这也是报应! 看向沈拙言,明湛轻叹,“这件事,你并没有做错。于情,于理,都无错处。拙言,你起身吧。” 沈拙言自己用袖子揩泪,站了起来。明湛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问沈拙言,“你母亲的坟有没有迁出来?”不会还在赵家放着吧,若是给赵家人查到沈拙言的出身,岂不是要把沈拙言亲娘给挖坟掘墓,外加鞭尸泄恨了! 沈拙言点了点头,带着一丝鼻音道,“谢陛下关怀,臣已经与舅舅把家母的遗骨另行安置了,一般人找不到的。” “唉,真难为你跟林永裳了,尤其你舅舅,这么大的官儿,还能忍住没报复赵家。”明湛觉着,若是换了自己,早一刀捅死姓赵的了。 沈拙言没好意思顺着帝王的意思夸他舅舅几句,其实如果明湛找一找林永裳做御史时的履历就该知道,经林永裳之手参掉的官员中,有十数位都是姓赵的,这些人不是出身浙闽赵家,就是与浙闽赵家有所关联。 但是,由于林永裳的战斗力太强,经他去官之人实在太多,故此,姓赵的在这里面也不是多么的显眼就是了。 赵家也是不长眼,得罪了这甥舅两个,以后有的倒霉了。明湛忍不住感叹了一回。 116更新 明湛刚刚登基,召淮扬四位侯爵来帝都,赏赐颇丰。反正收买人心时,明湛是从来不会小气的。在明面儿上,人人皆道陛下圣明。 接着,明湛做了第二个惹人注目的动作,他将善仁侯的爵位给改了,改成了善棋侯。 先不说明湛这文化水准,反正叫谁说,善棋二字也比上得善仁二字喻意优美。但是帝王圣旨已经明发,人们私下议论一阵,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如今宗室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善仁侯自己乖乖的接旨,其它人更没什么话好说。但是帝王忽然之间给四侯之中年纪最长辈份最高的善仁侯改了爵位封号,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n+☆,≧anshu↑ba.bsp;对帝王举止最为深思的莫过于刚刚与善棋侯家的三姑娘行了小订礼的敬敏大长公主,敬敏大长公主与善仁侯府联姻,就是看帝王对善仁侯不赖,公主与宗室联姻,这也是常态。 宗室虽不一定位高权重,但是贵在血统尊贵,只要安分,似善棋侯这等,一世尊贵是少不了的。 敬敏大长公主给儿子定了宗室女,求的就是稳妥二字。 如今,这忽地没来由的,皇上竟然将善仁侯的封号给改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天朝在对于上位者心思解读这方面,有着其他种族人所没有的钻研与想像力。别说明湛这样的圣旨明发的大动作,就是哪天帝王多打个喷嚏,多放个屁,也不知道被人臆想成什么样? 譬如善仁侯这爵号一改,便有人暗地里不满,“不过是与善仁堂重了两字而已,何况哥哥这号封在前,还是仁宗皇帝看哥哥帮着太湖抗洪救灾有功,仁宗皇帝亲赏的呢。如今说改就改,祖宗规矩何在?” “哥哥还是今上堂伯,不过是跟太后的药堂子重了名儿,今天就要改哥哥的封名儿。他日,若我的封号与太后的狗重了,怕我还要给狗让道儿呢!”临江侯吹胡子瞪眼的不满。 善仁侯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斥了弟弟一回,方道,“这种话不要叫我再听到,不然国法家法饶不了你!” 临江侯急道,“莫非哥哥就这样认了不成?” “回去好生念书。”善仁侯看兄弟一眼,淡淡定,“多吃饭,少说话。”在帝都还敢说这等放肆言语,他们这一支与皇室嫡支血亲已远,不认下,还能怎么样? 临江侯叹道,“同为太宗皇帝子孙,如今也不过如此了。” “大哥,我们怎么样不必计较,只是不知子孙何为了?” 关注善仁侯之事的还并非只是帝都里的上流社会,因为明湛会将一些朝廷动态写到皇家报刊上,故此,这事儿,只要喜欢订阅皇家报刊的人,都能知道。 远在大同的晋王一系,如今的晋国公对儿子凤康保道,“陛下手段过急哪。” 凤康保道,“陛下有凌云之志。” 晋国公叹道,“凌云不凌云的,太上皇健在呢,皇上就将天下的规矩都改了。唉,如今的臣子们哪,也不知劝谏了。” 凤康保显然有不同的意见,说道,“父亲,皇上登基就改制盐课,我在外头听说,现在的盐价只是以往的三成,百姓纷纷赞颂陛下的恩德呢。” 晋国公摇头笑叹,“百姓虽赞颂陛下,可是陛下统治天下,靠的并不是百姓呐。” 盐课改制虽然无数百姓叫好,可是在仕官阶层,有哪几个真正的赞一声陛下英明的呢。屁股刚挨到龙椅就开始除旧法,立新约,威望够不够?底下人服不服? 虽然新皇上不乏有英明举动,不过在晋国公看来,此时的皇帝显然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帝王。 反正不论说者纷纭,明湛依旧由着自己的性子做着自己的皇帝。 明湛没有料到的是,来自赵家对于沈拙言的反击来的这样快。 当然,赵家并没有针对沈拙言,他们直接要除去的是沈拙言最大的靠山与保障:淮扬总督,林永裳。 赵青怡于孝中上书朝廷,言及林永裳履历身份造假,并非闽地人士,实为仁宗皇帝戾太子之师罪官范林希之孙,数年内隐姓埋名,藏于朝纲,心怀不轨,意在弑主。 此折一出,天下哗然。 明湛连重阳节都没过好。 “真是稀奇啊。”明湛对着吏部尚书郑临重与工部尚书李平舟道,“朕查过了,林永裳考举人那会儿,郑临重,你任浙闽总督。林永裳春闱,老李,你是主考官。你们两个,怎么看?” 俩人儿再忠正,也不能说自己眼瞎了啊。 李平舟是首相,自然先答,“陛下,自秀才起,州试首先要有三人担保,再至秋闱、春闱,科科有身份验证,何况林大人在朝为官久矣。先前林大人为御史,为了朝廷正义、人间公理,得罪了不少人。再者,林大人的外甥与赵家那也是旧有嫌隙,天下皆知。如今林大人年少而居高位,得陛下重用。俗话说,不为人妒为庸才。为人嫉妒陷害,也未可知。” 郑临重从袖子里取出林永裳的户籍档案,里面还有林永裳的画影图,郑临重沉声道,“陛下请看,此图虽是林大人少时画像,但眉眼五官分毫不差。此图也并非户部人所画,乃林大人老家,福州府效林家村所制图,并未有造假痕迹。”其实说句老实话,这年头儿人们的画像,还真是不怎么像。但是林永裳此事一出,所牵涉者就不是一二人可以了事的?皇上先把两位尚书提出来说,郑临重做为当时的浙闽总督,治下出了这种事,得有话可答才行啊。 李平舟对自己的爱徒,那是相当有信心,他直接道,“陛下,范林希当年病死在狱中,家口皆被发配西北为奴,奴籍身上皆有烙印。此事,若说简单也极简单,一验即知。只是林永裳一品总督,遭此大辱,臣实不忍。” 李平舟虽不忍,但是赵青怡的奏章里说了:若有不实,甘愿自认诽谤之罪。 这要没凭没据的,赵家焉敢告一省总督,御前红人儿?就算想报父仇,也不能不要命了啊。所以,也有不少人怀疑,可能林永裳的身世的确有碍。 看热闹的真不少,马上有人提议,召林永裳回帝都自辩,暂停沈拙言皇家报刊主笔的差使。 明湛淡淡道,“一省总督,岂可轻离职司?沈拙言无官无职的,书生本分,写几篇文章。再者,就是林永裳有罪,他们不过甥舅关系,也株连不到沈拙言。” 患难之时见交情。 魏子尧此人虽然没什么本事,纨绔本性又遭人唾弃,但是他在帝都人缘儿不差。其原因就是,这人仗义。 这时候,平日里找沈拙言套近乎的人一夜之间全无影踪。眼看林永裳在倒台,诸人恨不能与沈拙言划清界线,见了他恨不能绕道儿走。 魏子尧反是特意安慰了沈拙言一番,“别担心,没影儿的事儿,人们就爱瞎传,碎嘴婆子一样。” 他还特意到明湛跟前为沈拙言说好话,大意是,“只听说过可以风闻奏事,可没听过风闻定罪的。林大人的事,与沈拙言可没关系。皇上,您这样圣明神武,小沈为了您的报刊,那真是兢兢业业。您说,我一个花花公子,懂什么呢?大事都是靠沈拙言。这个时候,小沈怪艰难的,您要是夺了他的职,我也不干了。” 人哪,谁无可取之处呢。魏子尧这番行止,虽粗俗无谋略,却见真性情。难怪卫颖嘉死皮赖脸的就缠住人家魏子尧不放呢? 吴婉也差人给沈拙言送过几次东西,沈拙言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担心远在淮扬的舅舅。 淮扬。 按理,每当在任之官遭受弹劾,朝廷会将弹劾之抄本发到官员手里,然后,官员上折自辩。 林永裳收到赵家奏章后,在书房里静坐了半个时辰。 然后,将范维冯秩叫了来。这两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一直跟在林永裳身边忙活着盐课改制之画。盐课改制也是林永裳自继任淮扬总督以来最关注的事情。 难得范冯二人虽是从龙之臣,在淮扬却不曾有争功之举,与林永裳配合得当。林永裳虽清廉自守,但为人并不迂腐,对于收买人心也有相当的本事。故此,三人相处的还真不错。 “如今本官受人弹劾,需上折自辩,要时刻等着朝廷的命令。”林永裳泰然自若,颇有风度,“以后盐课之事就多赖二位了。” 范维怎敢轻受,忙道,“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人位居朝廷一品,多年来有功于朝廷社稷。陛下对大人亦多有信赖之处,定不会坐视大人为奸人冤枉。” 冯秩亦道,“是啊,这种无稽之谈,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永裳摆一摆手,笑道,“既然是有备而来,此事,就不会太容易解决。或许需要我回帝都自辩。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人品行事,我信的过。这大半年,盐课改制已经进行大半,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完全改制成功。这是我们三人的心血,我让你们接手,一是为了事有不协,为日后做准备。二则,你们也不能白辛苦。” “皇上放你们到淮扬,是想让你们立功,提拔栽培于你们。且此等功勋,不同于寻常,多年后,史书上必要记上一笔的。”辛苦这么久,踌躇满志到了淮扬,一番心血,此等功绩,林永裳说让便让,称得上丈夫气概。林永裳笑叹,“你们若一径推辞,有的是人想接手这热饽饽儿。此事,交给你们,既在情理,又合圣意。” “何况,盐课改制已经开始,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中断。”林永裳道,“若是有别人来捡咱们这现成的便宜,我还真不乐意。” 林永裳的话到这个地步,范维心里也有几分感叹道,“我等愿意为大人上本作保。” “这倒不必。”林永裳笑的笃定,“我在官场十来年,多少风浪都经过来了,这点儿事儿还真不是个事儿。”林永裳心里非常清楚,范冯皆是明湛的人。这个时候,除非皇帝秘问范冯,否则若是范冯上本保他,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虽然林永裳说的轻松,范维并不全信。若果真无事,林永裳断不会这样痛快的将盐课之事交到他与冯秩的手里。 林永裳能到淮扬总督的位子,做人是没问题的。 他与范冯二人关系亲近,且范冯受帝王重视,若无意外,日后皆是帝王臂膀。 这个时候,自己手里的东西眼看就握不住了,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不如他林永裳做了顺水人情。他日相见,若是侥幸,还能有几分香火之情。 徐盈玉简直是要焦头烂额了,她刚帮林永裳把药材买好,秘密的屯积起来,接着林永裳就被人参了。这还不是小事儿,虽然在徐盈玉看来赵青怡的奏章颇有些无稽之谈的意思,但是,若是真的呢? 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这还不是什么贪污**的事儿,关乎出身来历。若真坐实了,林永裳是犯官之后,而且范家自犯了事儿被抄家,也没哪个皇上来赦范家。到现在,范家子孙还是奴籍呢。 这要万一林永裳倒台,头一个吃挂落的沈拙言,第二个就是徐盈玉了。 想一下手里的药材,徐盈玉真是愁死了。 徐盈玉也不避嫌了,连忙去找林永裳。 林永裳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在院子里弹琴呢,琴技也颇是不凡。徐盈玉远望去,林永裳长衣广袖,人物俊秀,怎么看都透着股子雅致。 这样一想,徐盈玉愈发觉得林永裳还真不像普通农家出身。 徐盈玉以前常听父亲念叨,说起朝中青年俊才,就常提到林永裳。此人寒门出身,却颇有才干,年纪轻轻已跃居高位。说起来,林永裳深得两朝帝王信任,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哪。 太上皇喜欢他,林永裳从普通的翰林到五品御史,升至左都御史,再迁理藩院尚书。接着新皇登基,一些老臣都没他幸运,直接外放一品总督,眼瞅着若是淮扬三年顺遂,怕林永裳未至不惑之年就要入阁了。 这种升迁之路,徐叁都羡慕的紧,何况别人。 乐山通禀后,请徐盈玉过去。 林永裳笑着请徐盈玉到屋里品茶,徐盈玉哪有喝茶的心哪,形势上呷一口,做做样子而已。见乐山退下了,室中再无他人,徐盈玉搁下茶盏,低声问,“是真的吗?” “自然是无稽之谈。”林永裳笑岑岑地,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爽朗之气。 徐盈玉却忽地心头一紧,黯然叹道,“我知道是真的。”当然,徐盈玉这样说,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很奇怪,有的时候女人的直觉,会比任何证据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 林永裳浅笑,面儿上不露分毫,低声提醒道,“徐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凡犯罪为奴者,身上皆有烙印,一验便知。”徐盈玉浅声叹道,“你位居一品,朝廷不会坐视你被冤枉,但是你这个位子,多少人盯着瞅着嫉妒着,恨不能你出事。这件事,又非同小可,关乎你立身之根本,朝廷不会不查的。” 林永裳露出无奈的神色,“徐大人,你这是由何而来啊?”那一脸的无辜,任你火眼金睛也瞧不出半分假来。 徐盈玉向来自信,也被林永裳这神态弄的有些自我怀疑起来。不过,此事关乎的并非林永裳一人,徐盈玉自有办法,她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直接道,“你脱了衣裳给我看一下,让我安心。” 林永裳吓一跳,手里的茶盏险些掉地上,连忙将茶盏放在几上,摆手,“这怎么成?男未婚女未嫁的。”这女人疯了吧!这么说着,林永裳还小心翼翼的瞟了徐盈玉一眼,生怕徐盈玉再生出什么出人意表的招术来。 徐盈玉镇定道,“这也无妨,若你身上没有奴印,我看一眼,你也没什么损失。若是有,你早晚是个死,我也没什么损失。” 林永裳再也没见过徐盈玉这样的女人,愁的要命,“唉哟,我说徐大人,您可别跟我说笑了。若是叫徐相知道,我就完了。”这个时候若是得罪了徐叁,岂不是自嫌死的慢吗? “现在不脱,日后朝廷来人验身,你要不要脱?”徐盈玉完全没有女人的羞怯,向林永裳。 这哪是女人哪!有这样说话儿的吗?林永裳气地,“我就是脱,也不能在女人面前脱。” 徐盈玉优雅起身,逼至林永裳跟前,淡淡道,“那就只能得罪林大人了!” 有句老话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句话当然不是简单的说秀才与兵之间的事儿,它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当斯文遇见暴力,往往是处于劣势的。虽然人类的文明再不断的进步,但是,在最关键时刻,起关键作用的往往不是人类引以自豪的文明,而是人类天性的暴行! 林永裳自认还算有几分本事,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栽到一个女人的手里。 可是,也没人告诉他徐盈玉手上还有几分功夫啊。也不知徐盈玉怎么一拉一拽,接着一手刀劈到林永裳颈后。女人力道有限,这一下子没把林永裳劈晕,奈何徐盈玉效率高,她连劈三回,精准的落在同一个地方。林永裳连呼救都来不及,眼睛一翻就倒地上了。 整个动作不过在片刻之间完成,林永裳直接翻白眼儿了。后来,林永裳评论徐盈玉的那三招两式,也只够对付他这样的弱书生了。 林永裳一个大男人,即便平日里瞧着瘦削,份量也是有的。徐盈玉只能半扶半抱的将林永裳缓缓的放到地上,徐盈玉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儿,大家闺秀出身,她觉得自己兴许是疯了,心脏在胸口呯呯直跳,恨不能从胸口跳出来,两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个时候,徐盈玉不想再听林永裳那些伶牙俐齿,她得得到最准确的消息,才好早做准备! 其实奴印也不可能打在屁股上,一般就直接烙肩上。 极力的控制住颤抖的双手,扒开林永裳的衣裳,只见其左肩之上,一个狰狞的印迹跃入眼帘,徐盈玉的心突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 早些更,省得抽~~ 117更新 林永裳几乎不想对于徐盈玉的行为有什么评价,他现在恼火的很,脖子都是歪的。 徐盈玉毕竟不是专业的敲人闷棍的选手,虽然把林永裳敲了个愣不防,结果就有些力度失控,林永裳醒后,脖子就扭了筋,一时间不敢正过来。 徐盈玉只得请张太医来给林永裳看脖子。 张太医教了林永裳的小厮两手儿如何给林大人按摩,争取早日恢复林大人气宇轩昂的风姿。徐盈玉也没料到自己首次出手就这样重,现在人家林永裳还是总督呢,结果她把林总督敲成这副歪相,徐盈玉心里颇有几分过意不去。 ※,a≠nshu$ba.徐盈玉时不时的来瞧一瞧林永裳,还给林永裳带了些点心。林永裳此人喜食甜食,豆沙莲蓉的,看在点心的份儿上,林永裳也就不与妇道人家计较了。不过,还是免不了教育徐盈玉一通,“你这丫头,什么事儿都敢干。亏得本大人不与你计较,你说说,若是换第二个人,传了出去,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 眼瞅着要掉脑袋了,难得林总督心理素质好,还想着她怎么办! 徐盈玉实在不想藐视林永裳此话,心道,你还是担心自己的脑袋去吧!索性道,“尝尝点心吧。”正好堵嘴。 林永裳吃了两个,还挑徐盈玉的理,“看,说你吧,你又不高兴,还拿东西堵我嘴。” “这也不是没堵住么。”徐盈玉倒盏茶递给他,“接着堵。” 林永裳接过来喝茶,叹口气,对徐盈玉道,“你别担心,那些药材还有用处,不会连累你的。” 徐盈玉默默,良久道,“林大人于朝廷多有功绩,功过相抵,未为可知。我已经写信给家父,希望他能代为转寰。” 在这个时候,徐盈玉能有这种动作,林永裳动容,“多谢徐大人了。”真心告诫徐盈玉,“以往徐大人与我多有避讳,如今还是像以前那样为好。骤然疏冷、骤然亲热都会叫人起疑。” 徐盈玉点了点头。 林永裳还没想好要如何自辩,他还摸不准帝王的心思。因为既然赵家敢拿这件事弹劾他,想来已有充足准备。 一个人不可能脱离群体单独生活,人是群居动物。除了户籍记录,再严密的安排也会有破绽,只要存心找,总会有的。 林永裳这样犹疑不定着,却先等来的是明湛的密信。 明湛在信里就问他一句话:卿姓什名什? 林永裳忽然福至心灵,回了明湛的亲笔信。接着又铺开素纸,研出一池好墨,悬腕亲书,不一时,书信落成,密密装好,遥寄帝都。 明湛先前还不知道范林希为何方神圣,拜赵青怡所赐,早已入土的范老先生重新进入帝王的视线。 着人一查,哦,原来是炮灰。 此人学问好,且受仁宗皇帝信任,不然也不能被聘为戾太子之师。但是,怎么说呢,这样的人硬是没把戾太子教好,结果戾太子倒台。范林希于春闱案中被牵连,病死狱中,家小发配为奴。 范林希的老家原就是甘肃,仁宗皇帝发配他的家小去西北为奴,其实真是好意。就是如今,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个着落了。 只是如今的规矩,若是林永裳为范林希的孙子,他是绝对没有资格参加考试进而做官的。这要是查出来就是欺君,何况林永裳做御史时拉了不少仇恨,一时间朝中要林永裳下台的呼声此起彼伏,无数人为此目的暗暗使劲儿。 明湛先是叫来沈拙言私下问几句,“见过你外公没?” 沈拙言摇头,“陛下,臣自幼与母亲舅舅一相依为命,家里也没其他人了。”沈拙言是真的不大知道,但是他也不是傻瓜,这么些年感觉也能感觉出来了。自个儿家与别人家不同,长辈全无,别说外公,就是自个儿亲爹,沈拙言也完全没有印象。 明湛换个问题,“那你父亲呢?” “听母亲说,早就害病死了。”沈拙言并无隐瞒,一双眼睛,鹿一般纯净,看着就不像扯谎的。 明湛问,“那林永裳身上有没有什么烙印?你知不道?” 沈拙言不是个特会说谎的人,尤其是他家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皇上这样板着脸直言相问,沈拙言的心呯呯的跳起来,张张嘴一时说不出来,咽口唾沫,方大声道,“绝对没有!” “看你一脸心虚的,没有?”明湛心里啧啧稀奇,林永裳那样的狐狸,怎么养出沈拙言这样有些迷糊,谎都会不撒的人。 沈拙言见明湛这样说,立时上举三根手指,发了个重誓,“臣若有半分不实之处,就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这年头儿的人发誓可不像现代人,发誓当玩儿的,明湛见沈拙言赌咒发誓的事儿都干出来了,摆摆手道,“行啦行啦,说这个干什么。朕是信得过你们甥舅二人的,林永裳做官做事做人都不错。不过有人这样说,朕找你来问问而已。你不必忧虑。” 他都快忧虑死了。沈拙言听明湛这样说,只得愁眉苦脸的应了。 明湛对于林永裳的案件并没有表示出太过重视的样子,虽然朝中已有人建议立案侦察,明湛道,“林永裳自辩的折子还没到,你们着什么急?” 刚自淮扬回朝的右都御史蒋文安道,“陛下,事关林大人的名誉,朝廷岂可草率为之,就是沈举人,身为林大人唯一的外甥,例行问话,也未为不可。” 这个提议倒也中肯,朝中并没有什么人反对,就是林永裳的恩师李平舟也是隐隐赞同的,明湛道,“朕已经问过沈拙言了。” 皇上既已问过沈拙言,且未说林永裳出身有异,结果可知。蒋文安立时赞道,“如此,可证明林大人一半之清白了。” 却有人持不同意见,给事中宋珠玉道,“淮扬之地乃南洋之门户之所在,林大人节度三万淮扬精兵,臣以为,宁可错疑,不可错过,还是将林大人叫回帝都问询比较妥当。” 御史方慎行立时驳道,“宋大人此话不妥,林大人乃淮扬一品总督,朝之栋梁。什么叫宁可错疑,不可错过。今日不过是有人编排林大人的身世,就要将一品总督召回。淮扬事务万千,盐课改制正是关键,无一日可离得林大人。今日有人污蔑林大人的身世,就将林大人召回。天下八位总督,莫非日后也仿此例?但有参劾,就急召大员回帝都?若都是这样,外任大员每日皆忙着答辩官司,其它事倒不必做了。” 方慎行原是五品给事中,因为给皇上推荐道人炼丹,为半朝人所唾弃,若不是明湛照拂,早被诸臣人道毁灭了。如今明湛将他放到御史台去,方慎行是憋足了劲儿的想翻身赚个好声名。他出面支持林永裳,不为别的,第一,看皇上这意思,小沈举人还好好儿的办着皇家报刊,方慎行认为皇上并对林大人动怒的;第二,林永裳就是从御史台出去的,在御史台有些根基;第三,林永裳还有个首相李平舟做老师呢。 方慎行算计的精到,他认为自己此时出来,能给皇上、李平舟、朝中林永裳的朋友们留下个好印象。哪知方慎行的声名实在不佳,宋珠玉一见是他,顿时怒眉竖目,斥道,“汝等奸倿小人,还敢在朝中大放厥词!” 方慎行气的哟,他这会儿正在攒好人缘儿呢,听到又人有骂他是“奸倿小人”,气也不打一处儿来,不过方慎行还有些小城府,他也不恼,淡淡的只管说正事道,“林大人国之重臣,还请陛下\体恤朝臣之尊严,不要误中奸人之计策,离间了陛下与朝臣之间的感情。”话到此处,方慎行肃容道,“臣亦是朝中之臣,臣之所言所行,不为林大人,为的是朝中所有臣子。今日林大人外任如此,他日再有外放者,该效何法?” “陛下三思,万不可轻信谗言。”这会儿才把宋珠玉的话骂回去。 宋珠玉恼道,“方慎行,你说谁进谗言?” 方慎行冷眼道,“自然是小人进谗言。” 宋珠玉给方慎行气个半死,索性直接找皇上评理了,上禀明湛道,“陛下,臣一心为公,却被方慎行如此折辱,臣不耻与此等刁狂之人为伍!” “好了,你们都是一片忠心,朕知道的。”明湛对着两个小喽啰安抚道,“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何况你们呢。各有各的理,林永裳精明强干,国之重臣,淮扬之事,多倚重于他,何况如今林永裳的自辩折子尚未到帝都,你们也不必急着就吵吵。人家自个儿爹是谁,林永裳比你们清楚,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朕跟你们说,成日间弹劾外地大员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着,若个个儿就要把人召回帝都断案,国家朝廷之事谁来处理?”明湛道,“你们既是为国着想,就再多想一步。如今你们站在金殿之上,他日,你们就兴许会外放为官,一方主政。若事情落到你们自己身上,要如何?朕若是因为一封奏章便将你们大老远的隔三差五的召回来,你们心里会不会骂娘?” 欧阳恪出列道,“陛下,赵青怡的折子里除了对林大人身份的怀疑,还搜集到了若干的证物证人。虽然臣也深信林大人的品质,不过毕竟与林大人出身有关。真金不怕火炼,是否于刑部先暂时开审此案,待到林大人自辩折子一到,清白与否,自然知道。” 欧阳恪一部尚书亲自说了话,这个时候方慎行的等级明显不够了,徐叁出列道,“如今林大人自辩折子未到,便经刑部,岂不就是定案了吗?林大人国之重臣,大大不妥。臣以为,暂且交与大理寺,不必开审,只命大理寺将赵青怡送来的证人证物的安置好就是了。待林大人的折子到了,再行公议既可。” 李平舟也得为自己的学生说话,“臣附议。” 王叡安亦道,“臣附议,林大人一品总督,位高权重,遭人弹劾再正常不过。若不待林大人自辩,便开审此案,朝中大员尊严何在?” 明湛依允。 沈拙言回了家,他都要愁死了。 别人不知道舅舅身上有什么印迹,他可是知道的。 要说这甥舅二人,平生最大的秘密也就在此了。沈拙言的历练胆量,完全不能跟林永裳比,林永裳就是死到临头糊弄人,那都是一套一套的。沈拙言就显的生嫩多了,本来就没说谎的本事,他还敢当面儿欺君,发下重誓。沈拙言觉着,自己这一辈子没什么希望了。 正唏嘘感叹的为舅舅担心着,吴婉命人送了一筐螃蟹来,沈拙言想了想,没收,让家人给吴婉退了回去。 没半个时辰,吴婉亲自来了。 自家都要破产灭门了,哪个还敢追求姑娘呢,沈拙言垂头丧脑的没个精神,“吴大人如今也忙,男未婚女未嫁的,咱们还是避嫌的好。”什么结果都不知道呢,沈拙言也不想连累吴婉。 吴婉看了沈拙言一会儿,淡淡道,“林大人还没怎么样呢,看你这德行,真没个出息。” 沈拙言有些恼,瞪吴婉一眼,嘟囔道,“我是没出息,你赶紧回吧,没事儿别来我家。” 吴婉气的,真想赏沈拙言俩耳光,问他,“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若是我没有误春闱,这会儿也能帮上舅舅。”沈拙言有几分懊恼。 “就算中了春闱,也不过是个七品翰林,芝麻粒儿大小的官儿,连站朝的资格都没有,你也没那个本事帮林大人。”吴婉刺沈拙言一句,见沈拙言面色实在不佳,问他道,“这个时候,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试?” 沈拙言一听,忙起身给吴婉赔礼,“先前多有唐突姑娘,还请姑娘赐教于我。”沈拙言对于吴婉的本事,可是相当佩服的。 “你可以联姻。”吴婉淡定道,“你还没有成亲,这个时候,你选一个得皇上太后看重的人联姻。天下人就会想,这是不是上面的意思。只要给人以这种感觉,林大人便有可施为转寰之处。” 沈拙言写文章时灵光,这会儿倒笨了,一时没明白吴婉的意思,“我,我哪儿认识这种人哪?再说,这样人家儿的姑娘,人家也瞧不上我。我,我对你……”瞅一眼吴婉,意思不言而喻。 吴婉心里真是既笑且叹,她再也没见过沈拙言这样呆头笨脑的人了。吴婉沉一沉心,脸上有着火辣,语气依旧控制的淡淡道,“不才,只得毛遂自荐了。” “啊?”沈拙言眨眨眼,仿若没明白吴婉所言何意。 吴婉望向沈拙言,叹道,“以往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你有大好前程,娶我这样的女人,怕你日后后悔。今天你家有难,我愿意与你联姻。若皇上看不中我,也不会用我一个女人做事。沈公子,这一次,算我对你家有恩。你要记得我的恩德,他日若有负于我,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吴婉说着威胁的话,沈拙言却觉得比任何仙乐妙音都要动听,感动的泪都流了下来。抬袖子抹一把泪,沈拙言又抽了一鼻子,大着胆子握住吴婉的手,哽咽道,“我家这个样子,我不想拖累你。还是等等吧。”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配得上你。”吴婉镇定的说,拿帕子给沈拙言擦擦眼泪,问他,“你的户籍本子呢。” 吴婉行动之效率,第二日就办妥了法律程序。 林永裳为官清廉自持,也没留多少银子给沈拙言。沈拙言自个儿也没家底儿,这娶媳妇总得备聘礼,沈拙言只得去请教自己的好朋友,魏子尧。 魏子尧给沈拙言吓一跳,捶沈拙言一拳,笑赞,“你可真有本事啊!能娶到吴大人,你哪儿来的这样的本事啊!” 沈拙言虽然挺担心林永裳,不过,他早被吴婉给搞定了,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沈拙言也挺欢喜,笑笑,“子尧,你是成过亲的,这个聘礼到底怎么预备啊。” 魏子尧自然也不懂,但是魏家人多,魏子尧借了两个知礼的嬷嬷给沈拙言,还问他,“你银子够不够啊?” “还成。” 魏子尧想着沈拙言平日里穷不拉唧的,从屋里取了几张银票给他,沈拙言死活不肯收,魏子尧道,“当你预支俸禄吧。吴大人那样有钱,你也不好太寒碜的。” 沈拙言道,“我家什么样,人尽皆知的。吴大人不会嫌弃我的。” “女人跟男人怎么一样呢,再说,你也要正经的摆几桌水酒。”魏子尧把银子塞给他,道,“去信跟你舅舅说一声,你这边儿也要有个长辈出面的。” 沈拙言都应了,又请了魏子尧正日子时帮他迎亲。 沈拙言走了好一会儿,魏子尧都赞叹沈拙言的好福气。看沈拙言呆头呆脑的,竟然娶了这样精明的一个媳妇。 明湛消息灵通,听闻了沈拙言的喜事,对阮鸿飞赞道,“吴婉这个女人当真是厉害。” 阮鸿飞道,“林永裳一品总督,沈拙言又是举人出身,若没有这个当口儿,吴婉想嫁沈拙言,是门不当户不对,怕她心里也没底。这个时机,倒是选的好。只要吴婉帮林永裳度过此次危机,林永裳必定心里感激于她,对这桩婚事,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吴婉本身厉害能干,已成婚姻,且对林永裳有恩,再怎么着,林永裳也只得欢欢喜喜的认下这个外甥媳妇了。 118更新 林永裳正天天琢磨着他的信是否到了帝都,然后皇上会是个什么处置啥的,不承想,他外甥的信快马加鞭的来了。 由于如今沈拙言在帝都也算小有名气,他求了求驿站,用官道快马寄到总督衙门的。 林永裳还担心外甥出事,结果打开信一看,林永裳当下目瞪口呆,这怎么突然要成亲了呢?还不是与别人,正是沈拙言跟他提过的吴婉。 林永裳一看到吴婉的名儿,当下愁白了两根头发丝儿。 对吴婉,如果做为单独的一个女人看待,林永裳也得说一声厉害,佩服人家。单单薄薄的一个女人,能¢wan¢shu¢ba,a◎nsh□uba.到这步儿,实在不容易。 可是,搁天底下问问,吴婉再能干,谁有胆子娶她为妻么? 如今,他这傻外甥就生出了这样的豹子胆来。 林永裳几乎可以预见外甥下半辈子在这样厉害的女人手里讨生活的模样,当下一声长叹。 其实林永裳心里也明白,吴婉在这个当口,还能义无反顾的嫁给沈拙言,说明这女人也有几分真心。罢了,万一他有个好歹,怕是沈拙言要被牵连报复,如今娶个厉害老婆,林永裳也能放下心来。 同时,徐盈玉接到吴婉的信。 林永裳这信还没看完,徐盈玉就过来了,笑道,“恭喜林大人了,小沈举人大婚之喜。” “徐大人的消息倒比我还灵通三分。”林永裳将信折好放回信封里,请徐盈玉坐。 乐山奉上茶,徐盈玉笑饮一口,很为林永裳高兴,“吴大人写了信给我,托我为她办些嫁妆送回去。”多么难得的机会,吴婉此时能与沈拙言大婚,绝对是帮了林永裳一回。 吴婉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御前红人。帝都不知多少人怀疑她与皇上关系匪浅,不然,皇室怎么可能如此重用一个女人。 当然,这都是嫉妒人家吴婉,说些酸话而已。 由此可见吴婉与皇室的关系了。 吴婉的眼是亮的,手是快的,此时嫁给沈拙言,由不得人们不多想:若林永裳要倒灶,吴婉怎肯在此时嫁给沈拙言。吴婉的举止,让林永裳的处境大为好转,尤其是对朝中那些持观望态度准备落井下石的大臣们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警醒。 林永裳是何等通透之人,何况林永裳自来脸皮极厚,当下便道,“如此,一事不烦二主,我也只有拙言这一个外甥。唉呀,我也没料到拙言这么快大婚,以前还想着等他中了进士再说呢。” 徐盈玉翘起唇角,笑道,“林大人一个人打光棍儿就罢了,小沈举人的婚事难道你也不急。” 林永裳嘿嘿一笑,倚老卖老,“年纪大了,还想拙言多陪我几年呢。” 徐盈玉懒得与林永裳逞口舌之快,问林永裳,“林大人准备置办些什么,依林大人的身份,总不好拿些破瓷烂瓦的东西去顶数儿吧。传家宝没有也得金银铜锡,样样俱全,方是体面。” “某家寒门,哪里来的金银珠宝哦。”林永裳盘算着兜里的银子,露出抹不好意思的笑,摸一摸鼻子,对徐盈玉道,“不知徐大人宽裕否,可否借本官些个银两?下次发了俸禄,本官再还徐大人。” 徐盈玉直恨自己腿贱过来,还被讹一笔。徐盈玉道,“公私分明,这可是要还利息的。” “行行,”林永裳厚脸皮的跟着讨价还价,“就按官息吧,徐大人,咱们也是同僚么。”若是高利贷,林永裳不一定会还的起。 林永裳实在不宽裕,他还借了徐盈玉二百两银子,才置办了一份儿稍为体面的聘礼,跟着吴婉的嫁妆一并送回帝都。 难道吴婉就特别稀罕江南的东西做嫁妆么?还特意要劳烦徐盈玉,无非是借盈玉的嘴向淮扬官场说一句话而已。 林永裳似往常到衙门办差,摇摇晃晃的淮扬官场终于再次稳定下来。 “梁大人,淮扬军如今练的如何了?”林永裳问淮扬巡抚梁东初。 梁东初谦恭禀道,“在永定侯操练,队列齐整,彪悍非常。” “听说,梁大人与永定侯似有不预?”林永裳看一眼梁东初,梁东初汗都下来了,若是林永裳下台,他身为淮扬巡抚,暂理淮扬军政的机会非常大。 如今淮扬这块儿肥肉,有机会者,谁不想啃一口。 梁东初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谁晓得这风向,今日东南,明日西北的,忽然之间,林永裳又把总督的椅子坐稳了,故此,急惶惶的去与永定侯套交情,还没把交情套好的梁东初就有些打眼了。 梁东初忙道,“下官于军务上完全是外行,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若不是有人说永定侯日日操练,有扰民之处,下官也不会想到去那里看看,结果倒是下官言语不慎,惹得永定侯不悦。还得请大人代下官跟永定侯说和一二。” 林永裳似笑非笑,“永定侯日日操练,哪里有空去扰民呢?梁大人轻信了,这个毛病可不好。” “大人教训的是。” “再者,如今朝中弹劾本官的本子颇多,说不得什么时候这总督之位就得易主。”林永裳道,“梁大人身为巡抚,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在淮扬挑大梁。军政不和,向来是官场大忌。” 林永裳见梁东初面色尴尬的紧,连遮掩都掩不住,哈哈一笑,“梁大人年长本官数岁,论官场经验自然不需本官多说,本官真是班门弄斧了。梁大人不要笑话本官才是。” 梁东初讪笑,“林大人说笑了。” 沈拙言要成婚,林永裳的宅子也不怎么宽敞,好在如今林永裳在外任职,不然舅舅与外甥媳妇挤在一个院里,就惹人笑话了。 沈拙言与吴婉商量,将宅子加两道墙围出两个院子来,只是这样有些窄了,吴婉笑一笑,“只是暂时住着,无妨的,将来林大人成亲,肯定要另买大宅子的。” “嗯。”沈拙言有些歉疚,“我这样穷,除了一颗真心,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吴婉笑,“那倒不是。”甜言蜜语这样会说。 “婉娘,你来看看我写的请柬吧。”沈拙言拉过吴婉的手,吴婉拍开他,“还没成婚呢,别动手动脚。” 沈拙言咂巴下嘴,“早晚不得拉啊。”真是搞不懂女人哦。 吴婉瞪他,沈拙言马上改口,赔笑,“知道啦。婉娘,这边儿请。” 吴婉唇角微翘,随沈拙言看客人名单,要如何摆酒,如何迎客,如何设彩棚等等不一而全,就是沈家装修房子,都是吴婉给沈拙言介绍的工匠班子。 吴婉虽然认得字,文采书法那绝对没办与沈拙言相比的,沈拙言笔走龙蛇,先交自己认识的朋友列出来,如魏子尧徐秉堂等人,然后就是林永裳的同僚们,沈拙言道,“也不知道舅舅的同僚们会不会来?” “这有何妨,别人不请,我听说李相是林大人的座师,只要请得动李相,底下人儿一准儿的来。”吴婉提醒沈拙言道,“还有徐相,徐相家的嫡女,就是徐大人,你还记得吧?”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老头儿,能把徐女官忘了吗?”沈拙言道,“我连秉堂也请了。” “徐秉堂请不请的,一定要给徐相下帖子。徐姑娘去了淮扬开善仁堂的分号,林大人身为淮扬总督,于徐姑娘定多有帮衬之处。我听说徐姑娘一行人就住在总督府的。”吴婉眼睛半眯,带着一抹精明,“再者,我打听了,在朝上徐尚书有为林大人说话。徐尚书又是帝师,你下了帖子,再亲去说一声,徐尚书已经把人情给了林大人,定会一给到底的。” 吴婉道,“只要把徐相与李相都请了来,请谁,谁不来呢?” “照我说,林大人远在淮扬,如今怕是赶不回来,咱们在大婚,长辈总得有。”吴婉笑,“师父师父,尊师如父。李相是林大人的座师,也就相当于林大人的爹了。你干脆就把李大人当做长辈,请他来给主婚,更是体面。” 沈拙言点了点头,“虽然李相一直不怎么喜欢我,不过这会儿也只有硬着头皮上门了。” “他怎么不喜欢你了?”吴婉却是舍不得沈拙言贸然碰壁,若是被人羞辱了可如何是好,吴婉忙问。 沈拙言道,“上回我不是喝多了误春闱了么,打那儿起,李相见到我就先哼哼。自从上回我写赵家那事儿,他对我连哼都不哼了。” “这没事儿,只要不打不骂的,你就忍着点儿吧。哼哼两声算什么。”吴婉还当啥事儿呢。 沈拙言道,“我先请徐秉堂一回,让他先帮咱们在徐相面前探探口风,说两句好话。” 未婚夫妻二人就这样有商有量的将客人的人数儿定了。 李平舟对于沈拙言要娶吴婉一事,颇有点儿不感冒。 只是李平舟接到了学生林永裳的来信,林永裳信中自陈只有这么一个外甥,世上唯一之亲人。如今他六亲皆无,又不在帝都,请求李平舟为沈拙言主持婚事。 李平舟那是真心欣赏林永裳,他对林永裳颇多照顾,甚至将清廉自持的林永裳隐隐的视为接班人的意思。 沈拙言来了,李平舟也没甚好脸色给他。因为他一看到沈拙言就会想到此人醉酒误考之事,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又要娶个**商女为妻,还是个泼妇! “师公,徒孙给您请安了。”沈拙言深深一揖。 沈徐的婚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只是李平舟深觉沈拙言没福,那个,那个,原本他有个小孙女儿呢。如今十三,再过两年,正当妙龄。那会儿,也是沈拙言再赴春闱之时,若是沈拙言高中,着实是一桩上好的婚姻。倒是这小子有眼无珠,如今要娶泼妇! 李平舟哼了一声,“坐。” “我听说师公喜欢喝铁观音,正好新近得了些,拿来孝敬师公。”沈拙言笑。 李平舟吩咐,“福子,把拙言送的新茶来煮一壶。” 小厮领命退下,沈拙言开始废话,“师公瞧着面色不错。” “有事你就直说。”沈拙言来的并不勤快,当然李平舟也不怎么喜欢看到他,尤其是现在沈拙言要娶吴婉的时候。若是早知沈拙言这么眼瘸,他就该早些与林永裳把事情定下来的。看着傻呼呼的傻小子,这不就被女妖精骗了么。 沈拙言讪笑,“师公,我年纪也不小了,于仕途一事无成。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无恒产,又无本事,相貌平平,如今幸得淑女青睐。我已经与舅舅说了,想娶吴姑娘为妻。舅舅看吴姑娘德容言工,样样俱全,也同意了。” “只是舅舅不在帝都,也只有师公是我的长辈了,我想着劳烦师公帮我主持婚礼。” “素卓已经来信说了此事。”李平舟道。 沈拙言既惊且喜,挠挠头道,“我竟然也不知道。”起身向李平舟致谢,“多谢师公。”把事情砸瓷实了。 李平舟叹道,“这有什么。素卓是我的爱徒,你如同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徒孙了。你们没个长辈,我代为张罗亦在情理中。只是,这婚事,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李平舟倍觉可惜,“凭你的文采,下一科春闱十拿九稳。”沈拙言与林永裳不同,林永裳既清直又颇有谋略手段,是天生的政治家。可是沈拙言相对于林永裳却显的有些笨拙,可是,沈拙言性情纯良,是个可靠的孩子。李平舟愿以孙女相托,也是看中了沈拙言的品行。 自从沈拙言主笔皇家报刊,算是御前小红人儿,不过沈拙言身上从未染半点儿纨绔气息,如今仍旧坚持每日读书习文,颇是难得。 “中了进士,帝都名门淑女,求何不得?”李平舟问。 沈拙言笑笑,“师公,如今舅舅遭人陷害,吴姑娘愿意与我患难相随。他日,我中了进士,怕是难找这样一个人了。” “听说师公当年为人陷害,远走岭南,师祖母依旧相随左右,照顾师公的生活,多年来,患难扶持,情深意重。”沈拙言拍一记李平舟的马屁,“徒孙颇是羡慕敬佩。” 李平舟忍不住笑,薄斥一句,“倒学会拿我打趣了。” 李平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永裳的出身,而且,林永裳位居高位,却一直未婚,更是惹人相疑。只是李平舟还记得范林希,那是个相当不错的老人家。李平舟的性情再耿直,也是在政治中心打拼的人了,他非常明白,若范林希不是戾太子的师傅,那么,很可能,范家是另一种结局。 何况,当然他为方皇后所陷时,范林希曾当朝为李平舟说话,“平舟素来耿直,陛下若杀之,难免寒天下臣子之心。”于是,杀头改发配,一走三千里。 如今,不论林永裳出身如何,李平舟也不能对林永裳袖手旁观。 不同于李平舟对林永裳的感情,徐叁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 他之所以会为林永裳说话,自然有徐盈玉的功劳,不过徐叁另有算计:林永裳这家伙,三十了还不娶妻,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虽然徐盈玉说了若干条希望父亲为林永裳进言的理由,不过,徐叁十分怀疑女儿是不是与林永裳日久生情什么的。 男未婚女未嫁的,自家闺女生的好性子好,简直没一处不好。林永裳么,当然也不赖,比起以前那个曾静是甩出三座山去都不止。 只是,林永裳不成婚,是不是身上真有什么官奴烙印,还是有啥隐疾来着? 一想到这里,徐叁又有些站不住脚,他忙写了封信给自家闺女,千叮咛万嘱咐:如今你爹与李相正使劲儿往外捞林永裳呢,哪怕真有官奴烙印,也最好把那块肉割下来就说被狼咬了。 再隐讳的提了提:闺女,你年纪不小了,虽然帝都的毛头小子不少,只是老爹我看来看去都没有能配得上我的爱女的。若是闺女有什么认识的俊杰,反正家里也不是迂腐的人家儿,只要闺女喜欢,基本上家里父母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二婚么,主要看你的意思啦。 明湛也认为,林永裳其实没那么容易下台,虽然林永裳是没啥背景,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林永裳也不是白当的。 该结交下的同僚啊,恩师啊,人家都结交下了。而且,真有像徐叁、李平舟这样的人下死力气的捞林永裳。就从林永裳自己说,人家对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也有着准确的估计。 任谁也没有料到,沈拙言婚礼上会生演出现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来。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 119更新 徐盈玉接到他爹的信,简直无语了。 这种信,徐盈玉是万不能给林永裳看的,不过还是将大致意思与林永裳说了,林永裳再次道,“多谢徐相援手。徐大人于我颇多援手,我竟是无以为报。” 徐盈玉笑,“林大人不必这样说,倒叫我想起凡戏本子里头,有落难小姐,一句‘无以为报’后,必跟着句‘以身相许’的。” 竟然被调戏了?林永裳柔和的面孔呆了一呆,眼睛微眯,再次拿出长辈作派来,连忙摆手,正色道,“丫头不可胡说,哪里女孩子这样说话的,叫别人听到,你可就难嫁了。”  ※∈wan※∈书※∈ロ巴,◆ansh≯uba.;徐盈玉唇畔含着一缕笑,“这个么,林大人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等闲女孩子听到嫁人之话必定娇羞,而后遁逃。林永裳觉得徐盈玉越发难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谁晓得人家徐盈玉泰然自若,依旧不动声色的坐着,倒是叫林大人有些娇羞了。林大人只得对徐盈玉笑,“这个,又是晌午了啊。”您也该回去吃饭了吧,姑娘。 “是啊,难得今日休沐。”徐盈玉不接林永裳的话,反而道,“上次尝了林大人的鸡汤,的确美味,我几番回味,令家中小婢学做,奈何小婢粗笨,做了几回都做不出林大人的味儿来。” 这话说的,林大人的味儿,林大人又不是鸡汤,能有什么味儿。林永裳对于自己再次被个丫头调戏,心里难免腹诽一二,对徐盈玉道,“这倒好说,只消请徐大人的婢女来,本官教她一教,也不算什么?” 徐盈玉安然微笑,“自来君子远疱厨,何况林大人这样的身份。若是传出去说林大人教我的侍女做汤,这成什么了?不得有人说我轻狂,就是对林大人的官声,怕也不雅。” “既然林大人有心为人师,若不嫌弃我愚笨,不如教我一教,我来指点小婢,就再妥当不过了。”徐盈玉望向林永裳,“林大人以为呢?” 林永裳又不是呆瓜,何况就是林永裳颇以为呆瓜的外甥,也知道去追求佳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永裳这样猴儿精的家伙,又不是瞎子,自然也察觉出徐盈玉对自己的几分不同来。可是徐家对他有恩,人家徐盈玉屡次帮他,林永裳更不敢糊弄徐盈玉,艰难的开口道,“徐姑娘,某并无婚配之念。” 听到这话,徐盈玉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道,“我知道,身上有块儿疤,哪个还有脸成亲呢,没得耽误人家女方。就是叫我说,林大人也不该成亲。” 饶是徐盈玉这样说,林永裳也不生气,反赔笑,“徐姑娘说的是。” 面对脸皮厚比城墙的林永裳,徐盈玉觉得自己要生气,就是气死也是白搭,徐盈玉一笑,“我对林大人的终身大事没兴趣,就等着林大人洗手做羹汤了啊。” “自然自然。”林永裳笑。 徐盈玉气的眼前发黑,恨不能再一拳将林永裳揍晕。 帝都。 明湛也收到了林永裳的信与自辩的折子。 此时便可看出林永裳之精明,他的一举一动俱暗合明湛的心意。 在明湛亲笔信上,林永裳回了一个范字。但是,他写的自辩折子则是自诉冤屈,将自己老林家祖宗三代的来历又摆活了一回。 明湛暗道,林永裳说的这样有名有姓的有底气,大约也是在闽地那个叫林家村儿的地方有相对严密的安排。 这个狡猾的家伙,也太聪明了吧。不过林永裳这样,倒也省了明湛的一番麻烦。明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回护林永裳,但是他不能罔顾群臣的怀疑,直接说林永裳无罪。 有人弹劾,林永裳得自辩,然后经司法审理调查,才能证明林永裳的清白。 林永裳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摸透了明湛的脾气,帝王肯重用他,这个时候还会写一封亲笔信相询,这就证明,帝王在某些方面,对他的信任真的是无以复加。 面对这份信任,林永裳并没有说谎。 林永裳的坦诚,再加上明湛本身也不太在意林永裳到底姓李姓王,但是林永裳肯说实话,自来君心难测,这样的有关性命前程之事,林永裳还敢对明湛说一句实话。于这一点儿,明湛认为林永裳颇值得一用。 将林永裳的自辩折子放置一畔,明湛再拆开林永裳的密信。 明湛虽然猜到了林永裳的身份,但是没想到,更大的惊诧在后面,沈拙言才是深藏不露的狗血身世男。 关于林永裳的事,明湛问过沈拙言。可是沈拙言完全是个迷糊,他连自己爹是谁都不清楚,生下来就跟娘在一块儿,没过几年,他娘死了,他就跟舅舅林永裳在一起。 实际上,沈拙言偶尔都会怀疑,林永裳是不是沈拙言他亲爹来着。 所以,明湛觉得连自己爹都不知道是谁的沈拙言,其实本身相当的不可靠。如今一看林永裳,明湛认真以为,还是精明强干的林大人可靠。 林大人将沈拙言的身份交待的一清二楚。 明湛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颇多唏嘘,转而交给了阮鸿飞。 阮鸿飞唇角一翘,“这才真是活报应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往常看来一副慈眉善目,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明湛亦是感叹。 “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个意思了。”阮鸿飞道,“看着和善的,不一定是真和善;看着可恶的,也不一定有多可恶。如今赵家的人证物证已到了大理寺,林永裳的自辩折子也到了,你又有的烦了。” 明湛身子一歪,不倒翁似的歪在阮鸿飞身上,“无妨,赵家的人证物证我都看了,没什么要命的东西。有李平舟徐叁援手林永裳,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人都到了吗?”善棋侯掌中把弄着两枚棋子问。 “父亲,都安排好了。”凤哲低声回禀,又道,“赵家的证人证物一路顺遂,林永裳倒也未曾截杀。我们这暗渡陈仓之计,倒是显得多余了。” 善棋侯笑,“若是林永裳知道来的是她,定会出手的。你别小看他,刚至而立便位居一品总督,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果能让他为公子所用,胜算大矣。” “是啊。” 吴婉要出嫁,怎么也得有个娘家。 吴翰林是吴婉嫡亲的舅舅,这个时候,也只得麻烦一回吴翰林了。 吴翰林对于外甥女能嫁给堂堂举人,尤其这个举人还有位一品总督舅舅,正经的书香门第,那真是与有荣焉。倒是吴大太太颇是发酸,他儿子如今尚只是秀才出身,吴婉随随便便就嫁了举人老爷,倒叫吴大太太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儿。 不过,在吴婉送给吴大太太两套上等金镶红宝石的头饰后,吴大太太满嘴里再没有一个不字儿,变着花儿的赞吴婉的好姻缘,又开始后悔没将吴婉说给自家儿子,这样的财势落到别人手,怎叫吴大太太不心伤呢? 倒是吴翰林有些担心林永裳的事儿,吴婉劝慰舅舅道,“我看陛下的脸色尚好,并未对林大人生疑,还赞林大人差使办的精细呢,大约只是小人造谣生事。曾参何人,犹有三人成虎之典故呢。林大人年轻而居显位,嫉贤妒能者,多矣。” 吴翰林此时方放下心来,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匣子放到吴婉手里,“拿着吧,是舅舅的心意来呢。” “舅舅,我还未曾孝敬过您呢,怎能收舅舅的东西。”吴婉并不肯收。 吴翰林叹道,“你来帝都,我未有能好好的照看你,心里颇是愧疚。我与你母亲是亲兄妹,如今你母亲早早去了,唉……罢了,这些事也不必提了。你舅母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小家子气,你不要与她计较。” “舅舅说哪里话。”吴婉笑,“舅母对我亦没有半分不好。”也就没有推辞吴翰林的东西,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填补回去就是。 吴翰林又找沈拙言说了会儿子话,至于是何内容,吴婉就不得而知了。 至晚间,吴大太太心里念叨着吴婉的家业,就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了,再三叹道,“小沈举人真是好福气,外甥女这样的能干。” “原本你也能有这样的福气的,谁叫你不要来着。”吴翰林淡淡道。 吴大太太顿时哑了。 第二日,吴翰林将吴婉欢欢喜喜的嫁了出去。 沈拙言穿着大红的喜服,唇红齿白,当真有几分俊俏。只是能娶吴婉,沈拙言已是欢喜的有些找不着北了,啥时候看他都是一派欢喜傻笑的模样,徐秉堂与魏子尧那是帮着挡酒的,俩人暗地里念叨,“吴婉娘本就厉害,看拙言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定是个惧内的。” 好当天只摆了六桌酒,沈拙言朋友并不多,大部分是林永裳朝中的朋友,这就很够看了,朝中六位尚书,如今就来了两位,另外还有十几位,俱是林永裳朝中同僚,沈拙言以叔伯呼之,当然辈份最高的就是李平舟了。 沈拙言一桌桌陪过去,就听门外一阵喧嚣。 今日要用不少人手,除了吴婉那里的下人,沈拙言还自魏子尧那里借了不少人手儿过来,此时院中正是欢笑祝驾之语不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尖嚎,“我是林永裳的亲娘,为何不能进去!” 推搡过后,一群粗布缯衣的男女老少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粗手大脚的老妇,头发灰白,嗓门亮堂,眉目俱是久经风霜之色,开口便是,“我是林永裳的嫡母,范沈氏。” 沈拙言眼睛瞪圆,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徐秉堂偷着狠掐沈拙言一记,沈拙言方醒神儿,大步出了堂门,对院中老妇道,“这位太太,我舅舅姓林,可不姓范,你不要道听途说便认错了人,闹出笑话来,到底不雅。” 老妇并不好打发,冷冷一笑,“林永裳久居高官,却不认嫡母,是为不孝。隐瞒身份,骗入官场,是不为忠。此不忠不孝之人,你叫他舅舅,你尚且能站在此处与我冷颜相对,我倒不怕笑话,亦不怕不雅。” “听说,今日沈举人大婚,李平舟李相亦在此。老妇已是落魄之人,不过,山东沈氏,李相应该也不陌生,算起来,我的母亲与李相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我与李相幼时亦为相识,不知李相还敢不敢认下我这个表妹。”范沈氏扬声喊话。 众目睦睦之下,李平舟只得起身。心下左右为难,他虽是耿直之人,却也是个明白人。原本今日吴沈联姻,对林永裳的境遇已大的改善。可是这老妇突然出现,让这一场张罗布局的心思,俱化飞灰! 今日之后,怕没人再提吴沈联姻之事,倒是这老妇,一跃为林永裳案的焦点人物儿! 林永裳何去何从,扑朔迷离! 李平舟是想保住林永裳的,可是,若是不敢应这妇人之言,岂不是有损他一国首相之光明磊落!但是,此刻若与这妇人计较,置林永裳于何地? 李平舟一时为难。 吴婉来的非常及时。 此刻,吴婉已经掀了盖头,自洞房出来,凤冠也没戴,就头上插着尚未来得及卸下的钗钏儿与大红的绒花儿。吴婉扶着丫头的手袅娜而来,腰间一圈儿大红的流苏微微晃动,摇曳着水乡的风情。吴婉站在阶下,冷眼望老妇一眼,扬声道,“我从未听说过哪个母亲会这样斥责儿子的,太太似是问罪而来,倒不像是来认亲的!” “什么时候认不得亲,太太非要选在此时大闹林府,无非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而已。”吴婉道,“太太不过微末之人,自然可以扯得下脸皮撒泼打滚儿的来林家闹腾。不过林家是讲规矩的人家,来人,去帝都府报案!就说有人来当朝一品的宅院,扰乱民居!讹骗官司!” 再骂奴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敢放进来!如今多少亲戚朋友,朝中大员都在,好在进来提泼皮无赖,若是进来的是杀手刺客,伤着哪位大人,你们几个脑袋够赔!” 老妇已气的不成了,她本是强硬派的一把好手儿,不想如今强中更有强中手,吴婉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一时气的浑身乱颤,说不出话,眼睛只管四下扫摸。 吴婉顿时道,“怎么,是要撞墙打滚儿,还是哭闹上吊!” “有手段尽管使出来,我还真不怕人讹!”吴婉原本是商人,嘴上最是不差工夫,噼里啪啦一通讥诮讽刺,“自认是范门沈氏,你倒真敢到林家来认亲!你今天不但是走错了门户儿,还打错了算盘,生错了心肝儿,长瞎了双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帝都城里,还敢有人讹到我吴婉的头上!” 老妇张嘴要嚎,吴婉立时道,“堵嘴!” 老妇又要打滚儿,吴婉再道,“捆起来!” 随手一指随老妇来的数名男女老少,吴婉道,“看着,谁要是不老实,在帝都府官兵到来前。”指尖儿遥遥一点被捆成棕子的老妇,吩咐道,“不老实的,就这样处置。” 一时间,多少人都噤了声。 俄的那个神哪,徐秉堂与魏子尧都服了沈拙言,这位哥们儿真是勇士中的猛士啊,竟然敢娶吴婉。 吴婉对着沈拙言一笑,沈拙言忙过去扶一把吴婉,吴婉对着来参加喜宴的数人道,“舅舅不在家,也没个人管家,我听外头闹哄哄的不像个样子。大爷素来君子行事,怎好与这些妇道人家出言计较,没个失了身份。我就出来瞧瞧,真是失礼了,还得请各位叔伯朋友们见谅。” 吴婉福了一礼,捏了捏沈拙言的手心儿,转身回了洞房。 吴婉一通发落,暂时按住了这位范沈氏的威风。 同时,大婚头一天,沈拙言的惧内之名儿与吴婉的彪悍之名儿不翼而飞。 范沈氏虽然不过一泼妇耳,但是她的到来,让林永裳再次身陷泥淖,不能自拔。事关林大人身份之谜一时间传遍大街小巷,人人猜疑不休! 120更新 吴婉并不是容易妥协人的,虽然范沈氏自陈家门,且是李平舟姨家表妹。但是,在这个时候,吴婉绝不可能认她的,最终还是请来帝都官兵,将这位范沈氏送入帝都府大牢。 关于林永裳身世的流言,一时甚嚣尘上。 沈家早已落败,沈氏嫁入范家,后来范家更是遭了官司,那会儿李平舟自己还在深山老林里呆着呢,哪里有能力援手范家。 当然,李平舟做了大官儿后,也不是没有找过,但是茫茫人海,西北这样大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却不想,范沈氏在此时忽然现了身。 李平舟的母亲李老~-,≡anshu≈ba.夫人很想去看看自己这个外甥女,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李平舟再三思量,还是劝下了母亲,“也不知是不是表妹,但是这位妇人性情大变,与我印象中温婉如水的沈表妹是绝不一样的,母亲。如今又关乎永裳的官司,她是不是不打紧。若是母亲真的去看她,给外边儿人知道了,难免生出许多闲话事非来。” “母亲尽管放心,有我关照着,即便在牢里也吃不了苦的。”李平舟再三保证。 李老太太一辈子看多了风起云涌,又不是执拗不讲理的人,便对儿子道,“你姨妈家早就没人了,若果真是你表妹,即便没办法明面儿着认,暗地里你也多关照关照她。待官司结束,好歹寻个机会,咱们偷偷儿的见一面儿也是好的。” “我记得了,母亲。”李平舟叹道,“实在是性情大异,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污蔑永裳,若说没人指使,绝不可能。” 李老太太脸上露出悲悯,叹息道,“你想想,她一个妇道人家被发配千里之外,如今还能活着,就知道里头的艰难了。人逢大变,性子变了,也是常理。纵是有人指使,你想一想如今永裳是什么地位,你表妹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心里头……唉,何况又不是亲子。” “母亲,你怎么知道?” “你表妹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李老太太叹道,“为着这个,她没少跟你表妹夫闹气儿。” 李平舟心下一动,“拙言一直叫永裳舅舅,会不会拙言是表妹的儿子呢?” 李老太太摇头,“这怎么可能,当然虽然范家遭了官司,不过与出嫁女无干。你表外甥女嫁的是永康公,后来娘家遭了这样的事,她身子也不大好,一直病啊痛的,没几年也过逝了。我看,拙言兴许是永裳的儿子呢。” “若果真是这样,也都是老范家的儿孙,跟你表妹好生说说,她会明白过来的。” 李平舟一一应下。 范沈氏这样吵架一出,导致朝中再次关于林永裳的身世之事吵吵起来。此次,明湛再没有半丝偏袒林永裳之处,他直接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开始审查赵家送来的证人证物,以及将范沈氏自帝都府里提到大理寺,更要严加查审。 同时命令李老太太亲自去牢里认一认范沈氏的身份。 李平舟私底下为林永裳求情,对明湛道,“陛下,家母年纪大了。就是自臣来说,少时也是见过沈家表妹的,不瞒陛下,臣印象中的表妹与那日来的妇人相距甚远,实在是……何况臣母,这么多年过去,一时间哪里敢确认此妇人身份呢。” 明湛轻描淡写道,“看一看,又不打紧。并不是说老夫人看过就定了范沈氏的身份的,自然还要去她现在的户籍地验明正身的。事关朕的一品总督,朕怎可轻听轻信?” 李平舟感叹,“陛下,您用人向来不拘一格,臣万分钦佩。陛下自登基始,改盐课,开海禁,建海港,大大富裕了朝廷国库。” “先前,臣不放心陛下年纪小,多有阻挠,如今证明,是臣错了,陛下之天纵英才,直逼太祖皇帝。”李平舟忽然之间拍起了马屁来,明湛颇为惊诧,听李平舟终于转入正题,“陛下最让臣敬佩就是,唯有才之人用之。您用朝官、用举人、用商人、用妇人,一样样的,尽管有许多别的声音。可是陛下的魄力,是最让臣敬佩的。” “陛下,林永裳何出身,这重要吗?”李平舟为了爱徒,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要知道李平舟对于吴婉就意见颇大,但是此时,也顾不得了。姨妈家的表妹,也不管了,李平舟一径道,“陛下,您或许不知道范林希,那是位德才皆备的大儒,他的学问不逊于而今的钱永道。可是学问好的人,不一定能适应得了官场,不一定能做得了好老师,范林希之罪并不在于春闱弊案,而在于,他在官场里站错了位置!” “陛下,林永裳为翰林三年,编选前朝史书两卷。为御史五年,参掉不法官员三百余人。为理藩院尚书两年,在陛下登基期间,接待了来自缅越的使臣。为淮扬总督,改制盐课,督抚淮扬,都没有丝毫错处。”李平舟眼中带着一丝流光,沉声道,“陛下,这样的一个人,有才干有学识,年富力强,为何不用!” “陛下,臣等已经老了,纵使雄心健在,又能再活几年?可是,陛下这样年轻,陛下的江山也需要年轻的臣子来挑朝廷的大梁,陛下一向对他青眼有加,陛下,陛下……”李平舟眼泪都流下来,哽咽难言,抬袖拭泪。 明湛望着李平舟的双眼,温声问,“李相,你不相信林永裳的清白吗?” “陛下,曾参何人,犹有三人成虎之谤。”李平舟苦笑,“因沈拙言的一篇文章,赵青怡恨他入骨。沈拙言不过一个小小举人,能在帝都立足,皆是因林永裳之故。” “陛下,先前赵青怡便要去帝都府告沈拙言一状,结果不了了之。若是他早有此把柄,焉何不在帝都时拿出来。”李平舟直接此案可疑之处,道,“如今回了闽地,他怎么在这一夜之间找出这么多的人证物证的来针对林永裳。如今又弄出个范沈氏,陛下以人之常情来推断,哪怕范沈氏真是范家长媳,哪个做嫡母的会对庶子有这样恶毒的评价。