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主》 第1章 大齐 唐时意识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捂着自己的右额,指缝间还有些黏腻的带些腥味的液体reads;。 耳边都是一些或争吵或看热闹的声音,他是有多久没听过这么生机勃勃的说话声了? “大丫头,你还不快回去喊你家大人?” “哎呦!这可砸得有点狠!” “狠什么?就他那样子,我还恨不得赵大妹子再给他来一下呢!活该!”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还是个孩子呢!” 这些都是围观人群在窃窃私语,只是他身为异能者,比普通人精神力要强大,她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被丧尸王杀了么? 唐时抬起头,就看到身边围着的都是一些女人,还是身着短衫襦裙的女人。 这时候,一个少女来到他面前,将手上的石头扔开,不情愿问道:“喂,你有没有事?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还有,你可别怪我砸你,谁让你手脚不干净的?” 唐时头晕得厉害,此时完全说不出来话,只能满脸是血地看着她沉默。 “喂,你倒是说话呀!”少女有些急了。 “出了什么事?”一个高大的青年出现在少女身边,唐时面前。 “赵大郎,你家妹子把唐家的小儿子给砸了,砸的还是脑袋!” 青年只看着少女。 少女面色泛红,“哥!是他无礼在先!我,我不过是……” “知道了。”青年目光落在唐时脸上,似有担忧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我带你去看大夫。” 可在唐时看来,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根本就没有关心,有的只是淡淡的不屑。 但唐时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身高、气质完全是他的菜!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对象!这个男人他要定了! 因为一时兴奋,唐时血气上涌,很光荣地晕了过去。 在别人眼中,唐时那个最后看向青年的眼神着实诡异,带着些阴测测的味道,这是恨上赵家兄妹了? 那赵家妹子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赵家大郎却是上前一下子将唐家小子背起,要知道这唐家小子可是村里有名的胖子,寻常人可不一定能轻易背得动,这赵家大郎却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看来有两把子力气! 唐时晕是晕了,可他不是完全无意识,他只是对外界没有感知。 此时的他躲在脑海里,正不断地吸收着这具身体的记忆,这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他是重生到了这个叫做大齐国的地方! 可是,他除了这个国家叫大齐国、这个村子叫唐家村,其他的有用信息一概不知,谁让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活脱脱的草包呢! 这具身体大名也叫唐时,小名叫石头,是父母老蚌生珠生下来的,这自然是把老两口高兴地找不着北,别提多疼他这个小儿子了。 于是,在这样的溺爱下,唐时想不长歪都难,这不,这才十三岁,就天天尽想着偷鸡摸狗之事。 赵家住他们家隔壁,一年前搬过来的,赵家妹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村里的姑娘们一比,那简直就是天上的金凤凰。 唐时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自然也对赵家妹子垂涎不已,就在他穿过来之前,这位猥琐的少年试图调戏赵妹子,哪知赵妹子身手不凡,凶悍无比,直接拿个石头破了猥琐少年的脑袋reads;! 于是,唐时就稀里糊涂地穿了过来。 他觉得很好,很不错,很开心!终于不用在末世里苟延残喘了!终于可以过一个安生日子了!想当年他也是个富贵少爷,结果硬生生在末世里变成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称得上是人的人。 等他消化完了猥琐少年的记忆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刺耳的嚎哭声。 “小石头!我苦命的小石头呦!怎么好生生地被人砸烂了脑袋?” “大夫,他怎么样了?”嗯,他记得他心仪对象的声音,跟那些个丧尸相比,那简直秒杀啊! 可能是因为唐时脂肪太厚,老大夫把脉良久方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有点虚,老夫给他开点补血的药,喝上几天就没事了。” 男人道:“多谢大夫。” 老大夫摆摆手,道:“药方拿好,诊金十五文。” 男人接过药方,对还在干嚎的老妇人说道:“唐家大娘,此事是家妹不对,诊金和药钱我们出,您看怎么样?” 刘氏也不哭了,猛地站起身来,朝着赵家兄妹道:“这不是应该的么?你还问俺?俺就没见过哪家姑娘手这么毒……” “阿娘,别吵了。”唐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他娘要是再说下去,别人家的姑娘名声还要不要了?毕竟悍妇的名声传了出去,在这个时代可是找不到好人家的。 他唐时在末世摸爬滚打了十年,虽然内里已经黑成一块碳了,但最起码的是非还是分的,错不在别人,他也不能欺负了人家去,更何况,他总要给心仪对象留个好印象。 “石头,你可算是醒了!”刘氏扑到他床边,眼眶红红道。 唐时知道面前的老妇人是真心关心他,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氏扶着他下床,然后蹲下身道,“来,阿娘背你回家。” 唐时这身体最起码有百十来斤,可面前老妇人却是瘦瘦小小的,怎么可能背得动? 唐时搀起她,“阿娘,我自己能走,我想赶紧回家吃糖水鸡蛋!” 虽说鸡蛋都是用来卖钱的,可对于在末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唐时来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他吃! 刘氏立马欢天喜地道:“好,娘回去就做给你吃!” 唐时很耳尖地听到了门外一个孩子不满的哼声。 “哦对了,”唐时似乎是想到什么,走到赵家大郎的面前,说道,“方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给两位道歉!那啥,既然诊金你付过了,那这药钱我们还是自己出吧,这算两清了?” 赵家妹子“咦”了一声,赵家大郎却道:“不用,药钱还是我们出,过会我去镇上买完药就给你送过去。” 好人啊好人!长得帅就不说了,人品还这么高尚,他的眼光真不错! 唐时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便道:“你现在去镇上,镇上的药铺恐怕都关门了,反正我这也没什么大碍,明天去也行。” 围观人群:这唐家幺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石头,等一晚上哪能行?他去就让他去,啊?”刘氏劝道reads;。 “来得及的。”赵家大郎说完就带着赵家妹子走了。 唐时只觉得有些淡淡的失落,可是一想到糖水鸡蛋,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出了老大夫的门,唐时这才看见那个不满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两人,低低叫了声:“奶奶,小叔。” 刘氏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小男孩似乎有些受伤地低下头去。 唐时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沟通,只好沉默不说话,反正原主是向来不把他这个大侄子放在眼里,他这么做倒也不会令人起疑。 这厢三人回了家,赵家那边却是急匆匆地找村里人家借了牛车,驾车往镇上赶去。 赵续看着自家哥哥一言不发地驾着车,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过了好久,她鼓起勇气道:“哥,你生气了?” 赵缙语气平和,“你知错了?” 赵续顿时低下头去,“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我当时气急了,捡起石头就朝他的头上砸过去了,没想那么多。”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错在哪里。”赵缙轻叹一声,“你以为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赵续愧疚说道:“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跟以前不能比,可他又不是什么我们不能得罪的少爷小姐……” “赵续。”赵缙淡淡开口,“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你都要忍。我告诉过你,有的是办法让欺负过你的人不好过,可你用的办法却是最下乘的。” 赵续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家兄长有些可怕。 “我没觉得哪里下乘了啊,我看挺好的,那啥,不是让我砸清醒了么?还道歉呢!” 赵缙沉默一会儿,道:“有些人会笑着道歉,可背过身去,说不准会捅你刀子,这种人才可怕,我倒是宁愿唐时依然蠢笨。” 赵续想了想,问道:“哥,你是这种人不?” 赵缙没有回答,不过那赶车的鞭子似乎摔得更狠了点。 两人去镇上取过药之后,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摸黑了,村子里下地干活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回了家,黑暗中的村庄也并非那么宁静。 两人来到唐家的时候,唐时已经吃下去了两颗鸡蛋,几张烙饼,还有一大盘白菜,他自己是想得狠了,所以拼命地吃,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或包容或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赵缙扫一眼就知道情况如何,如此看来,这唐时还是一根朽木,他也就没必要在意对方了。 “这是药,唐大伯,唐大娘,我和妹妹就不打扰你们用饭了。”赵缙老实地笑了笑说道。 “等等!”唐时忽然道,“这个烙饼给你。” 要知道,在末世,一个这样的烙饼都会遭受众人疯抢,唐时能这么大方地给他已经算是把他看得很重了。 赵缙看着面前油乎乎的肥爪子拿着的油乎乎的烙饼,心想:这唐时该不会是故意膈应他的吧? 3、处境 唐时手里还攥着那张油乎乎的饼儿,失落地看着赵家大郎离开的背影,而后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烙饼,仔细想了想,觉得赵家一定有更好吃的东西! “小叔可真是大方呢,咱家都吃不够,还送给别人,没看见娃子们都没吃饱么?”一个较为尖利的女声在另一桌响起。 唐家用饭是分两桌的,男人一桌,妇人一桌,不过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可能因为年龄小了些,便跟妇人们一桌,唐时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粗布襦裙的女人,那女人约摸三十岁,眉梢较好,眼尾虽有鱼尾纹,但眼眸还是比较清秀端正的,法令纹略微有些深,嘴巴倒是时人喜欢的小嘴,长相不难看,但看起来有些刻薄。 唐时搜索记忆,发现这个女人是他的二嫂方氏。 “二媳妇,吃饭就吃饭,话咋那么多?石头送人饼那是心善!碍你事儿了,晓得说话咋不晓得多做点活?不干活还吃得多,你咋不给你家丫头小子省点口粮?”唐时就是刘氏的眼珠子,别人就不能说一句不好。 方氏抱怨的话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她错就错在不该触了刘氏的逆鳞,反正在刘氏的眼中,唐时做什么都是对的。 唐时毕竟是在末世混了十年,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扫一眼就知道那几个小孩子都有些不满,然后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他手中的烙饼。 “他奶,我有说错么?小叔是您儿子,他们就不是您的孙子了?”方氏是个辣脾气、憋不住话的人,她就是看不惯刘氏对小叔子格外的偏爱。 “行了,吃个饭,吵什么吵?”唐家家主唐庆已经放下了碗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被太阳晒得发红的满是褶皱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可能是觉得烦了,便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他一发话,谁还敢说个不是?唐家老二唐季连忙用眼神示意自家媳妇闭嘴。方氏即便心中还有不满,也只能吞到肚子里,撇了撇嘴,拉着一张脸重新啃起了粗面馍馍。 唐家的伙食实在算不上好,唐时以前做少爷的时候,吃过的比这些好不知道多少倍,有些在寻常人眼中不错的菜色他还会时常不屑一顾,可是一个末世已经完全改变了他,他再也不是那个矜贵的大少爷了。 唐时其实觉得还没有吃饱,可是看着对面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模样,他重新将手中的饼放在了盘子里面。 刘氏担心问道:“咋不吃了?” 唐时故意捂住脑袋,道:“阿娘,我脑袋疼,吃不下了。” 刘氏亲自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怜爱的笑容,“石头头疼就回屋躺着去,等会药煎好了,阿娘给你送过去。” 唐时乖乖点头,直接迈出步伐就要出了堂屋,就听唐老爷子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没看长辈都还坐着么?”唐庆的嗓音是忠厚中带着些粗砺,听起来脾气应该算得上温和。 唐时还没来得及回话,刘氏就护崽了:“石头今儿个吃了大亏!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敢情你就一点儿也不心疼?石头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爹呦!”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小儿子就是她的心肝宝贝,没人能说一句不好,包括唐老爷子在内! 唐庆不说话了,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良久,等唐时已经回了屋子,他才吐出几个字:“迟早要惯坏。” 唐时回了狭小的卧室,卧室顶上是茅草铺就而成的,脚下的泥巴地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坑,窗户也是随随便便用纸糊住的,有的已经脱离了窗户,压根不挡风,也幸亏现在是春季,不会有北风呼呼作响。 就这样简陋的屋子,对于如今的唐时来说实在是太温馨,太美好了!他撑着圆滚滚的肚子往硬纸板一样的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惬意地感受着这美妙的世界。 他唐时何其有幸?竟然能够死后来到这个正常的没有妖魔化的世界,简直不能更赞! “石头!石头!”门外响起了刘氏略微尖利的喊声,“药来了,快起来喝药。”她双手捧着油污的大碗,一脚踢开门,走进屋子,来到唐时面前。 “谢谢阿娘!”唐时从床上起身,将药碗接过来,在刘氏目瞪口呆中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接着将药碗递给刘氏,“阿娘,我喝完了。” 刘氏从震惊中回神,立刻满脸笑容,欣慰道:“石头长大了,以前喝药阿娘怎么哄都不喝,今儿个这么能干,阿娘真开心。” 唐时看着她脸上满满的幸福,心中微微动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护了,末世的十年让他尝遍了各种人性的冷漠,连他自己都快要丧失人类的情感了。 刘氏又跟他絮叨了几句,这才拿着碗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唐时目送她离去,重新躺了下来,这时候门又咯吱咯吱地响了,他转过头看去,呦呵,两个小萝卜头正扒着门缝偷偷瞅着他。唐时这才想起来,老唐家的屋子不够多,原身只能每天晚上跟两个侄子挤在一起。 原身的几个侄子侄女都有些怵他,素来与他不亲近,原身待他们也是无视,唐时正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交流,于是也选择无视,闭上眼睛假寐起来,顺便往床沿处翻了个身,给他们留有足够的空间。 不多时,两只萝卜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两人边走还边耳语,只不过唐时精神力强大,完全能够听清两人的对话。 “哥,今天小叔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还不是那个样子?哪里不对劲?不过好像他今晚吃少了些。” “我刚刚偷偷看了,小叔今天喝药可厉害了,跟往常不太一样哎。” “可能是脑袋被砸坏了吧,好了,该歇息了。”这孩子语气中还有些不屑,唐时都听出来了。 啧,这俩熊孩子。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先让小的先从唐时身上跨过去,那小孩子小心地爬了过去,道:“哥,快过来。” 大孩子点点头,一条腿已经跨了过去,可哪知道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扑在了唐时身上。 唐时瞬间睁开眼睛,与那孩子大眼瞪小眼。 黑暗中,月色从窗外照射进来,唐时很清晰地看到对方瘦巴巴的小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感受到他僵硬的身体。 唐时重新闭上眼睛,咕哝了一句:“啥东西这么重?” 大男孩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轻手轻脚地背对着唐时,侧卧在唐时身边,与小男孩一起取暖。 春日的寒气还未退散,所幸他们这睡的是土炕,家里的女人们做晚饭时会顺便将炕烧热,这时候还热乎着呢。 只不过,如今盖被被唐时占据了一部分,两人方才惊动了唐时,如今不太敢挪动被子,想着等唐时睡熟了之后再抢一些被子过来。 唐时的确有些累了,他在末世成日提心吊胆,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来到这陌生的古代,反而很快就安心睡了过去。 一夜香甜无梦。 唐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看是不是在做梦。嗯,果然很疼。 坐起身来,他发现棉被完整地盖在自己身上,不露一丝缝隙,不禁动容。 起身出了屋子,肚子里饥肠辘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些吃的。唐时动了动鼻子,发现了一丝香气从一个方向飘过来,他循着这气味一路走过去,果然找着了厨房! 灶屋里,刘氏带着两个媳妇正准备做午饭,她见到唐时目露急色地走过来,连忙端出来一大碗清汤面疙瘩,里面还漂着几根白菜叶子。 “石头,饿狠了吧?阿娘一直给你留着呢!你快吃吧,等会阿娘要跟你大嫂二嫂去地里送饭,也顾不着你。这里还有些咸菜……”她将咸菜端来的时候,唐时已经狼吞虎咽吃了下大半碗。 “阿娘,我还要。”唐时将剩下的几个面疙瘩吞下,也不顾嘴角凝结的面糊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刘氏。 “小叔子可真能吃!”方氏酸酸地来了一句。 大嫂高氏给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刘氏就当她放了一个屁,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伸手摸了摸唐时的脑袋,“石头再等等啊,饼还没烙好,你先自己去打点水漱漱口洗洗脸,啊?” 唐时在末世已经脏乱习惯了,乍一听说要漱口洗脸,只觉得已经离开他将近十年的羞耻感在这一瞬间冒出了一个头,当然,也只是一个头而已。 他正打算去井里打点水清醒清醒,就看见土石堆砌成的院子里闯入了一个气得面色通红的少女。 那少女见到他,顿时杏眸圆瞪,破口而出:“唐时!你个无赖!不要脸!” 咦?这不是昨天砸他脑袋的小姑娘么?他今天可没做什么啊! 4、污蔑(捉虫) 赵续看着面前形貌不堪的唐时,心中又有一股暗火滋生,她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下流的人,竟然偷拿了自己早上起来晒在内院中的小衣! 唐时顶着一张肥胖的脸,作茫然状,睁着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无辜极了,“你找我?” 赵续瞅着他那张堪比烙饼的脸上乱糟糟一片,感觉早上吃的食物都要当场吐出来,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邋遢的人,她其实连一个字都不愿和唐时说,但是,该算的账还是得算! 她手上拿着长扫帚,如猛虎扑食般直冲过来,在唐时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劈头盖脸地就将扫帚在唐时身上胡乱打着。 唐时双手抱头,“哎呦”叫唤着想要躲过她的攻击,但是,他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已经不是末世里身手敏捷的唐时了,而是一个百来斤的大胖子,他再怎么躲,也比不上赵续的扫帚速度。 “喂!昨天不是说好两清了吗?你怎么又打我?”唐时边挨打边问。 “昨天的事情是两清了,”赵续继续追着他打,羞愤交加,“可是今天的事情,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不打你几下难消我心头之恨!” 唐时猛地不躲了,他虽行动笨重,可他意识极快,已经摸清了赵续下一次的出击路线,然后伸手,一下子拦住扫帚,黑沉沉的目光落入赵续的眼中,赵续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心虚地停了下来,与唐时大眼瞪小眼。 唐时阴沉着脸,猛地将扫帚拽了过来,赵续趔趄一下,就看到他将扫帚掼到地上,听他带着些狠意的声音说道:“我唐时平生最恨被人污蔑,是我做的,我自会认,可不是我做的,你就是将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 赵续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是自家兄长站在自己面前,这种威势是如此地相像。她猛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诞的想法?唐时跟兄长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一个是乡下邋遢下流人,一个是京都英俊贵公子,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她一定是疯魔了! “你说这事儿不是你做的?”赵续从扫帚上挪开目光,“我也并非是污蔑你,我已经问了邻居们,他们说方才看到你在我家院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难道大伙儿的眼睛都瞎了吗?” 可不是瞎了吗?唐时腹诽,他一上午都在屋子里睡觉呢,能看到他才有鬼呢! “我方才才起,脸都没洗,那个人不是我。”他冷淡着面色,“你打错人了。” 昨天被砸的脑袋伤口还没愈合,现在又被打了,而且他刚才没吃饱,这会儿心里正窝着气呢,没回击就已经是看在这姑娘她哥的份上了,她要是再不依不饶,他连她哥的面子都不会给了! “石头!脸洗好了没?”刘氏从灶屋里出来,就看到自家心肝宝贝与隔壁砸脑袋的小蹄子对峙着,并且,让她愤怒的是,她家石头脸上又多了几条细细的伤痕,她看着地上明显不是自家的扫帚,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刻就跑过来捡起扫帚朝赵续身上招呼过来! “你怎么又打我家石头?我家石头是怎么着你了?你不就是长得稍微好看了点,真以为自己有多稀罕哪?难不成天下所有男人都要追着你跑?你羞不羞人?” 赵续身手敏捷,躲过了刘氏的扫帚,可她的粗言粗语却让自己无地自容,这摆明了是说自己水性杨花,她还要不要做人了?她又羞又急,憋得脸都红了。 “住手。”一道清冽又磁性的嗓音在院外响起,唐时一个激灵,连忙看过去。 只见他心仪的帅哥仿佛是踏着秋月而来,步伐间散发出的都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那张脸,哪儿哪儿都是他的心头好,要不是理智尚存,他早就扑上去了。 当然,在唐时眼中,赵缙很完美,可在刘氏眼中,这赵家兄妹就是来找茬的!她狠狠地将扫帚扔到地上,乜斜着眼,双手叉腰,语气是真的称不上好,“住什么手?我说赵家大郎,你这妹妹的泼辣劲儿我可是找不着下一个了,你得多管管,昨天刚砸了我家石头的脑袋,今天又来害石头,你瞅瞅,”她枯瘦的双手捧住唐时肥嫩的脸颊,“这脸上就有这么多伤,身上一定更多!你们是无所谓,可我这当娘的心疼啊!” 赵缙将赵续拉到身后,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朴实的笑容,“唐家大娘,家妹的性情我也清楚,可正因为清楚,我才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唐时正眯着眼睛欣赏着赵家大郎的英姿,就见赵缙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心里生出了一丢丢的羞耻感。 “唐时,你应该很明白,家妹为何与你动手吧?”赵缙冷淡的眉目给了唐时不小的冲击。 心仪对象嫌弃且不相信自己,简直心塞塞。 “说实话,我不明白,”唐时的傲骨即便是面对美色也绝不妥协,当然,他不会承认是赵缙的话语伤到了自己脆弱的心灵,“赵姑娘劈头盖脸打了我一顿,可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所以,敢问赵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污蔑我的人又是谁?” 赵续面目通红,紧咬嘴唇,这种事情她怎么说得出口? 刘氏听明白了,敢情她家石头是被冤枉了!这还了得! “石头刚刚才起身,没踏出院子一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事情是石头干的,这不管到了哪个地儿都说不通这个理儿啊!我家石头这是白挨了这一顿打!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赵缙目光在唐时、刘氏面容上扫过,继而落在满脸通红的赵续面上。 “哥,是隔壁家的唐阿牛告诉我的,他说看到唐时在我们家院子外转悠来着,我一气之下就,就……” “我方从外面回来,还不知事情真相到底为何,倘若真是家妹冤枉了唐时小弟,我亲自领着家妹过来赔罪!”赵缙说完就带着赵续出了唐家的院子,似乎是要去寻找真相。 唐时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不,应该是是很失望,他好不容易瞄上了一个这么符合他审美的帅哥,可对方却对自己不屑一顾,而且,明显是不太相信自己,这种感觉就如同鸡肋,吃在嘴里口感不好,可放弃了又觉得浪费,唉,不过涉及他唐时的原则性问题,他也没那个心情想着美男了,还是放弃吧,赵缙这种人一看就不听话,他还是找一个乖巧老实的好了。 “石头,你身上疼不疼?疼的话,阿娘带你去看大夫。”刘氏见唐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担忧问道。 “阿娘,不疼,可我饿了。” 这厢刘氏连忙带着唐时去用饭,而那边赵缙领着赵续回了家,问:“你丢了什么?” 赵续低着头嗫嚅:“一件……衣服。” 赵缙明白了,若是寻常的衣物,赵续不可能这么冲动,可即便如此,赵续也不该听信他人,更何况,这人还是唐阿牛。 这唐阿牛不说是与唐时一丘之貉吧,但也是唐家村大人用来教导小孩子的反面教材,他的话不能说不可信,但至少,不能全信。 赵续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赵缙,不禁心虚说道:“哥,不如,我再去找一找吧,说不定,不是被人偷的。”当然,她还是坚信衣服不可能自己跑掉。 “去吧,若真是丢了,我晌午过后带你去镇上买些布料与针线。” 赵续抿了抿唇,“哥,家里银钱不多了,这次就别买那种贵的了吧,否则,你又要去山里打猎,很危险的。” 赵缙目光柔和下来,“虽然目前我不能给你提供以前的生活,但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最好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值得最好的。至于打猎一事,你不用担心,春日也不适宜捕猎,我这段时日便不去了。” 赵续展露笑颜,“哥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唐家。 唐时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家里年长的妇人们都去地里送饭去了,他与唯一的侄女唐雅也没什么话可说,于是端着把椅子到院中,坐下来惬意地抚着圆滚滚的肚皮,抬首看着上方的澄澈蓝天,心中直叹:真是幸福的生活啊。 他闭上眼,将精神力缓缓弥漫到整个唐家村,略过各家正在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渐渐触摸到唐家村的后山上,顿时,他感受到一股股喷薄而出的生机在那片山上舞动着,雀跃着,并且向他表示着亲近之意。 唐时在末世是植物系异能者,并且已经达到高阶,差一点就能够晋升为王者级别的异能者,可他还是死在了丧尸王黑色的爪下。 到了这个时空,来到这具身体里,他发现,这具身体的生命机能竟然非常厚重,而仅仅十三岁的少年之所以成为一个大胖子,主要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去吸收消化那些生命力,故而,身体才会不断膨胀,倘若唐时没有穿到他身上,这个少年也终有一天会因为身体负荷不了爆体而亡。 后山上的那些生机对于唐时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只不过,他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具身体恢复正常。他完全可以通过修炼异能恢复,可是这样突然地瘦下来可能会令人起疑,所以,他决定了,以后每天早晚绕着后山跑圈,他目前是不能吸收后山生机,可亲近亲近也是好的啊! 当唐时正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门外来了一名年轻妇人,以及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那妇人边迈进院子边小声哭泣着,见到唐时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不禁哭大了声音,悲戚道:“小弟啊,爹娘可在家中?” 而她身后的小男孩黑漆漆的眸子里尽是漠然。 5、海涵 唐家的气氛有些沉重,三代人都围坐在一个屋子里,唐庆坐在炕上,沉默地抽着旱烟,刘氏挨着他坐着,看着坐在那里不断抽泣的女儿,脸上俱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这哭泣的妇人是唐时唯一的姐姐,家中排行第三,名叫唐月。唐月长相温婉清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举一动都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不过相由心生,她的性格优柔寡断,为人有些天真,往狠点说,应该是懦弱。 她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了她喜欢的一个秀才,名叫李远。先不论李远身为一个秀才,为何会愿意娶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单论她这些年过的日子,唐时就对她喜欢不起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封建女性遵守“从夫”原则的结果。 唐月当初嫁给李远的时候,是倒贴了钱的,在这一点上,刘氏是极为愤怒和拒绝的,但是她看在自己女儿当时哭得那么凄惨的份儿上,最终心软了,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李远秀才公的身份的确给了她一个很大的诱惑,要知道,十里八乡的秀才屈指可数,嫁给一个秀才,那名声多好听啊! 李远家境贫寒,他因为读书考秀才,家底都快被掏空了,而就在他考上秀才的第二天,他病倒了,病得很重,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余钱替他看病了,唐月在那时候就已经爱惨他了,于是偷偷拿了家里的银钱去给他请大夫、买药喝,还常常去伺候于病榻前,刘氏是拦也拦不住。 或许在那时李远的眼中,唐月就是他生命的救赎,他在那一刻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美好善良的女子,于是,两家结亲了。 故事的开头的确美好,可是,看唐月现在的模样就知道结局并不那么美好。 “我那时候告诉你多少次,那李远就不是个靠谱的!你偏偏不听!你说他除了会写几个字,还会干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拿什么赚银子?卖点字、写点信能挣几个铜板?恐怕连墨水钱都不够吧!还不是靠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哭有什么用?钱就不说了,他竟然还敢打你!简直是翻了天了!”刘氏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沉默听着。 唐月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她眼角额头上还有些青紫,显然是被人打的。 “可是阿娘,我该怎么办?” 刘氏气愤地瞪大一眼,“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去打他一顿?伤了秀才公可是要被县老爷打板子的!真要不行,你就在家里过些日子,晾晾他也好!” 唐月却有些惊恐地摇摇头,“阿娘,我不能在这里住,否则他,他……” 唐时敏锐地察觉到唐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这种极度害怕的情绪他方才一直没有在她身上发现,难道事情不止这么简单? 刘氏哼了一声,“怕他打你?下次你回去的时候我让老大老二陪着你,吓唬吓唬他。” 唐月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也罢。” 唐庆这时候吐出一口烟,“要真是过不下去了,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 “阿爹……”唐月蓦地红了眼眶,而她身边的小男孩脸色更加沉冷。 “对啊,小妹,你别难过了,这段日子你就在家里住着,别胡思乱想了。”大哥唐年也开口安慰道。 二哥唐季见大哥发话了,也紧跟其后,“到时候我跟大哥陪你一起回去,告诉那小子好好对我妹妹,要不是妹妹你,他哪能潇洒地活到今天?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方氏用胳臂肘轻轻捣了一下他,丢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对唐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妹儿啊,你二哥说得没错,可人家毕竟是个秀才公,人长得俊,又会读书,不像那些个庄稼汉子,又酸又臭,你这么不满意可有些贪心了啊,那你当初从家里拿的那些银钱可白拿了!” 唐月是天真,可她不傻,她知道二嫂是在怪她当初为了救李远用了家里许多钱,若是那些钱还在,恐怕她的小侄子唐颂就已经上学堂了。 她想到这里,不禁又流出几滴眼泪,“是我不好,可是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方氏非常见不得自家小姑子动不动就哭的模样,敢情就她一个人过得苦?她也没说什么,她就又哭了起来,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似的,就算有再好的福气,也都被哭没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唐季瞪了她一眼,刘氏也剜了她一眼。 唐时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观察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唐庆心地仁厚,从他说的那句话就能看出来,他对子女是真心的疼爱。 刘氏也不坏,就是有些势利,想法也多,除了对唐时这个小儿子无条件关爱之外,其他人在她心中,可能已经被衡量出了不同等的价值。 唐年和唐季兄弟二人随了父亲,心地也比较淳厚,唐年可能因为身为大哥,性子要更加沉稳一些,唐季就活泼一些。 大嫂高氏,秉承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一直默默无闻。二嫂方氏,牙尖嘴利,说话虽不讨人喜欢,可有时候也有些道理,为人不算坏。 接下来就是三个侄儿辈的了。老唐家的子嗣不算多,孙儿辈的如今才三个。 大侄子唐风,十岁,傲娇小屁孩一个,是唐年目前唯一的儿子;大侄女唐雅,也是十岁,很安静的一个小姑娘,是唐季的长女;小侄子唐颂,六岁,看起来很萌的一个小孩,是唐季的儿子。 唐时将目光落在唐月身边的小孩身上,对他产生了一丢丢的兴趣。 小孩名叫李绍,是唐月和李远之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不过八岁,却已经显得老沉,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一个八岁小孩该有的。 