而且范沈氏早在西北,又是谁送她来的帝都,这些难道不可疑吗?” “臣以为,有人刻意布局来设计林永裳,其居心叵测,难以想像!其目的便是将林永裳调回帝都,离间陛下君臣感情,陛下天纵英明,万不能中计啊!”李平舟苦苦相劝。 明湛拍了拍李平舟的肩,笑道,“卿的话,朕听到了。朕视卿为腹心,卿也当相信朕才是!”却仍是没有一句准话。 李平舟躬身送君王离去,他自然看不到明湛唇畔一缕淡淡的微笑,哼哼,撒娇李,你也有今天啊,不是跟朕罢工,叫朕跟你说好话的时候了! 风水轮流转啊! 难受去吧!朕就是不跟你说老实话! 善棋侯笑,“范沈氏一到,林永裳插翅难飞。” 凤哲却有些忧虑,“父亲,自陛下登基,对林永裳信任有加。先前也在朝中对林永裳多加回护,只是为何此时忽然这样雷霆手段的令三司会审,半分脸面都不留呢!” “就是皇上,哪个真能乾坤独断?说话行事也得兼顾民意呢。”善棋侯笃定道,“再者,做皇帝的,哪个没有疑心呢?阮鸿飞活着,那么戾太子有没有可能活着呢?你别忘了范林希当年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戾太子的师傅。原本皇上已经对东南起疑。做皇帝的,素来疑神疑鬼,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当时福亲王何其无辜,不过是阮鸿飞伪造的一份传位诏书,今上与先皇子们就将福亲王秘密鸩杀。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林永裳竟是戾太子师傅的孙子,这样的消息,皇上能坐得住才有鬼!再如何的信任都是鬼扯!” 明湛对阮鸿飞道,“自觉算无遗策的人,往往都是棋差一着。” 阮鸿飞道,“要不要宣林永裳回来?” “不必。”为论前朝的人如何蹦哒,明湛始终有着自己的主见,他几乎没有半分考虑,直接道,“永定侯虽然握着淮扬的精兵,不过永定侯为人忠直,不是做政事的材料。如今淮扬官场,大部分还是当年的旧人,林永裳去了淮扬半年,也该把人都压住了。这个时候若是召回林永裳,突然之间换了谁也压不住淮扬官场,何况还有永定侯。再找一个来与永定侯合作,不一定有林永裳做的好。” “会不会戾太子的儿子……就是善仁侯嘴里的公子?”戾太子绝对是死了的,这个纵使别人怀疑,阮鸿飞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戾太子的儿子,阮鸿飞从自身考虑,方氏那个女人能留他一命,那么是不是当时也偷偷摸摸的留了她孙子一命呢。 “这个根本不用想,戾太子的坟就在皇陵里摆着呢,连同当年的皇长孙。”明湛完全不在意戾太子一系的事,当年方后不过一个连宫门都不能出的女人而已。偶尔为仁宗皇帝批一批奏章都要被李平舟骂的唾液横飞。再者,方后一部分的力量给了阮鸿飞,即便当年戾太子的儿子没死,她能留给那个孩子多少呢?淮扬到底是仪王一系与世家盘桓的地盘儿,再者,也不是人人都有阮鸿飞的本事。再者,凤景乾已经做了二十年的皇帝,方后一系早是人走茶凉,明湛断然道,“只要做皇帝的是我,管他是不是,一律都是假的!” 阮鸿飞想一想,笑道,“这也有点儿道理。既然如此,我让摇光将信交给吴婉。” “好的。” 明湛做为皇帝,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罔顾民意。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不查也不行了。林永裳身为一品总督,总要名正才言顺,言顺方事成。 淮扬总督总要有个清楚的出身! 明湛不能罔顾朝议,但是明湛自然也有明湛的办法,何况,林永裳的信简直来的太及时了,明湛与阮鸿飞都怀疑林永裳是有别的途径,早就知道范沈氏的存在。 吴婉得到了来自林永裳的帮助。 林永裳写给明湛的有关于沈拙言身世的那封信帮了大忙。 吴婉与沈拙言这对亲婚夫妇,没有任何蜜月假期可言,新婚燕尔也顾不上温存,就开始着手奔波于林永裳的案子。 吴婉得到这封信,看过之后,犹豫到晚上要休息时才跟沈拙言说了。 这也是明湛的狡猾之处,按理,在这个年代,沈拙言才是户主呢。不过,明湛却有意命摇光将此信交到吴婉手里,让吴婉决定要不要沈拙言知道自己的身世。 吴婉犹豫再三,还是将信给沈拙言看了。 沈拙言看完后也懵了,结巴了好一会儿,“我、我、我竟然……” 吴婉握住他的手,镇定道,“拙言,这是好事啊。已经有法子救舅舅了!” 听到林永裳的名子,沈拙言也顾不得自己的狗血身世了,皱眉想了想,道,“我去求范沈氏。”外婆俩字他实在叫不出来。 “不,不必你去,我去。”吴婉笑,“你太好说话了,范太太刁钻强硬的很,怕是你压不住她。我去试探一下,看看还没有香火情在。” “明天我送你去。” “我一个人去。”吴婉将信收好,温声道,“马上官司就要开审了,这个时候,不能有半分差错,你若是站在那里,怕有心人会想到一处儿去的。” “婉娘,多谢你了。”沈拙言认真道。 吴婉抬头一笑,“说这个做什么,能帮到你,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再者,本就是嫁了你,夫妻当一心,你不嫌我彪悍,也就是了。” 沈拙言心中一暖,甜言蜜语不必想就从嘴巴里说了出去,“就是婉娘对我彪悍,我也是喜欢的。” “读书人都这样会说话吗?” “啊?”沈拙言搔搔头,举手帮妻子卸下发间的珠环,老老实实道,“我见到别的女人可是话都不敢讲的。只有看到你,就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吴婉笑着倚在沈拙言的肩头,仰面笑眼相望。 南丰伯府。 南丰伯沈建安自从得知林永裳的身世,简直是日夜难安。 当年沈建安与范林希一道卷入春闱弊案,范林希身死狱中,家小发配西北,沈建安却是全身而退,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这里面,不是没有人怀疑沈建安,但是很快仁宗皇帝过逝,新皇登基,沈建安依旧谨小慎微的做着自己的南丰伯,直到儿子尚了大公主,沈建安的心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安定了下来。 可是,沈建安的好日子没过几年。帝都风云变幻,新皇登基。 要命的是,新皇偏偏不是太上皇的儿子,而且新皇另有姐妹兄弟。太上皇大公主的身份缩水许多,接着他那不争气了八子又惹了官司,正是撞到御前,怎一个晦气了得。 如今更让沈建安心寒的是,他的两大仇人联手了。 吴婉嫁给了沈拙言。 沈拙言那是什么人?林永裳的亲外甥! 不! 南丰伯绝对相信,沈拙言就是林永裳的亲儿子! 林永裳这等年纪还不肯成婚,说不得身上真有什么隐秘。可能,极有可能,林永裳就是范林希那老东西的孙子!明明已经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肯安分! 南丰伯简直是寝食难安! 机会终于来了! 南丰伯用了多少暗地里的人手儿,在朝中参奏林永裳,定要借此机会将林永裳打入尘埃,再无翻身之望! 终于,皇上点头三司共审此案! 简直是天赐良机! 这世上不欲林永裳活的人绝对不止他南丰伯一个! 还有林永裳的私生子——沈拙言与妖女吴婉,这一次,随着林永裳的倒台。他们欠陆家的东西,他定要他们拿命相抵! 报复的机会,终于来了! 南丰伯会这样自信,自然是有原因的。他的儿子,大驸马,陆文韬,正任刑部左侍郎。 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把柄,这样的形势…… 天赐不予,反受其咎啊! 121更新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现在南丰伯的境况,虽然他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搞死林永裳。当然,南丰伯做为有学识有地位有品味的上流社会官员中的一员,其原话绝对比这个委婉一千倍。但是,如果翻译成最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字,就这意思:想尽一切办法,搞死林永裳! 陆文韬应了他爹,也只是应了他爹。 陆文韬认为,范林希带给父亲的压力可能太大了,以至于父亲才会说出这样梦想天真的话来! 虽然南丰伯府有些权势,但是,难道林永裳是白给的? 林永裳比陆文韬大不了几岁,无权无势,一介寒门爬上来的一品总督,岂是简单的!以前想弄死林永裳的,几乎全都是一个下场:被林永裳给弄死了! 何况,林永裳身后也有人呢。 陆文韬虽是驸马出身,可是跟李平舟、徐叁他们简直是不具备可比性。别说陆文韬,就是他们刑部尚书董思玄,遇到李徐二人也得琢磨一下,是不是绕道走! 叫陆文韬弄死林永裳? 莫非老爹以为刑部衙门是自家开的?何况此案为三司会审,六部尚书旁听。 陆文韬颇觉不可思议,也没打算去冒这个险。因此只是虚应下父亲,并不在刑部为父亲走动。 其后,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陆文韬较其父的明智过人之处。 吴婉亲自去了大理寺的牢里,探望范沈氏。 范沈氏一见吴婉,那真是仇人见面儿,份外眼红了! 吴婉使了银子,走了关系。原本范沈氏就是极重要的人证,而且李平舟特意关照过,故此,关押范沈氏的房间属于牢房里的五星级待遇,吃住都没委屈到她。 范沈氏看吴婉一眼,冷笑连连,“丫头,怎么着,来求我了!”正好,她上次被捆绑堵嘴,大仇未报呢!吴婉这样送上门儿来,她定得好好的羞辱回去才是! “我求你做什么?”吴婉淡淡道,“我只是可怜你。亲疏不分,敌我不分,为人所骗,受人利用。这世上,比你还可怜的人,真是不多了。” 范沈氏一声冷笑,不理会吴婉。她也颇有几分心机,既然吴婉来找她,定是有事的,她何必着急,只管待吴婉开出条件来,然后好好的修理一下这丫头! 吴婉使了银子,牢头儿开了门,就自发的退下了,故此,房间里只有吴婉与范沈氏二人。眼望范沈氏床边一张木凳,吴婉也不嫌粗糙,自发过去坐下。 范沈氏冷看她一眼,哼一声。 吴婉自袖中取出一段蝉翼般轻薄的素绢,本是洁白的底子,上面却密密麻麻的绣了一片红艳似火的梅花瓣,反面则是一篇细如蝇头的簪花绣楷,精美异常。吴婉递给范沈氏。范沈氏眼睛扫过这一段刺绣,顿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望向吴婉,嘴里嚅动两下,喉间如哽,竟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吴婉凑近范沈氏,在其耳际低语叹道,“你就这一个女儿,悉心教养长大,不会连自己女儿的手艺都不认得了吧?” 范沈氏神色大恸,几乎不能自抑,劈手自吴婉手里夺过这方素绢,顾不得问吴婉什么,哆嗦着扭过脸去捧起细阅,过了许久,范沈氏将头脸埋入女儿的针脚绣迹之中,肩头急剧的颤抖着。吴婉虑她年纪大了,怕是一时间受不住这等刺激,轻轻的抚住她的背,叹了一声。 范沈氏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她半世坎坷飘零,如今见到女儿的遗物,一时心头悲伤难抑。吴婉不作声的安慰却让这位老妇人恢复了理智。范沈氏的遭遇曲折无比,故此,小心谨慎更胜常人,对吴婉使了个眼色,忽然扬声,破口骂道,“去告诉林永裳,叫他八台大轿的来接老娘出去做一品诰命夫人,不然老娘饶不了她!”然后抓住吴婉的手,在吴婉手中写了一行字。 再如何的性情大变,范沈氏终归是大家出身,字,她还是会写的。 吴婉亦是个再机警不过人,忙沉声劝道,“老太太,你何必与我家舅舅过不去。你是范家人,我舅舅可是姓林的。何况舅舅官居一品,你这认亲,还是瞧准了门户在说吧!” “门户?哼哼,我瞧的是自己的儿子,什么门户!换身皮换个姓儿改个名儿,难道就不认老娘了吗?天底下没有这个理儿!丫头,你别跟我狂!到时你也得乖乖的给老身嗑头请安!我们范家的媳妇儿,没你这样的规矩!”范沈氏的嗓门愈发的高了。 吴婉的声音低了下去,依旧是沉稳的很,“老太太,我不过是瞧你这么大的年纪,你告的可不是平民百姓。虽然我家舅舅为人和善,不与你这老妇人计较,不过,你也要有些分寸才好。民告官是个什么下场,若是您不通大凤例律,要不要我请个讼师来跟你细说说!你老人家,别图这一时的痛快,不顾将来呢。” 范沈氏与吴婉交换个眼神,“老身吃的盐比你这泼妇吃的米还多,分寸?呸!分寸!老身用得着你教我分寸!你还是赶紧滚回你娘肚子里多呆几年再来跟老身说分寸吧!” 吴婉出去时又赏了守门的一锭银两,脸色不悲不喜的,守卫的喽罗谢了赏,笑劝了一句,“吴大人,您别跟她个婆子一般见识。” “我犯得着与她致气,不过是瞧她年纪有一些,告不成没个着落,也怪可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先给她提个醒儿而已。”吴婉淡淡道,“既然她不识抬举,难道我们家是怕事儿的不成!” “那是那是。”喽罗们再次奉承了吴婉一回,笑嘻嘻的把人送出门,这才折回来继续看守。 喽罗甲咂嘴儿叹道,“唉哟,这位吴大人当真是个厉害人儿,听说大婚那天,里头这老太太去闹。吴大人自己穿着喜服到院子里好一通说骂,把里头这老太太绑成这个棕子,堵了嘴送到咱衙门来。把个小沈举人都吓瘫了,当天都没能洞房。” “没有的事儿,若是吴大人这样厉害,小沈举人敢娶的?”女人有本事,当然不是坏事,但是如果有本事到把男人吓到不能洞房,这样的女人,哪个敢娶啊。喽啰乙就不大信。 喽罗甲眉飞色舞的说着八卦,“这还能有假,都传遍了,小沈举人每日进房,先要跪上一柱香的搓板儿立规矩,才能端洗脚水伺候吴大人睡觉呢。” “绝不能这样,林大人可是一品总督,能看着外甥过这种日子。”喽罗乙自言道,“说来也怪,你说林大人官高权重的,也没听说林大人有老婆。倒是小沈举人先成了亲,林大人这样大的家业,不娶妻不成子的,难道日后都给了小沈举人?” “真是个蠢才,这你都不知道?”喽罗甲自得的撮一口酒,炫耀自己的广博八卦,“别看小沈举人姓沈,不定是姓沈姓林还是姓范呢?林大人在帝都也算个人物儿,不过……”往范沈氏住的单间儿一撇嘴,“有这位在,林大人真是有些危险了……” “甲哥,那你说,到底林大人是姓林还是姓范呢?” “我要知道,咱大理寺衙门就该换人做了。” “那小沈举人真是林大人的儿子?” “我要知道,刑部衙门就换我做了。” “甲哥,那你说这半天,你知道啥啊?” “喝酒,喝酒。” 吴婉回去后颇有些乏累,沈拙言去了李相家,还没有回来。 吴婉喝了盏丫头捧上的茶,卸去钗环,换了家常的衣裳,在榻上歇息,并不用丫环伺候。自袖里取出沈拙言生母绣的那一方素绢,吴婉轻轻的叹了口气。 即便沈拙言不说,吴婉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 与婆婆比起来,吴婉真不叫命苦的。 范氏出身书香,嫁到永康公府,那时候,先镇南王太妃就是老永康公的妹妹。而范氏的祖父,是戾太子的师傅,将来的帝师。 若没有后面的风云突变,那么,范氏将平安富贵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变故来的这样快。 戾太子宫变被废,方后一系随着戾太子的倒台而土兵瓦解,范氏的祖父范林希范大人卷进春闱弊案,身死狱中,范氏抄家流放。幸在永康公府因老太妃之故,未受牵连。 范氏的娘家已经失势,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个比较有良心的丈夫,范氏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个娘家失势的女人,再加上一个人面兽心的丈夫,会做出什么事来?吴婉无法想像。若不是范氏留下的绣文,吴婉永远不能知道,这个女人被丈夫下毒时侥幸逃过一劫,在仆婢的帮助下逃出帝都,远走闽地,然后永康公府大丧。那时,婚后四年无孕的范氏其实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沈拙言不可谓命不大。 范氏能从永康公府逃出来,不可谓不聪明。 可是,在这个年代,女人聪明不一定能保助性命。 一个妇人,要生活下去。范氏不得不靠手艺挣钱养家,却被赵家觊觎绣技,强抢入府。幸而那时,自西北流放途中脱身的林永裳误打误撞的遇到了范氏,姐弟相逢。 林永裳最终成了范氏的托孤之人。 这个女人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 范氏心中的仇恨却依旧还在吧,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一方素绢。 而林永裳带着沈拙言与范氏这一生的冤孽仇恨,是如何披荆斩棘的走到今日的?这样能在朝中杀出一条血路,隐忍至今的林永裳,又怎会为这一场官司所困? 吴婉抚摸着这块儿精致的素绢,上面犹有湿润之感,却是范沈氏的眼泪所留。 范沈氏上面绣着:吾一生,素无亏心之处,却屡逢禽兽之人。先夫永康公世子李佑毒杀不成,侥幸逃脱,却又遇世族豪门,为一己之私利,强逼为妾室。近日饮食中多有药物相伴,日日咳血不休,赵氏之心,昭然已揭。儿拙言懵懂稚童,弟永裳文弱书生,奈何奈何,天不怜我! 有关林永裳出身的官司很快开审,其实,这个时候说开审并不恰当,因为被告林永裳仍然远在淮扬,原告赵青怡于福州老家守孝,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简单的调查取证。不过,场面不小,三司外,还有其它五部尚书俱在。 这些人甭管是怀着何种心思,但是如今坐在一处,跺一跺脚,朝廷都要抖三抖的。 赵家送来的人证物证,大约都是对林永裳出身的怀疑,其实这些证物若是想证明林永裳乃范林希之孙还远远不够,哪怕你说了林永裳出身籍贯造假,但是这种事情在大凤朝真不稀罕。许多秀才为了考举人时竞争力小一些,有门路的都会把籍贯造到西北抑或福闽,不为别的,这些地方穷,教育素质低。举人秋闱是地域性科考,录取人数儿却是固定的,在这些地方考秋闱,容易出头儿。当然,谁要是往山东——孔圣人的家迁学籍,那不是找死呢,就是脑子有病。 考试跟山东人拼,不拼你个头破血流,简直是对不起孔圣人! 就是人家林永裳籍贯有假,但是林永裳是有爹娘来历的,也在林家村儿住过,认识他的人不少,乍然说他是范林希的孙子,就有些牵强了。 重头戏在范沈氏身上。 当年范沈氏没有自己的儿子,对林永裳也看不大顺眼,可是,让范沈氏说出林永裳身上有什么记呈儿啥的,范沈氏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儿。 不想,多方关注的范沈氏忽然改了口。 完全不似先前在沈拙言与吴婉婚宴时泼妇吵闹的嘴脸,范沈氏忽然就文雅端庄起来,换了个人儿一般。当然,变了多年的人,即便想文雅些,身上还是保留着岁月留下的粗俗的痕迹,范沈氏劈头便道,“是赵家人找到我,给我银子叫我来的。我不想来,他们拿我老头子威胁我,没法子,只得来了。” “我先前是嫁到了范家,也是李相的表妹,不过,范家的男人早死绝了。我丈夫就一个庶子,千里流放,孩子受不住,道儿上就死了,没挨到西北。”范沈氏冷淡道,“来时我也不知道,他们叫我诬陷的林大人是一品大官儿,若是五六品的小官儿,叫我干,我还敢。如今我刚被赦,好不容易做了平民,我不想再蹲大狱了。反正老头子也是半路夫妻,你们都是做官儿的,去跟赵家说吧,让他们愿杀就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就天生命苦,该着死老头儿呢。” 范沈氏这样一说,李平舟与徐叁的脸上俱是一抹喜色闪过。 旁听的吴婉与沈拙言也露出感激来,范沈氏继续道,“我这样说了实话,也不知有没有人来暗杀我,还得求官老爷们救我一命。” “唉,其实你们救不救我,也无妨。我已经遇赦,就算没处儿去,投靠我的好闺女好女婿就是了。我家女婿就是永康公。”范沈氏脸上露出一丝市侩来,还带着几分上流社会所鄙薄的炫耀道,“你们年轻的或者不知道,李相,你知道的吧。永康公是你的外甥女婿,唉,你外甥女大婚的时候你还在岭南,没得回来。那场面,那热闹,啧啧,你们谁家有那样的热闹,别看老婆子如今穷了,那会儿,我给闺女一陪就是两百台的嫁妆,就是搁这会儿,你们几家能比得上!” 李平舟见范沈氏并不知自己女儿过逝之事,叹道,“表妹,你若没什么说的,暂去下面歇着去吧。” 范沈氏对着李平舟一笑,直把大理寺衙门当自家后院儿,对李平舟道,“表哥,是不是梅儿不知道我回来呢?你派个人跟她去说一声,叫她跟女婿来接我吧。” 李平舟与范沈氏虽然只是少时见过,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想到范氏这一生的悲苦,心中一痛,想着范氏性情激烈,倒也不敢直接与她说其女去逝之事,只得暂且好生应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范沈氏到沈拙言跟前,歉意道,“那天老妇也是为人所迫,一时得罪了小公子与大奶奶,实在对不住了。” “啊,这个,无妨的。”沈拙言起身道,“太太如今能还我舅舅清白,拙言心中满是感激。” 范沈氏此方下去了。 简直是惊天大逆转。 面对范沈氏的突然改口,诸多人目瞪口呆! 范沈氏一席话,林永裳依旧是金光闪闪的大总督,浙闽赵家却成了大笑话! 善棋侯对儿子叹道,“如今可见林永裳的本事了吧,赵家这样的不中用。” 凤哲道,“那该杀的老妇,也不知道吃了林永裳什么好处,竟然临阵改口。如今倒一时难为了。” “先机已失,还得再想个法子才是呢。” 122更新 林永裳在一定程度是解了困。 范沈氏这样一张嘴,绝对是赵家记恨沈拙言,从而污蔑林永裳的最佳证据啊。 林总督是被冤枉的啊! 而且,大家别忘了,林永裳是新皇登基后首次春闱的主考官,而赵青怡,则是那一科的榜眼。他们是什么关系,那是座师与考生的关系。 在官场中,这就是师生! 赵青怡因记恨沈拙言,进而污陷座师,欺师灭祖啊你! &n≌,△anshu↓ba.bsp;当初,林永裳受到多少攻击,如今这些攻击如数落到赵青怡的头上。 幸而赵青怡不在朝中,否则,他有没有心理素质承受这些骂名,进而会不会走了他爹的老路都是一回事! 当然,现在最为难的还不是赵青怡,因为赵青怡即便艰难,大家看不到摸不着的,永康公的悲催可是明湛眼见的。 范沈氏自出了衙门,就去了永康公府住着。 永康公还真不能撵范沈氏出去,别看范家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这老太太毕竟是李平舟的表妹,与李相有关系呢。而且,甭管李平舟与李老夫人如何挽留,范沈氏就是坚持要住永康公府。 永康公还得面儿上欢欢喜喜的收拾了宅院给范沈氏居住,带着自己的夫人杜氏去给范沈氏请安问好儿。 范沈氏道,“我这一个老婆子,女婿孝顺,只是你们男人家,天天忙活着差使。如今你媳妇,寡言鲜语的,老婆子也说不上话儿什么的。” “唉,我那闺女去了,我来你这里,不过是想看一看当年我闺女住过的屋子罢了。”范沈氏叹道,“明儿,我就回李家吧。我一个老婆子,如今也无所依恃,跟着姨妈,也能有口饭吃。” 永康公眼圈儿微红,“岳母只管安心住着,梅儿早早过逝,临去前还拉着我的手叫我把家里人找回来,只是这些年,纵使有心,也只是往西北使力罢了。如今已逢大赦,先前我派人到西北找岳母,也未曾寻到。如今兴许是梅儿在天上保佑着岳母呢,既回了帝都,也叫儿子尽一尽心呢。” 范沈氏看永康公惺惺作态,心头大恨,面儿上依旧笑着点头,“老婆子半生坎坷,就盼着这个呢。既如此,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了。我想着明儿去庙里给梅儿做场法事,就是怕你媳妇不乐意呢。” “这怎么能呢。”永康公连忙道,“她一个填房,梅儿是我的元配发妻,就是日后都到了地下,她也矮梅儿一头呢。”又道,“岳母既是想去,明日就有些赶了,不如这样,明儿我派奴才去天祈寺打声招呼。岳母年纪也大了,厢房用度一应备好,我衙门里也清闲,请了假,我带着杜氏一并陪岳母过去。” “还有我那外孙女、外孙女婿呢。”范沈氏正色道,“梅儿虽然没能留下一男半女,到底是你的嫡妻,你可不能薄待她。就是孩儿们,也得认嫡母呢。” “岳母说的是。” “多买些香烛纸钱,咱们得让帝都里的人瞧瞧,梅儿身后还有人呢。” “好的,我知道了。” “以后叫你媳妇一道过来跟我用饭吧。”范沈氏的话是一径的往永康公心口上扎,叹道,“如今你这个年纪了,身后也没个子嗣,我瞧她生的实在单薄。你这样的家业,难道日后要去过继吗?我给她调养调养,养下个孩儿来,也是你们两口子的倚靠呢。” 说到孩子,永康公一声长叹,久久无言。 永康公夫人杜氏简直要疯了。 她虽然是填房,可是半点儿不委屈,前头范氏没留下一男半女,她过来就是一品永康公夫人的诰命。唯一憾事,就是她只有一个女儿。 那么些姨娘丫头的,别说儿子,就是连个女儿也生不出来。 儿女还能说是天意,强求不得! 可是,这个老婆子是什么意思! 永康公一说要给范氏做法事,杜氏就懵了。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填房的身份。因为若是做法事,杜氏必然要去的,去了就要给范氏的灵牌上香见礼,填房在正室面前,要行的是妾室礼。 不仅如此,还要带上自己的女儿女婿。 杜氏怔怔许久,方稳住了神智,“咱们去就罢了,还要华儿她们夫妻去做什么?华儿已是别人家的人了,上头两层公婆,一言一行哪里能像在家里这样随意呢。且正是新媳妇呢,温家可是有规矩的人家儿,这样叫着出嫁的闺女女婿的去给前头姐姐做法事,也不像个样子呢。” “有什么不像样子。”永康公淡淡道,“正当如此,他们成了婚,难道范氏就不是华儿的母亲,不是女婿的岳母吗?正因为是有规矩的人家儿,才要叫上她们。还有,岳母半生坎坷,非常不容易,你常过去瞧瞧老人家,她会高兴的。” 杜氏见丈夫脸色不豫,讷讷的流下两行泪来,说不出话。 永康公本就心里有病,见到杜氏这番形容,正是不厌烦,微怒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薄待了你!当年,你要嫁我,难道不知道是做填房吗?填房地位本就不比正室尊贵,莫非这规矩没人教你吗?” “你这是什么话,当年,你还敢提当年。”杜氏眼睛微红,转过脸去,“难道我是为自己委屈吗?我是为了华儿。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可有半分不周到之处?我们就华儿一个女儿,我在姐姐跟前,当行妾礼。可是华儿是我的亲生女儿,老爷,你好歹为女儿想一想啊!叫女儿女婿看着我行妾室礼,华儿脸上可有光彩!就是女婿,会不会多想呢?” “就我们一家人去就算了,如今哪里还要扯上他们夫妻呢?”杜氏劝道。 永康公叹,“岳母刚刚回了帝都,就这么一个心愿,我们还这样推三阻四,叫她老人家知道定要伤心的。” 杜氏道,“我来安排,包管不叫老爷操半点儿的心!” 永康公这才不说话了。 是日。 永康公与妻子杜氏,带着女儿李宛华,随着范沈氏的车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天祈寺。 到了天祈寺,永康公才发现事情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 李平舟带着妻子儿孙陪着自己的母亲李老太太也到了,永康公爵位虽高,李平舟却是朝中首相,且李老太太年主德韶,范沈氏还要叫一声姨母。故此,永康公一行人过去相见过。 李老太太道,“听说要给素梅做法事,这么多年,我倒是常在庙里给她点几盏长明灯。我也就过来瞧瞧,她这一辈子福薄,难得国公爷还记着前头的人。” 永康公再厚的脸皮,此时也颇是讪讪,自打范氏离去后,国公府还是头一遭给范氏做法事。永康公道,“都是应该的。倒是晚辈的事,惊动了长辈,我心下颇是难安。” 李老太太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若是永康公府有心,也不会隔了这么多年才来给妻子做法事。 范沈氏看着永康公实在碍眼,便道,“女婿,你出去安排吧,我们女眷在这屋里说说话儿。” 永康公就出去了。 李老太太是头一回见李宛华,给了见面礼,问一句,“你能来,可见是个知礼的,怎么不见你女婿呢?” 李宛华忙道,“二爷在衙门里有些事,耽搁不得,我想着,等什么时候,我们亲自来再给大娘做法事是一样的。” 范沈氏笑,“小子们不比表兄,做着相爷,说出来就能出来的。” 李宛华与杜氏的脸上都是尴尬无比,人家做相爷的都能抽空出来,你一个芝麻小官儿倒没空,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信才好。 范沈氏的功力可见一斑了。 明湛在宫里都得感叹,“这老太太可真不是一般的泼辣,文斗武斗皆是一把好手儿啊。” 阮鸿飞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永康公是两样都没做好,亏得你没娶他家闺女。” “可不是。”明湛也分外庆幸,“当时我就是看他太会哭了,哭包一个,我哪里敢娶他家闺女,万一是个小哭包儿,可要怎么办?” 阮鸿飞笑,“林永裳倒是聪明的很,怕是他早就找到了范沈氏的下落,却未惊动这老太太,再留下沈拙言这一步棋,反而赢了一局,实在漂亮。” “能做总督的人,还能没点儿手段么?”明湛稳坐钓鱼台,“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的,与我无干,倒是如今天津港的工程进度顺利,什么时候咱们去瞧瞧。” “也好,你来安排。” 明湛真是烦了赵家,他连捋夺赵青怡功名的折子都写好了,就待赵青怡的请罪折子一到,圣旨即刻明发。 但是没料到,到的不是赵青怡的折子,而是另一位再次将林永裳拖入泥潭的证人。 此证人,不但拖林永裳入泥潭,且将永康公府一道打落深渊。 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当年救范氏出永康公府,且一道随范氏直到闽地,亲自为范氏接生的,范氏的贴身丫头赵玥。 善棋侯此次真是下了一步好棋,“范沈氏在发配前早被灌了绝育的红花,纵使再有婚姻,也绝不可能再有孩子。相对于半路夫妻,自然还是自己的外孙更重要了。” “可惜这个忠心的丫头,再忠心,也忠心不过自己的丈夫儿女。林永裳留下她,让她一家人改头换姓送至别处,怕是有大用的。”善棋侯一笑,“这回,算是我们截和了。” 凤哲赞叹,“公子真乃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在后面呢。” 赵玥将当年永康公如何加害范氏,如何为赵玥得知,赵玥如何帮助范氏逃离永康公府。路上如何发现范氏有了身孕,在哪里产子,连同沈拙言后心处的一颗胭脂痔,都说的不差分毫。 再有后来,林永裳如何与范氏偶然相遇,范氏如何靠刺绣为生,如何被赵家觊觎刺绣的手艺,强逼为妾,半月身亡。然后,林永裳如何中举,如何进入官场,如何安排她去了别处,林林总总,都一一说了出来。 赵玥道,“当日姑娘临终前,将自己这一生的不平都绣在了一块儿素绢之上。因小姐擅长刺绣,那方素绢,一面为梅花,一面为小楷,合起来暗含姑娘的闺名——素梅二字。而且,当年姑娘在闺中时,于刺绣上就颇有美名。仁宗皇帝时,方皇后千秋大寿,姑娘曾绣过一副锦屏,也是双面绣,一面为百鸟朝凤,一面为万里山河。方皇后亲赞姑娘的绣技‘传神入画’,在帝都都享有美名。只要是年老一些的人,应该都记得姑娘的名声。那方素绢后来被大爷收藏起来,我也不知去向。只要找到那方素绢,就能知道我家姑娘的冤枉。” “大太太,当日你们走了,姑娘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苦熬了三年,若不是姑娘的猫吃了有毒的汤饭,怕是姑娘也没有后头那几年了。”赵玥眼中落下泪来,望向范沈氏,“大太太在抄家前给了永康公府那么多的财物,也没能保住姑娘啊。” 范沈氏知道赵玥这个时节出来,定是受人指使或者胁迫,可是听到赵玥一五一十的将女儿这些年的凄苦坎坷一五一十的道出,范沈氏实在心如刀绞,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样悲凉的声音,似乎想要发泄出这一世的悲苦,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赵玥是认得沈拙言的,而沈拙言,也认得她。 赵玥神色憔悴,脸色苍白,望着沈拙言泪落不断,“小少爷,还记得我吗?” 沈拙言不明白赵玥为何此时来帝都,为何要在大理寺自陈这些事。可是,沈拙言身为沈氏的儿子,听到母亲这样艰难的坎坷的一世,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掉下眼泪。 杜如方这样以刚硬闻名的人,亦是一声感叹。 永康公自然不肯认,赵玥一句话就让永康公说不出话来,“若是公爷心底无私,可与小少爷滴血验亲。” 这里面的案子又是多了,譬如,永康公毒杀发妻未遂案,譬如,永康公府帮着范府转移财物,然后私吞财物案。 当然,也有林永裳扑朔迷离、浮沉不定的身世案。 赵玥道,“大爷左肩胛处有刑部奴印,一验便知。” 恩恩怨怨,一时间已经是难以说清。 譬如赵玥,将康国公府拉下水,却同时让林永裳处在险境。这一点,让人颇多疑惑之处,赵玥却一口咬定,“俱是实情,无一隐瞒。” 此时,永康公府、范家、赵家,三家之恩怨,简直比戏台上唱的戏本子更加千折百回,诡异离奇。 先倒台的是永康公府,范家当年判的是抄家,赵玥说了抄家前将一部分财物转移到永康公府,此事,也有范沈氏作证。如今范沈氏也顾不得林永裳的死活了,她得先给女儿报仇再说。 永康公效仿他的岳祖父范林希,狱中身死。 浩浩荡荡的永康公府一夜间灰飞烟灭,抄家了事。 这里头,分出来了一部分财物给沈拙言,毕竟,有一部分是范氏当然陪嫁的嫁妆,沈拙言身为范氏的儿子,自然具有继承权。 余下人,还在审理中,有罪的治罪,无罪的释放,奴仆们皆原地发卖。 赵青怡本来要被捋夺功名,不过赵玥的到来,倒是挽救了赵青怡一回。赵青怡告林永裳,并不算告错!但是当年赵家如何强买范氏的刺绣技术,如何强纳范氏入府,如何将范氏毒杀,又是一桩案子。 赵青怡原想对林永裳开炮,却搭进了自己的家族,到底值当不值当,只有自知了! 最后,就是有关林永裳身世之说了! 沈拙言是咬死了嘴说,林永裳不是他亲舅舅,不过是他母亲的结义兄弟,一片善心收养了他,跟老范家没有半分关系。 赵玥是等着拿证据说话呢。 朝廷很快有了处置,明湛派了右都御史蒋文安为使臣,带着太医院医正孙太医,一并去淮扬,亲自验看,林永裳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刑部的奴印! 顿时,整个朝廷的目光都落在了蒋文安与孙太医之行的身上! 徐盈玉与林永裳更先一步得到朝廷的处置,徐盈玉心理素质完全比不得林永裳,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儿。林永裳倒是淡定,“不必担心,清者自清,浊都自浊,此次验过,当无忧矣。” 听着林永裳这样说,徐盈玉都有些佩服他了。人家林永裳完全以为自己是清白的,徐盈玉不放心道,“要不,我再给你看看。” “许多年的旧疤,也看不出什么了。”身上留有奴印,依林永裳为官多年的小心仔细,不可能不做正理的。 只是那开刑部烙印深入皮肉,狰狞可怖,并没有办法消去,只能再用别的更加狰狞的疤代替罢了。 徐盈玉的眼睛陡然一亮,“还有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些休息~~~ 123更新 徐盈玉是个聪明灵巧的人,她的确是有了个主意。 要知道,女人都善于打扮自己。徐盈玉自然也不例外,徐盈玉不但精于妆扮,她还有一双别人难以企及的一双妙手与一颗七窍玲珑妙心。 徐盈玉有了主意。 她将左手伸到林永裳面前,林永裳立时将脸别到一旁,不敢看,避嫌!徐盈玉气的,“我又不会赖上你,叫你看就看!就你这点儿胆色,白给我都不要!” 林永裳迂气十足,眼睛固执的直往房梁上瞅,“还请徐大人把话说明白,不然下官誓死都不会从的。” 徐盈玉恨不能一巴掌抽晕了林永裳,阴□,“那我可扳你脸了。” 林永裳只得低头瞅一眼人家姑娘的小白手儿,这瞅了一眼,林永裳就忍不住多瞅一眼,一直连瞅了半天,方回了神,不舍的将眼睛移开,看向徐盈玉,正人君子般认真赞道,“徐大人一双手当真是白玉无暇,润如凝脂。” 死狐狸! 徐盈玉对于每次林永裳占她便宜,结果总是弄得好像她强逼林永裳似的颇为不爽,讽刺道,“多谢林大人看的这样仔细。” 林永裳正儿八经的谦道,“徐大人有命,岂敢不从。” 徐盈玉不想多与林永裳废话,以免自己被气死,唤了荷花儿来,“打盆温水来,我要净手。” 荷花儿带着小丫头捧来铜盆温水,连同带着茉莉花香的香皂,以及柔软的布巾,待徐盈玉将一双本就洁白无尘的素手洗净,荷花儿退了出去,徐盈玉再将手伸到林永裳面前。 林永裳这回不用人逼着,就自发凑上前研究了,见徐盈玉左手虎口处一道浅疤,林永裳依旧赞道,“白璧虽有微暇,亦无损于徐大人一双玉手之秀态玲珑。” 徐盈玉收回手,林永裳的眼睛往人家脸上一溜,正襟危坐,听徐盈玉道,“这是小时候跟弟弟们玩儿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林大人,你瞧见没,只要用些香粉遮起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 “若是林大人不介意,倒可一试。” 林永裳想到自己肩上的疤,拧眉道,“我那处疤,徐大人也见到了,与徐大人手上的浅痕完全不同,就怕遮不严,反倒露了痕迹。” “总要试一试,不然,你那里有处疤,总归是处把柄,惹人生疑。”徐盈玉道。林永裳肩上是疤上加疤,绝对看不出是奴印了,但是那个位子,与林永裳现在的官司处境,极易让人生出疑心来。 林永裳望向徐盈玉,说道,“我与徐大人志同道合,此事了后,我愿与徐大人结拜为异性兄妹。” 徐盈玉笑一笑,回视林永裳的眼睛,“好啊,林大人说好就好。” 上次,林永裳是被徐盈玉打晕,扒了衣裳。 这次,是被徐盈玉说服,自己脱的。 所以说,徐盈玉认为,发展还是挺迅速的。 林永裳文弱书生一个,偏瘦削,一个大男人,白的不像话。虽已过而立,林永裳都会没事儿早上练练太极拳什么,故此身材保持的很不错。 虽然上次见过一回,不过上次徐盈玉是用暴力手段解决林永裳,又着急找林永裳身上的烙印,还怕外头人闯进来误会什么,自然看的不够仔细。这回,徐盈玉倒是大大方方的看了几眼,林永裳赤着上身,无奈道,“玉妹,你还是收着些,这样大方,男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徐盈玉捧起一个小匣子,一面道,“无妨,我不当你是男人。” 林永裳被噎死,趴在榻上,想着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与个丫头一般见识。徐盈玉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她对林永裳很有些情意,看到林永裳肩那么大的一处深褐色的烫伤,尤其是衬着周围雪白的肌肤,更显狰狞可怖。徐盈玉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伸手摸了摸。 林永裳一结巴,“莫、莫、莫要乱摸乱碰。” “不摸不碰,怎么给你遮掩。”徐盈玉还按了两下,问他,“现在不疼了吧?” “不疼不疼,你快点儿,大冷的天儿。”虽说天冷,林永裳却无端出了一身的汗,嘴里催促着,其实心里颇是后悔,他宁愿让来钦差到伤疤,再想法子去辩解,也不愿在徐盈玉面前受这个罪。死丫头搽的什么香,这么……嗯……让人……心猿意马的。 徐盈玉笑一声,林永裳耳朵都红了,徐盈玉见好就收,也不取笑于他,帮林永裳往身上放各种香粉乳膏儿。 徐盈玉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效果却并不理想,林永裳此处烫伤后又不知道怎么将奴印腐蚀过又烫了一回,疤迹放大,周围肌肤也有一圈凹凸不平,而此时的化妆品,不论是定型性还是其它,都无法与现代相比。 就是搁到现代,这样的严重的疤痕,也并非化妆品可以遮去的。 徐盈玉不知是累还是急,鼻尖儿沁出汗珠儿,眉毛紧锁。林永裳赤着上身看镜子里的效果,安慰道,“算了,别忙了,这不是用香粉可以遮去的。再者,太医正也不是老眼昏花,用这样的手段,若是被人揭穿,就百口莫辩了,我已有万全之策。” 徐盈玉叹道,“我帮你洗掉吧。” “不,不麻烦妹妹了。”林永裳捡起件袍子披上,歉意一笑,“一会儿我泡个澡就好了,你为我尽的心力,我知道。”最后一句,颇多温柔感叹。 徐盈玉用帕子抹去鼻尖儿的汗珠儿,“那我先回去了。” 林永裳要送,徐盈玉道,“你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别叫人瞧出形迹来,不必送了,我认得路。” 蒋文安与孙太医奉圣命出行,路上不敢耽搁,虽然顾着孙太医年迈,不过,脚程也不慢,自朝中出来,十日后,到了淮扬总督府。 蒋文安宣读过圣旨,林永裳先请人稍适休息,晚上设宴招待。 徐盈玉在总督府住着,同样是奉命到淮扬办差,自然也见到了蒋文安与孙太医,笑道,“张太医时常念起孙大人,这些日子,张太医是在善仁堂扎了根了,反正我也不大懂那些医药上事。孙太医来的是时候,淮扬的善仁堂刚开起来,您见多识广,帮我们瞧瞧,若有不妥当的地方,给我们提个醒儿,下官先谢您了。”敬了孙太医一杯酒。 孙太医笑饮一盏,“徐大人做事,太后都赞的,哪里能有错呢。” “您这么说,是不想教我了。” “既这样,老夫就要多事了。”孙太医也想去瞧瞧,回去跟太后娘娘念叨一二,也得落个好儿呢。 徐盈玉不着痕迹的继续与孙太医说善仁堂的事。 林永裳与蒋文安是同年,不过蒋文安出身山西蒋氏,与淮扬巡抚梁东初出身的梁氏,同为山西世族,早八百年前两家就有交情。若是此次林永裳下台,那么上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淮扬巡抚梁东初。故而,梁文安的来意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林永裳真不能确定。 不过林永裳态度坦诚,并无推脱隐瞒,将验看的时间定在了第二日上午。 蒋文安心里也没底,对林永裳非常客气。 于林永裳一事上,孙太医事事以蒋文安为主,反正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去做那出头儿的椽子,当然,若是蒋文安想扯谎,那也是不成的。 圣命所在。 一品总督也要脱了衣裳叫人验身。 不过,圣上没召他回朝,林永裳的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底气。 林永裳去了外衫,露出赤膊。 左肩之上,果然一处狰狞烙印,不过,印的却不是刑部所常烙的“奴”字,而是一个“猪”字。就是这个猪字,也不是非常清晰,只能勉强看出。 蒋文安与孙太医都呆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这是啥意思! 不,不会是,刑部改了规矩吧! 蒋文安艰难的开口,“林,林兄啊,您这背上,这是啥意思哟。”难道现下人们流行往身上纹个猪字,那样愚笨的畜牲,可有什么福气不成? 林永裳脸上带出些为难之色,在小厮的服侍下,重又披上锦袍,笑请蒋文安与孙太医坐下,“不瞒二位,若非青怡执意要诬蔑于我,我真是不想此事予人知道。” “唉。”叹一口气,林永裳方道出前情,“我少时很是调皮,不服父母管束。文安也知我寒门出身,家中自然不似大户人家,无数丫环婆子的伺候着,大门都不能随意出去。寒门之家的孩子都是在大街上疯玩儿惯了的。结果有一回我闯了祸,挨了父亲的打,一赌气就跑了出去。结果少年不识天高地厚,被拍花子的人给拐了。” “将这些孩子们拐了,关在一处儿,教养几日,便弄到远方去卖了。这也是闽地行内一种说法儿,叫贩猪猡,所以是烙个猪字。”诉及往事,林永裳追忆感叹道,“后来,也亏得我运气好,逃了出去。我父母自我失踪,各地寻我,天可怜见,一家人又得以团聚。只是这个烙印,再也去不掉了。后来,父亲每见到这烙印便有一场气生,几次恨不能把那块儿肉剜下来,不过这烙印太深,也弄不掉,只得如此了。” “原,原来如此。”蒋文安嗑巴一下,眉宇舒展开来,笑道,“事情如此,我也能放心了。林兄啊,亏得你不在帝都啊,这些日子,因着你的事儿,朝中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皇上也直犯难哪,你想想,自皇上登基,林兄你是御前大红人儿,又是座师又是总督的。皇上将淮扬交给你,那是信你呢。”蒋文安道,“只是有这样那样的小人陷害林兄,为公正起见,只得让我们来问一问林兄。如今,我与孙太医也好回去交差了。” 林永裳洒脱一笑道,“这有何妨,我向来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哪里能防得住别人的嘴呢,嗨,随他们去吧。我受范姐姐之托,抚育拙言,听说拙言找到了他的外祖母,我如今外任,也不能回去见一见老人家。蒋兄,咱们不是外人,一事不烦二主,我这里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备了些淮扬的土物儿,蒋兄一并带回去给拙言吧。告诉他,叫他好生孝敬老人家,也是为他母亲尽孝了。” “自然自然。”蒋文安笑的热络,“咱们外甥大喜的日子,我还去讨了杯喜酒呢。外甥一表人才,外甥媳妇也是出了名的能干的人,外甥好福气。” 林永裳笑,“我也是看吴姑娘沉静大方,才为拙言做主聘了来。如今听蒋兄说他们夫妻和睦,可见两个孩子的脾性也是相同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蒋文安趁此机会好好结交了林永裳。 到两人分别时,蒋文安年长几岁,称林永裳为“素卓贤弟”,林永裳唤蒋文安为“灵甫兄”,二人已亲热的好似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一般。 明湛说了要视察天津港的工程进度,因是登基后第一次出门,内务府颇多重视。 明湛已经准备好了出门儿要穿的衣裳,还打算与阮鸿飞到了天津好生逛一逛,看一看这个年代天津卫的风情。 这个时候,陈盛忽然接到了西北传来的消息。 明湛戴上一副银丝手套,接过陈盛递过的蜡丸,捏在拇食指间,取过一根银针刺破,先是流出一种无色的液体,明湛将蜡丸捻开,取出里面的薄绢,上面一行小字:大同府郑家与鞑靼秘密交易一次,其物多为铁器。近期鞑靼颇多异动,温达部与萨扎联姻,乌塞部与陈敬忠联姻,鞑靼五公主嫁哈伦部的王,四部集结,恐再生事非。 “好个郑家!”明湛一拍桌几,“郑家!大同郑家!”脑中微一思量,明湛看向阮鸿飞,“吏部尚书郑临重,郑家!” 阮鸿飞微点头,叹道,“天津港暂不必去了。” 明湛无奈,“下次再说吧。” 明湛很快下发了命令,然后又有些犹豫,“是不是,将大同将军换了!” “眼看西北不稳,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他妈的!”明湛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熬过今年再算总账!” 西北在此时还是安宁的。 做为钦差的去淮扬的蒋文安与孙太医回来了,明湛在早朝宣召二人,问及淮扬情形。蒋文安言明林永裳肩上确有烙印,但是烙的并不是刑部奴印,而是个“猪”字! 明湛“扑哧”就笑了,问道,“我听说有人为了威风,身上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只是未听说有人在身上弄个猪字,亏得林永裳还是进士出身,忒是不雅了。” 蒋文安见皇上心情不错,也有心为林永裳说上几句好话,笑道,“说起来,也是林大人少时淘气惹出来的事。”便将林永裳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李平舟先道,“稚子玩童,惹出这样的事,伤及自身,被有心人瞧见,倒当做把柄,反告林大人一状,其心可诛。” 方慎行也跟着进言,“林大人一心为朝尽忠,却遭小人嫉妒,最可恨的是赵青怡,丝毫不念师生之情,因私情,而诬大臣,罪不容诛。” 于是讨伐赵青怡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湛听从众议的革除了赵青怡的功名,再取消了天津之行。 明湛道,“这两天天也冷了,我看就要下雪的天了,冷嗖嗖的出去,朕倒是无妨,下头人多受罪,若是轻车简从,你们又不放心朕的安危。还是算了吧,朕挑两个人,王叡安,嗯,还有工部侍郎郑原。郑原,你是懂水利工程的,你给朕仔细瞧瞧,他们有没有糊弄朕。王叡安,你是左都御史,对朕你都是不留面子的,若是天津港有不妥之处,你只管跟朕说。” “你们两个,就做为朕的钦差御史,代朕去看看天津港的工程进行的如何了。”明湛吩咐道。 二人领旨。 林永裳强大的生命力令人赞叹,徐盈玉对于林永裳编及谎话的能力也是佩服的。她再聪明,也编不出被拐卖,贩猪猡的故事来。 人家林总督是面不改色心不慌的就把话儿圆了,要不说怎么人家就能做总督呢。 没点儿本事,别说做总督,就是在官场立足都是件难事。 譬如,沈拙言的心理承受力,比起他那狐狸舅舅,就差的远了。 明湛从永康公府里拨了一部分财物给沈拙言,实际上,这也是永康公李佑的要求。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佑在狱中写了请罪折子,向明湛请罪道,“臣罪该万死,不敢求圣上宽恕。当初臣毒杀范氏不成,其恶犹存,与范氏也算不得夫妻了。永康公府虽该抄,范氏嫁妆却不该在此范围。当初范氏嫁给罪臣,陪嫁单子犹在。这里面的东西,臣动用过一部分,还有些许,请陛下开恩,都交与拙言吧。” 明湛允。 这就是沈拙言得到这批财物的原由。 永康公已经身死,公府被抄。杜氏虽未被判刑,却是诰命被夺,净身出户,被女儿接去了别院,到底还要为永康公收敛发丧。原本永康公没个儿子,捧幡摔瓦都成了难事儿,如今这个倒不用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哦~~福利,今天非常有灵感~ 大家早些睡吧~ 以后偶尔少个几百字不到万更,心肝儿们也不要计较了哦~哈哈哈哈~更这么多,非常开心~ 124更新 沈拙言对于前永康公夫人杜氏请他为前永康公发丧之事十分不能理解。 若不是沈拙言亲娘命大,这会儿不一定有没有沈拙言呢。而且,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沈拙言这辈子连永康公府的大门都没进去过,就是对李佑这个人,沈拙言也陌生的很。 这是做什么? 他若是为李佑打幡摔瓦,那就等同于认李佑为父。如果他认李佑为父,那么从礼法止,他就得连同李佑的填房与女儿,一道认了。 对于一下子仿若平地里钻出的这些有仇无恩的亲人,沈拙言再好的脾气也没好脸色了。 ◇,a$nshub▼a. 在杜氏的立场,她当然是希望沈拙言能认下李家的。永康公府已经完全了,虽然女儿已嫁人,可是没个有力的娘家,女儿如何能在夫家站住脚呢? 不用想别人,范氏为何会落下这么个结果?不就是因为娘家落败么。 可是,不同于李家的衰败。 沈拙言却是帝都冉冉上升的新星,哪怕现在没中进士呢,人家沈拙言在御前也能说得上话儿,偶尔还能见皇上几面呢。 何况,沈拙言还有个最让人眼热的大靠山,淮扬总督林永裳。 若是能搭上这些个亲戚,她们母女二人日后也算有了倚靠。就是女儿的婆家,永安公温家也不能小瞧她们母女。 虽然这个时候死皮赖脸的缠上人家沈拙言不大地道,可是,在现实面前,脸面算什么。 故此,杜氏厚着脸皮登门儿。 那一通的哭诉可怜哪,沈拙言并不擅长对付妇道人家的眼泪,不待你说两句话,她哭上了。你再说两句,眼瞅着她就要哭得厥过去了。 这要咋整啊?沈拙言简直想拂袖而去了。 沈拙言好歹是皇家报刊的主笔,人虽和善老实,却不笨,他听着杜氏哭哭啼啼,对着中厅里服侍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知机退下,为男主人搬救兵去了。 其实,这事儿吧,就是沈拙言同意,吴婉也不能同意。 她嫁给沈拙言,是相中了沈拙言的人品和对她的心意,可不是想弄个填房婆婆伺候的。更何况,还有范沈氏呢,对范沈氏而言,李家就是仇人之家,定不能让沈拙言认回李家的。 自打永康公府被抄,沈拙言就把范沈氏接回了家。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嫡亲的外婆。何况范沈氏临阵改口,也算帮了林永裳的忙,沈拙言照顾范沈氏,那是义不容辞。 可,杜氏你,你算哪根儿葱啊! 真佩服你能厚着脸皮子上门儿哭诉! 丫环悄气将事情与吴婉说了,吴婉与范沈氏商量过后。吴婉将沈拙言叫了出去,然后范沈氏到中厅招待杜氏。 杜氏一见范沈氏,顿时哭音儿低了三分,不过仍是泪眼模糊眨啊眨,颇有几分可怜。可惜啊,杜氏这种可怜,若是搁在男人眼里,那兴许还有些怜意。毕竟杜氏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不过亦带着些许年轻时的秀丽姿色。 可是,这番作态放在范沈氏的眼里,再联想到自己女儿遭遇,杜氏这张脸就格外的惹人恨了。范沈氏尖刀一样的目光攫住杜氏苍白细致的脸孔,话却平淡,“我女儿逃出李家时,怕是连这样哭诉的机会都没有。” “老太太,姐姐的事,我实在不知啊。”杜氏分辨,她后于范氏进门儿,只以为范氏是病故的。 “是啊,这都是李佑做的孽。”范沈氏冷言道,“李佑已经死了,可是,与李佑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识趣的,你以后最好别登我们沈家的门儿!“ 杜氏又要哭,范沈氏厉声道,“你现在可不是国公夫人了,要不要我请人送你回温家去!” 杜氏犹如突然被拧断脖子的鸭子,一丝声音不敢发出。如今她是住在女儿陪嫁的别院里,若是真被沈家人送回卫国公温家,那女儿该如何在婆家立足呢。见杜氏消了音,范沈氏冷哼道,“这么些年,我见过的事儿多了!你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还瞒不过我的眼!我告诉你,你都是妄想!刑部大狱,西北边疆,三司衙门,我都见识过!若是有人不想要脸!我老婆子更豁得出脸去!” 杜氏灰溜溜的走了。 杜氏出师不利。 但是,杜氏并未死心。 杜氏出身北昌侯府旁支,也是帝都有名有姓儿的人家儿。论起来,杜氏是北昌侯的亲侄女。再加上杜氏的女儿李宛华嫁的是卫国公府的二少爷,三驸马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李家已经倒了,可是温家娶了李宛华,姻亲依旧是在的。 如今看到李佑的下场,温二公子可不敢效仿其岳父毒妻灭子的前车之鉴。 李宛华听从母亲的吩咐,为父亲之事多有哀求,譬如,“父亲糊涂,如今已是报应了。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娘家还有谁呢。说起来,也是二爷的大舅子呢。哥哥一时恼了父亲,连我也不想认,二爷与我夫妻一心,这个时候跟大舅子说几句软活话儿,也不算什么。” 一夜之间,由国公府大小姐,成为罪官之女。李宛华的落差不可谓不大,明白了这种落差,她越发想抓住沈拙言这株救命稻草。 只要沈拙言肯认她,她就还有娘家。 要不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杜温两家碰头儿一商量,女眷出马是不成了。范沈氏战斗力太强,一般二般的人实在斗不过这位老太太。这两家遂改为曲线救国,请了如今李氏家族的族长李三叔公,找到李平舟这里,要求也不过分。 “佑哥儿实在是对不住拙言他们母子啊。”先开口说话是李家辈份最长者,算起来,比范沈氏还要长一辈。如今李佑这支已经完了,族长的位子自然要换人,就落在资格最老的三叔公头上。 李三叔公年纪一把,胡子一把,语气里颇有几分愤慨,“唉,如今佑哥儿也遭了报应,祖宗挣命挣出的家业,祖辈人几代经营,都毁在了他手里。就是到了地下,他也没脸去见他爹他爷爷。”永康公府倒了,李家整体的实力受到重创,现在这个族长做着也没什么滋味儿。 尤其永康公府因为这样不光彩的原因抄家,许多在朝廷当差的李家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个时候,李三叔公自然希望能代李氏家族认回沈拙言。 不过,老头子人老成精,知道这事儿一时之间怕难成。退一步海阔天空,此事,尚需徐徐图之。李三叔公对李平舟道,“李相啊,咱们祖上也是连着亲的。拙言这孩子,你也见过,知书识理的。唉,如今佑哥儿这个事儿,人已经去了,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只得让佑哥儿到地下与范氏谢罪了。可是这发丧出殡要如何理呢?” “若是佑哥儿膝下空着,老头子想个法子,找个人给他举幡摔瓦。可是明明有拙言,叫别人干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呢。嗨,认不认李家的,老头子也张不开这个嘴儿。”李三叔公叹道,“只是这丧事,死者为大,到底是身上有佑哥儿的血脉。拙言送佑哥儿一程,这也是他的仁义哪。” 李平舟虚应,“三叔也说了拙言明理,您老得高望重,只管去与他去说就是了。”沈拙言倒不是难说话的人,可是李佑为人实在为人鄙薄,毒妻杀子,这个节骨眼儿上,沈拙言怎能咽下这口气!何况如今沈家住进了两只母老虎,哪个能惹得起呢。 范沈氏与吴婉那一场交锋,就已知这两个女人的厉害。 让沈拙言为李佑发丧,这话要是一说,立时得罪两个女人,若是这俩女人统一枪口,李平舟自认是吃不消的。故此,不肯应李三叔公。 李三叔公伤感叹道,“我本是打算去,只是老头子怕脸儿太小哪。咱李家亏心在先,还想着请李相一道去帮衬着说几句好话,若是拙言应也就应了。若是不应,我帮着佑哥儿扛幡儿摔瓦就是,绝不能叫拙言为难。” 李平舟肚子里真想骂娘,这是啥意思,您老帮着扛幡儿摔瓦,你这是给拙言招恨的吧。听到李三叔公说这话,李平舟似笑非笑,“三叔您千万别这样说,叫孩子们怎么想呢。不只拙言遭难,就是您家里五世同堂,儿孙们也不能应呢。”拿这话吓唬谁呢,李平舟堂堂一国相爷,能被这话唬住。 李三叔公见此话并不奏效,索性直言相求道,“李相,你是拙言的师公,为他主婚的人。咱们一个老祖宗,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哪。” 李平舟想了想,叹道,“三叔,你真是为难拙言了。换了谁,谁能认李佑。” “要我说,李佑是罪官之身,难道还想着风光大葬不成?”李平舟反劝李三叔公,“这样破家的罪子,祖坟里能容他个地界儿栖身就是了。若是捧幡摔瓦的一顿折腾,别人还得当李家对皇上的处置生了怨望呢。” 俩人你来我往的扯锯,沈家却有了新的变故。 吴婉给范沈氏出了主意,“老太太,如今李老爷过逝,老太太也瞧出来了,他们是把大爷当成了肥肉呢。永康公府虽然完了,这些人却是盼着大爷认祖归宗呢。倒不是看着大爷有出息,是想着舅舅位高权重,打着算盘要沾光呢。” 范沈氏呸一声,“他们是妄想!” 吴婉剥了个桔子张范沈氏降火,不急不徐道,“妄想不妄想的,以前李家靠着永康公府,十几房的人盘踞在帝都,如今失了大靠山,日子可不好过。再者,杜氏的娘家与北昌侯府是至亲,杜氏就是北昌侯嫡亲的侄女儿。还有杜氏的女儿李氏,嫁的永安公府温家,永安公府还出了三驸马这样的人物儿。您寻思寻思,哪个是好惹的?” 范沈氏笑两声,看向吴婉,“丫头,有话你就直说,你话里有话,老婆子听得出来。” “我也是一心担忧大爷的前途呢。”吴婉道,“大爷上科耽搁了,李相看过大爷的文章,说是两年后春闱,那是十拿九稳。如今官场上,干什么都得讲究个声名。如今李老爷,别管咱们如何恨他,那到底是大爷血缘上的亲爹。更为难的是,李老爷就大爷这一条血脉。” “你想让拙言去给那畜牲披麻戴孝!”范沈氏已是脸若寒冰,暴喝道,“你是妄想!” 若是个胆子小的或是性情软弱的,绝对消受不了范沈氏的脾气。可是吴婉就有法子,她既不怕范沈氏的脾气,也有自己的办法手段,依旧温言细语的解释着,“您真是误会我了,我要是想出这样的主意,就是大爷也不能答应呢。” “这倒是。”别看范沈氏对吴婉有些意见,但是对自己的外孙子沈拙言,那真是千依百顺,关怀备至。范沈氏道,“拙言是个有良心的人,就是你说了,他也不能应的。” 吴婉笑,“老太太,我既嫁给了大爷,自然与大爷一条心。” “我是说,咱们得想个法子,堵上这天下悠悠之口,让大爷日后出仕不再有后顾之忧。”吴婉温言劝道,“俗话说,做事做绝。要我说,李老爷毒杀婆婆未遂,已是铁证如山,这哪里还能做夫妻呢。咱们既然已经将婆婆的灵牌自李家要回来,何不把事做全了,去帝都府那里备了案,从律法上让李老爷与婆婆和离,解除夫妻关系。至于大爷的户籍,自然也要落在婆婆这边儿。还有,我听说老太太娘家也早没了人。先人也无人供奉,凄凉至此,令人唏嘘。” 范沈氏想到自己的娘家,也叹了口气,“都散了这些年,也不必提了。” “唉,我们虽非名正言顺的沈家人,到底老太太姓沈呢。如今大爷也姓沈,我与大爷商量着,不如将沈家先人的牌位也一并供奉了,家业虽要慢慢积攒,却不能委屈着地下的人。老太太以为呢?”吴婉笑问范沈氏的意见。 范沈氏目光柔和,拍了拍吴婉的手,“你这丫头虽是性子厉害些,也还知道世理。” “哪里,都是大爷教我的。”能讨好范沈氏的事儿,吴婉自然要拿来在范沈氏跟前儿卖好儿,还不能忘了赞沈拙言两句。 “那是。”范沈氏逮着机会就对吴婉一通夸,“我是过来人,跟你说,别看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儿,什么高门显第的,内里什么见不得光的阴私事没有,子弟纨绔不成器。你看拙言,年纪轻轻就这样上进,还有才学,脾气又好,唉,你是个有福的。” 吴婉忍住心里的笑,“是啊。” 范沈氏看吴婉一眼,叹道,“拙言也跟我说了,以前他那么难,你不计较富贵荣华嫁给他。你也是个好的,知道事事为他着想。” 沈拙言并不笨,先前他们结婚时,他老婆把他外婆堵嘴捆到帝都府蹲了几天大狱,怕老太太心里不得劲儿。沈拙言很有法子,他不直接为吴婉说好话,就把自己当初犯难,人人避之不及,唯吴婉出头儿相帮的事添油加醋的对老太太说了。 也正因此,范沈氏在心里倒对吴婉倒不太抵触了。 如今这种给过逝的公婆离婚的事儿,还就得范沈氏出头儿干。吴婉将原由情理与范沈氏分说了半天,又卖了好儿给老太太,因关系到外孙的前程,范沈氏就应了。 所以,在李三叔公刚刚说动了李平舟,李平舟刚刚答应了李三叔公要一道去沈家,劝一劝沈拙言:倒不必为李佑披麻戴孝,举幡摔瓦,起码到灵前上柱香。 可是,两人谁也没料到,沈家的动作这样快。 范沈氏已经到帝都府为闺女离婚去了。 得,这事儿,倒不必李平舟犯愁了。 李三叔公见沈拙言这种态度,去沈家说道了一回,结果被范沈氏险些把肺叶子顶出来,颤颤巍巍的被家仆人搀走了。 李佑的丧礼非常简单,像李平舟说的,本就是犯官,风光大葬那就是找死呢。不用别人,御史都得先参你一本。 李佑这个身份,原先做永康公时没个儿子,那是人人往前凑,就盼着被李佑认为嗣子继承永康公府的家业呢。如今李佑死在狱中,家产被抄,除了一声骂名,啥也没了,谁还愿意上前呢。 杜氏与李氏族人商议半天,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最后,还是李三叔公找了同族非常落魄的一家人,里面一个叫李二双的男孩儿,杜氏出三百两银子,这李二双为李佑披麻戴孝举幡摔瓦,但是,人家可不能被过继。 杜氏也只得应了。 同时,明湛接到了西北的战报! 随着那位血汗满身的传信官奔入大凤宫,整个帝都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大同战败! 大同将军李平仁为副官杨同宇所杀,杨同宇率麾下五千人打开了大同关的大门,引鞑靼人入关,一路烧杀无数,近七万官兵葬送在大同府! 此时,明湛正在与善棋侯下棋,听到此讯,明湛一时没缓过来。 “陛下,陛下!”李平舟老泪流了满脸,善棋侯默默的起身,跟着跪在一旁。李平舟见皇上被刺激的有些傻了,连忙膝行上前,拽住明湛的袍子,凄声唤道,“陛下,请下旨传永宁侯入宫,闭九门,全城戒严!召令全国将领,勤王救驾啊!” 明湛的手按在冰凉的棋枰上,仰头看看天空,蓝天白云,阳光和煦,可是他却觉得寒意自骨头缝里往外冒,明湛猛然起身,小腿撞翻桌上棋枰,大大小小的黑白水晶子洒落在地砖之上,明湛完全不觉得腿上疼痛,沉声道,“传旨永宁侯入宫,闭九门,全城戒严!擅出城者,杀无赦!” 125更新 鞑靼人来势汹汹已在路上,明湛坐在宣德殿时,永宁候已进宫递牌子请求陛见。 