李绍发现了唐时的目光,眼眸微动,但很快就低下了头。 “好了,阿月,你走过来恐怕也累了吧?先去歇会儿,等饭做好了,阿娘叫你。你这些日子就跟小雅一起睡。”刘氏既然都发话了,大家也都各自散开了。 高氏和方氏自然是要去张罗着晚饭,男人们因为唐月的事情从地里赶回来,现在趁太阳还没落山,准备再去地里干点活。 唐月则抹抹眼泪径自去了唐雅的房间,将李绍一个人丢在这,李绍似乎早就习惯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风三人互相对视几眼,朝李绍走过来。 “绍弟,你不如跟我们去村子里玩玩吧?”唐风提出了一个建议。 李绍应都没应他,但终究是有了动静,只见他独自孤寂地走到院中,寻到了一根小树枝,接着蹲在地上,默默地划了起来。 “绍哥哥,你在做什么啊?是在写字么?”唐颂凑到他身后,好奇问道。 唐风身为一个傲娇的小孩,既然李绍不理他,他自然就不会理对方,只远远地站在那里。唐雅听到唐颂那么问了,似乎也起了一丝兴趣,站到李绍身后。 李绍一个人静静地在地上写着,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才八岁,身形很是瘦小,蹲在那里就是一团儿,小小的,极为可怜。 唐时看着他,嘴角弯起一抹渗人的弧度。 这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唐时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没动,唐风便跑过去开了门。 “赵哥哥,赵姐姐。”唐风喊了一声,让他们进了院子。 赵缙朝他点点头,笑着问道:“小风弟弟,你小叔可在家中?”他身后的赵续则是低垂着头,似乎很是扭捏。 唐风一指院中上一秒还站着,这一秒就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唐时,“小叔在那儿。” 赵缙道了声谢,迈步走到唐时身后,目光落在唐时白嫩嫩的额头上,开口道:“唐时。” 唐时闭着眼睛,没回应。 “唐时。”赵缙又喊了一声。 唐时依然没回应。 赵缙面色未变,似乎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只见下一秒,唐时立刻站起身来,而他原先坐着的椅子已经翻倒在地了。 赵缙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就见唐时转过身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睡意未消问道:“是赔礼道歉来了?” 哼!这赵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妄图用一个石子击动他的椅子!心肠太坏了!不过,他武力值还真挺高的,当然,是比不上当初的自己的! 赵缙没料到唐时这么开门见山,只好顺着他话的意思回答,“今日之事确实是家妹误会了,我特地带着她来赔个不是,还请唐时兄弟海涵。” 唐时笑了起来,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缝,“请问,海涵是啥意思?” 呵,还海涵?他唐时肚量可没那么大! 6、李远 面前的少年肥胖白嫩的脸上堆满纯和的笑容,赵缙竟然很难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故意装作不懂。 这时候,一只瘦小的手扯了扯唐时的衣服,“小叔,你这个都不知道啊?我都知道是啥意思。”唐颂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纯真地瞅着唐时说道。 唐时本身是很喜欢萌物的,尤其是长得可爱的小孩子,只不过,末世里面的小孩子有时候比成年人还要恐怖,唐时被坑过一次后就再也没亲近过小孩子,如今看到自家小侄子萌得这么戳他心,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用手揪了揪他的脸,好笑问他:“那你说说看,这是啥意思?” 唐颂显然是被唐时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他茫然地看着唐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家小叔竟然抱他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两条小胳臂已经紧紧圈住了唐时的脖子,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小叔,我听学堂里面的小哥哥们说过的,就是,就是宽容的意思。” 唐时继续逗他,“那宽容又是什么意思?” 唐颂懵掉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急得小脸通红。唐时哈哈笑起来,又掐了掐他瘦弱发黄的小脸,“好了,小叔不逗你了。” 赵缙看着唐时脸上洋溢的笑容,看着他依然稚嫩的脸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跟一个乡下孩子计较什么? “阿续,的确是我们误会了唐时,你可不要敢做不敢认,快跟唐时道歉。”他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赵续拉到前面。 赵续面色通红,愧疚道:“唐时,的确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赵续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在唐时的眼中就是个小姑娘,他也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好啦,以后可不能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我哪有那么猥琐?所以你那衣服到底是被谁偷了?是不是那个唐阿牛?”唐时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不是被偷,只是被风吹走了。”赵续不好意思解释道。 唐时心中呵呵,明明是掉落到地上,被野猫叼走了,还风吹走了?春风哪有那么强劲? “哦。”唐时的小眼睛瞅着赵缙,一边在心中欣赏着对方的美色,一边指着自己额头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委屈说道,“你们瞅瞅,昨儿个砸的还没好呢,今天脸上又多了几道口子,你们就道个歉事情就完了?” 唐时的皮肤很白,他虽然胖,但他肌肤极为细腻嫩滑,所以就显得他额上和脸上的伤更加显目,确实有些惨兮兮的。 赵缙心中失笑,也觉得自己有些欺负小孩了,于是说道:“那要不你砸回来?” “不要,”唐时摇摇头,“对我没好处。” 唐颂还待在他的怀里,唐时觉得胳臂有些酸了,便将他放下来,起身抬头看着赵缙,“我有两个要求。” 赵缙对他笑了笑,唐时瞬间就觉得眼前春花绽放,馥郁扑鼻,原本想好捉弄赵缙的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没错,他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你说。”他的声音很动人,就像潺潺的溪水从自己耳边流过,清澈,柔和。 唐时承认自己被诱惑到了,所以,他临时改变了要求。 “第一,你要替我教训一下胡言乱语的唐阿牛;第二,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要去你们家吃饭。” 赵缙眉梢微动,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第一个是应该的,可是第二个,你确定?” 唐时蹙起眉头,“你不会是舍不得粮食吧?” 赵缙目光落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的确是舍不得,怕被你吃穷了。” “小叔,”唐颂扯了扯唐时的衣袖,指了指门外,“外头……” 唐时吞回自己要说的话,向门外看去,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头戴方巾,身着儒衫的年轻男人。这人细眉长目,鼻挺唇薄,面容倒是俊俏,就是神情极为高傲,趾高气昂地现在门外边也不进来,似乎是要人请他进门似的。 来人正是李远。 唐时扫了他一眼,就当没看见似的,对赵缙和赵续说道:“那从明日开始,我就去你们家蹭饭了。”上次送给赵缙一张烙饼,赵缙收都没收,肯定是他们家有更好吃的,他倒要如看看有些什么山珍海味! 唐颂见小叔没发话,便也就直愣愣地看着门外的李远。 李绍依然蹲在那里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儿,对他的父亲视而不见。 李远是真的非常愤怒,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院子里的人俱对他视而不见,他可是秀才公!他们竟然这般无礼!一群无礼之人! 赵缙见这是别人的家事,便也不好作过多打扰,于是带着赵续告辞了。唐时还不忘喊了一声:“明儿个多做点饭,否则你们自己就没得吃了!” 赵缙回首表示明白,带着笑意出了唐家的院子,一个眼神也没丢给李远。 李远本欲将怒火撒在身着朴素的赵缙身上,结果看到他身后的赵续,便情不自禁将话吞了回去。他已经有很久没来过唐家村了,唐家村什么时候出了这般出色的少女? 他正疑惑着,唐家的三个男人们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他们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便知道是李远来了。 唐季大踏步上去,伸手拍了一下李远的肩膀,“我说你傻站在这干啥呢?咋不进屋去?” 李远猛地远离了他们三个,嫌弃地看了一眼唐季的手,然后伸手拽住肩膀处的衣服抖了抖,就像是上面沾了什么可怕的脏东西一样。 唐季尴尬地将自己那只手往身后背着,干笑了两声。 李远抬高下巴,“我来是让唐月回去的,你们让她出来!”他颐指气使的神情仿佛他是君王,而他的岳父、两位舅哥就是他的臣民一样。 唐时看在眼里,心中鄙视不已,他当初可是太子爷式的人物,也没像这李远如此傲慢,说傲慢还是抬举他了,这李远就不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是咋写的! 可唐时忽略了一点,古代劳苦大众对读书人打心底的那种尊崇他是完全感受不到的,所以即便李远态度这般不堪,唐庆身为岳丈也没吭一声。 有些气话在屋子里说说就好了,可当着李远的面儿,他们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说不出口,但是唐时能! 7、暴打 唐时牵着一直粘在自己身边的唐颂,出门之前还从地上抓了把泥巴,抹在了唐颂身上,唐颂不解且委屈地看着唐时,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似乎是在问他,问什么要把自己衣服弄脏?弄得这么脏,阿娘看见又要打他的屁股了。 “小叔,你在做什么?”唐风赶紧跑过来拉住唐颂,警惕地看着唐时问道。 唐时瞟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直接牵着唐小萝卜头的小手,迈出院子,来到李远面前。 “原来是姐夫啊,哈哈,刚才是我眼拙,没看出来,你也知道,几年前我才几岁,脑子笨,记不住事儿,这几年你都没有过来,我早忘了,方才我还以为是哪个刚出道的偷儿呢!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我说姐夫,你咋不出声儿?”唐时堆出笑容,眼睛挤成一条缝儿,眼珠子完全看不见了。 李远看着面前大饼似的一张脸,厌恶至极,他当初怎么就和这些下贱胚子结了亲家?简直侮辱了他读书人的体面! “你去将你姐叫出来。”李远退后几步,没好气道。 唐时牵着唐颂的手,又向前走了几步,将唐颂往李远面前一送,对唐颂说道:“小颂啊,来,喊一声姑父好。” 唐颂听小叔的话,仰着脑袋,睁着纯稚的大眼睛,向李远伸出手,“姑父,抱抱。” 唐时心中给自家小侄子狂点赞,没想到唐颂这么明白他的心意,超常发挥。 李远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唐颂,心中厌恶感更浓,他要是整天跟这一家子人在一块儿,他一定会疯! “姑父……”唐颂无辜地看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离李远更近。 李远忍住,他试着沟通唐颂:“那个,侄儿,你要是将你姑姑喊出来,姑父就抱抱你好不好?” “姑父先抱,抱完我再去喊姑姑。”唐颂觉得这样他才不亏。 李远不是不想自己去喊,可是一来,他不愿进这屋子,二来,他现在是秀才老爷,扯着嗓子喊是一件极为失风度的事情,他才不愿意去做。 李远见此法不行,便不愿再与脏兮兮的唐颂说话,他细眼一抬,还真给他抬出了几分气势,“还请岳父将唐月叫出来,一言不发就携子离家,成何体统!” 唐庆听出来李远是在斥责他们家的家教,可他能说什么呢?他难道要说堂堂秀才老爷才没有家教?那他要给其他人的唾沫淹死! 他看了李远一眼,心中叹息着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他要去问问阿月的想法,若是阿月真的不想回去,他也就舍了这张老脸!秀才老爷又怎么样?秀才老爷就可以不孝了? 唐家大哥二哥见自家老爹就这么进去了,也只好跟着,于是门口就剩下了唐时跟唐颂与李远对峙着。 李远完全无视他们,他看到院中蹲着写字的李绍,沉下脸色,低喊一声:“李绍,你还不快过来!” 李绍动都没动,一个眼神也没丢给他,继续他的写字大业。 李远阴沉下脸,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讨喜的?肯定是因为唐家的血脉太低贱了!还有唐月那个不听话的女人!他不过是想要纳个妾,她竟然还敢反对!要不是因为律法阻拦,他定要休了她! “李绍,你还想不想读书了?”李远直接威胁道。 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唐时简直不能忍这种家长,以不能读书作威胁,还真是……太特么欠揍了! 李绍陡然停下动作,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一脸漠然地朝门外走过来。 唐时却一把揪住李远的衣领,直接迅速地将他拖到院子里,在几个小孩子惊异的眼神中喊一声:“小颂!关门!” 唐颂很机灵,他赶紧跑了进来,准备将门拴上,哪知道他个子太矮了,不太够得着,一旁的唐风见状,沉默地走过去轻易地将门栓上好。 唐颂一脸崇拜地瞅着他的身高,唐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唐时!你做什么?”李远惊恐地低吼道,“你以下犯上!你就不怕被打板子?!”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依然要保持自己的风度。 唐时用力将他摁到地上,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冷笑道:“那你就瞧瞧,我会不会被打板子!”他说完在李远另一边脸上又抽了一耳光。 院中的四个孩子瞬间就被唐时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只能呆愣地看着唐时骑在李远身上不停地打着。 唐时以前学过功夫,再加上在末世混了那么多年,他非常清楚打哪儿会疼,于是就照着最疼的地方狠命地挥拳打着。 “唐时!你等着!你大牢蹲定了!”李远一边哀嚎着一边威胁着。 “好啊!我就等着你来让我蹲大牢!”唐时将他翻过来,狠狠在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说话不算话就打屁股哦!” 堂堂秀才公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压在地上打屁股,李远气得不得了,头顶都要冒烟了,他怒红着眼睛,手指狠狠抓进地里,他发誓,他定要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唐时可不傻,他虽对秀才没什么敬畏之感,可他知道秀才在古代的社会地位,像他如今这样身份的人别说将秀才打成这样,就是弄破了一点儿皮,秀才不想放过他,他就一定会受点罪。所以,他在打李远的同时将体内的生命力利用起来,打完后只会感觉到疼痛,却完全不会留下伤痕,这就是他敢这么乱打一通的原因。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刘氏等人听到院中的动静,俱跑了出来,刘氏赶紧来到唐时身边,将他扒拉开,推开了他,“石头别怕,是阿娘打的,跟你没关系啊,石头别担心。” 唐时啼笑皆非,可心中却又一道暖流缓缓流进心田,就冲着刘氏这份爱护之心,他也不能再冷漠地当个旁观者了。 “阿娘,没事的,你仔细看看,我没有打他,是他打了我呢!”他伸出两只白皙肥嫩的胳臂,只见上面有不少抓痕,有的还破了皮,渗出了点血珠。 刘氏一瞅,哪还顾得上地上狼狈不堪的李远,连忙跑过去抓着唐时的胳臂,心疼得不得了,对李远的怨恨就更大了。 院中的其他人俱目瞪口呆,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他们看到的明明是唐时将李远压在地上狂揍啊! “小弟,可我明明是看到你在打夫君啊,你也能信口雌黄,搬弄是非?是谁教你这般口出胡言?是谁教你这般粗鲁无礼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姐夫啊!”唐月见地上的李远发髻散乱不堪,衣服也是尽染灰尘,不禁斥向唐时。 她这句话一出来,院中顿时安静了一秒,就连李绍也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满脸心疼的唐月。 “阿月!”刘氏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说话呢?” 唐月不解,“阿娘,你再偏心也不能这样黑白不分啊,明明是小弟将夫君打了,你怎么能当做没看见?” 唐月这几句话说得比较文雅,至少对于唐家众泥腿子来说,她算是很有文化的了,而且看她神情,似乎也因此而感到高人一等。 唐时心想,唐月和李远能成为夫妻不仅仅是因为缘分,两人都一个样,只不过唐月是个半吊子而已。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刘氏又瞪了一眼唐月,幽幽地来了一句:“既然你这么担心他,那就随他一起回去吧。” “阿娘……”唐月见刘氏话说得这么重,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她说错了么?为什么阿娘要这么对自己呢? “阿爹,大哥,二哥,你们方才也看到了,的确是小弟打了夫君,你们就看着不管?小时候性子这么顽劣,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唐庆叹了一口气,连旱烟都不抽了。唐年、唐季自然是想要帮着自家弟弟,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唐月看着他们,听着李远在地上不断地喊疼,心中酸涩不已,她的家人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是非颠倒?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沉默在一旁的李绍,不禁目露希望,“阿绍,你告诉娘,是不是小舅打了你爹?” 李绍漠然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脸上毫无担忧之意的唐时,吐出两个字:“没打。” 唐月震惊了,她的儿子就在这待了一下午,怎么就变得不诚实了?为什么会这样?她完全不敢相信! “阿绍!你怎么能说谎?”唐月斥责道,“你爹教你读过的书都忘了么?你怎么能信口雌黄?” 李远身上的疼痛渐消,他腾地从地上起身,指着李绍骂道:“你个孽子!见自己父亲被别人打竟然毫不动容,还学会了说谎,你简直,你简直就是不孝不义之徒!” 李绍捏紧手指,垂首沉默着,一言不发。 唐时这时候笑了起来,“这不是随父么?我说姐夫,教育儿子之前,你是不是得自省一下?” 李远还记得方才的疼痛,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唐时就放了一句狠话:“唐时!你就等着蹲大牢吧!”他说罢便急步出了院子,唐月连忙焦急地追随上去,丢下李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这可怎么办呦!我的小石头啊!”刘氏突然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唐时却一点儿也不担心,李远身上没有半点痕迹,不管去哪儿告都没辙! 可他显然忘了一件事情,手握特权之人又怎么可能按规则办事呢? 8、跑圈 李远和唐月离开以后,唐家人担心不已,他们也明白李远的性子,读书人都心气儿高,如今被打得这么狼狈,他怎么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唐时安慰坐在地上的刘氏一会儿,刘氏这才抹抹眼泪,站起身来,抓着唐时的手说道:“石头,记住,是娘出手打的,听见了没?”她凌厉的双眼扫过院中众人,“你们都听见没?谁要是说一句是石头打的,老娘饶不了他!” 刘氏在唐家积威已久,她说的话基本没人敢忤逆,但还是有人不同意。 唐庆将手中的旱烟头在墙上磕了磕,“是谁打的就是谁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也不必为石头顶罪。” 要问唐庆疼不疼唐时,那当然是极为疼爱的,要知道,唐年唐季像唐时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下地干活了,可唐时到现在连锄头把儿都没摸过。 不过唐庆比刘氏想得远,疼爱是一回事,但溺爱就不行了,尤其是涉及大是大非上,这时候不让他长点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但不得不说,看到李远被揍,他心里还是极为爽快的。 “老头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石头不是你儿子啊?”刘氏朝他大吼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唐庆要杀了唐时一样。 “阿娘,”唐时轻握住她干枯粗糙的手,“阿爹说的对,是我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否认,阿娘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唐庆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家小石头长大了。 可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唐家人再怎么多想也没有用,只好作罢,该吃吃,该睡睡。 李绍被自家爹娘给遗忘在这儿,刘氏虽说跟他不亲,但也不亏待他,做了他那份晚饭。饭桌上,看李绍用饭的姿态应该是被教过的,至少在唐时看来,即便不是那么优雅,但也比唐家人好得多。 大人们看了只会感叹一句,读书人家出生的就是不一样,小孩子们看了,第一反应是真好看,第二反应就是比较。唐颂年纪小,倒没什么太多想法,唐雅是个小姑娘,目光自然不会一直看着李绍,也就没注意,可唐风不一样,他也到了知事的年纪,看李绍才八岁就这么优秀,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儿,一顿饭吃得心里憋得慌。 饭吃完了,唐时抚了抚肚皮,心满意足地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这才回了卧房。 乡下晚上很少点灯,村民们基本上天黑就睡了,因为点灯浪费钱,能省则省。 李绍留在了唐家,唐家也没有多余的床铺,所以只能跟唐时叔侄三人挤在一起,可是炕总共就那么点宽,唐时还是个大胖子,如何睡得下? 唐时进了卧房,唐风和唐颂已经爬上了床,李绍一个人站在屋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时走到床前,拍了拍两个小崽子,“先起来,这样睡睡不下。” 唐风和唐颂闻言爬了起来,唐颂因为今天跟小叔合斗坏人,对唐时起了亲近之意,于是粘着唐时道:“小叔,我今晚跟你睡一块儿。” 唐时见他那么萌的样子,哪有不答应之理?但是—— “跟我一块儿睡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小叔一件事儿。” “小颂!”唐风不太赞同地扯了扯唐颂的衣服。 唐颂歪了歪脑袋,“小叔,什么事儿啊?” 唐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其实也不单单是你,他们两个都有份儿。”他瞅了瞅唐风和李绍,“明天早晨起来,你们三个都跟我去后山跑圈,不听话的,揍!” 唐颂一脸感兴趣的模样,“好啊好啊,我跟小叔一块儿。” 唐风冷着一张脸,“我不去。” 李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吭都没吭一声。 唐时忍不住在乖巧可爱的唐颂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让他躺下,接着指挥着唐风睡在唐颂身旁。 至于李绍,他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提起李绍的衣领将他扔到炕上,大棉被一盖,把他整个人都遮住了。 唐时自己则抱起唐颂,睡在唐颂的地儿,让唐颂睡在自己身上。唐颂很开心,因为小叔身上比炕要软和多了,还暖洋洋的。 一夜过去,东方天空出现了鱼肚白,唐时清醒过来,看到怀里的小唐颂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而另外两只傲娇和冰山竟然哥俩好地抱在了一起,这才对嘛,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装什么大人? 不过就算他们睡得有多么多么可爱,唐时还是决定狠下心来将他们弄醒。 他将扒拉着他的唐颂拨下来,然后起身下炕,直接将大棉被一掀,李绍首先被惊醒。他刚睡醒的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小手揉着眼睛,不满地瞪着唐时。 唐时不管他,将另外两只小懒猪摇醒,唐风正做着美梦呢,就感觉到一阵天摇地晃,紧接着从梦中惊醒,看到了唐时那张胖乎乎的大饼脸,心里那个气啊! 唐颂还是那个乖乖的样子,他睁着朦胧睡眼,从炕上爬起来,抱住唐时的脖子,“小叔,我们去跑圈儿。”没想到他还记得跑圈这事儿呢! “你们两个,赶紧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不去的话,今天别想吃饭!”对于唐时来说,不能吃饭简直就是最大的酷刑了。 “小叔,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跑圈儿?”唐风绷着张小脸,不高兴地问道。 “强身健体,”唐时指了指他的小身板儿,“你太弱了。” 唐风的自尊心这一瞬间受到了重创,他想也不想反驳道:“比你胖好!”他话刚说出口,就赶紧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不敢看向唐时。 要知道,小叔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了,一听准生气! 唐时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看着唐风道:“要不我们打个赌,我正好要去减重,你去锻炼身体,看一个月后,谁的效果更加明显,怎么样,敢不敢赌?” 唐风毕竟小孩子脾气,经不起激将,于是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赌就赌!”他就不信小叔能减下来! 李绍一直没说话,却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卧房,看这样子,应该是要跟他们一块儿跑圈。 唐家的女人们这时候也才起身,准备洗衣做饭。唐时二嫂方氏看到四个孩子竟然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一脸诧异问领头的唐时:“小叔啊,今儿个咋起这么早?这是要干啥去呀?” “阿娘,我们要去后山跑圈。”唐颂仰着小脸,替唐时答道。 方氏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后山危险得很,你们几个小孩子去干什么?颂儿,听阿娘的话,回去睡觉。” “不嘛,阿娘,我要跟小叔一起去。”唐颂两只小胳臂紧紧地抱着唐时的手臂。 “二媳妇,跟谁说话呢?”刘氏这时候捧着一大盆衣服走过来,见到唐时几人,立刻将盆放下,“石头,你咋起身了呢?” 唐时坚定回答:“阿娘,我决定了,我要去减重,我不想永远都是个大胖子,阿娘,你会支持我的罢?” 他这样说,可把刘氏惊着了,她立刻跳脚问道:“石头,是哪家没教养的又说你胖了?你别难过,阿娘替你教训他!” 唐时满脸无奈,“阿娘,没人说我,是我自己想减重。” 刘氏这才放心了,“那就去吧,早点回来。” “娘,颂儿太小了,就别让他去了吧?”方氏还是舍不得自家儿子。 刘氏白了她一眼,“颂儿是你儿子,你不管还让我管?” 方氏哪里不想留下儿子,只不过唐颂粘着唐时,唐时她又不敢得罪,只好请刘氏帮忙,可见刘氏这副模样,应该是不想管了。 “二嫂,不会有事的。”唐时知道方氏担心,但他确实喜欢唐颂这个小侄子,想要从小培养他。 方氏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小叔子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心中的不满也就消了几分,“那你们可得小心些。” 四人得到了家长们的首肯,这才浩浩荡荡地向后山出发去了。 清晨的空气果然新鲜无比,唐时听着耳边的鸡鸣犬吠,看着初春时节的田园景象,觉得惬意无比,末世的时候,这样美好的场景只会在梦里出现。 唐时牵着唐颂的手,来到后山脚下,指着脚下的一条小路,对其他三人说道:“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跑,你们都跟紧我,今天第一天,你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晓得不?”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受着后山浓郁的生命气息。 跑圈开始。 唐时领头,唐颂年纪太小,他就牵着他跑,身后是唐风跟李绍。跑了不到十分钟,唐颂的小脸就憋得通红,直说自己跑不动了,另外两只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们的呼吸频率不对,来,跟着我学。”唐时给他们做了一个示范,“速度慢一点没关系,我们继续。” 唐时跑起来很轻松,他一边跑着一边吸收着自己体内多余的生命力,简直舒爽得不行。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三小气喘吁吁地疑惑看着他。唐时转过身,面色丝毫未变说道:“今天不跑了,我们回家去吧。”说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带着三小往回走去。 往回走了一大截,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对三小说道:“前面就是村里,你们先回去,我又有了力气,还想继续回去跑圈。小颂,你们回去告诉奶奶,我等会儿去隔壁赵家吃饭,昨儿个说好了的。” 唐颂刚跑完步,小脸红彤彤的,可爱极了,他听着唐时的嘱咐,乖乖点了点头,跟着唐风、李绍一起回村里。 唐时目送着他们安全回了村子,这才原路返回去。 9、红玉 唐时回到了他方才经过的一处山丘,顺着一条砍柴人踩出来的小径,灵活地向上走去,任谁也看不出来一个大胖子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他拨弄开成堆的灌木丛,循着那股血腥味走了过去,他小心地不弄出声响,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偷偷看过去。 只见在一处凹地,有两个身着相同服饰的男人正在对地上已经死亡的男人进行搜查。那死去的男人周围还躺着其他跟两人男人相同服饰的人,也是死透了的。 “找到了!”一人低呼一声,他将摸到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在掌心。 唐时看得极为清楚,那是一枚红玉,上面图案虽简洁古朴,但一看就价值不菲,唐时之所以返回来就是为了这块玉。可他却不是因为此玉价值连城才过来一瞅究竟,他感兴趣的是玉里藏着的东西。 “不愧是秦家培养出来的,竟然耗费了我们这么多人手。” “把玉收好,我们还得赶回去给主子呈上。” 其中一人将玉放入怀中,嘀咕了一句:“这里还真是荒山野岭,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是被我们的人追到了。” “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没看那边有些个村镇?行了,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 “我不是怕……”那人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失声道,“那是什么?” 他刚问出来,就发现自己的同伴再也无法回应自己了,因为对方的脑袋已经被一根细长的树枝戳了个通透,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惊骇万分地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却陡然发现自己再也跑不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一根树枝穿透了,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看到了一个身形肥胖的少年出现在自己的前方。 唐时操纵着他的小伙伴们杀了两个人之后,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杀人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这两人杀人夺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就让他们下去陪伴他们已经牺牲的兄弟们吧。 他走上前,扒拉开那个人的衣服,掏出了那枚犹如血色的红玉。红玉上还刻着一个“秦”字。唐时将红玉收好,又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搜刮起来,只是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一个铜板儿!这些人都不用吃喝的么?一点盘缠不带,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唐时只好打消了劫富济贫的想法,揣着红彤彤的玉,往回走去。 赵家。 赵家兄妹因为以前的家训,素来很早起身进行晨练,他们的晨练就是在院子里练习武艺。 “哥,我去做饭了。”赵续练习完一遍,迈步向灶屋走去。 赵缙表面淡定,可内心还是有些哀伤的,他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可就是不会做饭,她做的不是说不能吃,而是太过难以下咽。他虽然不重口腹之欲,但也不能说是来者不拒啊。 不过,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妹妹也不容易,以前锦衣玉食,仆侍成群,哪里做过这些粗活?可她自从落难以来,从未抱怨过,不断逼迫自己去尝试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活计,在他眼中,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他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对了,记得多做一份。”赵缙想起来昨日那个小胖子说的话。 “他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吃得了么?”赵续在灶屋里应了一声。 “我起身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去后山强身健体,方才他们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唐时没有回来,有些奇怪。 “嘭嘭嘭!”过了一会儿,院门被人从外面拍打,赵缙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唐时。 打开门,他首先见到的就是一张因为运动而红彤彤的胖脸,那张脸见到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极为无害。 “赵缙,你果然是个守诺之人!”唐时蹿进门内,小声道:“我回来的路上见到那个唐阿牛被他娘从粪坑里救了出来,哭得可惨了!告诉我,是不是你偷偷干的?” 赵缙感慨一句,“既然他已经这么惨了,那我还是放他一马吧。”再说了,他会用出这么恶心自己的手段? “可别!”唐时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也只能算他倒霉,可不能跟我的账抵消了。” 赵缙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喉。” 唐时正好渴了,于是端起杯子就狂饮而下,忒是豪迈不羁,跟他软乎乎的外表还真是不太相符。 “我饿了。”他睁着一双小眼睛,渴求地看着赵缙,嗷嗷待哺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家妹正在做,你再等等。”赵缙温和地笑了笑,柔声相劝。 唐时知道赵缙很帅,也比较觊觎他的美色,可是,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即便赵缙对他笑得再妖娆动人,他还把食物放在第一位! “那我去瞅瞅!”他从石凳上起身奔向灶屋。速度之快令赵缙阻挠的话都没说出口,只好也跟着他去了。 唐时突然来到灶屋,倒是将赵续吓了一大跳,冲着唐时柳眉倒竖:“唐时!你又找揍是不是?” 唐时没理她的气愤之语,只问:“做好了么?” 赵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没呢!” 唐时动了动鼻子,伸着脑袋去看锅里的东西,这一看倒是将他吓了一大跳,“你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本来是想做面疙瘩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到了水里就都散开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唐时一脸狐疑,“你们不会是因为我要来才故意这么耍我的吧?” 赵续气红了脸,“爱信不信!” 赵缙在他身后极为淡定道:“我们平日里吃的就是这个。” 唐时看着锅里还漂着的发黄的菜叶子,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末世里连吃的都没有,可比这待遇差多了。 “那有没有馍馍?”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赵续摇了摇头,馍馍这么高难度的玩意儿,她是真的做不出来。 唐时无奈,只好跟着两人一同开吃。他吃下一大碗“面疙瘩”,就如同喝了一大碗面水,腹中依然觉得空空如也。 “你们确定这能吃得饱?”唐时觉得不可思议。 赵续喝了一小口面水,扭捏道:“其实,其实我还烙了饼儿……” “真的?” 赵续看着唐时双眼放光的模样,不禁微微动容道:“那我去拿。” 很快,饼拿过来了,唐时看着盘子里那几块黑不溜秋的面块,不可置信道:“这是烙饼?”你特么真的不是在逗我? 赵续这一瞬间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她一把端起盘子,气呼呼地进了灶屋,爱吃不吃!除了她哥,还没有人吃过她亲手做的饭呢!唐时真的是赚大发了! 唐时呆坐良久,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赵缙,我看吃饭的事情就算了,不过唐阿牛可不能饶。” 赵缙早已料到唐时会做出这个决定,便也不再挽留,“好。” 唐时一边感叹着赵家兄妹的悲惨生活,一边回了老唐家。 唐时离开后没多久,赵家的院门又响了,这次的敲门声比较文雅,还很有规律。 赵缙眉心一动,去打开了门。 “赵大郎啊,前些日子我从你们家借了些柴禾,今早特意去后山砍了些,就给你送过来了。”门外的人长相粗犷,声音洪亮,身形也比较粗壮,他此时笑着对赵缙说着,看起来憨憨的。 “大钟哥,快些进来。”赵缙让过身,给背着一大摞柴禾的洪钟进屋。 洪钟将柴禾堆放在灶屋里,感叹地说了一句:“现在后山也不安生了。” 赵缙没有说话。 洪钟将柴禾堆放好,转过身,“我方才去后山砍柴,看到了死人,好多呢,真是奇了怪了。” 赵缙严肃着面容,沉声道:“隔墙无耳,到底出了什么事?” 洪钟看着他,忽然就哽咽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公子,玉不见了,十二也死牺牲了。” 赵缙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到底还是被他们抢走了。” 洪钟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赵缙将他扶起身,“你有何发现?” 洪钟将看到的情景仔仔细细地说与赵缙听了,最后总结道:“所有人都死了,可是玉却不见踪影。” 赵缙双目沉冷,“我要亲自去看看。” 唐时回了家里,发现自家老娘真是料事如神,知道自己在赵家吃不饱,就给自己留了好几个咸菜馍馍。 唐时边啃边来到又开始沉默地在地上写字的李绍身后,含糊说道:“想不想回家?” 李绍写字的手顿了顿,没吭声。 这时候,院外闯进了几个佩刀的男人,那几人胸前的衣服上都写着“捕”字。 “谁是唐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领头捕差大声问道。 10、被捕 唐时吞完手中的馍馍,走到几人面前,“我是唐时,找我有什么事儿?” 那捕差居高临下地瞅了他一眼,明显露出嫌弃的模样,“你就是唐时?那跟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吧。”他说着就着人上前欲缚住唐时的胳臂。 一边蹲着的李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你们在干啥呢?放开石头!你们谁啊?”刘氏在屋子里听到动静,连忙跑了出来,扒拉着唐时,不让他被带走。 络腮胡用眼神示意其他捕差将刘氏掰开,但刘氏就是死活不松手,任凭他们再怎么用力也狠狠拽着唐时。 “娘!”高氏和方氏也跑出来,见到这种场景,立马吓得战战兢兢。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地里把老大他们叫回来呀!”刘氏冲着两人嘶喊道。 “叫谁也没用!”络腮胡轻蔑道,“县老爷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他可是将秀才公打了,这罪过可不轻!带走!” 他们将哭喊着的刘氏狠狠拉开,掼到地上,刘氏再不愿意,可她到底还是一个妇道人家,怎能敌得过五大三粗的捕差呢? “阿娘,没事儿的,我就跟他们走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可别哭了。”唐时看着刘氏在地上哭求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酸。 几个捕差闻言,俱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唐时,还没事儿?这心可真大! 络腮胡示意几人去押着唐时,唐时踏步向前走去,“我自己走,你们带路就是了。”他一个人昂首阔步地出了院子,仿佛他才是发号施令的人一样。 村里来了捕差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每一家,闲着的男人、妇人、小孩们都聚集在唐家门前看热闹。 唐时走出来时身后跟着捕差,大家就都明白了唐时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唐时!几十大板打下去,你可要屁股开花喽!”人群中的唐阿牛鼓着手笑开怀喊道。 唐时看也没看他,但心里又记了一次账。 “小叔!小叔!”唐颂挤到人群前面,身上还穿着今天早上唐时亲自给他穿的粗布短衣和长裤,上头还都是补丁,或许都算不上补丁,那些都是用破碎的布料给拼接而成的。 这孩子看到唐时被官差带走,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小鼻子都通红一片,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还想着跑过来解救唐时,却被赶过来的唐风死命地拉住了。 “我要去救小叔!”唐颂使劲地推打着唐风,唐风低吼一声:“你去有什么用?我们还不如去找李绍,走,我们去找他!”唐时抹了抹泪珠子,抽噎着跟着唐风一起走了。 唐时经过赵家门前的时候,赵缙恰好打开院门,一个长得粗憨的汉子正跟他道别。唐时看过去,赵缙也正好瞧过来,他的眼神看似平淡,唐时却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沉怒,可赵缙瞬间就隐藏下去,看着唐时身旁的官差,适时地露出惊怕的神色。 唐时在心中“啧”了一声这种人,犹如潜龙在渊,一旦给他一个机会,绝对会冲破枷锁,飞上云霄,俯瞰众生。 而他唐时不过是想要过些平淡闲适的日子,赵缙这个人,还是远着些好。 不过,看如今这种情况,老唐家真是谁都能来踩一脚,这些阿猫阿狗的他唐时不怕,可他极度怕麻烦。所以,即便是他想过这种悠闲的日子,恐怕也是难得很。 热闹谁都想看,村子里甚至有些人想要偷闲一日,跟着唐时一起去县城里看看事情的发展。 这时候,高氏和方氏把地里干活的唐家三个男人喊回来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刘氏就立马将门一锁,冲着全家老小,咬牙切齿地下了个命令:“走!我们一起去找李远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说着就带着全家人一同赶往李家村。 李绍一个人孤零零地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就在这时,那群看热闹的人突然炸开了锅,引得正要关门地赵缙也忍不住重新出了院子,抬首看去。 “哥,”赵续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出了什么事儿?” 赵缙没回她,因为他见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赵续也惊讶地毫不矜持张大了嘴巴。 只见村口处的一颗百年大树就在唐时踏出村子的那一刻,原本繁茂青碧如冠盖的叶子瞬间就完全枯萎了下来,枯黄的树叶纷纷落地,在地上铺成了厚厚的一层。 要知道,这可是村里上百年的老树,而且现在还是万物生长的春天,如今出了这么一个骇人的事情,村里的人怎么可能不沸腾? “这是神明发怒了!”有极为迷信之人突然吼了一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一些不明所以的小孩子也被自家大人伸手拽了下来。 “我家石头是冤枉的!几位大人,你们可不能把石头带走哇!”刘氏适时地大喊了一声。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啊!否则为啥这老树偏偏在这时候枯萎?古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错,这石头可不能被带走!” 他们俱围拢上去,将几位官差及唐时围住,看这架势是不准官差将唐时带走。 络腮胡几人直接亮出刀子,他们可不管这群愚民,不就是老树死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耽误了大人的事,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村民们看着白晃晃的刀子,怕得退后好几部,络腮胡趁机带着唐时冲出了包围。其他几名官差也紧随其后。 唐时也没想着这招可以唬住官差,他的主要目的是要给村民一个威慑,世上落井下石的人多,他想要利用他们迷信的心理在他们心中埋下一个警示。 至于李远,他另有办法整治,是他上次揍得不够深入他心,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李远以后见到他就要绕道。 唐时离开了,唐家人都离开了村子,村口的老树也枯萎了,唐家村村长望着这颗老树,连连唉声摇叹。 赵缙远远看着那颗老树,忽然问向赵续:“阿续,你可还记得当年被咱爹赶出去的算命先生?” 赵续点点头,“记得的,现在想来,他的话也没有错,只是那时候爹不相信而已。” 赵缙转身回了院子,待赵续也进来后,关上了门,“那你可记得,他除了算出家中将会遭逢大难,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赵续陡然瞪大了眼睛,“哥,你是说……” “不错,”赵缙点点头,“倘若这次唐时能够化险为夷,说明那算命先生的话的确可信,那么唐时这个人,我们或许可用。” 赵续忽然沉默了下来。 赵缙在石凳上坐下,优雅地倒了一杯茶,“怎么?觉得我不近人情?” 赵续认真地看着他,“哥,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容易,可是,唐时他毕竟只是个乡下泥腿子,他什么也不懂,我们还是别将他拉下水了吧?” 赵缙饮了一口,似笑非笑,“你近日似乎对他有所改观。” 赵续扭过头,“才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打那个什么秀才还是很解气的。不过一个秀才而已,撑不住那么大的傲气。” 赵缙放下杯子,杯子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啊,不过一个秀才而已,却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你说,他该不该傲?我要去一趟县城,你去不去买些布料缝制衣物?” 赵续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想去看看情况就明说,作甚拿我当借口?” 11、对峙 唐时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古代的知县审案,如今亲历,自然是比画面中来得更加有冲击感。 古代公务员办公的地方就是比寻常老百姓的住所来得豪华,唐时在唐家村见惯了茅草屋子,如今来到这个庄严肃穆之地,觉得自己的理想又要改了,生活可以悠闲,但质量不能太过下乘。 官差将唐时带到公堂之上,南封县的知县陈渐归已经穿戴好公服,坐在官阁之上,神情冷硬地看着唐时。 古代的公堂铺陈很讲究,公堂正中的屏风是一幅山水朝阳图,图上山正、水清、日明,有“清正廉明”之意。 跟电视上一样,知县所坐之地,案上设有惊堂木、令签筒以及文房四宝,案旁一处木架上陈列了官印及委任状。 “大人!唐时已带到!”络腮胡禀明了陈渐归便退了下去。 陈渐归沉目看向唐时,拍了一下惊堂木,“唐时!你见本官为何不下跪?”他的声音厚重肃穆,极为凛冽。 唐时这才想起来平民在公堂上是要跪着答话的,而他身边这位人模狗样的原告李远身具秀才身份,是不用跪官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入乡不随俗那是找死,跪就跪吧。 唐时跪在冰凉的地上,答道:“草民拜见大人,初入公堂,惊失仪态,还望大人见谅。”他是故意这么说话的。 果然,陈渐归神色微变,不是说这唐时就是个乡下泥腿子么?怎么看起来与李远口中所言不符?陈渐归素来心细谨慎,办案也是铁面无私,既然心中存疑了,那他就要对李远的话有所保留。 其实本来同为读书人,陈渐归还是比较欣赏李远的才气的,再加上李远生了一副好相貌,很容易能够取得别人的好感,所以陈渐归一开始心中情不自禁偏向了李远。 “唐时,现今李远状告你恶意伤人,且言行之中侮辱之意甚浓,你可有话说?” “回禀大人,草民有话说。”他抬起脑袋瞅了一眼一旁身着儒生服,昂然而立的李远,接着问陈渐归,“大人,可有诉状?” 身为被告当然有权利要求看一下原告的诉状,陈渐归没让人宣读诉状,恐怕是因为觉得唐时一个田地里打滚出来的,能懂什么? 陈渐归被他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这孩子到了公堂之上,不仅神情镇定从容,口齿清晰,话语得体,居然还能想到这一茬。 诉状是李远亲手写的,如今也亲口来读,待他念完,陈渐归又问:“唐时,你可有话说?” 唐时点点头,口齿清晰流利:“第一,草民确实推搡了他几下,但他未受任何伤害,诉状中所写‘疼痛不已’实属无稽之谈;第二,草民对他恶言相向、出手推他完全是为了自卫;第三,草民之所以冲动完全是因为他先目中无人!” 陈渐归蹙起眉头,沉下声音,“你所说的自卫是何意?” 唐时就等着这句话,他抖擞起精神,“想必大人您也知晓草民与李远的关系,他是草民的姐夫,但就在昨日,草民才晓得原来爹娘口中的那个姐夫是这个模样的。草民今已十三,却从记事起从未见过李远,昨日他突然造访,对爹和两位哥哥言语不逊,草民以为他是故意来找茬的坏人,这才……做了错事。”他耷拉下了脑袋,仿佛极为愧疚不安。 陈渐归心中疑惑,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李远已经多年未见岳家?这么说来,李远的品性尚待商榷。 “李远,你可有话说?”陈渐归一双厉目仿佛能看透人心,李远心中微微发虚。 他本以为让唐时大个板子、蹲个大牢是一件极为简单之事,且不说陈知县素来对他较为看中,就单凭唐时那个混不吝的样子,陈知县也一定会心生厌恶,可他万万没想到,唐时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还一语说到了陈知县最为看中的孝义上面,这该如何是好? “大人,不可听他胡言乱语。”李远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干巴巴地来了一句。 “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向唐家村的父老乡亲求证,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姐夫。”唐时面露委屈之色。 他胖是胖,可他年纪小,长得软乎,很容易令人放下戒心,陈渐归本来偏向李远的心渐渐被掰了回来。 “传证人。”陈渐归吩咐下去,过了一会儿就有衙役将唐家村村长带了过来。 老村长还算是见过世面,看上去比较镇定,如果忽略他微微颤抖的双腿的话。 “本官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倘若有半句虚言,可是要打板子的!”陈渐归例行核实了他的基本身份,接着板着一张脸说道。 老村长自然连连应声。 “你身旁的两人你可认得?”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看唐时,又看了看李远,点点头,“回大人,草民认得的,这是李秀才,这个是我们村上的唐时。” 陈渐归点点头,“本官再问你,你在唐家村见过李远几次?” 老村长沉默了一下,这才答道:“回大人,李秀才每年都会来唐家村几次,草民有时会碰上。” 李远的嘴角微微上翘。 “大人!村长在说谎!”唐时连忙反驳。 陈渐归没理唐时,让人将老村长带下去,又让人传唐时家隔壁的住户。 一个是唐阿牛家,另一个就是赵缙家。 首先是唐阿牛一家三口。三人不过乡野小民,见到知县极为敬畏,在公堂上手足无措。 陈渐归又问了他们相同的问题,三人异口同声将李远夸了一顿,又将唐时贬低了一顿。 唐时静静地听着他们在那胡扯,心中不断冷笑。果然是蛇鼠一窝,这李远也不笨嘛,还真是做足了功课,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一个秀才的影响力在这种地方还真是不小。 陈渐归的神情一直没变,他听三人说完,再次传召赵缙赵续两人。可不过一会儿,衙役来报,赵家无人在家。 陈渐归也只能作罢。 根据证词来看,唐时是在说谎,陈渐归不禁将目光落在唐时的脸上,这是一张白净稚嫩的脸,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满是诚挚的光芒,这还只是个不大的少年。 他对唐时的观感不错,于是又问了一声:“唐时,你可还有话要说?” 唐时沉默了下,说道:“大人,倘若草民真的将他打了,那他身上一定有伤,不妨让大夫过来验证一下。” 李远居高临下地看了唐时一眼,那眼神中满是鄙视,似乎是在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唐时没理他。 堂堂秀才公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衣物进行检查,于是陈渐归跟着大夫一起,带着几名见证人来到内室进行查看。 李远是很自信的,他做足了准备,唐时一定翻不了身,于是,他在几人面前很坦然地脱下了上衣,等待着几人脸上愤怒的神情。 没错,陈渐归面上的神情的确是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李远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皮肤,心中陡然升腾出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情绪。 那位大夫仔仔细细地看了,对陈渐归认真道:“大人,这位公子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李远闻言,瞬间懵住了,他低下头看去,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这怎么可能?! 12、名花 李远看着自己没有一丝伤痕的身体,简直如遭雷劈,这怎么可能?自己昨日特意给身上弄些青紫,极为明显,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渐归见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冷下眉目,“回公堂。” 他是个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他觉得李远这是在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来公报私仇,哼,真当他陈渐归是个瞎子? 事情的结果出人意料,既然李远身上没有半点伤势,又没有其他足够的证据证明唐时打了他,所以陈渐归只能判定唐时无罪,并且还对李远进行了训告,大意是好好读书,不要无端生事。至于李远是否去过唐家村,品性到底如何,陈渐归表示他还真的懒得管了。但李远这个人在他心目中已经落了下乘。 唐时被无罪释放,唐家村跟过来看热闹的人突然就有一种唐时厉害了的感觉,没见人家唐时在公堂之上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么?没见人家秀才公都没能拿唐时怎么样么? 唐时出了县衙,心里感叹了一下,这动不动就跪的规矩他还真的不喜欢,要是自己有了秀才的身份,再回来赚银子,岂不是一件美事?可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还是让唐时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老唐家哪有银子供他读书啊?而且,他不仅是要自己读书,那几个小萝卜头也是要读书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去找点赚银子的门路吧。 他无视唐家村人的各色目光,径自在县城的街市上慢吞吞地走着。 “唐时!”李远带着一脸羞愤之色来到唐时面前,他身着天青色儒生服,头戴方巾,走起路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干啥?”唐时笑眯了眼,伸出手递到他面前,“姐夫喊我是不是要给我银子买东西吃啊?姐夫,我饿了,要不你去带我吃好吃的吧?” 李远虽然极为愤怒,可是这是在大街上,他也不想惹人注目,于是只能瞪着眼睛,低声咬牙切齿道:“唐时,你给我等着!” 唐时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哦。”像李远这种人,不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他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李远恨恨离去,唐时瞅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石头!石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唐时转过头,“阿娘。” 刘氏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唐时面前,然后猛地将唐时的两只小肥手逮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石头,你没事吧?有没有挨板子?” “阿娘,我没事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小弟啊,我们去李远家找他,没想到听说他已经在县城里了,所以我们就过来了。”唐季满脸大汗说道,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唐老爹也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 “小叔,知县大人长啥样子?怕不怕人?”唐颂见唐时没事,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方氏连忙捂住他的嘴,“在这儿可别乱说话,被大人听见可要挨板子的!” 唐颂听话地闭上了嘴,可还是期待地看着唐时。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叔回家再跟你说好不好?” 唐颂狠狠地点了点小脑袋。 “小弟,你,你没事就好。”这时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唐月轻移莲步,来到唐时面带歉意道。她身上穿的是藕荷色百褶裙,上面还套着直领对襟褙子,再配上扁圆形桃心髻,端的是风姿清秀婉约、柔美娇妍,看得出来,她是用心打扮了的。 刘氏等人去寻李远,见到唐月肯定是不会等待她打扮好再带着她一起过来的,所以说,唐月即便是在家中,也是精心装扮过的。 秀才娘子是需要体面的,但她这种装扮却不是那种端庄大气的,反而像是那种为了讨丈夫欢心的。当然,唐时也管不着别人夫妻间的情趣。 “小弟啊,”唐月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你可知晓你姐夫去了哪里?” 唐时指了指李远离开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唐月略带歉意地谢过了,然后与唐家一众人道了别,领着沉默不语的李绍往李远方向而去。 “真是泼出去的水!”刘氏恨恨地说了一句。想必唐月根本就没为石头的事情费过心,她把李远当宝,就没想过这李远把她当什么! 刘氏不是不疼唐月,她要是不疼唐月,唐月能养成这种柔柔弱弱,清高自甚的模样?她只是对唐月太失望了。 “地里的活儿还没做完,既然石头的事了,我们就回去吧。”唐老爹悠悠地来了一句,他走得急,旱烟没带,现在有点想了。 唐时一大家子人在县城里走着,三个男人因为刚从地里上来,身上脏兮兮的,还扛着把锄头,惹得街上的人都对他们退避三舍,唯恐沾染上污浊。 唐时心中感叹了一句:穷,真特么可怕! 唐家村离县城并不算太远,步行大概一个半时辰,几人走回去也将近申时了。 就在他们即将出城的时候,一个人从对面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盆花,好似那花就是他的命一样,两只眼珠子就黏在了上面,也不看路,又被花盆挡住了视线就没有看到矮小的唐颂,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唐颂身上,两人同时“哎呦”一声! 唐颂是直接被那人压住了,整个人撞到了地上,小脸疼得都发白了。而那个人则一脸绝望地看着地上摔碎的花盆以及残败的花朵。 方氏连忙将疼得眼泪打转的唐颂抱了起来,还没开骂呢,那个人就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唐颂就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你知不知道这盆花有多贵!哎呦!你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那人气红了脸,直接道,“你要是赔不了花,就等着进大牢吧!” 唐家老小都傻眼了,这是咋回事儿?咋又摊上事儿了呢? “明明是你自己没看路撞上来的!”唐风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好好走着路,根本没碍着事儿! “你还敢狡辩?走!跟我去见官!”那留着两撇小胡子,长得尖嘴猴腮的矮小中年男人直接就揪住了唐风的衣领。 “放开孩子!”高氏扑上来抱住唐风,唐家其他人也都上前了一步。 唐时站在原地没动,他眯着眼看着地上的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花明明早就活不下去了,这个人一定是故意如此,想要讹钱或是找个替罪羊,毕竟看这人的穿着,不像是有钱人,倒像是有钱人家的仆人。 唐时走到那人身边,捉住那人揪着唐风的手,面带微笑,“你先放开,咱们有话好说。” 那人见他不过十二三岁,不屑道:“你一个小孩子别捣乱!” 唐时手上一紧,那人面色突变,连忙放开了唐风,面容扭曲道:“你要说什么?” 13、郑府 唐时拽着他,将他拖到一个角落里,与他耳语了几句,他的脸上接连出现了害怕、震惊、怀疑、不屑的神情。 “你说你会将它养活?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懂什么?老子养了这么多年的花,都养不活了,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他说话的时候,嘴上的两撇小胡子一耸一耸的,充满了讥讽。 唐时本来还想着两人互惠互利,他替这人恢复地上的花,而他自己收取报酬。可如今看来,还是算了,这人也不靠谱。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报官吧。”唐时不怕见官,毕竟那个知县还算正直。 这小胡子男人也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真的去见官,但是,这花养不活了,他也不敢就这样去见那位老爷。 他眼珠子一转,“你可知道这花的主人是谁?” 唐时眯眼笑着瞅他,他露出崇敬的神情,“郑老爷听说过没?” 唐时认真地摇摇头。 小胡子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也是,像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听说过,郑老爷可是你们见一面也难的。”他对于自己能够为对方办事而感到骄傲。 唐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所以说,你们摊上大事儿了,你们碰坏了郑老爷心爱的茶花,郑老爷恐怕会大怒,到时候……” 唐时简直想要给这人的无耻鼓个掌,“既然这花这么名贵,那我们还是去见官吧。” “恐怕你想见官都见不了了。”小胡子得意一笑,看向迎面走来的两个粗壮男子。 “你怎么还在这?老爷急着要十八学士,十八学士在哪儿?快拿回去!”两人踩过地上那朵花,对小胡子说道,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有钱人家的仆从。 小胡子忽然就哭丧着脸,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地上被踩烂的花,“十八学士……在那儿。”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就目瞪口呆,两人脸上泛起青白之色,貌似,好像,他们俩刚才踩,踩上去了?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谁不知道老爷爱花如命?他们完蛋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两人抖着嘴唇问道。 小胡子立刻就指向唐时一众人等,言辞激烈,“就是他们走路不长眼睛!碰倒了十八学士啊!还不快带他们去见郑老爷!”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碰坏了,这就好办了!他们凶神恶煞冲着唐家人走过来。 刘氏虽然性格强势泼辣,但也只是针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真要是遇上了这种富贵人家,她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老头子,这,这咋办啊?” 唐庆也没办法。今天先是唐时被捕,无罪释放后却又碰上了这种事情,对方是大户,他们这种泥腿子怎么可能搞得过那些富贵之人?即便不是他们的过错,可别人会跟他们讲道理么?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唐颂在他娘的怀里默默地掉着眼泪,他觉得是自己闯了祸,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方氏心疼地给他擦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 两个仆从蔑视着他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唐年唐季拿着锄头挡在前面,面上俱是坚定。 “怎么着?还想打我们呢?”两人见唐年唐季面容黝黑,身上的衣服又都是补丁,不禁面露讥笑。 啧啧,不过是有钱人家的仆从,架子就这么大,唐时心中冷笑,走上前,仰起肥嫩的小脸,“不如我跟你们走一趟吧,既然要赔,那没人去筹银子怎么行呢?我去了,也正好当个人质是不是?” 两人想想也是,这么多泥腿子都去了,弄脏了院子,说不准老爷会更加生气,便同意了。 “我也要去!”唐颂从他娘的怀里挣扎出来,“是我的错,我也去!” 唐时觉得他这个小侄子的品性还真是不一般,于是牵着他的小手,“好,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唐风也站了出来,他是不放心唐时的人品,怕唐时为了赔钱把唐颂给卖了,他要去看着。 一下子出了三个男孩子,这筹码就更大了,两个仆从也不怕唐家人不认账了,“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石头!你不能去啊!”刘氏这才惊醒了,忙拽住唐时的胳臂。 “颂儿!”方氏也死命抱着唐颂不撒手。 高氏则拉着唐风默默流泪。 这一幕场景引得路人频频看过来,渐渐将他们包围。 人群中,赵续和赵缙自然也看到了,赵续不禁露出伤感的神情,“哥,要不要救他们?” 赵缙淡漠地摇了摇头。 “哥,你不是说,唐时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帮助我们么?现在他遇难了,我们难道不救他?”赵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变得红红的。 “阿续,你可不要小看他。”赵缙凝视着不远处那个白白胖胖的少年,看着他主动站了出来,想到他在公堂之上的镇定自若,唇边不禁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管刘氏等人如何不舍,可胳臂拧不过大腿,唐时三人还是跟着郑家的仆从走了,小胡子连忙捡起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茶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唐时临走时还给了唐家人安抚的眼神,可刘氏不清楚唐时他们去了会发生什么,但光靠想象都觉得毛骨悚然,她猛地拉住唐庆,“老头子,我们该怎么办?”她甚至想过去把地卖了,但地是他们一家的命根子,要是没了地,他们是要等死么?可要是没钱,那个什么老爷会饶过他们么? 唐时带着唐颂、唐风来到一处高大的宅子面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是大气磅礴的“郑府”两个字,高墙大院,果然是富贵人家。 两个仆从和小胡子面带恭敬地进了府中,唐时三人就跟在他们身后。 唐颂和唐风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房子,小脸上俱是惊叹,还有些敬畏。唐时以前什么富丽堂皇的没见过?对于这些精致华丽的亭台楼阁反应平平。 “郑老爷!郑老爷啊!”小胡子还没到屋子,就嚎哭着冲进屋子,捧着手中的茶花,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郑老爷正在屋中焦急地等待,小胡子突然闯进来,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咋咋呼呼干什么?”郑老爷头发半百,留着一把长髯,梳理得整整齐齐,瞪着地上的小胡子,问道,“我的十八学士呢?” 十八学士是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可惜他自己还没养几日,花就出现了颓色,他赶忙托城里有名的花匠进行养护,等养好了再送回来。 小胡子将手中的花举过头顶,低垂着头,哭着道:“郑老爷,花,花在这……” 郑老爷看了花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你,你好大的……” “老爷,罪魁祸首带到!”两个仆从连忙将唐时三人推搡进去,“老爷,弄坏花的就是他们!” “是啊!郑老爷,小的本来已经养好了,可在送来的途中,谁知道,谁知道被这个小兔崽子给撞倒了!花,花就成这样了,郑老爷,我可是真的冤枉啊!”小胡子立刻趁机指着唐颂,哭诉道。 郑老爷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一旁的管家立刻给他顺气,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唐时三人,悲痛欲绝道:“你们,你们赔我的茶花啊!” 唐风和唐颂都被他吓得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唐时这时候上前一步,拱手道:“郑老爷,花并非我们弄坏的,而是他见养不活怕被您责骂这才拉我们当替罪羊。”他见郑老爷完全没有听进去,眯着眼笑道,“郑老爷,倘若我能够将这十八学士重新养活,您是否愿意付出相应的报酬?” 包括郑老爷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唐时,花都成这样了还能养活?这孩子不会是脑袋有问题吧? 14、养花 唐时脑袋有问题么?当然没有! 他指了指小胡子手中的茶花,坚定道:“郑老爷,反正您的十八学士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那不妨让我一试?倘若成功了,对郑老爷来说也是喜事一桩,倘若没有成功,那郑老爷也不亏不是?” 那郑老爷缓过神来,扶着管家的胳臂,喘气道:“好!七天!老夫给你七天的时间!你要是没养活,可不要怪老夫不客气!管家!给他们收拾个房间出来,这七天,不准他们踏出府外半步!”他说着就气冲冲准备甩袖离去。 “郑老爷。”唐时叫住他,“养花,您总得给我个花盆吧?” 郑老爷瞪他一眼,“这种事情找管家便可!” “郑老爷,”小胡子还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那,那我呢?” “你还能怎么办?还不滚回去!”好好的十八学士被他弄成这样,郑老爷没对他怎么样就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在郑老爷眼中,不管这花残破的责任在谁,可这小胡子也因为没有谨慎地保护好十八学士,才让它摔落在地,从这一点上来看,小胡子还是要负责的。 唐时三人被管家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当然,在唐时眼中是偏僻,可在唐风唐颂眼中,这院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郑府的管家姓张,四十来岁,中等个头,看起来面容慈善,到现在也没有因为唐时三人的身份低下而给他们脸色看,一路上都是面带微笑,谈吐也很有礼貌,唐时心中对郑府倒也高看了一眼。 