何玉根本不待吩咐直接引永宁侯晋见,眼瞅着就要兵临城下,明湛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但也只是略为阴沉,并未见丝毫慌乱。 永宁侯看到明湛的脸色,吊着的心瞬间就沉稳下来,明湛摆手道,“舅舅不必多礼,大同兵败的事,舅舅也知道了吧?” “臣已命关闭九门,无圣命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半步,全城戒严。”永宁侯沉声禀道,“通州大营尚有三万兵马,请陛下下令通州军急援帝都城。” 通州大营开拔,≧,a↗nshu▲ba.通州城兵马就十分有限了。不止通州,就是帝都,除了城里的百姓,郊外还有无数人。此时,明湛只得装作不知,吩咐道,“除了兵马,让通州军来的时候,各人带足一月口粮。带不走的,通通分给当地百姓。传旨当地百姓,杀鞑靼人,一颗人头百两纹银,百颗人头以上者,朕赏七品顶戴;杀两百人以上者,封官赐爵,永享富贵!” “将来,待朕杀退鞑靼人,凡退敌百姓,皆可拿着鞑靼人的脑袋来帝都府领取封赏!”明湛看一眼李平舟,“待诏官不在,李相,你来拟旨。” 李平舟领命。 正在此时,阮鸿飞已经快马回宫,几乎是一路快步小跑到德殿,额上微微见汗。明湛自龙椅上起身,阮鸿飞上前抱了下明湛的肩,唤道,“明湛。” 明湛望着阮鸿飞,两人成日在一块儿腻乎,早已默契非常,灵犀相通,明湛道,“你路上小心。” “别担心海上,只要我在,海上不会乱。” “海上,江山,纵使失去,你我联手,总能再赢回来。”天下没有不能舍去的,如今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舍弃了效外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将来,也许还要做出无数的取舍来,明湛虽然是个心软且贪心的人,但是,他永远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伸手抹去阮鸿飞鼻尖儿的汗珠儿,明湛道,“你最重要。” 阮鸿飞抱了抱明湛,匆匆告别,匆匆离去。 明湛眼望着阮鸿飞的身影消失在宣德殿外,回神对永宁侯道,“舅舅,刚才的事,你先去安排。李相,将圣旨给永宁侯吧。舅舅,这些事做好后,召集九门将领,朕有话要说!” “陛下,是否传谕天下兵马,速来帝都勤王救驾?”这个时候,在永宁侯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帝都天子更为重要。当然,这也表现出了来自血亲的忠贞。明湛登基后,永宁侯府虽然爵位无所改变,可是现在永宁侯是什么地位,受到的是什么样的重视,肩负的是什么样的重任。永宁侯的利益早已经与明湛的安危联系在一起,血肉一样,无可分割。 此时,李平舟亦再三劝道,“陛下,还是发谕名省巡抚总督,勤王救驾吧!” 明湛道,“不必,还不知道鞑靼人是个什么样的来势。若是他们分兵南下,此时抽调兵马,并非明智之举。还是命各地严命以待,死守城池!” 永宁侯急忙去传旨下令。 其他五部尚书已经各自从家里赶到宫中,三品以上官员自发组织来宫中侯旨。 明湛单独拎出帝都府尹田晚华,“将帝都所有的米库粮店,全部征为官用,他们里面交了多少粮食,着人登记好画押,待日后,朕自然会补偿于他们。另外,帝都府里除了必须留下守门儿的人,全部出去,与帝都巡戍使陈四贤,你们两个商议着,帝都戒严。” 田晚华与陈四贤领命,先行退下。 诸官员眼看着明湛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慌乱的心无端的平静下来,明湛站在昭德殿丹陛之下,高声道,“朕早料到鞑靼狼子野心,不死不休!已秘密命永宁侯勤炼兵马!只是不料陈宇同罪大恶急,叛国叛朕!朕,必要诛陈氏九族,以祭大同六万将士十万百姓在天之灵!” “今鞑靼人铁蹄已到!我们的父母妻儿俱在城内,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明湛天生嗓门儿足,平日里嚎一嗓子能把人震个半聋的堂音,此时放开嗓门说话,格外的斩钉截铁,力道非常,“我们退了,父母妻儿就要给人当猪狗一样作贱!所以,我们不能退!非但不能退,我们还要打败鞑靼人,以卫河山!以报国仇!以雪家恨!” “朕已命通州十万大军回援帝都,同时,九门十万兵马,二十万兵马守一座帝都城,足够了!”明湛高声道,“守卫国土,人人有责!没有国,哪有家?什么叫亡国奴,这个滋味儿,朕不想尝,朕想,你们诸位,也不会想在鞑靼人面前跪着,去过狗一样的日子!只要朕一日在,朕不会叫朕的子民过这样的日子!你们是朕的臣子,是朕的骨肉腹心,朕不与你们客气了!其一,你们家里,最多每户留一匹马,其余的全部献出来,由兵部统一安排!其二,家里的女眷孩子,好生在家里呆着,不要乱出门。其余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仆,兵部暂时征用预备役兵!其三,帝都百姓家,非有功名者,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俱要到兵部报到预备役。若有人不堪驱使,千石粮食可免一役。此三条,若有不服者,不必请旨,就地杀无赦!若有人借朕之命令罔顾人命,存心讹诈者,一经查实,朕要他满门!” “如今这个时候,朕不想听到其它推托的话,宗室、皇亲、宦门,百姓,一律同视,谁若罔顾朕的旨意,别怪朕不讲情面!” 李平舟徐叁领头道,“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其余官员退下,明湛留下六部尚书问,“诸卿看朕可还有遗漏之处?” 徐叁道,“陛下思虑周详,非臣等可比。陛下,除了宫里常备的刀枪,是否将兵部所有刀枪皆发放下去,预备役多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如今还要让他们加紧训练,熟悉刀枪,该是把刀枪发给他们的时候了。” “对。”明湛看向兵部尚书顾岳山,“岳山,在明天将预备役征集前,你派人把事情办好了。” 顾岳山领旨。 欧阳恪赞叹,“亏得陛下圣明远见,提前将帝都城墙修好,如今正将是隆冬季节,待几日天气严寒,在城墙上泼上冷水,筑就一座冰城,鞑靼人断无可能动摇我帝都根基的!” 修城墙这件事,别说欧阳恪,就是其他五人亦佩服明湛的远见。一座结实的城墙,抵的十万兵马之功。正好修城墙的时候国库富裕,不惜银钱,明湛又三番五次的派着御史去看,自己也去瞧过几回,绝非豆腐渣工程。 “可惜现在天还不够冷。”明湛冷冷一笑道,“不过一个大同副将叛变,若是鞑靼人将朕当做软弱无为之君,就是打错了主意!” 顾岳山提醒道,“陛下,城里的粮店、药店、药行,暂时将粮食药材征用,以备兵事吧。” 这真是给明湛提了醒儿,明湛点头道,“不仅如此,连宫里的御医,留下两位既可。其余加上城中大夫,全部以备后勤。”明湛这种清晰的思维,当即立断的反应,让所有的朝臣都松了一口气,并且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人们的信心。 其实朝臣与君王,是相互倚存的关系。 明君,则相伴有明臣的产生。 明湛登基尚短,他手下的人还是凤景乾留下的老臣。而凤景乾在位期间,政治不可谓不清明,似李平舟等人都是清廉耿直之辈。 明湛与他们之间,自然不比凤景乾更加融洽。 这个时候,若是明湛心地不稳,大失常态,哆哆嗦嗦的提不起个架子来,那就真正完了。臣子向来视君王为主心骨儿,主心骨儿都要塌了,臣子们的心也就要散了。 相反,如明湛这般,条理清楚,热血沸腾,冷静睿智的一条条的解说清楚,发下命令,官员们就不懵了。 为什么在前任之君故去时,朝廷的首要任务是要再立新君。 也并不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在许多时候:君王定,则天下定。 所以,明湛非但要强势起来,还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势! 前朝的事情忙到晚上,已大致安定下来。 至傍晚,永宁侯再次进宫。 明湛拉着永宁侯看帝都外的整个地图,明湛道,“如今鞑靼人还未到,朕想着主动出击。舅舅,朕在这里,鞑靼人必要来攻打帝都的。若能攻下帝都,活捉朕,比打下半壁江山都要有意义的多。” “陛下莫出这等不详之语,臣等若不能护驾万全,万死之罪。”这个时候,说什么“攻下帝都,活捉朕”的话,晦不晦气啊。对于明湛嘴里的百无禁忌,永宁侯第一次生出腹诽之感。 “只是一说,不必当真。”明湛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既然知道鞑靼人必到,如今大同府一战,鞑靼人大胜,那么,舅舅说鞑靼人最可能走的那条路。” 永宁侯手在图上一指道,“鞑靼人若想进攻帝都,兵力定是不少,必走官道。” “杨宇同这人,臣与他打过交道。陛下,此人于进攻上颇有一手,而且,他曾任朱雀门守将,对朱雀门非常熟悉。”永宁侯道,“杨宇同已经叛变,再无退路,必定死拼到底的。他带的人,定要来攻朱雀门。” “那朕就在朱雀门解决了他!”明湛断然道,“既然鞑靼人走官路,在他的来路上,有没有好的设伏点儿,先得给鞑靼人一个教训!” 永宁侯再指一个位置。 明湛接着再发谕全国:各地方,离州府进的,百姓均避入州府。来不及的,有山入山,有洞钻洞,粮食吃食能带多少带多少,不能带的,全都毁了,不要给鞑靼人留下一颗粮食。家里就是铁锅水缸砸了,棉被衣服烧了,叫他们连做饭喝水都寻不到家什,冬天来临时,明湛倒要看看,鞑靼人是不是钢筋铁骨,不怕冷不怕冻的! 凡州府官员,各地守将,若有避退弃城者,秋后算账也要诛你九族! 帝都的谕令一出,几乎所有的高级官员都心里有了底。的确,冬天已经来了。 阮鸿飞直奔天津,天津那里停靠着他的大船。 整个天津已经是备战状态,天津港的工程自然只能暂停了。阮鸿飞登船很顺利,不过,没走半个时辰,就遇到了麻烦。 李方与陈大豹有请。 说是请,二人联手,几十艘大船,上万海盗围了阮鸿飞的船,阮鸿飞也只有先吃敬酒了。 “老李,你来这里迎我,倒真是礼轻情意重啊。”阮鸿飞从容自苦的一笑,带着摇光等人登上李方的大船。 摇光已气的脸色泛白,禁不住冷笑,“李老大,我们国主自来敬你是一条好汉,与你兄弟相交!前些天,你的人在帝都闯了祸,还是我们国主多方安排调解,保他们安全无虞,回了海上!如今你倒来围堵我们,岂不是恩将仇报!江湖上,义薄云天的李老大倒是叫小的开的眼界!” 李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他哈哈一笑,揽住阮鸿飞的肩,“杜老弟啊,你得见谅,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放心,只是请老弟你到我这里歇息几日。” 陈大豹亦笑道,“是啊,我们哪里敢对国主无礼呢。国主,这也是为了咱们海上的基业着想哪。” 李陈二人既然敢对他出身,那就不是小事,短时间定是难以解决的事情。阮鸿飞顺势道,“正好,我与两位大哥时久未见,多少心里话想与你们说呢。趁此良机吧,我倒也不怎么急着回去呢。” 李方与陈大豹皆是松了一口气,若是阮鸿飞非暴力不合作,他们还真不敢太大的得罪阮鸿飞。 镇南王府。 “帝都定是出事了。”凤景南道。 凤景乾接过弟弟递过的密奏,是藏人在云藏边境集结兵马的奏章,凤景乾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凤景南之所想,“难怪藏人与鞑靼人联姻,意在牵制你了。看来,鞑靼又对西北用兵了。” 凤景乾比凤景南更加了解西北的情况,拧眉道,“上次生擒了鞑靼王子,新可汗败于明湛之手。看来,此次用兵,定是规模不小。可能……”看向凤景南,凤景乾轻拍几案,叹道,“可能西北军已经败了,不然,藏人不会这样急着表态。” “明湛实在太大意了。”刚登基就遭遇惨败,凤景南可以想像明湛的艰难之处。此时,他尚且不知道鞑靼人已经过了大同直逼帝都。 明淇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穿着宽松的衣服,不过,她从未放松过对于云贵军政的关注。明礼也在,明淇待明礼也看过密奏后道,“父王,依我看先给藏王写国书,关闭新城贸易市场,无限期的停止与藏人的贸易。戒严藏云边境,告诉藏王,我云贵子民有在藏行商者,若是有半点儿不妥当,就把云贵的藏人全都宰了!” 明淇靠着椅子叹道,“可惜我如今身子实在笨了,不然定要亲自去问问藏王,他安的是什么心!” 明礼道,“既如此,父王,儿臣去一趟藏地吧。” “大哥,眼看大嫂就要生了,比我还要早呢,你去更是不妥当。”明淇揉揉眉心,叹道,“让柳蟠去吧,他跟杨将军守在那里。上次见到了仁明亲王,各方面的人脸儿还略熟些。藏王不过是想牵制云贵的兵马不能驰援帝都而已。” “实际上藏王实在是多此一举,云贵兵马从不出云贵的。”明淇食指无意识的一颤,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肚子里一痛,顿时脸就白了,唉哟了一声。 凤景南着实关怀爱女,忙道,“你小心些,要不要紧?让杨濯过来瞧瞧?” “无妨。”明淇笑,“孩子有些不老实。” 待到晚上,明淇寻了个机会找到凤景南,方将心头所虑之事说出,轻声道,“父王,我琢磨着,这次怕帝都会有危险了。” “不会。西北五十万的边军,纵使有败绩,也不可能危及帝都。”凤景南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军队生变的事,他虽然担忧明湛,不过想着明湛没向云贵求援,大约并不打紧。做皇帝,哪有一帆风顺的呢。 明淇摇头,捧着肚子腆着腰坐在椅中,叹道,“若是如父王所想,藏王于咱们边境集结军队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是鞑靼人许了藏王无数好处,他怎么肯冒着得罪咱们的危险来集结军队呢?” 凤景南的脸色慢慢的沉下来,明淇继续道,“西北草原,我虽没去过,不过听说穷的很。人们靠牧马放羊为生,冬天没吃的,还会去抢劫边城。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处给藏王呢?我想呢,没哪个王肯割地赔款的来请藏王牵制我们吧?” “西北没有好处,可是朝廷富裕哪。万一鞑靼人真的危及朝廷,帝都都危在旦夕,要什么好处不得呢?”明淇道,“西藏那地界儿,荒凉的很,等闲人去了气都喘不上来,水也烧不开就那么喝,咱们的人服不了那样的气候。别看西藏集结军队,咱们到底不愿与西藏开战的。首先,它这么穷不拉唧的地界儿,纵使打下来,于咱们又有什么用处呢。损兵折将,得不偿失,都对不起开战兵马吃的粮草。” “藏人哪,也是吃定了咱们的心思,才与鞑靼人合谋呢。”明淇皱眉,“我十分担心明湛在帝都的处境。” “到这个时节,担心也无济于事了。”凤景南格外的沉得住气,虽然知道明淇一向很有分寸,仍然嘱咐道,“这些话,任何人都不要再说了。” “我明白。”明淇早便想到了这些事,只是,当着凤景乾与明礼的面儿,她都没说,只是私下说与凤景南听。危急之时,远近亲疏的关系一目了然。 明淇虽然在许多方面与明湛多有摩擦与争执,不过,明淇仍然是明湛坐稳帝位的有力支持者。 在任何时候,明淇都希望,坐龙椅的是自己嫡亲的弟弟,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凤景南道,“上次的信里,我提醒过明湛。他应该会有所准备。” 明湛的确是有所准备,但是他娘的,他也没有料到军官叛**队哗变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些睡~~ 126更新 李方与陈大豹摆好水酒,招待阮鸿飞。 事已至此,阮鸿飞倒沉下心来,该吃吃,该喝喝,态度洒然,半点儿也不怀疑李方等人给他在饭菜中下毒啥的。 李方见阮鸿飞如此姿态,叹道,“杜老弟实乃大英雄,我老李不如你。” 陈大豹气闷,抓人是俩人一起抓的,可这李方咋回事啊,一个劲的对着杜若国主唉声叹气,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实在是叫人泄气。 “李兄,我们在海上称霸一方,何其快活。如今李兄甘愿为人所驱使,已失往日豪情,方有此语啊。”阮鸿飞吃得七八饱∞∧wan∞∧书∞∧ロ巴,a+nshub↙a.方撂了筷子,感慨道。 阮鸿飞对李方有些了解,熟知此人的性情。何况李方原就在海上为霸一方,这样的人,不会太甘心为人之下的。 陈大豹笑道,“我们自然不能与杜国主你相比的,既然不能自立为王,做个公侯也能博得子孙富贵。” 阮鸿飞哈哈一笑,看向陈大豹,“陈老兄啊,咱们几个,现在还为得着博富贵么?有人有刀有船,海上有地盘儿,你去帝都城瞧瞧,哪个公侯有咱们潇洒。” “再者,说到公侯,两位老兄与那位藏头露尾的公子联手,莫不是就认定他能做天下之主不成?”阮鸿飞笑问。 “若非帝都已被攻陷,国主也不会这样急着回国吧?”既然李方不争气,陈大豹也不能再指望他。他原就对阮鸿飞多有嫉妒,如今把阮鸿飞劫了,阮鸿飞这风度却比他们这劫人的更加舒服自在,怎不叫人暗恼,故此陈大豹忍不住噎了阮鸿飞一句。 虽然以前他是挺羡慕阮鸿飞能与皇帝搭上关系,不过,这回他却是占了先机。眼瞅着帝都被人占了,你小皇帝的皇位还能坐稳哪?待改朝换代了,人陈大豹却是早早的与新皇一派打好了关系,这不,还把杜若国主从海上给劫了。凭这功劳,怎么着也得弄个王侯当当啊。 阮鸿飞哈哈大笑,摇头道,“陈大豹啊陈大豹,你真是……这话莫不也是那位公子说的?” 陈大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阮鸿飞笑道,“俗话说,白首相知犹按剑。你与他有什么交情,他一说,你倒什么都信。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你想一想,不要说帝都,就是你手里这大几千的人马,若有朝廷兵马来围,岂是三两日可以打干净的?” “帝都是什么地方?皇帝在那里,王公大臣都在那里,九门提督就有二十万兵马,今年刚修的城墙。别说攻城,哪怕闭门不出,死守一年也不是难事。”阮鸿飞笑问,“还是你们觉得当今皇帝是昏馈之君,三两下就能被人给打跑的?” 阮鸿飞见两人都不说话,便道,“我为何这样急着回杜若国,自然也是皇上的交代。为的还不是别的事,”手一指二人,阮鸿飞道,“我就是为了李兄与陈兄而来哪。” 其实帝都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李方与陈大豹也不清楚。他们在海上还凑合,可是在岸上,俩人都是天朝的特级通缉要犯,就是上岸,最多也就是去浙闽淮扬一带抢一顿,再跑回海上。至于去帝都,风险太大,像李方就格外有这种感受,小情人回了趟帝都,还险些遭了官司。当然,他得知人家阮鸿飞的情。 就李方与陈大豹两人,帝都啥样,他们根本不知道。哪怕他们自己去了,没关系没路子,也打听不出消息来,所以,他们所知的这些事情,都是有人告诉他们的。 至于准不准确,此时听阮鸿飞一挑拨,顿时心里打起鼓来? 阮鸿飞这样一说,俩人懵了。 这,这,这,这要是帝都无碍,公子一系登不了基,做不了皇帝,他们的王侯梦自然也是雾中花水中月了。偏在这时候,还把人家杜若国主给得罪了。 李方反应快,且并不露出心内的忐忑来,反笑道,“杜老弟倒是来找我们的不成?看来,咱们想到一处去了。”这还套阮鸿飞的话儿呢。 阮鸿飞何等精明之人,顿时察觉李方之意,阮鸿飞摇头,“我与李兄陈兄二位想的可不是一样的事。你们都知道我已经与帝都建交,我在帝都与皇帝是什么关系,同衣同食。皇上待我如座上贵宾,这个时候,帝都虽有一时之难,不过依我看来安全却是无虞的。哪怕西北鞑靼人到了帝都城,他也进不去。你们想一想,这可是在天朝的地盘儿。天下各地若是得知鞑靼人危及帝都,定会起兵勤王,鞑靼人哪,来了也是白给。若是他们想围攻帝都,更是自己送死,战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皇上在帝都,却还想着你们呢。”阮鸿飞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人一眼,“虽然我没见过那位装腔作势的公子,不过,你们以为皇上在帝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公子串连你们四家的事,皇上早就一清二楚。” “哪怕他当时说的那些话,皇上亦早有密报!”阮鸿飞淡淡道,“咱们是多少年的关系,往常谁要有个难处还要互相伸把手儿呢。如今,我已与帝都建交,怎能忘了你们两位兄弟。我也知道,你们皆有招安之心。我把东西从天朝贩过来,平价卖给你们,说句老实话,我不但一分银子不挣,还要往里搭运费。这些事,莫非皇上不知么?” “现在跟你们说句实话,皇上早就是明察秋毫,经我苦心劝谏后,默许了咱们之间的交易。”阮鸿飞正色道,“你们想一想,这代表什么?” 陈大豹心机就浅些,给阮鸿飞三两下糊弄住了,连忙问道,“皇上真的这样圣明,不与咱们计较?只是以往兄弟于岸上多有得罪百姓,怕是皇上不肯轻易赦免咱。”他早眼红阮鸿飞拢断海贸之事久矣,若是能像阮鸿飞这样与天朝大大方方的做生意,他陈大豹也不乐意去抢劫啊! 海盗做到他们这份儿上,真是看不上沿海小渔村儿那三瓜俩枣的东西了!他们希冀的是与天朝正式的贸易。 哪怕现在为人所困,阮鸿飞却不肯轻易应下什么,正色道,“你所虑者,也正是皇上所虑之处。你们当时做的那些事,天下都知道,皇上就是想给你们遮掩,也得遮掩的住啊!总不能为了你们,而失了江南民心。”说到这里,阮鸿飞见陈大豹颇有些戚戚之色,想着这莽夫没几个心眼儿,乍听此话,竟不吃惊,反露出这种心有准备的神态。阮鸿飞心如电闪,顿时话锋一转,冷笑道,“公子不过是拿这话吓你一吓,莫不是陈兄弟就认为,招安无望了不成!” 陈大豹已经给阮鸿飞绕晕了,瞪着一双豹型环眼道,“老杜,我可没你的本事,弄那么些人,还成立朝廷了。咱没你的本事,兵马也比不上李兄,咱也知道皇上贤明,如今浙闽戒严,咱捞不着上岸,多亏老杜你义气,能从你那些买些物件儿,维持着兄弟们的花销。你也说了,前头的事儿,皇上怕是不肯赦免咱。既这样,咱也不能坐视小皇帝安稳,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了这话,阮鸿飞心里已经有了底,将公子忽悠陈大豹几人的话猜了三分出来。阮鸿飞不赞同道,“陈兄,眼瞅着机会就要来了,你怎么倒糊涂了。” “你想一想,若是皇上不想赦你,怎会默许我卖东西给你们呢?”阮鸿飞微微一笑,“人哪,谁不犯点儿错呢。能做错,自然能立功。若是陈兄为朝廷立下大功,现成的赦免理由已经有了。皇上啊,不愿意打仗。这倒不是说皇上就怕了你们。” “相反,倒是陈兄李兄对皇上颇有几分畏惧啊。”阮鸿飞道,“如今皇上刚登基,就修了天津港,将来必然还要南下建港,开海禁早已是铁板钉钉之事。咱们在海上讨生活,东洋南洋去遍了,将来海禁一开,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更有甚者,咱们早有盗匪之名,皇上开海禁,必然要建一条畅通无阻的海上商路。”阮鸿飞道,“故此,开海禁第一件事,就是要缫匪哪。” 陈大豹与李方皆是默默,先前他们在海上称霸啥的,那是因为朝廷禁海,也没海军,他们偶尔上岸抢些东西,官兵一来,往海里一跑,谁也抓不着他们。 可实际上,他们是断然无法与朝廷正式军队相抗衡,只看明湛登基前后将浙闽淮扬官场肃清后,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就知道了。 倒不必朝廷海上缫匪,只要海岸线全面戒严,他们半点儿东西也得不着,日子就已经是备加辛苦。 阮鸿飞一嗔,“这些话,公子给你们分析的全对。” “只可惜,这位公子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了。”阮鸿飞长叹,自斟了一盏酒道,“皇上亲口对我说过,他不想与你们开战,不是怕你们,是想着,你们也是天朝人,你们麾下的弟兄们,也是天朝人。皇上哪,是不想自家人打自家人哪!” “虽然如今在海上漂着,可是老家还有亲戚在吧?想不想,什么时候光明正大的回家去瞧一瞧,看一看。”阮鸿飞道,“大丈夫在世,还当锦衣还乡哪。在外为匪,到底名头儿不好。” “皇上的心哪,一直是想用你们的。可你们呢,却没明白皇上的意思。”阮鸿飞摇头惋叹道,“我真为你们可惜啊。” 李陈二人脸色微变。 此时,一个含笑的声音骤响起,“都说杜若王惊才绝艳,舌灿生花,果然传闻非虚哪。” 阮鸿飞坐的是对门的主位,他一抬眸,就见到了推门而入的那个人。 帝都。 虽然败讯来的很快,但是鞑靼人想要到帝都,并没有明湛想像的那样快。甚至在帝都周围的百姓,该藏的藏了,该躲的躲了,鞑靼人的军队才到了河北境内。 当他们在杨宇同的带领下临近帝都城,他们发现,生活真的与他们想像中的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要知道,在鞑靼人的眼里,天朝那就是满地金银财宝,遍眼鸡鸭鱼肉,粮食满仓,其民虚弱如群羊的形象。 可是,当他们绕过诸多军事重镇,抄小道逼近帝都城,却发现一个问题,村庄都空了,除了天上的飞鸟,地上的空房,燃烧后的黑灰外,啥都没了。 萨扎得庆幸,他们来的时候穿的都是皮裘,别的不说,起码能应付越发寒冷的天气。 萨扎此时颇是扬眉吐气,想起先前被章戍讹去的五千匹马,仰望夜中寒星,对陈敬忠道,“王叔,如今帝都唾手可得,不知道小皇帝会不会派人来跟我们求和。” “如果要派人的话,希望还是那个能说会道的使臣来!”萨扎冷笑。 陈敬忠忧心道,“不知哈木尔如何了?” “怕什么,晋国公一家子还在咱们手里,大不了直接把哈木尔换回来。”萨扎意气风发,对于叔叔提及他最讨厌的哥哥一事也不计较了,笑道,“不过,我还要他们皇帝还我五十万匹马才肯换!” 乌塞部的王乌塞王的年纪比萨扎年长的多,当然也比萨扎稳重,也没这些说狂话的毛病。现在还没到帝都呢,也没见人家皇帝的影子,说这些大话,没什么屁用。乌塞王着眼于眼前的问题,问道,“可汗,明天我们就要到帝都城了,从哪条路进帝都哪?” 萨扎看向杨宇同。 鞑靼人上一次打进帝都城,那还是德宗皇帝年间的事情,德宗皇帝是谁呢,论辈份,那是明湛的曾祖父,这么一算,起码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 五十年前,在场的乌塞王是最年长者,也还没出生呢,更不必提萨扎了。 所以,鞑靼人对于路况并不熟悉。他们这次这样快的来到帝都,那都是汉奸扬宇同的功劳。在杨宇同的带领下,他们走的各种小路,途经各种村庄县城啥的,似太原城这样的军事重镇,他们根本没打。 所以,鞑靼人到帝都,并非直线推进。这样,他们的速度相对来讲就要慢的多,故此,也就留给了帝都百姓颇多的转移时间。 杨宇同是个相当稳健的人,答道,“听闻新皇帝狡诈多端,这会儿,小皇帝定已经知道我们攻来帝都的消息,以保险起见,咱们仍是绕过官道吧。” 萨扎不同意,他攻入大同城,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士气高昂。再看如今,他兵马完备,人数众多,且大同兵不堪守备之事,萨扎觉得与天朝人打仗,那就如狼入羊群一般。故此,萨扎道,“怕他什么,我与乌塞王俱是草原上的王,带着草原上的勇士们,来帝都就要大大方方的来,难道还要偷偷摸摸的不成?” 陈敬忠劝道,“萨扎,杨将军熟悉帝都军事,还是听杨将军的比较稳妥。何况,将来只要占领帝都,还怕没有大大方方的时候么?” 萨扎却有自己的想法,道,“咱们此次来是要与小皇帝谈条件的,非以虎狼之师的面孔,小皇帝怕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呢。咱们得先让小皇帝怕了,才好要东西么。” 萨扎这样说,也不能说没道理。打仗啊,气势很重要,你得拿出必胜的那种势头儿来!他们在大同城掠劫一番之后,是直奔帝都城,目标就在眼前了,这时,萨扎想的是攻破帝都城,抓住皇帝,干脆自己坐上龙椅来。若是不成,也要像上次章戍讹他一样讹小皇帝一笔。 杨宇同听到陈敬忠与萨扎的话,眸光一沉。杨宇同接到了命令是,令鞑靼人围困帝都城,围上几天,你鞑靼人甭管是签个盟约或是抢些东西,你就回吧。 若是鞑靼人占领帝都城,那明显不是杨宇同的目标所在。 此时,杨宇同忽然意识到,如今他们是带着近十万的鞑靼兵,兵临帝都。而杨宇同手下人,不过五千。这个时候,杨宇同发现,他根本不能控制鞑靼人了!如今,要对帝都进行什么样的军事战略,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 在此刻,他已经不是战争的主导者,而是战争的依附者。 杨宇同心底一个冷颤,面上却道,“一路上过来,如今郊外不见百姓,可见人们已经接到命令转移了。我看,帝都收拢防线,大军已全部撤入帝都城。与帝都城这一战,怕不会太好打呢。” 萨扎哼一声,挠了挠下巴上满是灰尘的胡子,心里瞧不上杨宇同的胆小,眼中带了几分蔑视,“你不必怕,有我们鞑靼与乌塞人,帝都已是手到擒来。放心吧,杨将军,你们家主人想要的那一份儿,我是给他留着呢。” 萨扎的话已经完全超过了合约之所限,杨宇同心底更加发寒,问道,“那依可汗所见,明日如何进帝都呢?” “走官道!”萨扎一言定矣,“我要让你们的小皇帝瞧一瞧,我萨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会偏晚一些~ 127更新 萨扎在大同大胜之后,经受了帝都军队的第一次突袭。 其实杨宇同的话很对,新皇帝的确狡诈多端。 非但狡诈多端,新皇帝还让他见识到了以往萨扎绝对没有见识过新式武器,地雷。 当然,这个年代的地雷完全不能与后代相比,但是火药的响动与杀伤力足以惊翻胯\下骏马,接着就是帝都官兵一阵砍杀。 这也是明湛捡了个好时侯,冬天了,过年的时候到了,百姓们都爱放个烟花爆竹什么的。这时候,鞑靼人来了,得,年也不用过了。 &n↗wan↗shu↗ba,a≈nshu♂ba.bsp;各个造爆竹的作坊,把火药都交上来吧。 这年头儿,火药杀伤力不大,响动可足够大。 惊天动地的一通炸,其实,明湛以往让徐秉堂研究的就是地雷,现在这种机动引爆是做成了,凑合凑合,还能引爆。明湛倒是想弄个tnt,他又不是化学系毕业,真没那个本事。 此一时彼一时,人家都要兵临城下了,还管他什么杀伤力不杀伤力的。就这些地雷,也是内务府与工部日夜赶工折腾出来的,全都埋在永宁侯设定的地方了。 这次领兵的将军叫霍远山,打仗的人都知道,前头走的是先锋部队,探路探险,炮灰。后头呢是后勤,搬运些粮草啥的。中间,那才是中军所在。 永宁侯是这样安排的,专门有赶死队在这里等着引地雷,待地雷声一响,埋伏在前头的,已经等了三天的,由霍远山带了的一万人马上杀进鞑靼军队,也不必砍多久,杀上半个时辰,就赶紧往帝都城跑。 这是为啥呢? 地雷少啊,没那么多。 何况现在是半成品,杀伤力勉强比爆竹强点儿罢了。 明湛实在没料到鞑靼人能破关而入,他这也是没招儿了,觉着若是真任鞑靼人长驱直入,他帝王颜面何在!这个时候,萨扎是气势汹汹而来,虽然明湛摆出了死守帝都城的姿态,可是底下人心里没底呐。 所以,此时,明湛需要一场胜利。 但是,不能不说明湛运气非常好。 这一次地雷,没炸死萨扎,却把乌塞王送上了西天。 而且,乌塞王死的冤呐,他不是被炸死的,而是由于惊了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进而由于军中惊马踩踏事件给活活踩死的。 霍远山带人杀入鞑靼军队,趁着鞑靼中军大乱,足足激战小半天。瞧着人家鞑靼人马的杀伤力恢复过来了,霍远山方带兵往帝都方向撤退。 本来,帝都的骑兵论素质是远不如鞑靼人的。像鞑靼十万兵马,若是追杀霍远山,不一定谁胜谁败呢。可关键是乌塞王一命呜呼,四万乌塞军群龙无首,光顾着哭自己家的王了,哪里还有追杀霍远山之心呢。 萨扎倒是想追,乌塞王又不是他爹,死就死呗。他吃了明湛的大亏,就想着讨回来呢,结果萨扎的马被陈敬忠拽住,陈敬忠急吼道,“可汗,小心前头有诈!” 萨扎气的,举刀大骂,“汉人狡诈,汉人狡诈,不敢与我真刀真枪来打!只会施这些奸险毒计!” 杨宇同此时却是愿意看到鞑靼人败的,他嘴里也跟着劝,“可汗,这是汉人的火药啊。陈王说的对,咱们得小心些,莫要中了皇上的调虎离山之际啊!” 这时,陈敬忠见萨扎无再追之心,道,“乌塞王不幸死于军中,可汗过去看一看吧。我去整兵。” 这事儿,的确需要萨扎出面的,点点头,去了乌塞族那边儿。陈敬忠亲自去点看兵马,到底伤了多少,死了多少,还剩多少啊。 还未到帝都,就遭此突袭,陈敬忠明白,汉人皇帝定是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可是,对于鞑靼人,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帝都,明湛却迎来了自大同大败之后的一个好消息。 出去三天搞突袭的霍远山回来了,带出去一万人,霍远山带回了八千。 这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霍远山禀道,“臣等借陛下神兵之利,一举杀入鞑靼军中,截杀鞑靼先锋部队,五千人左右。陛下英明,臣等幸不辱命。” 明湛先命霍远山平身赐坐,对李平舟等人道,“此次地雷火药,还尚未完工,远未达到朕所期待的威力,不过小试牛刀罢了。此物能研制到这种程度,多亏了秉堂啊。徐相,你教子有方。” 在此马上就要兵临城下的危机时刻,徐叁却心头狂喜,这个,这个原来是他儿子做出来的。唉哟,木匠活儿没白学,他这做老子的脸上也有光采啊!徐叁忙道,“全赖陛下慧眼识英,不瞒陛下,那小子跟在臣身边近二十年,臣也没瞧出他有什么出息来。如今,他有今日,多赖陛下点拨调\教之功。” 这话也是徐叁的真心话,以前他见到徐秉堂心里就犯愁,及至徐秉堂考个同进士,那真是把徐叁三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别提多糟心。谁知傻人有傻福,这位最爱木匠活儿的儿子,在明湛的手里却为国立此大功。 徐叁喜上眉梢,他甚至还琢磨着待此次帝都城解困,如今他儿子有了名声,也能说个名门户对的大家闺秀做媳妇儿了。 徐相想的就远了,明湛大喜之下已经封霍远山为靖西伯,真正赐爵,霍远山感激涕零,谢主龙恩。 这一日,明湛照例到城墙巡视时,霍远山封伯的消息已经传遍三军,人人欣羡。明湛高声道,“将士们,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保卫我们的国土,保护我们的妻儿,保护我们的百姓,建功封侯已在眼前!大丈夫当如此!” 霍远山的胜利不仅仅是一场胜利这么简单,而明湛当即为霍远山赐爵,也激起了所有将领的争胜之心。 做武官不同于做文官。 本身,武官的升迁就不比文官快。 尤其太平年景,天下太平的,无仗可打,那么就意味着将士们无功可立。既无功勋,靠何升迁封侯呢。如今看帝都有爵位的人家儿,那百分百全是祖上有军功的。 如今鞑靼兵压帝都城,人心惶惶,就顾着害怕了。虽然明湛每日必定坐着软轿巡城,鼓舞士气,但是,说句良心话,是人,没有不怕死的。 虽然大家见到皇上,那实在是心底激动。 可是,打起仗来,你皇帝完全不必上阵啊,是俺们要用血肉去搏啊! 明湛说的再好听,基本上也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类了! 从言语上鼓劲儿是远远不够的,霍远山这一场胜利与得到的封赏,真正让守军们热血沸腾起来! 鞑靼人不是不可战胜的,瞧,霍远山带着一万人,虽然牺牲了两千人,可是杀了鞑靼五千人。再者,霍远山原本只是永定侯麾下一副将耳。当初,永宁侯要搞突袭,没人愿意去,才轮到了霍远山出头儿。 这一出头儿可不得了,泼天富贵啊! 前几天还与他们谈笑风声的霍远山,如今摇身一变为靖西伯,这怎能叫人不眼红儿羡慕啊! 此时,不少人悔之又悔,想着,当初怎么搞突袭的人不是自己呢。 大部人只看到了霍远山的富贵,却未看到,霍远山突袭所面临的危机。不说别的,只要萨扎脑子不抽,听从杨宇同的决定绕小道围困帝都城,那么霍远山要面对的恐怕是另一种结局了。 富贵险中求,不外如此。 霍远山开启了帝都将领主动出击鞑靼兵的热情,永宁侯派出刺侯,侦察鞑靼人的情形,回来一说,鞑靼人在哭呢,办丧事呢。 明湛一琢磨,哈哈大笑,“看来是鞑靼军中重要人物死了。”心里在想,若是萨扎死了该有多好啊!开始,明湛给霍远山封伯,完全是为了从各方面鼓舞士气,不得已而为之。还想着有点儿冤呢,谁知霍远山这样能干,直接杀了鞑靼军中重要人物儿。 这位伯爵之位,给的也就不是那么亏了。 萨扎得了乌塞王的教训,可是不敢再大摇大摆的逼近帝都城了。 而且,乌塞王的死在萨扎看来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本来嘛,乌塞王的兵就不如他的多,萨扎手下有兵力六万,乌塞王则出兵四万。所以说,萨扎是占着大头儿的。而且,乌塞王老谋深算,啥事儿都是让萨扎手下人做先锋。萨扎已经与他吵过多少次,实在是面和民不和。其间全靠陈敬忠与乌塞王的弟弟卓塞王调和,否则,俩人早就翻脸了。 乌塞王一死,接手的就是乌塞王的弟弟卓塞王。卓塞王刚接手,又是在这个时候,当然,他哥一死,他成了一把手儿,心里肯定有几分高兴的。可是,乌塞王毕竟是死于军中,所以此时,乌塞军上下是群情激昂,同仇敌忾,势要为乌塞王报仇雪恨。 乌塞人的战斗热情获得了一个等级的提高,这对于萨扎来讲,自然不是坏事。 此时,萨扎经此一败,倒也长了些记性,他马上又把杨宇同奉为座上宾,听同杨宇同的意见,不断的派出斥侯探路,放缓速度,慢慢前行。那种谨慎,恨不能走一步,就左右扫几眼,看看有无埋伏,再瞧脚下土地,有无土地翻动埋地雷的迹象。虽然萨扎不知道地雷是啥,但是他吃了大亏,他可不想像乌塞王一样,因火药而死。 但是,这一路,再未遇到任何的埋伏啥的。 终于,萨扎到达帝都城下。 这一天,天有些阴。 此时,北方的天气已经非常冷了,天上飘着零零碎碎的小冰渣子。 萨扎也见到了对他表示热情欢迎他的帝都军队,崭新的铠甲,锋锐的刀枪,整齐的官兵,以及那一双双恨不能撕碎了萨扎的眼睛。 当然,帝都人绝不可能喜欢萨扎,见到他也不可能露出欢喜的笑容来。但是,也很少有天朝人露出这样狼一样的面容。 这就得归功于皇帝陛下的宣传功劳了,到这个时候了,除了打仗,也没啥其他政务了。明湛是把全城的男人,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全都组织起来,做预备役。这不只是为了预备兵力不够,更是为了保持帝都城的平静安宁。人心惶惶之际,明湛担心帝都生乱,而这个年代,能生乱的就是男人。所以,明湛将帝都的青壮年全都组织起来,有组织有纪律的搁一块儿。 谁要生事,立斩不留。 杀了几个出头鸟儿,果然整个帝都的形势都平静下来! 明湛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把善棋侯恨的牙根儿痒,他还有好多后招儿没使呢,结果手里的人都给征走了。而且也不知道他娘的小皇帝怎么这么损,他不让你熟悉的人搁一块儿。各人分各营,东西一瞅,谁都不认识。 这还能造个屁的反哪! 眼下没有证据,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湛不想杀宗室,但是,对善棋侯一系,他早有防备。哪怕是善棋侯想给明湛下个毒什么的。明湛天天宣他一道用膳,一口粥都要分善棋侯半碗。 明湛并非不怕死,相反,他怕死怕的不行。 不过,明湛身上有一种非常光棍儿的精神。那就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就这么折腾着,善棋侯除了在内心日日诅咒明湛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摔跤摔死外,他真是没招儿了。 明湛却依旧稳如泰山。 人家都兵临城下了,而天朝虽然地域广阔,兵力绝非鞑靼可比。但是很奇怪,天朝人本能上的惧怕鞑靼人。而且,天朝对鞑靼的战争,由来已久,却是败绩多胜绩少。一般来说,守好西北防线,不叫人杀进关,这就叫胜了。 所以,天朝人在武力上对于鞑靼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 通俗的话讲,就是不自信。 对于不自信,明湛也没啥好招儿。官员秀才举人进士,这些有功名的是不必参加预备役,明湛就让他们天天去宣传天朝必胜的信念。待军中每天早上吃完饭后,一刻钟的时间,明湛给这些人分了地段儿兵营,让他们去宣传天朝必胜之事,这就是差使。 谁也驾不住这样天天的念叨,再加上明湛对于战争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封爵行赏上的大方,以及霍远山所带来的胜利。 这一系列的准备,让今日帝都将士在面对鞑靼人时,表现出了毫不逊色的士气! 明湛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披一袭银狐裘,虚眼往鞑靼军中望去,只见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明湛扭头问身边儿永宁侯,“舅舅,知道哪个是萨扎吗?” 永宁侯心说,我又没往西北去过,哪里认识萨扎呢。 不待永宁侯回答,明湛伸手遥遥一指,“那大傻x就是了。”明湛身边儿的臣子都稀奇,他们大多人都没见过萨扎,皇上这样的年纪,也没去过西北啊,怎么会认识鞑靼新可汗呢。 谁知明湛这样一指,鞑靼军中萨扎已经仰起脖子朝着明湛喊话了,萨扎喊的是,“小皇帝,我来啦——” 这俩人,明湛一指,萨扎一喊,当真如心有灵犀一般,偏明湛前头一说了那么一句话。离明湛近的,李平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肃来冷峻的永宁侯也忍俊不禁,弯起唇角。 谁知接下来,明湛双手虚合放到唇上,做个扩音器的样子,扯开嗓门儿大吼一声,“萨扎,操\你妈——” 128更新 武帝本纪中关于此次战争记录如下: 武皇帝元年,鞑靼可汗萨扎不宣而战,大同副将杨宇同叛国,引鞑靼入大同关,长驱直入,兵临帝都。武皇帝命全城戒备,百姓迁移,坚壁清野。 时,萨扎临帝都城,无礼吠之。 武皇帝从容自若,风度翩然,登朱雀楼,笑问侯萨扎生母、鞑靼太后之身体安康否。帝之风仪,尽现于此。 后,武皇帝下令进攻,帝都保卫战由此而始。 不得不佩服大凤朝史官的生花妙笔~-wan~-书~-ロ巴,♀ans≦≈om,时隔多年之后,已经退位的武皇帝在看到这段纪实时,笑得见牙不见脸,对后人谦道,“唉,以前的事,就不必提了。朕这‘谈笑间,鞑靼灰飞烟灭’的本事哪,你们是学不来滴。”接着就是一阵古怪又得意的笑声。 后人腹诽:陛下,虽然您取得了帝都保卫战的胜利。但是刚登基就被人打到家门口儿,也不是啥光荣的事好不好? 但是,已经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情绪里的武皇帝自然不能知晓后人的腹诽,他已经摆开车马准备再与后人吹嘘一番自己在位时的种种伟大而不可思议的知明事迹。 至晚间,后人给武皇帝烦的两耳冒油,他终于明白:这坑爹的史官哟,事实上的武皇帝与传说中的武皇帝是两回事好不好啊。 不论后世史书如何为武皇帝开脱,甚至将此次帝都保卫战中的武皇帝形容的如天神下凡一样。但实际上,再怎样遮掩,也难以掩去武皇帝登基之初,并不稳定的内政,以及被鞑靼人兵逼帝都城的窘迫。 但是,我们同时得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武皇帝之雄才大略也在此次保卫战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因为,在当时复杂的局面下,如果没有武皇帝的强势,换一个人来掌控帝都,那么,可能帝都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甚至,大凤朝的历史也会因此改写。 明湛问侯过萨扎老妈之后,萨扎大怒,心道,你们帝都人向来极会装b,别人跟你们一比都是蛮夷,老子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跟你小皇帝说句客气话。不想这小皇帝竟然不识抬举,直接爆了粗口。 萨扎狂吼一声,就要骂回去,可是他刚刚一声怒吼,劈天一箭自朱雀楼上射下。 这是帝都城的镇城强弩弓,平时拉开此弓就需要两个力大无比的将士,还需一人专业瞄准,射程达千丈之远。 萨扎身份端贵,自然不可能站于阵前。找不着萨扎,射小喽啰就糟蹋这弓了。谁知萨扎这样傻缺,还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爆。吼叫着就暴露了自己的位子,眼瞅着帝都城一箭破空而至,直逼萨扎前胸! 萨扎此人虽然心眼儿比不得明湛,功夫却是一等一的。眼看危机逼近,萨扎动作极是灵敏,整个上身向后一折,那支长箭几乎是贴着萨扎的脸飞过,将位于萨扎身后的弟弟库丰一箭钉在地上。 库丰惨嚎之声破开云霄。 明湛此时将手一挥,沉声道,“进攻!” 在开战之前,明湛早下了命令,不将鞑靼人打退,城门是不会开的。 意思很明白:若是你们败地鞑靼人的手里,就全死在外头吧,不必回来了。 这场战争不同于西北,若是帝都军战败,那么接着就是信心沦丧,一败再败,能不能守住帝都城都不好说了。依明湛的性情与傲气,他根本未命各地兵马驰援帝都,更不必说移都避战了。 明湛的态度很明确:死守帝都城。 战争没有不残酷的,尸身遍地,血肉横飞,除了厮杀,还是厮杀。 此时的人类,与飞鸟走兽没有任何区别,兽性展露无疑。 明湛也见识到了萨扎的悍勇,那真是彪悍无双,一柄长马刀挥舞起来,带头杀进帝都军,不过百米之远,便有二十几颗人头落地,萨扎亦染了半身鲜血。所有的鞑靼兵似乎都为头领的凶猛之气感染,在萨扎的带领下疯狂的砍杀。库丰之死为帝都兵争取来的先机顿时被鞑靼人的疯狂压制的不留半点儿余地。 朱雀门领军的将军是九门军中地位仅次于永宁侯的将领吴双,吴双曾是永定侯的心腹爱将。永定侯去了淮扬,永宁侯接任九门提督,为了安抚先前永定侯留下的将领,便在明湛面前进言,将吴双提拔起来。 吴双年方而立,正值壮年。 吴双是知道皇上在朱雀楼上观战呢,此时见鞑靼人如此彪悍,己方士气完全被压制,顿时大吼一声,“退者,杀无赦!”催马上前,亲自拦住萨扎。 吴双还是有两下子的,虽悍勇之气较萨扎不如,但是武功很不错,一时间也绊住萨扎。 双方进行第一次激烈的交锋。 萨扎所带领者,皆是鞑靼最精锐部队所在。 吴双手下,亦全部是精兵中的精兵。 明湛冷眼看着城外那一场生死交锋,血的腥气扑面而来。想着自己登基以来兢兢业业的执政生涯,却换来这样一场羞耻的侵略,被人打到家门口来,实在窝囊至极! 明湛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慷慨悲愤来,他向来行随其心,猛的转身,快步到一畔的战鼓前,取下双槌。接着激烈的战鼓声在战场中响起! 其实明湛也不知道自己敲了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就是一通胡捶乱敲,可是,别人显然不做此想。 史书上记载:战事激烈,武皇帝亲为擂鼓,做。将兵闻帝之鼓声,士气激昂,遂大败鞑靼。 这说的就有些夸张了,明湛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乱敲一通,竟被有心人记下,写成曲谱,流传千年。因此谱是明湛亲手而为,他身为一代开创盛世之帝王,在历史中享有盛誉。故此,后人亦将此曲称为,为历代帝王所钟爱。 音乐在传说中本就伴随战争而产生,譬如著名的神话人物——太子长琴,就是如此。 明湛本身就有极高的音乐天分,他初初学笛子时的悟性就很为阮鸿飞所赞赏。此时,明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天上已飘起碎碎的雪花。 李平舟等完全被明湛的行为震动的不知要如何反应。 鼓声激烈如今惊雷,似乎士气也为此鼓声激励。此时萨扎与吴双苦战不能胜,已经被亲卫送回中军,吴双听着鼓声,就觉血气沸腾,大吼道,“吾皇万岁!誓死卫国!擅退者死!” 只要豁出命去,其实哪怕帝都军在身体素质上与常年在马上生活的鞑靼人有些差距,但是差距也不会太大。在帝都军誓死卫城的战争中,鞑靼人终于第一次败退。 明湛的鼓声还在继续,吴双等人于朱雀门前血战,并不知擂鼓者是明湛,此时回头望去,皆是惊诧难言。 在特定的条件事,在特定的环境中,人类总容易被某种情绪所感染,吴双的胸腔似乎也染上了某种慷慨激昂之意,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誓死效忠之心。 待鼓声止,吴双举起染血长枪,一张疲惫的脸上,血与尘俱在,带头高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顿时,满城俱是高呼万岁之声。 望着落在地上迅速变红的碎雪,以及欢呼胜利的将士,明湛的眼中染上一丝带着悲悯的微笑。 就连败走准备去安营的鞑靼人都听到了帝都欢呼万岁之声,杨宇同的心中陡然一紧,一时间倒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帝都的战争已经开始。 阮鸿飞所在,亦是刀光剑影,交锋无数。 阮鸿飞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公子,相貌不差,但也仅仅是不差而已,与阮鸿飞这等倾城俊美自然还不在一个档次上。尤其阮鸿飞心地开阔,久居高位,其风仪也较此人不知胜出多少。 公子拣了个位子坐下,含笑开口,“虽然从未见过杜若国主,不过我却是与国主神交久矣。” 阮鸿飞摇头,正色道,“莫要说此话,家中内人醋的紧,向来不允我与别人神交。” 李方险些呛了,为二人介绍道,“杜老弟,这是公子。” “公子?姓公吗?” 公子浅笑,“名子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就如同杜国主,也并不姓杜,不是么?” “有话不妨明说。”阮鸿飞对于这种装大尾巴狼的事儿最熟悉不过,他本身就是此道高手,俗话说,同行是仇家。阮大尾巴狼忽然看到另一大尾巴狼,装功还没他好,自然更是瞧不上眼。 “鞑靼可汗萨扎亲带六万精兵与乌塞王的四万精兵,已经到了帝都城,难道国主就不担心帝都城的安危吗?”公子对于阮鸿飞半点儿不买他帐的事儿颇是恼火,面儿上却不露声色,只在心里憋闷着气,拿言语试探阮鸿飞。 阮鸿飞冷冷一笑,不客气道,“如今这间房里,我、老李、老陈,再加上你,不说各自立场,皆是天朝人。既是天朝人,根就在天朝,我半点儿不以为策反大同军引鞑靼入关,有什么可得意的地方?” “大家到这个地位,眼界也不窄了!老李老陈,咱们上岸去抢去杀,可抢过几个官员杀过几个富绅!”阮鸿飞冷声道,“抢杀的不过是百姓而已!此次亦是同理,引鞑靼人入关,你以为会怎么样!死伤的亦不过是百姓而已!百姓是谁?老李老陈,咱们出身普通,既非豪门亦非贵宦,咱们父母亲人既为百姓!若是父母亲人为鞑靼人所杀,皆此人之孽矣!” “真是可笑,引外人来杀自己人,亏得你还有脸在这里炫耀!”阮鸿飞冷笑讥诮道,“我此生再未见过如你这等无知无耻之徒!” 公子被阮鸿飞一通臭骂,脸上也失了笑意,声音转冷道,“无知无耻!杜国主,我不过敬你是一条好汉,方礼遇于你,你莫要不识抬举!” “本国主用得着你礼遇?”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阮鸿飞手指了指这张桌子,拿出海盗面孔,冷笑反问道,“这是你的船?你的手下?还是你的地盘儿?你屁都没有,不过是远远控制着淮扬那两个傻瓜,在李兄陈兄面前,你礼遇我?有你礼遇我的份儿?你算老几?” 两人一时剑拔弩张起来,李方陈大豹连忙劝和,“杜老弟、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都消消气。” 公子忽而唇角一翘,“杜国主如今好大的道理,是啊,我忘了,原本杜国主也是帝都有名有姓之人,如今亦是天朝皇帝的榻上贵宾,怪不得满嘴的仁义礼智信了!” “我起码有名有姓,倒不似某人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了!”阮鸿飞冷笑回视。 公子反唇相讥,“似国主刚刚所言,恕某不能苟同。照国主所言,我们俱是天朝人,都算自己人。不过据我所知,国主之所以会流落江湖,李兄陈兄会下海为匪,皆是为自己人所陷害所诬蔑,不得已而为之。什么是自己人,难道天朝人就是自己人了?哈哈!可是自己人坏起来,却比鞑靼人更坏!自己人狠起来,却比鞑靼人更狠!” “而且,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更是绝不容情。”公子辩才相当不错,“当年秦白起坑赵国四十万兵,算不算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国主民族大义,可是当初国主被太子侮辱,养父出卖,朝廷赐死,哪位自己人肯出来同情国主的遭遇呢?国主为自己报仇,绑架凤家兄弟,却被朝廷视为反臣贼子。如今国主不记前嫌,为朝廷说起话来,当真令人不解呢。” “你不必不解,如今你败局已定,说这些并没有意义。”阮鸿飞道,“你自己明白,依靠鞑靼人绝对不可能攻下帝都城的。勤王之兵一到,鞑靼人死路一条。” 公子笑了两声,摇头道,“我本就没想过要鞑靼人得胜,国主怎么不明白,若是勤王之师不去帝都。我如何得到江南呢。只要得到江浙二省,我就可与朝廷划江而治。且以江浙之富庶,李兄陈兄之相助,与朝廷抗衡不过是时间的事而已。” “你这么肯定勤王之师会去帝都?”阮鸿飞淡淡一笑问,“若是你猜错了呢。” “浙闽兵软弱不堪,只是自皇上上次整治浙闽官场后,方有所进益。不过,到底进益有限。”公子态度温然,“永定侯却是练兵的好手儿,自永定侯去了淮扬,日日勤炼兵马,确切的说,我的障碍只是永定侯而已。” “永定侯兵马虽精,不过,于政务上一般。且他只是一介武夫,难就难在林永裳之精明强干。”公子微微一笑,看向阮鸿飞,“不过,林永裳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国主也明白我的身份,当年范林希为家父之师,我亦受到范林希的教导,林永裳是范林希的长子长孙,曾在宫中与我为伴读,我与永裳,感情甚笃。” 阮鸿飞靠在椅中,扬眉轻笑,“林永裳是朝之重臣,皇上心腹,你觉得林永裳会为个死人背叛朝廷?” “何为朝廷?”公子反问,“将来江南在我手上,我既是朝廷。” 阮鸿飞浅笑,若是真对林永裳信心十足,先前又何必费尽心机要将林永裳自江南弄走呢?无非就是怕林永裳与永定侯配和得当,不好对付而已。已然撕破脸,又谈何“曾经的感情甚笃”呢? 129更新 林永裳见到了一件久未见到的东西。 眼前人道,“林大人,属下奉公子之命来拜见林大人。” “公子是谁?”林永裳淡淡问。 “公子是谁,林大人见到此物还不明白吗?”这人的站姿与口吻都非常的恭敬,可是林永裳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不满。 林永裳并没有去碰那个物件儿,如同他并不想碰触那些已经失色的前尘往事。林永裳不动声色的问,“公子有何吩咐?” “大人,鞑靼人已经攻破大同关≤↙wan≤↙shu≤↙ba,≡ansh¤uba.。” “这个我早知道了,李平仁被杀,杨宇同叛国,大同六万守军十万百姓俱丧火海。”林永裳忍不住一声叹息,问道,“这都是公子所为吗?” “林大人,世上哪有不流血的政变呢?公子若要掌权,必然要有所牺牲。”此人并不以为然,淡淡道,“当年太祖皇帝为这万里江山,又牺牲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呢。” 不。如果换了当今皇帝,就不会这样做。林永裳在心里回了一句。想到明湛,林永裳问道,“那么,如今帝都形势如何了?” “鞑靼可汗已经兵围帝都城,小皇帝坚持不了几日了。”此人意在说服林永裳,问道,“当年,范老大人身死狱中,大人一族死的死流的流,仅大人一人脱身逃生。公子常常后悔当时无能,不能为大人施予援手。” 林永裳并不想听到这些,他垂眸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此时,正是要用林永裳之处。故此,虽然这人不大服气公子对于林永裳的看重,仍然赔笑道,“公子亦未料到鞑靼人狼子野心,竟然自大同分兵,鞑靼可汗与乌塞王北上帝都,而其它两部,温达王与哈伦王则带兵集结南下,意在劫掠江南。公子为天下百姓计,命小的来通知林大人一声,请大人做好守城的准备。毕竟,公子心中是有天下百姓的,亦不愿江南百姓有此浩劫。”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林永裳本就是御史出身,先前官至左都御史,是个最会听音儿的人。 若是心中有天下百姓,怎会策动军中哗变,牺牲一城的人? 林永裳心中已然生厌,问道,“不知公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这人摇头,“公子只说,与林大人经年不见,只盼将来亦有君臣相得之佳话。” “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永定侯已经回了总督府,拍着桌子大骂,“贼子!贼子!”这是在骂杨宇同呢。王八蛋哪,你他娘的竟然帮着鞑靼人,是不是人哪。自来,汉奸比侵略者更为可恨。 当然,另一方面,永定侯亦心疼那六万大同守军,更加担心帝都安危,问林永裳,“林大人,真不用驰援帝都么?” 对于这件事,林永裳早有决定,正色道,“淮扬离帝都太远,直隶山西山东河南应该有兵过去的。何况眼瞅着鞑靼人就要来了,我们既要防着鞑靼人,更要防着海盗趁火打劫,这个时候,没有兵可分。何况朝廷只命我等严阵守城,并没有发兵勤王的谕旨,帝都城屯兵十万,通州兵尚有五万兵马。再者城墙是刚修的,鞑靼人远道奔袭,如今已是冬季,鞑靼人战线拉长,则供给困难,饿也能饿退了他们。帝都死守一个月,不战亦能胜。” “当务之急是,咱们得守好淮扬,若是淮扬被鞑靼人给占了,咱们失土之责,斩立决。”林永裳已经可以想像明湛现在的心情。 在林永裳看来,明湛是志向高远的一代君王。登基后,干了不少事儿。而且这些事,多是老臣们不大赞同的,可是,明湛都做的挺好,明君之峥嵘渐显。而且,明湛是个挺要面子的人。在这个踌躇满志的时候,偏偏边军兵变,被鞑靼人打到家门口儿,可以想像明湛的怒火了。 林永裳没有接到圣旨,怎敢轻动? 而且在这个时候,帝都虽然危及,可没有圣旨而擅自带兵至帝都,乃官场大忌!哪怕帝王胸襟如何宽阔坦荡,在一场疲惫之战后,帝都军多有折损之时,却忽然看到一支精神抖擞、刀枪完备的军队赶至帝都,哪怕带兵的人是朝之重臣、王之心腹,恐怕帝王也不会欢喜的。 因为,相对于外军,帝王自然更信任帝都军。 没有圣旨,擅自领兵进帝都,你是勤王还是逼宫哪? 所以,谨慎如林永裳,是绝不会乱动的? 林永裳与永定侯商议道,“如今难的是我们既要防备鞑靼人,又要防备海盗。海边多是小城小镇,这又要如何安排?不知侯爷可有什么主意?” 对于军备,永定侯显得胸有成竹,“当下也只有效仿皇上密旨中的坚壁清野了。林大人放心,自从咱们来了淮扬,临海各城镇,哪怕小渔村也有自己的甲丁。各城亦有自己的守军,我想着,我手下尚有三万人是为了抗击海盗的机动部队,不由分两半,一支留在海边儿预防海盗,一支就在扬州城,派出斥侯,看看鞑靼人到哪儿了。扬州苏州,皆是繁华富庶之地,鞑靼人定是为此而来,咱们也要做好迎战准备。” “听侯爷的。”林永裳非常痛快,“粮草药材等物侯爷不必担心,大军所用,半年的也够了。” 永定侯眼中一喜,赞道,“多亏林大人筹划得当。” 林永裳苦笑,“我这原本是预备着皇上征用给西北军的,唉,如今倒不必说这个了。” 至晚间,侍卫甲自外回来,普通的青衣侍卫服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身上弥散有淡淡的血腥气。林永裳鼻子极灵,马上问,“可是受伤了?” 侍卫甲摇头,“属下未曾受伤,只是那人反抗激烈,服毒自尽了。” “死就死罢。”林永裳未曾在意,叹一声道,“原就是已经死了的人了,难道还能回地狱中回来。” 侍卫甲道,“大人,如今非常时期。请大人允属下几人随侍左右吧。”他们皆是明湛派给林永裳的侍卫,在林永裳来淮扬之前,明湛对于淮扬之事也有些耳闻。而林永裳穷不拉唧的,连个侍卫都没有。明湛便从身边拨了几个侍卫负责林永裳的安全。 林永裳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侍卫甲等人功不可没。 如今突然之间有人拿着那件信物出来,若是搁十几年前,林永裳正是落难时期看到那件信物,说不得会感激涕零,进而生出忠贞之心来。可是如今林永裳是何等身份,再者,他能走到现在,该经的艰难已经熬过来的。该有的地位,也有了。甚至,该报的大仇,已经报了一半。 林永裳本身就得凤景乾看中,其间多有回护提拔。 到了明湛登基,更是一日三迁,信任非常。而且,哪怕明湛知道他的出身,亦未多言,反而多方回护,依旧信任。 一个君王能给予臣子的最大信任,也不过如此了。 哪怕林永裳真的背叛朝廷,他在公子那里能得到什么?一个来送信的属下就敢对他露出不耐烦来。相比之下,明湛身边儿最红的何玉何公公都会对林永裳笑脸相迎。 林永裳能活到现在,早已看透世情。再多的艰难委屈,他依旧心志坚定,清廉自持,嫉恶如仇。如林永裳这等人,若是心里扭曲,仇恨朝廷,也等不到现在了。 何况,当他知道大同之事都是那人策划出来的,更加心添厌恶,不愿与之共谋。 林永裳是个非常有决断的人,既然是道不同,那么,特意来总督府寻他的人就不能再留了。毕竟,他身边儿,有明湛的人。 可惜侍卫甲未能将人活捉。 侍卫甲将那件信物双手奉予林永裳,林永裳摇头,“这也算证物了,你拿着吧,将来立案查证,或者用得着。” 侍卫甲将东西收起,行礼退下。 林永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经过了什么事,怎会有这样翻天覆地变化。他还记得那个人,功课好,悟性佳,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优雅相对,与那位喜怒无常的太子爷完全不一样。 那人曾对他道,“阿业,你现在伴我念书。以后,我长大了,可以为皇祖父当差时,你也随我当差,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那时林永裳年纪尚小,他既不姓林,也并不叫林永裳。他想的是,现在伴着太子世子念书,待日后,太子世子登基,君为明君,臣为贤臣,一世足矣。 物是人非事事休。 林永裳现在不姓范,也不再是单纯懵懂的太子世子的伴读阿业。那人,想必也不是旧时模样了吧? 公子没有看到派去林永裳处的侍卫回来,便已知林永裳的选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公子叹一声,马上已有决断,吩咐道,“既然林永裳不识时务,按第二套计划行事。” 梁东初忽然造访安定侯。 安定侯原是盐课司转运使,正经的肥差,只是没肥几年就给盐课改制了,且他发的那点儿横财被明湛讹去大半。惶恐许久,肉痛许久。如今安定侯在扬州,不过是配合盐课改制而已。待盐课改制完成,他也就可以回帝都复命了。 安定侯如今公务也没多少,闲来无事就赏花观鸟儿讨老婆开心。 前番安悦公主因安定侯纳小一事大发脾气,夫妻关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侯数月呵哄,安悦公主刚有回转。 要不说有许多人都不愿意娶贵女为妻呢,贵女脾气都大,你一个闹不好,就有的受了。 当然,也不全是坏处。 麻烦地界儿当然有,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安定侯与梁东初交情倒是不错,俩人都有养鸟儿的嗜好。这一日,梁东初却不是找安定侯来玩儿鸟儿的。 “侯爷,大事不好了。”梁东初面色紧绷,乌鸦嘴的对安定侯道。 安定侯倒没什么在意的,笑道,“不就是鞑靼人那点事儿,放心,有永定侯的大军在,扬州城安全无虞。” “唉哟,正是关乎永定侯,下官才不得已来找侯爷商议。” “你找我来做什么,若是有好鸟儿咱们来斗一斗。若是正经事,跟林总督说去。” 梁东初顾不得避讳,直接拉住安定侯的袖子,踮起脚在安定侯耳际密语细说。安定侯一听,脸色大变! 阮鸿飞在室内饮茶,却有不速之客来访。 