张管家将他们带进了小院,说道:“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你们这七日就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告知我一声,花盆很快就会让人送过来。三位可还有什么需要?若是没有,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多谢管家叔叔,您去忙吧。”唐时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很有礼貌的少年。 张管家笑了笑,离开了小院。 “小叔,你真的可以把花养活么?”唐颂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唐时手中的茶花。 花虽然残破不堪了,但依旧可以从中看出它盛放之时该是何等地美丽。唐时就很喜欢花,当然,作为植物系异能者,他对植物都有一种偏爱,植物对于他来说,是伙伴,也是他赖以生存的依靠。在末世,他凭借植物闯出一番天地,他相信,在这个这么宁和的古代,他也能够利用自己的这项技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别看他手中的这株茶花像是枯萎了一样,可是唐时清楚地知道,它还没有死,它还能够被救活,它还能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绚烂。 “小叔说到做到,小颂,阿风,你们能够来陪小叔,小叔可开心了。” 唐颂愧疚不安道:“是我不小心才弄坏了花,本来就是我的错,小叔是为了我才来的,我……”他眼眶红红,水汪汪地瞅着唐时。 唐时被他的萌样击中了心脏,他就喜欢这么乖巧聪明的小孩子! “我是你小叔,当然要保护你,你说对不对?”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 唐颂瞬间就被感动了,他吸了吸鼻子,伸出小胳臂紧紧抱住了唐时的大腿。他是年纪小,可有些事情他还是明白的。他以前的确不喜欢小叔,可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小叔对他真的很好,而且小叔很厉害!他对唐时的情感中不仅仅有感激,还有崇拜。 一旁的唐风在一旁看着相亲相爱的叔侄两人,不禁轻哼了一声,枉自己还因为担心唐颂被卖了才跟过来保护唐颂,没想到结果这两人抱在了一起,把自己扔在了一边,真是……哼!他把小脑袋扭了过去,不看两人。 唐时心中好笑,于是对粘着他的唐颂说道:“你唐风哥哥也是来保护你的,你不谢谢他?” 唐颂连忙放开唐时,跑到唐风身边,拉着他的手将他拖到唐时面前,接着用另一只手牵住唐时的,开心道:“风哥哥对我好,小叔也对我好,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也会对你们好!”他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唐时摸摸他的脑袋,“那小叔就等着你长大孝敬小叔喽!” 唐风这才露出一个笑容,但转瞬即逝。 这时候,精美的花盆被仆役送过来了,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养花的其他工具,花盆里已经被细心的管家吩咐装上了泥土,唐时带着两个小侄子将花盆里的土拨开一些,然后将蔫了吧唧的茶花根部埋了进去。 “这就可以了么?”唐颂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问唐时。 唐时摇摇头,“阿风,你去帮我从水缸里打一壶水来。” 其实,他哪里会养花?他做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会的,只有将生命力传输入花朵体内,帮助它成活而已。 唐风将水提来了,唐时给茶花浇了点水,然后放下花壶,“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了,等过会儿吃完饭,睡一觉起来,它肯定就活了。” 当然,他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要慢慢地让茶花变好,先是救活,接着养护,他要让茶花一步一步地绽放开它本来的美丽,或许,会比之前的它更加娇美动人。 唐颂和唐风完全不懂种花,所以当然是小叔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了。 郑府身为大户人家,也没必要去苛待三个孩子,一般只有自信心膨胀的暴发户才会眼高于顶,越是有内涵有家底的人家,就越是注重礼仪,注重口碑。 郑府提供的晚餐让唐时三人瞬间就感觉自己到了天堂一般。虽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就是几道简简单单的菜肴,就足够三个人爽到了天上。 唐颂和唐风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又好看的菜,唐时吃过比这好很多倍的菜,可那些时日已经离他太过遥远了,他已经有十年没有吃过正常的一顿饭了。到了这个世界,他也就吃了几顿家里的白菜烙饼馍馍之类的,如今看到不知好吃多少倍的饭菜,自然欣喜不已。 那送饭菜过来的仆役看到他们如狼似虎地吞咽着饭菜,眼中流露出淡淡的鄙夷。 三人狠吃了一顿,而后坐在了院子里,看着那株茶花,要知道,他们一家子的命运就在这株花身上了。 “小叔,你能跟我说说知县大人是啥模样的么?”唐颂还记得唐时白天答应他的事情呢。 唐时一边消化着体内的生命力,一边告诉满脸渴求的两只小萝卜头。 “说起来,我们的知县大人啊,那是生得叫一个伟岸!我一见到他,就被他的皎皎风姿给折服了!你们不知道,我在公堂上一看到他,就特别有安全感,完全不怕知县大人判错案,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知县大人是个好人!”唐颂小脸兴奋道。 “对!他看起来特别正直!”唐时绞尽脑汁想着能够夸赞陈渐归的话语,原因是因为,院外有人正在听墙角。 小院外的陈渐归听到院中的唐时不断夸着自己,不禁有些赧然,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清楚?他原本的确是偏袒李远的,可没想到,原来,他在这孩子的心目中这么高尚正直,他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我说渐归啊,没想到你这个知县当得还挺得民心嘛。”郑老爷站在他旁边,捋着胡须幽幽地来了一句。 按辈分来说,陈渐归的老师与郑老爷是多年好友,陈渐归算是郑老爷的后辈。他这次来郑府,完全是因为老师听闻郑老爷前段时日得了一株极品十八学士,老师心有意动,故而先让他来瞅瞅那十八学士是否真有那么极品。 可没想到,花是没看见,倒叫郑老听了这么一番纯稚而诚挚的少年之语,实在是令他羞愧难当。 “这孩子怎么会见过你?”郑老爷了解陈渐归,沉淀多年的经验让他发觉到了陈渐归异样的情绪,于是心中困惑之余便问了出来,“他可是犯了什么事情?” 15、问学 陈渐归苦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郑老,待稍后我再与您细细道来。您带我来这儿不是为了看十八学士的么?” 郑老爷想到他那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十八学士,不禁长叹一声,“来吧。” 两人迈步进了院子,唐时三人见到他们,立刻就拘谨起来了,唐风和唐颂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唐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郑老爷好,知县大人好。”他之所以将郑老爷放在前边,是因为他看到这位知县大人落后了郑老爷半步,并且面有恭敬之色。 唐时才十三岁,长得白白胖胖的,但又不像别的胖子那般肥得流油,他的皮肤很细腻,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再加上他乖巧的笑容,陈渐归对他的观感就更好了。要是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能有唐时一半乖巧就好了。 郑老爷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已经被栽入花盆的茶花,模样依旧那么破败,但仔细一看,还确实有了些精神,这就奇了怪了。 “我说小子,你说能将老夫的十八学士给养好,到底是不是真的?”郑老爷眼中依然带着狐疑。 陈渐归这时候也看到了,心中不禁失笑,这郑老说带他来看极品十八学士,如今看来,果然是“极品”。 唐时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郑老爷,我一定能够将它养好。” 少年的脸上满是坚定,郑老爷目前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郑老,不知唐时与这十八学士有何缘分?”他是想不明白,唐时不过是个乡下少年,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养花之人? 郑老爷不愉快地“哼”了一声,表示并不想说话。 唐时这时候笑了笑,向陈渐归解释起了缘由,并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陈渐归毕竟有办案经验,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的蹊跷,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唐时也愿意养活十八学士,他也不便再说什么。 “若是唐时能够养好这花,那对郑老来说还真是喜事一桩啊。” 其实郑老也不傻,事情的经过或许并不像小胡子说的那样,不过,既然唐时主动提及自己要将花养活,他又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虽然此举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你要是真的能够将十八学士养好,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你。” 唐时笑得淳朴,“多谢郑老爷,不过,小子还有个不情之请,但愿郑老爷能够答应。” 郑老爷看向他,一双沧桑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你说说看。”若是这个不情之请过了界,他就要斟酌斟酌了。 唐时羞涩地挠了挠头,“郑老爷,我在这里要待上七日,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您能不能遣人去我家中说上一声?我也好在这里安心养花。” 陈渐归在一旁微微颔首。 郑老爷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少年还能想到这一点,看来心性较为纯善,是他这个老头子想多了。 这个简单至极的事情郑老爷当然会同意,不过他还是再问了一句:“可还有其他要求?” 唐时立刻摇了摇头。 郑老爷和陈渐归互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郑老爷和陈渐归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下,将三小也唤了过去,“都坐下来。” 郑崇乾将目光落在三人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唐时生得肥胖,看面容还看不出来好歹。唐风跟唐时一比,那就是个瘦竹竿,面容消瘦,头发枯黄,不过面相倒是极为清正,而且性子看起来较为稳重,少了些这个年纪小孩子的活泼。唐颂最小,身形也很瘦小,相貌很讨喜,一双眼睛很是灵动。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 “你们可有上学堂?”陈渐归观唐时谈吐不俗,便以为他也读了几年书。 唐风落寞地垂下眼眸,唐颂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陈渐归,唐时羞赧一笑,“知县大人,家中贫寒,无力供我们读书,所以……” 竟然是没有读过书?陈渐归微微蹙眉,正欲问他,就听唐时继续说道:“不过,说来惭愧,我时常去学堂外偷听,”他说到这里,整张脸都已经红透了,“我没钱交束,却还去偷师,实在是对不住学堂的先生,可是……”他似乎是羞愧地说不下去了。 唐风隐晦地瞅了自家小叔一眼,完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在学堂外偷听?这事儿似乎是自己与小颂干过的吧?小叔什么时候去学堂过? 唐颂也眨巴眨巴眼睛,为说谎的小叔红了脸。 偷听就能听出这种气度,着实不易。虽然偷师的确不是太妥当,但陈渐归也能理解这种求知的强烈愿望,贫困家庭的确供不起束与纸墨的钱,所以听到唐时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有些心酸的。 天下贫寒之士何其多?而那些想要读书却读不起书的就更多了。 “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陈渐归觉得唐时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与一般的乡下娃子不同,毕竟在公堂之上还能够那么镇定自若,实非寻常。 唐时不好意思了,两只手突然就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也没学到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三字经》、《百家姓》都还没听全……”他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头去。 唐风心中惊讶不已,难不成小叔是真的去偷听了? 陈渐归面露惊色,“那你可能背出来些许?” 唐时假装想了想,然后开始磕磕绊绊地背起了《三字经》。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唐时从小就背过,他本来就天资聪颖,记忆超群,再加上末世后修炼异能,精神力变得强大起来,这些东西在他的脑海中就更加深刻了。他表现得不熟稔那是故意为之,毕竟,现在的他,藏拙是必须的。 可即便他已经藏拙了,陈渐归与郑崇乾心中也是极为惊讶的,要知道,唐时是没有书本的,他能够仅凭偷听就背出来,虽然错了几个字,但也极其厉害了。 “你是听过一遍就背了出来?”陈渐归不禁问道。 唐时点了点头,该表现的地方还是需要表现的,“是的,我在外面偷听后记住了,等回家后躺在炕上又默念几遍,就,就可以了,不过有些没听到的,就不知道了。” 唐风及唐颂:小叔晚上睡得那么沉,难不成是在梦中念书? 陈渐归忽然起了一些心思,他对郑崇乾道:“郑老,不如拿本书过来考考唐时?” 郑崇乾见到好苗子,自然不愿意错过,他吩咐仆役去拿了书过来。 陈渐归问唐时:“认不认得字?” 唐时当然是摇摇头,“不认得。”以他如今的境况,说认得字那太夸张了。 陈渐归于是亲自给他念了一长段比较拗口的,接着示意唐时复述。 唐时一开始背得比较顺利,可是越到后面越不流畅,出的错也就越多,但在陈渐归与郑崇乾的眼中已经足够惊艳了。 唐风与唐颂也都满脸呆滞地望着唐时,小叔也太厉害了吧?他们刚才完全没记住啊! 陈渐归突然就开口问道:“唐时,你可想去读书?” 16、少年 唐时想不想去读书?当然是想的。 他从李远那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这个世界比末世好太多,他也不能掉以轻心。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则,在末世,他可以凭借武力值狠揍那些他看不顺眼之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他的武力值恐怕不能用在明面上,而能够用在明面上的东西,就是学历。总的来说,他需要镀金。 赚钱当然也很重要,但是金钱缺不了权势的保护。他不求有多大的权势,他只是需要一些别人敬畏他的东西。 “知县大人,读书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奢望,我不敢想。”唐时适时地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陈渐归严肃的面容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站起身来,对郑崇乾道:“郑老,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郑崇乾也起身道:“衙门事务繁多,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回去后早些休息。”他说罢,又对唐时道,“你们三个也早点歇息,七日后,老夫再来看十八学士。” “一定不会让郑老爷失望。”唐时将两人送出院外,接着回了小院。 “小叔!小叔!”唐颂赶紧跑过来抱住唐时的腰,“你真厉害!”他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才知道我厉害?行了,我们回屋睡觉去。”他扒拉开唐颂,俯身搬起花盆,朝屋里走去。 唐颂紧紧地跟着他,唐风有很多话想问唐时,但却不知从何问起。 郑崇乾将陈渐归带到了书房,郑夫人亲自为他们端了茶,并嘱咐郑崇乾早些休息,这才离开了书房。 陈渐归将白天的案审情况说与郑崇乾,郑崇乾饮下一口茶,叹了一声:“渐归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陈渐归如今刚过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他二十二岁进士及第,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后被调任至南封县当知县,也算是有些阅历了,可在郑崇乾的眼中,陈渐归还是远远不够。 “你可知你老师为何要让你来这种小地方当个小小的知县?” 陈渐归正色道:“难道不是为了免受那件事的波及?” 郑崇乾“呵呵”一笑,指了指他,“你可只答对了一半。” “还请郑老不吝赐教。” 郑崇乾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瞅了他一下,“那你倒是先说说,你在这当知县的几年,可有什么感悟?” 陈渐归蹙起眉头,“郑老的意思是?” 郑崇乾放下茶杯,“你觉得跟在京都做官,有什么区别?” 陈渐归仔细想了想,“晚辈认为,在京都做官,犹如井中观天,四周俱是铜墙铁壁,而我只能拘泥于那方寸之地;可到了这里,我发现这里虽然不够繁华,可是能够做实事,有许多事情都等着我去做,而且,我还能接触到更多的人与事,看遍世间百态。” 郑崇乾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说到点子上了。可你在这里为官多年,你也说了你之前对那秀才比较看中,可见你在办案上还是有私心的,当然,有私心是人之常情,可你又怎能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心生厌恶?” 陈渐归也知自己理亏,不禁赧然道:“这事的确是晚辈的过错。” 郑崇乾知道陈渐归的性情,为人的确算得上正派,但再正派的人也会存在偏见,而这种偏见往往又是很难避免的。 “嗯,有则改之。”郑崇乾点点头,“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陈渐归离开郑府,回了衙门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恩师修书一封,至于上面写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夜过去,唐时三人在郑家准备的锦被下睡得极为香甜。鱼肚白色在地平线上泛起,唐时从锦被里伸出两只肥嫩的胳臂,睁开了眼睛。 他摇醒了身边睡得香甜的两小,说道:“起来,我们在院子里跑圈。” 唐风不满地瞪着唐时,唐时一下子将他从被子中拎起来,将外衣一股脑儿扔在他身上,蒙住了他的小脑袋,“赶紧穿上,别着凉了。” 唐风:……怕我着凉就别把我拎出来啊! 唐颂这边已经乖乖地自己穿起了衣服,他一边穿一边问唐时,“小叔,花怎么样了?”这孩子还惦记着花呢! 唐时指了指他放在床边角落里的茶花,“阿风,把他搬出去晒晒太阳。” 唐风虽然气鼓鼓的,但还是走过去把花盆搬了起来,结果一看,眼珠子就瞪圆了,“小叔,它,它真的活了!” 昨天这花栽在花盆里的时候,整个花茎都是耷拉下去的,弯到了盆沿上,花瓣都被踩碎了,在他看来,这花是已经死了的,他是不相信小叔能够将它养活的,他以为小叔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可万万没想到,一夜过后,这花就这么精神了! “我也要看。”唐颂穿好衣服凑过来,呲开了嘴笑得欢畅,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好像真的不再需要他担心了! “小叔!你真厉害!”唐颂抱住唐时的大腿,开心极了,不过—— “小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瘦了?”他用两只小胳臂重新圈了圈他的腿和腰,“小叔,你真的瘦了点哎!”他的表情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 唐时淡定地忽悠他:“不是小叔瘦了,是你胳臂长长了。” “咦?真的么?”他低头开始研究他的两只短胳臂。 唐时将他拎起来,“行了,跟小叔一起去跑圈儿。” 郑家的占地面积很大,就这么一个小院子跑个十圈下来,唐颂就已经累得想直接往地上一躺。唐风不想被唐时看扁,所以即便他感到非常累,他也在憋着一口气,继续跟着唐时。 跑得轻松自在的唐时为了不引人注意,也给自己脸上添了些红晕,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液。 等到唐时觉得唐风唐颂是真的不行了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将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很不错。”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轻,仿佛是真的因为唐时的赞扬而感到内心变得舒畅一般,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这时,郑府派人将早膳送了过来,三只就像是饿狠了的狼一样,风卷残云一通,以极快的速度就将美味的米粥和糕点吃得一干二净。 三人吃完后,仆从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端着盘子出去了,然而唐时并不在意这些,自己吃得开心就行了。 “哼!亏我爹还说什么天资不凡,如今一看,不过一粗俗之人罢了!”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院子中传来,声音中满是浓浓的不屑。 唐时看过去,就见院中立着一位身着光鲜、头戴方巾、脚踩白色缎靴的英俊小少年。 17、较量 少年眉目英挺,身姿如松,他此时正抬着下巴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唐时,不过在唐时看来,那目光下还隐藏着浅浅的心虚。 唐时带着两小走出屋子,来到院中,露出一个纯和的笑容,让人生不出恶感。 “请问,小公子是在与我说话么?”他微微行了一礼,看起来礼貌又无害。 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他倒不是看不起唐时他们,主要是今早起来,父亲检查他的学业,一直摇头叹息,最后还提到了一个什么乡下神童?他一时气不过,就想过来找找场子。 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孩子身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眉目间有些轻愁地默念着诗书,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大胖子正在凶残地扫荡着盘子里的食物,吃相简直一言难尽! 这就是神童?他爹真的不是在逗他么?他还比不上这样一个人?于是,在这样的羞愤与恼怒下,陈鸿不经大脑地说出了那样刻薄的话语。 他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跟自己干一架,结果那什么神童竟然这么好脾气地礼貌问着自己,也许,一个人的吃相也代表不了什么?可能是郑爷爷家的早膳太好吃了,而他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失了一个神童的风度。 陈鸿在心中径自为唐时的行为做了一个解释,然后瞅着唐时和煦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没错,你就是唐时?” 唐时随意点点头,没有在陈渐归他们面前的拘谨。 陈鸿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还是没有找出任何神童该有的品质,于是嫌弃道:“我爹说你很厉害,不如我们比一比?” 唐时依旧笑得纯善,“小公子要比什么?” 陈鸿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不像学堂里的那些人,不是奉承谄媚就是清高自持,哼! 陈鸿对着院外喊了一声:“拿进来。” 立刻就有书童恭敬地捧着一个书匣子进来了,“少爷。” 陈鸿示意他将匣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接着将之打开,唐时看过去,就见里面摆放的都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学堂基础教学的书籍。 “认得字儿吧?”陈鸿瞟了一眼唐时。 唐时略带羞涩地摇摇头,“不认得。” 陈鸿顿时惊讶极了,他看唐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稀有物种。这认得字儿和不认得字儿对于背书来说,难易程度相差可大了! “你不会听听就会背了吧?” 唐时眼神清澈而无辜,“只是会记住一部分,全部的记不住。” 陈鸿想了想,“既然如此,本少爷也不想占你便宜,我们就不比了,不过,本少爷还得考考你。”他从书匣里翻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来,唐时看到了书名,原来是《诗经》。 “这两个字读作‘诗经’,你念一遍给本少爷听听。”陈鸿坐在石凳上,像老师一样教导着唐时。 很多人小时候读书的时候都会对老师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并且也会产生长大后当老师的想法,看来这位少爷也在这个“好为人师”的队伍当中啊。 唐时心中失笑,面上却一派认真,“诗经。” 陈鸿见他用渴慕的眼光看着自己,得了趣儿,心中突然激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他对唐时道:“本少爷现在读一首诗,你听好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也不过十一岁,在唐时那个世界恐怕还没上初中或者刚上初中,他的声音还很稚嫩,正儿八经地读起这首诗来,总有令人捧腹之感。 他抑扬顿挫地读完了整首诗,唐风和唐颂都有些敬佩地看着他。唐时心中正怀疑这个小少爷到底明不明白这诗中的意思,就听陈鸿问他:“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一些。”唐时很“诚实”地回答道。 陈鸿示意他背背看。 唐时开始从头背了起来,背过了两段,到了第三段就开始磕磕绊绊,等背到了第四段,错多对少,可即便是这样,陈鸿看着唐时的目光也变得极其复杂起来。他想到了自己逐字逐句地听完老师的教导,背了那么多遍才背完全了,而唐时这个字儿都不认得的白丁,仅仅听了一遍就差不多背出来了,差距太大,他不服气都不行。 这完全就是学神碾压学渣的画面。 陈鸿如法炮制,又换了一本书,随便地找了一段拗口的文章,自己读起来都不通顺,读完后让唐时背一遍。 唐时一本正经地完全复制陈鸿的断字断句,仿佛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陈鸿的小脸都快要烧没了。他听出来了,唐时就是按照自己方才的读法背了出来,他自己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听唐时背出来,就觉得有些羞耻,就连他身后的书童都在憋着笑。 “行了,别背了。”陈鸿站起来瞪了唐时一眼,“哼,我上完学堂再来找你。” 唐时无辜地看着他,陈鸿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欺负人了,不过他是不会跟唐时道歉的! 唐时目送着他出了院子,看到唐风和唐颂还处于震惊之中,于是拍了拍两人,问:“你们方才记住了多少?” 唐颂鼓鼓小脸,“就记住了前面几句话。” “你呢?”唐时问唐风。 唐风微微蹙眉,“那首诗我记住了两段,后面的那段文章我没怎么记住。” 唐时点点头,一般来说,有韵律的诗是比文章要好背得多,唐风能记住两段诗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读书要趁早,唐风今年十岁,唐颂六岁,唐颂还可以缓一缓,可唐风就需要尽快让他去上学了。 “阿风,想不想读书?”唐时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 唐风被他的情绪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想!” “好。”唐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叔一定会让你读书的。” 唐风仰头看着他,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小叔,好像也不错。 彼时,唐家村赵家。 赵续有些担忧地看着眉头紧蹙的赵缙,“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缙抬眸看她,“那日洪钟说红玉不见了,你听到了吧?” 赵续点点头,“那哥去后山看了,可有什么线索?” 赵缙摇摇头,“根据现场痕迹来看,红玉的确是被其他人拿走了,但这个人是谁,我如今还想不到。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有两个人的死状很是奇特,我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那个过程。”他将看到的情景说与赵续听了,赵续也觉得诡异得很。 赵缙在脑海中一遍遍地过滤着所有可疑之人,但觉得那些人都不太可能,难道是他想岔了? 唐家村的后山除了唐家村人去过,基本上就没有其他人了,莫非是唐家村的人捡到了?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日除了洪钟外,唯一去过后山的唐时等人,且唐时莫名地晚于唐风他们回村,会不会是被他捡到了?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仔细思忖后,不禁失笑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18、叫哥 唐时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扒了马甲,这几天就是养养花,逗逗唐风唐颂,哦,还加上一个陈鸿。 陈鸿这个小少爷其实不笨,脑袋算得上灵活,在学堂里也是先生称赞、同窗羡慕的对象,说他是个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只可惜,他遇上了唐时。 他前面十一年的自傲在唐时面前被摧残得沫儿都不剩。 “唐时!”陈鸿把手上的书一扔,冲着唐时吼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方才又给唐时念了一段儿,念得不是很顺畅,唐时便按照他的不顺畅模式背了下来。一次两次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次数多了,他就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这唐时明明是在耍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时笑得纯良,“陈公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鸿见到他笑的这副软乎的模样,也不知怎的,气就消了大半。 “唐时,读书嘛,本少爷的确是比不过你,本少爷承认了。夫子教过我们,人要扬长避短。本少爷算是想通了,和你比背书那就是自寻死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比一比武艺怎么样?”陈鸿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儿心虚,他明知道唐时啥也不懂,却还是因为要挣个面子和唐时比武。 这……还真是扬长啊! 唐时心中狂笑,不过他没打算在这上面去赢陈鸿,人嘛,总得留点希望不是? “我,我没学过这个,不会。”唐时腼腆地揪着衣服。 唐风和唐颂这几天已经习惯唐时的变脸了,在他们面前野如土匪,可在陈公子面前,那就是软绵绵的小羊羔,还真是让人不忍心下手欺负。 陈鸿“嘿嘿”一笑,“没学过没关系,本少爷教教你。”就是没学过才好! “那,那好吧……”他话音未落,陈鸿就“迅速”地冲了过来,唐时“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陈鸿摔在了地上,只听“砰”地一声,唐时的后背完全着地,他顿时痛呼一声,面露隐忍之色。 唐颂赶紧跑到他身旁,担忧地问道:“小叔,你疼不疼?” 唐风似乎想得更多,他看着唐时疼痛的模样,担心中更多的却是愤怒与不甘!这些富家公子真不要脸! 陈鸿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时,“我没用多大力啊,你还能起来不?” 唐时“艰难”地爬起身来,面色虽然因为“疼痛”有些难看,但没有露出丝毫被人“□□”的神色,反而愿赌服输,“是我输了,陈公子武艺高我不止一筹。” 陈鸿忽略掉心里的一丢丢不自在,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我用的还只是最基本的招式,你太弱了,还没能领教更高深的武艺。” 唐时适时地露出一丝羡慕而落寞的目光,“陈公子说得对。” 陈鸿一拍他肩膀,俊俏的小脸一派认真,“你也不用灰心,你读书厉害就行了,人都有长短嘛,我虽然读书不太厉害,可我武艺比你好啊,我俩这就叫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不是这么用的吧?唐时忍了忍,还是放弃“指点”他,他是真的不想再打击这个陈小少爷了。 “对了,听爹说你要在郑爷爷家住上七天,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也就是说两天后你就要走了是不是?”陈鸿挑了挑英气的眉毛,睁着一双丹凤眼看着唐时。 唐时这几天的确是瘦了些,眼睛也没有之前那么小了,隐约能看出来一点形状,应该是那种圆圆的杏眼,唐时根据唐家人的长相推测了一下自己的长相,心里还是有些忧伤的。 他要的不是这种软萌的长相啊!他要的是那种威武霸气、能够震翻全场的长相啊!就他现在这副模样,以后还怎么威慑别人?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模样。 “是的。”唐时乖乖地回答道。 陈鸿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了两岁,但个子还没自己高的矮胖少年,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你家住在哪里?我有时间找你玩儿,你也别公子公子地叫我了,喊我一声哥,以后在南封县,没人敢欺负你!” 唐时:……这语气怎么有种混道儿的感觉? “可是,我比你大两岁……” “大两岁算什么?”陈鸿一本正经道,“我们称兄道弟可不是按年龄的,你懂这个意思不?” 唐时:你其实是在忽悠我吧?不过,白捡的□□,他怎么可能不要? “懂。哥。”唐时很没脸没皮地叫了出来,脸皮是什么?从末世来的唐时表示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陈鸿在家中是独子,可在他爹娘的关系网中,他是同辈分中年纪最小的,从来都是当别人弟弟的他终于听到别人叫他一声哥了!心中豪气顿生,他一下勾住唐时的肩膀,“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尽管来找我,哥哥挺你!” 唐时适时地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关系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现在的陈鸿是非常得意地收了一个“小弟”,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时常都后悔着这个一时冲动下所做出的决定。 唐风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唐时,唐颂则是崇拜地看着唐时。 接下来的两日,陈鸿依旧每日得空就来“指点”唐时的武艺,唐时在他的摔打下,又瘦了些许,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也渐渐凸显出来。 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比较明显,睫毛长长翘翘的,每次一眨眼都像是蝴蝶的翅翼,扑闪扑闪的,很是让人心痒痒。一双瞳仁乌黑清澈,如一汪清泉,灵动剔透。最让唐时不满意的就是他的眼尾了,他的眼尾处微微下垂,所以一眼看过去,显得极为无辜。 心好累,唐时默默地蹲在墙角,缅怀他前世“高大威猛”的身躯以及“英俊潇洒”的容貌。 “唐时,你蹲在这儿干嘛?”陈鸿下了学堂,又跑过来寻唐时。 唐时抬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猫瞳,委屈道:“我想家了。” 陈鸿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瞬间就被击中了,他也蹲了下来,轻轻地抱了抱唐时,“唐时,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正好明天学堂不上学,我陪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唐时:这个突然的拥抱是怎么回事? “你个臭小子,别以为找个借口就可以出去玩了,明天给我在家待着练字!”陈渐归跟着郑崇乾从门外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陈鸿那句话,顿时就知道了陈鸿耍的小心机。 “渐归不必如此,成日拘着孩子也不好,该学学,该玩玩,两不耽误,岂不美哉?”与郑崇乾同行的另一个长髯老者慈祥笑着说道。 “老师说的是。”陈渐归先是恭敬地回答老者,然后瞪着陈鸿,“臭小子,还不过来见过袁爷爷!” 陈鸿脸上立即露出兴奋的神色,一下子跑了过去,“袁爷爷好!” 唐时从角落里站起来,看向那位老者,那老者竟也在同时看向他,两人的目光顿时对上了。 19、阴魂 眼前的老者面容清癯,身着圆领大袖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一把长髯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他的目光平和且慈祥,脸上的皱纹都似乎透露出非凡的智慧之光。 唐时愣愣地瞧着他,唐风唐颂也都凑到唐时身边,困惑地看着他们。 郑崇乾上前一步,“唐小子,七日已到,老夫的十八学士养得怎么样了?” “晚辈这就去拿。”唐时跑到院子后面,将他已经养得娇嫩欲滴的茶花搬到了郑崇乾面前,郑崇乾眼睛立刻瞪得滚圆,“这怎么可能?” 这可真是神了!原本那么残败的茶花现在竟然变得这么鲜活亮丽,比之前更加夺人心神了!白色的花瓣层叠绽放,花型典雅精致,优美大方,郑崇乾顿时心喜得不得了,蹲在那里半步也不想挪开。 那袁姓老者也是见猎心喜,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顾及自己的仪态,可是那双原本盛满了睿智之光的眼睛仿佛是黏在了那株茶花上,令旁观的唐时心中暗暗发笑。 他知道自己将茶花养得如此完美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极为不可思议,可是,这也是唐时想要借此立足的资本。不管什么时代,贵族喜爱的东西一定具有极其丰厚的利润,他想做的,就是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将口袋里的银子掏给他。而这茶花,就是他入手的第一步。 大齐国重文轻武,文人们的喜好向来能够引领潮流,而文人们喜欢什么呢?黄白之物?当然,这种东西是个人都喜欢,可文人们也只会放在心里喜欢,他们觉得这种东西放在嘴上来讲太俗不可耐了,他们喜欢在赚到银子的同时提升自己的逼格,通过风雅之事来赚取名利。 否则,为什么会有某某的字千金难求?某某的画价值连城?而被文人们争相追捧的那些东西——比如这极品茶花,也是有价无市。 文人们带起了这种风气,那么那些想要提升自己内涵的暴发户自然就会花钱来装点门面,这就是所谓的附庸风雅。 银子,赚到了,名声,也手到擒来,或许郑崇乾是真的喜爱茶花,但能让他如此痴迷的更多是因为这株花能给他带来的那种精神需求,低俗地来讲,就是虚荣心。 唐时想要抓住的就是他们的这种精神需求。 “其实,我从小就觉得跟花花草草什么的比较亲近,好像能感知到他们的痛苦什么的……呃,我也不大能说得清,这种感觉很玄妙。”唐时半真半假地说出了原因。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这个世界是有能人异士的传说的,属于一般人的接受范畴,将这种玄妙的感觉称之为天赋也不为过。 陈鸿来了兴趣,丹凤眼瞪得老大,“你真的能跟这些花草沟通?那你知不知道这茶花现在在想什么?” 唐风唐颂也惊异地望着唐时在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他们眼中,唐时就是在胡扯。 唐时圆圆的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配着他圆滚滚的包子脸,看起来颇为纯稚可爱,“这个做不到,我也只能够大致知道它们的需求是什么而已。” 袁姓老者捋须颔首,慈祥地笑道:“万物皆有灵性,难得唐小友能够有如此天赋,这确实是草木之福啊!” 唐时适时地露出羞涩的神色,腼腆地笑了笑,“袁老爷过奖了。” 唐时觉得这些人都不笨,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地透露出一点“天赋”,好教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小叔,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唐颂拽了拽唐时的袖子,小声问道。 “再等等,”唐时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对蹲在地上的花痴郑崇乾说道,“郑老爷,花已经养好,我们也该回家了。” 郑崇乾一动不动,没吭声。 陈渐归看不下去了,递给了陈鸿一个眼神,陈鸿会意,便伸手抓住了郑崇乾的胳臂,使劲摇了摇,“郑爷爷!” 郑崇乾猛地惊醒过来,瞪着陈鸿,“小兔崽子,别打扰我看花!” 陈鸿指了指唐时,“郑爷爷,唐时要回家去了。” 郑崇乾一愣,然后站起身来,不解道:“老夫刚才在门外听见你说明日才归家,怎么又改主意了?” 唐时乖巧答道:“我本以为郑老爷明日才会来看花,却未想今日已经来了,既然花已完璧归还,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天色已晚,为何不留一夜再走?”陈渐归劝道,“你们三个小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 “是啊是啊!”陈鸿勾着唐时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悄悄道,“走夜路危险,你还是明早再回去吧,到时候我陪你们一起,正好也可以保护你们。” 陈渐归显然听到了,一把将陈鸿揪过来,“别捣乱。” 陈鸿不满地瘪了瘪嘴。 唐时笑着摇摇头,“我想早些见到爹娘他们。”其实是天黑好作案。 郑崇乾摆了摆手,“老夫派人将你们送回去,你们也别走着回去了。” 唐时目露感激,连忙道谢。 郑府财大气粗,直接派人用马车将唐时三人送至唐家村村口。 唐时三人下车之后,那个车夫拿出一个小布袋,面无表情道:“这是老爷给的酬金。” 唐时很自然地接过,微笑道:“多谢。” 车夫沉默转身,驾着马车就返回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然黑了,因为唐家村村民到了夜里一般都睡下了,基本不会点灯,所以整个唐家村都湮没在了黑暗中。 “小叔,”唐颂紧紧抓着唐时的袖子,贴得很近,“好黑。” 唐时将一小袋酬金挂在腰带上,一手牵住一个,唐风别扭地小声道:“我不怕黑。” 唐时假装没听见,继续带着两人朝着自己家走过去,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一片田地,唐时在一块地旁边将步子迈地慢了些,接着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村上养了几只土狗,一般而言,夜里有动静它们都是会叫的,可是唐时他们已经进村好一段时间了,它们却一直没声息。 三人终于来到老唐家门前,本以为老唐家也都睡了,可没想到,老唐家的门虚掩,屋子里竟然还亮着灯,里面似乎还有人在争吵。 唐时推开院门,看到了堂屋里的情景,心中连连冷笑,这李远还真是阴魂不散! 20、不散 老唐家除了唐时三人,一大家子都坐在堂屋里。李远带着唐月和李绍站在唐家的对立面,泾渭分明。 唐时将院门重重一关,他关门的声音惊裂了堂屋里凝重的氛围,刘氏连忙从炕上爬起来,出了屋子,一看到唐时就哭喊着扑上去,“石头啊!你终于回来了!” 唐时哭笑不得地接住瘦小的刘氏,他又不是去送死,怎么哭得这么惨? “阿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这时候,高氏和方氏也出了屋子,分别将唐风、唐颂搂入怀中。 刘氏抹了抹眼泪,抓着唐时的胳臂,结果一抓下去,立马就又哭了出来,“石头啊,你咋瘦了这么多?我可怜的石头……” 唐时无奈安慰道:“阿娘,别哭了,正事儿要紧。” 唐庆吐出一个烟圈儿,长期下地干活被晒红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中朦朦胧胧,他看着唐时,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回来就好。” 唐时搀着刘氏进了屋子,乖巧地叫了他一声,唐庆看着他瘦了这么多的样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疼惜。 唐时又给唐大哥唐二哥打了招呼,然后像是没看见李远似的,径自问刘氏:“阿娘,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 刘氏连忙道:“娘现在就给你下面去!” “阿娘,还有阿风和小颂!”唐时不忘提醒了一句。 刘氏应了一声,进了灶屋。 “唐时,没想到你招惹上了郑府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李远一身蓝色[衫,头戴浅蓝方巾,他面白皮嫩,与唐家这破败的屋子还真是格格不入。他要是不说话,看起来还有些君子端方,可是这话一出口,足以看得出这人的品性了。 唐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纯真的目光投向李远,忽然就笑了起来。他如今瘦了不少,脸也没以前那么肥胖了,只是还有些鼓鼓的,像个包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姐夫,今儿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远轻哼了一声,转首看向唐庆,“岳父,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唐庆啪嗒啪嗒地抽着烟,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性子有些急的唐季,气得脸红道:“李远,你别太过分了!” 李远薄唇吐出刻薄的话语:“你们可要想清楚,到底是现在就答应还能留口饭吃,还是到最后一点都不剩?” 唐年和唐季不禁都看向唐庆。 唐庆旱烟也不抽了,而是望向唐月,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失望,“阿月,你怎么看?” 唐月站在李远身后,不敢看唐庆,也不敢说话,头埋得很低。唐庆见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刘氏带着一起帮忙的高氏方氏端着三碗面过来了,刘氏端着的那碗里还有一颗鸡蛋。她将面放在桌子上,微红着眼睛招呼着唐时过去吃。 唐时坐在桌上开始边吹凉边狼吞虎咽起来了,呼啦呼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也打断了李远将要说出口的话。 “我说姑爷,你这是要断了我们一家子的生路啊!哪有你这样的?”方氏憋了好久,看自己的儿子才这么点大,不禁说出了口。 李远看都没看他,凉薄的嗓音响起:“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份?” 方氏那个气呀!可她能怎么办?秀才老爷她可惹不起!只能用两只眼珠子喷火似地看着李远。 刘氏往炕上一坐,斜眼看唐月,语气是真的说不上好,“阿月,你就这么看着你家的欺负我们唐家?” 唐月面露愧色,低声道:“阿娘……”李远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唐月便赶紧闭上了嘴。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凝重,连正在吃面的唐风唐颂也不禁停下了动作,只剩下唐时一个人在那里刺溜刺溜地将最后一口面吃完。 他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搁,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弯起眸子,笑盈盈问道。 “石头,你们吃完就回屋去睡吧。”唐庆觉得他们三个小孩儿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大人的事情何必告诉他们让他们徒增烦恼呢? “阿爹,我都十三岁了。”唐时凑到唐庆身边,用手环着他的一只胳臂,“有什么事情,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唐庆一直是个性格沉闷的人,他不善言辞,在唐时面前向来都是板着一张脸,所以唐时从小到大就一直跟他不亲。这还是唐时从记事起第一次跟他这么亲近,唐庆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其实熨帖极了。 “唐时,”李远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你除了逞强好斗、偷鸡摸狗还会干什么?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不准你这么说小叔!”唐颂闻言,面也不吃了,气鼓鼓地来到唐时身边,瞪着李远,“小叔可厉害了!”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稍安勿躁,接着笑着对李远道:“姐夫,知县大人在公堂上已经训告过你,好好读书,莫要生事,你现在这一出是不把知县大人放在眼里?” 李远仿佛是被踩中了痛脚,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唐时不等他回应,继续问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廪生的位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李远面色发红,“唐时!你除了耍嘴皮子也没他用了!就是不知道你们唐家没地种了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唐时疑惑问道:“你说什么?没地种?你逗谁呢?” “石头,他就是要勾结钱老爷要把咱家的地收回去!”唐季愤愤解释道,这简直是要了老唐家一家人的性命!怎能不气! 钱老爷是个地主,唐家如今种的是钱家的地。虽然唐家自己也有几亩薄地,但那地太过贫瘠,种种菜还可以,要是真种了粮食,那结果是会让人绝望的。 李远忽然阴凉地看向唐时,“我可不是这样说的,我是给了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没地种,二是将你卖给钱老爷家为奴。”他最后两个字特意落重了几分。 唐时面色丝毫未变,两只清澈的猫瞳弯成月牙,忒是可爱,他介于孩童与少年的清脆嗓音掷地有声:“好啊,那就将地收回去吧,反正那几块地也不是什么好地。” 21、报复 唐时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石头!”就连向来疼爱唐时的刘氏都不免觉得唐时太过不知轻重,“石头,别乱说话!” “阿娘,先别急。”唐时安抚住刘氏,接着对唐庆说道:“阿爹,能不能先跟我去里屋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讲。” 唐庆不知道唐时神神秘秘要做什么,不过他还是起身跟着唐时去了里屋。 李远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安,他阴沉着一张脸,对还在屋中的众人说道:“你们看,你们一个个地护着他,舍不得他,可他呢?就没有想过你们。” 很快,唐时和唐庆一起出来了,唐庆依然沉闷着脸,抽了一口烟,悠悠道:“你走吧,咱们唐家是不会卖了石头的。” 李远冷笑一声,“好,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他见没达到目的,也只能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开唐家。 唐月纠结地看了一眼唐庆和刘氏,就听李远喊了一声:“还待在那儿做什么?”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及其他,直接带着一直低垂着头的李绍跟了上去。 屋里灯光昏暗,唐家其他人因为田地的事情心神不宁,所以他们也就没注意到李绍脸上的伤痕。唐时看到了,李绍的一边脸颊肿得老高,上面还有些青紫,应该是被人打的。唐时心中对李远和唐月的观感就更差了,一个心狠手黑,一个懦弱无能,真是般配。 “老头子啊,我们就这样认命了?”刘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绝望地问道。 唐庆吩咐唐年,“老大,你去把门都关严实了。” 唐年应声去了,将院门栓紧,又将堂屋的门关严实了,唐庆让众人都坐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们也知道,石头在那郑老爷家待了七天,将郑老爷的花给养活了。郑老爷大方,给了石头一点银子,所以啊,我就想着,钱老爷租给我们家的地也不是太好,那还不如咱们自己去买上几亩地,自己种自己的,不租地了!” 要知道,租别人的地种跟种自己的地那完全是两种概念,唐庆此话一出,就将屋子里的人都镇住了。 “老头子,这一亩地,要不少银子啊,这郑老爷给了石头多少钱啊?”在刘氏心目中,不过是养活了一朵花,能赚到多少? 一亩地多少银子是有标准的,上好的水田一般来说需要十两,中等的大概六七两银子,贫瘠一点的也得四五两银子。 唐庆回道:“咱家也不需要多好的地,中间点的就可以了,郑老爷给了石头二十五两银子,我们也能买上几亩了。” 唐季瞪大眼睛,“阿爹,真有这么多银子?” 其他人也都看着唐庆和唐时。 唐庆点点头,将旱烟磕了磕,接着严肃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银子是石头的,可石头说了,买下的地是咱们一家的,但要给石头单独划出来半亩地,你们有没有意见?” “银子是石头的,这是应该的。”唐年想也不想就说了。高氏也点点头,她都是听唐年的。 唐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方氏虽然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可她也没啥好说的,只要家里有地种就行,日后不用交租了,少个半亩地也没啥影响。 “在地买好之前,你们可都不能说出去,听到没?”唐庆的语气极为严肃,毕竟二十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这是他们一家子日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除了唐时,唐家人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各自回屋去歇息。 鱼肚隐现,金鸡报晓,寂静的村庄从黑夜中醒来,唐家村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唐家村的村民们一天下来除了去地里劳作,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听说八卦。什么谁家两口子又吵架啦,什么哪家兄弟两个反目成仇啦,什么谁家孩子又打架啦,诸如此类的事情都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可是今天,唐家村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就是村口的那颗死了的老树又开始生出嫩芽了,他们一挖掘原因,才发现原来是唐时回来了! 而第二件事情在村民心中比老树发芽还要重要,因为唐阿牛家一大早去了地里,竟然发现地里的小麦苗竟然枯萎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蔫了吧唧的,这,这接下来还怎么有收成啊!唐阿牛一家直接坐在地里呼天抢地、痛哭流涕。 不仅是唐阿牛家,还有几家的小麦苗也出现了这种状况,这下唐家村人心惶惶,生怕是出了什么天灾。 唐时带着两小从后山跑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目睹了所有场景,他就知道今天的唐家村一定热闹非凡。 唐阿牛诬陷他偷了衣服,他们一家又在公堂上颠倒是非黑白,倘若他没有异能在身,恐怕已经死在牢里了。他不是在夸张,李远当初一定是想要将他弄进大牢,然后买通牢里的狱卒,让同牢的囚犯将他打死。所以,唐阿牛一家的证言是直接将他往死路上逼,他不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怎么行? 还有那个老村长以及在他被捕时落井下石之人,他们的地里也都出现了这种状况。唐时向来睚眦必报,只要是惹了他的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村上的人各自紧张兮兮地守在地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地里的麦苗就不见了。 唐时满足地吃过了早膳,将碗一放,高氏和方氏便走过来收拾桌子,方氏面带笑容说道:“小叔啊,没想到你瘦了这么多,饭量还大了不少。”她这句话带着友好的意味,因为之前她埋怨过唐时的大食量,所以是想借此表明一下态度。 唐时听出来了,他本来也没有将方氏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就站起身来,随意点点头,“辛苦二位嫂嫂了,等今年有了收成,八月份就送阿风和小颂去上学,学点知识。” 毕竟那二十五两银子是唐时的,唐时有最大的话语权,如今两人得了唐时的承诺,心中俱大定,方氏笑容更加灿烂,连连称谢,就见素来沉默的高氏也说了声谢谢。 听到唐时这句话的两小也都神色激动地看着唐时,唐时笑带着他们在院子里面消食,脑子里正想着该如何坑李远和那个钱地主一把,就见李远带着钱地主送上门来了。 “阿风,去屋里喊爷爷。”唐庆一大早并没有下地去干活,就等着李远呢。 22、美人 李远身上穿着蓝色长衫,头戴浅蓝色方巾,全身上下意恋靡凰坎还叮萍以勇业脑鹤有纬闪讼拭鞯亩员取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圆脸,塌鼻,厚嘴唇,一边眉毛还缺了一块,身上穿的并不算富贵,想必是钱府的家仆。 唐时脸上堆起笑意,“姐夫,不知这位是?” 李远见唐时这般笑着的模样,以为他是怕了,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唐时,这是钱府的管家,今日特地来解除与你们唐家的租契,你们以后就没地种了!” 这时候,唐庆过来了,唐时没再说话,他站到一旁,将场面完全交给唐老爹。 唐庆虽然性情仁厚,可不代表他就不会愤怒,李远的心思都这么歹毒了,那他也不会对他客气。 “吴管家,”唐庆认得钱府的管家,“我知道到你们今天来是要做什么,可是,之前我与钱老爷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今租期还没到,你们就要将地收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吴管家面露不屑,“我们老爷说要收回来,那就得收回来,当然,老爷心善,说是要给你们点补偿,要是不识相,可是连补偿都没有,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岳父,要是你们舍得唐时,你们唐家自然可以安枕无忧。”李远细长的眼睛瞥了一眼唐时。 唐庆没理李远,只问吴管家:“什么补偿?” 吴管家从腰间掏出一个布袋,拎在手中,抬了抬双下巴:“老爷算过了,你们的麦苗也不值多少钱,喏,都在这儿了。”他将布袋往院子地上一放,“要是答应了,这些就是你们的了。” 唐时用精神力探了探,呦呵,不过三十来个铜板儿,就想买下来几亩地的麦苗?要知道,麦苗成熟后收割上来的可远不止这三十几个铜板! 他睁着一双圆眼,微微下垂的眼尾显得他非常无辜,“可是,提前解除租契不是应该赔偿么?” 吴管家除了给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完全懒得搭理他。 唐时看着唐庆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害怕,于是拽住唐庆的衣袖,可怜巴巴说道:“阿爹,不要把我卖给钱老爷家,我,我不想去,阿爹,求求你了。” 唐风和唐颂:爷爷什么时候说过要将小叔卖了?昨晚不是还说要买新田么?小叔可真会装! 唐庆似乎也不忍将唐时卖给钱家,他闭了闭眼,复而睁开,坚定道:“石头是我们唐家的人,我是不会卖的。” “行,那你将契约拿出来。”吴管家向唐庆伸了伸手。 唐庆狠了狠心,将手伸进胸口处,掏出了一张契约,吴管家也拿出了一模一样的契约,然后将两张合在一起,“刺啦刺啦”撕地粉碎! 李远看着唐庆脸上麻木的神情以及唐时脸上庆幸的神色,心中冷笑:他已经预见到了唐家今后的生活,也预见到了唐时日后的悲惨模样。哼!这就是肆意冒犯秀才公的下场! 李远和吴管家带着得意的神色离开了唐家,躲在屋中偷听的唐家众人俱来到了院中,刘氏直接冲到了门口,朝着还未走远的两人破口大骂起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白人都能得听出来她在骂谁。 唐家的地被钱地主收回去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唐家村,唐阿牛家听到这个消息,本来绝望的心情似乎受到了一点点治愈。 唐庆将刘氏连拖带拽地弄回了院子,将院门重重关上,在外人眼中,他们一家一定是抱头痛哭了。 隔壁的赵家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赵续听闻这些动静,不禁纳闷:“这麦苗好好地怎么会死了呢?还有,那个破秀才实在太可恶了,这唐家没了地种,以后吃什么啊?” 赵缙笑看她在一边絮絮叨叨,眉目间染上一层戏谑,“阿续,难道你想看唐时被唐家卖了?” 赵续立马摇摇头,“怎么可能?唐时虽然以前为人不怎么样,可他毕竟年纪小,近来看着也还行,我为什么希望他去当奴才?” 赵缙点点头,不再言语。 赵续却忽然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问道:“哥,要是唐时真的被卖了,你会不会救他?可别又跟我说什么要考验他之类的话,你就干脆别用他得了!” 赵缙垂下眉眼,轻叹一声,“阿续,你就这么不希望唐时助我们一臂之力?” 赵续见他这般消沉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哥哥明明是在为他们打算,自己却因为一些所谓的善良妄图阻止哥哥,实在是不应该! “哥,是我不对,不过既然哥已经决定将唐时拉入我们的阵营,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缙上下看了她一眼,面色正经道:“美人计如何?” 赵续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脚,“哥!你又欺负我!要去你自己去!” 赵缙忽然起身,笑道:“跟你开玩笑呢,还让我去,说什么傻话呢?”他边说边朝屋外走去。 “哥,你去哪?”赵续连忙跟上他。 “当然是去为了招揽人才。”赵缙出了家门,直接往唐时家走去。 唐时家院门紧闭,赵缙面色从容地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唐时的大嫂高氏。 高氏面容微微憔悴,梳了一个很普通的发髻,也没带什么头饰,长得倒是清清秀秀的,只是因为劳累的生活,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老,一眼看过去,是个极普通的妇人。 “是赵家大郎和赵家妹子啊,”她素来内敛,不善言辞,只微微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有啥事儿?” 赵缙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淳朴的笑容,“唐大嫂,可否进屋再说?” “哦,”高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了身体,“快请进来。” 赵缙和赵续来到唐家堂屋中,唐家一众老小都聚集一堂,刘氏看到他俩,似乎还在因为之前唐时的事儿不待见他们,只冷着个脸,不说话。 赵缙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发现唐家人脸上并没有多少绝望之色,他心中顿时奇怪,于是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到唐时身上,这一落,倒把他自己给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正坐在凳子上,双手托腮,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眼神清澈纯正,眼尾略微下垂,看起来极为无辜可怜,但他的脸还是圆润得紧,倒显得憨态可掬。 少年见到自己看向他,不禁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眼睛弯成一双月牙儿,纯挚而可爱,赵缙竟然头一次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样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拉入泥沼,他是不是真像阿续说的那样,有些……过分了? 23、心软 唐庆招呼着他们坐下来,沉闷地抽了一口旱烟。虽说他们家如今并没有面临绝望之境,可是被李远这么摆了一道,没人心里会舒畅。 “赵大郎过来可有啥事儿?”唐庆对赵缙的印象不错,一年前他们兄妹俩搬到唐家隔壁,形容狼狈极了,可赵大郎力气大,勤劳能干,不过几个月,赵家的日子过得也有模有样了。再加上赵大郎这难得的品貌,又到了适婚的年纪,村上有不少姑娘都看上他了,要不是他家没有合适的女娃子,他觉得跟赵家结个亲家也是不错的。 赵缙没有从唐家感受到绝望的氛围,心思顿时千转,这才说道:“唐大伯,我方才听说钱地主要将你们的地收回去,可真有此事?” 唐庆叹了一口气,“是真的。” 赵缙微微蹙起眉头,“没了地,那你们……”他正色道,“若是唐大伯不嫌弃,我家中还有几亩薄地,可解你们燃眉之急。” 唐庆还没答话,唐时就睁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疑惑问道:“我家要是种了你们的地,那你们种什么?” 赵缙笑得温和,“石头弟弟不用担心,我打算出去找些门路赚钱,那几亩地也就没时间种了,倒不如借给你们种,免得闲置了。” 其实,他说的是大假话,地怎么可能会闲置呢?有的是人想要租地种。不过赵缙能说出这样的话,唐家众人心中倒是熨帖得很,连刘氏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不常见,至少,他们老唐家到了这份上,村上也不见得有几家会伸出援手。 倒也不是唐家人缘有多差,而是村上人都贫苦得很,能养活自家人都不错了,也没那个闲心帮助唐家一大家子。 唐时笑得眯起一双眸子,看上去似乎极为高兴,“赵大哥,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唐家还没到这个地步,若是哪天真的没地种了,你可不要忘记今天说的话呀!” “唐时,我知道你们家自己还有几亩地,可谁都知道那几亩地贫瘠得很,根本种不出来什么粮食,你们真的不需要种我家的地么?可以不要租金的!”赵续以为他们是在强撑,不禁开口说道。 唐家众人都看向了唐时,自从唐时从郑老爷家回来后,整个人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哪儿不同了,只是莫名地觉得唐时很有主意,于是都对他行起注目礼。 唐时被人看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着赵续说道:“赵姑娘,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只不过,我想明白了,种一辈子地也种不出金子来,倒不如同赵大哥一样另辟蹊径,找些赚银子的门路。” 赵续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好奇问:“那你想要做什么活计?” 唐时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其实,我还没想好,不知道赵大哥要找的门路是什么样子的?”他皮肤白嫩得很,如今瘦了许多,脸上也只剩下一些婴儿肥,眉毛清秀中不失英气,一双眼睛清正纯澈,鼻子也生得秀气极了,嘴巴不大,唇珠丰润,色泽粉红,此时笑起来正好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端的是唇红齿白、秀气异常。 赵缙看着这样的唐时,不禁再一次犹疑起来了,他很想问唐时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赚钱”,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心中千思百转,最终只化为一句话:“不过是想要做些小生意罢了,也算不上多好。” 唐时点了点脑袋,似乎对他的小生意不太感兴趣,不再说话了,赵缙也不知为何,竟然会觉得松了一口气,明明他方才是来招揽唐时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赵续似乎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本来就不太同意将唐时牵连进来,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唐大伯,唐大娘,我家中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若是有需要我们的,还请千万不要客气。”赵缙说完打算放弃先前的想法,离开唐家,却被唐庆叫住了。 “事情忙完了,晚上不如过来一起吃个饭吧。”唐庆邀请道。 赵缙愣了愣,接着笑了,“那我和妹妹就不客气了。”他说的时候余光瞟到唐时,却发现唐时正低着头跟唐颂说着悄悄话,并没有看他。 赵缙和赵续走了之后,唐庆对着屋子里的大大小小说道:“赵家大郎这般热心,我们可要记着人家的好,上次的事情的确是石头先做错了,以后见到了可不要鼻也不是眼也不是。”他这话是说给刘氏听的。 刘氏哼了几声,才算是答应了。 “阿爹,那我们什么时候买地?”因为买了地,他们还要重新将麦种下去,必须越快越好,唐年心中不禁有些急了。 “这急也急不来啊,看地总要看好的吧?”唐季觉得买地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要是看走眼了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一般是家里的男人们做主,女人们也插不上什么话,刘氏便招呼着两个儿媳妇去菜园里摘些菜回来,一同离开了屋子。 “石头,你可有啥想法?”唐庆问向唐时。 唐时笑得像一只小狐狸,“阿爹,我们先不要急,这事儿交给我,我可以用低价买几亩上好的地,您和大哥二哥不用担心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李远勾结钱地主坑了唐家一把,唐时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他不仅想要好地,还想要同时坑回去,正好一举两得。 这边唐家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那边唐家村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唐家村村民种的大部分土地都是钱地主名下的,一开始村长及唐阿牛家的麦苗枯萎,其他人还只是有些不安,可是渐渐地,他们发现自家地里的麦苗也相继出现了衰败的迹象,这才开始慌了,众人俱向钱地主讨要说法,说是他们租的地出现了状况,想要找他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此时的钱地主比他们还要绝望。 24、昏迷 钱地主的绝望之心唐时目前管不着,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他从后山捡来的那块红玉。 这些天事情多,他一直没机会独自拿出来仔细瞅一瞅,于是趁着蹲茅厕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红玉,透过从茅厕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他看到了红玉里面隐隐流动的雾气。 他尝试将精神力探入进去,一开始精神力进入得很顺利,可触及雾状物质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吸引力,紧紧地拽着他的精神力不给他退缩的机会,唐时面色一变,他还是太大意了!不仅仅是精神力受到了牵扯,他体内的生命力也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入红玉里面。 幸好他是蹲完茅厕才将红玉拿出来看的,否则出恭出到一半,那还真是尴尬了。 唐时迅速推开茅厕门,想把红玉从掌心处拽下来,可红玉却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地附在他的手上,怎么拽也拽不下来。 体内的生命力不断地流逝,唐时忽然有种心慌的感觉,他还没跑到屋子里,就发现眼前一黑,意识消失的一秒前,他还在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捡东西了! 高氏恰好从屋子里出来准备晒被子,就看到唐时整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顿时吓得把手上的被子往地上一扔,连忙来到唐时身边,轻轻拍了拍唐时的肩膀,“他小叔!他小叔!你咋了?”她见唐时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慌神了,“爹!娘!” “喊啥喊?”刘氏拉着脸率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在缝制衣服,等看到地上的唐时,她立马就变了脸色,“石头!石头!快!快去喊老大!” 