公子自来熟的坐于阮鸿飞对面,微笑道,“记得少时,先生也曾教导我的功课,如今倒不敢与我相认了吗?” 阮鸿飞摇头,“你不是他。” “也是,一晃二十年未见,先生已经成为杜若国主,我亦不是曾经的自己了。”公子感叹道。 “这种谎话,你不必拿到我面前来说。”阮鸿飞清洗着茶具,头未抬,“你既然知道我曾在东宫为师,就不该在我面前说这等低劣的谎言。我看人,向来过目不忘,你不是。” 公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个狡猾无比的笑容,“先生,这天下,大部分人说的就是假话,而且,大部分人相信的也都是假话。假话说的多了,也就是真话了。如同先生,哪怕现在有人说先生就是阮鸿飞,可是,有人信吗?” “不过,若是你说你自己是凤启泽,是绝对不会有人信的。”阮鸿飞叹道,“仁宗皇帝实在太仁慈了。” “先生与我皆是漏网之鱼,我想,先生并不是在讽刺我,对吗?”公子弯起眼睛笑,眼中竟然带出几分天真气来。 阮鸿飞道,“怕你运气不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呢。” “是啊,现在并不是仁宗皇帝当政。听说,如今的皇帝杀伐决断,从不容情。”公子道,“我听说福王兄因先生而死。” “我一直厌恶福亲王的虚伪,你是知道的。”阮鸿飞倒了盏茶给他,自己捏了一盏,“明明野心勃勃,偏要装出一副无关世事的脸孔来。为了活命,什么恶心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享受了这些年,死就死了吧。” “我也不喜欢福王兄,他着实令人做呕。”公子闻一闻盏中茶水香气,叹道,“上次,我以为先生会解决那兄弟二人呢,未料先生心慈手软至此。” 阮鸿飞看此人一眼,淡淡道,“既便我解决了他们,也轮不到你上台。你不如明湛。” 公子轻叹,露出脸色黯然,“是啊,不然先生不会在李方陈大豹面前不给我留半点儿脸面。” “太久没见,我还真一时没有认出你来,先前只是觉得眼熟。”阮鸿飞忍不住一声唏嘘,“我一直不明白,你焉何如此?” “先生当年如何,仁宗皇帝对你比对太子都好上三分。可是,结果又如何呢?”公子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初始,我以为先生死了,还常去你坟前祭奠于你。待凤景乾登基,防宗室有若防贼,想活着,就得如同福王兄一样装傻充愣,于凤景乾跟前乖的像条狗。” “我甚至比不上福王叔,先生。”公子呷一口茶香,“我不想落个你一样的结局,亦不愿如同福王叔一样卑微的活着,生死赋予他人手。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凤家兄弟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仁宗皇帝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与他们相比,我的血统也并不卑微。” “我的学生之中,你是最有才干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不到万更,但是,大家也可以睡觉了哈~~晚安,心肝儿 130更新 明湛回到宫中。 他先去了母亲那里,卫太后虽然沉着冷静惯了的人。此时却是人在宫里,心在城外。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卫太后忍不住自榻上起身。 明湛的脚已经踏进了寿安宫高半尺的门槛儿,卫太后一见明湛的脸色,心一下子安稳下来,温声道,“回来了?” “嗯,萨扎暂时退兵了。”明湛扶着母亲在榻上坐下,愧疚道,“叫母亲担忧了。”原本想接自个儿老娘来帝都做太后享福,不想他这皇位做的这样的不牢靠,给人围了老窝儿。这要有个万一,不是要连累自己母亲么? 卫太后wan书ロ巴,£anshu∽ba.笑笑,递给明湛一盏杏仁茶,明湛接了。卫太后摸摸儿子染着外面风雪凉意的脸孔,“做什么事都没有一帆风顺的,何况是做皇帝呢?明湛,你刚登基,杨宇同谋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确切来说,这并不能怪你,只是你运气不好罢了。” 当然,也不能怪凤景乾。 人家凤景乾做了二十年皇帝都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虽偶有坎坷,除了一朝不慎着了阮鸿飞的道,其他真没像明湛这样被人打到家门口的窝囊事出来。 如今众志成城,一致对外时,还好说,若是待战争平息,怕儿子还有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呢。卫太后见不过半月,明湛的双下巴就消瘦的看不到了,一张脸冰冷坚硬。 卫太后道,“今天接到了鸿飞传来的信儿。” “啊。”听到爱人的消息,明湛顿时来了精神,五官活跃起来,捧着杏仁茶暖着手,眼睛都格外的明亮三分,忙问,“他现在到哪儿了?” “他刚出天津港就被李方与陈大豹劫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卫太后话音落下,明湛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仰身靠着榻板,喝了两口杏仁茶,转手搁在一畔道,“换了我,也得先拦住飞飞,这倒不稀奇。” 卫太后见明湛愈发沉稳,心下满意,继续与他说道,“他见到了一个人。” “说起来真是一桩旧事。”此时,卫太后也没有卖官司的心了,叹道,“你也知道当年太子有一个嫡长子,唤凤启泽。” 明湛点了点头,“不是已经死了吗?” “太子膝下只此一子,仁宗皇帝也很喜欢这位小皇孙,很早就册立他为太子世子。若是当年太子能够登基,那么凤启泽就是下一任的天子。”卫太后道,“凤启泽自念书始,身边也有五个伴读。这其中一个,就是当年镇国公之子李麟。” “嗯,当初早早与阮晨思有婚约的那个,后来让阮家丢了大丑。”明湛记得此人,但是那只是阮鸿飞安排的一人,将事情闹出来,故意让北威侯府丢人而已。 卫太后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个,就是林永裳。” “这个时候,也不必遮掩林永裳的身份了。他原姓范,是范林希的长孙,因范林希的嫡长子就这么一个庶子,自幼也是当做嫡子教导的。”卫太后道,“再有一个,敬敏皇姐的嫡长子魏峭。还有就是南丰伯的嫡长子,大公主的驸马陆文韬。” 明湛心里数着呢,道,“这才四个,还有一人呢?” “原本太子世子有四位伴读也够了,不过,当时宫中的确还有一位,就是顺王的遗腹子凤景明。”卫太后叹道,“仁宗皇帝素来心软,当年顺王的母亲权妃是德宗后宫的第一宠妃,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顺王争夺储位,没少找还是太子的仁宗皇帝的麻烦。仁宗皇帝登基后,权妃与顺王相继过逝,在顺王过逝时,顺王妃腹中已有顺王骨肉,就是凤景明了。” “凤景明与太子世子年纪相仿,因他父母早逝,就一直养在宫里。偏生凤景明与凤启泽生的有八分像,其相似度,仿若双生兄弟。在有一次凤启泽与仁宗皇帝出去行猎时,仁宗皇帝遇刺,襄仪太长公主的驸马因救驾身死,凤景明却因为与凤启泽酷似,刺客认错了人,凤景明被刺一剑,受了不轻的伤。”卫太后无意识的抚弄着掌中一块儿温润的羊脂玉玦,“这一剑,其实就是为凤启泽所受。” “当年,太子大婚十年,仍只此一子,膝下公主都没有一个。”卫太后道,“凤启泽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也是由此,方皇后便开始让凤景明伴在凤启泽身边儿,俩人每日起卧衣饰,皆尽相同。” “凤景明具体什么样,我也记不太清,那会儿,他就像是启泽的影子一般。”卫太后摇头叹道,“待太上皇登基,太上皇对于权妃、顺王、戾太子一系没有半分好感,再加上凤景明年纪尚小,也没有封赏他什么。只是命他出宫回府,后来听说他早早过逝。现在看来,是他诈死逃出帝都城。” 明湛马上意识到,“既然凤景明一道在东宫念书,那么,飞飞都做过他们的师傅了?”这个大骗子,还说不认识林永裳,装的跟真的似的! 明湛一想到此事,顿时郁卒的盯住卫太后,“母亲也早就认出林永裳的身份了?” “我并未见过林永裳,只是后来推断出的。”卫太后淡淡地。 这倒也是。一想起林永裳,明湛恨恨道,“让他跟他的景明学生团聚去吧!才别理他!” 卫太后一笑,拿话刺激明湛道,“这也是,记得当年鸿飞给他们几人上课,听说凤景明就常缠着鸿飞问东问西。就是后来,鸿飞死了,景明出宫还常去他坟前祭奠,原本太上皇就忌讳他与鸿飞,他还做这样的事,不是自找没趣么。” 明湛一听就急了,瞪着眼睛问,“他不会也喜欢飞飞吧?”又骂阮鸿飞招蜂引蝶,不守夫道,醋缸嘴脸展露无疑。 明湛一直脑补到凤景明把他家飞飞压倒,然后xxoo啥的,脸都白了,握拳恨恨道,“待我捉到凤景明,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见明湛醋海生波,卫太后暗笑,不再多说,低下头来喝茶。 其实人家阮鸿飞好的不得了。 他与凤景明也算是师徒相逢,凤景明也未如明湛所想,把阮鸿飞怎么着。 直接杀了阮鸿飞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这在政治上是最愚蠢的做法儿。当然,既然没打算要阮鸿飞的命,那么也就不要得罪他太过。故此,阮鸿飞衣食住行都挺舒坦。 凤景明还时不时的来找阮鸿飞说说话儿,品品茶,倾诉一下往事与思念什么的。 故此,阮鸿飞实在是过的最舒坦的俘虏了。 刘影坐在书案前,悬腕提笔,在素白的纸笺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秀丽的小楷。 李方进门,见刘影正在用功,忙放轻了脚步。他为人虽粗,却最是敬重有学识的人,当初他对刘影一见钟情,就是为刘影这种认真写字的侧脸儿所着迷。 李方站在一畔看了会儿,就皱起眉来,揽住刘影的肩,刘影腕一颤,一滴墨汁落在纸笺上慢慢晕开。李方取下刘影手里的笔,道,“这是在写啥,怎么是祭文哪?给谁写的?”真不吉利。 “不给谁。”刘影将纸稿儿一推,揉揉眉心,转去榻上,与李方一同坐下,叹道,“我早与你说过,趁机招安,朝廷必定会重用你。你却执意要与这位公子合作,将来是何下场都难说。你要是死了,我一个弱脚书生,如何保得住性命。何况你我的身份,以后的事儿,实在难定,我想着,把祭文写好了,省得日后碑上空空,也不好看。” 李方不悦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偷去见那小皇帝的事,我没跟你计较。如今又重提做甚!” 这也是刘影的高明之处了,他在李方这里,并无心腹之人。因此,回来之后找了机会便将见过皇帝的事与李方说了。 当时李方颇是恼怒,刘影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的很。如今眼瞅着南面儿海岸线戒严,朝廷派重兵力防守,岸都上不得,拿什么维持生计?难道要长期去人家杜若国那里去买吗?看着人家杜若国的脸色过活?若有机会能回到岸上光明正大的做人,有什么不好?” “你也要为手下的兄弟们想一想,现在可以从杜若国那里买了来,然后继续咱们的生意。可这并不是长期的事儿,如今杜若国主与皇上交好,若是有一日皇上恼了你们几个,吩咐杜若国主不要再卖东西给咱们。那时候,日子如何过活?”刘影劝道,“在海上虽然逍遥自在,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看皇上为人宽厚,希冀咱们能招安呢?若有立功机会立了大功,皇上赦免你以前的罪过,回去在朝廷做个官身,有什么不好呢?就是底下兄弟,也能再回家看一眼父母爹娘呢。” 刘影这一套话说下来,再加上刘影虽然见过皇帝依旧回到海上与他相守,并且彼此感情渐好,李方恼了几日,也就放开了。 所以,刘影对于李方竟然与公子合作,准备占领江南一事颇多不赞同。 如今听李方又念及旧事,刘影想到阮鸿飞所说的话,遂对李方道,“李方,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心里打什么牌,我也能猜着一二。” “公子与你以前向无来往,你却宁可听从他的指挥,看来是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了。”刘影问。 李方憨笑两声,搂住刘影,“什么天子诸侯的,老李不似你们念书的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刘影冷笑无语。 李方凑过去啃刘影的脖子,刘影长眉微拧。穿束整齐的衣袍很快被剥落,露出玉一样皎洁的身体,李方的眼神渐渐炽热起来。 在刘影看来,**并不如何美好,哪怕他已经学会放松身体接受李方的索取,但是心中的屈辱感并没有半分减少。 如果不是因缘际会,刘影与李方完全是两个天地的人,此生都不可能有交汇之时。可是,有时,命运就是这样玄妙的令人无可捉摸。身体里的疼痛鲜明的如同永不结痂的伤疤,刘影缓缓的闭上眼睛。李方的体力相当不错,冲撞与索取总会持续很久。 李方真正喜欢刘影,自然不会与以前一样拿刘影当泄欲的物件儿,如今他已经学会在**上讨好情人。刘影亦会渐渐感到那种粗鲁的快感,但是这令刘影更加倍觉羞耻,他竟在这样粗俗不堪的海盗身下感到快活。 李方喜欢刘影的方式就是对刘影的身体有一种近乎沉迷的陶醉,每次**后,刘影下床都成难事,身上青紫斑驳,淫\糜而艳情。 李方抱着刘影,在刘影的耳边低语,“小影子,你乖乖听话,别想着回去了。公子一个手下都没有,陈大豹更无法与我相比,将来,他们都得听我的,小影子。” 刘影睁开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看向李方,“你觉得公子能成功?” “你很厌恶我吧?”李方没回答刘影所问,一手又在刘影的臀上揉弄,刘影身子微颤,垂眸低语相求,“今日不成了,我疼的很。” 李方转而搂住刘影的腰,叹道,“我很高兴你能回来,小影子。你厌恶我也没事,再过几年,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李方,我不想你死。”刘影道,“上次见到父亲母亲之后,我就想回去。” 李方并不想听到这种话。“来,去洗洗吧,要不明儿你要难受了。” 李方人生的粗大,海盗出身,自然力气也大。根本不必刘影下地,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搁在浴桶里,李方也跨步进去,帮刘影清洗身体。 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身体里进出,刘影脸上微红,趴在李方的胳膊上,不死心的说道,“先前你们连岸都上不去,如今难道以为靠着鞑靼人就能解决江浙两地的守兵不成?如果这样简单就能攻克江南,鞑靼人自己坐江山就是,哪里轮得上你们。可是若是失败,如今你已大大得罪了杜若国主。杜若国主与皇帝交好,你就是得罪了皇上。结果两头儿够不着,能有什么好儿呢?呜——” 李方突出其来的冲撞,险些将刘影撞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李方将刘影的位子摆正,刘影跪伏的扒着浴桶,腰被李双狠狠的钳制住,臀部高高翘起,呈现出极为香艳的角度。李方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刘影的后面,一言未发,挺身刺入。刘影一声闷哼,扒住桶壁的十指紧紧一收,指骨泛白,头亦身上仰去,眼睛在一瞬时痛到失焦。 待李方结束,再把刘影收拾好,从桶里捞出来,裹巴裹巴抱回床上,刘影已经累到脱力,沉沉睡去。李方今日心里颇有些火气,见把人搞的有些可怜了,忙找了药膏来给刘影上了。 “也只有在这会儿,才如此听话。”李方心中暗叹,搂着刘影睡了。 李方的确是想着趁火打劫,淮扬的章老六郑老虎对公子毕恭毕敬,李方也稍微知道些章老六郑老虎与这位公子间的交易。 而李方,也的确希冀公子的谋反能成功。最好就是如公子所说,占领江浙二省。 公子手里虽然有章老六郑老虎的人马,但是,与李方比,并没有什么优势。奉公子为王,这倒无妨,但是李方认为,依他的实力,肯定能在公子的手里分出一块饼来。 介时自己要兵有兵,要将有将,依旧逍遥,而且更是裂土封王,不比跟朝廷招什么鬼安强百倍么? 李方并不笨,似刘影这样的书香门第的公子。何况,人家刘影并未对他生出爱意来,他只有用这种强势的手段才有可能得到刘影。 什么是招安? 招安?哼,说的好听,还不就是投降吗? 若是他投降朝廷,刘影势必要回家的。而,归家的刘影,如何肯再与他维持这种关系? 每虑到此处,李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并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无知公子,与人情世故并不天真。这个世道,是要靠拳头说话的!有做藩王的机会,李方当然要争取一下。 但是,李方也并没有阻止刘影去见阮鸿飞。 刘影的脸色有些苍白,阮鸿飞心里有数,温声道,“老李肚子里最明白不过,你不用与他多言。再过些时日,有他求你之时。” “李方得罪了国主,还请国主不要与他计较。”刘影道。 这句话实在假的厉害,刘影脸色憔悴若斯,定是吃了李方的苦头儿。这个时候,怎会为李方说话,不过是提醒阮鸿飞一声罢了。阮鸿飞一笑,并不以为意,“我本就是为李兄陈兄而来,既然在这里碰到他们,自然更好。李兄有别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要我说,他还是看清现实的好。他心里那些念头儿,怕是不能成的。” “国主,我听说鞑靼人非常厉害,以一当十。这次鞑靼人南下,江南兵力疲软,你觉得能守住吗?”刘影问道。 “你应该问的是,依江南的兵力能防得住鞑靼人与海盗的趁伙打劫吗?”阮鸿飞凤眼含笑,他本是倾城俊美之貌,此时神采飞扬,其风华令人难以逼视。刘影自认是性子冷淡之人,但是乍见阮鸿飞此态,竟忍不住微红了脸。 阮鸿飞想起明小胖,若是见到刘影这番形容,定要大醋一番的,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影的脸红的更厉害了,阮鸿飞摆摆手,“你莫要介意,我并不是在笑你。” 刘影是个无比聪明之人,叹道,“国主是想起您的爱人么?” 阮鸿飞只笑不语。 刘影忍不住一声喟叹,似杜若国主这样风流俊美之人,竟然会对个土豆儿情有独钟。刘影实在理解不了那颗醋土豆儿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魅力,不过,他脑子转的极快,心想或者杜若国主是想到了皇帝陛下吧。 想到皇帝陛下,刘影有些忧虑,“我毛遂自荐,结果竟一事无成,实在有愧陛下的托付。” “你在这里,就是帮了皇上。” 刘影当然很有用,只要刘影在,这就是朝廷的诚意,就是给李方留了退路。 何况,李方还挺在意这条退位。 要不,凭李方的精明,也不能让刘影来他这里打探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131更新 刘影得了阮鸿飞的指点,自阮鸿飞这里回去后,便一反常态,什么都不肯与李方说。 闹的李方抓耳挠腮,好不焦急,忍不住出言相询。 刘影淡淡道,“我在这里自然是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你已经派人跟我过去守在外面,自然什么都有人跟你禀告的。再者,你既然不高兴我说帝都的事,我自然不会再提。至于去见杜若国主,你都清楚的,只是聊天喝茶,并没有说什么。” 李方是疑心颇重,方又问刘影。谁晓得这小子倒犯了小脾气,他凑近刘影问,“这么说,你不想回帝都了?” “回去做什-∈,♀anshu↖ba.么?我虽然思念家中父母,只是回去了要如何跟父母介绍你呢,我家就我一个独子,父母年纪也大了,是断不能容许我与你在一起的。”刘影面无表情,“不回去也好。” 李方一时给刘影噎的没了话。 林永裳遇到了麻烦。 安定侯与梁东初带着扬州知府扬州将军,俱到了他的总督府上。 安定侯手里卷着一页传单,而此时,林永裳的案上也摆着一页传单。 林永裳见到几位,起身相迎,笑道,“侯爷与诸位怎么有空来了?莫不是有事?” 安定侯眼尖,已经看到林永裳案上的传单,笑道,“原来林大人已经知道了。我等也是为此而来,林大人,传单上所说之事……” “自然是胡说八道。”林永裳断然道。 传单上说他林永裳原名范继业,勾结海匪,借尚方宝剑之名强命福州将军单兵打开福州的大门,整个福州为海盗所劫,死伤过万。 林永裳一句胡说八道却是不能服众的,梁东初上前,躬身道,“大人,按理,您为上官,下官不该对您有所怀疑。但是,如今事急从权,我们皆知大人来淮扬之前,陛下将太祖宝剑赐予您。如今可否请大人请出太祖宝剑,为下官等一观。” 林永裳淡淡道,“不能。” 不要说梁东初,就是安定侯,脸色也变了。 林永裳道,“陛下赐本官尚方宝剑,不是用来给诸位大人随意参观的。” 安定侯劝道,“林大人,如今非常时刻,还是请出尚方宝剑,于我等一观,也算安一安军心民意哪。” “即便我请出太祖宝剑,请问诸位大人,你们谁见过呢?真与假,你们又如何断定呢?”林永裳淡淡问。 这一问,倒是把几人给问住了。哪怕安定侯也未见过此剑,主要原因是皇室将此剑奉为至宝,等闲不给人看。明湛当时是想着林永裳年轻,不压人,怕有人不服林永裳,遂将此剑赐予林永裳所用。 林永裳也知此剑贵重,妥妥的珍藏起来,自来不肯示人的。 林永裳道,“此消息不过是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几位大人有时间来问我事情真假,倒不如出去查一查这惑乱人心的原由,也好安抚百姓。” 安定侯忽然道,“我等虽无福见过此剑,不过永定侯却是见过的。” 林永裳看向安定侯,安定侯坚定的回视林永裳,温声道,“当年,太上皇初登基时,永定侯就是奉此剑为钦差远赴西北,解除了老靖国公军职,平阳侯接手老靖国公的位子,统领边军。” “侯爷是一定要看了?” “林大人,这扬州城里,不只有你的总督府,还有梁大人、扬知府、郑将军,以及本侯的妻小,与数十万的百姓。”安定侯正色道,“此时,全城备战,也没时间派人去福州验证传言真假了。今日,若有得罪林大人之处,待来日,我定会亲向大人负荆请罪。” 林永裳痛快的一点头,“好啊,待永定侯回来,一道请出太祖宝剑,本官请诸位同观。” 从林永裳的脸上想看出一分半毫的可疑之处,那是妄想。 安定侯能做到盐课司转运使,就不是个笨人。 当初,襄仪太长公主不赞同公主府改制之事,还是安定侯说服的妻子,曲线救国,方使得丈母娘襄仪太长公主点了头。 甚至,在林永裳到了淮扬,安定侯从未有并分为难。相反,盐课改制时,他多有帮忙,就是林永裳,也得赞一声,安定侯是个明白人。 安定侯的确是个明白人,他混迹官场多年,如今皇上有意重用林永裳。所以,安定侯怎会与林永裳为难呢?与林永裳为难,就是间接打今上的脸。 打了今上的脸,难保不被记恨。 故此,安定侯非但在盐课上积极配合,甚至对林永裳客气相交,在薛春泓暴死,林永裳于动荡中接下淮扬总督的位子的过程中帮了不少的忙。 以往,安定侯与林永裳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 不到必须,安定侯也不想得罪林永裳。 可是,在赵青怡状告林永裳的身份有疑时,安定侯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安定侯娶的是襄仪太长公主的女儿,安悦公主的生父救驾而亡,自幼为仁宗皇帝所宠爱,长年住在宫里,就是正牌子的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安悦公主是见过凤启泽的,自然也见过凤启泽身边儿的几位伴读。 林永裳身世案件一出,安悦公主早在床第间念叨过,林永裳的相貌的确与凤启泽身边儿的伴读范继业有几分相似。 当时,安定侯也为林永裳捏了一把汗。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证明了林永裳的神通广大。 安定侯虽然没有见过少时的林永裳,但是,他是见过范林希的。甚至,对于范林希的几个儿子也不陌生。如今林永裳已经年近而立,血亲之间,难免相像。 所以,不论林永裳如何神通广大的令皇帝对他信任有加,但是,他的身份对于安定侯而言,早已生疑。 不过,安定侯纵使怀疑知道些什么,他也不是碎嘴妇人,与人到处乱说。 甚至,偶尔安定侯还觉得林永裳的确是够本事。 人算不如在算,安定侯虽然欣赏林永裳,但是,要命的事情终于来了。 安定侯见到了梁东初手里的这份传单,心下大惊,毕竟他内心以为林永裳姓范的可能性还是极高的。而林永裳的确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淮扬,若是真如传单所言,林永裳将满门仇恨算在皇室头上,叛国叛君。正逢鞑靼人南下,那么,他们是何下场就不好说了。 所以,不论是不是真的会得罪林永裳,此时,也只有得罪他了。 安定侯就坐在总督府,坐等永定侯回来。 永定侯于军备上向来细致,他亲自去巡城,见到有人手里拿着这传单说道不休,抢来一瞧,顿时傻了眼。不过,永定侯的反应极是迅速,他马上命人全城搜查,有藏匿生事者,一律脑袋掉地。 这个时候,也管不了太多了。秩序的稳定要放在第一位。 在永定侯雷厉风行的酷厉手段之下,至永定侯准备回总督府时,传单真收上了不少,城内也没人敢再乱议论什么。 永定侯正要回总督府问个明白,半路却遇到了个半生不熟的人,徐盈玉。 “下官有些事想要与侯爷亲谈,十万火急,不知侯爷有空没?”徐盈玉揭开车帘,大大方方的问。 本来永定侯想,个丫头能有什么事儿啊!但是徐盈玉自称“下官”,永定侯顿时想起,面前这丫头并不简单,还是皇太后身边儿的女官。不看僧面看佛面,又听徐盈玉称“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永定侯道,“我正要回总督府。” 反正住的也近,到总督府说是一样的吧。 未料,徐盈玉却是摇一摇头,“侯爷请与我到善仁堂吧,耽搁不了侯爷多少时间。” 永定侯只得与徐盈玉去了一旁的善仁堂。 徐盈玉下了车,引永定侯到密室说话儿。徐盈玉温声解释道,“这密室还是买了这处铺子才知道的,侯爷放心,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并无恶意。” 永定侯忍不住笑,“丫头,我年纪与你父亲也差不多,你别在我面前装了,有话便说吧。”若是连徐盈玉这样的女人都不放心,永定侯也就白混这些年了。虽然徐盈玉是挺能干,不过徐盈玉的出身就决定了一切,家里老子娘兄弟们都在帝都,她能有什么恶意呢? 徐盈玉请永定侯坐下,自己也坐了,叹道,”侯爷也看到街上的传单了吧?” 永定侯也不能说自己不知。徐盈玉问道,“侯爷信吗?” “无稽之谈耳。”永定侯与林永裳早就认识,但是要说相熟,还是这半年之内的事儿。林永裳的人品,他信的过,不论林永裳姓谁名谁,绝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徐盈玉放了些心,“我在初见这份传单时,也觉得这幕后之人其心可诛。我担心林大人在官衙,并不知这外头的事儿,就命家中仆人送一份儿给林大人瞧瞧,听家仆回来禀告,虽侯爷不信,不过安定侯、巡抚大人、知府大人、将军大人,一并去了总督衙门,似要请林大人将太祖宝剑请出一观,方能放下心来。” 永定侯倒是不反对这个意见,正色道,“如此人心惶惶之际,若是林大人带着太祖宝剑能在城中走一圈,定能安抚民心。” “侯爷,您见多识广,有没有想过,若是太祖宝剑已失呢?”徐盈玉肃容问。 永定侯大惊失色,良久,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攫住徐盈玉的脸孔,沉声道,“若是太祖宝剑在林大人手中失去,林大人死罪!” 徐盈玉脸色微白,手指微颤,不过,她依旧镇定道,“林大人死罪难免,可是,依我所见,如今外忧内患。鞑靼人马上就要来了,这个时候若因太祖宝剑之事定罪林大人,淮扬政事将付于谁手呢?” “要我说,总督有罪,按例巡抚暂兼总督之职。”徐盈玉望着永定侯沉稳方正的脸,道,“何况此时帝都遭陷,圣谕难出。哪怕圣谕能自帝都送出,此时此刻,除了梁巡抚,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永定侯抿了抿唇角,他与梁东初的交情并不好。 武人一般性情直率,如永定侯,在当初林永裳遇到赵家官司时,梁东初竟然去了军营对他多有笼络,其人其言,竟味深长。这让与林永裳交情颇为不错的永定侯非常看不惯梁东初所为,也没给梁东初什么好声气。 若是林永裳下台,换了梁东初……永定侯捏了捏手指,“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徐盈玉听到此语,心头暂缓,“侯爷定然记得何二公子所受的那场冤枉吧。侯爷于帝都多年,有什么不明白呢?您从第一日来到淮扬,就有人想要请侯爷下台呢?” “可是,偏偏侯爷与林大人关系默契,有人屡次下手,却并没有得逞。”徐盈玉看向永定侯,直面问道,“如今,若是林大人在这个时候被治罪,侯爷爵位虽高,官职上却要听从梁巡抚所指挥。当然,若是往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此时此刻,军政不和,淮扬却要面临着鞑靼与海盗的双重夹击。若有万一,失城陷土,侯爷便是淮扬的罪人!更是国家的罪人!” “皇上交淮扬的安危交到侯爷手上,侯爷却没有守护好淮扬这一方水土,将来有何颜面回帝都陛见!”徐盈玉冷声道,“梁巡抚此人,嫉妒林大人久矣。若是侯爷认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么,当初梁巡抚见林大人陷于赵家官司,便去军营交好侯爷的事,侯爷还记得吧?” “侯爷堂堂伟丈夫,焉能看得上这等小人!”徐盈玉道,“侯爷想一想,此时,林大人为人所算计,官职不保,得益者是何人?难道是侯爷?还是安定侯?或者是扬州知府?扬州将军?” 徐盈玉缓缓摇头,沉声道,“都不是!” “林大人若有万一,得益者非梁东初莫属!” “如今梁东初叫上安定侯、扬州知府、将军去质问林大人,明显是想把林大人逼到绝境,取而代之。”徐盈玉见永定侯并不说话,继续道,“我们再想一想,试问,若是安排传单一事的人就是梁东初呢?他是如何知道太祖宝剑丢了呢?别人都不知道,他却知晓,想来与他不无关系!” “若是侯爷冷眼视林大人被诬,而不能加以援手,就是将淮扬安危交到了真正的逆臣手上。”徐盈玉不急不徐道,“我听闻,太上皇陷于阮贼之手时,帝都之安危,全赖侯爷忠贞才未生变。侯爷身负太上皇、皇上的信任,若是因淮扬之事而失一世英名,下官颇以为惋叹。” 永定侯并不擅言辞,徐盈玉的话他都听进了心里。 当然,徐盈玉的确略有夸张,譬如,虽然永定侯不喜梁东初,但是若说梁东初与逆臣有所联系……也有些过了。 永定侯道,“如徐大人所言,林大人已失宝剑,梁东初私心甚笃,那么,将淮扬交到安定侯手上如何?” “安定侯不过是盐课司转运使,先前根本无涉淮扬政事,若是无故将梁巡抚闲置,梁巡抚如何肯服气?”徐盈玉是为了林永裳而来,自然会否决掉安定侯,再接再励道,“就是安定侯自己,那样聪明谨慎的人,梁巡抚既然无罪,他怎肯代理政事。若是事有不协,安定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林大人与梁巡抚双双下台,谁人主政淮扬?” 永定侯无奈,“徐大人有话且直说吧?我是个直人,你也莫在卖官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哦~~~ 132更新 “林大人与梁巡抚下台,淮扬自然当以侯爷为第一人。”徐盈玉淡定道。 永定侯想都没想,立时摆手拒绝,“我乃军人,并无理政之才能。” 见永定侯没有半分犹豫的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徐盈玉方放下心来。毕竟如果此时永定侯要攫取淮扬大权,再容易不过。与永定侯的看法儿相同,徐盈玉亦认为在此外忧内患之际,永定侯虽然军事出众,但是政事方面,永定侯远逊于林永裳。 徐盈玉暗喜永定侯能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如果此话出身永定侯真心,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办了。徐盈玉正色道,“侯爷,现在除了您,如安定侯、梁巡抚、杨知府、郑将军,均未见过太祖宝剑,他们定,a□nshu︾ba.要等侯爷回去亲自验看太祖宝剑真伪。下官是想请侯爷为了大局着想,暂且放林大人一时。待淮扬平安,自有朝廷来处置林大人的罪责。” 他明知林永裳将太祖宝剑丢了,还要为其隐瞒,助其掌控淮扬,已相当于欺君了。永定侯素来忠贞,并未立时答应徐盈玉。 虽然明知永定侯不可能很痛快的答应此议,但是永定侯的沉默依旧让徐盈玉心下暗沉,忍不住再次再口道,“侯爷,将来,淮扬平安,侯爷可亲自押送林大人至帝都请罪,以此可表侯爷之忠心。侯爷就是不信我,也当信得过家父。下官虽然职司低微,不过如今身在扬州城,鞑靼或者海盗,任何一方攻入扬州城,我等当以身殉国,否则,哪里有脸再回帝都?” “此时,我为林大人说话,为的并不是林大人,更为了你我之安危,淮扬之安危。”徐盈玉恳切道,“下官也并非只有下官一人,下官的父母家人俱在帝都。哪怕淮扬真出事,亦连累不到下官。倒是候爷,若是连淮扬都保不住,太祖宝剑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意义?” 永定侯暗叹,这女人当真厉害,也不知怎么又说又绕的,便将林永裳的重要性与淮扬的安危挂了勾儿。不过,永定侯也得承认,他不愿意与梁东初合作,何况又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帝都被围,皇上的心情可想而知,若是淮扬半分差错,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永定侯与徐盈玉回了总督府,连带范维冯秩,再加上安定侯、梁东初、杨知府、郑将军,整个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永定侯脸色极是冷峻,方正的脸上带着军中煞气,诸人互相见了礼,这其中,林永裳官职最高,永定侯与安定侯爵位为上。 “太祖宝剑乃国之宝物,哪里是随便要看就看的?”永定侯的冷厉的眸子扫过梁东初,“不过是街面儿上的流言蜚语罢了。我与安定侯随林大人进去一观就是。侯爷,你觉得如何?”这话是问安定侯。 安定侯自然应允。 梁东初虽有不服,到底未做他言。 林永裳起身引两位去了内室,过了片刻,三人一道出来,永定侯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脸孔,安定侯却是满面含笑,与林永裳有说有笑,“这个时候,我有些担心的过了,林大人莫要与我见怪啊。” “侯爷也是为百姓担忧而已,真正忧国忧国,林某怎会多心呢。”林永裳道,“倒是城中突然有此流言,看来是有心人而为哪。若不能查个一清二楚,怕是百姓难安呢。” “极是。”安定侯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当天晚上,梁东初被从总督府的官兵从家里捆成粽子塞进大狱,罪名就是造谣生事,蛊惑民心,连同从梁家搜出无数传单所用黄纸,更兼几个梁家家仆被抓个现行,林永裳没有半点儿客气,也未看时辰,当天就砍了脑袋。 城中不安的情绪终于渐渐的稳定下来,大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巡抚大人嫉妒总督大人,造遥生事啊。 梁东初恨不能生吃了林永裳,林永裳淡淡道,“梁大人,你想对林某取而代之倒没什么。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与乱党联手。眼瞅着鞑靼人就要兵临城下了,我也不能容你了。” “林永裳,你胡说!”梁东初握着两根腕粗的铁栅栏,目眦欲裂,双眸充血,“范继业,咱俩谁是乱党,你心里清楚!是谁给东宫做过伴读,你心里清楚!” 林永裳已经转身离去,不再理会梁东初,若非顾忌山西梁氏,他早就弄死梁东初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容梁东初找他麻烦。 林永裳对外感叹道,“梁大人实在太糊涂了,嫉恨本官倒没什么,只是不该行此鬼祟之事,惑乱百姓。” 杨知府跟着叹息,“可不是,若非总督大人英明,下官等险些被梁大人给骗了。” 林永裳浅笑,“这有什么呢?梁大人身居巡抚之位,他说话,你们也不敢不听呐。这个,本官是知道的。只要咱们共同守住了淮扬,就是大功一件。似梁大人这样弄些上不得台面儿的手段,就有些过了。” 杨知府诺诺应是。 林永裳对郑将军正色道,“如今扬州城就托付于将军之手了!” 郑将军起身,郑重道,“下官誓死卫城!”这个时候,国有危难,正是武将立功之时。郑将军本身就不擅长文官之间的唇枪舌剑,他只是不希望因为上官们的交锋让他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听林永裳此话,郑将军顿时心下大安,精神抖擞! 比起野心勃勃的把自己送进大狱的梁巡抚,说话简单明了的林总督明显更对郑将军的胃口! 林永裳对于徐盈玉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终于明白那些话本子里落难的姑娘们,对于救命的公子感激到了极点,然后说一声“大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的心情了。 他实在是没料到徐盈玉能帮他说服永定侯。 这样聪**敏的女子呵…… 林大人无以为报,只得再炖了锅鸡汤亲自给徐盈玉送了去。 “我看妹妹这两天有些消瘦了。”荷花已经接过乐山手里的鸡汤,再去取来碗筷,为林大人多添了一副。林大人啰嗦又唠叨,“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不好大摆宴席的与妹妹说一声谢,些许心意,妹妹不要嫌弃简薄。” 徐盈玉听着林永裳一口一个妹妹,就想把眼前的鸡汤扣到林永裳脸上去,林永裳已说到,“那个,上次我说的结拜的事,妹妹还记得吧?” “记得。”徐盈玉打发了荷花与乐山,端起鸡汤浅浅的喝了一口,一双柔亮有神的眼睛盯住林永裳。 “本来想跟妹妹结拜的,唉,如今那件要紧的东西没了,若是结拜,怕要连累妹妹了。”林永裳以往都只在帝都为官,真不料地方复杂至此。林永裳并非不谨慎之人,可是连侍卫甲等拼死相拦,仍旧没能拦下盗剑之人。 徐盈玉住在总督府,又向来耳聪目明的,一猜一诈也就知道了。 徐盈玉悠悠的喝着鸡汤,也不再去瞧林永裳。林永裳叹道,“妹妹对我的恩德,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了。” “无妨,总有你报答的时候。”徐盈玉见林永裳偌厚脸皮都露出窘色,也不再为难林永裳,笑一笑,“林大人不必拿话诳我了,那东西不过是件死物,只要此次守住淮扬,立下功勋,以功赎罪,起码林大人性命无虞的。” “何况在这个时候,偷走那件东西,定是有用处的,也不怕它不现身。”很快一碗鸡汤见了底,徐盈玉将碗递给林永裳,下巴示意。 林永裳认真劝道,“唉,女孩子不能这样谱儿大。我是你大哥,帮你盛汤做饭的没什么,若是给别人瞧见,难免说你不贤惠了,以后可要如何嫁人呢。”转眼间,林大人的脸皮又回来了,给徐盈玉盛了碗汤递给她,还念叨两句。想着,这丫头真是越发放肆了,竟然叫堂堂总督给她盛放汤水。 徐盈玉也不理会,接着喝汤。 人呐,下限就是这样一步步的刷新记录,譬如林大人吧,初始在徐盈玉面前是何等的优雅温润,端方君子。后来,慢慢相处,林大人露出偌厚脸皮,威仪渐失。再接着,欠人家徐盈玉的更多了,开始洗手做羹汤。到如今,盛饭的活儿也归了他。 林大人日后常常回想,他大男人的权益就是这样一步步的失去的。其过程,林大人也没觉得有啥,可是,其结果,是相当悲催的。 徐盈玉就这么不急不徐的,进攻,进攻,再进攻。林大人自己不争气,只好节节败退,败退,败退,再败退。 一顿饭,徐盈玉喝光了一锅鸡汤,添了两回饭。 吃完饭,林永裳自动闪人,心道,看着瘦不拉唧的,不想这样能吃,亏得生在富庶之家,否则哪里养得起这样贪吃的婆娘哦。 福州城。 单兵站在城头,底下一队人,带头儿的捧着把光华璀璨的宝剑,向上喊话儿,“单将军,尚方宝剑在此,我等奉林总督之命而来,将军还不开门?” 乍一听是尚方宝剑,单兵还小小的激动了一回,再一寻思,老子归浙闽总督管,你淮扬总督派人来做甚!若是往日,兴许单兵就开城门了,不过他们早收到消息,这两天兴许鞑靼人要来,浙闽又临海,单兵一直担心会不会有海盗趁火打劫,此时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的。 单兵喊道,“请问你姓谁名谁,官居几品,上司为何人?奉什么命令而来?” 章老六心下呸了一声,喊道,“本官乃永定侯帐下六品武官,奉林总督之命驰援福州城。”这就是海盗的不接地气之处了,全国八大总督,向来是各管各事,哪怕真的有淮扬兵驰援浙闽,也要两位总督率先通了气,然后浙闽总督给福州城手令。福州这边儿预备着迎接援军,而援军更需自报家门,带着淮扬总督的手令,过来自报家门,验过身份,方为正常手续。 如今城外这小子,屁都没有,只一柄尚方宝剑,就想骗他开城门,真是黄鱼脑袋!单兵哈哈哈大笑三声,直接命人用弓箭招呼章老六等人。章老六带人远远避开,单兵高声喝道,“尔等贼子,还敢骗你爷爷!六品武官,你能带万把人!就是永定侯的儿子怕也没这个本事!”单兵心下微沉,心知来人有异,又穿着官营衣衫,恨恨的一拍墙头砖石。这一行人彪勇凶悍,却没有官兵的整齐规矩,怕是……海盗上岸了。 这又不知多少百姓遭秧! 章老六仍不死心喊道,“你敢无视尚方宝剑,单兵,你死罪定矣!” 单兵根本不理章老六,冷声道,“对不住,本将官小职低,本就没见过什么尚方宝剑!谁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说不得就是烧火棍外裹了一层铁皮呢!如尔等,莫不以为换了身皮就不是盗匪了吗?你还是请林总督亲自带着尚方宝剑来本官这里,本官再行开城门!不然,尔等若是敢再上前半步,定杀不赦!” 章老六用此法骗开了几个小城,不想到福州城却不灵了。 虽然很丢脸,但是林永裳必须通知其他几个总督:梁东初散拨谣言,另有乱党仿制尚方宝剑,请同僚们各自通知自己的属下,切莫上当。 几天后,从别的渠道收到此消息的直隶总督梁东博当下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他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梁东初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兄弟。 自从林永裳任淮扬总督,梁东初就开始眼红,想着把林永裳弄下去,自己独享盐课改制的功绩。梁东博早劝过梁东初,叫他安分当差。 可是也不知道梁东初是怎么想的,死不肯听。 梁东博如今管着天津港,这是何等重要的工程,除了盐课,就是天津港了。天津港若是建好,他身为直隶总督之首,再行高升便是内阁为相。 这个时候,梁东博并不愿意自己的堂弟与林永裳结仇。 很明显,当初皇上点林永裳为春闱主考官,再将其下放淮扬改革盐课,明显是帝王心腹之人,何况林永裳并不好对付。梁东初却不肯死心,当初,因有赵家的官司,还动用了不少人给林永裳落井下石,可是就是这样的折腾,人家林永裳完全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倒是他这傻堂弟,把自己折腾到了这等狼籍不堪的境地。 很明显林永裳与梁东初的督抚之争已经完胜。梁东博叹口气,接下来就不知林永裳要如何出手了。不过,不论林永裳要如何出手,现在也并不是搞内斗的时候。 帝都被围已有半月,梁东博依旧未收到驰援帝都的旨意,心焦不已。 萨扎的日子很难过。 他是部落里新的王,再加上,他自认为已经对天朝人有所了解。章戍的舌头让萨扎认识到了天朝人的狡猾。大同城的胜利让萨扎见识到了天朝人的软弱。在萨扎的心里,天朝人不过是一群空会逞口舌之利的绵羊一样的人类。 萨扎以为,天朝人简直不堪一击。 只要他驰奔帝都,天朝的小皇帝就是他手到擒来之物。 可是,让萨扎想不到的是,帝都却颠复了他对天朝人的所有看法。 比章戍更加狡猾,比措手不及的大同军强悍百倍。 继首战失利,萨扎又进行了两次攻城之战,无一胜利。并且,可恶的天朝皇帝开始用浸了火油带着一团一团的火焰的箭枝对付他们,其实这种箭矢的杀伤力不一定大,但是,却可以把鞑靼人身上用来御寒的皮裘烧去大半。 而明湛先前的坚壁清野也起到了作用,鞑靼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萨扎不得不派出小队人马去寻找些粮食来果腹,但是偶尔他会发现,他派出去的小分队会忽然迷路,消失不见,或者找到没有头的尸体。 虽然百姓多软弱,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湛说了,一颗人头一百两纹银。 寻常百姓家,每月一两银子已可过的相当不错。一百两银子,依现在的消费水准,够一家四口生活十年。 在百姓的眼里,这是相当巨大的一笔款项。 只要杀一个鞑靼人,就可以得到这样大的一笔巨款。 简直是诱惑。 萨扎得知此事后,大骂明湛约摸一刻钟的时间。陈敬忠道,“我们手里还有晋国公父子,可汗,不如先拿晋国公父子来交换哈木尔如何?” “还要五十万匹马。”萨扎始终记恨章戍讹诈他的五千匹马。 “这个可以去谈。”陈敬忠道。 善棋侯、临江侯、锦衣侯、逍遥侯,四人齐聚宫中,为晋国公父子求情。 “谁知杨宇同狼子野心,叛国叛君,晋国公一把年纪,遭此横祸。”善棋侯感叹不已道,“还有晋国公世子更是无辜的孩子,陛下自来慈悲,此次,晋国公回来,定当对陛下感激涕零。” 明湛含笑道,“是啊,朕也十分想念晋国公,不知他在鞑靼人那边儿过的好不好。朕对哈木尔可是以礼相待,若是萨扎敢对晋国公不敬,朕就宰了哈木尔为晋国公报仇。”自从首战艰难取胜,败退鞑靼人,接下来帝都士气高涨,鞑靼人几次围攻都是损兵折将。帝都城的安稳,明湛已经完全可以放心了。安下心的明湛恢复了些许以往的从容自若,更加雍容尊贵。更不一样的是,经过这一场战争,明湛一言一行更见威仪,对于政治手段的运用也更加的灵活自如。 如同城中脱胎换骨的帝都军,明湛亦从此次战争中得到了更加清醒的认识。哪怕这次鞑靼人进关,导致非常巨大的损失,可是明湛却觉得,不同于以往面对这些老臣时,心中总能涌出的不能掌其为腹心的不自信,明湛已经开始抓住一些什么。 这种慢慢的将一切握于掌心的感觉,让明湛清醒的意识到,他似乎已经触摸到皇权真正的核心所在。 “陛下若是斩杀哈木尔,怕是晋国公也活不成了。”临江侯急道。 明湛肃容道,“几位叔伯以为,是尊严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明湛的问题向来刁钻,几人一时间倒难以回答,善棋侯道,“贪生畏死,人之常情。” “朕与善棋侯的观点却不一样。”明湛正色道,“朕向来视尊严为性命。朕与你们并非寻常百姓,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太祖皇帝的血液,高贵绝伦。若是因贪生而失去尊严,实在是愧对太祖皇帝的在天之灵。” “朕知道,此次鞑靼人来袭,有人心里想让朕迁都南下逃命。”明湛冷笑,“朕堂堂大凤朝皇帝,焉能行此辱没祖宗之事!朕就住在这大凤宫,朕身为天子,帝都城内俱是朕的百姓子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是宁死不会退的!” “朕的此身此心皆非朕所有,而是天下百姓所有。”明湛转眸看向李平舟,问道,“李相,朕这话,可有理?” 李平舟对于宗室向来是敬而远之,再加上晋国公被鞑靼人所俘虏,原就非常担心皇上要花大价钱去赎回晋国公,李平舟忙道,“陛下此语,实乃圣明天子所语。”终于说了句符合身份的话哪。 明湛继续对善棋侯道,“同理,咱们姓凤的,受到上天的青睐,得掌这万世江山。可是哪,依朕看,上苍并不是让咱们来享福的,而是为了治理国家,让国家更加富庶,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朕如此想,朕以为,叔伯们亦是如此想,就是远在萨扎那里的晋国公亦当做此想哪。” 明湛这一席神啊鬼的话,让善棋侯等人的心缓缓的沉到了谷底去。 陈敬忠自荐为使臣,反正萨扎正觉得天朝人难缠,对于叔叔自荐出使天朝一事,自然乐见其所为。 陈敬忠来了,明湛却并未见他,直接派出在理藩院任职的章戍。 作者有话要说:末日第一更,下一更在晚上~~ 133更新 大凤朝小皇帝的表现,让陈敬忠几乎要错觉的以为,自己才是被打到家门口儿只能龟缩于城中的那一位。 竟然只派章戍来见他,陈敬忠心下已是极度不悦,因为若是小皇帝这种姿态,陈敬忠已经可以预见,他所提的条件要小皇帝应允,怕是不易。 陈敬忠毕竟有城府的人,纵使不悦也不会摔盘子砸碗的给章戍脸色瞧,他直接起身道,“既然贵国皇帝不愿召见于本王,本王还是回去吧。” “殿下。”章戍自然要开口相拦,温语笑道,“上次小臣去殿下那里,殿下精心招待小臣。此次,殿下来了帝都,纵使没有陛下的吩咐,小臣亦要请旨与殿下一见,以尽地主之宜。” 】wan】shu】ba,︾anshub≤a. 章戍风度极佳,笑问,“若是有需要小臣之处,殿下只管开口,小臣定当为殿下竭尽全力。” 陈敬忠听到这话不由冷笑,“章大人这样说,会让小王以为我们鞑靼才是战败的一方。” “是啊。”若没有陛下的交待,他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章戍摸一摸唇上整齐的短须,含笑道,“殿下,前日你们又败了,不是吗?” 陈敬忠的脸色瞬间便黑了,章戍忙接着道,“但是,我朝陛下以为,殿下此来,其目的定是以和为贵。我朝陛下向来悲天悯人,我们天朝人也是向往和平安宁的,如果大家具有共同的目的,那么,坐下来谈一谈,总比动刀动枪的好,不是吗?故此,陛下派小臣来接待陈王殿下。” “我此来,自然是为了和平而来。”陈敬忠淡淡道,“但是很遗憾,你们的皇帝并未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来获取我们鞑靼人的和平。章大人,上次你出使我们鞑靼,可汗并未有丝毫慢待之处。今日,我来帝都,我乃可汗的叔叔,你们的皇帝却不肯亲自见我。我要说的话非常要紧,请恕我不能与章大人谈了。” 陈敬忠亦保持着自己的尊严道,“我在帝都留三日,若是这三日,仍不能见到你们的皇帝,那么我就回去了。既然用言语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只好用刀枪来解决了。” 陈敬忠已是非暴力不合作,偏偏“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帝都这方也不能真就暴力陈敬忠。章戍见陈敬忠坚持要陛见,只得回去转答陈敬忠的意思。 在很久以后,陈敬忠对于明湛的称呼惯常是:狡猾的天朝皇帝。 如今,虽尚未见到明湛的人,但是陈敬忠已隐隐感觉到这个小皇帝可并不是好对付的人。明知道他是萨扎的叔叔,鞑靼族中的重要人物,偏还是只派出章戍来,看来小皇帝是要压一压自己的气焰了。 休息一晚,第二日,陈敬忠亦未能见到明湛,不过,他见到了自己的侄子哈木尔。 哈木尔的气色很不错,起码比千里奔袭征战而来的陈敬忠要好许多,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再加上,哈木尔穿的是天朝人的衣袍,皆是精工细作之物,衬的哈木尔如同哪家的端贵公子一般,身上并无被圈禁战俘的狼狈。 陈敬忠心下稍安,拍了拍哈木尔的手臂,“哈木尔,见到你,总算能放下心了。” 哈木尔引陈敬忠坐下,眼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复杂的很,良久方道,“我以为,此生再未有见到叔叔的机会了。” “怎么会。”陈敬忠眼中亦是别有他意,“我未曾有一日忘记你,哈木尔。这次,我们抓了晋国公,如果可能,用晋国公父子换你回去。” “叔叔,萨扎怎会肯同意我回去呢?”哈木尔叹道,“叔叔不必为我费心了。” 陈敬忠道,“只要有一分的机会,总要试一试。” 见哈木尔的脸色并不好,陈敬忠换个话题问,“天朝的皇帝对你还好吗?” “皇上对我并无失礼之处。”这倒是哈木尔的真心话,其实他这个俘虏的生活过的比他在西北还要优渥,吃食用度,皆非往日可比。哪怕在鞑靼人破大同关,引兵直逼帝都,多少人喊着要杀哈木尔祭旗,明湛都将他保了下来。就是身边的仆从,亦是恭敬有加,未因他为战俘虏便行羞辱之事。 陈敬忠终于放下心来,“这就好。” 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叔侄二人竟然静坐无言。 明湛也在与自己的大臣们开会。 鞑靼那方派使臣过来了,肯定要提一些条件啥的,大家是个啥看法儿。 朝臣顿时分为三派,一派有宗亲派,以善棋侯为首,张罗着不论如何要把晋国公父子换回来;一派以李平舟为首,若是鞑靼人的条件不太过份,不妨应了他们,也好解帝都之危;一派以永宁侯为首,咱们连战连胜,哪个还用得着与鞑靼人客气,只管拿刀说话便是。 明湛听他们吵的耳朵眼儿里冒油,最终的结论就是:先见了陈敬忠再说。 故此,第三日,陈敬忠方见到明湛。 哪怕在表面儿上鞑靼人占了优势,但是陈敬忠依然完美的行过礼数,明湛免礼赐座。 “听说你一直要见朕。”明湛淡淡含笑,打量着陈敬忠,不过三旬上下的年纪,哪怕草原上天天风嗲日晒马上生活,陈敬忠身为贵族,享受也是一流。并且陈敬忠向来倾慕汉族文化,身上虽穿的是鞑靼人的衣服,举止行为上却将鞑靼人的粗野无礼转化为一种彪悍中带着三分斯文的气质,这种气质让陈敬忠看起来充满魅力,明湛不由多看两眼,笑道,“朕想着,你虽然有事要与朕相谈,不过,心底最牵挂的,应是哈木尔。” 提到哈木尔,陈敬忠起身致谢,“陛下对哈木尔礼遇有加,给他一个王子的尊严,小王感激不尽。”比起鞑靼人给晋国公父子的待遇,哈木尔绝对是天堂之上了。 若是让小皇帝知道他们慢怠晋国公父子,定会不悦的。这样看,回去后定要改善一下晋国公父子的生活。 “哈木尔已经是俘虏,朕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明湛唇角一翘,“倒是萨扎,不知如何对待晋国公父子呢?着实令朕担忧的很。” 陈敬忠忙道,“陛下放心,可汗亦知晋国公父子身份贵重,不敢有半分怠慢。” 明湛一叹,“唉,就怕萨扎有心,亦无此力啦。”看陈敬忠一眼,“听说现在萨扎的粮食都不够吃了,常出去抢劫,朕为朕的百姓担心,亦很为你们鞑靼军队担心哪。” 这小皇帝,倒是什么都知道。 可是陈敬忠却是不能承认的,若是叫皇帝知道他们的供给出现问题,后患无穷。再者,或许皇帝并不知此事,只是诈他一诈罢了。陈敬忠心里有数,微微一笑,“陛下过忧了,如今我们鞑靼军粮草充足,后方供给源源不绝,就是在帝都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 欧阳恪听这话,已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斥,“无礼小臣,帝都乃大凤朝国都,岂是你等蛮人说来就来的!”一甩袖子,再斥道,“无礼至极!” 陈敬忠却是不露怒色,略抬起下巴,话中带话道,“这位大人说的有理,我们蛮人,可不就是说来就来了么,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欧阳恪气噎倒地。 明湛一个眼色压下了欧阳恪的怒火,明湛浅浅笑道,“是啊,你们来了,朕也十分欢迎哪。朕呢,想着萨扎来到朕的家门口,也不挺不容易的。朕呢,就得替萨扎打算打算。” “敬忠哪,你也是鞑靼军中有头有脸的人了。唉,这话,朕要是跟欧阳他们说,他们兴许还不能明白呢。不过,朕与你说,你肯定能理解的。”明湛见陈敬忠露出洗耳恭听的意思,笑一笑,继续道,“朕自做了皇帝,发现一个规律哪。” “虽然百姓们都对朕喊着万岁万万岁,不过,其实说句老实话,百姓对于谁做皇帝,还真不在意。”明湛问,“陈王,你知道百姓在意的是什么吗?” 想一想,陈敬忠道,“百姓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吧。” 明湛赞许的点一点头,笑道,“朕早听章戍说过陈王殿下精通汉家典籍,与寻常人大不同,此话,朕却是信了。” “陈王说的很对,不过,确切的说,百姓最为在意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明湛言归正传,温声道,“朕的百姓是人,你们鞑靼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谁做皇帝有什么要紧呢?大凤朝自太祖皇帝始至朕止,传国一百多年,皇位更迭,百姓依旧埋头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像你们鞑靼,老可汗过逝,萨扎上位,鞑靼人照样放马牧羊,至如今攻至朕的帝都城,只有给他们口吃的,他们都会跟着萨扎走的。” “说到头儿,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明湛道,“朕坐在这帝都城,是明君是昏君,皇亲宗室朝廷百官,甚至你们鞑靼人都会在意,可是百姓却不同。只要有一口饭吃,百姓管你谁坐龙椅呢,管你坐龙椅的是昏是明呢?” “许多时候,百姓是沉默而软弱的。”明湛一手撑着龙椅的飞龙扶手,身子斜倚,露出个闲适的姿势,“只有一种情况,百姓才会发狂。那就是饥饿的时候。” “百姓饥饿,亲爹妈都能切了下锅煮煮吃掉。军队若是饥饿啊……”明湛露出个神秘的微笑,“会怎么样,朕还真没见过呢。” 陈敬忠听到明湛拐弯抹角的就是在点自己军中缺粮的情况,他硬是咬牙死撑,笑道,“陛下多虑,若是陛下如今缺粮至此,不如考虑一下,我们可汗所提出的条件。陛下乃盛世明君,只要陛下应允,我们可汗定马上退兵,还陛下万里和平江山。” 明湛歪着头,露出一抹轻笑,“朕为什么要考虑萨扎的提议呢?近几次战争,败的并不是朕。陈王,别说你们还在城外,就是你们攻入这帝都城,凭你们鞑靼这几个人就肖想朕的江山,你们实在是白日做梦!” 陈敬忠还想再说什么,明湛摆一摆手,挑眉道,“陈王,让朕讲一讲如今你们鞑靼的情况吧。” “温拿部与哈伦部已经南下,但是朕得告诉你,昨日朕已经收到江南的捷报。”明湛随口胡扯,半真半假道,“你们与乌塞部此次能到帝都,倚恃的不过是杨宇同为内应,军中哗变,让你们捡了大便宜。也使得你们入关,促成了你与朕的这次见面。” “不过,陈王,你们没有任何优势。”明湛沉声道,“早在你们来前,朕已经将百姓转移。你们这些天在到处找粮食,应该已经发觉了,这漫漫冬季,地上连株草都没有得吃吧。朕早已下令,凡是能带走的,百姓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毁。有些东西,既然保不住,朕也不会给你们鞑靼人留下一分一毫!朕知道,鞑靼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在陈敬忠又要否定之时,明湛已命人给陈敬忠呈上一份密信,说是密信,字条儿上面也只有一句话:鞑靼无粮,陛下紧闭城门,既可胜矣。 陈敬忠不大明白,明湛微笑,“陈王精通汉学,难道不觉得这上面的字眼熟吗?” 见陈敬忠仍不言语,明湛继续道,“陈王莫非以为杨宇同杀了李平仁,替你们打开大同关的大门就会忠心于你们鞑靼人吗?” “朕知道你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明湛道,“在大凤朝,有人暗中谋反,想逼朕退位。不过呢,朕登基以来国泰民安,百姓富庶,朝臣忠心。没点儿什么要命的事儿,真不好逼朕就范。于是就有人找到了你们鞑靼人,对吗?” “陛下此话从何而起?”陈敬忠当然不会认。 明湛笑一笑,对陈敬忠的回答并不以为意,反是道,“陈王,杨宇同虽然带你们到了帝都城,但是,你认为他会期待你们鞑靼人打入帝都城,坐享这万里江山吗?若是你们鞑靼人成事,那他的主子往哪儿放呢?” 陈敬忠心下颇是吃惊,不过,依他的地位身份,心机城府一样不缺,只是一径道,“陛下所言之事,小王实在不知。” “不知就不知罢。”逼问陈敬忠并没有什么意义,明湛冷笑,“不过,朕知道,你们鞑靼人也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平白的为人所利用。能入关打到帝都城,你们虽然知道没有坐皇位的本事与福气,不过,你们自然也是想谋求些好处的。” 明湛眯着眼睛,冷声道,“不过,陈王,你们想的太简单的。以为你们围了帝都就可以逼朕序缔结城下之盟了吗?陈王,你与萨扎太小看朕了!” 此时,明湛的脸上露出微微浅笑,“自陈王来到帝都,朕已经密令直隶与山东军速来驰援帝都,如今三天过去了,相信直隶与山东的二十万兵马已经到了。当然,陈王殿下出使帝都,朕不会让他们开战。但是你们鞑靼与乌塞人,后无援军,前有帝都。陈王,你现在还要与朕谈条件?”明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笑道,“朕以为,你倒可以代表萨扎来向朕投降呢。” 陈敬忠脸色剧变,他再也未曾料到,小皇帝三天不见他,是打的如此主意! 此时,什么晋国公、哈木尔,陈敬忠也顾不得了,不过,他仍然坚持的行过一礼,冷声道,“既然陛下看不清局势,那么只有鞑靼人的刀枪才能帮助陛下认清局势了!” 明湛一摊手,露出无辜至极的表情来,“此话,朕再赠于陈王殿下。” 陈敬忠给明湛的奸诈气的浑身发抖,转身离去。明湛尚不肯罢休的在陈敬忠背后策反,扯着嗓子高声道,“依朕看,陈王雄才大略,威望更胜萨扎。萨扎不过一莽夫耳,安配居汗王之位!朕明时刻期待陈王取而代之哪!” 若明湛不是运气好投个好胎,又是这么个得罪不起的位子,陈敬忠非得转身与明湛打一架不可!他简直要被这奸诈的狐狸皇帝给气死了! 陈敬忠一走,满殿俱是高呼“万岁圣明”之声,明湛谦虚又客气的笑笑,只是那笑容落在有心人眼里,怎么看怎么欠扁。不过,明湛说出的话就更是欠扁了,他竟然毫不知耻的腼着脸道,“嗯,圣明圣明,朕不圣明,怎么能做你们的皇帝呢。朕当然是圣明的。” 明湛这点儿自吹圣明,远在云南刚刚得知鞑靼人破大同关一路直逼帝都城,如今已被人家兵临城下的消息的凤景南险些气的吐出血来,大骂,“这个孽障!孽障!昏庸至极!他是怎么做的皇帝!” 竟然被人瓮中捉鳖了。 呸呸呸!明湛若是鳖,他成什么了! 可是凤景南真是气的不行了,又担心明湛的安危,又恨明湛不争气,刚做皇帝半年,就弄出这样的事来。 这个皇位,怎么做的这样的不安生呢! 唉,如今还是想个法子怎么帮那个混帐小子解困吧!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三更吗?嗯?会有吗? 134更新 凤景南担心明湛,乃至寝食难安。 倒是凤景乾悠哉悠哉,该养花养花,该逗鸟儿逗鸟儿,半点不急的样子,把凤景南气的够呛。存心找茬,偷着把凤景乾的鸟儿全都掐死。 凤景乾气的哭笑不得,敲着凤景南的脑袋骂,“要不你干脆去帝都算了,拿几只鸟儿出气算什么。” 凤景南死活不认,拦着凤景乾要敲他脑袋的手,“诶,谁知道怎么没养好呢,你别什么都算我头上啊。” 凤景乾还敲他头,凤景南火了,“你再敲我脑袋,你以为我没脾气啊!”本来听到儿子被人打到家门口儿,就憋着火≠wan≠书≠ロ巴,a⊕nshu◇ba.呢。这两天凤景南见鸡骂鸡,见狗打狗,就是见着不会说不会动的大树,一想起明湛都会上去踹两脚。一帮子属下过的战战兢兢,都盼着帝都敢紧解围呢。 “有脾气有脾气。”凤景乾笑着点头,不去惹凤景南,只是取笑道,“非但有脾气,还只会对老实人发呢。” 靠!若你是老实人,这世上真就没人不老实了!凤景南腹诽一句,依旧念叨着明湛,“也不知小混帐怎么样了?” 凤景乾叹道,“说起来,这次的事儿也怨不得明湛。他刚刚登基,哪里知道哪个是忠哪个是奸呢?” 可不是么。哪里能怨得着我儿子呢。 凤景南这样一想,顿时在心里就替儿子开脱了,凤景乾看着弟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悠悠的点头,“哦,你这意思,这事儿要怪我呢?” 一见他哥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狐狸样,凤景南马上提高警觉,连连道,“哪里能怪皇兄呢,您当朝的时候,那真是天下太平呢。”想了想,凤景南叹,“明湛的运气实在不大好。” 原本,凤景南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挺看好明湛。明湛甫一登基就开始改盐课,建海港,甭以为改革是多么容易的事,断然不是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这样简单。 明湛有这样的魄力,凤景南觉得自家儿子日后定是一代大大的明君,这让千秋后世人说起来,他这个做老子的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可是,谁料到,竟然出了大同军变这一档子事儿! 明湛自从出了娘胎,虽然也算经了不少波澜坎坷,但是,军事是头一遭。 凤景南每每想到此处,就担心的不得了。 凤景乾倒是放得开,劝弟弟,“做了皇帝,就不能怕打仗。帝都城屯兵十万,通兵尚有三万兵马,再加上直隶山东河南等地,若是明湛命他们驰援帝都,凭鞑靼那几个人是白给。约摸抢些东西,就回去了。纵然有死伤,也不会太大。你我在这里,明湛的皇位是无虞的。” 说起来简单,抢些东西,那抢的不仅是东西,还是民心哪。 凤景南叹道,“幸而先前天津港招商,明湛应该还有不少银子呢。” 凤景乾笑,“这回明湛损失巨大,怕要向你开口借银子呢。” “打好欠条儿,我也能挤出些银子给他。”凤景南如今倒是难得大方一回。 凤景乾笑拍他肩,“尽管放心,我了解明湛。” 这话,凤景南一千个不爱听。 切,那是我儿子,用得着你了解!我自己了解的不行!那个混帐小子,平时跟他吵架都不会输,哪个会输给鞑靼人呢? 若是真输了,他,他,他非打烂明湛的屁股不可! 这样窝囊,屁股也不配去做龙椅了! 陈敬忠十万火急的回了鞑靼军驻营处。 他们自大同到帝都的时间并不短,陈敬忠以为小皇帝死守帝都,定已经抽调直隶山东兵马回援帝都,故此,帝都这样难打,也在情理之中。 甚至,连杨宇同也有这种认知。杨宇同是在九门提督府里混过的人,从不知道,帝都军的战斗力有这样厉害。 陈敬忠刚刚到了鞑靼人驻扎的军营,早已来到帝都附近且歇了一天的山东军与直隶军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另一边儿,明湛命五万帝都军出战。 萨扎如何气贯如虹势不可挡的来到帝都,他以同样的速度败退大同关。 在大同关,萨扎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大同新守将宋遥。 说萨扎熟悉宋遥,那是因为宋遥是生擒哈木尔的人,萨扎自然记得宋遥的名子。 说陌生,是因为这二人实在是头一遭相见。 宋遥手持长刀,一张罗刹鬼面,喊道,“陛下有旨,尔等交出杨宇同,本将亲送你们出大同关!” 杨宇同的脸色微微一白,其实在萨扎的逃命途中,他就想脱身去江南,只是自帝都到大同,他们受到了多次突袭劫杀,与萨扎等于一处方能保命,他实在没有机会脱身。 此时听到宋遥此语,杨宇同不由望向萨扎。 萨扎的脸色被冷风吹的坚硬如同岩石,眼睛凶狠似独狼。 陈敬忠没有半分钟的犹豫,手一挥,几个鞑靼士兵驱马,渐渐包围杨宇同,不过杨宇同身边儿亦有忠心随从相护。 宋遥再道,“陛下有旨,随杨宇同谋乱者,本应一同定罪,念尔等无知,为小人所骗。只要尔等依旧在大凤朝土地,朕赦尔等之罪!尔等食朕之俸禄受百姓供养,若尔等执意叛国叛家,无悔过之心,杀无赦!” 杨宇同带出了五千人,这些人,有杨宇同的死命相随的兄弟,亦有懵懂无知,上官谋反了,他们也只好跟着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士兵。经过帝都之战,五千人只剩两千不到。 这两千人听到陛下能赦他们,顿时心思活了起来。 毕竟,谁也不愿意去草原上。 出了这大同关,如同圣旨上所言,就是叛国叛家,哪里还有再回来的机会! 如今,鞑靼已败! 杨宇同望着周围一双双或是冷漠或是凄凉的眼睛,远眺苍茫长空,北风呼啸,吹散他憔悴的面容。杨宇同左手一动,快如闪电的一剑掠过,一抹血光溅出,杨宇同保持着自刎的姿势从马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进尘埃里。 战场上的人,见血见得多了。见到杨宇同自尽,宋遥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当然啦,人家脸上带着面具,即便动容,也没人能看得到。 杨宇同肯自己死,那是他明智,也能死个痛快。 杨宇同一死,忠贞于他的一位亲侍大恸,大吼一声“将军!”接着自尽。 直到想死的都死干净了,宋遥高声命令,“凡鞑靼军中大凤朝将士,尔等待罪之身,放下刀枪,下马!”长枪指向一处空地,“撤至此东南处!” 萨扎此时的心情,无人能得知,他看着杨宇同自刎,看着归降于他的大凤将士,再次归降于宋遥手下。他曾经攻破大同关,一路杀到帝都城,是何等的英雄豪迈!如今……萨扎坐在马上的身躯绷的笔直,一手紧攥缰绳,一手握紧自己的马刀,似乎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 宋遥命人将这些随杨宇同造反的家伙们带下去,挥枪示意鞑靼人前行。 这一幕,对于鞑靼人是奇耻大辱。 可是,对于武皇帝的一生而言,同样是奇耻大辱。 明湛并没有再令边军死战鞑靼人。大同的惨败,这种沉重几乎让明湛难以承担,何况并非只有萨扎与乌塞部。 明湛能胜萨扎,是因为萨扎远道奔袭帝都,冬日已到,且补给失利,明湛又命坚壁清野。且帝都军已是退无可退,除了卫城就是死,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所以,帝都军才能发挥出从未有过的战斗力来。 萨扎虽败,但是主力部队犹存,若是在大同府苦战,其结果如何,明湛真的不好预估。 故此,明湛想了想,留下杨宇同,让鞑靼人回到草原去吧。待日后积聚实力,再战西北,并非没有机会。 明湛在大凤宫反省这次战事带来的巨大损失,萨扎却是在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位鞑靼部落最短命的可汗,在他短暂的不到一年的执政生涯中,是唯一一位与他的祖父霍原可汗一样攻入关内,兵临帝都的王者,终其一生未得到大凤朝正式的册封,陨命于出大同关反回鞑靼部落的路上。 至于萨扎的死因,并没有太过清晰的记载。 史书上轻描淡写一句:为帝所败,吐血而亡。 可关键是你萨扎又不是周瑜,明湛也没怎么欺负过萨扎,哪就这么容易吐血就死了呢。 关于萨扎的死因,明湛倒是有着明确的说法,“萨扎既然死了,且看吧,谁若是成为新的可汗,就是谁杀的。”当然,此话有着浓浓的挑拨的嫌疑。 但是历史就是这样的巧妙,当明湛收到鞑靼人求和并请求赐封可汗的国书时,其落款姓名为:您最忠诚的臣子陈敬忠。 明湛一声轻叹,“死了一个年轻冲动的萨扎,却成全了一只更加老谋深算的狐狸。” 此时,明湛并没有心情给陈敬忠封什么狗屁可汗,江南的战争,正是激烈之时。 在这个时候,帝都里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笑话。 事关沈拙言。 要说小沈举人是个颇为实诚的年轻人,对于明湛,那更是忠诚不二。在帝都城被困时期,虽然沈拙言因是弱脚书生,也不能去参加个预备役为国尽忠什么的。 不过,小沈举人就跟着天天搞爱国宣传,非常尽力,每日演讲,嗓子都哑了,以至于吴婉心疼丈夫,常命丫头给小沈举人煮些下火的药茶带在身边儿。 沈拙言完全是想着精忠报国,却不料此举落入一有心人的眼里。 这有心人倒也不是别人,先前瞧上刘影的被明湛警告过的临江侯之子凤栗是也。 沈拙言当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也算眉目清秀,风仪俊朗,再加上偶尔冒出的一点儿小憨气,把凤栗勾的心肝儿直痒。 凤栗会认得沈拙言,完全是因为与魏子尧打的火热的缘故。 魏子尧是帝都城里出名的纨绔,又是偏好龙阳断袖之事,凤栗既也有此爱好,俩人志同道合,慢慢的熟悉起来。此事,先是落入了卫颖嘉的眼里。 卫颖嘉只一句话就让魏子尧与凤栗保持了距离,他对魏子尧道,“凤栗刚来帝都时欲强抢民男,皇上最是厌恶此人。” 魏子尧听后大惊,久久不能合嘴,叹道,“有你表哥的事,现在还有人敢强抢民男呐?真看不出凤栗是这样有胆量的人。” 卫颖嘉听后那叫一个堵心,现在人每逢提到什么有关风化的官司,定要将永宁侯的表兄拿出来说道一番。赵喜一介凡人,竟因为永宁侯而出了大名儿,后来他此事还被史官寥寥几笔记入史书,遗臭万年了。 卫颖嘉心里不痛快,搂着魏子尧,手开始在魏子尧身上摸索,轻声道,“你离他远些就是。”魏子尧虽然爱玩儿,分寸还是有的。 魏子尧握住卫颖嘉的手,另一手绕过卫颖嘉的腰线,不轻不重的捏着卫颖嘉的后面打转,跃跃欲试。不想,却被卫颖嘉劈手压在身下,迅速分开魏子尧的双腿,卫颖嘉强势的顶了进去,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幸而刚刚做过,后面颇有几分润滑。饶是如此,魏子尧仍是一声□,痛的拧起眉毛,开骂,“你他娘的轻点儿!” 卫颖嘉调整下姿势,不紧不慢的进攻,魏子尧哼哼唧唧,“你说,要是我去跟皇上告你强\奸我,皇上会不会把你给阉了。” 卫颖嘉握住魏子尧的腰,顶了顶,不慌不忙道,“若是阉了我,就把这东西塞你后面去,也算全了咱们彼此的情分。” 魏子尧翻个白眼儿,催促道,“你快点儿,老头子都比你强,慢吞吞的。” “你给老头子上过吗?”卫颖嘉是斗嘴干活儿两不误,习武的人,又正是年轻力壮。过一时,魏子尧便受不住,唉唉哟哟的叫唤,“慢点儿慢点儿,你要弄死我吗?” 得了卫颖嘉的告诫,魏子尧便与凤栗疏远了。 凤栗倒也无所谓,因为他盯上了新的目标——沈拙言。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应心肝儿们的呼吁,末日加更~今天有更一万五,心肝儿们早些睡吧~勤劳的石头也要睡了~ 135更新 李平舟恭敬的跪在地上,整个上身与冰冷的地砖平行,额头触地,明明恭谨的不能再恭谨的跪姿,却让人觉得李平舟的身体中带着一种执拗的僵持与坚硬,如同李平舟的脾气一样不讨人喜欢。 明湛叹口气,“李相这是做什么?” 李平舟低声道,“臣身为首相,陛下视臣为外人,军政不与臣言。臣有失职司,来与陛下请罪。” 明湛明白李平舟要说什么,却故做不知,只管问道,“李相此话,从何而起呢?” “陛下,虽然如今鞑靼人已退,臣有几句不能得陛下欢喜之言,依旧要说。”李平舟↗,a▽nsh⊕uba.并不起身看明湛的神色,眼睛盯着漆黑的散发着沉沉寒意的地砖,沉声道,“陛下先前不召直隶山东军,在鞑靼陈王来使后,却密召直录山东军备前来驰援帝都。且直言相告陈敬忠。陛下,虽然先前帝都侥幸小胜几场,但是鞑靼人主力未失。陛下这样胆大妄为,臣实不敢苟同。幸而未有差错,鞑靼人败退西北。若是鞑靼人去了直隶亦或山东,如今两地军备空虚,岂不是令百姓遭秧,城池易主么?” “若事有差池,陛下如何与列祖列宗交待呢?”李平舟直言问。 他这话,的确是太不讨好了。若是明湛败了,身为首相,你问一句帝王安排不妥,还是正理。如今明明明湛胜了,三呼圣明者不计其数,李平舟却私下发此语,已经受好承担帝王怒火的准备。 出乎他所料,明湛的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悦之意,捏了捏酸疼的颈项,明湛抬了抬手道,“李相,起来说话。” “臣出此大逆之言,不敢起身。”李平舟道。 “说都说了,有什么不敢起身的。”明湛问,“你是想朕去搀你扶你么?” 明湛这样说话,李平舟只好自地上起身。依旧脸色冷肃,不见一丝活泛气儿。明湛随手一指手边儿的绣凳,“帝都本就在直隶境内,鞑靼人要回西北,自然要经直隶的,但是却不一定去山东。因为若去山东必然要绕远。鞑靼人惊慌失措之下,只会取最简短的距离回家。” “既如此,陛下焉何会调直隶之兵呢?”这是让李平舟最不能明白的一点儿,帝都危急时,明湛都肯硬气的不调地方兵马,却在忽然之间抽调直隶兵马,李平舟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明湛摇头浅笑,“李相,那陈敬忠是何人呢?” “鞑靼王族。” “是啊,那是鞑靼人,还是王族。”明湛肃容道,“鞑靼人攻入大同关,劫掠大同,我边军三万皆陨其手,百姓更是死伤无数。”如今统计方知道,大同军并没有全死,很大一部分逃了出去。虽然逃兵不咋光采,但也比都死了强。 “朕与鞑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朕面对大仇人,怎么会说真话呢?”明湛唇角一翘,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平舟,“若是朕真的抽调直隶山东之兵马,又如何会与鞑靼人直说呢,李相?” “朕又不傻。”明湛总结一句。 您岂止不傻,您简直云里雾里把老臣搞得晕头转向了! 李平舟听明湛继续道,“朕根本没有抽调山东直隶兵,直隶山东要调共十万兵马,朕着人送信儿,他们再过来,三天怎么够呢?李相熟读史书,当明白风声鹤唳之语自何而来。帝都有九门,萨扎营地驻扎之处,朕早命人密探好。朕有天时地利之便,是晚上秘密令帝都军出城,形成包围势,三万大军,多弄些旗帜,做出十万大军的样子。朕这里严辞厉色骗过陈敬忠,不然,你以为怎么陈敬忠一回去,马上就有兵马围攻呢?朕让他们急攻,就是不想给陈敬忠反应的时间。” “人嘛,只有在慌乱中方容易出错。”明湛淡淡道,“这些天鞑靼人攻城,死伤三万不止。前有三万帝都兵秘密合围,后朕再派五万兵马,一路疾攻快进,带足粮草,不给鞑靼人半点儿反应的时间。待萨扎终于带着人退出帝都郊外,到了直隶境内,那里才是直隶的大军等着萨扎呢。” “朕不与你说,是因为帝都军死伤达到四万,后余拢共十万兵马不到,朕派出八万有余,帝都城剩下的守军不足两万人马。”明湛叹道,“李相,朕也怕啊,除了天地,也只有朕与永宁侯知晓此事了。” 李平舟既惊畏又叹服,“陛下神机妙算,老臣远不能及也。”相对于永宁侯,李平舟还是服气的。毕竟那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偏向自己外家,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行此险棋,唉,陛下实在……”李平舟摇头,竟说了一句,“幸而陛下没与臣说,否则老臣真是要担心的日夜难安了。” 明湛如何能不知这是一步险棋,但是,他刚登基,根基原就不稳。若是此战拖的时间太长,国家损失过重,对于明湛的威信,将会产生难以挽救的影响。所以,明湛冒险行计,一是希望此战速战速决,其二,但是为了塑造出自己神鬼莫测、智深如海的形象来。 凡人是做不得皇帝的,明湛微笑,“朕还是那句话,李相,你是朕的首辅,政事上朕赖你多矣。但是军务方面,李相,你毕竟是文官出身,文官指挥武将,这十分不通。军备上的事,李相知道,但是军队军略,朕与李相都是外行。既是外行,就多听听内行的想法儿吧。” 李平舟明白皇上的意思,正色道,“是。指挥打仗的事,臣的确远不及永宁侯等大将。”李平舟虽然为人执拗些,但是立身极正,他本已是首辅,哪怕明湛不说,他也十分注意与武将保持距离。何况此次帝都保卫战的胜利,的确多赖永宁侯的安排。李平舟并非不讲理之人,永宁侯的确并非纨绔、纯粹靠关系上位之辈,经此战,李平舟对于永宁侯也有更加公允的看法。 明湛听李平舟这样说,哈哈一笑,“这有什么?论武功,朕也不比平阳侯永宁侯他们。论文采,朕更是不怎么通。再论及琴棋书画,朕亦是平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这些并不能妨碍朕做一个好皇帝。” 明湛的性情中有相当大程度的光明磊落的一面儿,尽管明湛的疑心非常重,但是,他并不是一个阴险的人,在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疏朗明快的性情,令人向往。 李平舟脸色柔和许多,恳切赞道,“陛下智慧,常人所不能急也。” 明湛哈哈大笑,又与李平舟说了许多话。 李平舟脸色渐渐冷然,皱眉点了点头,“陛下,既有此贼,安能容他?” 明湛唇畔含着一抹笃定的笑,“李相放心,朕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这个数就是了,现在外头的,不过是些弃子罢了,朕得靠他们把大头儿找出来呢。” 此刻,李平舟对于明湛的智慧不是一般的敬服,既然明湛坚持这样说,李平舟自然领旨。 离天宣德殿的时候,李平舟禁不住感叹,陛下心机深沉至此,怪不得,怪不得…… 其实对于明湛登基一事,李平舟最开始并不赞同。 毕竟凤景乾还年轻,再者,宫里还有三位小皇孙,明湛虽然有能力,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甚至此次鞑靼来袭,李平舟在内心深处仍隐隐的以为,这都是皇上不能名正言顺之过。若是上皇依旧在位,定不会有此事端。 只是,明湛在此保卫战中的表现,颇具雄才大略。 其为人,手段,甚至其心胸城府,战略眼睛,皆令人惊讶难言。 甚至连李平舟都没料到,明湛可以这么快的击退鞑靼兵。 打发走了李平舟,明湛去了后殿一间卧室。 薛少凉依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床顶,一畔,有个小内侍在捧着一本游记,读给薛少凉听,声音琅琅清脆。见明湛进门儿,内侍恭敬的跪在地上,不敢再念下去。 明湛摆摆手,内侍便下去了。 “少凉,不必起身。”明湛在薛少凉的床畔坐下,见薛少凉依旧脸色苍白,关切的问他,“今日觉得如何了?” “臣无妨,只是一点儿小伤。” 明湛看了看他肩上纱带,实际上隔着纱带亦看不出什么。明湛此举,只是为图安心罢了,温声道,“你们习武之人,与朕这等不懂武功的人不一样。朕听说,若是伤到筋脉,日后会影响武功。昔日杜若王说你武功非常不错,你还这样年轻,朕可不希望你出了差错。否则,世上岂不少了一位武功高手么。” 薛少凉不擅言辞,说道,“御医的药很好。” “那就好。”明湛叹道,“你立下这样的大功,朕却不能明面儿赏你,实在委屈你了。”若非薛少凉去刺杀萨扎,虽未能一击毙命,却也令萨扎重伤,否则萨扎也不会死的这样快。明湛说,谁是继位汗王,谁就是杀死萨扎的人,纯粹胡扯。 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在鞑靼使臣出使帝都时,却用这样的阴暗的手段行刺萨扎,说出去,总是有损君王名望。名望什么的,明湛虽然打心底看不上这玩意儿,但是他现在真的非常稀缺,十分需要。明湛要维持自己无所不知、能掐会算、算无遗策的帝王形象,就不能把薛少凉之事说出去。甚至,连李平舟都不能说。 卑鄙吗? 哪个帝王不卑鄙。 薛少凉心性淡薄,与常人不同,摇头道,“臣练武功,自是希望有用武之地。昔日家师曾去西北埋伏,尽屠十位鞑靼王族,保得西北一时平安。如今臣不及家师远矣,不过,能有些微帮助陛下之处,于臣足矣。” 若是一般人,薛少凉哪里会管他死呢。 明湛到底不是常人,薛少凉想着自己家的血海深仇尚且没个头绪。他又在帝王身边儿当差,自然要谋个有用的地位。薛少凉只是淡漠些,并不傻。 帝王只会重用那些对他有用的人,只会看重那些对他有用之人。 他若是想报仇,先得在明湛这里有一席之位。只有那样,帝王才会正视他的血海深仇。 否则,管你阿猫阿狗的,想报仇,皇上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去理会你的仇恨去! 薛少凉平日里话少,与同僚们的关系也非常一般,但是,他有一样好处,此人目光敏锐,甚至称的上精准,故此,他主动提出帮帝王去刺杀鞑靼可汗。 而这一次,明湛的确对薛少凉另眼相待! 明湛望着薛少凉花朵一样的面容,正色道,“朕答应你的话,朕记得。少凉,你不负朕,朕,亦绝不会负你!” 薛少凉明白,当初帝王与他说的五年之约是有效的,感激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臣忠于陛下。” 公子得到了鞑靼与乌赛人撤兵的消息,良久没有说话。 他以为起码,这些蛮夷可以坚持一个月,没起到半个月就被迫撤兵,小皇帝果然有本事哪。 李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的确是皇帝胜利了,很重要的标志就是:天津港已经重新开工。 得到这个消息,李方顿时懵了,就是连陈大豹亦是眼神发散,失了主张。 如同阮鸿飞所言,帝都小皇帝没这么容易下台的。这么快将鞑靼人打退,小皇帝就不是一般的有本事。李方忽然生出些许悔意来。 不过,到底李方心机深沉,并不显什么。陈大豹则是连着几日觉都睡不好,两个大青眼圈,再配上陈大豹面无表情的神态。半夜出去,容易被人当成活僵尸的说。 阮鸿飞与刘影是最安然恬淡的两人,除了共同饮茶,阮鸿飞时不时与刘影说佛论道,诗词曲赋,更是无所不至,把个李方给闹的,实在没招儿了,只得与刘影说好话。 “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着才好了?”李方对刘影道。 “眼前明摆着的康庄大道。”刘影明眸微睐,淡淡道,“只是你不愿意走罢了,何必来问我呢。” 李方连连摆手,“不不,现在江南什么样儿还不知道呢。怎么能对公子动手呢?” 刘影最看不上李方这番虚伪,冷笑道,“明是已经动了杀心,还在我跟前儿装什么呢?你什么样我没见过,你就装吧。” “并不是装。”李方叹道,揽了刘影到怀里抱着,“你生就单纯,被老杜三两句就能煽动起来,没个心眼儿。你想一想,如今公子在呢,朝廷最大的敌人就是公子,咱们就有用武之地。” “若是公子不在,对朝廷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了,小影子。”李方挖一挖耳朵,思量一时,说道,“你念书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免子死了,狗也就该杀了。天上的鸟都没了,弓箭也就该闲置了。” 刘影皱眉纠正李方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对对。”李方敲一敲自己的脑门儿,对刘影道,“就是这个意思。你以前总是与我说招安的事,你也得想一想,得咱有用,皇上用得着咱,这安招起来也有些个滋味儿。” “若是没了公子他们,杜若国那里海军强大,咱是比不了杜国主的。但是有一样,我听杜国主说,皇上没有海军,你想一想,若是与皇上处好关系,咱们招安,岂不就是现成的皇家的海军么。”李方打的主意挺美,对刘影道,“只有这样招安,皇上才能器重咱们。” 刘影面无表情道,“若是想与皇上处好关系,你就不该劫持杜国主。” “那也不见得,若是与杜国主他们关系太好,怕皇上得以为,我老李与杜国主有私,脚踏两只船呢。如今得罪了杜国主,起码也断绝了我与杜国主有私交的可能。”李方摇晃着脑袋道,“在海上,总需要一种势力与杜国主的海上势力抗衡的。更何况还有公子这些人在,皇上与杜国主虽然交好,到底杜国主不是皇上的人,用起来不比自个儿的人手方便。若是皇上肯用咱,咱投了他也无妨。” 李方终于松了口。 刘影也松了口气。 李方已生出投靠朝廷之心,只是招安并非简单的事,何况李方这样谨慎的人,一个不好,被朝廷骗了,别说他这些基业,就是性命能不能保全,还是两说。 所以,此事,还停留在想一想的阶段。 公子亦是慧敏无比之人,找到李方道,“想来李兄已生出招安之心了。” 李方倒也不隐瞒,笑道,“老李还是想与公子干一票儿的,只是如今帝都之危已解。那么些蛮人,竟不够陛下一指弹的。可见陛下的本事了,我老李虽然念书不多,亦不通军国大事。不过,帝都之危解了,南下的那些鞑靼人能坚持多久呢?” “皇上有的是兵力,若是发兵围缫,鞑靼人不是陛下的对手呢。”若有别的路,李方也不想走招安的路。 公子摇一摇头,“我们的人已经打开淮扬的门户,这其中李兄也出一分力。李兄趁火打劫,此事,我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这样的事,是瞒不过朝廷的,皇上如何肯赦你呢。” “或者只是暂时的赦免。”公子感叹道,“在皇室,父子相疑,兄弟相杀的事情,数不胜数。翻脸不认人的事,更不知多少。” 公子意味深长的看向李方,“李兄,事关身家性命,李兄,你可要想清楚才好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似乎鞑靼人也听说过这句话,他们首当其冲的便到了苏州府,苏州久攻不下,再到扬州府。 林永裳与永定侯日日备战,也终于把鞑靼人给“盼”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的第一更~~~ 136更新 帝都。 帝都保卫战时,沈拙言的表现,让明湛很满意。 但是,前文已说过,沈拙言同时被另一个盯上,那人也并非无名之辈,乃临江侯之子凤栗。 不过,沈拙言是个迟钝的家伙,根本无所察觉,倒是吴婉先闻了信儿。主要是吴婉自当家后便将沈拙言身边儿的人都收买了。再加上吴婉手里本就有银子,沈拙言又将他母亲的嫁妆都交给吴婉打理。如今沈拙言出去,身边儿也有两个小子跟随,完全不是以前穷巴巴的模样,已经很有些样子了。 这两个小厮除了伺候沈拙言,还要担当吴婉的眼线。≤,→ansh︽uba. 俩人就把凤枣的事儿给说,阿明回道,“凤公子总是来找大爷,大爷烦他烦得不行,偏又没个眼力界儿,还总是来。大爷那样和气的人,等闲都不会与人翻脸的,凤公子就是见大爷脾气好,才这样厚着脸皮的总去找大爷呢。” 吴婉找了个时机,不着痕迹的问沈拙言,沈拙言对老婆吐苦水道,“先前只是与子尧一块儿见过几面,不过唱酒看戏什么的,我不是很喜欢。现在天天找我问学问,唉,不是我说话难听,就他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儿,实在需要好好念几本书,写字竟然还有白字。还跟不上你呢。” 吴婉嗔,“我写字很差吗?”虽然知道自己学问与丈夫没的比,不过,听到这种话,吴婉仍忍不住嗔上一嗔。 沈拙言点头道,“比凤枣好多了。” 吴婉笑着捶沈拙言一下,“别理那等花花公子,因凤枣外面名声不好,刚来帝都时皇上还格外训斥过他呢。” 沈拙言握住妻子的小白手摸了一摸,根本没留意妻子再说啥,只是一径叹道,“以前我就想,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摸一摸呢。婉娘,你手真好看。” “就这样呗,哪有什么好看的?” “滑如凝脂,润如美玉。”沈拙言揽住吴婉的腰,“腰也细。”又凑到吴婉耳边轻语几句,吴婉攸的红了脸,掐沈拙言的耳朵,“你越发没个正经了,是不是跟魏子尧学的!” 沈拙言连连求饶。 不过凤枣与魏子尧的事倒是上了吴婉的心,魏子尧暂可不提,吴婉听沈拙言说过魏子尧,此人虽纨绔,却还有几分仗义,又与沈拙言交好,虽荒唐,却还有分寸。 可是,对于凤枣,吴婉就不客气了。 吴婉派人自相公堂子买了两个小倌儿,直接命人送到临江侯府。也不知道吴婉在帖子上写了点儿什么,凤枣当天回家就挨了一顿好打,足有半个月下不得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能为人所知是因为凤枣不肯罢休。一个沈拙言是小,凤栗是咽不下这口气,誓要找吴婉的麻烦。 淮扬。 林永裳是个很有先见之名的人。他这种对大局预见性的把握,以及林永裳本身谨慎的性格,在这场战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譬如,提前备下的粮草药材,就帮了大忙。 就是永定侯亦暗里赞叹,林大人这后勤工作做的是真好。 俗话讲究,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 后勤对一场战争中的成败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永定侯对于林永裳的本事也有说不出的敬佩之意。但是,话说回来,林永裳帮助永定侯的绝不仅仅在于后勤上。 收到帝都的传讯,林永裳就带着人,从粮草药材,再到兵器库,进行了严密的检查,接着林永裳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国家承平日久,扬州城一段城墙在薛春泓任期倒过一回。当时也修了,不过,这次真是豆腐渣工程,修的十分不咋地。 眼瞅着鞑靼人就要来了,在这要命的关头,竟发现城墙是豆腐渣。林永裳也不是神仙,不过早发现就比晚发现强,大冬天的,林永裳只得组织半城的男人来修城墙。 虽然埋怨死人有些不地道,但是永定侯还是得说,上任总督薛春泓真不是个稳妥人。当然,命也不怎么好,总督任上给人弄死了。 林永裳是连的抱怨薛春泓的空都没有了,三拨人,三个时辰一拨,从天蒙蒙亮就开始筑墙,一直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生死攸关的时节,林永裳也顾不得维持他爱民如子的仁善面孔了,其手段之酷厉,堪称秦始皇修长城时的劲头儿。 其实,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 林永裳会落下这么个名声,则由一桩令当时后世争议已久的案子而起。 追根究底,此事由万里书院起。自上次永定侯之子与钱家节妇的官司,万里书院私印报刊被禁一事起,书生们就发现,这报刊可是个好东西。传播范围广,人们也乐意看,他们随手几句话,就能带给政府压力。甚至,在这上面,非但可以寄托他们的理想与梦想,这更是一柄无形利剑,让他们获得某些权利。 此时,因全城戒备,林永裳征编百姓为预备役兵。如今事到临头了,又开始修城墙,书生们意见颇多。 要知道,明湛照样在帝都这么干,就没人敢放个屁,那是因为明湛的身份,没人敢惹他。再者,那是帝都,皇家对于帝都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可是,林永裳再能干,那也不是神仙。 扬州城里,有豪富的盐商,有悠久的世家,有闲散的宗室,还有帮派清流,各色人种,无比复杂。 林永裳来了淮扬大半年,盐商被他弄到帝都去了,世家被他打压了名望,宗室则托明湛的福,也去了帝都,何况林永裳每日还有淮扬政务以及盐课改制的事要处理。 淮扬能有现在这个成色,林永裳已相当不简单。 但是,要知道,世上还有一类人,虽无甚本事,闹事儿却多自他们起。 不为别的,嘴皮子俐落,笔竿子也俐落。 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有文人的道理。 可是,文人并不是政治家。 甚至,在有许多地方,文人对于政治的理解在一种很浮浅而片面的层次上。 术业有专攻。 文人在政治上完全不能与政治家相媲美,但是许多时候,文人还非常愿意对于政治发表一些看法。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这次,他们的时机没有选对。 扬州城墙不结实,这能怨人家林永裳吗?人家是才上任哪。 那么也有人说了,你既然在其位,焉何不谋其政呢? 鞑靼人打来了,你才想起城墙不结实,早一点儿你干什么了?这要万一扬州城有什么危险,都是你林总督的过错啊,啥啥的。 反正林永裳当时看了,直接把第二期的万里报刊拍在桌子上,直接派了官兵把这一群编报的人抓了起来。林永裳也没怎么着他们,一人十鞭子,全都放去跟着民工一道修城墙去。 想反抗,不服? 好啊,你跟边儿上的守卫讲理去吧! 林永裳冷笑,“让本官瞧一瞧,你们修城墙的本事比不比得上嘴皮子的本事吧!” 林永裳此举触怒了淮扬城的学术界人士,这个时候,能擅自出报刊来讽刺政府的,不是刺头儿,就是有靠山的。 譬如,钱家的孙辈,钱庭芳。再譬如,徐家的公子,徐盈玉的堂弟徐秉臣。 家里人也不能看着孩子来做劳役啊,又纷纷找门子与林永裳赔礼道歉,说好话走后门儿。林永裳哪里有见他们的空闲,一概不听,接着做苦役去吧。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林永裳暴怒的事。 也是由此事,让林永裳在史上留下了酷厉的名声。 说话以前,林永裳借着夏秋之机收购了不少粮食屯积,原是为了朝廷征粮而预备,如今朝廷虽然没用得上,却也能支持淮扬兵三年而无忧。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可,就在此时,放在城北的粮仓夜间一场大火化为废墟。 林永裳夜间得知此信儿,当下一口血吐到了地上,气恨交加险些厥过去。侍卫甲急忙将林大人抱到床上去,乐山小跑着找来张太医。 张太医来时,林永裳手脚冰凉,面色惨白如蜡,卧在床上虚弱的不成样子。张太医行针用药,医嘱是:急怒攻心,疲惫过度,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最好暂时将政事放置些时日。 可在这个关键时刻,巡抚梁东初与林永裳不合,已下了大狱。虽然外有永定侯,但是,永定侯不通内政,整个淮扬再想找林永裳这样能主持大局的人出来,真没有。 何况,危及之时,粮仓又被人烧了一个,眼瞅着鞑靼人就来了,谁愿意接手淮扬的危局? 甭管怎么说,在其位谋其政吧,只要你林永裳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得撑下去。 若非有徐盈玉,林永裳估计自己可能以后活不了那么大的年纪。 这个时候让林永裳撂挑子休息,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过,张太医一代名医,自有其他手段帮助林永裳调理身体。张太医与徐盈玉说了,徐盈玉再吩咐丫环,该钝的补品该煎的汤药,一样样的收拾好,送去给林永裳服用。 徐盈玉有银子有权势,只要淮扬城有的,都能给林永裳弄来。林永裳这些年的经历,真是苦辣酸甜都尝遍了。越是这样的人,越识好歹。在此焦头烂额之际,林永裳一面喝着温补的汤水,都忍不住打趣一句,“欠徐大人二百两银子还没还呢,唉,真不知道要还到哪年哪月了。” “还到哪年说哪年呗。”徐盈玉倒是有心情说笑。 女人与男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像徐盈玉吧,做事再俐落周全,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觉,她干的基本上都是小事儿。你要是让她来管一管淮扬政务,她不一定能干得了。 对于鞑靼人来袭这样的事,徐盈玉虽然担心,眼界却完全与法与林永裳等人相比。她想的很开,反正前头有林永裳与永定侯,这事儿,轮不到她担心。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呢。既然担心无用,她也就不担心了。 张爱玲在中,就明确的形容过女人的爱情观:倾倒一座城,成全她的爱恋。 可见,在女人的眼里,能成全她的爱恋,即便倾城亦有所值得。 在这个时候,能帮到林永裳,能这样近距离的照顾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徐盈玉的心里的确有几分暗喜。甚至徐盈玉觉得,她为林永裳做这么多。林永裳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没感情的。 虽然林永裳身世上颇多妨碍,不过,若是小心经营,她与林永裳的事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一个和离,一个未娶。 这世上,似乎也只有女人能在这样福祸未卜之时,还抽出心思来想一想自己的情感。 而林永裳,林总督,那更不是个笨人。 女追男,隔层纱。 都为人家洗手作羹汤了,即便林总督稍稍闷骚些,到底并非铁石心肠。 亦是因此,在林永裳接到淮帮的密报时,遇到了他生命中的一个难题。在思量一盏茶的时间后,林永裳亲自带兵围了淮扬徐氏家族。 徐家,淮扬世家。 一句世家似乎并不足以形容此家族的历史,简单的说,徐家自前朝的前朝时发迹,屹今已有五百年的历史。大凤朝是他们家族所历经的第三个朝代了,甚至在当年太祖皇帝建国时,为了得到徐家的帮忙,都要把女儿嫁给徐家的家主,以示拉笼。 老凤家与他们家一比,那都是暴发户儿。 所以,当林永裳发兵围住徐家时,徐家人的愤怒,让官兵都退避三舍。 徐家老太太被两位身段儿玲珑五官清秀的美女扶出来,凌厉的眉眼一吊,扯开嗓子,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你们知不知道老身是谁?老身是御封的一品诰命!我们徐家,身上有着孝仪大长公主的血统!太祖皇帝亲赐的积善之家,你们敢对徐家不敬!” 在尖叫的时间里,徐老太太做了一件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她可能是太过激动了,挥武着长长的指甲比划着徐家的尊贵,却一不小心比划到了林永裳的脸上。 林永裳苍白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道血痕。 在许多人看来,这更像有心的一记掌掴。 林永裳是什么身份? 那是皇帝陛下亲封的正一品淮扬总督,权掌淮扬之地,权柄赫赫,位高权重。虽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之说,但是,你地头蛇也得识趣啊! 谁也没料到,徐老太太干出这样打脸的事儿。甚至,徐老太太也没料到会伤到林永裳的脸,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但随之被嚣张厉害所取代。 此刻,徐府上下一片窒息的安静,只闻穿堂而过的风声。 而林永裳也做了一件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林永裳转身抽出侍卫的佩刀,劈手一刀,闪电之间,砍掉了徐老太太的脑袋。 徐老太太的脑袋在地上滚动片刻才停了下来,甚至,她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死前的嚣张厉害。可想而知,徐老太太虽然死了,但是她死的很快,并没有受到半点儿痛苦。相对于她的子孙来说,她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随着徐老太太的脑袋落地,徐家响起长长短短的尖叫与痛哭,却没有敢上前接近林永裳一步。 林永裳的脸冷酷异常,坚硬的如同岩石,手一挥,“全部绑了,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睡吧~ 137更新 徐家的地位与势力,淮扬人有着更加清醒的认识。 兔死狐悲,自然也有不少人为徐家说好话。这些人盘踞淮扬几百年,自然有无数的关系门路,竟把安定侯请了来。 安定侯温言和语的,倒不是为徐家说情,只是劝林永裳缓一缓。安定侯此意,绝对是为了双赢。徐家干的什么事,安定侯也略略猜到了。不过,徐家毕竟不是寻常门第,何况帝都还有个徐叁。哪怕徐叁与本家的关系再冷淡,但是估计徐叁也不愿意本家被人以这种方式这种罪名铲除了根本。至于林永裳,做官的最注重官声,一下子砍这么多人,林永裳又是做过御史的,这样一来,林永裳事后也难向朝廷交待。 安定侯说$□wan$□书$□ロ巴,︾anshu≥ba.了半天,林永裳掸一掸衣襟,依旧是温雅如玉的面容,说话亦是非常客气,不急不徐道,“侯爷来晚一步,徐家烧毁粮他,意图谋反,昨晚,本官已经先行处置了。” 安定侯大惊,眼睛瞪大,惊诧不已,“林大人,你,你……”张张嘴,安定侯摇头叹道,“林大人,你何必这样着急呢。就是不为徐家,林大人也要为你日后的仕途想一想啊。” 林永裳道,“徐家谋反之事,人证物证俱全,就是在陛下跟前儿,本官也是如此处置。何况如今全城备战,将在外,君令尚有不受之时。权宜之时,只好用权宜之策了。” 林永裳的动作这样快,快的令人难以反应。 但就是林永裳这样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淮扬所有的人。 再有人想生事,得先想一想,自己比徐家如何? 可否有徐家五百年的基业?可否有徐家在帝都为相的儿子?可否有徐家在总督府当差的大姑娘? 如今这三样,你都比不得徐家。 那么,若是生起事来,你的下场可能比徐家还要惨。 徐家是何下场? 看到法场上悬挂的人头了吗? 唯一支持林永裳就是永定侯,永定侯是参予审理徐家案件的人物儿之一,永定侯恨恨道,“这要是在军中出此败类,本侯定要亲自剥了他们的皮!” 他娘的,眼瞅着鞑靼人就来了,你把粮草烧了! 与徐家一同赴死的还有看管粮草的官兵,这个时候,甭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官位,一律处斩! 虽然烧了一个北仓,但是林永裳还有两个粮仓,若非这些官兵当差不慎,也不会为人所得手!林永裳这等酷厉手段一出,整个淮扬都肃净了不少。 哪怕那些碎嘴子的书生,一时间也仿若被剪了舌头,再不敢乱说乱动。 而鞑靼人,终于来了。 鞑靼人是慕名而来,他们听说了,扬州城的城墙塌过,修也没修大好,最宜进攻。 三天之内,鞑靼人发动了近十次大大小小的进攻。 将士还有换班的时候,永定侯与林永裳却是日夜守在城头,不敢有丝毫放松。 永定侯夫人箫氏给丈夫送晚饭加夜宵,箫夫人是个大方的女子,捎带着孔给林永裳带一份儿。自从徐家事出,徐盈玉就搬去了淮扬将军府住,偶尔遇到林永裳也就是点个头罢了,或再远远的看一眼,只是再未与林永裳说过一句话。 自然也没人再给林永裳准备汤水饭菜。 倒不是说林永裳身边儿的人就不抵用,关键是林永裳身边儿都是男人,男人的心思本就没有女人细腻,林永裳都是在城头用餐,府里自然不会再给他预备。 箫夫人年纪略长,脾气爽快,便把林永裳当做兄弟一般,“你们读书人不比我家侯爷,多吃些才撑得住,这场仗不知要打多久呢。” 林永裳含笑,“这些天麻烦嫂子了。”中午林永裳与永定侯是在军营一道用的,羊肉汤,一股子膻味儿。林永裳自来吃惯了苦的,这也不是个讲究的时候。但是,跟箫夫人的饭菜一比,就完全是天上地下了。 箫夫人摆摆手,“捎带脚的事儿。” 林永裳与永定侯都饿了,顾不得说话,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桌上饭菜便被席卷一空。 箫夫人让侍女收拾了,又将随手的包袱打开,拿出一件黑狐裘的皮袄,永定侯道,“我这里都有衣裳,怎么又送了来。” 箫夫人瞪他道,“你倒会自作多情,这是给林大人的。” “如今天愈发冷了,林大人身边儿不过两个毛脚小子,跑跑腿儿倒罢了,其它真是指望不上。”箫夫人递给林永裳,温言细语道,“这原是给白儿做的,他一时也用不着,就给林大人穿吧。” 林永裳接过裘衣,忽地眼眶一红,竟落下泪来。 眼看林大人在倾刻间就已是泪落如雨,永定侯都看傻了,想不过一件衣裳,看林大人感动的哟,这也太多愁善感了罢。回神,连忙劝道,“哟,林大人,你可别,不过件儿衣裳。男子汉大丈夫,你这个……”眼泪真不值钱哟。 箫夫人偷着拧了丈夫一把,在永定侯掌中写了个字。 永定侯马上悟了,闭嘴看屋顶。 林大人落了一时泪,又抽了一鼻子,对箫夫人道,“多谢嫂子了。”他曾经见徐盈玉的丫头做过这衣裳,当时还奇怪,徐盈玉一个丫头,怎么倒穿黑的,不大相宜呢。 如今再见这件衣裳,林永裳马上就明白过来,不知怎么就掉了泪。 箫夫人张张嘴,想劝几句,实在不知该从何劝起。 徐家的事,不能说林永裳有错。 但是,那毕竟是徐盈玉的本家,嫡亲的祖父母叔伯堂兄弟姐妹,徐盈玉不一定会对他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可,人活在世上,永远不可能超越世俗。 林永裳干脆俐落的把徐家满门都收拾了,徐盈玉再与林永裳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就是徐叁,再怎么不喜本家,对于林永裳所为,于人情世理上,也得问上一句。 哪怕本家真的罪大恶极,可是对于徐叁而言,本家就是因林永裳灰飞烟灭。徐叁于真正的内心感情上可能不会记恨林永裳,但是在人前如何,就很难讲了。 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各做各官,互不相干。 要徐叁把女儿嫁给抄他本家的林永裳,徐叁在舆论上就站不住脚。 徐叁、徐盈玉、林永裳皆是再聪明不过的人。 人,太聪明,也就太明白。 太明白,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更近一步看到结局。 故此,自徐家案后,徐盈玉再未与林永裳多说一句话,林永裳也自发的与徐盈玉保持住了距离。 林大人哭了一时,箫夫人带着丫环走了。 永定侯方道,“天底下,好女人多着呢。好兄弟,依你的本事,哪里还愁娶不到老婆呢。” 林大人已经收了泪,这里也没个体贴人打盆水来给林大人净面啥的,故此,林大人只好用帕子擦一擦。流泪之后,眼睛总免不了酸涩**。林大人抚摸着裘衣光润的皮毛叹道,“对于侯爷,天下女人虽多,怕没哪个能比得上嫂子贤惠可人了。” 永定侯捶他一拳,挑他理道,“你这书呆子,怎么能赞别人的老婆贤惠可人呢。”又道,“你既然这么稀罕徐家姑娘,就跟徐相提一提,要不,我替你去保这个大媒?” “徐相不会答应的。” “这还没试,哪个知道不答应呢。”永定侯叹一声,摆摆手道,“徐家这些乌糟事儿,难道是你的过错。妈的,那么些粮草,就是你不抄了徐家,我也得砍了他们!” 林大人没说话。永定侯倒有几分着急,“看你这磨唧劲儿,你这样,哪年女人会喜欢你呢。”做为过来人,永定侯还传授了林永裳些许经验,“女人哪,小性儿,爱使个性子,拔尖儿什么的,你只管依着她。咱们老爷们儿,吃点儿亏能怎地?” 没怎地?就是听说你给老婆揍成猪头。林永裳默默腹诽。 永定侯一拍林永裳的肩,“再者,咱们做老爷们儿的,得脸皮厚。她们生个气耍个小脾气,你得舍得出脸去哄。听我的,哪怕徐姑娘啪给你个大嘴巴,你也得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万不能恼。” 林大人脸一僵,忙道,“这怎么成?”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太丢脸了,到底是老爷们儿呢。”岂能没有尊严呢。 永定侯给林大人后背一巴掌,险些把林大人拍飞,眼瞅着林大人的身子直直的往地上去了,永定侯忙拉了林大人一把,将他搁地上放稳,摇头叹道,“你这样要脸,哪里能把徐姑娘弄到手呢。” 林永裳多少心眼子,很是把永定侯的话入了心,嘴上却道,“不能不能,我可做不出来。” “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被甩。永定侯扭扭脖子,晃了晃脑袋,“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跟我说吧,我给你出出主意。唉,千军万马的事儿都经过,一个丫头……” 永定侯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军号响起,永定侯脸色一肃,一个跃步奔出房外。林永裳抖开手里的裘衣,伸胳膊穿上,又摸了两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箫夫人回了将军府。 徐盈玉自来聪**颖,善解人意。箫夫人又是个爽快脾气,俩人性子相投,很能说到一块儿去。今日永定侯不在家,箫夫人又去看了徐盈玉一回。 徐盈玉还没睡,每日出入药材,都会记在账上。 对着灯烛,徐盈玉正在盘账。 见了箫夫人,徐盈玉忙起身让座。 箫夫人笑问,“妹妹这么晚了还在忙?” “早晚都要理清楚的,刚吃了饭,正闲着没事儿呢。” 荷花沏了茶来,徐盈玉笑着将一盏先递给箫夫人,自己接了一盏,笑道,“这会儿天都黑了,嫂子才回来么?出去多带几个人吧。” “我无妨。”箫夫人笑道,“若是真有强人来抢,不定谁抢谁呢。” 徐盈玉忍俊不禁,“小时候,父亲找来师傅交兄弟们武艺,我那会儿小,也跟着学过些花拳绣腿,只是与嫂子就没的比了。” 箫夫人摆摆手,“武功么,哪怕不为打人,勤练习,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咳了一声,箫夫人道,“东西,我送过去了。” 徐盈玉倒是落落大方,“多谢嫂子了。早就做好的,虽然如今绝交,要是扔大街上,狗身上有皮毛也不穿那个的,倒白糟蹋了。” 箫夫人哭笑不得,打发荷发出去,推了徐盈玉一记,“看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悄悄与徐盈玉道,“我跟你说,我啥都没说,林大人一见这衣裳,掉了半晌的泪呢。” 徐盈玉拉住箫夫人的一只手,浅笑,嘴里的话却颇是不善,“姐姐,你不知道。这做文官的人,肚子里可不像侯爷这样直爽。那都是一条肠子十八个弯儿的主儿,掉泪什么的,实在是小菜一碟。人家说掉就掉,吃饭喝水似的,天生这样的本事。” “你别这样说,若是林大人真是有事没事就掉泪的人,哪能做淮扬总督呢。”箫夫人叹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哪。” 林永裳这本事啊,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箫夫人不过是代送了一回衣裳,这就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令箫夫人为他说话呢。徐盈玉摇头,“姐姐不必劝我了,徐家的事,姐姐也都瞧见了。” 想到这个,箫夫人只得一声惋叹。 帝都。 这一次与鞑靼人打仗,明湛连蒙带骗,奇计突袭,也没来得及将晋国公父子换回来,就把鞑靼人撵回了西北。自然,哈木尔还住在宫里。 关于晋国公父子的事儿,明湛想了一个仙招儿。 为何称他为仙招儿呢,实在是以前没人这么用过,其无耻程度,令朝臣都觉得,没有一个非常恰当的词来形容皇帝陛下的手段。 晋国公父子被虏,远去西北,不管怎么着,朝廷总要有个说法儿吧。对此,朝臣争议不休。宗室一方是想着要营救晋国公父子回朝;朝臣却多倾向于削爵,毕竟如此清算后账。大同府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晋国公做为驻扎在大同的宗室,是需要负责的。 明湛一琢磨,正好陈敬忠正在请封可汗,明湛干脆直接一道圣旨,先削了晋国公父子的爵,然后封这对父子为驻西北使臣,令他们长驻西北,与鞑靼人民进行友好交流,保持着彼此金子一般的友谊。 言下之意,你们就在西北住着吧。 以前是俘虏,名头儿不好听,如今,朕给你正名了。 此仙招儿一出,朝臣实在无语了。 当然,陈敬忠也挺绝。接到明湛的圣旨,陈敬忠算明白了,晋国公父子在皇帝陛下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皇帝陛下从未打算用哈木尔换回这对父子。 想一想当初章戍花言巧语的说,他们家皇帝陛下如何视宗亲为骨肉……呸!纯粹他娘的胡扯!如今陈敬忠一想到被章戍坑去的五千匹马,顿时也有了与萨扎一样的心情:心痛啊! 陈敬忠接到册封他为可汗的圣旨,干脆又上了封国书,你不是封晋国公为驻西北的使臣么,行啊,我也说我是派哈木尔出使帝都的。 亲爱的哈木尔侄子,现在真是对不住了,天朝皇帝不肯放你,叔叔也只能为你谋求一个漂亮的名头儿了。 明湛提笔一挥,笑允。 两个无耻的家伙,有了第一次交集。 陈敬忠遇到了麻烦。 要知道,可汗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虽然萨扎已死,但是收拾萨扎的残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萨扎的那些老婆们。 陈敬忠接收了萨扎的女人,但是并不包括哈木尔的原配又转嫁给萨扎做老婆的温娜。 他对温娜道,“哈木尔还活着,温娜,你不能再嫁给别人,直到哈木尔回来为止。仔细的抚育哈木尔的孩子吧。” 随着鞑靼的战败,紫鸢公主的身份也已经开始贬值。 紫鸢公主的父亲仁明亲王被活佛以谋害藏王的罪名推翻统治,活佛扶植年方八岁的苍星王子登基为王,藏地进入了一个新的年代。 由于仁明亲王之死,活佛要求陪着紫鸢公主入草原的一千名藏地勇士回到藏地。 尽管紫鸢公主百般反对,但是,她本身只是一件和亲的物件儿。政治上的事,紫鸢公主并没有发言亦或拒绝的能力。 最后,紫鸢公主也只好勉强同意了。当然,随之而来的是,紫鸢公主在鞑靼的地位一降再降。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 凤景南接到帝都转危为安的消息后大松了一口气,他对于仁明亲王与鞑靼人勾结之事是绝不能罢休的。如果藏地想继续与云南的贸易,凤景南的条件就是换掉仁明亲王。 此次柳蟠瞧准了藏地大活佛。 虽然普通人印象中的佛祖是不问红尘事的,但是,在藏地,活佛的权力并不让于藏王本身。 在藏王出事后,仁明亲王上位,但是藏王的两个儿子却被活佛收养,留在身边儿研究佛法。若说活佛没有野心,柳蟠是绝不能信的。 一个有野心的人,再加上一个可靠的外援。 怎会不反呢? 仁明亲王对于活佛再如何的礼敬有加,到底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图! 何况仁明亲王对于鞑靼人的投资并没有成功,想要平息镇南王府的怒气,交出一个阻碍自己掌权的人,这对于活佛,是何等划算的一桩买卖啊! 在帝都,青鸾公主得知自己的幼弟登基后,久久担忧的心,终于能缓缓的放下,哪怕是傀儡,也不要失去王位。 毕竟,活佛已经年纪不轻,再怎么熬,他也熬不过苍星的。 同时,明湛因凤栗行事不端,屡生事非,轻薄朝臣一事,龙颜大怒,斥临江侯教子无方,当朝削去临江侯之爵,贬为平民! 顿时,满朝大哗。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更 138更新 临江侯被夺爵,完全是因为他生了个讨债的儿子——凤栗。 而凤栗之所以会事发,完全是因为他得罪了吴婉。 事,还要从头说起。 凤栗在吴婉手里吃了大亏,他也算上出身豪门了,经年玩乐,怎料到会栽到一个女人的手里!这叫凤栗怎能服气,故此,凤栗想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 他买了两个美人儿送到沈家,意图给沈拙言做小。 此举,彻底惹恼了吴婉。 女人最恨什么,自古至今,莫过于三个字,狐狸精。 凤栗送给沈拙言的,那是狐狸精中的狐狸精。 别看吴婉亦是姿色尚可之人,不过,与这两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比,那真就是差的远了。人家一举手一投足,一回眸一转身,无不透露出浓浓的春情,那都是专业水准。 最可恨的是,凤栗是趁着吴婉与沈拙言出去当差,直接把人送到了范沈氏的跟前儿。 不为别的,凤栗也知晓吴婉的厉害。据传,沈拙言相当惧内。若是直接送给沈拙言,怕沈拙言即便心痒也没胆子收。若是直接送给吴婉,虽然能恶心住吴婉,怕这俩狐狸精得折在吴婉手里。但是,沈拙言的外婆范沈氏不一样,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凤栗生于宗室豪门,他爹临江侯那真是妻妾无数,子女无数,故此,凤栗是见识过宅斗的,而且绝不陌生。 做母亲的为了辖制住儿媳妇,给儿子安排通房妾室,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吴婉这样厉害,听说之前还与范沈氏有些龌龊。当初,范沈氏在吴婉与沈拙言的婚礼上闹事儿,吴婉直接把人绑到帝都府下了大狱。 要说俩人心里没啥别扭,凤栗都不能信。 婆媳那就是天敌。 虽然范沈氏并非吴婉的婆婆,不过,辈份更高,婆婆姥姥。 人先送到范沈氏跟前儿,再由范沈氏给了沈拙言,不但恶心了吴婉,还把她恶心的说不出个“不”字儿!这才是恶心人的最高境界呢。 凤栗的算盘打的是啪啪响。 他没料到的是,范沈氏与他所了解的女人是不同的。范沈氏是吃过婆婆苦处的人,以往自己生不出儿子,婆婆就往丈夫房里放人,那是放了一个又一个,姨娘侍妾通房,应有尽有。 范沈氏性子厉害要强,便是因此与丈夫闹的几次翻脸。 平生最不戴见的就是这样狐媚脸孔的娇弱女子。不客气的说,范沈氏一见到这俩小狐狸,立时就想起自己此生最大的对头——林永裳早死的亲妈。 头一眼见,范沈氏立时大皱眉头,直接命人轰柴房里去看着。观音菩萨啊,这可万不能叫外孙子看到,否则好好的孩子不得给这些狐狸精们给糟蹋了么。 别看吴婉颜色只是清秀,范沈氏虽不喜她厉害,不过,依范沈氏的经历,过日子还就得这些厉害女子才能撑得起家呢。 再者,吴婉向来会做人,沈拙言又常为老婆说好话。时间久了,范沈氏与吴婉也能说上几句话。 见有人给外孙送这样的狐狸精来,范沈氏心中的真是警铃大作!倒不是范沈氏心疼吴婉,她是担心自己的外孙。经历过大半辈子的富贵坎坷,如今范沈氏只求能安安生生的守着外孙过完剩下的岁月。什么鸡生鹅斗,辖制孙媳的事儿,她早就看淡了。 再者,吴婉的厉害,也不像能让她辖制住的。 何必呢,倒闹的一家子不安宁。 待小夫妻二人回家,范沈氏很罕见的和颜悦色的与吴婉说了几句话,譬如“出去当差这样辛苦。来,先歇着吧。到外婆这儿来坐。”,又叫丫头端来杏仁茶给吴婉喝。 把个吴婉闹的,绝对是受宠若惊啊。 以往这都是沈拙言的待遇啊。 范沈氏拉着吴婉的手,看向沈拙言时倒板起脸来,厉声问他,“早听说你在外头当差,也不知道这差当的怎么样!倒在外面交的什么狐朋狗友来!” 沈拙言无辜死了,完全摸不着头脑儿。不过他脾气好,既不急也不恼,赔笑问范沈氏,“外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哼,你还不明白。”范沈氏哼了一声,“那个什么叫凤栗的,听一听,这名子就不像个好东西!以后少与他来往,咱们正经人家儿,书香门第,哪能阿猫阿狗就理会呢!” 沈拙言依旧不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他外婆与凤栗也没啥交情吧。沈拙言问,“外婆,我没再跟他来往了,他怎么了?” “送了两个狐狸精来。”范沈氏嘴角下垂,极是不悦,摸着吴婉的手道,“你看看你媳妇,在外当差,在内理家,还得孝顺我这个老婆子。天底下,这个能干的媳妇,你在哪儿找去。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去碰那两个狐狸精一下,我与你媳妇马上就搬出去,再不回来,你就自己过去吧。” “凤栗送女人来啦?”沈拙言目瞪口呆。 “两个小**,一看就不是好的,赶紧打发了去,别叫我再瞧见她们,不然有你好看!” 在这件事情上,两个女人统一战线,凤栗精心挑选的美人儿,真是见都没能让沈拙言见一下,就被吴婉给打发了。 凤栗未料到自己的妙计竟没能成功。 吴婉对于凤栗的打算心知肚明,心道:蠢才,哪怕做长辈的想在外孙身边放人,也要放可靠的人,哪个会将两个狐媚子放在外孙身边儿去。 再者,枕头风的威力是无穷的。从沈拙言的本心来说,他与吴婉那是啥感情啊,追了许久才追到手的老婆。不想,原本他对凤栗就不大感冒,凤栗却敢离间他们夫妻感情,沈拙言一怒之下,写了一篇非常有名的。 这篇文章并没有刊在上,因为沈拙言自认为并不是个假公济私的人。不过,他脑子转的很快,他本身搞出版业的人,与什么刊印司的人熟啊。沈拙言自己出银子印了五万份儿,夹在里,当赠品。 这一下子,凤栗在帝都名声大噪。 以前这小子虽然纨绔,在淮扬薄有声名,不过在帝都,人们不大知道他。这一回可是人尽皆知了,凤栗啊,临江侯之子,皇家报刊的主笔小沈举人要与之绝交的人。 沈拙言骂人相当有一套,说凤栗是:出身宗室,而玷污太祖之血统。延请名师,而不识墨字之书香。反正,总结一下就是一不学无术的大坏蛋。 明湛闻知此事,叫了临江侯来说了几句,毕竟这关系到宗室的脸面与声誉,可是若说以此治罪吧,倒还够不上。但是,为了整个宗室的形象,又正赶上皇帝陛下心情不佳,临江侯挨了一顿臭骂。 临江侯就想着回去把这诗文债的小子抽一顿消火,可是这顿打还没来得及实施呢,真正的危机已渐渐逼近:凤栗猥亵七品翰林的事儿就传的满城皆是。 虽然沈拙言没有到手,不过凤栗经人介绍,已经将一个七品小翰林弄到了手里。 但是要命的是事,此事竟悄不声的落到了一直派人盯着凤栗的吴婉的手里。凤栗屡番生事,吴婉怎能容他。 吴婉也没干别的,她只是将此事的风声泄露出去而已。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吴婉的控制了。小翰林羞愧至极,想着自尽,却被人给救了下来。 凤栗觉着自己与小翰林完全是两情相悦,哪里知道事发之后,小翰林会转头告他一状,只说是凤栗逼迫于他,反正是说的要多惨有多惨。 七品翰林破例上朝,话到尽处,恨不能流出两行血泪,转而一头撞到昭德殿御柱之上。 只是很可惜,又没死。 反正这小翰林遭遇虽惨,命却很大。明湛夺了临江侯的爵位,接着小翰林也辞官不做,一家子离开了帝都。 沈拙言其实对于朝政并不太了解,他已经与凤栗绝交。接着临江侯又因为凤栗的事情夺爵,沈拙言只道了声活该。 因母亲的遭遇,沈拙言此生最恨欺男霸女之辈,还就此事写了一篇社评。 不过,一件压在心中已久的事,沈拙言寻了个机会,打算与老婆说。话到临头,却又有几分难开口。 吴婉一掠耳边的长发,枕着沈拙言的胳膊道,“咱们既做了夫妻,你有事只管说。若是不愿说,就是不肯信我了。” 沈拙言忙道,“婉娘,你莫做此想。我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婉娘,我想把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捐出去。”沈拙言生怕吴婉不愿意,拿眼去看吴婉的脸色,见并无异色,方松了口气。 吴婉笑道,“这是为何呢?总得有个原由吧?”虽然被用去一部分,但是自永康公府拿回来的那些也都是极好的物件儿,约摸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沈拙言搂着妻子的腰道,“舅舅的事,你猜着了吧?” 吴婉点了点头,沈拙言叹道,“以前,我从不知道舅舅是……唉,你看舅舅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生子,我自幼与舅舅在一处儿,我知道,舅舅是想着报仇呢。” 吴婉微惊,轻声问,“舅舅莫不是想为范家翻案?”其实林永裳的身份,该猜着的也都猜着了,不过皇上就林永裳姓林,那就是姓林的。林永裳如今倍得今上重用,哪怕一辈子姓林,高官厚禄也是有的。 “嗯。”沈拙言应一声,“我猜应该是。可是,舅舅若是要为曾外祖父翻案,舅舅的身份势必就瞒不住了。这可是欺君大罪。我担心的不成,就想着,如今大战刚过。唉,这一战不知朝廷要拿出多少银子来抚恤军属补贴百姓了。皇上手里正紧呢,其实,原先我也不知道有这些银子。把这些银子带头捐出来,虽然是做了出头鸟儿,不过,皇上应该会承我的情吧。等日后若是舅舅的事发了,我也能为舅舅求一求情。” 听沈拙言这样一说,也有些道理。关键是吴婉自己有钱,她原本看中的就是沈拙言的人品,一个情深意重的人,对谁都会情深意重,吴婉道,“你先与外婆说一声,别叫她老人家多心才好。至于我这里,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说的对,原本你没银子也过的日子。如今自然是舅舅的事更为重要。” 沈拙言十分感激吴婉,不禁说道,“婉娘,你说老天是不是看我原本过的太可怜,才把你给了我。” 吴婉心中甜蜜无比,脸上微红道,“莫说这样的话,我能找到你这样的郎君,谁不说我运气好呢。”这也是吴婉的真心话,虽然林永裳的仕途跌宕起伏,但是事实证明,林总督的战斗力非凡。沈拙言有这么个硬牌的舅舅,自身又有才学,想娶个大家闺秀并非难事。结果却娶了吴婉,不知有多少人说吴婉运气好。 沈拙言就这样把东西放到拍卖行折现,一共得了八万两银子,便以国家大战刚息,捐出银子给国家搞建设啥啥的。 