高氏还没去喊,唐家其他人听闻动静就都出了屋子,唐庆连手里头的旱烟都顾不上了,嗓音都有些变了,“快去瞧大夫!” 唐年一下子将唐时抱起来,唐时拿着那块玉的手恰好垂了下来,玉不大,被他攥在手里也只露出了一个角,唐家人因为慌乱便都没有发现。 唐年抱着唐时路过赵家门口,赵缙和赵续这时候打算去镇上购置一些用品,恰好出了门。 “咦?唐时这是怎么了?”赵续见唐时昏迷着被唐年抱着的模样,不禁问了出来。 赵缙却忽然面露讶色,不过极快地隐藏下去了,他盯着唐时垂下来的左手,对赵续说道:“我们跟上去。” 赵续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跟上赵缙,来到唐家人旁边。 自从前两天在唐家吃过一顿饭后,两家人的关系变得有些不同了,以前见到面大概也只是问个好,现在不一样了,唐庆觉得赵家两兄妹是可交之人,对他们的态度比以前也热情多了。 “唐大伯,石头这是怎么了?” 唐庆心中正急着呢,不过看到赵缙脸上的担忧神色,他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就这样了,叫也叫不醒,我们正要去看大夫。” “那我与你们一起去吧。”赵缙靠近了唐时,余光落到唐时手中露出来的一角红玉,心中也在怀疑那着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块玉。 “哎!好!”唐庆此时脑子有些混乱,赵缙说什么他也没那个心思仔细听,只敷衍地点点头。 几人一路行至村后的老大夫家,老大夫刚好给一人诊完脉,话还没说,唐年就急吼吼地跑上前去,将唐时往他面前一递,“大夫,快给石头看看是咋回事儿!” 老大夫被他吓了一跳,他拍拍胸脯,瞪了一眼唐年,“先别急,我还得把这位看好。” “大夫,这都快要出人命了,您赶紧给石头看看吧!”唐年满头大汗,红着脸,粗着嗓子说道。 老大夫这才将目光投向唐时,这一看,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唐时眉头紧蹙,牙关紧咬,额上发着虚汗,的确是有些不正常。 “先把他放平。”老大夫指了指屋里的一张床铺。他趁着唐年等人放置唐时的时候,打算跟那个病人道个歉,没想到那病人在他开口之前却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可以再等等。 这人唐家人都认识,是半年前搬到村里的洪钟。洪钟生得高大威猛,除了种种地外,他还经常去山里砍柴然后挑到镇上或县城里去卖,平时话也不多,看起来是个极老实的人。 唐家人都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洪钟憨憨地笑了笑,“石头更要紧些。”接着转过身走到一旁,像是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似的。 老大夫诊了一会儿脉,面露惊异之色,连连摇头道:“老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脉象。”时而激烈,时而缓慢,时而停息,正常人哪里会出现这样的脉象?他也只能看出来唐时没死而已。 “恕老夫无能为力,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他深深一叹,也不知是因为唐时的病情还是因为自己的专业技术不过关。 唐家人傻眼了,好像一般大夫说这样的话都是表明命不久矣啊!难道石头是真的不好了?刘氏愣了愣,然后就扑到唐时身上痛哭起来。 “别哭了,你们还是赶紧去城里再看看吧。”老大夫又叹了一口气。 “正好我和阿续打算去镇上,借了辆牛车,石头的身体要紧,不如就现在带着石头去镇上看看?”赵缙提出了一个建议。 唐家人自然感激,不过,牛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唐家不可能一大家子都去,唐庆当机立断,让唐年这个当大哥的过去照顾唐时。 “唐大伯,我赶车是个好手,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洪钟突然自荐要一同前去。 “那阿续,你今天就别去了。”赵缙嘱咐赵续回家待着。 唐家人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毕竟赵续一个女娃子出这么远的门也不大方便,谁也不知道唐时他们要待几天。 有唐年、赵缙和洪钟三个大男人看顾着唐时,他们也能够放心。 唐年将唐时抱上牛车,自己坐在他旁边将唐时扶好。唐庆回家取了一些银钱塞给唐年,满含担忧地目送他们驶出了村子。 25、醒来 现在刚过午时,去镇上的话大概需要半个时辰。洪钟一个人在前头驾着牛车,赵缙和唐年在后头看顾着唐时。 唐年今年三十二岁,因为常年劳作,他的皮肤黝黑粗糙,整个人显得很沧桑,看起来足以当唐时的父亲了。不过也是,唐时也仅仅比唐风大三岁,唐时刚出生的时候,唐年的确是将唐时当儿子看待的,在唐风出生前,也的确是他照顾唐时最多。 如今唐时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他当然急得跟什么似的,在牛车后头一直紧紧盯着唐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唐时就不好了。 赵缙在唐家村生活有一年了,虽说不是对唐家村了如指掌,但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他还是知晓的。唐庆家最受宠的非唐时莫属,不仅父母宠爱,连两位兄长都对他疼爱有加,这样的孩子即便生活贫苦了些,但至少还算得上幸福。 京都有京都的繁华之美,可这偏僻的小乡村也有小乡村自己的惬意与美好,他在这生活了一年,虽然没有以前的轻衣怒马、驱毂振缨,但多了以前没有过的安宁与平和。 得与失都是相互的,如果他的身上没有责任,他觉得在这里过平静祥和的生活也不错。如果唐时本来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那自己将他牵扯进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本来他已经打算放弃唐时了,可是,如果唐时手中握着的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枚玉,那么,唐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卷进来。 若是唐时知道捡个玉就捡出来这么一个大麻烦,他一定忍住那枚玉对自己的诱惑,不会去捡! 不过,此时的唐时对外界是一无所知,他发现自己到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他的精神力似乎被什么莫名的物质缓缓蕴养着,正在不断地壮大,而他体内原本只是流淌在经脉中的异能,如今却渐渐凝成一枚碧绿色的晶核,那枚晶核在他的脑海中氤氲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他这是进阶了。这具身体本身并没有异能,他这些天一直在用修炼异能的方法将他体内多余的生命力转化为异能,如今利用红玉中的特殊物质竟然一下子升到了三级异能!这说明,他能同时帮助或使用更多的植物了。 他之所以会失去意识,主要是因为红玉里面的东西太过霸道,他一时不慎,差点被它夺了神魂,幸好他精神力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否则说不定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过程对于唐时来说并不漫长,可对于现实中的三人来说,唐时足足躺了三天三夜。期间,他们找遍了镇上的医馆,大夫们都摇头叹息,最后不得已去了县城,还没开始找医馆,唐时却已经醒了过来。 牛车此时停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唐年正欲将唐时抱起来,唐时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这三天里,三个大男人亲眼看着唐时渐渐瘦脱了形,从原来的小胖子变成了如今的小竹竿,唐年以为唐时得了什么重症,急得这几天都没敢合眼,嘴上都起了燎泡。 赵缙虽然怀疑唐时手中的红玉,但唐时生死不明,人命大过一切,他还是等事情有结果了再说吧。 唐时甫一睁开眼,就看到唐年憔悴不堪的面容以及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 “大哥,我饿了。”他躺在牛车上,瘦成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大眼睛湿漉漉地瞅着唐年,唐年先是一愣,接着喜极而泣,这个向来沉默的中年汉子竟然抱着唐时哽咽起来,口中直道:“好,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唐时心有触动,于是乖巧地任由唐年抱着,一只手还轻轻地拍着唐年宽阔粗壮的背脊,安慰着他。 在大多数老百姓心中,能吃是福,一般生病的人有胃口了,那就说明病情有所好转,所以唐时说他饿了,唐年自然激动地不能自已,毕竟这三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唐年平息了心情,偷偷抹了抹眼泪,对赵缙、洪钟说道:“赵兄弟、洪兄弟,这几天也辛苦你们了,我请你们吃饭!” 唐时从牛车上坐起来,仰着秀气的小脸,朝着两人腼腆地笑了笑,“谢谢赵大哥、洪大哥帮忙。”他边说着边将红玉悄悄藏于袖中。 赵缙瞧见了,可也不动声色回道:“大家都是邻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洪钟也憨厚地笑了笑,“这没啥,石头弟弟能好起来真是万幸。” 赵缙和洪钟帮了这么大的忙,唐时也想吃顿好的,唐年基于感激和对弟弟的疼爱,素来节俭的他选择了县城一家较为高档的地方打算吃上一顿。 三人四人驾着牛车来到一家名叫“余香馆”的店门前。 店里的伙计虽然看他们穿着极为普通,但还是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问道:“四位可是要用膳?”他很自然地接过洪钟手里头的绳子,然后熟稔地将绳子系在门前的木桩上,将他们往里面请。 唐年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一时间脸都臊得慌,哪里还会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往店中走去。 店中生意不错,伙计将他们带到一处空桌旁坐下来,开始介绍他们店的招牌菜。 唐年颇难为情,只好对赵缙和洪钟说道:“你们叫菜就好,喜欢吃啥就叫啥。”那些菜名他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啥菜。 赵缙坐在唐时对面,见唐时眼睛发光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便问:“石头弟弟想吃什么?” 唐时已经饿狠了,哪里还顾得上客气,于是噼里啪啦报了六七道菜,末了还嘱托伙计上菜快点。 这副小馋猫的模样让桌旁三个男人心中都各自产生了想法。 唐年心中是欣慰,小弟还是像以前这么能吃,说明身上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赵缙看着唐时稚嫩精致的脸,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无奈也有歉意。即便自己不将他牵扯进来,他如今的这副模样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能看顾一二。 不过,他赵缙什么时候这么替外人着想过了?想来也是奇怪得很。 洪钟心中却是想着如何从唐时手里将红玉拿过来。 26、白兔 唐时哪里会管他们三人在想什么?自从店伙计将几盘菜端上来之后,唐时就再也没有将脑袋抬起来过。他进食的速度非常快,唐年在一旁看着简直心惊胆战,生怕他被噎着了,不断跟他说着“慢点吃”。 唐时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身体和精神上都觉得饥饿极了,根本顾不上规矩啊仪态啊什么的。 余香馆是南封县有名的食馆,菜的味道的确一绝,许多有钱人就喜欢来这儿吃饭,当然,他们来这里吃饭大多不只是为了吃饭,他们通常会在这里与同好或者生意上的伙伴吃吃菜、喝喝酒、唠唠嗑儿,毕竟是有些脸面的,自然要注意一些仪表。像唐时这样吃饭的,几乎没有。 堂中其他桌上的客人见到唐时这样,不禁都摇头叹笑,有些是善意,有些则是鄙夷。 赵缙和洪钟倒没觉得有什么,两人自小就在军营里面摸爬滚打,什么样的糙汉子没见过?即便现在唐时狼吞虎咽,可他长得好,年纪又小,所以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倒是更有胃口了。 三个大男人以及大胃王唐小时在差不多将满桌的菜扫荡干净后,店伙计端着一个盘子,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四位客人,徐公子说了,你们的饭钱已经记在了他的账上,并且徐公子特意嘱咐小的将这盘鱼送给这位小公子。”他说着,将手中的红烧鱼放在了唐时面前。 这道菜,唐时下筷次数最多。 唐年显然没遇到过这种场面,有些无措,唐时诧异地抬起脑袋,往左前方一看,就见到靠窗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人背对着自己,另一个年轻男人正对着自己笑。 这种情况,唐时在前世遇到的多了去了,但以前是赠酒,这次却是一盘鱼,可本质上,都是一种赤/裸/裸的暗示。 他可不可以假装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地吃了这盘鱼呢?唐时在心中进行了迅速的纠结后,对那位徐公子露出了一枚纯真的笑容,那位徐公子见状,笑容更加大了。 唐时拿着筷子,正准备迅速解决这盘鱼,却被赵缙捉住了手臂。赵缙露出温和的笑意,从腰间拿出一枚碎银,对伙计道:“替我们多谢那位徐公子,这是饭钱,不用找了。” 唐时茫然地瞅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缙拉了起来,“吃多了不易消食。” 唐时极为不舍地跟着赵缙离开了桌子,洪钟则带着一脸呆愣的唐年跟着两人。 “等等。”果不其然,唐时四人被那位徐公子给拦下了。 那徐公子也是好脾气,被赵缙这样下了面子依然面带笑容,他站起身来,走到唐时面前,他行走间自有一股风流之意,至唐时面前,语气刻意温和下来:“这位小兄弟,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他相貌英俊,身材修长,衣着讲究,谈吐不俗,若是一般的女儿家被这样的男子搭讪,一定会羞红了脸颊,春心萌动。 可唐时是谁?先不论这人是不是他喜欢的款,就凭唐时的见多识广,像这位徐公子这般开门见山的搭讪,他是完全瞧不上的。 “可我不认识你呀。”唐时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徐公子,里面满是纯稚天真。 徐公子在那一瞬间是有些纠结的,他看上唐时一是因为他可爱秀致的相貌,二是因为他不知世事的单纯,这两处一叠加,他不禁就有些心动了。再加上唐时质地极差的衣着,想来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孩子,他也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打算下手。不过,如今面对着这个孩子的双眼,他竟然觉得有些心虚,真是奇了怪了。 徐公子忽略掉那微不足道的愧疚之感,回答道:“我姓徐,你叫什么名字?” 唐时张口欲答,却被赵缙拦住了话口,“徐公子,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不打扰了。”说着握着唐时的手腕准备离开余香馆。 唐时微微弯了弯嘴角。 徐公子将他拦住,笑容中带了些凉意,“你若有事,你可以先走,本公子还想与这位小兄弟交个朋友。” 赵缙面色不变,心中却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位徐公子想必家世不低,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定然得罪不起,除非动用自己手中的隐藏力量,但如此一来,自己会有风险。可是,自己若是放任不管,唐时今后的命运恐怕……当然,他是为了唐时手中的红玉,并不是因为唐时这个人。 “赵大哥,”唐时哪能看不出来赵缙的纠结?他故意说道,“要不然你们先走。” 赵缙知道唐时不笨,可是他不能断定以唐时的眼界,他知不知道一些有钱人的龌龊。他低首看着唐时睁大的溜圆的双眼,里面俱是茫然。也对,唐时虽然知道思慕姑娘家,但对于这些事情,他当然不可能清楚。 “徐公子,这种事情不可强求,否则便不美了。” 徐公子虽是笑着,但笑不及眼底,“你又怎知是强求?方才小兄弟不是让你们先走么?” 余香馆里的其他客人俱看起了热闹,有些人是同情唐时,有些人则唯恐天下不乱。 气氛顿时凝滞了。 这时候,与徐公子同桌一直未言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说道:“我们是来办事的。”言外之意就是别多生事端。 男人与赵缙身高相仿,身着一袭黑衣,眉毛冷硬,眼睛是单眼皮,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相貌称得上是美男子,不过他周身气质太过冷冽,眼眸寒光毕现,一般人第一眼看到他反而会忽视了他的长相。 他起身后看到赵缙,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动的幅度非常细微,唐时也是因为精神力强大才感觉到他的这种变化。 徐公子听到他的话,无所谓道:“反正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忙了这么多天,总得找点乐趣吧?” “随你。”男人向门口走去,“那我先回去。” 徐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不爽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瞅着白嫩软乎的唐时,心情又变好了些,正欲说话,却听唐白兔认真问道:“他好像很生气啊,可是为什么呢?” 27、亲近 唐时这么一问,徐公子明显愣了一下,唐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在外面等你。”唐时见徐公子答不上来,便又提醒了他一句。 徐公子没有回头去看,他似乎有些丧气地抿了抿唇,也没心思管唐时他们了,直接转身离开了。 赵缙见他们走远,这才放开唐时的手腕,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石头弟弟,往后若是有人无缘无故给你吃的,你可不要乱吃。” 唐时抬头看着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赵缙的侧脸。他的侧脸很完美,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琢似的,每一处都符合唐时的审美观。只是,唐时从这个侧脸中却看到了一种冷硬,即便他的脸上还挂着微笑。 “嗯,我知道了。”唐时乖乖点头,他很疑惑,为何赵缙、洪钟会陪着他哥奔波数日,以及方才阻止那个徐公子。 赵缙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像他们这种闲事他才懒得管呢,所以,赵缙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身上是有什么值得赵缙这样做的么? 似乎除了那块红玉,别无他物。 四人出了余香馆,店伙计还很热情地亲自将他们送出去,洪钟自发地去驾牛车,唐年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洪兄弟,回去我来驾车吧,可不能再麻烦你了。” 洪钟摇摇头,“你驾得没我好,还是我来吧。”他态度坚定得很,唐年对这个也确实不太熟悉,只好作罢。 “赵兄弟,这是方才的饭钱,你看我这脑子!竟然还让你付了,真是对不住!”唐年尴尬地将银钱塞给赵缙,赵缙也没拒绝,收下了。 唐时坐上牛车,赵缙与唐年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唐年想了想,有些奇怪问道:“石头啊,你那天是咋了?咋突然就晕了?现在还有没有不爽快的地方?” 唐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哥,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唐年叹了一口气,“都瘦成这样了,还一点事儿都没有,回去阿爹阿娘要心疼死了。” 唐时瞪着两只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使得他的整个表情极为无辜,“大哥,这表示我要长高了。” 用前世的测量单位来算,赵缙目测超过一米八,至少有一米八五,而自己现在也才到他的腰上边儿一点点,简直心塞。可令他更心塞的是,老唐家就没有超过一米八的,从遗传学来看,他有极大的可能长不到一米八,不过,如果加上他的异能的话,说不定能够冒出一点头儿。 赵缙瞅着唐时坐在那里变成小小的一团儿,心中不禁有些好笑,面上便也带上了些笑意,“石头弟弟,那你想要长多高?” 唐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对自己身高的鄙视,心中不忿,不就是长得高点儿了么?n瑟个啥? 赵缙见他模样,便也不再逗他。这时候,唐年憨实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疑惑,“石头,方才那位公子为什么要跟你交朋友?”他左想右想,还是想不明白,为啥一个富贵的公子要突然与石头做朋友呢?总感觉有些奇怪。 唐时故作茫然,“大哥,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没朋友吧。” 他因为回答唐年,所以大半张脸都偏向了唐年那边,赵缙垂眸看去,只看到一个线条精致的侧颜。唐时的睫毛很长,稍稍往上卷曲,每次眨一下眼,都仿佛摩挲在了心间,痒痒的,想挠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这样的一张脸,若是生在富贵人家,那是相得益彰,可若是生在贫苦人家,那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牛车已经驶出了县城,正好到了一连串颠簸之地,牛车开始左右摇晃起来,唐时一个不注意就歪到了赵缙身上,赵缙伸手将他扶住。 唐年用力扶住车上的木板,自顾不暇,赵缙因为练过武功,平衡力极好,到没觉得有什么,为了避免唐时摔了,他只好一直将唐时扣在怀里,唐时上半身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修炼植物异能的关系,唐时的身上总带着一种草木的清香之气,现在两人离得这么近,赵缙也嗅到了,清而淡,雅而香,极为醉人。 唐时一点儿也不害臊地歪在赵缙身上,感受着与自己身体相贴的那些硬硬的肌肉,心中羡慕得不得了。 颠簸的一段路过去了,唐时从怀中离开,唐年关切道:“石头,你没事吧?” 唐时摇摇头。 四人都不是健谈之人,所以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唐时一边修炼异能一边打着瞌睡,渐渐地,在牛车的晃悠中,他随便找了一个舒适的“靠枕”就睡了起来。 唐年见唐时睡得香甜,也不忍心打扰他,只好尴尬地朝赵缙小声地道着歉。 赵缙看着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的唐时,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自己的腿当枕头,还睡得这么香,真是……他见唐时的身体随着牛车的摇晃渐渐有滑下的趋势,不禁将他往上提了提。 唐时似乎被他弄得有些不舒服,于是翻了个身,双腿蜷缩在那里,两只瘦弱的胳臂竟然抱住了他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腰间。 赵缙身体微微一僵,他其实是很不喜欢与人这么亲近的,就连赵续也没跟他挨得这么近过,不过,看着唐时巴掌大般的小脸以及他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心软了。 算了,就让他这样睡着吧。 唐时仗着自己年纪小,在牛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经历过末世过后,他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他会在睡觉的同时,分散出一部分精神力用来警惕周围的动静,所以,牛车一停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唐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唐时将目光投向他面前的一张脸上,似乎是因为还没睡清醒,他脸上还挂着茫然的神色。 “唐时!还不快起来!”陈鸿站在牛车旁边,欲伸手拽他。 唐时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抱着赵缙的腰睡了一觉,心中顿时复杂难言。明明打算要远离赵缙的,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他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唐时!”陈鸿见唐时还没有理睬自己,心里顿生无名之火,“你还不快下来!” 唐时乖巧笑着从牛车上爬下来,“陈鸿,你怎么在这里?” 陈鸿丹凤眼一瞪,“几天不见,谁给你胆子叫我名字的?” 唐时无奈,只好改了口,“哥。” 陈鸿这才满意点点头,“方才我还不敢认你,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就瘦成这样了!听说这个镇子好多地庄稼都死了,你家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没的吃?” 唐时摇摇头,“你跑到这里干啥?”还拦下了他们的牛车。 陈鸿指了指远处田地里身着公服的男人以及与之同行的一位老者,道:“我爹亲自过来查探,袁爷爷也跟了过来。” 唐时点点头,对陈鸿道:“我还要急着回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慢慢玩儿。” 陈鸿不赞同了,“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跟你们一道去你们村上玩吧!” 28、问民 陈小公子都说要去唐家村玩耍了,唐时也只能点点头,先给他打了一个预防针,“我们村也没啥好玩的。” 陈鸿也不是想玩,主要是他爹和袁爷爷都在处理公事,他一个人太寂寞了,正好遇到了唐时他们,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厢两人说着话,那厢钱地主恭敬陪同着陈渐归与袁镛从田地里上来,他脸上满是担忧与惶恐。 陈渐归与袁镛其实也有些费解,若说是天灾,可也仅仅是钱地主家的土地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是天灾也不可能啊,但这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抑或者这是天灾的前兆? 陈渐归作为知县,他不仅仅负责地方的诉讼刑狱,还要管理地方百姓的粮食土地,如今麦苗莫名其妙地死去,他心里头也是非常忧愁的。 “爹!袁爷爷!”陈鸿见他们上了地,连忙跑过去,精致的靴子沾上了土也不管不顾,“唐时他们村里也有麦苗死了,不如我们也去他们村里看看吧。” 陈渐归朝不远处牛车旁的几人看过去,不禁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小子看到唐时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陈鸿伸手指了指唐时,“那不就是唐时么!爹,你认不出来了?” 既然都见到了,唐时也只好走到陈渐归面前,乖巧有礼道:“草民见过袁老爷、知县大人。” 唐年不知所措,也只好照着唐时的样子行了礼,整个人都拘谨起来了。 赵缙和洪钟也都低首躬身行礼。 陈渐归示意他们不用客气,然后一脸惊异地瞅着唐时,“唐时,你们家是否也遇到了这种状况?否则不过几日不见,你就消瘦如此?”他以为唐时这是饿的。 袁镛也道:“郑老头不是给了你一些酬金?怎会落魄至此?” 唐时觉得这些人脑补太厉害,只好解释道:“袁老爷,知县大人,我只是这几日生了一场病,这才瘦了这么多。”他身形瘦小,个子也矮,身上穿的都是粗砺的衣物,看起来极为可怜。 当然,唐时并不想让其他人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可奈何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长得白白嫩嫩,软软乎乎的,一双眼睛大而圆,还很无辜,看起来的确有些可怜。 “那现在病可好了?”袁镛关切问道。 唐时点点头,“谢谢袁老爷关心,我已经大好了。” 袁镛慈祥地笑着颔首,“那就好。”他其实是想伸手摸一摸唐时的小脑袋的,但又觉得太过唐突了,只好忍住。 他这次之所以来到南封县,主要是因为陈渐归给他的书信,一是茶花一事,二是因为唐时。 陈渐归是他的二弟子,天资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他的四个弟子有出身寒微的,也有出身富贵的,为人都算得上君子,也都资质中上,勤奋好学。可是他一直都有一个遗憾,就是想要在入土之前再收一个关门弟子。 四个弟子都踏上仕途,已经很少有时间来进行深入地学习了,他们一般都是学有偏向,比如说,陈渐归的字在四个弟子中是最上乘的。袁镛想的是,他希望能有一个关门弟子接受他的全部衣钵,并且能够专注学问,最好是不走仕途。 当然,他也不强求。 陈渐归几位弟子都知道他的这个心愿,所以只要遇上资质出众的少年都会向恩师推荐,再由恩师自己定夺。 唐时虽然已经十三岁了,年龄上来说确实大了些,可是资质确实不凡。固然,能背书并不代表学问就一定能做好,可是做学问的基础就是熟悉经义等等,而唐时,已经具备了达成这个基础的先天条件。 袁镛第一眼看到唐时的时候,就觉得唐时身上有一股灵气,这个灵气到底是什么他也难以解答,只不过,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那个蹲在墙角的小胖子。 但喜欢是一回事,唐时有没有那个能力是另外一回事。他本来还想要多多了解唐时,却没料到刚见到唐时就要归家。也罢,索性他也无事,就在南封县待上一段时间又如何?这个地方虽不如京都繁华,可另有意趣。 陈渐归等人是乘坐马车过来的,既然已经打算要去唐家村了,陈鸿便跟着自家爹爹以及袁爷爷上了马车,还打算将唐时顺便带上,可被唐时拒绝了。 一旁一直没插上话的钱地主也只能默默地跟着一行人去了唐家村。 钱地主不认识唐时几人,一般去村子里办事,他都是派遣管家或仆役的,所以他还不知道唐时就是几日前被他收回契约的唐家人。 一行人抵达村口便下了车,陈渐归和袁镛自然是走在前头。 陈渐归抬头看了一下村口的老树,看到它的枯枝上竟然还点缀着绿意,不禁对袁镛道:“老师,枯木逢春,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袁镛捋须颔首,“不错。”眸中尽是赞赏,想必腹中早已借景赋情了。 官员出行自然有人护着,陈渐归来此,身边也有带刀的衙役在四周保护,所以动静有些大,一些村民就被吸引过来了。 村民看到身着官服的陈渐归,再笨也看出来这是一个官,反正拜一拜是没错的,于是都跪下来磕了磕头。 陈渐归让他们都起来,这才问道:“本官听闻村里的地出了事,特地来看一看,大家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哭得最惨的莫过于唐阿牛一家了,他们挤到人群最前头,因为太过心急,差点就撞上了陈渐归,幸好被眼疾手快的衙役给拦住了。 唐阿牛的爹娘唐祝和王氏用悲戚的语调陈述着自己家的惨状。 “知县大人,”他们上次上过公堂,认得陈渐归,“我们也不知咋回事儿,一夜之间,那秧苗就死光了!大人!这地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陈渐归又不是专攻农业的,自然看不出来哪儿出了问题,只好又问了其他村民。其他村民的田地也多多少少出现了这种情况,陈渐归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恐慌,但他如今也无能为力。 这边的动静也将唐家人给吸引过来了,他们见到陈渐归身后的唐年,一开始还有些诧异,紧接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唐时看着他们震惊的神情,心里也很无奈。 “阿爹,阿娘,我们回来了。”唐时弯起双眸,笑着说道。 唐庆和刘氏简直说不出话来。 “小……小叔?”唐颂仰着小脑袋,不可置信地瞅着唐时,他用手臂比了比唐时的腰,“小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唐风一贯的面无表情也被唐时惊裂了。 唐时摸了摸唐颂的小脑袋,“小叔好几天没吃东西,能不瘦么?” 刘氏立马回神,心疼得不得了,眼睛都红了,“石头,那你现在饿不饿?娘回家给你做饭吃!” 唐时笑得乖巧,他摇了摇头,“阿娘,大哥带我在县城吃过了,我现在不饿,知县大人还在这呢,我们待会儿回家说好不?” 刘氏和唐庆连连点头。 这时候,陈渐归忽然问唐时,“唐时,这一路上,本官怎么没有听你提起你家的地?难不成你家的秧苗还活得好好的?” 场面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第28章 万更 唐时“不着痕迹”地瞅了钱地主一眼,当然,在陈渐归这些人精的眼中,唐时是想要不着痕迹,可毕竟年纪小,还是被他们看出来了。 “知县大人,”唐时露出乖巧的笑容,“前几日,钱老爷已经解除了与草民家的租契,故而,田里那些麦苗如何,草民也就不知晓了。” 陈渐归闻言,不禁蹙起了眉头,“怎么刚春种结束,这租契就解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地主站在后面,额上不禁渗出了冷汗,他想起来了,前几日他的确应了李远,令管家陪同他与唐家解了租约,他本来以为唐家根本翻不起风浪,也不可能去打官司,而唐家这几天也的确是毫无动静。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陈大人知道了,这让他如何解释啊? “钱荣?”陈渐归冷下脸色,“你为何要与唐家解除租约?” 钱荣弯下腰,脑袋垂得很低,“大,大人,这,这……”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措辞,只好咬咬牙将李远供了出来。 “大人,是李秀才想要租我们家的地,小人一时无地,只好……” “一派胡言!”陈渐归怒目生威,“钱荣!你当本官傻了不成?他李远想要租地,为何要跑到唐家村?”这其中定有隐情! 陈渐归一发官威,村民们都心惊胆战起来,大气也不敢出,钱荣正是这威势的承受者,自然更加畏惧,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李秀才的确是要租这块地啊!” 陈渐归眉梢一动,声音沉怒:“即便是他要租,可如今春种已经结束,你却要解除租约,居心何在?” 陈渐归不笨,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此事与李远可能脱不了干系,不过,李远毕竟是个秀才,为免在百姓面前落了他们读书人的面子,他还是选择避过了reads;。 袁镛熟悉自己徒弟的性子,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要维护文人的声誉,并非要将将过错藏着掖着,退一步说,李远又如何能代表天下所有的文人呢?他的二徒弟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在这些事情上太过小心翼翼,反而显得有些狭隘了。 钱荣也不想得罪李远,毕竟自家儿子想要参加院试还得有廪生举荐呢。 “大人,是小人思虑不周,请大人责罚。”钱荣认错态度极好。 陈渐归本来也没想就在这里将钱荣如何,只道:“待秧苗之事解决后,你自然逃不了责罚。”当然,这责罚也只限于金钱上的责罚。 至于李远,陈渐归觉得他该和县学里的学政好好说道说道了,这廪生的名额有限,他不珍惜,自然有大把的人想要。 陈渐归与袁镛又去唐家村的地里看了看,发现各家地里的秧苗存活率有高有低,这倒是奇了怪了,毕竟大家的田地都是连在一起的,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呢? 这厢他与袁镛深深思索,那厢陈鸿来到唐时面前,小声问道:“唐时,你家不会真的没地种了吧?” 唐时温软地笑了笑,“目前是没有。” 陈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露出同情的神色,他郑重其事道:“唐时,你不要担心,你要是没的吃了,可以去我家,陪我一起吃。” 唐时心里失笑,他又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还有这一大家子人呢。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他也懒得跟他说那么多。 “陈鸿。”陈渐归显然听见了,他黑着脸看向陈鸿,“该回去了。”他就算看地看到明天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陈鸿还没玩够呢,不过他还是有些畏惧他老爹的,只好乖乖离开了唐时的身边,一步三回头地挪回陈渐归身后。 袁镛见他不舍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于是捋须对唐时道:“唐小友,郑老头那边又有花生疾了,不如你与我们一道去县城看看?” 陈鸿眼睛一亮,看向唐时。 唐时道了句:“待我问过爹娘。”他转身看向一脸呆愣的唐庆与刘氏,弯起眸子,笑得乖巧可爱,“阿爹,阿娘,郑老爷的花又出了问题,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唐庆心中知道袁镛身份贵重,哪里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再看他对自家石头笑得那么慈祥,定不会害了石头,更何况还有知县大人在呢,于是点点头,“石头要是想去就去吧,不过去了郑老爷家中可要守礼,不能鲁莽。” 唐时乖乖点头。 刘氏则是有些心疼,她瞅着唐时瘦得脱了形的小脸蛋,生怕他在外边过不好,可这毕竟是贵人邀请,石头不去怎么能成?只好默许了。 “小叔。”唐颂有些舍不得刚回来的唐时,小手拽着他,眼巴巴地瞅着他。 