这个时候,明湛的确有些拮据,沈拙言带头儿送银子来,明湛自然乐得收下,还赐了沈拙言一幅手书,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倒不是明湛剽窃康熙帝的创意,实在是在明湛心里,沈拙言也是个大大的有福之人。在娘肚子里时,他爹就要毒死这娘儿俩,结果人家沈拙言啥事没有。小时候虽苦一些,先是有范氏这样聪明的母亲,后有林永裳这样能干的舅舅,方养出沈拙言这样聪慧中带着一点儿小呆的性情来。结果呢,快大婚的年纪,沈拙言还这样慧眼识珠的把吴婉娶回家。 在福之人,不在出身。 明湛这样感叹着,不由越发思念远在海上的阮鸿飞。 阮鸿飞正在策反李方。 明湛是何等人物,他击退萨扎后,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天津港的工程建设。提到天津港,得提一句被明湛派去巡视天津港工程的左都御史王叡安与工部郑原,俩人刚到天津就接到了鞑靼人破大同关直逼帝都城的消息。 这个时候,王叡安一片忠心自然想回帝都救驾的。 直隶总督梁东博直接把老头儿弄到了直隶总督府的保定府去,他那会儿整理兵马都来不及,哪里有空闲安排兵马护送王叡安与郑原回帝都。虽然王叡安颇是执拗,梁东博也只好得罪了。 如今帝都之危已解,王叡安则一门心思的赶紧回帝都看望皇帝陛下。虽然此人专以挑皇帝陛下的错儿为美,但是,忠心也是有的。不能亲自看一眼皇帝陛下的安危,王叡安是绝不能放心的。 不过,正当王叡安准备回帝都时,他接到了皇帝陛下的谕旨,命他去海上,营救杜若国主。 之所以明湛有此谕旨,一是担心阮鸿飞,其二,阮鸿飞的手下也忒不是人了!他这里帝都之危虽然已解,可是江南依旧还在战火之中。 阮鸿飞手下的第一心腹据说是那个叫什么“天枢”的家伙,也不管他家国主的死活,也不管江南人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直接派人把章老六与郑老虎的老巢给抄了。光得的那些金银珠宝,据说运了足有十天才运回杜若国。 当然,发此感慨骂人的明湛完全没有意识到,人家天枢又不是他的手下,人家杜若国也不是他的地盘儿。 阮大骗子手下也没几个好人!明湛如今要拿出大笔的银子抚民,看着白银哗哗的出去,心疼的明湛心直抽抽儿。可还有人能趁机发此横财,怎不叫人眼红呢。 明湛心里阴暗,想着别是天枢想着篡他家飞飞的王位吧。不过死活瞧上魏宁了么,魏宁也真是没用,枕头风不吹一吹,叫他给朕送两船金砖来。 这么一想,明湛坐不住了,正好,王叡安与郑原在天津,你俩也别回来了,直接到海上去救人。偏巧,王郑二人遇到了杜若国来人。 这人,亦非别人。 正是皇帝陛下嘴里心里一相恨的牙根儿痒的杜若国主手下第一人,天枢是也。 西北。 少阳嘀嘀咕咕的与黎冰诉苦,“唉哟,黎大人,您真不知道陛下派给了我一件什么苦b的差使。竟然叫我去勾引个蠢货。唉,这还不是最苦的,还得上吊、抹脖子、撞柱子什么的。” 黎冰摸他头,还有块儿青呢,心疼道,“哪个用真撞呢,你稍微轻些碰一下就是了。这傻孩子,你可真实在。” “朝上那么多人,保不准就有一两个眼尖的,都是老狐狸,哪个好糊弄呢。”少阳捧着碗红焖羊肉吃的带劲儿,挥舞着筷子道,“以后我可不做官了,受了老罪啊。” “正好,我西北正缺人呢,你到西北正好。” 少阳咽下嘴里的羊肉,又捧起一碗羊杂汤,抹一抹嘴着,“这西北,除了羊就是羊,黎大人,你就不能派我去江南么?扬州怎么样,人家说生在扬州,死在柳州,我还这么年轻,且死不了呢,你就让我到扬州去吧。” 黎冰拍他脑袋一记,“你还真是野心不小,能去扬州,我自己去了,哪里轮得到你?” 少阳呜呜两声,继续低头吃羊肉,喝羊汤。 黎冰叹道,“你看你,名子里都带个羊字,可不就是为西北生的么?” 少阳气愤,撂下碗,“是阴阳的阳,不是牛羊的羊。” “听起来还不都一样么。”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朋友突然搬家~~心肝儿们早睡吧~ 139更新 阮鸿飞英雄一世栽到明湛手里,长年驻扎帝都,所以,除非异常重要的决策,杜若国大部分的事儿都是由天枢处置。 这回,阮鸿飞本来想着回去帮明湛一把,不料出海被李方陈大豹二人劫下。 天枢的消息挺灵通,但是,第一,没急着去营救阮鸿飞。 说起天枢来,明湛不大熟悉这人,只知道是阮鸿飞的心腹,以前卯个劲儿的追求魏宁,一追十几年,笨的很。看他追阮鸿飞,三五年就搞定了,这才叫效率。其实天枢原是阮鸿飞流亡时半道儿捡的小乞丐,收拾收拾还能见人,便跟在阮鸿飞身边儿伺候,年头儿久了,阮鸿飞又捡了不少人。天枢来的早,资格就老,论资排辈的排下来,£wan£书£ロ巴,a∽nsh√uba.他自封为阮鸿飞门下第一人。 当然,这个说法后来受到诸多人的唾弃。 尤其他的相好儿,承恩公魏宁。魏宁心道,你算个屁啊,老子早年就在东宫听着鸿飞讲经论道的瞎忽悠。估计你那会儿还在街上小偷小摸儿的找食儿吃呢,就这德行,还敢自封鸿飞六下第一人,魏宁都替天枢脸红。 天枢自己倒是半点儿不脸红,人家还颇自以为荣呢。 话说,阮鸿飞被人半道儿劫了。魏宁知道后急的够呛,天枢看魏宁着急,心里微醋,道,“这时候,咱要是上赶着去救先生,是救不到的。咱得表现出毫不在乎来,李方他们才能放松警惕。再者,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呢。” 魏宁颇是忧国忧民,知道这几个海盗联手,要上岸劫掠江南。不过,他虽然很为江南着急,倒也没说叫天枢出兵去救,杜若国毕竟是独立的国家,若是啥都没说,杜若国的军队就登陆天朝,这不叫救援,反而容易被有心人解读为侵略或者趁火打劫。 政治是个很复杂的东西,闹不好的话,一派好心可能做了坏事。 第二,阮鸿飞的确是有别的安排,天枢瞅准时机,趁火打劫,派人把章老六郑老虎的老巢给抄了。 这件事,让天枢在海上声名大噪。 把章老六郑老虎的老巢搜刮干净了,天枢方亲自带人带船去李方那里,进行谈判。此时,江南的战火依旧在继续。 李方却早已后悔莫及,他原本是想着在这次鞑靼帝都之战中谋得些好处,却不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天津港一天工,他就知道,公子的打算约摸是不成了。可是,这时候,他却偏偏得罪了阮鸿飞,得罪了帝都,日后,他要想继续在海上立足,恐是不易了。 正当李方犹豫不定、暗自嗟叹时,天枢来了。 没过两天,帝都的使臣也到了。 李方顿时懵了,天枢的来意,他能猜得着。不过,帝都咋这时候派人来呢? 身为称霸海上多年,一方有头有脸的海盗,李方也颇有气派,命人备下酒宴茶水,接待来使。 李方与天枢挺熟,再加上天枢暗中下手,赚了一票儿狠的,把李方馋的,别提多眼儿红了。李方哈哈大笑,拍着天枢的肩道,“天枢老弟真是能干啊,这叫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李都得服你。” 天枢人生的斯文,面皮是淡淡的棕色,五官温润,双眸柔亮,却比普通的书生多了几分强悍,摆手客气道,“都是我家先生神机妙算,我不过是奉命而已。” 复遗憾,“先生本想着邀李老板一道发财,不想,李老板却错信了别人。” 这会儿,李方也知道自己信错了公子。 可事已至此,李方自己干的事儿,自然要承担后果,他也颇有几分英雄大度,哈哈一笑,“那下回再有这种好事,天枢老弟可得叫上我老李。” “先生在李老板这里做客,该说的,先生定早与李老板谈妥了。”天枢并不是来李方这里喝酒说笑的,温言道,“不知可方便我见一见先生?” 这他娘的杜若国人就是怪,好好儿的老大不叫老大,老板不叫老板,偏要改口叫先生,只显得他们比别人有文化呢。李方笑,“老弟你这么问可就是打我脸了,我与老杜,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你们年纪小的不知道,我与老杜啊,那真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什么叫“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若是让那醋坛子小皇帝听到这话,理解错了,还不知要醋成啥样呢? 天枢自幼跟着阮鸿飞长大,他对于阮鸿飞的才智学识那是极为敬服的,但是,只有一样,天枢觉得他是胜过自己先生的。 那就是在择偶的眼光。天哪,先生天纵英才惊才绝艳,追随者追求者无数,可最终那叫找了个啥人哪? 哪怕明湛是挺有本事,但是,被窝儿里的事儿,真不在于地位身份啥的,关键是得舒心哪。想一想皇帝陛下的脾气秉性,天枢就大为摇头。再对比一下,自己苦追了十五年才到手的阿宁,啧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关键是肯讲理,为人正经。 再比较一下皇帝陛下的行为,就是魏宁也常为自家陛下借银子不还的事儿脸红。 所以,对于自家先生品味,天枢只能摇头叹息了:人哪,总不能事事完美的。 天枢琢磨着“穿一条裤子”的话儿,对李方笑了笑,“那是,先生提起李老板来,也是一口一个阿兄的,从无外待之心哪。” “倒是李老板这回,可不仗义。”天枢掖揄一句,随着李方去了阮鸿飞的住处。 阮鸿飞未吃什么苦头儿,自然脸色不差。 待天枢行过礼,阮鸿飞笑问,“都办妥了?” “是。”天枢道,“按先生的吩咐,都弄回来,搁在库里了,我们的损失很小。”这会儿公子正在集中人手打算去劫掠江南,家里的防卫自然薄弱。再加上公子连纵海上四家,再将阮鸿飞中途劫到海上,却没料到天枢敢不顾阮鸿飞的安危,抄他老家。待到公子气恨交加要宰了阮鸿飞时,李方却拦着不准。为此,两人翻脸无情,结果公子与陈大豹同李方分道扬镳。 阮鸿飞看向李方,含笑问,“此时,李兄该有个决策了吧?” 这话,阮鸿飞是当着天枢的面儿问的。 按理说,两个老大之间说话儿,手下自然要秉退的。不过,天枢地位特殊,阮鸿飞常年在帝都,在海上与李方打交道最多的反而成了天枢。 故此,天枢在这里,李方也无二话。 只是,阮鸿飞此问,李方倒有些难以开口了。阮鸿飞笑一笑,“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也。李兄所做之事,无可厚非。如今,我在李兄这里打扰颇多时日,凭以前的交情,凭李兄对我的了解,若是有用我之处,李兄可直言。”这是让李方提条件了。 李方嗨叹一声,眼睛炯炯的望着阮鸿飞,“我老李是个粗人,以前还不大服气国主你后来居上,今儿个,我是彻底服了。” “李兄客气了,不过些许浮名而已。” “如今,我倒真有些难处。”李方道,“不瞒国主,公子早于前日就离开了这里。” “景明素来谨慎,李兄素来仗义,自然做不出杀了他做投名状的事儿,让他离开也好。”阮鸿飞点头道。李方当初只是劫持他,并无相害之意。但是李方放了凤景明,看来是没有向明小胖投诚之意了。 李方这人别看此人生的粗犷,心机聪明都是有的,做事很喜欢留一手儿。 见阮鸿飞面色并无恼意,反说出这样熨贴的话儿,李方心中顿觉有门儿,偏还有几分疑虑,指甲搔着头,一脸为难的试探道,“这回,我拦了国主的路,大约国主是恼了我的。” 阮鸿飞抬眸,不动声色的笑,“李兄,我在你这里也住了大半月了,李兄可有见我说过想回去的话么?若是李兄怕杜某回身翻脸,不如我与李兄立下国约如何?” 李方摇摇手道,“嗨,什么约不约的,杜老弟是守信之人,我老李信你。”李方在海上时间久了,明白合约完全是狗屁,若是想毁约,随便放个屁就能毁。 见李方似有难言之意,阮鸿飞给天枢递了个眼色,天枢便起身出去了。 李方轻叹,“我真后悔未听国主之言。” “不瞒国主,公子合纵海上势力,老李也参了一票。”李方嘴里满是苦涩,“如今去了福州城的海盗里面,有我老李一半儿的精锐。” 阮鸿飞静静听李方说话,长声一叹,惋惜叹,“可惜了那么些兄弟。” 李方眼眶挣的微红,摆摆手,端起碗茶一口干了,如同饮烈酒一般,咂声叹道,“我李方在海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不是没败过,比这更惨的时候也有。只是这回,我倒是不知该往哪方走了。” “国主与小皇帝熟,还有小影子,天天念叨着叫我归顺朝廷。”李方沉声叹道,“这回,怕是我想归顺,朝廷也不肯赦我呢。” 李方所虑,其实很有道理。其实劫了阮鸿飞并不算大事,毕竟他没有伤害阮鸿飞一分一毫。关键是李方在江南战事中参战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湛绝不能赦他的。就是李方自己想招安,明湛也不会给他招。 可是眼下,李方的势力遭受重创,他又得罪了阮鸿飞。 虽然如今阮鸿飞一口一个李兄,言笑晏晏,心无芥蒂的模样,不过那是因为阮鸿飞还在李方的地盘儿的缘故,真正阮鸿飞回去会怎样,李方也没有特别大的把握。 阮鸿飞轻叹,“我还是那句话,之前朝廷禁海,怎样都无妨。如今天津港已经在建设中,李兄若是仍想像之前那样笑傲海上,怕是不易。” “经此战之后,其实大家实力都有所损伤,就是朝廷也不例外。”阮鸿飞淡淡道,“李兄、陈兄,还有公子那里,三败俱伤。朝廷自然也是损兵折将,但是有一点,我们与朝廷是没有办法比的。朝廷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尽管有所损失,但是补充起来比我们容易太多了。” “咱们在海上讨生活,这一番家业也是来之不易呢。” 此话,正中李方心肝儿。李方投资公子失败,大半家业付之流水,此时,面对着阮鸿飞,鹰眸半眯,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虽然海上几家与朝廷俱有损失,倒是杜兄发了大财呢。”他们都大不如前,杜若国却是趁机下黑手,势力更上一层楼。若说不嫉妒,李方就他娘的是圣人了。 阮鸿飞微笑,“发财倒谈不上,不过是运气罢了。” 运气!哼,狗屁运气!早知这样真该让那鸟儿公子宰了这小子,看他还运不运气了! “我有一事想求国主帮忙。”李方郑重神色,锐利的双眸直逼阮鸿飞的眼睛,面上斜破开的刀疤更显强横。 见李方终于肯提条件,阮鸿飞毫不退缩的迎上李方的眼神,洗耳恭听。一时之间,室内气氛冷凝至冰点。 李方缓缓道,“听说国主与小皇帝交情莫逆,我希望国主代我求小皇帝一份诏书,上面能封我为南海大将军,允我名正言顺的在海上航行,与天朝进行贸易,如同国主这般。” 阮鸿飞瞬时明白,定是凤景明走时与李方说了些什么,他面色温润依然,风度优雅,温声道,“李兄刚刚也说了你所犯之罪,朝廷不会赦免。我于朝廷也只是普通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情,怎能贸然干涉天朝的内政呢。李兄是为难我了。” 李方露出淡定的微笑,半步不肯退让,“国主不必搪塞我,听闻国主与小皇帝早已有鱼水之欢,依国主的手段,只要有心,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呢。就当国主帮我老李一回吧。” 见阮鸿飞并不应允,李方笑的不善,带了三分威胁,“天朝皇帝已经派了大官来保国主,既如此,我直接与天朝来的大官儿们谈。”读书人要脸面,何况皇室,若是传出杜若国主与小皇帝交欢的消息,看他急不急。 不料阮鸿飞却是眉毛都没动一根,依旧淡定着,“那我就等李兄的好消息了。” 王叡安是个暴脾气,他一听李方的条件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骂一通,大意是:你是个什么东西!皇帝陛下慈悲,未定你的罪,你这贼子还不识趣,反倒是狼子野心,生出这些妄想! 当下,严辞厉色的拒绝了李方。 李方也是做惯了头领的人,虽然自知身份有限,不过,王叡安在朝中担的就是骂人挑刺儿的差使,大怒之下,那简直是把李方的祖宗八代都拎出来问候了一通,幸而李方文化水准偏低,半懂不懂的,也就恪醍懂的没听太明白。否则,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就是这样,听不大明白,都把李方气的够呛,险些一刀砍死王叡安。 倒是郑原格外的灵活仔细,能屈能伸。 他想的是,皇帝陛下直接命他们来此营救杜若国主,可见杜若国主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此差事,办好倒罢了,皆大欢喜。 若是因他们办砸了,导致杜若国主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恐怕皇帝陛下也不会太愉悦的。 王叡安已经将白脸唱过了,郑原只好唱黑脸,温言笑道,“我等奉陛下之命而来,李老板这等要求,我等是做不了主的,还要回去问一问皇帝陛下的意思才能答复李老板。否则,我在这里说好或者不好,就是骗李老板了。李老板想一想,可是这个道理?” 这些读书人耍起嘴皮子绝对比李方强的,何况郑原一脸诚恳,句句在理,李方哼着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回去与皇上商量好了再来吧。” 郑原摇一摇头,“这怎么成?我等奉命来请杜若国主回帝都,却连杜国主一面都未曾见到,这样回去,定是不妥的。” “再者,我朝皇帝若是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救出杜若国主,自然不能是白救的。杜若国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郑原侃侃而谈,“恕我直言,我要亲与杜若国主谈一谈,最好能拟定一些偿还的条件,这样,我陛下方师出有名,营救杜国主。” “否则,空口白牙的,去与陛下说李老板提的那些个条件。就是皇帝陛下同意,文武百官也不能点头的。”郑原相询道,“李老板以为呢?” 你就是绑肉票儿要钱,也得先让我们确定肉票儿平安吧? 否则,我们凭什么要信你呢? 李方常年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为人行事向来小心,故此,郑原这样小心谨慎的提出这样的条件,李方觉得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李方看来,若公子所言无差,以后与天朝打交道的时候还有无数呢,也不要太得罪他们,便允了郑原所请之事。 郑原先去见了杜若国来使天枢。 天枢一听,马上有了安排。 与朝廷谈判之事,关系到日后数十年的生计,哪怕李方也是极其紧张的。 晚上与刘影欢愉之后,李方道,“你不是跟老杜熟么,明儿去探探老杜的口风,捎带着劝劝他。我是拿他当兄弟的,叫他别放在心上。” 刘影淡淡讽道,“没见过哪个劫持自己兄弟威胁别人的。” 李方不悦,脸沉下来,抬手在刘影屁股上落了一巴掌,“小影子,这些天我脾气不大好,你可别招我。” 李方是个粗人,力道也足,刘影顿觉一阵热痛,哼一声,没说话。 明湛初初稳定住帝都的秩序,又命湖广山东兵南下,驰援淮扬浙闽一带。 虽然派了王叡安与郑原去海上,可一时间仍然没有阮鸿飞具体的消息,明湛心里还怪着急的,时常与卫太后念叨。 卫太后倒浑不在意的模样,反劝明湛,“鸿飞经的事多了,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他不是还趁机捞了一票儿么?” “这与飞飞有什么关系,是他手下人自作主张。”在内心深处,明湛是无比相信阮鸿飞的,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手下,主子都给人劫了,还一门心思想着发财呢。这要万一惹恼了人家,把飞飞怎么着了可如何是好?什么时候见着天枢,我非代飞飞给他们立立规矩不可。” 卫太后摇头笑道,“说你实在,你还真实在。我就不信,没鸿飞的命令,哪个手下这样大胆的不顾他生死,跑去发财的。” 明湛想了想,脸一沉,嘀咕道,“亏得我还惦记着他的狗命呢。哼,这就让王大人他们回来,管他死活呢。”平日里阮鸿飞非常瞧不上明湛的财迷嘴脸,常骂他要钱不要命啥的,把个明湛骂的灰头土脸。如今明湛才明白,啥叫要钱不要命!自个儿都朝不保夕了,还张罗着手下去打劫呢。 哼!日后阮鸿飞再敢说他,定要啐他一脸口水才算报仇呢! 没天良的家伙! 明湛一时恼一时怒,就见方青进来禀道,“回皇上、太后,太皇太后那里传御医了,好像身子不大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表急,石头也要过平安夜滴~ 140更新 太皇太后病了。 自打鞑靼人围城,老太太这颗心哪,就一直七上八下。若不是有卫太后劝慰着,饭都吃不下去。 这鞑靼人一走,悬在半空的那颗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老太太身上的毛病就都来了,浑身的不得劲儿。 卫太后与明湛忙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脸色倒还好,她真是一辈子没有过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虽然前有两个儿子被绑架的事儿。但是老太太在宫里是安全无虞的,那会儿,甭管谁登基,也不能错待了她去。 &n↓wan↓书↓ロ巴,≥nshub≌a.bsp;可是,不料,明湛甫一登基就招来了鞑靼人。 天哪。 鞑靼人在太皇太后的心里,与史前怪兽儿也没什么分别了。 亏得鞑靼人没打进来,否则后果难测哪。 太皇太后连着失眠了好些日子,又惊又怕。如今鞑靼人走了,身子也撑不住了,明湛去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太皇太后诊脉了。 待太医诊完脉,明湛问了几句。 其实真不是什么大病,完全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日子跟着操心担心的,不舒坦也是有的。御医开了张四平八稳的方子,便退下熬药去了。 明湛回头又去了太皇太后的寝居,卫太后正在安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与这位儿媳妇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见明湛进来倒是挺高兴,拉着明湛的手道,“皇帝啊,还是叫你父皇回来吧。前些天,简直是吓死哀家了,你还是年纪太小了,让你父皇回来教教你,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我也能放心呢。” 起码在儿子主政的二十年,再也没有这种被人打到家门口的事儿啊。 当时太皇太后真的是想劝明湛一道去云南躲躲,不过就此事,明湛完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故此,太皇太后也没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的机会。 如今可是有机会说了,太皇太后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回来。 跟着孙子在一起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听了太皇太后的话,明湛脸色不变,温声道,“就是父皇回来也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啊,皇祖母。冰天雪地的,朕得先差人送信儿过去,那边儿还得准备。您先养好了身子,否则,父皇回来岂不是要牵挂伤心的么。” 太皇太后眼中既惊且喜,毫无遮掩,“皇帝,你真的让你父皇回来吗?” 明湛心中已是不悦,不过,太皇太后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些的。老太太就是这样,心里存不住事儿,有啥说啥,明湛也不与她计较,反笑道,“为何不让呢。我也一直盼着父皇回来呢,只是不知父皇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若是知道皇祖母如此惦记他,父皇也会惦记皇祖母的。皇祖母的意思,朕明白了。” 太皇太后以为明湛同意了,眼中迸出无数欢欣喜悦,握着明湛的手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你父皇拿你那是当亲生儿子一样的。” 明湛微笑,“在朕心里,父皇与父王也是一样的。皇祖母好生歇着,好好养病,朕明天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笑应了。 后宫的事,倒不必明湛刻意去查。 卫太后门儿清,母子两个回了寿安宫,卫太后与明湛道,“这些天几位公主常进宫来,连带着几位侯爷家的女眷都有来。具体的事情,我问一问就清楚了。” 太皇太后并不是会掌权的人,自从卫太后入主后宫,后宫的权利自然就毫无悬念名正言顺的归于卫太后的手里。 太皇太后于辈份最长,她要是说句话,或者有什么倾向,传出去总是不好。故此,慈宁宫里的事,卫太后一直叫人留意。不过,若是有人有心想挑拨太皇太后些什么,自然不会在名面儿上说的。 天枢说话很客气。 他自幼便追随在阮鸿飞身边儿,耳濡目染的,总能学些皮毛来。接人待遇,很有一国大臣的风范。郑原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察颜观色,天枢举止,便收起小觑之心来。 天枢递了盏茶给郑原,温声道,“郑大人可放心,这是在我们杜若国的船上,一切都是安全的。” 郑原遂将李方所提的条件说了,为难道,“杜若国与天朝交好,陛下对杜国主也是信任有加,不然也不会命我与王大人来营救杜国主。只是眼下,李方所提条件实在是太过了。若是陛下因杜国主而答应李方,置江南百姓与满朝文武于何地呢?” 天枢微微一笑,问郑原道,“郑大人,您是真心想帮我们营救国主么?” “这是自然。” 天枢观察了郑原片刻,见此人唇红齿高,身量高挑,点头道,“如今就麻烦郑大人了。” 郑原实在开了眼界,他与天枢到了阮鸿飞所在的房间,阮鸿飞一面问他话,譬如“皇上如何了?身子还好吗?帝都如何了?还太平吧”,一面按着郑原坐在椅子上。 天枢自怀里取出一些郑原完全不认得的东西,约摸一盏茶的时候,郑原就觉得自己的脸翻天覆地变化,惊得他面色惨白,手脚冰凉。 阮鸿飞在他掌中写了一个“安”字,马上与郑原换了衣裳。两人身量相近,彼此衣裳倒也合适。 郑原得极力控制住心中的紧张,波澜不惊而公正的回答阮鸿飞的问题,然后,他被阮鸿飞按坐在榻间。阮鸿飞学起郑原的语气,简直是惟妙惟肖,“既如此,国主请安心,小臣回去定会向陛下转答国主之意。若无他事,小臣告退。” 还未等郑原起身,李方就推门进来了,看三人彼此安坐,笑道,“怎么样,杜国主,郑大人,天枢,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郑原不熟悉阮鸿飞的声音,自然没说话。倒是天枢淡然不惊道,“李老板,这样的大事,可不是在知言片语间就能定下来的。” 李方肃手道,“今天我请国主、天枢、郑大人吃酒。” 阮鸿飞模仿着郑原的声音道,“酒水倒不必了,国主在这里一日,我朝陛下一日不能放下心来。若是李老板同意,我与王大人今日就回帝都,将李老板的条件报与陛下,成与不成的,李老板等着信儿就是了。” “哪儿能呢,天朝的使臣来一趟,郑大人当我个人儿似的,哪能不吃杯水酒就走呢。那岂不是我老李招待不周了。”李方笑道。 此时,刘影身边儿的一个小子跑来对李方道,“老大,刘公子已经备下酒水,请您与国主、天枢大人、郑大人过去吃酒呢。” 李方顿时心里一喜,心道,小影子安排的事儿,的确是格外的体面,当下盛情相邀,几人也只好一道去了。 别看李方说起来是海盗头子,名头儿不大好听,正经有些产业,吃喝享用也是极有水准的。尤其是刘影跟了李方之后,这海盗头子收拾的更加光鲜亮丽了。 故此,这一桌酒宴也极是丰盛。 华仪美器。 李方搂了刘影一把,指着“郑原”介绍了一回。 刘影笑着打声招呼,让侍从退下了,端着酒温声道,“正好,都是自己人,一帮人围着倒不自在。李方这人虽粗,心地却不差,他干的事儿,实在是身不由己。请大家多担待他一回吧。” 都在李方的地盘儿上,不担待也得担待哪,诸人举杯饮了。 刘影对李方道,“日后咱们多有与朝廷合作之时,你敬郑大人一杯。” 李方见刘影满心满口皆是为他着想,心里舒坦至极,举杯笑道,“是是,小影子说的是,郑大人,还得劳烦您在皇上面前为我老李美言几句呢。” “郑原”笑,“这是自然。” 李方在刘影的指点下轮番儿敬过,还未敬到“阮鸿飞”面前,李方便觉得眼前模糊,头脑发沉,刚要唤人,便被刘影捂住了嘴巴。李方挣扎都未挣扎一下,眼睛一闭,倒了。刘影顺势将人扶住,天枢等人搭把手儿,“郑原”过去斜劈一掌落在李方后颈,李方完全没有半点儿动静。 “郑原”与王叡安坐船回驶。 王叡安在船上对“郑原”颇多抱怨,“郑大人,杜若国主到底是外人,皇上与杜若国主交好,也不代表要用国家的利益来换取杜若国主的安危。若是应了那李海盗的事儿,那咱们成什么了,皇上成什么了?” “要我说,虽然李海盗有这等狂语,我等定要力劝陛下,切不可中了李海盗的诡计。”王叡安倔着一张老脸道。 “郑原”坐在榻上,放下一粒黑子,一面笑道,“下官看皇上对杜国主颇多看重,若是我等不尽心力,怕万岁不悦呢。” 王叡安黑着脸道,“皇上明君之姿,杜国主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郑原”微微一笑,试探的问,“王大人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王叡安心内一惊,嘴上道,“什么风声不风声的?再好的交情,杜若国主的安危自有他杜若国的人去救,于我等有何相干呢?只要陛下平安,杜若国主不杜若国主的,我还真不在意。” “若不相干,陛下怎会命我们来营救杜若国主呢?”“郑原”唇角一翘,说着让王叡安不舒服的话,“杜国主对陛下,可是一片真心,若是此次我们营救杜国主失败,回去怕没有好果子吃呢。” “一片忠心,可见天地,可表日月。”王叡安掷地有声。 “郑原”扑哧就乐了,王叡安见自己的忠心受人笑话,脸一拉道,“郑大人,你笑什么?” 论官阶,王叡安长于郑原。论资历,郑原更比王叡安相差甚远。 但是“郑原”今日的胆子似乎格外大,他不但未去哄一哄恼羞成怒的王大人,反道,“王大人这话,不像是忠心表白,倒似情人之间的海誓山盟。” 王叡安险些给郑原的刁话气晕。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郑原”命停船。 起身至舺板上,远处天水相接处已是火烟四起,猎猎海风中,似有刀兵相接的厮杀声传来。“郑原”轻声一叹。 王叡安顺着“郑原”的视线望去,顿时张嘴结舌,目瞪口呆。 刘影一刀正中李方的心口,到底是弱脚书生,这一刀竟然没有立时捅死李方,反倒是将李方捅醒了。疼痛的作用比任何解药都有效,李方听到外面烧杀声顿起,心口剧痛,低头看时,一把尖刀没入胸口,浓眉一拧,嘴角缓缓流出殷红的血来,明暗的灯火衬着脸上那一道由额至颌的伤疤,更加可怖三分。 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冷冷的攫住刘影,刘影脸色惨白,倒退数步至门口,似乎准备着随时出门逃跑。 “我对你还不够好?”李方抹去嘴角的血,自榻上踉跄起身,向后靠在窗口上,天光落在窗上,留下一抹模糊的剪影,李方嘶声问刘影。 刘影一双眼睛充满恨意,脊背笔直,冷声道,“你觉得我凭什么喜欢你!就凭你把我当畜牲一样做贱,我就要喜欢你!” “我的未婚妻因你而死,我的前程,都断送在你的手里!”刘影咬牙切齿,恨意弥漫道,“李方,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来?难道我回来是为了看你跟朝廷招安吗?你真是太自信了,我回来,就是要看着你死在我手里。” 李方手握住胸口的匕首,闷哼一声,脸梢一白,便将匕首拔了出来,胸前的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李方深深的看了刘影一眼,沉声道,“我记住你了,刘影。” 刘影紧抿着唇,扬起一把椅子就往李方处砸住。李方侧身一避,并未扑过去杀刘影,反倒是一个拧身,穿过窗子,逃了出去。 王叡安在阮鸿飞面前闹了个大红脸,他没料到,郑原是阮鸿飞所扮,他竟然当着杜若国主的面儿,说了半晌杜若国主的坏话儿。 饶是王叡安认为自己一心为忠,也有几分尴尬,一腔怒火全都发到真郑原的脸上,“你怎么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郑原看向阮鸿飞,阮鸿飞含笑不语。 郑原只得与王叡安道歉道,“王大人,实在是没来得及,您老多包涵吧。”又劝王叡安,“好在如今国主平安,咱们也算不负圣命。” “国主,陛下牵挂您牵挂的紧,您还是与我等回帝都见驾吧。”郑原时时不忘明湛的吩咐。 阮鸿飞笑道,“如今,李方残部要收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小王交待一下国事,即刻便会回帝都去见皇上。小王这里有一封信,请王大人与郑大人转交给皇上吧。” 王叡安应了一声。 郑原迎风笑道,“国主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还坚持更新的石头,简直太勤劳了~~早睡啊,心肝儿们,节日快乐~~ 141更新 王叡安与郑原回帝都复命。 明湛先公后私,问一句,“杜若国主安全无恙吧?” 虽然早听说帝都平安,帝王无恙,不亲眼见到,王叡安仍是不放心。如今见到了他日思夜想、一颗忠心惦记的君王,王叡安正想发表一下忠臣感言,不料君王根本没理会王大人内心深处的悸动,反是张嘴便问杜若国主啥啥啥的。 您就是问天津港,也好过这样关切杜若国主啊!王叡安唇角一抽,虽心有不服,却不想刚回来就找茬,于是禀道,“杜若国主吉人自有天相,在杜若国大臣与臣等全力相助下,平安救出杜若国主,且将海盗李方一举缫灭。” &≯wan≯shu≯ba,↘○mnbsp;听到阮鸿飞平安,明湛这颗老心才算放下了,肃整一下形容,问道,“天津港如何?鞑靼人走后,已经开工了吧?工程是否顺遂,质量上没有偷工减料吧?” 君王问及正事,王叡安与郑原忙打叠起精神,细细禀来。毕竟在他们看来,天津港的工程视察才是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至于杜若国主的事儿,不过是顺带而为。 郑原是工程专家,这些事由郑原向明湛说明。 好半天把天津港的事儿问完了,明湛又问了问直隶受损的数十个村县,鞑靼人经直隶而围帝都,直隶不可能不受损失,唯一庆幸的是,几个大的州府无恙,鞑靼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尽管有所损失,依然在朝廷可承担的范围之内。 问完这些,明湛又拐过弯儿来问了营救阮鸿飞的详细过程。郑原是直接参与人,当明湛听到郑原假扮阮鸿飞,从而使阮鸿飞先一步脱身的事,笑赞道,“卿虽为文臣,胆色可嘉。” 郑原连忙谦道,“陛下有令,命臣等全力协助营救杜若国主,臣自然不惜己身。” 明湛又问,为何他们回来了,阮鸿飞没跟着一道回来? 王叡安顺势将阮鸿飞的信奉上,道,“有关李方残部收编一事,尚需杜国主亲为。不过,陛下不用担心,杜国主已然平安。待杜若国事缓,杜国主必然前来帝都见驾谢恩的。” 谢个鸟儿恩哪,明湛摇头感叹,“你们可真够实在。他让你们回来,你们就回来,你们怎么这样听话啊。” 王郑二人一时间不明白皇上感叹之意何来,明湛已经说到,“你们想一想,李方虽然陨身海上,可是他纵横海上多年,于我江南烧杀抢掠,岂能没有赃款赃物?他的老巢在哪儿?你们虽不知道,可杜国主是知道的。李方抢的那些东西,都是咱们江南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话到此处,明湛那个叫心痛啊,曲指轻拍着桌案道,“你们两个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啊。你们怎么不跟着杜国主一道去?营救杜国主时,郑原你可是冒了生命的风险哪!那时候开口,请杜国主帮你们收缫李方抢的赃物,杜国主明理之人,岂会拒绝?” 傻不拉唧的俩人儿,一点心眼儿都没有,就给那大骗子忽悠回来了呢。 王叡安与郑原张口结舌,明湛看他们一眼,泄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杜国主平安,天津港的事,你们也都尽心了,朕这里,知道了。” 王叡安试探的提议道,“陛下,咱们对杜国主有救命之恩,若是跟杜国主……” 明湛一抬手,止住王叡安的话,“你少来。待日后杜国主来了帝都,朕问他有没有抄李方老家,他傻啊?他能跟朕说实话。罢了,你们没一道去,东西入了人家的口袋,再怎么着也拿不出来了。日后做事,多长俩心眼儿。” 王叡安与郑原以为大功一件呢,不料陛下竟然怪他们没跟着去分赃,这实在,实在……倒不是王郑二人真就不机警,关键是他们俩完全没有把李方的产业当做自己朝廷的东西的意识。 这,这完全是他们的思考回路与皇帝陛下没在一个频道上,才导致的差错啊。 既然李方已经身死,想起刘影,明湛问,“郑原,既然刘影对你们相助颇多,不知他如何了?” 郑原对刘影并不熟悉,但是短时间的相接触,他也明白刘影在李方团伙中的地位,回道,“臣走时见刘影跟在杜若王身边,似是与杜若王相熟。” 明湛眼睛一亮,“这么说,刘影是跟着杜若王在一块儿了?” “十之八\九。” 明湛忽地一声大笑,手舞足蹈起来,赞道,“小影子果然机伶,行啦行啦,你们退下吧。”还好有个明白人,不至于使朕损失太大。只要刘影帮着出了力,明湛就有法子从阮鸿飞那里抠一笔李方的家底儿出来。 王叡安不大知道刘影是啥人,但是,郑原是略略熟悉的,刘影在李方身边儿的身份可……不怎么光彩。但是不能否认,刘影在营救杜若王的行动中,起到了事关成败的关键作用。如今听陛下这口气,似乎认得刘影。郑原心下暗凛:莫非刘影是陛下的人? 那也就是说,陛下对于刘方的行动早有掌控? 远在海上的海盗,陛下都有办法安插人进去?那么朝中他们这些臣子呢? 想到这里,郑原已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脊背不自觉的汗湿了衣襟。明湛心情大好,赏了他们假期,命他们退下。郑原忙随着王叡安恭谨的行过礼,退出宣德殿。 阮鸿飞没有直接与郑原王叡安回帝都,的确如明湛所想,他是急着要去抄李方的老巢,且有人愿意引路——刘影。 阮鸿飞这些日子已经与刘影以朋友相称,二人相谈甚欢。 阮鸿飞手下另一人——天权,心眼儿比较多,私下对阮鸿飞道,“先生,刘影毕竟是皇上的细作,让他搀一脚,若是日后皇上要求分成,向咱们讨要李方的家产,这可如何是好?” 天权道,“依我说,咱就是不用他,照样能抄了刘影的老巢。” “狡兔三窟,没有刘影,怕抄不干净呢。” 事后,天枢拉着天权,直叹气,“我说,你怎么这样实在。先生用刘影,就是预备着皇帝来讹呢。你想一想,这回皇帝被打到了家门口儿,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子。眼见咱们发了大财,还不得眼红么。” 天权瞪着眼睛道,“哪有这样子做皇帝的。咱们杜若国与天朝可没啥关系,就是先生与皇帝在一处,怎么不见他给咱呢,偏就小皇帝一个劲儿的坑咱们。” “蠢材蠢材。”天枢摇头晃脑地,“自打两国正式建交,咱们打江南买的东西比以往多了五倍不止,就是李方他们尚且指望着咱们过活呢。赚的银子海了去,先前给皇上讹去的算个啥呢。如今好不容易皇上缺银子了,咱们让先生拿三瓜俩枣儿的去做了人情,以后的好处多着呢,面儿上光鲜,里子不亏,好处多着呢。” 天权这才不说话了。 这次真把刘影带对了,因为李方的老巢明显已经被人洗劫过一遍了。当然,这也减少了他们登陆的难度,但是,名面儿上的好东西都没了。 阮鸿飞望一眼断壁残垣,“看来,是景明先行一步了。” 他抄了凤景明的窝儿,凤景明抄了李方的窝儿,也算回了血。 多亏有刘影这么个知内情的人,自李方建的地宫里,阮鸿飞劫获了不少珠宝黄金,天枢等人指挥着手下尽搬回船上。 刘影不解问道,“莫非公子是算到了国主会对李方动手吗?”不然岂能先来抄李方的家。 阮鸿飞浅笑,“他刻意挑拨李方一番,为了就是让我对李方动手。他倒是捡了回便宜。” 刘影想到在李方嘴里听到的消息,轻声道,“国主,您真的……” “什么?” “没什么。”刘影息了话头儿,另道,“国主,是皇上派我到李方身边儿的,国主也看到了,没有我,国主怕没这样快找到这些东西的。怎么说,也该有朝廷一份儿。”刘影虽然对阮鸿飞存有倾慕之心,不过,刘影的经历以及他自身的性情决定,他再如何的倾慕,也不可能对阮鸿飞神魂颠倒。他之所以没有随王郑二人回帝都,自然是憋着再为朝廷立功之心。 “自然自然。”阮鸿飞并非小气的人,何况照他估计,现在明小胖都快穷死了,急需救急啊。 刘影又问,“公子既然挑拨的国主与李方翻脸,若非他笃信李方大败,也不会先一步来抄李方的家。但是,以公子的心性,自然可以想到如今国主消灭了李方,理当会来李方的地盘儿。不过,怎么这里倒没有什么安排呢?倒是叫人疑心?” “没什么可疑的,景明已经是大败,他没有那么多人手再行安排什么了。”阮鸿飞看刘影一眼,“你有什么打算没?” 刘影一脸的云淡风清,“李方已经死了,他的势力灰飞烟灭,我也算不辱使命。我想着回帝都,好生孝敬父母。” “这倒也是。”想到刘影这几年的坎坷,阮鸿飞并没有多说。 福州,赵府。 赵青怡一身素白,坐在书房,听着大伯的游说。 “唉,想我赵家自文毅公始,至现在已传了十八代。不料如今朝廷竟不明是非,一味压制我赵家。”赵如柏叹道,“青怡,如今你功名被革,可有什么打算?” 赵青怡形容憔悴,神色倒还清明,淡淡道,“如今城外战争频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纵有打算,也是待日后再说了。大伯今日前来,若有事,可以直说。” 赵如柏先好言劝赵青怡一回道,“你父亲的七七也过了,青怡,你是家里的长子,这家里好歹都得指望着你呢,你也莫伤心太过。” “我还好,大伯不必替我担心。” 赵如柏想张嘴,却又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半晌方咬一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气概,沉声道,“唉,如今这话,纵使我不说,也要有族老来与你说了。与其如此,还是我说吧。青怡,你别多心啊。”先让赵青怡有些心理准备。 “是关于族长之位的事儿吧?”赵青怡问。 赵如柏见赵青怡直接将话挑明,脸上顿时窘色一现,复又恢复了一种且哀且悯且怜的神色,保养的极好的手掌落在赵青怡肩上,拍了拍,“你都知道了?” 赵青怡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赵青怡这支是族中嫡长,族长之位以前是赵青怡的父亲赵如松,现在赵如松死了,按理自然是嫡长子赵青怡接任。以往赵家人也是这种观念,而且自赵青怡中了榜眼后,下任族长之位几乎已是毫无悬念的事儿了。但是,谁也没料到,赵青怡父子接连出了意外,倾刻间,嫡支的势力倾刻间瓦解,怎能不让人心出异心来? 更何况,如今还有赵青怡的母亲事涉沈拙言母亲的人命官司,还未开审呢。 不管这官司是输赢吧,反正有损名誉是一定的。 这年头儿,人要脸,树要皮。 尤其经年世家,名声比性命都重要。 自从赵青怡扶棺回到福州城,赵氏家族内关于族长之位,便有了新的念头儿。这种念头儿真正的形成是在赵青怡状告林永裳身世失败而被夺功名之后。 在这半年之内,赵青怡受到了无以伦比的打击。 他从人人羡慕的榜眼一落千丈为千夫所指欺师灭祖的叛逆,朝廷夺了他的功名,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称道,大快人心。 赵青怡没疯了,没傻了,没像他爹一样上吊自尽,且如今还能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与思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赵青怡心理素质的确好。 赵青怡见赵如柏专为族长之事而来,也未计较,温声道,“如今母亲身子不好,家中弟妹年纪还小,尚需教导,我也抽不出空闲来管理族中之事。大伯可去族里与族老们说,我才干有限,自愿让出族长之位。至于祭田等产业,待家母整理后,自然奉于族中。” 赵青怡这样痛快,大出乎赵如柏意料之外。 当然,这最好不过了。 否则,若为了族长之位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赵如柏见赵青怡识时务,又大大的安慰了赵青怡几句,这才走了。 送走趁火打劫的大伯,赵青怡转身去了赵太太房里。 赵太太病了。 纪氏之死,丈夫之死,以及范氏的官司,这三种打击接踵而至,家里名望一落千丈,至于赵太太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那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赵太太舍的出去,她真恨不能与丈夫一道死了算了。 但是,人都是贪生恶死的。 尽管有此念,但是赵青怡日日侍奉汤药于床前,几个稚龄儿女轮流请安侍疾,赵太太一见到儿女,便把那想死的心给熄了一大半儿。 赵青怡以往是一门心思的念书,于庶物并不大通,赵太太操惯了心的,打叠起精神问儿子,“你大伯来做什么了?” “没什么,大伯说族里人不满我做族长。”赵青怡端着药细细的吹凉,温声道,“我也就同意了。” 赵太太却是一阵心灰,又不甘心的咬牙切齿的捶着床榻道,“你怎么能应下呢?青怡,这族长原就该是咱们家的?” 赵青怡将一勺药送入母亲的唇际,温声道,“不过是多管着几百顷的祭田而已,也没什么了。母亲,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的确不适合再做族长了。” “怎会简单的百顷祭田的事儿呢?”赵太太从儿子手中接了药碗,拧紧眉毛,细细说道,“做着族长,族里有什么事,都要敬着你。唉,自来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赵太太摇头,再三叹道,“青怡,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可不是百顷祭田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赵青怡问。 窗外阳光暗淡,落在赵太太苍老的脸上,映现出难以抹去的颓败,头上一只银扁方静伏于灰白发间。赵太太再摇一摇头,并未做答。 阮鸿飞见到明湛时吓了一跳,原本明湛的脸是白白胖胖脸像小汤团一样,这才大半个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圆乎乎的双下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尖的下巴壳。脸上肉少了,衬出大大的眼睛来,一眼望去就让人心生怜意。如今不是明湛正在两手捉着一只韭菜鸡蛋饼啃的来劲儿的话,阮鸿飞几乎要心疼死了。 一见到阮鸿飞,明湛手里的鸡蛋饼哆嗦了两下,啪唧掉盘子里了,跳出几丝翠嫩韭菜与嫩黄的鸡蛋块儿。 明湛眨了眨眼,呜哇一声跳起来,小炮弹一样冲过去,双腿猛一蹬地,整个人蹿出去,手臂一勾阮鸿飞的脖子,两腿就蹿到人家的腰上合拢勾着,哇哇大叫,“大骗子,你还知道回来!” 一面怪叫,一面低头在阮鸿飞的颈项间啃两口。 对于明湛的热情,阮鸿飞几乎要微笑了,可是他刚勾起唇角,一股子韭菜味儿直冲天灵,险些把阮鸿飞薰的晕过去。阮鸿飞脑袋里对明湛的思念转变为一句话,“胖,你怎么又吃这些臭哄哄的东西了。不是说不让你吃吗?” “韭菜是壮阳的,我正打算着你回来收拾你呢。”明湛找准了阮鸿飞的嘴巴亲过去,舌头还要进去搅一搅,阮鸿飞实在受不了明湛嘴里的韭菜味儿,两指捏住明湛脖子后面的软皮儿,把人远远拎开,“你赶紧去给我漱口,你不别想碰我。” “臭毛病!臭毛病!”明湛气的又扑过去抱住阮鸿飞。 阮鸿飞已经吩咐道,“何玉,给你家陛下取牙刷牙粉来。”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今天石头也过圣诞了,第二更要晚一些~ 142更新 一族之长,怎会只是多管百顷祭田的事儿呢? 尤其他们这种传世了十几代的世族,族长的权利,有时大的令人难以想像。 坐着这个位子时不觉得如何? 可是,乍一失去,你就会觉得如何了。 儿子这样天真,赵太太觉得自己纵然死了,到了地下,也不能阖眼放心呢。 赵太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赵青怡深夜仍没~★,↗ans≤↓m有入睡,在房里看账。家里的账不急,倒是族里的账。因为赵青怡这支世代为族长,未曾断绝,故此,这些年来,族产似私产一般。 但是,还好,赵家大户人家,账目还算清晰。 赵青怡命管事将这一年的账先行理清,倒不是赵青怡急着交差,是族中有人急着上位。这人还不是别人,就是赵青怡的大伯,赵如柏。 赵如柏与赵如松同父异母,但是,两人都是嫡出。 只是赵如松为原配之子,赵如柏的娘是后来扶正的。可以想像,赵如柏的娘先是生出庶长子,这在世族之家就相当的不简单了。生出庶长子之后呢,她还熬死了原配,自个儿母以子贵,扶了正。庶长子,变成了嫡长子。 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据说当初,赵青怡的爷爷,也就是薄有青名的赵文忠公老人家,对于赵如柏的生母邵氏,那是爱在心头,宠在掌中。 邵氏先前呢,根本没进赵家门儿,完全是养在外头的外室。 开始呢,赵如松的母亲单氏根本也不知道有邵氏这么个人儿,所以松柏松柏,赵如松是弟弟,反而先得了这个松字。做哥哥的赵如柏年长,倒后得了个柏字,那是因为赵如柏进族谱的时间要晚如赵如松数年。 后来单氏身子渐渐不成了,赵文忠公为了心爱之人着想,便把邵氏弄进了门儿,还扶了正。 为此,单氏家族颇多不满。其间争斗,不必细究。 唉,但是,话说回来,甭管赵文忠公多么的偏心这个长子。单氏娘家有人,上头七个兄长,虽然官位比不得赵文忠公显赫。不过,若撕破脸真闹起来,赵文忠公也吃不消。 后来,赵如松能顺利的继承族长位,与外家强势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而今,福州城将军单兵单大人,与赵如松是嫡亲的姑舅兄弟,赵青怡正经得叫一声表叔呢。 赵青怡将族长之位易主的事与单兵说了一声,单兵拧眉,半晌方道,“青怡,你也不小了,凡事当有所决断,做不做族长的,你只管放心,有我在,有单家在,没人敢欺负你。” 自从回了福州城,赵青怡面临的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算计,闻单兵此言,顿觉心头生暖意,眼眶微热,煞时一红。单兵军人出身,最见不得男人落泪,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做甚!赶紧抹了那马尿,别叫我啐你!” “七叔,海盗还没退么?”赵青怡见短短半月,单兵已鬓生白发,关切的问。 单兵大咧咧的坐在四方的圈椅中,憨声道,“他娘的,福州城只有两万人马,外头这些海盗,我看得三四万了。都他娘的亡命之徒,也不知道总督大人的援兵何时才到?” 如今的浙闽总督是新来的,姓邵,邵春晓。 一想到这三个字,赵青怡心头微震,这人他并不陌生,正是赵如柏嫡亲的舅舅。 邵春晓完全是借了赵文忠公的势,从一个小小的秀才,科举为举人、进士、选官、入仕,一步步的爬上来,竟入了皇上的眼,如今为浙闽总督。 当年邵氏之所以会由外室之身被扶正,自然与邵春晓在官场的地位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邵家与单家关系本就微妙,如今福州城被围,邵春晓是没收到消息呢,还是故意不发兵呢。赵青怡心如电转,微声道,“七叔,可是邵大人犹记前嫌?” 单兵眉心一皱,将手一挥,“不要胡说八道。” “七叔,不如我代七叔去走一趟,寻一寻援兵吧?”赵青怡道。 单兵想都未想,直接回绝,“你不成,你一个弱书生。何况如今福州城外围的似铁桶一般,哪个能出得去呢。” 赵青怡见单兵容色憔悴似老了十岁,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焦灼,将心一沉,“七叔只管将信物给我,我自然有法子送出去的。多一条道,总是多一分把握的。还是七叔信不过我。” “青怡,你莫要多想。”单兵起身,扶住赵青怡的肩,来回溜达着走了两步道,“单家与邵家的事,那是私事。如今福州城虽危及,守住它,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你想一想,若是邵大人为了把我弄下台,不来救援福州城,对邵大人本身有什么好处呢?若是福州城出了差子,他这个总督之位坐不坐得安稳都是两说呢。” 赵青怡文人心思,总是想的远些,单兵并不算外人,赵青怡也不瞒他,遂道,“七叔,您想一想,这次大同关生变,才使得鞑靼人破关而入。现今朝廷,乃至国家,虽说不上盛世繁荣,但是,一个清明还是算得上的。依我看,国家未有亡国之兆,焉何有大同关守将谋反呢?难道凭着鞑靼人就能收买大同守将不成?” “这里面的内情,我虽不得而知。不过,这些天,我没事总是多几分思量。”赵青怡拧眉道,“现在,事已不能照常理来推测了。鞑靼人一分为二,其一逼临帝都城,现在也不知道帝都安危呢。其二则驱马南下,要我说,鞑靼人也不是傻瓜,自大同入关,到帝都不过三五日快马即到。可是南下路途遥远,一路补给且不说,这样远途奔袭,天时地利皆不在鞑靼人那边儿,他们想要得胜,并不容易哪。但是若非有必胜的把握,鞑靼人怎么就这么直接南下了呢?” “偏偏鞑靼人一南下,海上的盗匪们也闻了味儿一般,联手上岸。”赵青怡看向单兵,正色道,“七叔,事情,可能比我们想像的更为复杂。但是,很可惜,再多的消息,我们也不知道了。眼下,福州城十几万百姓的安危都在七叔的手里呢,七叔想一想,若是出了差错,哪怕邵大人总督之位不保,但是首先要对福州城负起责任的人就是七叔你这个守将呢。” “七叔,依我看,咱们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 单兵这里艰难,林永裳那头儿也不好过。 自从解决了徐家之后,整个扬州城里有头有脑的人家儿都乖的跟三孙子一样。林永裳说一,他们绝不说二。 当然,纵使说二,也是在私底下说。 这不,在私底下,就有人骂徐家人脑袋抽了,这个时候敢去火烧粮仓。他娘的,你徐家人不要命,俺们也要命的啊。 想一想吧,这个节骨眼儿上,扬州城无粮,甭用鞑靼人打进来,自己就得先哗变饿死。你徐家再神通广大,你与鞑靼人能有啥交情? 把他们引进来,对你徐家有啥好处不成? 不知内情的,这么骂。 知道内情就得感叹了,其实扬州城三大粮仓,北仓是最小的一个。 徐家会私下把粮仓烧了,绝不是与鞑靼人有交情,想引鞑靼人入城。他们只是受不了林永裳的嚣张,把自家子弟捆去修城筑墙。 寻常人家儿的人抓就抓了,做苦力就做苦力了,谁叫他祖宗不争气,上头没人呢? 可是,徐家那是什么门第啊!您怎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啊!上次因为徐秉生之事,永定侯一怒之下把徐家人都逮进了大狱,这就挺打脸。 如今,愈发不拿徐家当回事儿了。砍了徐秉生不算,如今徐秉臣不过是小孩子,写了篇文章发了一发牢骚,然后就被捉过修城墙。 孩子天天累的跟狗一样,嚎着哭着喊着叫着,不肯再去做工。偏偏总督府的人就这么铁面无私,拖地上拉着去,你也得去。 装病装疯都没用,只要你有一口气儿在,你就得去筑城墙。 你林永裳也太不拿我淮扬徐家当回事儿了吧! 徐家人彻底火了,他们私下烧了北仓,完全是想给林永裳一些颜色瞧瞧。若是真的鞑靼人的奸细,怕是一口气将三大粮仓烧光,那才叫林永裳为难呢。 徐家原本的打算是,我烧一个北仓,然后,你林永裳不得为粮食着急么?然后,我出粮食,把家里孩子赎回来。哪里就料到林永裳这样的厉害,直接把徐家灭了口。 林永裳这一出手,所有淮扬世家豪门俱噤若寒蝉,不管是否真的格外的欣赏抑若痛恨林永裳的,对于现下淮扬城里林总督的命令,世家豪门无所不从。 叫出钱出钱,叫出力出力,叫出人出人,叫出粮出粮。 倒不是这些人就真有这样好的思想觉悟,完全是被林永裳的雷霆手段给吓着了。 如今鞑靼人围攻扬州城数日,永定侯带着麾下将士经过了大大小小百余次的守城大战,其间辛苦,不言而喻。 将士多有损伤,如今林永裳不得不来借人了。 虽然组织了预备役,但是那多是百姓,在鞑靼人面前,实在是白给。林永裳知道,这些世族豪门家里都有府兵侍卫,战斗力也都可以。 总督府的茶可并不好喝,林永裳先礼后兵道,“前儿接到帝都的飞鸽传信,鞑靼人的可汗萨扎已经被陛下打败,亡命逃回西北去了。所以,北上的鞑靼人已经撤兵了。”其实林永裳这完全胡扯,明湛派河南湖广兵援淮扬浙闽的谕旨刚刚发出去,还在路上呢。自从鞑靼人入关,淮扬与帝都的联系就变的艰难起来。说是飞鸽传讯,鞑靼人箭术好,脑袋上见着鸽子就是一箭,不知有多少消息途中丢失。 但是现在,为了借人,即便是谎言,林永裳也得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说了。好在林大人于此道颇是擅长,谁也瞧不出分的假来。 这个时候,这个消息,对于在座的诸位都是在好不过的好消息了。诸人脸上都多了三分喜色,纷纷道“皇帝圣明”。 自从知道帝都被围,不但林永裳他们这些做朝臣的担心帝都的安危。就连在座的诸位,也在暗中几番猜测,小皇帝的椅子是不是还能坐的安稳哪? 现在,他们倒不必再怀疑这个问题了。明湛保卫了帝都城,打退了鞑靼人,他的椅子自然还是稳的。而且,让他们更为高兴的是,朝廷接下来必然要派兵支援江南,江南的危机马上就要迎刃而解了。 金家族长金正庸如此一说,谁知林永裳却面露忧色道“扬州城守军四万,这半个月,我们牺牲了足有两万将士的性命。外面鞑靼人兵精马快,箭术高妙,彪悍凶勇,有备而来。虽然会有帝都军南下,但是自帝都到扬州的距离,再快的马,没有七日是到不了的。何况,前来救援的,不一定都是骑兵。” “若是扬州城守不住,林某自不消说,失土之责,按律当斩。”林永裳肃容道,“林某也等不到那时候,皇上将淮扬交到我手里,我却守不住扬州城,看他失陷,我是无颜再回帝都的,自当与扬州城共存亡。” “林大人莫说这种话,以皇上之圣明,以林大人之强干,援军定会赶来的,咱们淮扬必是安稳的。”钱端云温声道。 “是啊是啊。”后面附和者颇多,能在林永裳面前有座儿的,自然不是扬州城的无名之辈,他们一个个精明无比,自然知道肉戏要来了,故此,纷纷出言安慰林总督,只盼着少出点儿血。 林永裳摇一摇头,“如今扬州城的情况,我比你们清楚。鞑靼人南下,至少五万精兵围攻扬州城,能守住这半月已是侥天之幸,永定侯带兵有方了。” “若是扬州城失陷,鞑靼人不会去抢那些穷苦百姓,倒是诸位,先人的基业都在这里,先人的坟莹也在这里。”林永裳叹道,“若是诸位不能助本官一臂之力,将来,扬州破城,诸位家业财产妻子儿女,能保得住哪个?” 林永裳话到此处,诸人已明白总督之意。但是,就此事,诸人实在为难。 说老实话,这年头儿,朝廷不准百姓私设府军,哪怕你朝廷命官也一样。你敢私养府军,啥意思啊?要造反哪? 但是话说回来,这些豪门世家,家业大了,哪个能不请保镖侍卫呢。 林永裳虽然将利害之处都说了,可是,无缘无故的,谁也不愿被人摸清了老底。 “唉,这个时候,家丁护卫的,诸位也不只是为了护城,更是为了护家啊。”林永裳道,“若是扬州城保不住,哪里还有家呢?” “妻子儿女被人掳掠为奴,万世基业被人分刮一空,将来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呢?” “若是诸位肯伸援手,既是救了本官,亦是救了自己。”见无人开口应承,林永裳只得再给了一些甜头儿,道,“将来论及守功,就是皇上也要说咱们淮扬人有良心呢。” 软的不行,这些人依旧是不吐口儿。 林永裳也不能把人一串儿的抄家都宰了,索性请他们到城墙一观。 这些人俱是世家豪门的掌门人,养尊处优,阴谋诡计惯了的,哪个见过这等血肉横飞,你死我活,刀来剑往,乱箭齐发的场面。虽然极力保持着面上威仪,仍是失了颜色,寒气自心底往骨子里透。 林永裳望着两方血战,沉声道,“我们杀鞑靼人,鞑靼人杀我们天朝人,这是永远解不了的仇恨。鞑靼人什么样,不必我说,诸位见多识广!想一想吧!若是鞑靼人破城,可会跟你们讲道理,不抢不砸不杀不奸不淫!” 如此一来,诸人实在是撑不住了。 哪怕真的会有帝都援兵,但是若是援兵到时,扬州城已经破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林永裳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鞑靼人若是破城,难道他们会抢衣不敝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么?翻箱抄底的找不着二两银子! 错了! 只要扬州城一破,鞑靼人抢的必定是世家豪门! 亲瞧了回现场,这些人总算答应把府兵借出来。当然,他们也得留下一些护院啥的,但是就这些人一凑,也有八千人。 这八千人不同于那些临时组织起来的百姓,他们都是有战斗力的,有一些武功还不错。 反正是能弄来的人,林永裳都弄来了。 哪怕是啥也不会的百姓,只要是男人,总会砍人打架的。 就是徐盈玉也跟永定侯夫人箫氏出来帮着输送药材,打个下手儿什么的。 段文倩自钱家出来后,就在善仁堂里打杂儿,张太医见她手脚俐落,又识文认字,也不知怎么想的,与段文倩谈过之后,倒把段文倩收在身边做了个女弟子。 扬州城自开战以来,张太医是领着善仁堂里的御医再加上扬州城所有的大夫们,日夜轮流的守在伤兵营。就这样,大夫的人手还是不够使。 段文倩着男装,由于实践对象实在是数不胜数,段文倩直接由学徒,成了主治大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吧~~ 圣诞啊,就这么过去了~ 143更新 段文倩在照顾人上面有着独属于女性的天分,她马上注意到了伤兵被送下来,有些伤的重,有些伤的轻。有些还能站着,有些完全是被人抬下来的。 大夫呢,就那么几十位,连段文倩这样的学徒都成主治大夫了,可见医生紧俏。 段文债就抽空与张太医、徐盈玉商量了,把病人分出来,别轻的重的都搁一个屋里呆着,那些实在站不住的,你就得安排床位给他们。能坐住的,一把椅子就够了,还节约地方。 段文倩这样一提,直接导致了后来大凤朝医院的产生。 在此时,不得不说,段文倩提议≥∴,≥anshu⊥ba.在伤兵的治疗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在诸人的商议下,重症病房的雏形都出来了。 但是,接着大家马上意识到,那些重伤的人,也需要专人的照顾。 而照看病人这方面,大夫看伤都来不及,是绝对没有空的。找几个勤务兵来,粗手笨脚,不顶大用,许多事情都要段文倩手把手的讲解教授。 徐盈玉灵机一动,仗都打起来了,也甭说什么男女避嫌了。闺中少女,自然不能强求人家出来照顾伤兵,但是结了婚的妇女没问题吧? 平民百姓家的妇人,哪怕平常也要做工下地带孩子养家,一把力气,手头儿还快,告诉她们一些医学上的注意事项,乍一上手,便将那些手脚无措的勤务兵换了下来。 原本段文倩一个女人跟在一群男大夫身边给一群伤兵包扎正骨什么的,挺惹眼,可是,如今来了一群妇人,一下子就显得很正常了。 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大家似乎也把那些拘谨抛开了。甭管人家是男是女,反正是救了你的狗命,若是这时候敢得罪大夫,嫌命长吧?所以,伤兵营里的人都乖乖的叫一声“段大夫”。 “倩姐姐以后就在善仁堂里当坐诊大夫吧?” “还差的远呢。”段文倩与徐盈玉一道用饭。战争时节,即便是伤兵营里的饭菜,也没有太好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段文倩与徐盈玉虽然出身书香,但也不会去计较挑剔。 段文倩脸色柔和许多,对徐盈玉道,“以往在家时,我也念过内经、伤寒论什么的。如今真正学起来,才知道以往看的不过是皮毛罢了。” “姐姐不回帝都了吗?” 段文倩喝了口冬瓜汤,浅笑道,“回去做什么?盈玉,我已经看透了。此生此身唯愿极于医道。倒是你……” 段文倩虽然在总督府的时间不长,但是徐盈玉与林永裳,男未婚女未嫁的常在一处儿,女人独有的直觉让段文倩似乎也瞧出些什么。只是,段文倩自幼受的教导,徐盈玉不主动提,她也不好多说。只是她有今日,徐盈玉对他帮助颇多,想一想,段文倩道,“以往在大爷过逝时,我觉得,我也跟着死了一半儿。后来,父亲母亲祖父他们过来,我也算看明白了,这日子,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有过的顺心了,才是真的。” “以前,我为了夫家名声娘家名声,这样苦熬岁月,可是到底也没人肯知我的情。”段文倩温声道,“我让别人顺心了,却没有人肯让我顺一顺心。” 徐盈玉温声道,“姐姐如今也好了,就别再想那些事儿了。” “是啊。”段文倩笑,“日子虽好了,名声却坏了。”自己什么个名声,段文倩也是知道的。若非她是死过几回都没死成的人,估计现在又得去死一死了。 “姐姐何必看这一时一刻,要我说,姐姐现在就好的很。” 段文倩笑笑,略含深意的看徐盈玉一眼,“是啊,本就不必看这一时一刻的。” 再说林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表示对军队的关怀,不但时常亲上城墙观察战事,他还赶着吃饭的点儿来探望伤兵营。 乐山跟在林永裳身边儿多年,鬼精鬼精的,悄声念叨着,“大人,听说徐大人这些天都在伤兵营忙呢。” 林永裳完全像没听到一样,一脸大公无私,只管驱马向伤兵营去。 这些伤兵见到总督大人,那自然是欢欣鼓舞,要搁往时,他们哪有福气能与总督大人面见呢。林永裳一一看过,还说了几句话,尤其对张太医等医生,在这个时候,响应政府号召,前来支援战事啥的。反正是把人夸的跟天使似的。 其实这都是费话,你林总督都下令了,谁敢不来啊! 张太医等也不能不识时务啊,与林总督互相吹捧了几句。 林总督温声道,“我听说这次有不少妇人自发前来照顾伤患,我淮扬百姓,高风亮节,着实令人赞叹哪。” 张太医自然要为段文倩徐盈玉扬名,道,“都是文倩与徐大人想的法子。伤兵太多了,我等大夫有限,男人粗手大脚,照顾伤员是不成的。还是她们提议,倒是不少妇人明理,过来帮忙。” 林永裳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其装傻充愣的功力绝对一流,笑问道,“徐大人与段大夫实在是慧颖可嘉啊,不知道人在否?”徐盈玉与段文倩就在帐中一角说话儿呢。这会儿徐盈玉实在是懒得见林永裳,索性离的远远的,不承想,林永裳偌厚脸皮,亲自点名。 徐盈玉为官身,自然带着段文倩一前一后的过去,林永裳也不摆架子了,先是对着徐盈玉一揖道,“徐大人奉太后之命南下,如今善仁堂相助本官多矣。如今徐大人又亲至这里帮忙,林某实在多谢了。” 徐盈玉瞧着林永裳身上还披着自己送去的衣裳,人模人样的瞎客套,心里的小火苗儿蹭蹭的往上蹿。这个贱人,知道她不愿意理会他,还特意点她的名儿。早知如此,衣裳就该拿去给狗穿,也不该给这贱人。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徐盈玉自然不好轻受一省总督的礼,遂落落大方的还礼道,“林大人客气了,太后娘娘系系万民百姓。这个时候,下官能帮衬一些,能为淮扬的守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下官的荣幸。与总督大人的辛劳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守卫淮扬,这是本官的责任所在。”林永裳多看了徐盈玉两眼,见徐盈玉脸色还好,便放下心来。转而赞了段文倩几句,这才匆匆的走了。 林永裳出了伤兵营的门,乐山悄悄埋怨他,“大人,你也太冷淡了。你没瞧出来,徐大人还在生你的气呢。” “闭嘴。”林永裳淡淡斥一句。 林永裳的一颗心大半放在战场之上,若是守不住扬州城,全体玩儿完,还说个屁的情分呢。再者,他身负血海深仇,这个时候,即便他有心,也不敢娶徐盈玉。不为别的,怕连累人家。 可是,若说是叫林总督大大方方的放手吧,他又于心不甘。 多好的丫头啊。抚摸着身上光润的狐裘,林总督暗暗的想:长的好,善解人意,就是有些小脾气,不过,林总督以为他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襟完全可以包涵徐盈玉的脾气。 这么好的丫头,叫他让给别人,林总督怎能情愿? 但是,现在若是想娶徐盈玉,不说林永裳自身这里的妨碍,就是徐家,也十分有难度。 不过,林永裳现在还不愁这些。毕竟他把徐家本家给斩了,按理,徐盈玉就得守孝,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他就不信,没有转机。 帝都,徐家。 尽管现在江南仍陷在战火之中,但是徐叁格外消息灵通。早一步得到本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顿时惊的手脚冰凉,冷汗直冒。 满门抄斩!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本家,可那毕竟是他的本家。 他的嫡母生父以及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以及那些不大熟悉的子侄们……徐叁完全想不通,他在帝都为着林永裳的官司这样尽心尽力,林永裳究竟是怎么生的心肝儿,竟然抄了徐家! 王八蛋! 徐叁怒上心头,劈手就摔了一只茶盏。 徐叁一直非常厌恶本家,与本家完全是神离貌不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想看着本家出事情。 这年头儿,讲究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徐叁更悲催的地方在于,宗家荣吧,他完全借不着光;宗家有损,他就得跟着倒霉。徐叁不禁想到,究竟是怎样的罪名,才使得林永裳一怒之下满门抄斩! 思虑至此处,徐叁心下一紧。 他并不怀疑女儿的眼光,几个孩子里,徐叁最喜欢的就是徐盈玉。若非徐盈玉是个女儿家,现在定是徐叁的左膀右臂了。 有许多事,徐叁也愿意听一听女儿意见。 从徐叁本身来讲,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 女儿信中字里行间,都让他看到了一种对林永裳的关切中的淡淡的情谊。 徐盈玉并非那种不理智的人,若非没有特别大的把握,女儿也不会写信回来叫他力保林永裳啊!而徐叁,完全是把林总督当做自家准女婿来保下的。 在徐叁看来,这绝对是一桩天作之和的婚姻啊。 三个儿子虽各有专才,也在皇上跟前儿挂上了名号儿,但是,徐叁得说,儿子里没有特别适合从政的。三个儿子的秉性啊,在朝中怕有限了。 而,徐盈玉若是能与林永裳联姻。 这几乎解决了徐家下一代青黄不接的尴尬情形。 林永裳虽然年纪略大女儿几岁,身世上也有几分妨碍,但是奈不住皇上信他,器重他啊。而今的话,林永裳的身世在皇上那里完全已经铁板钉钉,后患全无了。 且观此次江南之战,只要林永裳保住淮扬,就是大功一件。再加上淮扬正在进行的盐课改制,只待盐课改制顺利完成,三年总督平安度过,林永裳的锦绣前程也就定了。 哪怕先前女儿还未对林永裳生出情谊时,徐叁对林永裳那就是相当程度的看好啊,只恨林永裳不是自家儿子。如今,这样有本事的林永裳要做他的女婿啦,徐叁简直是求之不得,就等着林永裳来提亲,算日子成亲了。 徐叁欣慰的以为,这一次,女儿的眼光总算正了一回。 可是,他娘的,你林永裳怎么回事啊! 你他娘的把老子的本家都宰了,尽管老子也十分讨厌他们,恨不能没有这么一群倒霉亲戚!但是,你还想不想与老子联姻啊! 你还想不想娶老子的闺女啊! 徐叁几乎要确定,是不是姓林的不老实,使出美男计把自个儿闺女给骗了! 若是如此,徐叁定要替女儿讨个公道回来! 如今,徐叁私下得到本家出事这信儿,很要命的是,待到此信儿传回帝都,不论如何,他就得上本辞官守孝了。 锦秀仕途刚刚开始,就遇到这等悲催倒霉事儿,叫谁不得骂娘啊!妈的林永裳,不但是骗了他的宝贝闺女,连带着还连累了徐相的仕途,徐相已经决定是,死都不能把闺女嫁给这姓林的去! 徐叁在家里骂骂咧咧的生闷气,明湛在宫里却是心情大好。 经过这一场战争,虽然损失不小,但是明湛也不是没有长进。 起码,在最开始,他面对战争时的紧张,已经完全转为从容不迫了。 如今阮鸿飞回来了,明湛也急着问一问阮鸿飞海上的情形。 俩人一道用过饭,阮鸿飞抱着明小胖在怀里,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唏嘘庆幸道,“幸亏屁股没瘦,你屁股翘的很,若是也跟着瘦了,就不好看了。” 明湛吊着眉毛瞪阮鸿飞,“跟凤景明没怎么着吧?” “你这又说到哪儿去了?”阮鸿飞对于明湛吃的没边际的吃醋,实在是哭笑不得。 明湛恶狠狠的道,“我早听说了,当年那小子听说你死了,还常去你坟上祭奠呢。你说,若是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他能干这事儿呢?” 阮鸿飞笑,不在意道,“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说嘴。” “飞飞,凤景明如今怎么样了?” “海上的人马估计要退了。”阮鸿飞道,“李方已经被我解决了,你知道了吧?” 明湛点点头,反手搂着阮鸿飞,心有余悸,“以后你可别去了,我宁可自己来。知道你被人劫了,我担心的都睡不好觉。” 阮鸿飞笑道,“这有什么?以前比这还危险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李方劫了我,也不过是想待价而沽罢了。只要我价值所在,就是安全的。何况我与他之前还算有交情,否则,也不能给他劫了。他对我还算客气,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儿。” “万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湛强调着事情总有意外性,摸摸阮鸿飞的脸,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情话,“这种事,以后不要你做。你就跟我在宫里呆着,咱们不论好坏,永远在一块儿。我可不想再与你分开,担惊受怕。” 趁阮鸿飞感动的一塌糊涂,明湛狡猾的问,“飞飞,你可真厉害啊,听说你把凤景明的老窝儿给抄了。又把李方的老窝儿给抄了。唉哟,可羡慕死我了。” 阮鸿飞桃花眼一瞟,就看到明湛亮闪亮闪的双眼正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泽,知道这胖子的财迷眼红病又犯了。阮鸿飞揉捏着明湛的屁股,就有几分动情,“银子当然有,不过李方那里只是捡了个落儿。刘影带路抄的,他说了,他带路,总得有朝廷一份儿,我把你的一份儿分出来了。” 明湛舔阮鸿飞一口,这狐狸的耳朵格外敏感,这样一舔,明湛觉着阮鸿飞的呼吸深沉几许,动作也更有力度了。明湛心里暗笑,刁钻道,“不行,李方的东西都是抢来的。他打哪儿抢来的,还不是自江南么?那本来就都是我的。” “放屁!”阮鸿飞拍明湛屁股一记,骂他道,“亏你长了脸,好意思这样说。李方后来生意也做的大了,若是靠抢,他能有现在的产业?” “不是抢,也是官匪勾结,按律当抄没家产。”明湛恬不知耻的开口,“按理说,凤景明那些也是我的。” “就是你的产业,也是我的。”明湛七手八脚的撕扯着阮鸿飞的裤带,嘀咕道,“你人都是我的,那些身外之物,自然也是我的。” 没脸皮的东西! 真好意思说的出口! 阮鸿飞叹道,“明小胖,你别是穷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稍晚~~ 144更新 穷疯了的明湛被阮鸿飞狠狠的收拾了一回,当然,明湛做的也很爽,虽然是在下面,不过,他家飞飞人长的漂亮,技术又好,他也有享受到。 俩人折腾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以至于第二日明湛不得不撇着腿上朝,明湛腰酸屁股疼的抱怨道,“幸亏是穿袍子,这要是外面只两条裤腿没个遮掩的,人家还得说我外撇八字呢。” 阮鸿飞向来习惯与明湛一道早起。听到明湛这话,阮鸿飞就猜到明湛在打什么主意,不禁笑起来,帮明湛正一正金冠,于他耳边低语道,“讹我那些银子,这一个月,你甭做在上面的梦了。” &︾⊙wan︾⊙书︾⊙ロ巴,∽anshub∧a.nbsp;明湛摸一把阮鸿飞的腰,边揩油边道,“我做啥梦了,一码归一码,那银子本来就是我的。” “放屁。”阮鸿飞笑斥。 明湛马上一撅屁股,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出来。本来俩人相对,结果明湛憋个屁出来,立时转身屁股对着阮鸿飞,把阮鸿飞恶心的够呛,伸手揍他两巴掌。 哪知这小子素来没脸皮惯了的,嬉皮笑脸道,“以后你再亲我时,我就憋个屁给你。” 阮鸿飞扶住额头,赶紧打发明湛上朝去了。 天哪,他是怎么喜欢上这样没脸皮的家伙的? 阮鸿飞这人吧,心眼儿多。 他本来早把给明湛的银子准备好了,但是,他不现在给,找各种理由推脱。反是先是撺掇着明湛找凤景南借银子。阮鸿飞话说的漂亮,“你早先是在云贵呆过的,云贵的日子比帝都过的可充裕多了。俗话说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如今你遭了难,二贱还不得资助你点儿?” 明湛道,“你还不知道,父王防我跟防贼一般,我每次想弄点儿银子,都难的很。不过万儿八千的,还不够路费呢。还得遭他念叨许久呢。” “这回跟以前怎么能比呢。”阮鸿飞就格外看的开,“以前你那是无中生有的要敲钱,二贱又不傻,他能给你?你这次遭难,长眼睛的都看到了,写封信试试呗,他不给你也没啥损失。” 明湛琢磨了半晌,还是厚着脸皮写了一封信给凤景南。 信中写的那叫一个凄惨哪,明湛说了,如今他为了省银子给经受战火的百姓过年,每天只吃两顿饭,还都是稀的,低头能从稀汤里照出他那花容憔悴,花颜失色,惹人生怜。自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已经瘦了足有十斤,衣裳都松的系不住裤腰带了。如果你凤景南真是亲爹的话,能支援一点儿就支援一点儿吧。 反正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凤景乾一看,大为惊诧。 明湛派的这送信的人吧,一身破烂,还特能哭。 哭起来一韵三叹,抑扬顿挫,闻之悲切,见之伤心。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以往主管着破除封建迷信的工作,做的非常不错。明湛想着,若是想从凤景南这里讹出银子来,恐怕得派个有份量的人去,他就想到了展少希。 明湛先给展少希看了一眼他写的信,让展少希心里有个数儿。 皇帝陛下的信把二驸马麻了个好歹,其实展少希真不乐意去。虽然他对皇帝陛下非常忠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去骗太上皇与镇南王殿下啊。 皇帝陛下已经这样一根肠子八个心眼儿的不好惹了,能把皇帝陛下生出来的的亲爹能好惹到哪儿去啊? 展少希心里虽自有一番小九九,明湛才不管呢。 这世上哪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啊,明湛道,“把事情做好了,朕给你放假。你就只管着破除封建迷信江湖骗局的事儿好了。要是办砸了,嗯,你自己想想看吧。” 展少希回家一番思量准备,找两件最破旧的衣裳,一路只磨不换,蕴藏好情绪,就到了镇南王府。 凤家兄弟一看,这是二驸马啊,天哪,堂堂驸马都混到这步田地了,帝都现在得是什么王八蛋样啊! 别说凤景乾的心一时沉到谷底,面上深沉如水,就是凤景南也焦切起来,他儿子自己当的家啊,凤景南忙问,“当时天津港招商,听说明湛进账不少,银子还没来得及花,鞑靼人就来了。再者,鞑靼人也没能攻进帝都城啊。只要有银子,有什么可怕的?” 展少希早有腹稿儿,温声禀道,“回叔王的话,此次大同城兵马损失过半,每户军属皆有五十两银子的补偿。再者,大同城里被劫掠后的百姓,棉衣粮食都指着帝都救济。这两笔,就是几百万的开销。还有先前鞑靼人来时,陛下命帝都外坚壁清野。能带走的百姓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烧毁。如今鞑靼人退归西北,百姓家无存粮,陛下已命各州府放粮救济,仍差数十万石。陛下想着,能不能先从叔王这里借些粮食回去。待明年,帝都有了存粮,再还云贵。” 明湛不借银子,反正借了银子,他也是买粮,干脆直接借粮食。待明年,他就死咬说年景不好,后年再还…… 数十万石! 这口气可不小。 凤景南皱了皱眉,细细观量展少希的面孔,虽有几分风尘憔悴,倒也白净。虽身上穿的破烂,倒也不缺风雅。这么看着,真不像落难贵族来着。 凤景南问清了帝都的情形,也没有一时就信了展少希,温声道,“这么多粮食,一时间也难以调齐。不如少希你先回去歇着,待我现在调些粮草,到时你一并带回去。” 展少希到底是嫩了,见凤景南如此痛快,心城万分庆幸,到底是亲爹啊。以往云贵哪里会这样大手笔的支援帝都呢,镇南王竟然连价儿都没还一个,就直接应了。展少希见自己差使完成的这样痛快,连忙起身谢过,下去歇息了。 展少希来借粮的事儿瞒不住人,凤景南身边儿的心腹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范文周与冯山思就开始发愁,冯山思是管钱粮的,向来抠门儿,以往就是明湛在云南学理政时,想从他这里抠出银子就要费了血劲儿,还不一定能成功。 这回别说冯山思,就是范文周也有几分不满,叹道,“自从世子殿下去帝都做了皇帝,时不时的就来打秋风。咱也是在帝都去过的,倒也不至于穷成这副样子吧。”话中已经怀疑明湛的动机,这吃里爬外的家伙可真是不多见哪。 甭看明湛是皇帝,但是他既然做了皇帝,就不可能再掌控云南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呢。 这明湛做了皇帝,凤景南身边的人对明湛的态度反倒不比从前亲密了。 如今已近腊月,云南也要穿夹的了。冯山思人身的单薄,向来怕冷,一身湖蓝薄棉袍,抄着衣袖,冯山思晃晃悠悠地,“帝都现在啥样,谁也没真就见过。要我说,先前在云贵,咱们也是与皇上打过交道的。以皇上精明强干,断不至于此的。就拿皇上今年天津港招商的事儿来说吧,那可是至少有上千万的银子的进项。”说起天津港招商明湛大赚一笔,虽然具体数目冯山思不知道,但是也大概能猜得到,他心里羡慕叹息了好久,恨不能撺掇着凤景南往帝都借俩银子来花花呢。结果倒是明湛先找上门儿来,冯山思道,“虽然这些银子都有用处,如今既然急着救灾,就先救灾好了。到咱们云贵这儿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唉,王爷虽是亲爹,也管不着帝都啊。”冯山思一口咬定,“反正我这里没银子也没粮食,啥都没有。” 俩人嘴里说的硬气,底下也得有所动作。 第二日,冯山思秘密禀告凤景南,“臣派人与帝都来的使臣的随从打听了,如今帝都的米价,每斗四十钱,肉价十个大钱一斤,比咱们云贵也不贵呢。王爷想一想,若是真是缺粮,米肉必定大涨。如今米价平稳,可见帝都的粮食必定充裕的。” “王爷,虽然陛下是咱们镇南王府出身,但是,咱也没有事事以帝都为先的道理。云贵兵马人口,这些文臣武将,哪个能少了银子呢。再者,王爷还想修一修滇池的出水口儿,这又要一大笔的银钱呢。”冯山思苦口婆心,生怕凤景南心软,“若是帝都果真有难处,咱们不说二话。可是,如今依属下看来,不怕王爷生气,皇上是把咱当成冤大头了,瞅准机会就来要。王爷不给,好像对陛下无父子之情。可若是总给,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冯山思已有了主意,凤景南顺口问道,“依卿的意思呢?” “不如派使臣随二驸马一道去帝都瞧一瞧,若果真艰难至此,咱们再援粮。”冯山思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道,“再者,帝都与云贵向来是独立为政。即便支援帝都,也没有免费的呢。起码签定合约,帝都也得有个还的时候呢。” “就是民间,也讲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冯山思又说了一句。 凤景南本就疑心展少希所言事之真假,冯山思这样一说,凤景南也有了主意,将展少希唤到跟前,厉声喝斥,连吓带哄。 不过片刻,展少希便将实情招出。 凤景南大怒,连展少希的面子都没给,大发雷霆之怒! 走狗! 展少希扮演的就是这么个角色! 沆瀣一气过来骗他粮食! 凤景南将展少希臭骂一通,险些当天便撵了他回去。 凤景乾犹不死心,忍不住替明湛说一句话,“若不是孩子实在难的厉害,以往你又对他刻薄惯了的,哪里会想这样的法子来跟你借粮食呢。” 此话一说,凤景南的眼都绿了,怒道,“不要提他!小混帐!妈的!” 来回溜达了两圈,凤景南仍是怒气难消,对凤景乾道,“你少帮着那混帐说话,向来没个老实的时候。他要是在云贵,我非得打烂他的狗嘴!” 凤景乾点了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狗嘴狗嘴。”一家子狗。 私下去叫来展少希说教一通,“你真是的,少希啊。明湛好容易重用你,你做事,怎么这样不周全呢,底下人的嘴都把不严。”编谎话都编不好。 展少希也郁闷的紧,好在他本不是那种拼了命的往上钻营的脾气,想着即便差使加砸了,他驸马爷的身份是不会变的,顶多日后做闲张罢了,他又不是没做过。这样一想,心情倒也渐渐好转起来。 除了一脑袋的臭骂,展少希一颗粮食没弄回来。当然,还给明湛带回了一封信。 明湛问他,“怎么了?出意外了?” 展少希现在想起凤家兄弟的怒火,又打了个哆嗦,低声道,“陛下,臣实在没用。王爷险些把小臣骂个半死。” 明湛微惊,问展少希,“哪儿出了问题啊?咱不都商量好了吗?” 展少希将事情说了,他也没白在云贵呆着,打冯山思从随从嘴里打听出了肉米价钱,然后推断出帝都安稳的事一一讲了。 明湛嗟叹,“唉,功亏一篑啊。” 他也没怪展少希,对他道,“这回你明白了吧,你虽然也算是青年俊才了。唉,这世上啊,老狐狸多的是。少希,这也是你的一个教训,以后你做事要更加周全才好。一个你没料到的事,就可能毁了全盘的计划。” 展少希想着差使砸了,或者会被修理,不想明湛并没有多提,反而是提点了他几句。他连忙正色应下。 明湛给他假期,便叫他回府休息了。 明湛拿着凤景南的信回屋,他根本没看。 就是不看,明湛也大致猜得到凤景南说的是什么。 阮鸿飞一见明湛的脸色,就猜到了七八分,笑问,“怎么,展少希没把粮食借回来。” “还粮食呢。”明湛扬了扬手里的信,“展少希做事情还是太嫩了,给父王看破了。呐,信来了。” 阮鸿飞接过来瞧,边瞧边笑,碰明湛一下子,“说你是‘奸诈阴险,天生欠扁’。” “切。”明湛坐在阮鸿飞身畔,捞了个桔子慢慢剥开,嘀咕道,“我身上的缺点都是遗传来的。” “知道我有多好了吧?”衬着桔皮的清香,阮鸿飞摸了摸明湛的脸,“二贱这样抠门儿,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再过几天就来了,你派人到天津那里接东西吧。” 明湛心里稍稍熨帖,抱住阮鸿飞,“飞飞,还是你好。” 哪怕知道阮鸿飞是故意的,明湛心里仍然忍不住亲近阮鸿飞。帝都直隶大同,多少军属要安抚,多少百姓要救济,他真是不够宽裕。 当然,紧巴紧巴,也能过日子。 但是守着阮鸿飞与凤景南这两个大财主,明湛觉着实在没有紧巴的必要。 结果,凤景南这样小气。 瞧他家飞飞,不但能暖床,还这样大方。 虽然阮鸿飞是有意要对比着收买明湛的心,明湛也明白阮鸿飞的用意,但是,人的心哪,就这样一点点儿的偏了。 朝臣也听到了明湛派展少希去云贵借粮,但是屁都没借回来的事儿。底下也有了一点点儿的想法儿。 借粮的事倒也不急,如今凤景南既然不想出血,明湛自然有别的法子。 关键是江南的战事,还没有胜讯传来,明湛真有些着急了。 当时鞑靼人一分为二,一支北上兵临帝都,一支南下劫掠江南。 他们原本想的便是趁火打劫的主意,算盘自然打的很精妙! 北上的萨扎与乌塞王是想着,咱们打帝都打下来,皇帝劫回去,皇椅归咱们坐。 南下的哈伦王与温达王算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据说,江南之地,遍地黄金。北面萨扎做了帝位,他们也要把腰包儿塞满才是。 哈伦王与温达王远道而来,虽无地理之便,不过胜在他们有江南的内应。 知道扬州城池不结实,那是拼了命的想把扬州城攻下来,里面的金银珠宝不就全归了他们了吗?若是顺利,则不仅仅是劫掠江南的事儿了。萨扎与乌塞王在帝都取代了小皇帝,他们可以盘踞江南,把天朝人赶出天朝,与萨扎划江而治。 温达王与哈伦王做梦都没有料想到萨扎大胜之后就是大败,彪勇的萨扎不过半月就败退西北,乌塞王却是早已陨身帝都城外。 萨扎败退之时,温达王与哈伦王刚刚抵达江南。 他们原本是想围攻苏州,却得知扬州城墙不大结实,自然舍苏州而就扬州。遗憾的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简单,他们却遇到了最坚韧的防守。 整整十天,扬州城强攻不下。 要命的是,自战争开启,他们虽有江南内应,却不知道萨扎败退的消息。 这事儿,当然也怨不着萨扎。 萨扎狼狈逃走,自然没时间安排人手南下去通知温达王与哈伦王。换句话说,哪怕萨扎想到了,但是这是在天朝的土地,成千上万的鞑靼人自然具有威胁力,可是,一小队作为信差的鞑靼人是难以生存的。 这个消息,要如何的送呢? 萨扎已是无能为力。 可是,有一人,是知道萨扎败退的消息的。这人便是凤景明,不过,凤景明为何要将此消息告诉温达王与哈伦王呢? 难道他们是朋友吗? 故此,温达王与哈伦王一直不知道萨扎败退的消息,他们原还以为萨扎已经攻下帝都城,做了皇帝呢。 不过,久攻扬州城不下,仍然让两下部落的王有些着急了。 雪上添霜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围攻福州城的海盗们已经打算撤兵了。 先前,凤景明实在没料到,阮鸿飞被劫到李方那里,还有胆量让手下去洗劫了他的大后方。 当时,凤景明得到此消息,顿时恨意心生,师生的关系抛到一畔,便去找阮鸿飞理论。那势头儿,恨不能一刀下去,活劈了阮鸿飞。阮鸿飞根本没正眼瞧他一眼,淡淡道,“景明,若是我有了意外,你那些东西岂不是更要不回来了? 凤景明简直恨的咬牙切齿,“先生既然做下此事,看来是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动您了?” “对你,我倒是没什么信心。”阮鸿飞曲指弹开凤景明掌中的短刀,温声道,“你要如何动我?就算你想,你敢,李方同意吗?陈大豹同意吗?” 果然,阮鸿飞的话音还未落下,李方就闯了进来,急忙伸手劝住凤景明,“公子啊,有话儿好好说。咱们与杜国主,可都是兄弟啊。千万别这样动刀动枪的,我老李先受不住啊。” 凤景明看到李方的笑脸就已明白李方所想,如今他的家业皆落在阮鸿飞的手里。想来,李方也动心了!这个时候,杀了阮鸿飞自然是没用的。 阮鸿飞一死,杜若国必定要产生新的王。 到那时,他若是想从杜若国讨回金钱,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 如阮鸿飞所言一般,他是不下不了手的! 非但下不了手,凤景明几乎是预言性的看透了李方!果然,李方接下来便与他和陈大豹翻脸,将阮鸿飞视为一座金山,准备独享。 结果呢。 结果不过如此? 李方想占阮鸿飞的便宜?凤景明心下冷笑,未与李方多言,不过是挑拨了几句话,便带着陈大豹走了。 如今李方的结局,倒是令凤景明格外的快意! 帝都既然已经将鞑靼人赶走,那么,也是该把人叫回来的时候了。 至于鞑靼人,希望他们运气够好,能跑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万更了,好睡哦~~ 145更新 赵府。 赵青怡将历年族中账目与族长权鉴,在族老的见证下交到赵如柏的手里,连带放族产的粮库仓室。赵如柏拿着钥匙打开大门,与诸位德高望众的族老一道验过粮米仓,以及族中祭银。 算是正式交接完毕。 赵青怡这样安和顺从,让族中长辈长省了不少心思。起码,大家还能笑脸相迎,维持表面的亲切和气。 即便输了,也要保持仪态。这也符合世族人家好面子的传统美德。 反正甭管赵青怡做何想↘wan↘书↘ロ巴,a◎nshu≦ba.法,在交出族长大位后,他还能保持脸色平静,与族人说笑两句,打两声招呼。这种风度让不少族老觉着,虽然赵如松赵青怡父子真的闹出不少丢人的事儿,但是,赵青怡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只是可惜啊…… 将族中之事交接之后,赵青怡就开始着手削减家中人口。 毕竟今日非同往时,没那么大的权力财力,也不必再铺派排场。甚至连房屋大门儿都要改动,这个年代官宦之家与平民百姓所能用的门楣房屋的规格也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此地,赵青怡明白自己也只比丧家之犬稍强一点儿罢了。他与沈拙言、林永裳有着深仇大恨,既然没能将林永裳扳倒,将来林永裳必定找机会报复回来。若非这一场战争,赵青怡怕是现在都不能安寝了。 赵青怡之所以不敢与族人撕破脸皮,其一是因为赵如柏身后有浙闽总督邵春晓为后盾,他惹不起。其二则是为了自家与范氏的官司,这个时候,弟妹还小,母亲卧病,他格外需要宗族的庇护。 但是,赵青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关头,赵如柏竟然落井下石至此。 赵如柏不过刚刚接手族长位,怕是椅子都未做热乎儿呢,就开始与赵青怡谈赵家与范氏的官司,再三叹道,“你父亲是个念书的,叫他出仕都懒的很,更不识庶务。范氏小夫人,当年我也有幸见过,青怡,这件事,就是你母亲的不是了。” 赵青怡是死不能认的,淡定道,“伯父,当年的事,范氏自愿入府为小的文书皆在。哪怕是官府朝廷,也不能只听信沈拙言一家之言的。说母亲谋害范氏,证据呢?” “没有证据,便是诬告!” 赵如柏叹道,“青怡,你也是曾在帝都做过官的。当初,你告林总督时,证据是怎么弄出来的,难道还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不成?” “只是如今,你并没有把林总督告倒。唉,我看哪,待这次战争结束,林总督定要问罪于你的。”赵如柏一脸担忧。 “伯父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敢做,自然也会担当此事,断连累不到别人的。”赵青怡正色道。 “你还好,我就是担心你母亲。”赵如柏撂下赵青怡与林永裳的恩怨,转而道,“你的错处,已拿功名抵了罪。就是你母亲,当年范氏的事儿,再怎么着也算不到你头上。你想一想,你母亲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要出堂受审不成?” 赵青怡一怔,似乎没明白赵如柏之意。哪知赵如柏却已道,“青怡,咱们赵家可是向来没有出堂受审的媳妇的。” 听到这话,赵青怡的脸瞬时便冷了,问道,“伯父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赵如柏脸色淡淡地,“纪氏原是进了门儿的,焉何被休,又为何一头撞死在门前?还有以前范氏的事儿,如今人家娘家人追究起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赵青怡冷着一张脸,赵如柏打心底不悦,他如今何等地位,还要看这小子的脸面不成?转开脸,沉声道,“昨儿个,几个族老拿着族规来找我了。” 赵青怡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恨意,忍下这口气,垂眸温声道,“朝廷尚且未定母亲之罪,莫非族老们还要欲加之罪不成?” “是不是欲加之罪,你心里清楚,你母亲心里也清楚。”赵如柏长吁一口气,似乎格外的为难,话间也不知是讽还是叹,“我刚做了族长,纵使想护一护你们母子,也没有当年你父亲当年说一不二的威望呢。” 赵青怡心中大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以往,他防的是外头的人。现在方知,最危险的危机并非来自外面,却是自内而生。望着赵如柏近乎无赖的脸孔,赵青怡沉了沉心里的怒火,低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伯父有话不妨直说。如今伯父贵为一族之长,实在没有必要绕弯子了。” 赵如柏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淡淡道,“有什么弯子可绕的呢,以你的聪明,当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的。” “伯父是不肯容我们母子兄弟了?”赵青怡直言问道。 赵如柏并没有直接回答,反是道,“记得当年我与母亲住在外面,有一年里搬过六回住处,每每听到单家人要打上门儿的消息,母亲就吓的混身发抖,泪流不止。那时候想,这样的日子,实在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后来,我与母亲终于能搬到这所宅子里。母亲年纪渐长,单家送来美貌的婢妾,又有了你三叔。这一生,我从未听到过你父亲叫我一声大哥。” 这些事,赵青怡略略知道,听到赵如柏感慨前端,赵青怡苦笑,“伯父,若是你母亲处在祖母的位子上,又会如何?”这年头儿,正室倒连处置外室的资格都没有了吗?看来赵如柏是想翻前账了,可惜,赵青怡却已无还手之地。 赵如柏轻浅一笑,似若还无的样子,竟然很赞同赵青怡的话,“是啊,所以我看开了。我不能说自己的母亲有错,你祖母自然也没有错。父亲对我一直宠爱有加,父为子纲,父亲自然也是对的。你父亲仇视我这个大哥,难道有错吗?若是换我到你父亲的位子,怕是我也不会比你父亲强多少。” “说来说去,谁都没错。”赵如柏冷声道,“或者,胜者为王,败者贼,如是而已。” 赵青怡的心倏地一沉。 赵如柏很快以赵青怡的母亲赵太太不贤的罪名,准备以族长之命代赵氏家族休此恶妇。 赵青怡怎能看母亲受此大辱,一怒之下,带着弟妹母亲出离赵氏宗室,另立族谱,与赵氏家族算是彻底翻脸。 这样闹将起来,赵太太原本的小病受了惊吓连带委屈后悔,倒成了大的症侯,不过三五日,竟然撒手而去了。 赵青怡在数月间失父丧母,家业一落千丈,打击可想而知。 原本,福州城已芨芨可危。赵青怡也不欲以家事打扰单兵,但是赵家出此大事,单兵闻了风声,到晚上抽空过去瞧了一眼。 赵青怡愈发憔悴,单薄的身子竟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态。他这一支非但失去了族长之位,接连人心险恶,竟至出宗之境地。所以,即便赵家的丧事,前来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单兵军衣未换,大步而来,赵青怡的弟弟赵青锋一见到单兵就落下泪来,单兵问,“你哥呢?” 赵青怡正在灵堂为赵太太烧纸钱焚香烛,这样伤心欲绝的日子,赵青怡竟觉得眼中干涩似无泪可流。 单兵先接了香,为赵太太上一柱清香,赵青怡带着弟弟跪地还礼。单兵扶起赵青怡,皱眉问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不着人去与我说一声?” 赵青怡低声道,“当时在祠堂中,实在是来不及了。七叔莫怪。” 单兵冷声道,“赵如柏实在是欺人太甚。” “七叔,我听说外头知府大人又在征粮了,是不是战事吃紧啊?”反正也没什么人来,赵青怡索性请单兵隔间儿坐下说话。 有老仆奉上茶水。 单兵接过喝了一口,“别提了,这都将将一个月了,城里除了军队还有百姓,屯粮哪里够吃呢?知州大人与城中这些大户是磨的嘴皮子都干了,不过借个三升五斗的不抵大用。唉,除了粮食,药材也早就不够了。” 赵青怡轻叹道,“也不知道援军何时能来?” 说到援军,单兵心里也没底,“若是帝都城危机未解,哪个顾得上福州城呢?” 赵青怡没料到单兵竟然出了绝招儿,一力降十会。 福州城没粮,且城中大户不肯捐粮。单兵当下摔了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直接带着一群兵癖子,围了福州几家大户,直接用抢的,搜出粮食十几万石,留下军用的,连城中百姓也分了几天的口粮。 赵家最惨,据说粮库里的粮食被抢的一颗不胜,赵如柏用浙闽总督邵春晓来威胁单兵,被单兵一脚踹出三米远,连气带伤,吐出两口血来,险些要了老命。 知州大人几乎要哭出来了,看着单兵一个劲儿唉声叹气,单兵道,“杨大人放心,一切罪责由末将承担!” 杨善如叹道,“单将军莫这样说,都是本府没本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们恶肚子,填不饱肚子,还如何守城哟。” 单兵劝说杨善如几句,又去了城墙上安排战事。 以往赵青怡主动请缨,单兵都不能首肯,但是没料到,最终赵青怡真的帮了单兵的大忙。 赵家几百年的世族,自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机密的事儿。 赵如柏急着夺了赵青怡的族长之位,且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时机将赵青怡一系撵出赵氏宗族。可是,赵如柏并非嫡系,哪怕赵青怡交了族长大权,不过,有一些世代族长口口相传的机密,赵如柏是不知道的。 在这种海盗围城的情形下,赵青竟然带着单兵请求支援的急信秘密出了福州城。 赵青怡是个精细人,他想着单兵早便向邵春晓求援,邵春晓却迟迟不肯发兵,赵青怡索性直奔江西。不为别的,江西将军单卓,那是单兵的堂兄弟,同样是赵青怡的表叔。 江西将军单卓,自接到皇上命江西驰援浙闽的圣旨起。与江西巡抚商议之后,留下守城将士,正欲快马加鞭直奔浙闽。 不为别的,他兄弟守着福州城呢。 而如今福州城是好是歹,单卓实在担心。 邵家与单家的龌龊,单卓也是清楚的。如今邵春晓为福闽总督,会不会错机给兄弟穿小鞋呢? 单卓一路急驰,半路遇到了赵青怡。 单卓一听赵青怡所言,当下大骂邵春晓公报私仇。如今也顾不得找邵春晓理论,只得快马真奔福州城。赵青怡一介书生,有这样的胆量本事,也令人刮目相看。 而今接到圣旨的湖广总督沈东舒,也急忙发兵解了扬州之危。 鞑靼人与海盗再强悍,猛虎也架不住狼多呢。 林永裳自认是心志坚韧之人,可是经过近一个多月艰苦卓绝的的守城之战,在远望到援军到来时,也禁不住心内狂喜,双腿发软,若非永定侯眼疾手快的拉了林永裳一把,林总督几乎要有失光鲜的坐到地上去了。 永定侯急声道,“城中之事就拜托林大人了,我带人出城与湖广兵一处杀贼。” 林永裳正色道,“侯爷去吧,城里有我呢。” 永定侯当下便纠集将士,发号施令,扬鞭上马,出城大战。战局在倾刻间完成了戏剧性的逆转。 林永裳依旧站在城墙上,远望城下兵马大战,血流成河。空气中不时有寒风袭来,渐渐的将血腥气吹散。 总算……是保住了扬州城啊。 范维冯秩显然也得了胜利的消息,急忙前来,互相祝贺。 数日阴霾一扫而空,林永裳哈哈大笑,面容憔悴却精神熠熠的问范维,“看到徐大人没有?” 真难为林总督问的这样理所当然,范维浅笑,“徐大人这些天一直在伤兵营帮忙,如今应该还在那里吧?”谁不知道林总督的私心呢,还明知故问的耍这些花头做什么? 林永裳伸手揽过范维的肩,低语笑道,“你先替本督瞧着些,知道吗?” 范维低声笑道,“那就祝总督大人马到成功了。”林总督不知道怎么长的脑袋,把人家本家宰了个干净,这会儿又要老牛吃嫩草的追求人家小姑娘!亏他做得出来! “臭小子,还敢开本督的玩笑了。”大胜之时,林永裳神清气爽,拍了范维的大头一记,转身带着随从侍卫的走了,一路走,一路人五人六的嘘叹,“多少将士为了淮扬受伤牺牲,这样的好消息,本督得亲自跟他们说去。” 行走间颇有几分年轻人的雀跃。 当然,林总督本身也不老啦。 其实,外面这样大的动静,伤兵营也不可能听不到。正是窃窃私语时,林永裳大笑着走来,“援军到了,鞑靼人已经退了,兄弟们好生休养,莫再担心,你们的功勋,本督都记在了心里!” 满营俱欢腾! 就是张太医等人也纷纷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徐盈玉与段文倩亦相视而笑,倒是箫夫人问一句,“林总督,我家侯爷呢?” “侯爷带兵出城了。” 意料之中,箫夫人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林永裳看一眼徐盈玉,把人招呼到跟前儿,正颜正色一本正经的说着正事,“徐大人,虽然咱们淮扬已经胜利了。不过,伤了的将士们,伤势轻的能回营休养,伤势重的还得麻烦你们善仁堂一段时日了。” 徐盈玉思量道,“如今淮扬已胜,这些临时搭建的营地,自然也要拆了。伤重的将士们可往哪儿放呢,若是叫大夫们每日去军营会诊,这又太不方便了。” “我想好了,善仁堂附近,本官再给你们搬出几所宅子来,改建一下,搭几张床,重伤的兄弟们就暂住在那里,也方便大夫诊治伤情,徐大人以为如何呢?”林总督问道。 “就听总督大人的。”法子不错又方便,徐盈玉也没理由拒绝。 林总督再道,“这次,将士们疗伤所用的药材银钱,徐大人只管记了账,介时来总督府支取便是。” “下官知道了。”徐盈玉草草应道,药材本身是用的总督衙门的,善仁堂不过是出医出力而已。不过,林永裳愿意这样说,对善仁堂的声名自然是有好处的,徐盈玉自然不会说破。 徐盈玉占了这点儿小便宜,林总督见人家面色稍稍好转,忍不住多说一句道,“徐大人切莫因为是总督府出银子就算便宜了,虽然衙门不富裕,也不能让善仁堂亏了啊。” “下官明白。”林永裳啰哩啰嗦的没个完,徐盈玉已有些不耐烦。 林永裳再三道,“为了淮扬之事,徐大人都累得憔悴了,本官实在于心不忍,跟徐大人道一声辛苦。” 徐盈玉就是根木头也知道林永裳是故意的了,强忍着心头怒火,咬牙切齿道,“本官份内之事而已,若说辛苦,淮扬哪个人不辛苦呢?尤其林大人,既然战事已毕,林大人忙吧,本官不打扰了。”妈的,孔老夫子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恐怕孔夫子说这句话时未见过林永裳这等贱人,才发此语!否则定会改为,唯贱人与小人难养也! 林永裳见好就收,也怕把徐盈玉惹恼,转而慰问过张太医等人。 徐盈玉一肚子气的与箫夫人回了将军府,气的胃口大开,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 箫夫人实在想笑,“林大人平日里瞧着稳重,到底年轻,也有几分跳脱之意呢。” “年轻什么?”徐盈玉温声道,“听说林大人都三十五了,一把年纪。人家有的这个岁数都做祖父了呢。” “哈哈哈。”箫夫人忍不住轻笑道,“林大人从未大婚,还这样的能干,放在帝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抢呢。” 那是他们不知道这贱人的本质吧!徐盈玉腹诽着,一筷子将一只烧鸡的鸡头戳穿。 146更新 明湛接到了林永裳的奏章。 阵亡将士的名单,以及淮扬此次的被劫掠的村镇的情形,一一有着详细的说明。死者抚,生者嘉。 这些都要朝廷拿出银子来的。 仅战亡将士安抚费一项,帝都、淮扬、浙闽、大同四地,明湛就要拿出近五百万两纹银。再有各地重建工作,如今幸在大的城池未损,各地被劫掠的村镇的损失可由各督府承担一半,朝廷承担一半。 好在如今朝廷有银子,安抚费一发,哪怕知道这是家中子弟卖命的银钱,但是有了,总比没有强。若是生于乱世,死了白死,也是常态。<≯∟,⊙ansh↓uba.br 银子,明湛不但大方的支出,而且还谕旨宣示各地,黄榜张贴出去,且命人大声宣读,明确安抚银两数额。凡是被掳掠的村县小城,一律免税三年。 这些政策,也称得上明君之政了。 到此时,明湛也得庆幸,天津港招商在先,朝廷有了银子,才打得起仗。且在此战之后,朝廷拿得出银子,能够安抚百姓。有吃有喝,天下还算太平。 连展少希都得私下说一声,“天津港招商,陛下英明至极。” 有这个念头儿的绝对不止展少希一人,最熟悉银库情况的徐叁的感叹绝对比展少希还要深刻。不过,来不及拍皇帝陛下的马屁,林永裳的折子里,也连带了徐家本家夜半偷烧粮草一案的原由,证据,以及相应处置。 徐叁做为徐家活着的、为数不多的直系亲属,又向来伶牙俐齿、舌灿生花的人,此时竟讷讷无言。空口白牙的,他也不能说林永裳污蔑,毕竟林永裳已经干脆利落的将徐家人都咔嚓了。那些人也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喊一声冤。而此时跪在明湛跟前的徐叁,说实老实话,也不大相信本家完全是无辜的。 这种脑缺的事儿,还真像本家干出来的。 自以为年头儿久了,地头蛇一个,竟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你敢烧粮,真是嫌命长了。 徐叁苦b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言。既不请罪,也不为本家分辩。 明湛摆摆手,“徐相起来吧,烧军粮的事儿又不是你干的,你跪着做什么呢?” “臣实在没脸面见陛下。”徐叁沉痛道。 “说这个做什么。”明湛道,“你是朕的老师,朕知道,你是忠心的。连秉忠秉堂,也是有才干之人,再怎么着,朕也不会以为此案与你有关。” 徐叁悬在半空的一颗老心落下一半儿,面上两行老泪滑下,抽嗒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行了,徐相去当差吧。具体先算一算,朝廷要拿出多少银子去。”尽管徐叁做为一个中年帅哥,但是男人落泪,实在不怎么好看。再加上明湛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心疼的要命,也没心思哄一哄徐叁。见徐叁欲言还止,明湛已道,“这个时候,正是要用徐相之时,就别说什么守孝不守孝的事儿了。唉,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就生在这么一家子糊涂人中间呢。” 不必辞官守孝,徐叁简直求之不得,吊在半空的一颗老心总算实实在在的落回原处。见明湛的确无疑他之意,徐叁心中微喜。但是一听明湛此语,又郁闷的很。是啊,谁像他一样啊,摊上这样一群坑爹的家人来。徐叁忍不住叹道,“臣庶子出身,在家本就没有臣说话的份儿。这么远远的在帝都做官,二十几年也没回去过。如今本家是个什么样子,臣实在不大知道。若果真如林总督所言,只求陛下开恩,容臣派人回江南收殓了他们的尸身,也算尽是为了子的孝道与责任。” “嗯,你去吧。” 徐叁虽然得了明湛的一句话,夺情起复。 但是,古人对于守孝是极为重视的。先前只有永定侯被夺情,那是在帝都危急之时,不得已为之。如今天下太平的,你徐叁贪恋官位至此,实在为人所不耻啊!此时,便有对徐叁此举意见颇多,私下言道:哪怕陛下极力挽留,非夺情不可,你徐相身为帝师,也该给天下读书人做一番表率。 哪怕陛下强留,你直接挂冠而去,方显读书人的风骨儿 疯了吧! 徐叁直接不理,他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近三十年才有如今地位。夺情是徐叁求之不得的事儿,若是他真的做作的去跟明湛死活要守孝。 明湛向来是个实在人,说不得就直接让徐相守了下半辈子的孝呢。 这个时候,君王好不容易说出夺情的话来,徐叁高兴尚且来不及呢,偏偏死了亲爹,还得装出一副冷峻哀愁的面容来。本身就够难过了,还有一群呆子或是小人跳出来要毁他仕途,徐叁怎能乐意? 最让徐叁心里别扭的是,他的老师钱永道亲自登门,安慰了徐叁几句,叹道,“你自幼吃了不少苦头儿,可是,子不言父过。再者,死者已矣。唉,叫我说,你家也是经年世族,断不会糊涂至此。如今陛下对你信之任之,徐叁啊,何不趁机为家里求一个公道呢?”话里话外就有些意思了。 若是徐叁对本家还存有一分情谊,对钱永道的建议也得动心。不过,很明显,钱永道并不够了解自己的学生。 更兼因钱永道到了帝都,对于一些消息也不大灵通了。 现在看,消息不灵通的坏处已经显示出来了。 哪怕如今徐叁认为是林永裳那个混帐骗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还得等闺女回来才知道。不过,徐叁本身就对林永裳极其欣赏,再加上林永裳正是皇上的心腹。而且,最关键的是,徐叁对于本家做的事虽然不大了解,不过本家是个什么德行,徐叁一清二楚。 甭说事情过了这么多天,哪怕本家是冤枉的,但是依林永裳的本事,该有的人证物证,就算没有也能弄出来。 这个时候,与林永裳相争,并不是明智的事。 不过,此时面对的是自己的恩师,而不是那些着三不着两的言语。徐叁保持一品大员的品行与光鲜,低声应下,“先生说的是,只是如今户部一刻离不得人,否则陛下也不会坚持令学生夺情了。再者,本家的案子,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查清的。如恩师提醒的那般,此次,学生派的皆是心腹之人,若有可疑之处,学生也定不会让家里蒙冤的。” 徐叁在朝中历练多年,官至此处,再有主见不过的人,岂能被钱永道三言两语的忽悠呢,说起话来更滴水不露。钱永道仔细听了,咂摸了一会儿,转言叮嘱道,“你想的很是,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叫人去我府上。你不是外人,不必与我客套。” 徐叁再三谢过。 钱永道又说道,“这次,听说青怡为福州战事立了大功。唉,青怡年纪尚小,先前难免做事不谨,失了轻重。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他才学也是有的,又正值年少。”呷口茶,钱永道叹,“少年人,哪个能不犯错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唉,可惜我年迈力衰,于朝中也不认得谁。你是他的师兄,徐叁,若是青怡之事可以回旋,还得请你代说两句好话才是。” “有事,先生吩咐就是了。您对着学生说‘请’字,实在折煞学生了。”徐叁谦逊道,“青怡也是学生的师弟,说的上是才学满腹,这样掳夺了功名,闲置在家,实在可惜。若有机会,学生定会为他转寰。” 算起来,这关系真是一团乱麻。 赵青怡与徐叁都在万里书院念过书,钱永道是爱才之人,凡是会写文章的,念书好的,他一一收在门下,赚得盆满钵足。算起来,赵青怡与徐叁是同门师兄弟。 可是,接下来考试呢,林永裳被明湛点为主考,赵青怡正是此恩科的榜眼。 林永裳身为座师,赵青怡与林永裳便有师徒之称。 而李平舟又是林永裳科举时的主考,林永裳完全是自学成才,没个正经老师。因李平舟对他青眼有加,多加提拔,俩人关系一直非常融洽。故此,林永裳视李平舟为师。 结果呢,赵青怡翻脸出手,状告林永裳出身有碍。这就是典型的学生告座师,哪怕座师没教过你念书识字,但是官场规矩,只要带个“师”字儿的,你就得捧着敬着。尤其是在你还没混好之前。 赵青怡这是什么行为,典型的欺师灭祖,为天下人所不耻。 当时赵青怡的确给林永裳造成不小的麻烦,而出手相帮林永裳的便是徐叁与李平舟。 李平舟是责无旁贷,此人将林永裳视为接班人。 徐叁帮林永裳,自然也有徐叁的考量。 先前钱永道见徐叁完全不顾同门之情,力挺林永裳,就不由的多心了。故此,钱永道忍不住出言试探,徐叁倒是痛快应下。 对于徐叁变脸如此迅速,哪怕钱永道也禁不住多疑了。 徐叁是真的替赵青怡说了几句好话,尤其是福州知府将军的联名奏折一上,对于赵青怡能不惜己身,出城寻找援军一事,明湛倒有几分另眼相待。 忍不住叹一句,“这个赵青怡,先前他冤告林永裳,如今倒又立了一功。有过则罚,有功则赏,这会儿,朕倒不知道该如何赏他了。” 徐叁是思量着搭救赵青怡一把,不为别的,就看中了赵青怡与林永裳有仇,你林总督不念我徐家大恩,竟然抄斩徐家本家满门,我徐叁当然也不是好欺负的。当然,徐叁为赵青怡求情,也不直接求,心眼儿多的人想的多,徐叁是反着来的,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赵青怡虽有功,也不值得陛下为此为难。救国救民,人之本色也。” 不得不说徐叁是摸准了明湛的脉象,明湛挑眉看徐叁一眼,笑道,“也不是人人都有此本色的,像福州城多少大户,眼瞅着百姓将士们挨饿,硬是一颗粮食都舍不得拿出来。若非单兵当即立断,如今福州城的结果还两说呢。” 徐叁不说话了,明湛想了想,“赵青怡才学还是不错的,正好现在修书用人。让他到帝都来跟着修书吧。” 御史宋珠玉提醒道,“陛下,如今赵青怡正在父孝呢。” 明湛漫应一声,“那就让他出了父孝再来吧。” 宋珠玉瞅准机会,立时再进一步,上前道,“赵青怡一介平民书生,陛下犹体恤至此。徐相乃当朝相辅,陛下帝师,如今徐相父母俱丧,按礼按法皆当辞官守孝,以尽人子之义。陛下何不成全徐相一颗孝义之心呢?” 宋珠玉此话一说,还得到不少人的附和。 倒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这样尊崇孝义,实在是有不少人已经盯上了徐叁户部尚书之位,等着他挪坑换人呢。 徐叁暗地里磨牙,恨不能扑过去一口咬死宋珠玉。 宋珠玉在朝中这样明晃晃的说了,就有人有心想为徐叁辩驳一二,可是,父母双亡,辞官守孝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故此,纵使有人想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此时,方慎行却出列道,“陛下,如今大战刚过,百废俱兴。徐大人户部尚书之尊,熟悉户部之事,此时此刻,还是当以国事为重。” 为啥方慎行敢出来说话呢,倒不是他跟徐叁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主要是方慎行的名声足够差了,他也不怕再招人来骂。 方慎行现在是一门心思的跟着明湛走,偏他是个聪明无比的人。方慎行曾奉命管理过那几个骗吃骗喝的炼丹道人,使得他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明湛,对明湛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明湛是何人? 不仅仅是一国之君。 在方慎行的心中,明湛绝对是具有罕见的智慧的君王。 像这种死了爹娘,辞官守孝之事。 皇上圣明,徐相精明,哪个都不是傻的,焉能想不到呢?可是至此时,徐相仍然是稳稳的在朝中站班呢,这说明什么? 徐相应该早已试探过皇上的意思了,是皇上夺情,而非徐相不守孝道。 既然皇上要夺徐相的情,那他方慎行就跟着皇上走。 故此,方慎行很光棍儿的出列为徐叁说情。 果然,明湛马上借坡下驴,顺势道,“慎行说的是,现在户部哪个离得开徐叁呢。换个新人来,朕用不惯。暂且夺情吧,战事之后,不必讲究太多。再者,淮扬徐家之罪,有叛国之嫌,虽与徐相无干。到底淮扬徐家戴罪之身,守孝?守什么孝?” “这等无法无天之徒,还配有人给他守孝?”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些睡吧,今天更的晚了~~ 147更新 淮扬徐家之所以会被载入史册,倒不只是因为他们勾结匪类,偷烧军粮,罪大恶极。 虽然在近阶段看,徐家干的这事儿就是死路一条。但是,从浩瀚的历史中数一数,徐家虽恶,不过这点儿恶在历史中,真不算啥。沧海一栗,还轮不到他老徐家遗臭史册呢。 老徐家之所以引起史家的兴趣,记录这一笔,另有原由。完全是因为他们开创了守孝史上的一个先例:凡罪不容诛者,子弟不准守孝。 这是武皇帝的名言。 当然,武皇帝的话经史官一翻译就格外的文雅了。具体当时武皇帝是咋说的,也f↙wanf↙书f↙ロ巴,≯ansh$uba.有人曾记录下来,譬如,许多年以后,方慎行为了出书圈钱,就以当事人的口吻具体完全再现了此段经历。 但是,后人却大都以为方慎行为了圈钱,笔不择言,夸大史实,有给武皇帝的光辉形象抹黑的嫌疑。 因为在历史中有着详细的记载,且从武皇帝的生平中,我们就可以知道,武皇帝除了治国有道、爱民如子啥的,他还精通音乐,曾有著名的留芳。更多的后世史学家以为,武皇帝无疑具有超一流的学识与眼光,所以武皇帝不大可能会说出像方慎行的书中所描写的那些粗鲁的话来。 方慎行此书虽然发行量极为不错,但是,他因此书惹上了不小的麻烦,还被叫到慎行司喝了几回茶。 当然,此是后话,暂可不提。 方慎行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儿,朝廷上看上他的人没几个。 此等小人,当初为帝王引进炼丹道人,后来证明,果然是骗子。 那会儿就有朝臣要株连,追究方慎行胡乱举荐的责任。不过这小子运气好,有皇上护着,反而自给事中转御史,虽然都是五品衔儿,不过后者的前途自然远胜于前者。 这说明,皇上还未曾厌恶此等小人哪。 有皇上护着,方慎行自己又够谨言慎行,绝无把柄外露。这一时间,哪怕有耿直之臣想治他的罪,也找不到证据,只得任此贼子在朝中站着罢了。 尤其这回,徐叁守孝一事,方慎行跟个蚂蚱似的,只怕显不着他,忙得跳出来嘚啵几句,恨得人不能剪了他的舌头去。 这其中,就包括左都御史王叡安——方慎行的顶头儿上司。 散了朝,王叡安官职高,走在前面,方慎行等自然行于其后。王叡安格外的将方慎行唤到一畔,漫声道,“慎行,自来了御史台,你倒是格外的积极啊。” 方慎行笑眯眯地,“都是大人您教导的好。您不是常说么,御史台就是要伸张天地正气,宣扬世上真理。言人之不敢言,道人之不能道。为弱者张目,视恶者如仇。大人的教导,下官一直都谨记在心呢。” 你妈! 徐叁哪儿弱了! 王叡安几乎想怒吼上一句。他倒不是说淮扬徐家无罪,但是,淮扬徐家再如何的罪大恶极,那也是徐叁的本家。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呢。 难道就因亲爹有罪,就能不认亲爹,不给亲爹守孝么? 明湛的这种观点儿,王叡安是极不认同的。 他也想在朝上争一争,奈何此次鞑靼人入关,朝廷损失巨大,皇上定是憋着一口气,而淮扬徐家所为,已与叛国无所不同。 唉,虽然王叡安不赞同明湛夺情徐叁的理由,但是,王叡安却不想为淮扬徐家张目。 他心里还没盘算好怎么说呢。明湛已经大袖一挥,退朝去也。 王大人心里有话没能说出来,错过了时机,满肚子的暗火,就发到了方慎行头上。 哪料方慎行天生一副笑脸,甭管您怎么摆脸色,讽刺打击,他照单全收,仍然是笑眯眯笑眯眯的瞧着你,一副无所知觉的蠢样。唉,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王大人看方慎行这种姿态,只得把要喷薄欲发的怒火压回肚子,好不郁闷。不去看方慎行那张笑脸,王大人觉着堵心,甩甩袖子走了。 与王大人一样郁闷的,还有王大人的得意门生宋珠玉。 宋珠玉是王大人亲自挑来御史台的,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小伙子,年纪轻,干劲儿十足。 但是,宋珠玉此时的心里状态与王大人几乎是一样一样滴。 甭看宋珠玉这名儿起的富贵,珠玉珠玉,如珠似玉。 不过,此名,名不符实之至。 宋珠玉生的不高,也就一七零左右,瘦瘦小小的模样,不会比明湛高到哪儿去。不过,明湛认为自己年轻的很,起码还有五年的生长期,据遗传学的推测,明湛认为自己以后的身高绝对不会低于一七八。当然,这只是明湛的一家之言,除了何玉,谁也不信。 而宋珠玉如今已经年过二十五,身量也就这样了。他寒门出身,这个年纪能进御史台为五品御史,完全是因为此人风评极佳。前面林永裳做御史时也有清廉名声,到宋珠玉这里,得加个更字儿。据说,宋珠玉自任御史起,从未收过超五百钱的礼物。 就是因为有如此好的风评,王叡安格外的看重宋珠玉,甚至想将宋珠玉打造成第二个林永裳。 但是,可惜的很,宋珠玉虽然学识不错,但是其政治上的颖悟性,完全没办法与林永裳相提并论。在近期几次上本中,他都败给了方慎行。 宋珠玉绝对不是嫉妒方慎行的意见被皇上采取执行,而搁置了自己的提议。宋珠玉痛心的是,皇上视古礼而不为,长此以往,人们必定会无视礼法。礼崩乐坏,国家失去了秩序,百姓则缺少约束。长期以往,岂能不令人忧心忡忡呢? 快走几步,宋珠玉还是第一次接近方慎行,抿了抿唇,面对着朝中名声极臭的方慎行,宋珠玉一时竟说不出话。 方慎行眼睛余光已瞥见宋珠玉快步冲上来,以为宋珠玉因朝中之事羞恼,要找他找架,急忙先一步猿臂伸出,勾住宋珠玉的腰,将人搂到自己身畔,做出哥儿俩好的样子,低声劝道,“宋大人,勿恼勿恼,这可是在宫里,莫动粗啊!有失礼仪!” 宋珠玉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给方慎行一股蛮力半挟持半强迫的拖到跟前儿,再一听方慎行这话,顿时气的不行,恼道,“你放开,我是说,你有没有空,晚上,我请你吃酒。” 方慎行呆了一呆,心道,宋呆子向来瞧他不顺眼,他们对上好几回,都是方慎行猜对圣意。如今这呆子不会是有啥想法,打算晚上给他酒里下毒吧? 小人之心了一回,方慎行转念道,这呆子最受王大人喜欢,若是能与这呆子搞好关系,曲线救国,也就有讨好王大人的时机了。 这么一想,方慎行笑眯眯的满口应下,“哪儿能叫宋大人破费,晚上杏花楼,不见不散。” “别。你来我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说。”宋珠玉一板一眼的整理着官袍衣袖。 方慎行自然笑应。 明湛下朝回去用早膳。 与阮鸿飞贼心烂肠的寻思人,嘀咕道,“林永裳那个混球儿,当初我把太祖宝剑给他。他竟然给丢了,那剑可是万金不止的宝贝呢。不但丢了,折子里还不跟我明说,你说他是不是想着造把假的蒙我呢。”若是林永裳真丢了,明湛盘着呢,哪怕林永裳用俸禄还一百年都不够还的,真是亏大了。 阮鸿飞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不过,如今跟明湛在一道儿,这些规矩是讲不成了。明湛是个话痨,天天嘴里叨咕个没完,就是闭眼睡着了,都得念叨几句梦话的性子。若是不叫明湛说话,他能憋死,而且每每阮鸿飞提及此事,明湛昂首挺胸,不知多么的气势勃勃,占足了真理的模样,必道,“把我毒哑了十好几年,现在还叫我憋着,没良心的家伙。” 如此几回,阮鸿飞只好任由明湛聒噪了。 久而久之,阮鸿飞竭习惯了明湛的话多,偶尔儿明湛不在身边,阮鸿飞竟然还不会觉得异常清静不习惯呢。当然,这种事,阮鸿飞是不会与明湛说的,以免明湛已经满格的自信心爆棚! 听明湛这样说,阮鸿飞夹了个豆沙包儿给明湛搁手边儿的描金青瓷碟子里,随口道,“看你这点儿心眼儿,你派了御前侍卫到阮鸿飞身边儿,又有范维冯秩的密折。林永裳又不是个傻的,能不知道吗?他既然不说,定是没丢。那剑,也不是等闲能仿出来的?他穷的不行,也没那个钱呢。就算有钱,也找不到那些宝石金玉。” 说到阮鸿飞,明湛又想起前事,瞪阮鸿飞一眼,“先前还装的不认识,大骗子。哼,早在东宫你不是教过他念书么?别跟我搪塞什么事隔多年的烂理由!连哈木尔那个二十年前只见过一面的小豆丁长大后你都能认出,林永裳你就不认得了?” 阮鸿飞淡然一笑,半点儿不理亏,“我是想着,这人情给你做呢。否则若是我先道破他的身份,虽然他得承你的情,以为你心胸宽阔。故此,还是不说的好,只当是我没认出来吧。” “以后你可不准再瞒着我了。”明湛吧唧吧唧的喝着鸡葺粥。 阮鸿飞无奈,“你说你,又不是上辈子没吃过东西,声音小点儿。” 明湛翻个大白眼,一撇嘴,立时吧唧的更响了。 明湛这里念叨着他家祖传的价值连城的宝剑,真怕林永裳丢了。 那边儿也有人为此宝剑发愁,此人并非别人,就是与林永裳做了伪证的永定侯。 先前是鞑靼人要来了,淮扬没有林永裳不成,又有徐盈玉一席话说服了永定侯,遂在安定侯的见证下,与林永裳一定骗过了从未见过太祖宝剑的安定侯。 如今,仗也打完了。 永定侯对朝廷素来忠心,此事,就成了卡在他心头的一根利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朝廷说。 尤其此次与林永裳联手护城,林永裳的才干人品,永定侯皆看在眼里,再加上以往的交情。林永裳的确是难得的好官,但是,永定侯也不可能因此就欺瞒朝廷。 实在不放心,永定侯还专门找了林永裳一趟,大意是:兄弟,你去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俺在折子里替你说话求情,正好现在趁着你还立了些功勋,说不得皇上一高兴就赦了你呢。 林永裳微微一笑,淡然自若,“此事,我已经与梁东初一案,一并另行密奏,奉于圣上。” 永定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林永裳正色道,“林大人,此事上,若有需本侯之处,尽可直说。” “多谢侯爷。” “咱们兄弟,不必这样客套。”永定侯拍一拍林永裳的肩。 经此战后,林永裳与永定侯倒成了相交莫逆的朋友。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时,人的交情就是这样。 何千山是难得的耿直之人,林永裳虽然肚子里心眼儿多,但是此人清廉自持,品性极佳,不贪功不受贿,又颇具才干。一来一往,便成莫逆。 林永裳与何千山熟了,他就时常去何千山府上登门造访,时不时的就留下来吃顿饭啥的。 林永裳不但与何千山兄弟相称,就是对箫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嫂子,那叫一个亲近热络,不知道还以为林永裳是何千山的亲弟弟呢。还有当初陷于官司之中的何欢,林永裳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尽管林永裳比何欢大不了几岁。不过,林永裳此人贵在会装,常常摆出一副德高望众的长者风范,他又身居高位,何欢于私下也就一口一个世叔相称。 不仅如此,譬如张太医段文倩等人,林永裳统统收买。 林总督当然不是拿出银子贿赂,以林总督的智慧,向来不屑于那些低级手段。先是拨了几所大宅收拾后给重伤的士兵入住,后来林永裳干脆将这几所宅院送给善仁堂,还非常体贴的提出来了,“如今扬州城的病人倒不算什么,我是想着,或者有远道病人慕善仁堂的名声而来。若是住在客栈,一则费用极高;二则,病人身上有病,或许客栈不高兴收留,也是有的。收拾出几所宅子来,每间屋里多摆几张床,给远道来的重病的病人住吧。也不要说不收银子,总归要比客栈便宜些才好。张太医以为如何?” 张太医没料到这几所大宅竟给善仁堂长期使用,顿时喜上眉梢,“多谢林大人,下官也正有此意。林大人此举,实在是惠民便民之策。” 林永裳谦逊一笑,“不算什么,此次战事,善仁堂相助百姓多矣,本官也希望能为百姓做些事情。” “听说张大人收了段大夫为徒,段大夫行事细致谨慎,正是做这行的好材料。”林永裳道,“此次战事,本官已为善仁堂请功。” 言下之意,也有段文倩一份儿。 其实林永裳此举,公私兼具。一是段文倩不避嫌的与大夫们一并抢救伤兵,的确出力颇多,令人刮目相看;二则,段文倩这些年历经坎坷,颇是让人感叹,能帮一把,林永裳也会顺手帮一把;三则,段文倩与徐盈玉是手帕交,俩人交情好。 一举三得的事,林总督怎会错过呢? 林永裳此言一出,张太医再行谢过林永裳。他本身闲云野鹤惯了的,若非被明湛骗来,也不会再入太医院。什么功不功的,倒不在意。只是段文倩,女子之身,于杏林一行立足颇为不易,能得到朝廷的表彰,对于段文倩本身是极有好处的。 林永裳能在请功折子里对段文倩提上一句,已令张太医感激不尽。 林永裳的手段,还不止于此。 淮扬徐家已是灰飞烟灭,几百年的世族,其间的积蓄可想而知。林永裳全数折现了银两,其间尤其珍贵的宝贝送至帝都,并将所抄得银两列出清单,与明湛明言,这些银子就够淮扬赈灾了,不必朝廷再行拨银子。 明湛见到这样的奏章,怎能不欢喜呢。 虽然没有明面儿的在朝廷上直接表彰林永裳,但是就林永裳这样善解人意,明湛内心深处表示哪怕太祖宝剑真的丢了,他也不要林永裳来赔了。 反正,林永裳穷的丁当响,一定赔不起。依明湛的善良,怎么着也不能瞧着一品总督因此破产。 朝廷正准备往外拿银子呢,突然之间少了淮扬一份儿,别人不问,徐叁肯定要问一句,明湛内心暗喜,面儿上轻描淡写的装b说了一句,“林永裳给朕上折子了,淮扬徐家抄出了百万银两,就以此赈灾吧,倒不必把银子送来转去了。” 徐叁脸上不禁一窘,你他娘的林永裳是杀富济贫了啊。 倒是李平舟极是欣慰,赞扬自己的学生,“素卓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这个时候能为朝廷着想,也不枉陛下抬举他一场。” 明湛小眼睛一弯,打趣道,“李相倒是不吝赞赏啊。” “哈哈,事实如此嘛。”李平舟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感叹道,“今年大同直隶山东淮扬浙闽,免税的地方不少,明年朝廷的收入定不能与往年比的。此时,朝廷能省下一点儿是一点儿呢。” 李平舟此言,欧阳恪心有戚戚。 明湛笑道,“莫要担心,朕自有法子。” 李平舟心下一紧,脱口问道,“陛下不会是想在其他地方加税吧?”当初天津港的税率征收之狠,简直超过了李平舟等人的心里承受力。 不过,那事儿明湛一提,商贾们不但没有反对,反而是争先恐后的竞标,往朝廷送银子。唉,颇多让人难解之处哪。 明湛瞪李平舟,“哪里话,朕能想那种烂招儿吗?” 不是就好。李平舟赔笑,“臣失言了。” “百姓们种田颇多不易,朕想着,一些苛捐杂税,能免则免。” 内阁几人忙起身道了回圣明。 徐叁已经确定,绝对是林永裳这个混球儿骗了他的宝贝女儿哪。 这是什么混帐东西,亏得他以前瞎了眼还以为林永裳是朝中俊才,前程无量。 就凭这种坑爹的玩意儿,他也不能把闺女嫁给姓林的去! 满门抄斩坑他一回还不行,原来林永裳还有后招儿。查没的徐家家产用来赈灾,此事,在林永裳的立场,哪怕徐叁不姓徐,他也得道一声林永裳做事漂亮。 可偏偏徐叁非但姓徐,他还是淮扬徐家的嫡支子弟。 林永裳把淮扬徐家算计的渣都不剩,抽徐叁一回嘴巴不算,还要抽第二回。简直把徐叁郁闷的能吐了血,偏偏还有李平舟暗地里劝他,“素卓一心为公,他对徐相没有半分不敬之意。当初他受人诬告,徐相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其义其情,素卓都记在心里了。” 这更是林永裳的毒辣之处了,他一面把淮扬徐家骨头里炸出油星儿来,一面还想着徐盈玉。既然想着徐盈玉,就得先稳住徐叁。林永裳是利用一切皆可利用的条件儿,早早的给恩师李平舟来了信。意思是请李平舟代他在徐叁面前解释一二。 听李平舟这话,徐叁能说什么。 除了将林永裳暗地里臭骂一通,徐叁实在没什么好说了! 就连徐叁派到扬州给家人收殓的属下,也给林永裳长袖善舞的忽悠了去。 徐叁既然能让这几人南下,必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些人,林永裳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真能让他们叛主。 人家林总督是另有手段。 徐家那些人,虽是有罪。 不过,即便砍了脑袋,也没有不叫下土安葬的理儿。 何况徐盈玉就在扬州城呢。 徐盈玉早买了棺椁,命人收殓好,一具具的寄放在庙里。戴罪之身,哪怕生前再如何的光鲜,也不可能纸钱铺地,煊煊扬扬的大办道场了。 只是徐盈玉是女儿家,断没有出头露面主持丧仪的道理。 如今徐叁派了手下来。 林永裳还特意见了他们一见,叹道,“徐相于本官有义,徐大人助本官颇多。那时,鞑靼人马上就要来了,扬州城里军民几十万,都指望着这三处粮仓。本官身为淮扬的父母官,究竟是几十万人的性命更加重要。赵先生既然来了,请代本官向徐大人致歉吧。” 徐叁派的是自己的心腹幕僚赵凌志。 赵凌志生就一副师爷的模样,五十岁左右的,黑发里露出银丝,三缕山羊胡,双眸半眯,瞳孔里透出的精明色,裹着锻面儿皮袄。闻林永裳此语,赵凌志笑道,“总督大人客气了,总督大人于公于私于礼于法,处理公道。就是我家大人,对总督大人亦并无不满之处。总督大人多虑了。”这个时候,不论内心如何,面儿上是不能结仇的。 “于公,本官能心安。于私,本官却是歉疚难言。” 林永裳淮扬总督之身,这样再三致歉,何况人家本没做错。赵凌志亦是平民出身,那种情形下,林永裳的处置只得用雷霆手段,方能震慑淮扬。赵凌志叹道,“总督大人何必如此,我家大人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林永裳察颜观色很有一套,见赵凌志方语转软,温声道,“当初赵青怡污蔑本官,朝中能替本官说句公道话者,除了师相外,就是徐大人了。” 反正,林永裳对着徐叁是把姿态放的低低的。原本赵凌志想着林永裳高居总督之位,又已将徐家连根拔起。虽然先前徐叁对林永裳算是有相助之恩,但是在官场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他未料到林永裳是这等温文雅致、平易近人之人,竟不由的对林永裳产生了些许好感。 待赵凌志办完此事,徐盈玉早已上本卫太后,得到许可,要与赵凌志一道回帝都了。 林永裳亲送了徐盈玉一程。 这半年,除却春心萌动之事,徐盈玉助他颇多。林永裳先是去何家,厚着脸皮到了徐盈玉住的院子里。徐盈玉根本不想见他,躲在屋里称病。 林永裳不解释,亦不温语相语,放低姿态。反是死硬派的站在院中屋外,一派情圣脸孔,穿着徐盈玉送的玄狐裘,于腊月寒风中空站了足有一个时辰。 就是徐盈玉的贴身丫头荷花儿都有反水的迹象,看着徐盈玉在屋里抱着暖暖的手炉喝着热滚滚的香茶,忍不住叹道,“外头怪冷的,林大人还是总督呢,这样站着不大好吧。” 徐盈玉放下茶盏,手抄回卧兔儿里,不理会荷花儿,往窗外望一眼,心道:外头还披着大裘,就是站上一夜也冻不死,看来这贱人是早有准备而来哪。 虽然徐盈玉不领林永裳的情,但是其他的,得知此内情的人都忍不住一声叹息,赞林总督好生痴情。 林总督还是在箫夫人的劝说下才回了总督府。 箫夫人对永定侯叹道,“林大人对盈玉,实在真心。” 永定侯虚应几声,心想林永裳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摆低姿态,傻站有啥用,这样能追到姑娘才有鬼呢。 没能见到徐盈玉,林总督另有法子。待徐盈玉要回帝都时,林永裳提前命人打听了信儿,掐着点儿十里长亭的送别。 林总督这样的身份,带着家仆小厮站在长亭之中,徐盈玉实在不能装瞎,视而不见,只得下车一见。 除了言语上的殷殷叮咛,林总督还带了礼物。 赵凌志此时才完全明了,何以林总督对自己一介幕僚这样客气,瞧着林总督对他家大姑娘这巴结劲儿,赵凌志啥都明白了。明白过后,又忍不住一声轻叹。 林总督大公无私之心,赵凌志此时方信了。 具有高贵品格的人总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敬重,赵凌志敬佩林永裳的品性,若非真的为淮扬着想,这样倾慕徐盈玉的林永裳何以为至徐家于死地呢? 赵凌志还善解人意的带着随从先于远处等着徐盈玉,给林总督留出说话的时间。 徐盈玉本想唤住赵凌志,结果唇角微动,却未开口。 荷花远远望着,长亭之中,只此二人。 林永裳望着徐盈玉消瘦的脸庞,轻声道,“我伤了姑娘的心,给姑娘赔不是了。” 风吹过,吹乱两人心事。徐盈玉眼眶微红,“当时,就不能等一等吗?我不是为他们求情,你等一等,留到朝廷亲审定罪,何至于此?”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父母家人对她再宠爱不过。她也得为家里考虑,再如何爱慕林永裳,她也不能飞蛾投火。 “乱世用重典。烧一个粮仓,我无所作为。接下来必有人烧第二个第三个。”林永裳温声道,“你等我两年,我必不叫你受到半分委屈。” 徐盈玉眼中含泪,眸光一如继往的坚定,“我若是嫁给你,叫人如何想家父,如何想徐家?” “你若信我,必有两全之策。” 林永裳说的那样笃定,以至于徐盈玉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件宝蓝锻面儿的鹤氅,林永裳展开,亲为徐盈玉披好。徐盈玉脸色微红,林永裳为她系好颈前锻带。 林永裳身上有一种淡淡香,离的近了,才闻的到,徐盈玉一时伤心,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林永裳。怔忡间,林永裳已经为徐盈玉披好氅衣。 关键是,这样大冷的天儿,人家徐盈玉原本就穿了大毛的衣裳,林永裳不顾人家姑娘反对,又给人家披了一层,偏生又不合身,既大且长,能盖到徐盈玉的脚面,徐盈玉眼风一扫,还是旧的,顿时怒上心头,问道,“你不会是打哪个二手店淘换来的旧衣裳吧?”这贱人向来穷的很,哪里有银子做这样的好衣裳呢?这么一想,徐盈玉嫣红的脸陡然气成雪白。 林永裳忍俊不禁,“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我以前的衣裳。说起来,还是太上皇御赐的。” 知道自己弄错了,原本煞白的脸忽地又红了,徐盈玉脑羞成怒,“那我也不稀罕。”说着就要脱下来还给林永裳。 林永裳急忙扶住她的肩。 妈妈的! 还敢动手动脚了!徐盈玉美眸怒瞪。 见徐盈玉要恼,林永裳连声央求道,“我稀罕我稀罕,行不行?徐大人,你就能本官留些颜面吧。” “你胡说什么?”徐盈玉斥一句,气息平稳许多,别开脸道,“你没别的事,我就走了,马车还等着呢。” “我在任上,无事不得回帝都。若是我写信,你可得回。” 徐盈玉懒的理林永裳,转身就往外手,林永裳抓住人家姑娘的小白手,无耻道,“我身子都给你看光了,你可得负责。” 徐盈玉一挣,竟未能挣脱,掌心还给林永裳牢牢的握在手里,捏了又捏。徐盈玉听到这等无耻之言,气的牙齿咯咯地响,“我就恨当初怎么没直接敲死你算了。” “盈玉盈玉。”林永裳愈发大胆,还唤人家姑娘的闺名,硬是将徐盈玉拽回身去继续说话儿,“你别担心我们的事,如今徐大人虽说不必辞官守孝,到底不易在近期内办喜事。若是徐大人想为你张罗婚事,你只管推托。让我来想法子,你放心,我必不叫你受到别人的非议。” 徐盈玉冷脸问林永裳,“你真有办法?”徐盈玉本身对本家完全没有半点儿感情,本家在时就要拖她后腿,不在时,又要毁她姻缘,徐盈玉对本家怎能有半点儿好感呢? 可是,她姓徐,就只得认命的被本家拖累了。 徐盈玉和离之身,并不是扭捏的性子。她对林永裳生情在先,林永裳各方面的条件也在这里摆着呢,虽然年纪可能稍微大一些,但是,若是想找个比林永裳更好的,更合心意的,怕是找不出呢。 林永裳这样做小伏低的赔不是,徐盈玉并非狠心之人。 见徐盈玉的话终于软了下来,林永裳点头,“你放心吧,我守卫淮扬有功,他日盐课改制完成,我必求陛下赐婚。” “就是……”就算有皇上赐婚,淮扬徐家这一笔账,到底还是要算到林永裳头上的。徐盈玉欲言又止。 林永裳轻笑,“盈玉,圣上之命,即便两家为仇,也不得不遵从。将来,你只管做委屈的模样嫁给我就是了,哪怕有人说闲话,也落不到你的头上。只是说我挟功报复徐相罢了。” 徐盈玉为父亲考虑颇多,可是叫她眼看着林永裳名声有损,也并非她所情愿。 想了一想,徐盈玉道,“还是待事情缓一缓再说吧,反正这两年我也不会嫁人。你只要记得今日所言,莫要辜负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林永裳温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徐盈玉唇角微弯,“这话我不爱听。” “你喜欢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徐盈玉微微笑起来,脸上容光焕发,虽然忧心之事颇多,喜悦却一直由心底传到眼底,眼睛望着林永裳俊雅温润的面孔,柔声道,“我不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我喜欢看人的行动。永裳,你是我此生最为倾慕的男子。我对你的倾慕,是你所不能想像的。我这一生的喜欢,恨不能都放在你身上。我喜欢你已经到了,你欢喜我就欢喜,你不欢喜,我就会想方设法的讨你欢喜的地步儿。” “这天底下,除了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这样喜欢你了。” “但是,离开你,我也并非不能活。这世上,谁离开谁,都能活,我还会比寻常人活的更为舒服恣意。我不想失去你,是因为失去了你,我可能再不会这样倾心于谁了。” “永裳,此次我回帝都,便是天各一方了。你给我写信,我会回的。家父还有三年孝期,这三年,我不嫁人,我等着你。但是,你也不要让我怀着对你的倾心去嫁给别人。我等不到海枯石烂。” 林永裳握住徐盈玉的双肩,沉声应诺,“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的时间,是我写文时间的一半儿~心肝儿,早睡~~ 148更新 明湛对于林永裳的战斗力表示了赞赏,当然,明湛非常会说话,他将夸赞林永裳的话,完全成自家爱人联系起来。 明湛以为,林永裳有今日,与他家飞飞对于林永裳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 “不愧是我家飞飞的得意门生啊,林永裳真不一般哪,这才半年,他就能把徐盈玉搞到手。”啧啧两声,明湛偷笑,“不但做事干练,泡妞儿也是一把好手儿啊。徐叁不得疯了啊,哪儿有这样吃里爬外的女婿哟。”完全是看戏的不怕事儿大,种种嘴脸,叫阮鸿飞心内唾弃不已。 当然,阮鸿飞心里再怎么唾弃明小胖,嘴上也不敢说出来,就听着明小胖在一畔嘀嘀咕咕没个完。明湛非常欣赏林永¤wan¤书¤ロ巴,▼ans↑◎m裳的手段,淮扬是块儿大饼,够肥够诱人,但是,你也得有本事才能压得住。像淮扬徐家,明湛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不说别的,当初徐秉生倒卖粮草与海盗一事,没把徐家满门抄斩,那是因为条件不成熟,明湛硬生生的忍了。 如今,林永裳收拾了淮扬徐家,富裕了淮扬衙门,还给明湛送来了许多珍稀的古董字画儿。当然,字画儿类居多,明湛也不大懂这个,倒是阮鸿飞爱不释手。 明湛干脆大方的转送了阮鸿飞。 “飞飞,你说林永裳现在跟徐家闹成这样,徐相能把女儿嫁给他吗?”明湛披着狐裘,怀里抱着个干果匣子,盘腿拨拉着吃东西,边问林永裳。 林永裳正在捧着一幅明湛看不出哪儿好但是据说非常值钱的字帖瞧,随口应道,“只要徐盈玉没嫁别人,就有机会。”瞟明湛一眼,“说不得林永裳得找你赐婚呢。” 明湛咕咕唧唧一阵怪笑,摆摆手不接阮鸿飞的话,“少来,我才不管这事儿呢。赐婚赐婚,你以为我是媒婆啊。少试探我,就算林永裳算你半个学生,我也不管。” 阮鸿飞倒没多为林永裳说话,反是道,“你唧咕人家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挺看好他们呢。” 明湛小胖手一挥,“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啊,让他们坎坷着去吧。” 这是什么心眼儿哟。阮鸿飞瞥明湛一眼,再次唾弃一回,转头继续赏鉴手里字帖,心道,林永裳这小子,就是会办事儿啊。 如今帝都渐渐恢复平静,该出的银子,明湛也都出了,尽管心疼,也没小气。战后的重建,一刻都不能拖延。 已入腊月,头天晚上一场大雪,天地银妆素裹,琼瑶处处。明湛穿了大毛衣裳在外头站一时,蹦一时,高兴的不得了。想一想,已经许久没出宫了,索性拉着阮鸿飞出宫赏雪。 他自己怕冷不肯骑马,硬是与阮鸿飞挤一匹马上,帽子围巾大裘衣,浑身裹的像个毛球儿,坐人家怀里腻歪着,手抄着兔子毛的暖套儿里,暖套儿里还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手炉,这样舒服的装扮好了,明湛才有出来的兴致。而且,他兴致极高,脑袋东摇西晃的瞎指挥。 腊月人们忙活着过年的事儿,虽然战事刚刚结束,但是这场战事对于帝都的人们影响并不大。毕竟,自始至终,他们是安全的。临近年关,人们过年的兴致依旧很浓。穷的富的,起码要买张红纸,回去自己或者是请秀才们写几幅对联。 有巡城的官兵来回巡逻,尤其热闹地方,这个时节,田晚华与帝都巡戍使陈四贤通了气儿,万不能出现事故啥的。 所以说,街上秩序相对稳定。 明湛出来,向来不去什么大酒楼,宫里的厨子比酒楼的厨子好的多,他要是为了吃东西,根本不必出来。阮鸿飞也发现,明湛更青睐于茶点铺子。 喝着茶,吃点面点,偶尔还能碰到说书唱曲儿的,明湛还要听一嗓子,打赏几十文小费。 与所有好面子的君王一样,看到盛世太平,明湛心中也难免沾沾自喜。 夹着一屉小笼包细细啃着,到汇账时连茶水带点心竟花了七百钱,明湛命伙计拿来账单,一瞧,立时就不高兴了,指着包子的价钱问,“上次吃,还只要八文钱一屉,这回,你就长到十四文啦。是不是看爷有钱,成心宰爷呢?” 尽管明湛非常富有,不过,他仍小气的很,给小费,从来没超过百文的。 听明湛这样问,就是阮鸿飞也有些脸红,更别提陈盛他们了。当然,明湛的精明也让人刮目相看,想蒙他,那可不容易。 伙计赔笑道,“爷,瞧您说的,敢蒙您,小店不想混了。爷,您是大家子出身,可不知道外头的行情,原本一石米四十文就够,如今可要七十文的。原本一斤面三文钱也够了,如今可是长到了五个大铜板。米涨面涨肉也涨,咱店里现在是赔本儿赚吆喝,赔银子做生意呢,哪个敢蒙您呢。” 明湛挑眉道,“朝廷不是说了吗?凡米价不能超过一石米五十文。” “嗨,朝廷是好意,可现在人多米少,别说五十文,就是六十文也买不着呢。”伙计叹口气,“这回给鞑靼人打到家门口儿,听说连南面儿都遭了灾。从这会儿到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呢。开春好歹山上还有野菜吃,现在除了外头的雪渣子,就只剩西北风了。朝廷意思是好的,听说这回战亡的人每户有三十两的补助,皇上老子已是难得的善心了。只盼着熬过开春,日子也就好了。” “三十两?”明湛玩味着这个数字,不露声色道,“这也不少了。” 伙计道,“谁说不是呢。起码吃个三四年是够了的,这时候,哪个有三十两银子,在我们老家里,大姑娘还不随便挑呢。” 明湛示意陈盛付了账,额外给了这伙计十个铜板,伙计笑嘻嘻的千恩万谢的将一行人送出去。 回了宫,明湛跳脚怒骂,“都是他娘的活贼!偷到老子的头上来了!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老子给的是五十两!到了地方就变成三十两!等到百姓手里有没有五两都不知道!” 骂了一通,阮鸿飞递了一盏蜜水给明湛,明湛接过喝了,润一润喉咙,“得想个法子,一定得想个法子。” 明湛想想自己省吃俭用的,多不容易啊,结果竟招了贼来!明湛气成这个样子,阮鸿飞以为怎么着第二日不得雷霆大怒呢。结果,嘿!邪门儿了,明湛竟全无动静! 一脸莫测高深,不知再打什么主意。 话说宋珠玉散朝时邀了方慎行一并吃酒,待落衙,方慎行便与宋珠玉回了家。 宋珠玉是真正清廉,家里两进小院儿,只有一个粗使丫头,一个看门的老头儿。他已经二十五岁,早已成婚,妻子也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相貌平平,肤色微黑,荆钗布裙,倒也温柔婉约。 如今,宋家的家事大都是宋珠玉的母亲与妻子亲力亲为。 方慎行原本觉得自己家道中落,就够惨的,可是与宋珠玉一比,方慎行的心顿时圆满了。就连宋珠玉书房里,虽然书架笔墨俱全,不过,家俱是最便宜的榆木的,笔墨亦是街上的便宜货。 宋珠玉身边也没个小厮丫环的服侍,还是宋太太送了壶茶来,歉意的对方慎行笑一笑,“不知老爷有朋友要来,晚饭还要等一会儿。” 方慎行忙道,“麻烦嫂夫人了。” 宋珠玉接过茶,笑一笑,“无妨,方兄不是外人。阿冉,你去忙吧。” 宋太太便去了,还不忘关好门。 方慎行环顾宋珠玉的书房,真心叹道,“常听人说宋兄廉洁如水,今日亲见宋兄清持至此,方某实在佩服。”方慎行说的是真心话,他就是受不了困窘,才拼了小命儿的往上钻营。虽然自己没有宋珠玉恪守清贫的品格。但是,他对这种人有着由衷的敬佩。 宋珠玉一笑,翻出干净的茶盏倒了两盏茶道,“我本就是寒门出身,若是做了官就大富大贵起来,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贪官了。” “宋兄不是在说我吧?”方慎行笑两声,自嘲道。 “不是。还没听说你收谁的礼呢。”宋珠玉回到家倒不似衙门中那副冷峻的装小老头儿的干巴模样。相反,他个子虽不高,人却生的骨肉匀亭,取下官帽,瞧着比实际年龄更小,说笑时眼睛弯起如同月牙儿,颇有几分可爱。 方慎行趁机表白自己,“宋兄,你看我着实没干过什么坏事,唉,就是朝中同僚对我颇多误解了。” 宋珠玉递给方慎行一碗茶,自己捧着一碗,并不喝,放在手里握着取暖,说道,“当初那个炼丹道人,的确是你给皇上举荐的。从没听说过吃丹药能成仙的,幸而皇上圣明,否则若是因此误入丹药之途,其罪魁就是方兄你了。” 你这呆子知道什么啊! 皇上能上了道人的当?皇上多精明,你都想像不到。一溜能电死二十个,那几个道人还不够给皇上玩儿的呢。 方慎行心里腹诽一句,忙忙的解释着,“我就是想着,听说那道人颇有名气,皇上若是选福地,定用得着的。” “朝廷里有钦天监,哪个要用些野路子的道人呢,何况又不知其底细。”宋珠玉摇头,复正色道,“方兄,你猜皇上的心一猜一个准。可见,方兄的才气远胜于我。若是方兄将此番才干用于朝政之上,将来无可限量。” 宋珠玉的脾气并不讨人喜欢,但是他有一种非常真诚的特性。像方慎行就没这本事,方慎行为人圆滑,会说话,也会说好话。不过,方慎行说话的可信度比起宋珠玉来可是差远了。 宋珠玉就有这种本事,他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只要他一开口,你就会觉着,这人说的是真话,这个人是真诚的。 如今,宋珠玉说方慎行才干过人,饶是方慎行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窃喜来。方慎行也是在朝中混的人,自然不会被宋珠玉几句好话就冲昏了头脑,他心中暗喜,面儿上却露出苦处,“宋兄,你是不是因为我这几次上本不高兴啊。” 宋珠玉道,“言路自由,我们都是御史。我有我的观点可以说,方兄有方兄的意见,自然也可以说。”宋珠玉抿了抿唇,捧起茶盏喝一口,“今日,我与方兄交浅言深了。” “我是觉得,皇上夺情徐相,因徐家有罪,便不命徐相守孝,实在有些过了。”宋珠玉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好人。但是,他们为人父是没有错处的。” “徐家虽有罪,可是徐相生于徐家长于徐家,生养之恩为大啊。”宋珠玉轻声一叹,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提及到政事,方慎行露出几分执重之色,温声道,“宋兄,徐家之罪不同以往。鞑靼人要兵进扬州城了,徐家竟然暗夜火烧粮草,这与叛国何异!当初陛下未曾登基时,浙闽杀民冒功之案,陛下是如何处置的?满门抄斩,无一活口。” “如今徐家,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啊。”方慎行劝道,“于此事,宋兄万不可再多言了,以免陛下不悦。” 宋珠玉还有几分执拗,“我等御史,若不能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处?” “御史风闻奏事,言之无罪。但是,对与错,如何做,要由陛下决定。”方慎行道,“如今有人对我颇多误解,但是,我仍要说,我们御史,是管着给皇上提意见的。皇上用也好,不用也好,只要我们把意见提出来了,我们的责任也就尽到了。若是坚持己见,也无需太过。宋兄,陛下比我们站的高看的远,我想,以陛下之英明,做出的决定定比我们强上百倍。我们忠心为国,怎能有疑君之心呢。”不得不说方慎行政治世家出身,天生就适合干这行。说着说着,竟然反客为主,还给人家宋珠玉扣帽子了。 宋珠玉脸上带出几分急切,“方兄说到哪儿去了,疑君之心都出来了?” 方慎行哈哈笑两声,亲切的拍宋珠玉肩头两下子,“我随口说的,宋兄莫要介意才是。” 宋珠玉想了一想,觉得方慎行此人实在狡猾的很,又伶牙俐齿的不好说服,遂想了个新招儿,“明儿我要去街上瞧瞧,方兄,咱们一道去吧。” 方慎行心头一喜,如何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恶名呢,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搭上好人宋珠玉,急忙连声应了。 方慎行颇是能说会道,且他生于帝都城,什么都知道一些,与宋珠玉是天文地理一通胡侃。只是宋家实在贫寒,这么冷的天,竟然连一盆炭火都没有,把方慎行冻的够呛。 到了用饭时更是寒酸,方慎行一看,两小碟腌菜,两小碟炒菜。腌菜是一样辣白菜一样萝卜条儿。炒菜也简朴的很,一样醋溜白菜一样素炒萝卜,简直是比自家二等下人的伙食都不如。 当然,说请吃酒,必是有酒的。 宋珠玉自己酿的葡萄酒。 宋珠玉既然邀方慎行到自家,并不以贫寒为耻,反是劝酒劝饭,亲切不失礼仪。方慎行心中暗叹,面儿上也未显出来,满面含笑的致谢,在宋家用了晚餐。 这一餐饭,让彼此二人都颇有些改观。 起码在方慎行心里,宋珠玉虽呆,却是个令人敬佩之人。 宋珠玉则认为,方慎行也并不像人人相传的那样道德败坏之人。 御史与别的官员不同,若想出政绩,你就得多上本参人参事。 宋珠玉完全是出于对职业的热爱,方慎行是出于对升迁的热爱,反正甭管怎么说,俩人是结了对子,一道上街找点儿素材什么的上本。 结果这一找,就找出了一桩大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五点更的,结果外面下起雪来,第一场雪,好难得,就耽搁了,哈哈哈~外面车顶都白了一层~ 隔一会儿就要打开窗子看一看,码字的心都散了~~哈哈哈 149更新 宋珠玉是想着以自己的言行影响方慎行那颗扎在富贵堆儿里的势利良心,就打算带着方慎行一道儿行动。 先前,宋珠玉还特意叮嘱了方慎行换了寻常衣衫。哪知方慎行仍是一身的湖蓝锻面儿的大毛裘,宋珠玉一见就大为摇头,想一想,方慎行出身富贵,想要他找几件旧衣怕也不易。宋珠玉虽穷,倒也不小气,索性带着方慎行回家,找了件自己的短衫给方慎行换。结果发现自己个子差方慎行大半头,实在不相宜。 瞟一眼宋珠玉,方慎行很为自己的身量自豪。宋珠玉已随手一指方慎行身边儿的一高个儿小子,“你跟他换了衣裳。”其实就是仆从的衣衫,宋珠玉瞧着还是有几成新的,并不大满意,但是如今实在没有合适的给方慎行换,只好凑合一下了。 》▽wan》▽shu》▽ba,a≧nshu★ba. 方慎行不解的问,“宋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要换衣裳。” “先换了,一会儿去了就知道。”宋珠玉催促道,“快点儿,别误了时辰。” “莫不是要去国子监?咱们倒不用穿成这样。”反正宋珠玉也不能把他按斤数儿卖了,方慎行宽衣解带的去了外头的大毛衣裳,幸而里面穿了一层棉袄棉裤的,再套上仆人的外衫。 宋珠玉已将他发上的那根通体莹润的玉簪拔了,从外面柿子树上折了枝短木棍儿给他插上,方慎行一哆嗦,“宋兄,你这不是打算去人市吧?” 也是哦,只有打算卖孩子才会往头上插草棍儿呢。方慎行说的在理,宋珠玉便出去一时,再回来手里拿了根木簪,给方慎行插发间,又上下打量了方慎行一回,叫他将暖和的靴子换了普通半旧方口儿棉鞋。 这才带着方慎行出门了。 方慎行宋珠玉做官向来是看着明湛的脸色说话儿行事,哪个用得着这样乔装打扮来着。外头没有挡风的裘衣,方慎行一出门只觉得冷风贯顶,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跟结了冰一般,顿时一个寒颤,打了个大喷嚏出来。 方慎行生性喜洁,摸出袖里的真丝绣帕抹了一把鼻涕。 宋珠玉道,“只要心里站住了,就不会觉得冷。” 方慎行家道中落,并不是很娇气的人,问道,“宋兄,我们去哪儿啊?” “去吃饭。”宋珠玉走起来绝对不似一般读书人,他完全是健步如飞。方慎行若非身高腿长,想要跟着宋珠玉的步子,怕还要费劲呢。 打扮成这样去吃饭,估计不是啥有名的饭庄子,方慎行琢磨着。 宋珠玉走的飞快,俩人一道暴走大半个时辰,浑身冒出热腾腾的汗来,才到了方慎行说的吃饭的地界儿——一处财神庙。 说是财神庙,来的都是穷人。 年关难过。 许多人缺衣少食,就得指着朝廷的救济。田晚华早早为此上了折子,平日里都是拨五万斤米,如今明湛大方,直接拨了十万斤陈米。 不要想什么雪雪白的大米饭了,到了灾荒年,只要能吃饱,树皮人们也照吃不误的。 这个时候,只要有陈米,对于这些饥饿的难民,已不亚于满汉全席了。 施粥的事儿自腊月初就开始了,宋珠玉身为御史,就是想着亲眼来瞧瞧,施粥的情形如何。御史做到宋珠玉这个份儿,不能说不尽责了。 宋珠玉皱鼻子闻了闻空气中弥散的粥水的味道,脸就有些黑。往眼睛落到灾民们捧着的粗瓷碗里的粥时,宋珠玉的脸顿时黑到无以复加。 这事,宋珠玉不知道,方慎行是门儿清的。 朝廷拨五万斤米,有一半儿能用到灾民身上就算不错的了。如今皇上大手笔,看来情况也没什么改变哪。 方慎行碰到此事,并不急,他认为此事复杂的很,倒不必急着上本啥的,反是想劝宋珠玉避一避。结果实宋珠玉这个愣头儿青,不管不顾的直奔了放粥的小头目去。 结果…… 结果…… 在许多年后,方慎行一想及此事,都是条件反射的后脊背一凉,似乎痛楚犹存。 此时,宋珠玉已经冲上前去,言辞如刀似剑,噼哩啪啦的一顿问讯呵斥,把这些施粥的人问的火冒三丈。 他们其实就是执行人,最多不过是往家多偷二斗米。但是,话从宋珠玉的嘴里出来就不大好听了,什么“窃国之贼”“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反正结果就是…… 原本施粥面对的就是饥民,要知道,在人类史上,因饥饿,易子互食的事儿都不少。所以,施粥时,衙门总会派出一队兵甲,维持秩序。 宋珠玉这一顿说,把施粥的人气的暴跳如雷,直接用拳头堵了他们的嘴。 方慎行完全是被连累的。 但是,甭看宋珠玉个子小,他身手灵活致极,穿着短打,偏若山中的猴子一般,能躲能闪,不一时就跳着脚跑远了,身上没挨几拳。倒是方慎行,身量高大威猛,却是文科出身,正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被人追着好一番狠揍。 待方慎行抱头逃蹿出去,宋珠玉正远远的在路远儿等着他呢,嘴里还叨根从地上拔的枯草根儿。想来是等的久了,宋珠玉颇有几分不耐烦,揪着地上草玩儿。 “怎么现在才出来,你还跟他们打了啊?”看一眼方慎行脸上的伤,宋珠玉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面儿上是一个劲儿的叹气,“双拳难故四手,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打什么,平白挨揍。” 方慎行被人揍了一通狠的,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听宋珠玉说此风凉话,顿时大怒,也不想着跟着宋珠玉博个好人缘儿啥的了,抱怨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瞧一眼就成了,你还要去挑衅!挑衅什么!自个儿兔子腿一样跑的飞快,死活也不管别人了!” 宋珠玉瞪圆了眼睛,不解道,“我去挑衅,那就是叫你先走呢。看你平日里脑袋灵光,怎么这时候倒不会转了。那些大兵头儿,你还等着他们跟你讲理呢。若是他们讲理,你就不会挨揍了。” 方慎行给宋珠玉噎个死,哼一声,“现在这么会说话,刚刚你不早跟我说。”眼珠子一转,方慎行抓住宋珠玉一只手臂,恶狠狠的问,“你不是故意耍我的吧?” “耍你做什么。自己笨不说,还怨别人了。”宋珠玉甩开方慎行的胳膊,扶了他一把,俩人一并往回走,宋珠玉道,“他们先追打的我,你就傻站着呢。” 原本还以为姓宋的是呆子呢,跑起来真叫一个俐落。方慎行暗道。 “这事儿,你也瞧见了,灾民们喝的粥比水还薄,皇上拨了大笔的米粮,却吃不到灾民的嘴里。”宋珠玉忧国忧民的一叹,“我写了奏章,咱们联名上本如何?” 方慎行又犹豫了,宋珠玉径自道,“你想把名声变好,就得舍得出去。若是你欺软怕硬,我也不愿与你结交了。” 死呆子! 哪儿呆啊! 方慎行深恨自己看走眼,亏得他前些天还觉得宋珠玉为人诚实可信!原来竟是拉他跳坑呢!但是,宋珠玉的话又有几分道理,一时拒绝,方慎行又有些说不出口。 宋珠玉道,“随你吧,反正我回去写好折子,不署你名儿也行。” “那我脸上这伤可怎么说啊?”方慎行带了几分薄怒问。 宋珠玉瞟他一眼,无甚诚意,气死人不偿命道,“你就说走路不长眼,撞树上了呗。” 方慎行再次恨的牙根儿痒,大恨自己眼瘸,竟误以为这姓宋的是个老实人。以往竟觉姓宋的说话诚恳可信,可信个屁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第二日,宋珠玉与方慎行的联名奏章震惊朝廷上下。 明湛扬声讽刺道,“唉,可惜啊,朕困于国事,很少出宫。这天下事,朕就指望着你们帮朕看着些呢。真可惜啊,满朝文武,如今看来,就两个人眼睛是好的。其余人莫不都是瞎子不成?” “这两个眼睛明亮的人呢,就因为看到真相,问上一问,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明湛一拍飞龙扶手,怒问,“朕竟不知道,这帝都,还有这样有本事的人哪!连朕的御史都敢打!今日御史多问一句,打了御史;明日宰相多问一问,打了宰相;后日朕多问一句,怕是连朕都要一道打了!” 田晚华出列请罪,“臣惶恐,都是臣安排失当。臣万不敢对陛下有不敬之心。” 明湛淡淡道,“你惶恐什么?施粥赈灾是你帝都府的事儿,你手下出了这样能干的人,你不该惶恐。该惶恐的是朕啊。” “朕竟不知这天下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朕每每想到,实在寝食难安!”明湛伸手将宋方二人的奏章掷到田晚华面前,“或许你们还得说呢,宋珠玉与方慎行又没穿官袍官衣,隐性埋名的过去,被打也是在情理之中。那么朕得问一句,难道你们做官做的竟不准百姓问上一句吗?” “那么,你们是给谁做的官呢?” 明湛怒道,“你们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竟然把百姓视为猪狗一样。那么,朕还得问一句,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你们还配站在这金殿之上吗?” “朕拨出十万斤米粮,整个帝都有多少难民,一千两千三千还是五千?每天就给难民吃这些一碗水三粒米,田晚华,朕拨的米粮呢?你身为帝都府尹,你把灾民的米粮都用到哪儿去了?”明湛厉声质问,怒不可遏。 田晚华额间已经密密麻麻排了一层冷汗,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嘶哑,高声道,“皇上,十万斤米,臣只见了三万斤。尚有七万斤未到帝都府。且三万斤米,俱是霉米,臣早在入冬前便将施粥的事安排好了,样样有案卷可查。事事责任到位,陛下可命刑部彻查,臣若有徇私之处,任由陛下处置。”这个时候,他还要保谁?不,他只要保住他自己。 “李诚!”明湛将内务府总管李诚唤出来,冷声问,“十万斤米呢?” 李诚战战兢兢,“回陛下,实在是如今帝都米贵,一时间也凑不及这么大的数目,所以暂时只买了三万斤支应。” “是朕叫你买的发霉的米吗?”明湛的记性极好,怒道,“三万斤霉米,你用了一千两银子,你当朕是死的吗?如今上等的米也不过是七十文一斗,你跟朕说一说,这一千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 李诚扑跪在地上,讷讷不敢言。 “朕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糊弄人的祖宗。有了银子,花一半贪一半。以次充好,账上抹平,只要过了这个村儿,灾民把米吃进肚子里去了,朕就是剖开他们的肚子也看不出当时他们吃的是什么米!”明湛望着寂静的金殿,叹道,“朕竟不知道,雁过拔毛到如此境地。” “你是朕使出来的人,机灵,能干。朕记得,朕以前住在宫里,每每回镇南王府,你用心侍候,并不因为朕不会说话,就小瞧于朕。”明湛温声道,“朕喜欢这样的人,不歧视弱者,不谄媚强者,不卑不亢,自有风骨儿。朕将内务府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李诚痛哭失声,不知是为了自己未卜的前途,还是因为心下愧悔,李诚呯呯的叩首,不一时额间就一片青紫,磕到地上血迹斑斑,泣道,“臣一时鬼迷心窍,陛下,臣知罪了。” “罢了,你现在的心哪,不在政事上面了。”明湛淡淡道,“去刑部把事情交待清楚吧。宋珠玉,赈灾之事,暂且交由你与方慎行负责。” “田晚华,你也是每日在朝中站班的人,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到朕的话,朕当时怎么说的,你还记的吗?”明湛冷声问道。 田晚华凄声道,“臣记得,陛下说的是拨十万斤陈米用来赈济灾民。” “那你为什么不说?内务府给你霉米,你要霉米,给你精米你要精米。你既然记得朕的话,焉何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在怕什么?”明湛问。 田晚华吸一口气,沉声道,“臣不配做帝都府尹,求陛下治臣渎职之罪!” 散了朝,明湛留田晚华单独说话儿。 当然,明湛气不顺,让田晚华在外面整整跪了早膳的时间。直到明湛怒吼吼的扒了三碗饭,扫了一碟子葱花儿小油饼儿又啃了两条鱼吃了若干菜后,撑的抱着肚子靠在阮鸿飞身上直打嗝。阮鸿飞欣慰的摸了摸明湛软乎乎的脸,“胖,照你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双下巴养回来了。” “男人哪儿能看外表呢,关键是内在魅力。”明湛对着阮鸿飞扬扬小下巴,将脸凑过去。阮鸿飞矫情的一把推开,皱眉道,“嘴还没擦干净呢,油糊糊的。” “屁!叫你亲我脸呢。”明湛又将脸凑过去,催促道,“快亲,亲完我还有事儿呢,别耽搁我时间啊。” 阮鸿飞香一口,明湛唇角微翘,又将脸拉下来,这才去见了田晚华。 田晚华就在宣德殿外跪着呢。 外面雪还在下,何玉命人送了把伞给田晚华。田晚华颇有自虐情结,伞也不撑,待明湛宣他进去,已经冻的唇角发青,脸色煞白,半拉雪人儿,险些起不了身。 若是此情形给田晚华的亲妈瞧见,定要心疼的心都碎了。如今明湛看到,却是君心似铁,不予理会。明湛道,“你现在冷,外面那些灾民,肯定比你暖和不到哪儿去。” 田晚华跪下叩道,“臣有负于陛下。” “别说这些请罪的话了。”明湛一只胳膊斜拄着个大迎枕,手里抱着一只手炉,瞥田晚华一眼,淡淡道,“晚华,什么叫好官。不要说什么爱民如子,太虚太假。一个官员,朕拿出一两银子,你把这一两银子完全用到百姓身上,这就是难得的好官了!” “朕为何要把你提拔上来,究根由底,是因为朕看到了你做县官时肯为当地百姓张目。他们的冤情,你能为他们说出来。”明湛道,“朕知道,帝都权贵多,天上掉个砖头砸着三人,其中两个可能就与权贵豪门有关。你若是想面面讨好儿,其结果,你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 “若你是那种油滑秉性的人,当初,朕根本就不会让你做帝都府尹。”明湛叹道,“这世上,圆滑的人太多了,当然,这种人有这种人的用处。但是,朕不喜欢这种人,圆滑则失之棱角,可是,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晚华,你想面面讨好儿,或许你真能讨好许多人,但是,最终,你辜负的人,定是朕。” 明湛沉声一叹,“若你失了原本的风骨,与朕说一声,朕不叫你在此任上为难。” “你素有清名,不要因为帝都府尹这个官位而毁了你这些年的名声。” 明湛是帝王,亦是田晚华的伯乐。若没有明湛,田晚华如今还是浙闽一个临海小县里做着穷嗖嗖的县太爷呢。现在,田晚华到此官此位,皆是明湛破格提拔之故。 似李诚,似田晚华,他们当初有着种种优点。明湛不拘一格,将他们置之高位。 但是,问题也很快出现了。 有些人,处于低位时尚不觉什么。毕竟,地位低了,接触的人有限,接触的利益与诱惑也有限。可乍一处高位,就难免失了分寸。 李诚与田晚华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了。 明湛并没有如早朝中那般疾言厉色,他这样心平气和的与田晚华说话,田晚华更是羞的无地自容。不过帝王始终未提要夺官去职之话。 田晚华似乎能看到一些希望,落泪道,“臣辜负了陛下,臣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若是臣再有负君之事,陛下只管将臣千刀万剐,臣绝无他话!” 一件施粥赈灾案,折了一个内务府总管,以及一连串儿的内务府的小官儿与帝都府的小官儿,田晚华降三级留任,以观后效。 其实明湛的处置颇具有政治智慧,他不留李诚,其一就是因为李诚的官位。内务府总管,这个位子简直太重要了。 一个容易被金钱所收买的人,明湛断不能将皇室的事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而田晚华,并无明显的贪迹,且田晚华身为帝都府尹,帝都府的治安的确是有着很明显的好转,这也是田晚华之功。 其二,李诚是明湛身边儿的人,从龙之臣。 从龙之臣,与旁人不一样。明湛看重他们的只有一个“忠”字,若是失去了这种品质,明湛的手段也已经足够震慑其他的与他一道走来的人了。 其三,明湛想的最深远了些,为什么好端端的别人不出事,偏生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就这样掉链子呢! 明湛眼睛微眯,脸色沉着,垂眸思量。 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了,心肝儿们早睡~~ 150更新 明湛亲自提审了李诚,他始终不明白,他对李诚信任有加,破格提拔,将内务府总管这样重要的位子交给李诚,李诚焉何会背叛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狱中这些时日,李诚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面君之前,刑部还是略给他收拾了收拾,以免亵渎了君王。才三十几岁的人,形容枯槁,目光呆滞,早已不复当初俊才高位的气度风流。听明湛有问,李诚张了张干枯的唇,轻声道,“臣着人去买办,发现买办自来抽成。一两银子的物件儿报成二两,二两银子的东西报成四两。陛下,一个人是无法与一群人做对的。哪怕臣是内务府总管也是一样。这次买米,是内务府郎官儿付大人牵线搭桥,自帝都程氏米行买进。程氏米行背后便是湖广付家,而湖广付家与湖广忠义侯■♂,︾ans♂↙om互为倚仗。他们的姻亲故上遍布朝纲,臣可以办一个郎官儿一个米行。可是,臣不敢与他们背后的势力作对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与朕说呢?”这算什么狗屁理由,明湛问,“只要朕保你,谁敢拿你怎么样?当初父王要杀你,朕都可以保你无恙,如今到了朝廷做了官,朕难道就保不住你了吗?” 以李诚的聪明,当然明白,若是他早点儿说出难处,明湛并不会怪罪于他。明湛对于身边的人向来不薄。哪怕在当初明湛不会说话时,无权无势,他对身边儿的人也是推衣解食,真心相待。 可是,那种前呼后拥的风光,那种人人恭维的骄傲,那种娇妻美妾的得意,那种男人的野心……再对比今日凄凉愧悔,李诚眼中泪光闪过,低声道,“臣想着,别人也是这样干,臣照葫芦画瓢,应该无甚错处。是臣生了贪心。” 明湛叹口气,翌日,李诚被处斩。 沈拙言在皇家报刊上通报了帝都赈灾案,同时明湛要求将朝廷所有的赈灾款项公布于众,以及所有阵亡将领的抚恤级别与抚恤款项的数目,全部都刊印在皇家报刊最显眼处。 此手段一出,不必明湛去查,便有地方御史上本以及诸多贪污抚恤银两的案子暴露出来。明湛大怒,近而在六部之外成立一个单独直属于帝王负责的衙门——廉政部。 顾名思义,这就是专门反贪部门。 但是有朝臣生怕廉政部成为帝王的特务机构,明湛随之声明,进入廉政部有三个要求,第一,公示财产;第二,人情走动不能超过一两纹银,若是超过,你得备案;第三,忠国忠君。 明湛道,“朝廷是治理天下的地方,是为了让百姓过更好的日子。不是为了让你们升官儿发财,若是你们自认管不住自己的手,可以提前辞官归家,朕也不会怪你们。” “自今日后,谁再敢乱伸手,咱们的君臣情分可就顾不得了。” 廉政部的设立在整个大凤朝的历史中,甚至在整个王朝的历史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无数史学家对于廉政部赞誉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廉政部的建立经历了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甚至连第一个主动加入廉政部的官员,亦是一个广受争议的人物儿。 明湛正在发愁人手儿的事儿。 这个时候,人们恨不能把自家银子挖个坑埋起来不叫人知道,哪个愿意把财产公示呢。哪怕诸人都知道此部是皇上直接统领,也没啥人愿意去。 冷的很。 就是明湛也没料到第一个主动要求加入廉政部的人是魏安。 魏安完全是为了求一个省心,他说的明白,“陛下,我啥也不缺了,就盼着能过安全日子。我就图您那一条儿,人情往来不超过一两银子。虽然大哥不在帝都,唉,走动的人家儿实在太多了,光走理就烦的很。我加入廉政部,不送礼,也不收礼,省了大事。” 这个时候,明湛还真需要一个人出来当个榜样,见魏安说的实在,还是犹豫的问一句,“这要是进来,以后舅舅送你东西,你也不能收了。” 魏安眉毛挑的老高,撇撇嘴道,“我用得着他送我东西?向来是他来我府上混吃混喝,若不是看在陛下您的面子上,真懒得理他。” “这跟朕有什么关系?”明湛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在魏卫夫夫二人的生活中起到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作用不成? 魏安一脸理所当然,大大方方道,“自然有关。卫颖嘉相貌不错,身量也不错,床上技术更不错。虽然有些小心眼儿,不过好歹是个皇亲,有陛下您的面子,我也能跟着沾光呢。若他不是永定侯,而是路上讨饭的乞丐,难道我会跟他在一处儿?” “你这也忒实在了,叫舅舅知道,多伤心。”明湛听了一耳朵八卦,内心非常满意。不过俩人早八百年前就勾搭上了,现在魏安说是图卫颖嘉的身份地位,明湛是不能信的。 “谁叫他喜欢我呢。”魏安哈哈笑两声,就要告辞,明湛唤住他,“你去瞧瞧皇祖母,她老人家常念叨你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对他们兄弟向来非常照顾,魏安自然领命。 太皇太后的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七十岁。 见着魏安倒是挺高兴,命人拿了新鲜的果子来给魏安吃。 “姑母,您身子好些了吗?”见了面儿,魏安自然要问一句。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不适,魏安来瞧过两回。老太太已是宫里辈份最高的人了,俩儿子虽然远在云贵,明湛却是亲孙子,自然委屈不到老太太。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头,“无妨了。前儿我还说呢,叫皇上瞧着帝都里的名门淑媛,给你找个合适的闺女。” “姑母,您就别为我操心了。”魏安剥了个橙子给太皇太后,“我什么样,您还不知道么。也配不上好人家儿的闺女。” “这叫什么话。”太皇太后素来护短儿,且在她看来,魏安除了有些喜欢男人的毛病,没啥地方不好。可喜欢男人,又不耽搁生孩子,执拗道,“你这模样这身份,比哪个都不差。娶个贤惠可人的,生几个孩子,也像户人家儿。不然如今你大哥在海外,那么大的府第就你一个,没个妥帖的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呢。” 魏安虚应,“以后再说吧,我也没见过特可心的呢。” “恍恍惚惚的,我倒是听说徐相家的闺女不错。”太皇太后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小道儿消息,对魏安道,“虽说和离过一回,却不怪这丫头,贤惠又能干,还为太后南下去打理善仁堂呢。你要是中意,我为你做这个大媒。” “姑妈,我真没大婚的意思。”魏安对徐盈玉不大了解,但是对于徐家彪悍的小舅子们是知道一二的。连二驸马与武榜眼去替徐家前女婿说情,都被一人一板砖给揍出来。若是娶了那女人,怕是脑袋不保。 太皇太后见魏安死活不愿意,也不愿强求他,毕竟与杜如梅的婚事就是太皇太后做的大媒。后来两人实在脾性不合,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成为帝都城里有名的怨侣,最终以和离收场。如今魏安二婚,自然要更加慎重些。出身不论,关键是性子得好。 性子好吧,也不能太绵软,否则不会理家,不懂得照顾人,岂不白搭。太皇太后相中徐盈玉,倒不是说她对徐盈玉有多了解,关键是徐盈玉倍受卫太后的重用。虽然太皇太后和卫太后并不大透脾气,不过,她对于卫太后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但,魏安不乐意,也只得再作他想了。 暂且放下这桩心事,太皇太后又想起一件别的事,问魏安道,“子尧,这快过年了,你说叫你大表哥回来,好不好呢?” 魏安心里一个激灵,惊诧的问,“姑母,这话从哪儿说的啊?” “我是想着,都年下了,景乾生在帝都长在帝都,从没离开过帝都。一下子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界儿,虽说景南也在那里,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明湛做了皇帝,天下也不比原本景乾做皇帝时太平了。”太皇太后旧事重提,“我想着,要不要叫景乾回来。我年纪大了,还能再活几年呢?我想着,活着时能跟儿子们在一块儿。再者,明湛还是年纪太小了,这治理天下的事儿,还得景乾教一教他呢。” 魏安瞪着眼睛看着太皇太后,问道,“这些事,是谁跟姑母说的呢?” “没什么人跟我说。”太皇太后嘴还挺硬,“我自己琢磨的。前些天鞑靼人在外面围城,吓得我半个月没睡着觉。唉,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要紧呢。这天下江山可是祖宗的基业,我担心的很。” 魏安摇头,心里不赞成,却不敢直接说的太狠,以免伤了太皇太后的心呢。“姑妈,鞑靼人虽然来了,帝都城却是再安稳不过的。皇上已经将他们打回了西北,就是鞑靼可汗,可汗您知道是什么吗?” 太皇太后想一想,“鞑靼人中的皇帝吧。” “对,鞑靼人的皇帝都被皇上给打死了。”魏安尽量用平和简单的语言解释给太皇太后听,道,“皇上刚登基就能打死鞑靼的皇帝,英明极了。姑母,您知道为什么太上皇要去云南吗?” “景乾说是去调养身体?” “对,这是一方面。”魏安温声道,“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太上皇若是一直在帝都,皇上永远无法独当一面儿。为了让皇上成长为真正的帝王,太上皇方去了云贵。姑妈,太上皇对于皇上的良苦用心,您可得体会哪。” 太皇太后不解的问,“那叫景乾回来,手把手的教皇帝,不是一样的吗?” “若是一样,太上皇怎么会去云南呢?”魏安反问。 太皇太后思维简单,并不擅长思辩,叹道,“景乾对于皇上的用心,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么说着,太皇太后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怅然,想着若明湛是凤景乾的亲子,恐怕儿子也就不必远走云贵了。 魏安温声提醒道,“皇上是二表兄的嫡子,也是您的嫡孙呢。” 想到小儿子,太皇太后心中那点儿怅然又消失了,笑着点头,“是啊,皇帝对我也是极好的。” 魏安劝了太皇太后一回,琢磨着皇上特意叫他过来,是不是用意就在此处呢? 反正这些事,碰到了,他就劝上一劝。太皇太后的性子,魏安很清楚,头脑简单,也能听人劝。魏家虽是因太皇太后而晋身,不过,这老太太实在没有什么本事。 好在魏家兄弟脑子足够清醒,哪怕没啥本事的魏安,也并不令人生厌。 接到慈宁宫的密报,卫太后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徐盈玉回了帝都,在家里简单的梳洗后,便进宫与卫太后汇报了淮扬善仁堂的工作。 明湛听说徐盈玉进宫,急脚的赶去瞧稀罕儿。 徐盈玉起身与明湛见礼,明湛摆摆手,朝人家姑娘俏丽的小脸儿多瞟了几眼,笑道,“徐女官不必多礼,这半年不见,徐女官出落的越发飘逸了啊。”果然是为伊消的人憔悴哪。 想不到林永裳有这样的本事,明湛再次感叹了一番。 徐盈玉是个非常规矩的人,尤其是面对着帝王,她可不敢把这话当成赞美。帝王是男人,一个男人赞美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徐盈玉谦逊道,“陛下过誉了。” 明湛咕呱一阵笑,再次赞道,“是朕的大实话,朕从永裳的奏章里知道,徐女官对他相助多矣。唉,林永裳有没有多给你发一份俸禄啊。” 徐盈玉怎么听都觉得皇上这话儿有几分不正经,只摇头,不敢再答。 “这个林永裳,可真是抠门儿,没事儿,朕给你补上。”明湛有用没用的扯了一大堆闲篇,直到卫太后命人给明湛上了杏仁儿茶,堵上了明湛的嘴,明湛才算安生下来。 徐盈玉继续说起扬州善仁堂多置了几所宅院,改建后,给那些远道来的病重的病人住,如此病人大夫两方便。明湛忙插一句,“这个法子好。各类病人最好分开安排病房,还要教出一些略懂药理知识的护理来才好呢。” 明湛就将关于护士的一套与徐盈玉说了,徐盈玉听的暗自点头,心道,皇上说话儿虽不大正经,说起正事倒是比他们想的还要周全许多,心下暗服。 直到晚上,徐盈玉方回了家。 徐叁也提早落衙,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就去了女儿院子,他有满肚子的事儿要问。 徐盈玉倒了盏茶给父亲,柔声道,“瞧父亲脸色还好,女儿也就放心了。” “我这里没什么。”徐叁接过茶,抬眼看向徐盈玉,“倒是你跟姓林的,是怎么一回事?”徐盈玉进宫的这段时间,徐叁早问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赵凌志还有徐盈玉的贴心大丫环荷花儿,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果然是姓林的不老实,竟然勾搭他家宝贝闺女。 “父亲不是已经问过荷花儿了,就那么一回事。”徐盈玉不想多说,却又怕徐叁担心,忙道,“您放心吧,淮扬的事,让林大人解决。若是他解决不好,我也不会嫁的。” 徐叁摇头道,“不妥不妥。” “父亲——” “你听我说。”徐叁抬手压下女儿要说的话,道,“本家怎么样,好的歹的,我是半点儿不在乎。可姓林的干这事儿,实在打脸。咱们都是姓徐的,本家又是败在他的手里。我寻思了许久,你嫁过去是万分不妥的。” “再者,林永裳手段实在太过厉害,你嫁了他,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自然不必怕他。可日后我不在了,你几个兄弟是干不过他的。”这又是徐叁的另一重忧虑了。 徐盈玉低声为林永裳开脱道,“当时也是没法子,鞑靼人就要来了,三个粮仓烧了一个,叫林大人能怎么着呢?这要是三个一块儿烧了,不用鞑靼人打,扬州城就不攻自破了。再者,我就那样没用,以后过日子也不会总要兄弟们出头儿?父亲,林大人并不是忘恩负义的脾气。” 徐叁呷口茶,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遂不急不徐与女儿分说道,“按理,林永裳出身本事,你又瞧中了他,我也挑不出什么。可是你想过没,他为何一直未婚不娶?依他的本事地位,若是想娶,早就娶了,焉何会拖延到今日今时?”女儿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尽管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本事表示赞赏,但是,经过淮扬本家之事,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态度的确有些微的转变。他不愿因本家与林永裳结仇,不过,林永裳这等性情,做女婿并不大合适。 “他身上有烙印。”敢娶谁呢?怕泄露身份秘密呗。 徐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问道,“你们,你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顿时气的魂飞魄散,只想飞到淮扬去一剑捅死林永裳。这个混帐! 徐盈玉双颊飞红,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父亲你别乱想。” “那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疤?”徐叁追问一句。 “不是皇上派人去给林大人验身了吗?我听说的。”徐盈玉也不可能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儿承认她把人家林永裳揍晕扒开衣裳轻薄了去。 徐叁看徐盈玉的神色就不能信,不过,这种事他宁可不信的。徐叁便不再多问,反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不止是烙印的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吧?他不肯大婚,定是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翻案,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若是他想翻案,必然会掀出他的身世之谜来。” “沈拙言亲爹姓李,这是无干的。林永裳可不一样,他本姓范,这次赵青怡告他未能将他告倒,是他的本事。不过,他只要一翻案,当年逃奴之罪,今日欺君之罪,不论他如今多么的得入君心,又立下何等功绩,这两罪半罚,他就完了!”徐叁见女儿脸上满是担忧,沉声道,“你想过没有,他根本自身难保。” 徐盈玉坚持道,“只要他一直姓林,就不会有事。” 徐叁老谋深算的摇一摇头,“你还是不了解男人哪。林永裳这些年的经历,何等复杂艰难,他能爬到如今的位子,手段过人,这不消再说。如果他想过正常的结婚生子的生活,早就有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或许那小子也对你有些意思,可你得明白。当初,鞑靼人兵临扬州城,他为了扬州城,灭徐家满门。你在总督府大半年,林永裳也不是瞎子傻子,他对你有意,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牺牲了徐家。”徐叁正色道,“林永裳这种人,我太了解了。前面牺牲徐家,本就将你的情分置于一可有可无的尴尬之地。你想一想,是替范家翻案重要,还是你的情谊重要?若是两者让他选择,被放弃的还是你。” 徐盈玉的心倏地一沉! 151更新 徐盈玉绝对不是什么叛逆小青年,家长说东,她偏往西走。 徐盈玉是徐叁唯一的女儿,别看这年头儿人都是重男轻女,可是在足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的徐家绝对是反着来的。何况徐盈玉自幼聪明伶俐,念书习字为人处事,皆比其兄弟强上百倍,以至于徐叁每每怀恨女儿生错了性别。 否则,他好生调理一个女儿,就后继有人了。 即便如此,徐盈玉与父亲的感情也非常好。不然,她也不能说和离就和离。像徐盈玉前夫曾静纳小一事,哪怕说出天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年头儿,就是地主儿老财,房里还要收拢个把小丫环儿呢。何况,人家曾静也是正经的进士翰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