唐时低首安抚他,“小叔很快就会回来了,小颂乖乖在家里,要记得每天早起跑圈,跟唐风哥哥一起在院子里跑,我不在,就别去后山了,听到了没有?” 唐颂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氏在一旁看着,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生的儿子咋就跟小叔那么亲呢?也没见过颂儿这么舍不得自己啊。唐季正好与她相反,他见自家小弟与儿子相处得这么好,心里头自然开心reads;。 唐时刚从县城回来就又得去县城了,只不过这次他的待遇升级了,他坐的是马车。 车厢里,陈渐鸿与自家老爹坐在一边儿,唐时也只好与袁镛坐在一起。 “唐时,你今晚上就跟我一起睡吧。”陈鸿两只眼珠子亮晶晶的,“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哥了,那不如我们抵足而眠吧,就像书里说的那样,这样感情深厚。” 这孩子,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唐时心中有些无奈。 “臭小子,说什么呢?”陈渐归斥了他一声,而后对唐时说道,“唐时,你今晚就在我们家里住下,我让你伯母给你准备一间房。” 就像袁镛了解陈渐归一样,陈渐归自然也能够看清自己恩师的想法,他觉得唐时成为自己小师弟的可能性非常大,既然迟早都是一家人,他也就对唐时照顾一些。即便最后事成不了,那也没什么。 唐时自然从善如流,“谢谢知县大人。” 袁镛一直在观察着唐时。唐时比起上次见到他的模样,简直就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肉嘟嘟的,如今却成了一根细竹竿。瘦下来之后,面容看得更加清楚,唐时生得极俊,只是现在还小,看不出来多少,若是再大上几岁,恐怕不输京都的那些小伙儿。这样的人才,一直待在小山村里,真是埋没了。 “唐小友,老夫听渐归说你还没上过学堂,仅仅在学堂外听了几遍就记住了内容?” 唐时嫩白的小脸顿时染上了红晕,似乎是因为偷听实在不够光彩,他点点头,“袁老爷,的确是的。” 袁镛和蔼地笑了笑,“不必再叫我袁老爷了,和鸿儿一样,叫我爷爷吧。” 唐时乖乖地叫了声,袁镛心中还是极为熨帖的。他是有孙子的人,可他家两个孙子实在太过淘气,像唐时这么软乎乖顺的他实在稀罕得紧。 “小时啊,你想不想读书写字?”他问向唐时。 唐时坚定答道:“想。” 袁镛欣慰地点点头,“那读书后你想做什么呢?” 唐时似乎有些纠结起来,他瞅了瞅陈渐归和袁镛,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莫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袁镛鼓励他。 “唐时,你一定是想当大官吧!”陈鸿的笑容很一言难尽。 唐时摇摇头,“我没想过要当多大的官儿,就是,就是希望能够唬得住姐夫就可以了。”他说得极为认真,好像这个事情非常重要一样。 陈渐归蹙了蹙眉,“唐时,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家的地是不是与李远有关?” 唐时不禁低下了小脑袋,沉默起来。 “唐时,你怎么不说话呀?”陈鸿性子有些急,“那个什么李远是不是故意的?”别看他年纪小,可是脑子倒转得清醒。 “罢了,”袁镛见唐时不愿多说,只好阻了陈渐归,继续问唐时,“你就真的不想当大官?” 唐时笑得有些腼腆,“袁爷爷,我还没想过这么多,我现在也想不清楚。” 的确,唐时还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没有到达那个层面,有些事情,他还没有办法去思考。袁镛也明白,便不再问了,而是与唐时说起了一些逸闻趣事,并时不时问问唐时的看法。 他本来并不指望以唐时的年龄与眼界能够说出多么令人惊艳的见地,可渐渐地,他能够从唐时的对答中品出他不同寻常的天赋,有些时候,他自己都钻了牛角尖而不自知,却被唐时的质朴之语而惊醒,一路上简直惊喜连连reads;。 陈渐归看着恩师脸上不断露出的愉快笑容,心中也是宽慰,想必这次恩师应该会定下来吧?能帮助恩师达成心愿,他也是极为开心的。 马车一路驶进了县城衙门门口,陈渐归因为还有公事要办,便独自下了马车回了衙门,袁镛则带着两小一起去往郑府。 郑崇乾在自己的府中独自开辟了一个大院子用来放置他的花花草草们。袁镛带着唐时和陈鸿过去的时候,他正蹲在那方院子里一脸沮丧地瞅着他心爱的火瀑布。 火瀑布属于山茶的一种,花体血红,色泽绚烂夺目,形状与牡丹相似,花瓣宽大,边缘花瓣散开,中间团簇在一起,精致而不失大方,的确能夺人眼球。 只可惜,郑崇乾面前的火瀑布却失了颜色,花瓣也失了水分,颇有颓败之色,难怪郑崇乾心疼得不得了。 “郑老头,”袁镛一声喊道,将郑崇乾惊醒,“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郑崇乾抬头看去,视线扫过三人,站起身来,看着唐时面露惑色,“这位小友是哪位?” 袁镛在老朋友面前也不会端着,直接不厚道地笑了,“你不妨猜猜看?” 郑崇乾狐疑地瞧了瞧袁镛,心想这老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还是仔细打量起唐时来。 唐时朝他腼腆一笑,乖巧温顺的模样衬着他那张小脸,别提有多可人疼,郑崇乾既然能够与袁镛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两人的眼光自然差不多,看到唐时这般模样,心中也是极喜爱的,不过他还是端着脸道:“袁镛,别卖关子了,快说这是哪家小子?” 陈鸿在一旁偷偷笑了。 袁镛摇头假装叹息,“我说郑老头啊,你这可不行啊,唐小友几日前才将你那十八学士养好,你这么快就给忘了?” 郑崇乾眼珠子一瞪,“怎么可能忘?我这株火瀑布也生病了,我正要去寻唐时那小子帮帮忙——”他突然就卡壳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紧盯着唐时,越瞅越觉得不对劲儿,“你不会就是唐小子吧?” 唐时笑弯了眼,躬身行了个礼,“郑老爷好。” 袁镛哈哈笑起来,“小时啊,快去看看火瀑布,给你郑爷爷帮帮忙。” 唐时应了一声,来到火瀑布面前,陈鸿也跟着他,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唐时到底是如何救治这株花的。 “唐时,你能不能救啊?” 唐时假装仔细地看了看火瀑布,接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郑崇乾与袁镛对视了一眼,俱心照不宣地露出笑意。对于袁镛的心愿,郑崇乾也是知晓的,他悄悄凑近袁镛,小声问道:“就唐小子了?” 袁镛捋须笑道:“再看看。” 郑崇乾哪能不明白老朋友在想些什么,不出意外,唐时定会拜入袁镛门下,这可真是大造化了。能够拜入袁镛门下,不说能够一飞冲天,但至少,唐时一开始的层面就比绝大多数人要高出许多。 “郑老爷,”唐时回到两人面前,“这花没什么大问题,好好将养两日便可恢复了。” “当真?”郑崇乾目露欣喜。 唐时认真地点了点头reads;。 “天色也不早了,既然火瀑布无碍,我就带着他们回渐归府上了。”袁镛抬头看了看夕阳,对郑崇乾说道。 郑崇乾很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他知道老友着急着要收徒了,便不强留了。 袁镛带着两小回了知县府,陈渐归和其妻孟氏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孟氏年纪不过三十,相貌明丽,陈鸿的样貌也大多遗传于她。孟氏见到他们,面带爽快的笑容,看起来是个性格外向之人。 “娘,我想吃茄盒子,今晚有没有做?”陈鸿见到他娘,第一句就是问吃的,陈渐归在一旁瞧了,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累之感。 孟氏先是慈爱地告诉陈鸿已经做好了,接着笑问面前瘦瘦小小的唐时,“你是唐时吧?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千万别拘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唐时乖乖点头,“谢谢伯母。” 孟氏吩咐仆人将饭菜端上来,招呼着他们坐下来,首先给唐时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骨头汤,“这汤熬了一下午了,唐时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陈家并不太看中那些繁琐的餐桌礼仪,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袁镛坐在最上头,已经开始喝了起来,陈渐归自然也不甘示弱。不得不说,孟氏的厨艺的确一绝,唐时谢过孟氏喝了一口,顿时口齿留香。 陈鸿胳膊短,汤盘离他有点儿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娘给唐时盛了一碗,接着有些委屈道:“娘,我也要。” 孟氏接过他的碗,笑着也替他盛了一碗,陈鸿这才展颜。 唐时心中感叹,真不愧还是个小孩子,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几人吃完一顿饱饭,陈鸿被他娘拎着不知道去了哪里,袁镛带着唐时一起到了陈渐归的书房。 袁镛坐在案前,面容严肃,陈渐归站在他身侧。唐时则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 “唐时,我袁镛虽不说桃李满天下,但门生也是遍布,不过真要说到徒弟,不多不少,目前也就四个,”袁镛直接开门见山道,“只是四个徒弟都不怎么争气,也只学到了老夫一些皮毛。”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渐归嘴角扯了扯。 “老夫活到现在,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老夫的全部衣钵,不知你可愿意?” 唐时似乎怔愣住了,他睁大双眼瞧着面容肃穆的袁镛,然后问了一句话:“您为何会看上我?” 袁镛对他有此疑惑在意料之中,不过现在也不好解释,他只道:“唐时,倘若你答应了,这个问题你在日后会自己看清,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只要回答,愿或不愿?” “愿。”唐时的声音很坚定,虽然他还不知道袁镛到底是何身份,但总归不低,并且有个好老师,对他以及家里的几个小萝卜头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值得高兴之事。 “傻小子,还不拜师?”陈渐归见他还愣在那里,不禁催促了一句。 “等等,”袁镛忽然阻止道,“唐时,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够静心做学问的人,所以,我并不希望他进入仕途。”他明白有许多读书人之所以读书就是为了挣得功名,进入朝堂,以此来光耀门楣。对于唐时来说,他这样的身份,如果能够有机会进入朝堂,一定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要他硬生生地放弃这个机会,着实有些不地道。 “不过,我也不强求,即便你往后入了仕途,也还是我袁镛的弟子reads;。” 但这个弟子的分量恐怕要打个折扣,唐时心里门儿清,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当官,袁镛此举正合他意。 他很干脆地跪了下来,给袁镛行了师徒之礼,接着抬起脑袋,小脸上满是坚定,“弟子愿意。” 袁镛心中甚慰,他爽朗笑着从座椅上起身来到唐时面前,弯腰伸手将唐时托起来,“起来吧,日后你就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渐归,陈渐归点点头,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方形雕纹木匣,双手递给袁镛。 袁镛接过来,送到唐时面前,“小时啊,这是为师收藏多年的端砚,如今送给你,你今后须得勤学苦练,莫要让为师失望。” 唐时眼眶陡然红了,他哽咽道:“弟子多谢老师。弟子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唐时这欲哭不哭的模样显然是被感动了,袁镛心中好笑之余更多的却是熨帖,哪像之前那些小子,一开始傲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这个关门弟子不仅天赋过人,心地还如此纯善,若是后天再好生培养,定会不凡。 “老师,此事重大,弟子须得回家告知双亲。”虽然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但拜师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需要与爹娘说一声。 袁镛点点头,“待明日,为师同你一道回去。” 既然拜师完成,陈渐归也就不将唐时当成外人了,他打算给唐时单独准备一间屋子的,可是陈鸿偏要与唐时睡在一块,还说是因为担心唐时一个人睡害怕,自己当然要照顾点。 陈渐归和孟氏见他这样子,也只好作罢,“师弟,那就委屈你与这臭小子歇一块儿了。” 唐时狡黠笑道:“师兄师嫂不用担心,我也想要与师侄抵足而眠。”他故意将师侄二字咬得重了些。 陈鸿不干了,他突然就低了唐时一个辈分,自然不愿意,但他不敢在爹娘以及袁爷爷面前表达出这种不满。 “那行,你们俩待会儿都洗一下,我去吩咐下人们烧些水来。”孟氏说着就离开了。 “小时,明日就要开始早课了,你可明白?”袁镛离开前嘱托了唐时一句。 唐时认真点点头,“老师放心,弟子明白。” 袁镛满意地离开自去休息。 唐时美美地洗了一场澡,穿着孟氏给他准备的崭新的亵衣亵裤,把香喷喷的自己塞进了柔软舒适的锦被里。 陈鸿也早就洗好上了床铺,他本来已经把被窝给捂热了,可是唐时一钻进来就带进来一阵冷风,他不满地瞪着唐时,“快点把被子盖好!”早春的气温还是有些低的。 唐时无辜而委屈地看着他,“师侄,是你非要与我同榻的。” 他长得小,如今一半脸埋在被子里,只剩下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刚洗完澡还泛着水汽,显得湿漉漉的,令陈鸿一下子就想到了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他在猎场看到过的小鹿,心顿时就软了,“好了好了,我又没怪你,说说也不行?还有,不要叫我师侄,听见没?” 唐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可是还叫哥也不对劲儿啊。” 陈鸿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不太对劲儿,于是说道:“那你就干脆叫我名字好了。” “嗯,陈鸿。”唐时不仅人长得软,就连声音都软,喊着他名儿的时候,陈鸿只觉得心里头有一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下,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了。可他年纪小,也想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问题reads;。 “睡吧睡吧,明早还有早课。”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唐时。 唐时便没再说话,他入睡很快,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陈鸿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躺平了,他一直睡不着,压得一边身子都麻了。 有时候,人在睡不着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睡得香,会很不甘心的,陈鸿现在就是这样的情绪。哼!凭什么自己一直睡不着,唐时却睡得这么熟,不公平!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厚道,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将唐时闹醒来陪自己。 陈鸿伸出一只手缓缓接近唐时瘦弱的肩膀,还没碰上去,唐时却忽然迅速翻身用力将他压在身下,并用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陈鸿魂儿差点被他吓飞,也被他掐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想要挣扎,可他发现唐时似乎很有经验,将他的四肢都控制起来了,他完全动不了。最可怕的是,唐时竟然还闭着眼睛! “唐……时……”他小脸憋得通红,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唐时闭着眼睛,神情似乎松动了些,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些。 陈鸿见有用,于是继续喊着唐时的名字,唐时似乎感觉到他的无害,便渐渐松开了他,重新躺回去睡觉。 陈鸿心有余悸地在黑暗中看着唐时瘦小精致的侧脸,听着耳边心脏砰砰砰的声音,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咽了咽口水。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唐时的力气这么大!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些人会有梦游症,但唐时这种梦游症也太恐怖了吧! 陈鸿经过惊吓,睡意全消,精神更加紧张,可有不敢再招惹唐时,只好双眼空洞地盯着床顶,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清早,陈鸿顶着两个黑眼圈被他家老娘从被窝里拎起来,边将衣服扔到他身上边唠叨:“你看人家小时,早就起来锻炼身体了,你怎么还睡着呢!” 陈鸿无奈,他娘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和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两个人,他已经习惯了。 “娘,我昨晚没睡好。”陈鸿解释道,“昨晚唐时……” “师嫂,”唐时恰好从外面走进来,因为运动而显得红润的脸蛋上露出乖巧的笑容,“早。” 孟箴立刻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小时,饿了吧?赶紧吃了去上早课。” 陈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被他娘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快点洗漱去和小时用膳。” 陈鸿连叹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悄悄瞪了一眼唐时,唐时露出茫然而无辜的神色,陈鸿又是一噎,明明是自己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唐时比他还要无辜? 唐时在陈家用完了早膳,便来到袁镛专门为他设的一处用于学习之地。 “唐时,”袁镛将《千字文》等基础教学书本摆放在他面前,“鉴于你还不认识字,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开始教,另外,你目前每日都要练上一百字,可听清楚了?” 唐时点点头,“弟子听清楚了。” 其实这些对于唐时来说极为简单,他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他打算不着痕迹地逐渐展露出他的“天赋”,并且准备在九月份参加童生试。 早课上完后,袁镛是极为满意的,并且根据唐时的资质又为他制定了一份课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他们现在是要回到唐家村,向唐时的双亲说明情况reads;。 两人回到唐家村,唐家村的村民如今都闲在家中,毕竟地里的秧苗都成那样了,他们哪还有心思去地里干活?一个个都茫然无措地在村子里晃悠着。 唐时他们是乘坐马车过来的,村子里的人看到一辆马车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于是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唐时首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恭敬地将袁镛迎下来,袁镛下了马车后,直接搀着唐时的手向唐时家走去。 村民们俱一脸诧异地瞅着两人。他们认得袁镛,就是昨日陪同在知县大人身边的那位老者,想必应该是知县大人的熟识。如今唐时竟然与这人这般亲近,这可真是个大造化啊,这唐时看来是个有福气的啊! 有人羡慕,有人酸言酸语,不过碍于袁镛的身份,他们也不敢近前。 唐家的院门开着,刘氏正带着两个儿媳妇进行打扫,唐风和唐颂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阿娘,大嫂,二嫂。”唐时边进院子边唤道。 刘氏三人见到唐时以及袁镛,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刘氏见到唐时时候很开心的,可因为有袁镛在场,她还有些不自在,只好露出一个带着皱纹的笑容,“石头回来啦?这是?”她小心翼翼地瞅着袁镛问道。 袁镛回道:“你是唐时的母亲吧?” “啊,是,是。”刘氏手足无措地回答道,她还从没跟这种贵人说过话。 “阿娘,阿爹在不在家?”唐时觉得还是同时跟爹娘说比较好。 “啊,他去后头老吴家了,大媳妇,快去喊你爹。”刘氏吩咐完高氏,又对袁镛道,“那个,贵人老爷,快请屋里坐,虽然看着屋子破了点,可都干净的,别嫌弃……”她都快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师,您先去屋里坐坐吧。”唐时领着袁镛到了堂屋里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茶水。 刘氏有些忐忑,“贵人老爷,我家石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袁镛笑道:“不用这么拘谨,我姓袁,虚长你几岁,叫一声袁大哥就好。”他本身也不怎么在意身份贵贱,既然已经收了唐时为弟子,那自然不会看不起他的出身。与唐时的父母当然是要平辈相交。 这时候,唐庆急匆匆回来了,见到唐时和袁镛,正欲向袁镛行礼,却被袁镛阻了。 “唐老弟不用这么客气,”袁镛让他坐下,“今日我来此主要是因为石头。”他方才听刘氏这么叫唐时,于是也就随他们一起喊了。 “我就开门见山了,”袁镛正色道,“我名为袁镛,想要收石头为弟子,教石头读书。不知二位的意见如何?” 唐庆和刘氏一脸惊怔,他们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件大好事,唐庆回过神来,不禁苦恼道:“袁先生,可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家里没几个钱,这束脩费用我们恐怕……” 袁镛爽朗一笑,摆手间广袖飘动,倒有几分潇洒写意的味道,“二位不用担心,既然我已经收了石头为弟子,那他以后的学业自然全部由我负责,笔墨纸砚这些,你们也莫要担心。” “这,这怎么行?”唐庆不愿占人便宜,“这怎么能麻烦袁先生呢!” 袁镛很坚定,“唐老弟不用觉得麻烦,石头天资不凡,我实在不忍让他埋没了,你们就当圆了我一个心愿吧。” 唐庆和刘氏顿时受宠若惊,听到自家石头被人这么夸奖,他们心里头自然高兴,可是,再怎么说,这也不太适合呀reads;。 “石头,你先出去,为师与你爹娘再仔细商议商议。”袁镛对唐时说道。 唐时知道他要说服自家爹娘,便乖乖点头,退出了屋子,顺便关上了门,嗯,他还是个小孩子,就不掺和大人们的决定了。 他悠闲地出了院子,见自家周围还围了不少好奇的村民,唐阿牛家自然也不甘示弱,唐阿牛直接问向唐时,“你不会又犯事儿了吧?” 唐时实在懒得搭理他,就当做没听见。 “唐时!唐时!”唐时看见赵续在隔壁朝他招手,他想到那日赵缙对自己的维护,不禁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 “赵姑娘,叫我啥事儿?” 赵续往自家院子里丢了一个眼神,“不是我找你,是我哥找你。” 唐时心想老师可能与他爹娘还有的说,便进了赵家院子,赵续跟着他进去顺便关上了门,也不顾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唐时走进去的时候,赵缙便看向他,露出一枚温柔的笑容,“请坐。” 唐时也就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乖巧笑问:“赵大哥,找我啥事儿?” 赵缙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石头弟弟是个爽快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他放下茶壶,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眸子与唐时圆圆的眼睛对上,“你是否在后山捡到了一枚红玉?” 唐时闻言,的确极为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那枚红玉,放在掌心,“你说的是这个?” 赵缙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面前的手很白,很纤瘦,衬着血红色的玉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更夺人心神。 “的确是这枚。”他点点头。 唐时将红玉放到石桌上,“既然你说是你的,那我现在就完璧归赵。”反正这东西现在对他也没用了,而且目前看来也是个大麻烦,他还不如借此舍了,也算是还了赵缙的人情。 赵缙这下更加惊异了,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这一种,他是从未想过。这个唐时,很不一样。 “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赵缙见唐时要离开,便问他,“比如说,那两个被树枝杀死的人。” 唐时止住脚步,回首露出一个茫然无辜的表情,“赵大哥在说什么?什么被树枝杀死了?” 赵缙将那枚玉握在掌心,俊目含笑看他,悠悠道:“又比如说,村口的那颗老树,再比如说,那些枯萎的麦……” 唐时笑得弯起了眉眼,非常可爱,“赵大哥,我已经完璧归赵。”他将后四个字咬得重了些。 赵缙起身行至他面前,弯下腰笑看着他,“唐时,听说袁镛要收你为徒?” 唐时点点头,眼睛睁得很大,眼尾处尽显无辜之意,“是啊。” 赵缙又问:“你要考科举做官?” “考科举但不做官。”唐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赵缙直起腰来,依然笑得温柔,“唐时,你有没有想过,从你成为他弟子的那一刻起,你今后将会面临什么?”他见唐时依然一脸故作茫然,便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知道你很聪明,也知道你能听明白。” 唐时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面上的神情渐渐变了。 第29章 人命 他面上的笑容浅淡了些许,原本弯成月牙的双眸仿佛黑宝石般迸发出慑人的光芒。 “即便前有虎狼,但,干卿何事?”唐时向来是个独立之人,他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任何决定,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日后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赵缙被唐时不容冒犯的神情以及掷地有声的话语给惊怔住了,不过,这恰好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唐时的另一面。 他看着唐时瞪圆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以前在别人那里见过的一只幼虎,虽然想要竭力表现出威势,但外表实在太过无害,反而显得更加可爱。唐时现在就是这般,明明是瘦瘦小小、可爱无害的一只,他却偏偏要表现出狠戾的意味,这种反差令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好了,别生气,”赵缙伸手在唐时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唐时虽然被他揉得挺舒服的,不过他的理智还在,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赵缙手掌的范围,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那你问那么多是什么意思?吃饱了撑的?” 赵缙见他躲开了,便收回了手,那种柔软的触感仿佛透过他的手掌抵达他的心间。 “你年纪还小,我只是担心你。” 唐时朝他翻了个白眼,“骗谁呢?你找我来不就是想拿回红玉?既然红玉还给你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唐时,”赵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住他,“你一定要小心。” 唐时回首看去的时候,就见赵缙浅笑淡然地站在那里,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即便他衣着朴素,可也好看极了。 但再好看,也不适合自己。 唐时朝他点点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赵家的院子。他以为他们以后将再无交集,可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呢? 等他回了唐家的院子,袁镛恰好与唐庆刘氏达成共识,出了屋子reads;。唐庆和刘氏脸上俱露出喜色,“袁先生,今儿个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袁镛自然同意了。 唐家出了这个大喜事,刘氏也舍得银钱了,直接让唐季去了镇上称了几斤肉,正好唐年还用网兜了几条鱼,如此一顿丰盛的吃食便已具雏形。 离吃饭还有好一会儿,唐时便引着袁镛一起在唐家村溜达,袁镛一边欣赏着早春的田园风光,一边问唐时:“石头,你以后去县里上学可得起早了,还要走那么长的路,可能坚持得住?” 唐时知道这也是一种考验,苦学、苦学,这是袁镛给他出的一道难题。 “老师,我会坚持下来的。”他可以每天跑着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一举两得。 “好。”袁镛忽然肃起脸色,“石头,为师还未与你说起为师的身份以及你的其他几位师兄吧?” 唐时仰起小脑袋,静待袁镛的后话。 袁镛目观远方,“石头,为师其实没当过什么大官,最大的也就是当了个太子少师,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唐时心里想,太子少师已经是正二品了,这已经很高了。 “你大师兄如今官居二品,是工部尚书。你三师兄为正五品翰林学士。你四师兄乃正五品大理寺卿。” 袁镛说完就看着唐时,“石头,你的几位师兄都当大官了,为师昨夜却不希望你为官,你可怨为师?” 唐时摇摇头,“老师,弟子认为专心做学问也很好。” 袁镛朗笑一声,“希望你日后会依然这么想。” 唐时一脸认真,“弟子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袁镛笑着在小径上迈步向前走,打算回唐家填饱肚子了,可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后山上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声,“死人了!死人了!” 唐时顿住脚步,他本以为后山的那些人已经被赵缙处理掉了,莫非他猜错了?精神力扩至后山,他发现那几具尸体的确还在那里,除了被追杀的那个人。 只不过因为近来春忙,村民们便没有去后山,如今地出了问题,他们也是闲来无事,为了赚些钱财,便去后山找些能卖的东西。 这不,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袁镛毕竟见过的事情多了,心中虽惊,可面上丝毫未显,他见唐时愣在那里,以为唐时是被吓着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唐时的脑袋,柔声道:“石头,莫怕。” 唐时点了点头,退到他的身后。 那位村民的呼喊引来了其他村民,大家俱围拢过来,有些好奇心重的还想要去事发地瞅瞅,老村长也过来了,他见过的风浪不少,身为一村之长,他肯定需要主持大局。 那位发现尸体的村民领着众人去往后山尸体所在地,唐家人听闻风声也过来了,他们看到唐时和袁镛,便都靠了过来,俱礼貌恭敬地向袁镛问好。 唐颂早上的时候跟唐风一起出去玩儿了,还不知道唐时回来了,这下看到唐时,立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嗖”地凑到唐时身边,“小叔!”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不过,你跟小风怎么也过来了?” 两个孩子还小,见死人什么的,还是太重口了reads;。 刘氏和两个儿媳妇在家中做饭便没有过来,来的只有唐庆及儿孙,唐年见唐时不赞同的模样,只好解释道:“石头,是这两孩子偏要跟过来,我们也没办法。” 唐家的三个男人性情都比较温厚,反而年纪小的男孩子脾气比较倔,比如唐时和唐风。 唐风瞅了一眼唐时没比自己高多少的小身板,傲娇着一张小脸,“你不是也来了么?” 唐时笑着不顾唐风的反抗,狠狠揉了把他倔强的小脑袋,“我是你小叔。” 唐风顶着一脑袋的鸡窝头,酷似高氏的清秀眼睛喷火似地瞪着唐时。 袁镛虽然心中喜欢看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可毕竟死人的事情比较严重,“石头,莫要玩闹。” 唐时立刻乖巧下来,面容整肃。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几具尸体旁,村民在周围随意踩踏着,现场的痕迹定然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不过唐时也没想去提醒就是了。 现在虽是早春,气候还有些寒凉,可尸体毕竟放置了这么长时间,腐烂是在所难免的,还散发着股股恶臭。 唐风和唐颂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唐时倒没觉得有什么,末世里那些丧尸比这要恶心得多,他忍受了十年,早已经习惯了。 老村长乍一见到这几具森然可怖的尸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忍住惧意,对身边几个高壮的庄稼汉子道:“快!快去报官!” 唐时抬头看向袁镛,“老师,看来二师兄又得日夜操劳了。” 在村民眼中,这可能只是一件杀人的案件,因为发生在自己村的后山上,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惊慌,但唐时知道,如果陈渐归真的管了这个案子,恐怕这后面牵扯的事情不会太小。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洪钟果然隐藏在人后。 莫非赵缙是想把事情闹大?不过这端看二师兄如何解决了,毕竟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不太寻常,以二师兄的见识,是一定能够看出来的。 袁镛自然也嗅出了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他如今也管不了,便对唐时道:“既然是你二师兄的分内之事,那我们也管不了,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唐家人本来对袁镛就比较敬重,他一发话,他们自然也就跟着回去了。 饭桌上,唐时依然吃得很欢畅,可见了尸体的唐年唐季以及唐风唐颂四人那是完全吃不下饭,唐庆还好一点,毕竟是一家之主,总得在儿孙面前树立正面形象。 袁镛在一旁看了,觉得他的这个小弟子还真是有些奇特,这心也太宽了吧。 用过饭之后,袁镛并不打算立刻就回县城,毕竟过一会儿陈渐归便会过来对案件进行查探。 唐家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陈渐归很快就知道了,他立刻亲自带人来到了唐家村。唐家村的村民不远不近地围着衙门里的人,瞅着现场的状况。 陈渐归见到袁镛,恭敬地行了一礼,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就派遣衙役各自分工,查询这些死者的身份以及收集目击者的证词,他自己则亲自与仵作一起观察尸体。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黑色,看似寻常,但从布料的质地来看,不简单。更奇怪的是,从致命伤来看,有几人是死于剑伤,可有两个人,是死于一种棍形钝器,难不成杀人的是两个人?而且,能够用剑,说明杀人者身份并不简单。 陈渐归紧锁眉头,这件案子应该不是普通的杀人案件,他心中隐隐有些觉得,这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reads;。 “大人,”仵作站起身来,摇首无奈道,“死者已经死去超过半月,面部腐烂程度较好,已经分辨不清了。” 陈渐归也早有预料,并没有多失望,“那你可能看出来这棍形杀器是何物?” 仵作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道:“小人观这伤口形状,这棍状武器并不均匀,并且还有些奇怪的弯曲,就像是,就像是……”他目光落在一旁的树木上,然后喃喃道,“树枝……” 可说出来后,他自己都不信。用树枝伤人至此,那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如果说树枝是插/在了地上,人从高空坠落,形成这样的伤势还很有可能。但,仅仅靠人力将树枝刺破人的头骨,这个难度不是一般大。那个被刺破心脏的还能够理解,可这个从前额穿过的伤口,非常人能够办到。 陈渐归却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这个世界上,奇人异事还是存在的。 “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形状相似的树枝。”陈渐归下令道。 衙役们心中叫苦不迭,周围这么多,从哪找啊?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人,若是凶器被杀人者带走了呢?”有个衙役忍不住问道。 陈渐归神情一冷,“若是没有被带走呢?”这个可不能想当然,找到找不到是另外一回事,但不能什么也不做。 衙役被他这么一看,心中就是一阵畏惧,连忙认错后就去找寻树枝了。 “大人,这就是第一个目击者。”一名衙役将那个发现死者的村民带了过来。 那村民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无妻无子,日子过得清苦得很,人老了,也种不了太多的地,有时候就会上山来寻点野菜野味,能够饱腹就行了。 “小的拜见大人。”陈渐归见他瘦骨嶙峋、颤颤巍巍的模样,在他跪下之前将之扶起。 “你就讲一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如何发现的?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老头儿恭敬回道:“小人今早去了山上,一开始不是来这个地方的,后来走着走着,就过来了,小的本来只是闻到了臭味,以为是畜生死在了山里,哪知走近一看,没,没想到……”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接着呢?” “接着,小的就喊人了。” 陈渐归见问不出什么线索,就让他退下了。 “大人,什么线索都没发现。”有衙役过来禀报。 陈渐归蹙起眉头,“从他们的衣服可能看出什么来?” “大人,衣服虽然质地较好,但也不算特别,所以……” 陈渐归挥手让他继续搜寻,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这几具尸体生前应该都是武艺不俗之人,从他们的身体特征自己尸体旁的武器就能够看得出来,并且他们身着同样的服饰,应该是共同听命于谁,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 那么,这些人来这个小小的山村做什么?又是怎么死的,尤其是那两个被树枝杀死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陈渐归便招呼衙役将这些尸体都运回去,衙役们正欲认命地去搬动那些尸体,就听不远处有人喝了一声:“慢着!” 第30章 误解 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这两个字,俱循声看去,只见两名男子从人群外围缓缓走了过来。 唐时看过去,这不是在余香馆遇见的那位徐公子跟他的同伴么? 那徐公子一袭浅蓝色长衫,腰间束带,并携一枚上好的玉佩,他目含笑意,见到袁镛,面上的惊讶之色瞬间闪过,而后恭敬地微微行了一礼,“晚生见过袁老先生。” 他身旁的玄衣男子也向袁镛拱了拱手。 袁镛捋须笑道:“徐少卿与罗佥事怎会来此?” 徐承明回道:“因公务来此,恰好听闻这里发生了大案,便过来看看。”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对于这类案件自然有很大的兴趣。 陈渐归也认得徐承明,虽然他比徐承明年纪大,可毕竟人家的官职摆在那里,他只好亲自过去躬身行了一礼,徐承明微笑着扶住他,“陈兄不必如此客气。”他现在毕竟没穿官服,有些礼节并无必要。 “陈兄能否稍等片刻?”徐承明看向地上的那几具尸体,“我能不能看一看?” 他都这样说了,陈渐归又岂有不应之理?便让衙役们退去一边,方便徐承明和罗稹上前查看。 罗稹腰间佩戴着一把狭长略弯的刀,只不过隐藏在刀鞘中,遮蔽了刀身,但即便是这样,周围人都被他锐利的眼眸和周身的煞气给逼退了一步。 徐承明习惯了,要不是上头非要派这人与自己一道,他还真想将这人踹得远远的。本来文人和武将就互相看不顺眼,更何况这人还是卫指挥司的指挥佥事,一般朝臣都对卫指挥司的那帮人畏惧加厌恶。 他本来跟他们也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厌恶和惧怕,不过这一路下来,惧怕倒没有,厌恶却是真的。 他见罗稹走向一具尸体,自己边选择了另一具,恰好是被唐时戳穿脑袋的那个,徐承明不禁问向陈渐归,“陈兄,你们方才查验可有结果?” 陈渐归看了看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叹了一口气,“我们怀疑这是树枝所致,但下官实在想不明白何人有如此大的力气?” 徐承明动了动鼻子,而后点了点头,朝罗稹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罗稹沉默着依言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徐承明的脸上,徐承明没好气道:“我让你看尸体,你看我做什么?” 罗稹移开目光,看向尸体额前的致命伤,“怎么了?” “以你的能力,能不能做到仅用树枝就能杀人至此?” 罗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人具备这样的能力?”毕竟卫指挥司里的人见多识广,且这样的人才不知凡几,说不定还真有这样的能人。 罗稹还是沉默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有。” “谁?”不仅是徐承明,周围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唐时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罗稹不负众望地开口了:“开国大将军。” 徐承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开国大将军早八百年入土为安了,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周围人的想法跟徐承明不谋而合。 “所以,天生神力的人是存在的。”罗稹很认真地解释道。 徐承明懒得理他,只道:“你去裁一块布料下来。” 这种布料说它寻常但又不寻常,还是先带回去仔细看一看。 罗稹一声不吭地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刀,从尸体上割下了一块碎布,递给了徐承明。徐承明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将碎布包裹住了。 虽然这有些于理不合,但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以陈渐归如今的官位恐怕办不起这个案子,如果徐承明愿意提供帮助,他自然求之不得。至于徐承明为何要查探这个案子,他也管不着。 陈渐归吩咐衙役将尸体运回去,一大群人便离开了后山。 徐承明大步行至袁镛面前,“晚生实在未料能在此见到袁老先生,难得见到一回,还请袁老先生赏个脸,让晚生做东,共用晚膳如何?” 袁镛自然委婉拒绝。 可徐承明态度极为坚决,陈渐归只好道:“徐少卿与罗佥事难得来到南封县,倒不如下官做东,二位一起去下官府上用膳?” 徐承明立刻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那就这么决定了!” 陈渐归嘴角略微抽了抽。 “这位小兄弟是?”徐承明忽然将目光投在袁镛身后的唐时脸上,桃花眼泛起潋滟的光芒。 袁镛让唐时上前,“这是老夫新收的弟子,石头,这两位分别是徐少卿与罗佥事。” 唐时乖乖见了礼,徐承明眼含笑意,瞅着唐时白嫩的小脸,“既然是袁老先生的弟子,那不如也同去?” 既然是袁镛的弟子,那他就不好下手了,可是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袁镛拒绝了,徐承明也就没再坚持,不过他临走前还对唐时笑得灿烂,而那位罗佥事却是用凛冽的目光扫了唐时一眼,唐时俱回以乖巧的笑容。 待他们离开后,唐时面带微笑悠闲地向唐家方向走去,因为他是跟着袁镛过来的,故而回去的时候他是一个人。 天近黑,村民俱四散回家,夕阳将唐时瘦小的身影拉得老长,紧接着,他的影子旁边就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唐时止住脚步,转首睁着大眼睛看向他面前的男人。 “洪大哥,你也才回家啊。”少年还显稚嫩的嗓音软乎乎的。 洪钟俯视着唐时,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石头弟弟看到那些尸体不害怕么?” 唐时眨了眨眼睛,“害怕。” 洪钟又问:“那石头弟弟杀人的时候是怎么做到不害怕的?” 唐时朝他笑了笑,“洪大哥在说什么?” 洪钟挠了挠头,“既然红玉在你手中,那能够杀了他们的也只有你了。” 唐时弯起了眸子,“你确定我能够杀了他们?” 洪钟不再说话了,而是选择攻向唐时!他的拳头直接击向唐时的太阳穴。 唐时冷下脸色,还有完没完!他轻盈地后退了好几步,接着足尖轻点,迅速跃至半空,双脚极快地袭向洪钟的胸口,眼见洪钟将要被他击中,斜地里一只手突然捉住唐时的脚腕,唐时的力道被阻住,可那人却也被唐时的力道给推出了好几米远,后背直接撞上了一颗大树。 唐时轻“咦”了一声,他这一脚虽看似轻飘飘的,可力道却不小,赵缙竟然只是退出了几米,的确有些奇怪。 “天生神力?”他将脚腕从赵缙手中抽了出来,圆滚滚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 赵缙笑了笑,他的力量与生俱来,极少有人知晓,却没想到被唐时看出来了。 “你的力量也不逞多让。”赵缙赞赏地看着他,没想到唐时这瘦瘦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拥有如此强劲的力量。 唐时瞅着他,“我说,红玉我都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赵缙这次是真的被冤枉了,洪钟这次的行动是他自作主张,赵缙原本也不知道,他来此,只不过是想来告诉唐时一些事情。 “唐兄弟,这与公子无关,是我私自决定的,我给你赔罪。”洪钟给他弯身行了一礼,态度好得没话说。即便方才唐时那一脚没有踢中自己,他从公子的狼狈之态中也能看得出来,那一脚的力道若真的击中自己,自己说不准就得废了。 唐时却一点也不待见他,“若是赔罪就能解决事情,那还要衙门做什么?” 赵缙后背虽遭到撞击,可他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石头弟弟是想要如何?” “不是我想要怎么样,而是你们别来烦我就是。”唐时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瞪着两人。 赵缙叹道:“我来只是想要提醒你,徐承明没有那么好糊弄,你拥有莫测的能力,又怎知其他人没有呢?”徐承明的能力的确有些诡异,即便他将现场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可徐承明就是有那样的能力。 唐时虽然怀疑对方是否真的那么好心,但还是点了点头,“我饿了,回家吃饭去了。”然后留给两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回到家中,晚饭正好做好了,依然胃口大开地胡吃海塞一顿,这才问向唐庆,“阿爹,你明天可不可以去打听一下,钱地主近来有没有卖地的打算?” 虽然陈渐归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了,但即便是朝廷,他相信他们也没有办法解决。钱地主若是不想一无所获的话,一定会想要以地易钱。 唐庆点点头,“石头,你安心读书就好,家里的事情还有老大老二呢,你能拜袁先生为师是你的福气,以后若是有本事了,可千万要孝敬袁先生,还有咱们一大家子,袁先生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在座的都点点头。 方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禁问道:“爹,既然袁先生都收了小叔做弟子了,那,那颂儿和风儿……” “胡闹!”唐庆眼一瞪,“人家袁先生是随随便便就收弟子的?石头能被看上你还真当是运气?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唐季也说了方氏几声。 唐时眼珠子转了转,“二嫂别担心,以后小颂和阿风肯定会上学堂的。” 方氏不傻,她知道拜了一个好先生跟上学堂那是不能比的,但唐时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她方才只是明知不可能却还要试一试罢了,毕竟颂儿是她的心头肉,她当娘的自然希望他能更好。 “阿娘,小叔说了,八月份就能上学堂的,阿娘别担心了。”唐颂乖巧地安慰方氏,方氏这才笑了。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唐时就捧着几个馍馍离开了唐家村,向县城走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极为漫长的一段路程在唐时眼中却是很惬意的,他边悠闲地走着边欣赏晨间的风景。 然而,总是有些不速之客来打扰唐时的清静。 第31章 失踪 大齐国规定,全国的秀才在每年的三月份都会进行一次岁考,考试合格的将会保留廪生、增生或者附生的资格,不合格的将会被其他人替换。 唐时已经听说了,李远的廪生资格被剥夺了,甚至连附生都没有排上号。 依着李远那心比天高的性子,肯定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最近自己与陈师兄走得近,他定然会认为是自己捣的鬼,这不,这就忍不住,寻人过来了。 他要不要借着这次机会,将李远再次坑个彻底呢? 本来早上起来的时候,唐大哥坚持要送自己上学,唐时觉得没必要,便坚决拒绝了,如今看来,他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现在的天还没有大亮,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唐时被几个相貌寻常、表情恶劣的小混混们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唐时?” 唐时没回答,假装害怕地低垂着脑袋,准备绕路而行,一只大手直接粗暴地揪起了唐时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手指甲缝里都是污垢,啧,真是不讲究,唐时心里默默地想着。 为首之人将唐时整个提起来,看着唐时瘦瘦小小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对方是说将他拦着不给去县城是吧?” 他身后的小弟连连点头,“没错,大哥,就是不给他进县城就行了。” 那大哥翻了翻白眼,粗俗道:“娘的,这些个读书人整天在想些什么?我看是脑袋里有粪吧!” 瘦高个小弟挠挠头,“我也不明白这有啥意思,不过对方说事成之后就给钱。” 唐时明白了,李远应该知道了自己拜袁镛为师,所以在自己第一天去上早课的路上将自己拦住,如此一来,自己新拜的老师就会因为自己耽误了时间而对自己不满,即便自己解释有人阻拦恐怕也站不住脚。 “行,那就把他打晕了。”看着一个昏迷的人总比一个清醒的人来得轻松。 唐时正欲开口,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提着他衣领的男人身后有一个人神情不太对劲,听到要将自己打晕时,这个人那一瞬间似乎有些兴奋。 唐时忽然心生一种预感,事情似乎并非这么简单,也是,李远丢了廪生的名额,又怎么可能只是这么“小小”地报复自己呢? 那大哥瞅着唐时白嫩的小脖子,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下手,唐时开始目露恐惧,挣扎起来,那大哥嫌烦了,就用手在唐时的后颈处重重一击,唐时顺势软倒下去。 那大哥单手将唐时拎起来,然后几人朝着路边的一片小树林走去,准备待几个时辰就走人。 他们将唐时随意放在一处草地上,几个人就坐在那里聊起了天。 “大哥,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我们本来也不是干这事儿的呀!”一瘦高个儿叹着气,仿佛是在为他逝去的节操哀愁。 大哥一巴掌呼到他的脑袋上,“做都做了,还叽叽歪歪个干啥?又不是杀人放火,怕啥?” 瘦高个儿哭丧着脸,“可我瞅着这小孩儿还挺可怜的。” 大哥不说话了,闷头瞧着唐时还显稚嫩的小脸,他也没办法,只能先委屈这小孩儿了。 “猴子你说什么呢?我们又没把他咋的,你可怜他还不如可怜我们自己呢!”那个之前神情怪异的人没好气说道。 “嘿,六子,”剩下一人捣了捣他,“话可不能这么说,本来就是我们因为钱做得不对,不过也是,做都做了,也没啥可叽歪的。” 四人沉默下来,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坐在树林里待到了午时。 “大哥,没看出来啊,你下手还挺狠,这小孩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瘦高个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来,瘦高个难为情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说猴子,你这是饿了?”六子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来几个冷馒头,分别递给他们,“是该吃饭了,来,大哥,我给你留了个最大的,嘿嘿。” 大哥点点头,“猴子食量大,这个就给他吧。” “别呀!”六子将馒头塞到大哥手里,“这儿还有呢,大哥你吃。” 大哥便不再推辞,几人都开始啃起了馒头,除了六子。 “哎?六子,你咋不吃呢?”猴子诧异地看着他,大哥也回过头来望着他。 六子憨憨地笑了笑,“我还不是很饿,你们先吃吧。” 一旁静静躺着的唐时心想:这个六子果然有问题,且看他想要做什么。 毕竟都是一起的兄弟,其他三人也没有多加在意,便闷头吃起了馒头。 可是渐渐地,那三个人都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吃了迷药一般,眼睛也慢慢地睁不开了。 大哥扶着树干,竭力地想要保持清醒,突然间,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凶狠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六子,“六子,你想干什么?” 其他两人听闻,俱不可置信地看着站起身来的六子。 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哥,面上的神情及其复杂,他叹了一口气,“大哥,我也不想这样的,只不过你们太仁慈了,跟着你们,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李远也知道大哥你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所以他就另外找了我,大哥,猴子,二宝,对不起,可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大哥紧紧地盯着他,声嘶力竭道:“六子,千万不要做傻事!” 六子摇摇头,苦笑一声,“可是大哥,已经来不及了。”他抬起头朝树林外望过去。 大哥撑着清醒的最后一秒,隐隐看到了林子外的一辆运送柴草的牛车。 唐时听到了三声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六子迈步到他身边,将他拖起来,朝着林子外走去。 唐时任由他将自己埋在车上的一垛柴草下面,然后六子也坐在了车板上,对赶车的人道:“走吧。” 唐时心中不禁猜测,这是要将自己拖远,然后秘密杀掉?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唐时一边修炼异能,一边用精神力记着路线,发现这个车是在往南封县相反的地方走去,至于要去哪里,他也只能静静等待了。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天色早已经黑了,唐时发现车行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而这里,已经脱离了南封县的境内。 车子进了一处偏门,驶入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六子从车上下来,然后将唐时从柴垛里拖了出来,抱进了点着灯的屋子里。 “你瞅瞅怎么样?”只听六子对着屋子里的人说道。 屋里的人本来是坐在那里的,闻言不情不愿地起身来到他面前,嗓音温润却带了些脂粉味儿,“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那人将唐时脸上散乱的黑发拨弄开,然后就顿住了。 ☆☆☆☆ 南封县知县府。 袁镛气得在陈渐归的书房里抖着胡子,“真是,真是,老夫真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好的,结果这才第一天,就人影也不见!” “老师莫要生气,弟子已经派人去查了,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陈渐归安慰着气得语无伦次的袁镛。 袁镛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就泛起了不安,若是自己的小弟子真的遇到事儿了,那可怎生是好? “渐归,”他突然肃起了脸,“你派去的那人什么时候回来?” 陈渐归其实早就派人去打听了,他正欲回答,就见那个被派出去的衙役满头大汗地回来了,见到陈渐归正准备下跪就被陈渐归阻了,“不用了,快些说明情况。” “禀大人,”那衙役面露急色,“小人已经去打听过了,唐小公子很早就离开了家,到现在也没回去,唐家人也一天没见到他了,问了唐家村其他人,他们都没见到唐小公子。” 陈渐归蹙起眉头,面色凝重起来,“快,多找几个人去查!” “是!”那衙役应了后,又道,“大人,唐小公子的两位兄长也过来了。” 陈渐归只好出了府门,就见衙门外两个汉子正满脸焦急地等着,见到陈渐归,立马就要跪下,陈渐归拦住他们。 “大人!我们家石头真的不见了?”唐年担忧问道,三十来岁的汉子已然红了眼眶。 陈渐归也是愁啊,“稍安勿躁,本官已派人去寻了,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了。石头会没事的。” 袁镛现在怒气消了下来,渐渐就觉得事情肯定不对劲了,并且还极为自责,若不是自己非要弄什么考验,小石头也不会出事儿。 “大人,我们家石头不可能自己偷偷跑的,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唐季虽然恨不得的确是唐时自己玩去了,但明显不可能,正因为不可能,他才会更加担心。 袁镛点点头,他本来以为唐时小孩子忘性大,忘了今天要上学,所以才那么生气,可既然他一大早就出了门,那就不会半路自己去玩儿了。 这时候,还没离开知县府的徐承明与罗稹走了过来,徐承明弯起桃花眼,“袁老先生,陈兄,这是发生了何事?” 袁镛叹了口气,“老夫新收的小弟子失了踪迹。” 徐承明挑了挑眉,他今天刚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这个有趣之事的对象就失踪了?事情似乎更加好玩了。 “既然如此,晚生也尽份绵薄之力,早些寻到唐小兄弟。” 第32章 楚馆 唐时就在对方顿住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大而圆,睫毛卷而长,一双瞳仁如同黑色宝石,清澈而神秘。m 乐文移动网 六子见他醒了,便将他放了下来,唐时抬眸看着面前姿态风流的俊秀男人,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欲伸手抬起唐时的下颔,唐时惊得像只小白兔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男人见状笑了起来,他相貌生得挺好看,笑起来也更有一种吸引人的味道,他眼尾上挑,故而,有一种魅惑人心的感觉,“小弟弟,这里可是一个好地方,看你这穿着,想必家中也无余钱吧?倒不如来哥哥这里,挣大把大把的银子,你说好不好?” 唐时心中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李远这招出的可真是算毒的,进了这种地方,即便几日后自己会被人救出来,那也是一生的污点了。污点倒还算不上大事,在家里种种地也能活下去,不过以唐时如今的年纪,如果真的遇上这种事情了,或许就是一生的阴影了。 李远此人,不跌落深渊,他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唐时瞅着眼前的男人,果断摇摇头,小脸上满是惊恐,“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弯下腰,一双无时无刻不含情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唐时的眼睛里,语调却极为冷漠,“小弟弟,你明不明白,进了这里再出去就难了。” 他说完直起身来,看向六子,“这个颜色很不错,十五两吧。” 六子眸子里迸发出一丝惊喜,但又按压下去,回道:“太少了,就他这相貌可是少见得很,而且年纪小,至少还能再挣个十几年,你这出价太低了。” 男人笑看着他,语气温柔诱惑,“那你说,想要卖多少?” 六子支支吾吾道:“三,三十两,不能再少了。” 男人“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是坚决不同意十五两喽?” 六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就见门外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人手上俱拿着匕首,进来后直接将门关了起来。 男人再次问道:“还坚持三十两吗?” 六子惊恐地咽了咽口水,“不,不要了,十、十五两就够了。” 男人笑得动人,两只像会说话的眼睛瞅着他,“这才乖嘛。”他吩咐手下人给了他十五两,接着打发他走了。 六子一身冷汗地赶紧离开了这里。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会是怎样可怕的命运。 “小弟弟,你想逃?”男人瞅着已经退至门边一只脚快要踏出去的唐时,笑得温柔。 唐时心中想:不逃难道等着被你宰?他假装害怕地低着头,完全不敢与男人对视。 男人又招来两个人,吩咐他们将唐时带下去。 两个纤瘦的男人将唐时强行带进了另一间屋子,只见那间屋子里早已经摆放了一个大浴桶,里面装满了大半的水,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已经充满了雾气。 唐时闻得出来,那水里还加了点料,香得很。这待遇比他在陈师兄家洗的那次还要高级。 两人伸手就来扒拉唐时的衣服,唐时自然挣扎着躲开,但这两人还是练家子,直接将唐时制住,然后将唐时身上质地低劣的衣服撕碎,将光溜溜的唐时扔进了浴桶里。 唐时其实已经没什么羞耻心了,但面上还是装出羞耻的模样,除了脑袋,整个人埋进了水里。 两个人将唐时从上到下狠狠搓了一遍,接着沉默地将他擦干净,手脚麻利地给他穿上了一层丝绸衣服,唐时全程配合得很。 他刚穿好衣服,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果然,人靠衣装。”男人笑着走进来,满意地打量着唐时。 唐时一脸恐惧和害怕,表现得极为不安和忐忑,“叔叔,我想回家。” 男人走到他面前,“回家做什么?在这里,你看,有这么多人服侍你,还有漂亮的衣服穿,难道不好么?” 好个屁。 唐时似乎是想要放弃挣扎了,“可是,我在这里要做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听话就好。”男人伸出手想要抚上唐时的脸蛋,唐时将脑袋一扭,躲过了。 男人也没生气,只眯着眼放回了手,没关系,这种倔强的孩子他见得多了,他总是有手段将他们□□过来的,若是平时,他可能已经亲自动手□□了,不过,这次这个孩子相貌实在是好,他还真是有些不忍心。 “看好他。”男人吩咐了两人便离开了屋子。 两人恭敬地应了,然后出了屋子将屋门锁上,就守在了门外。 唐时爬上柔软的床,坐在那里,将精神力扩散出去,发现在离他几十米开外的一座高楼里,处处笙歌燕舞,充斥着□□的味道。 唐时翘起嘴角,这李远以为将自己卖到这种地方,他李远就能脱得了干系? 他之前遇到那四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线索,包括在牛车上一路过来,他也留下了一些线索,说不定明天陈师兄就能够带人来解救他了。 他心安理得地睡了一个好觉,到了第二天,他醒来后,就被人伺候着洗漱穿戴好,吃了一顿好吃的,接着就被人带到了那个俊秀的男人面前。 男人打量着他,问道:“看你这小模样,几岁了?” 唐时不安地回道:“十三岁。” 男人挑了挑眉,“没想到已经十三了啊,那也该知事了,嗯,可以了。”他将唐时带到里屋,唐时一进去,就看到面前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轻纱遮掩,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男人笑了起来,对着唐时温柔道:“你现在学着点,以后会用得上的。”他说罢,又对着床榻的方向,“青儿。” 紧接着,床帐被人从里面挑起,唐时看到了一双莹白的手,再而就是手的主人。手的主人约摸十七八岁,生得很是清秀,一张脸上就属那一双眼睛最为勾人,总是雾蒙蒙,仿佛欲语还休,令人心生好奇与怜惜。 青儿披散着墨发,身上只披了一层纱衣,他望向男人,又瞅了瞅唐时,“公子,这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 “不小了,十三了,你玩你的。”男人话音刚落,唐时就看到那青儿的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双男人的手,男人沙哑着嗓音,“小心肝儿,快来让爷吃一口。”将青儿的脑袋稍稍扳过去一点,就用嘴啃上青儿的唇,青儿双手环住对方的脖颈,与之交缠起来,两人吸吮时的渍渍水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唐时仿佛是被火烧着了般脸和脖子都红透了,他急忙转身朝门外跑去。 一直看着他的两人一把将他拦住,唐时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待在这儿!”他灵活得很,竟然从两人手中挣脱开来,蹿了出去。 “废物。”男人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那两个人立刻就追了出去。 唐时边跑边将自己的头发散乱下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扯开来,他早已用精神力探查出了路线,便朝着大门跑去。 还没跑到大门处,他就被两人用力捉住了,唐时开始声嘶力竭起来,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男人面色沉冷地走到他面前,正欲伸手掌掴向唐时,就突然被人拦住了。 唐时抬头看过去,就见来人笑弯了一双桃花眼,还对他眨了眨眼睛,“唐小兄弟,我来救你了。” 唐时立刻一脸惊喜。 “你是何人?”男人冷着脸看向徐承明,“竟敢在此多管闲事!” 徐承明朝后面的罗稹招了招手,罗稹上前来将一枚令牌给男人看了一眼,男人瞳孔一缩,面色微变,即便他身后有靠山,可谁都知道,卫指挥司的人都不好惹。 他权衡利弊,对那捉着唐时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放开了唐时,唐时连忙躲到了徐承明和罗稹身后。 男人朝徐承明与罗稹行了个礼,“原来是佥事大人,失敬失敬。” 徐承明笑得像只狐狸,“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将人带回去了。” 男人伸出手,“请便。” 唐时没想到这个楚馆竟然还有些来头,只是,那又如何呢? 徐承明和罗稹很轻松就将唐时带了出来,唐时乖巧地跟着两人。 两人是骑马来的,徐承明将唐时扔到马背上,然后自己坐在他身后,罗稹则上了另一匹马,不过,唐时感觉到,这位冷酷的帅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瘆人。 两人驾起马,不一会儿便出了城,来到了官道上。 徐承明笑着凑到唐时耳边,“唐小兄弟,能否告诉我,一个能用树枝杀死两个人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人劫走呢?” 唐时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露出一枚纯真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没人知道,接触过唐时的那几人在不久后将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他们的生命。 唐时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别人对他心怀恶意,他又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呢? 他在接触过他的那几人身上分别放了几个草种,待自己离开以后,他就指挥着草种吸取那几人的生命力,如此一来,他们的生命机能会渐渐丧失,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只会以为他们得了绝症,生命衰败。 楚馆的事情唐时已经没有必要去在意了,他现在面临的是长辈们、包括晚辈们的殷殷关切,真是哭笑不得。 徐承明就抱臂在一旁瞅着看似瘦弱的唐时被唐家人围住,觉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初次见到唐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孩生得出色,模样乖巧讨喜,逗一逗他也并无不可。第二次见到,小孩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袁镛的关门弟子,他就想,那将其看做弟弟,平时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可是,他在唐家村后山一案中发现了蹊跷,虽不愿意相信,但他的确在其中寻找到了唐时参与的痕迹,于是觉得这小孩更有意思了。 只不过,这个目前身份寒微的小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事情里面呢? 唐时将家人一一安抚过后,这才得空拜见袁镛,“弟子令老师担忧了,弟子心中有愧。” 袁镛一开始得知唐时竟然被拐卖到了那种地方,心里头那个气啊!简直是想一把火将那什么馆给烧了!现在看到自家乖巧懂事的小弟子即便狼狈不堪却还安慰自己,心中是既高兴又酸楚又怜惜。 “好了,”袁镛将他扶起来,慈祥道:“真要这么说,那也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惭愧,你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回去后好好休整休整,待心定了,神清了,再来上学。” 唐时点点头,接着问向陈渐归:“二师兄,不知那几个绑我的人可捉住了?” 陈渐归点点头,“师弟,你不用担心,师兄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唐时笑了笑,两只眼睛清澈明亮,“师兄,我知道的,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不可以去问一问?” 陈渐归当日派人去寻唐时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唐时留下的线索,在那片小树林里逮着了那昏迷的三个人。 因为唐时还没找到,陈渐归也就无心讯问三人,直接将他们关押了起来,现在唐时问起,他便想起来了。 “行,等会儿我去升堂对他们进行讯问,竟然想着拐卖人口,还真是做得出来!”陈渐归颇有些义愤填膺。 官员审案,闲杂人等自然是要回避,其他人俱站在公堂外面,看着陈渐归吩咐衙役将那三人提押上来。 唐时身为受害者,自然可以在公堂上与三人对质。徐承明有官职在身,可以坐在公堂一侧旁听案审,罗稹则站在他身后。 那三人被提到了公堂之上,面色惨然地跪在地上,他们看到唐时安然无恙,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陈渐归一拍惊堂木,将三人吓了一大跳,他们本来就心虚加愧疚不安,到了公堂受审,心里边更觉得自己完了。 陈渐归核实了他们的身份过后,便开始了隔离审问。 那位大哥名叫丁发,父母早逝,曾在码头当过搬运工,力气不小,为人不算坏,以前也没有过案底。 瘦高个名叫余厚,绰号猴子,从小也是个流浪儿,与丁发结识后便认了他当大哥,一直跟着丁发,平时胆子还挺小,基本上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剩下那个叫陶平,是丁发的儿时玩伴,算得上是个普通人,平日里除了喜欢占点小便宜,其他的也无可厚非。 还有一个六子,至今未寻到踪迹。 这样的几个人,为何会突然要拐卖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虽说几人生活确实艰难,但是再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做过这么恶劣的事情,为何偏偏现在做了呢?并且,那个六子为何要将三人迷晕独自去了?难道是想要独吞银钱? “你们为何要去阻拦唐时?”方才唐时已经从自己的视角阐述了当时的场景,陈渐归才有此一问。 丁发本来就不是做这种事的料,做的时候愧疚害怕,现在更是如此,自然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陈渐归越听他说的话,眉头就皱得越紧,李远雇佣他们四人去阻拦唐时?然而,这还没完,李远又雇佣那个六子将唐时带走发卖? “你们可知道,诬陷用功名之人是重罪?”陈渐归还是不愿相信堂堂一个秀才竟会做出这般腌臜之事! 三人连连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半句谎话,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诬赖秀才公啊! “来人,将李远传唤过来。”他沉着脸吩咐下去。立刻就有衙役去往李远住处捉人。 不一会儿,李远神情淡定地过来了,他有功名在身,衙役也不敢将他押解过来,只好任由他自己来到公堂。 “晚生见过大人。”他躬身行了一礼,见到身旁的唐时面上并未显露惊讶之色。 “李远,本官问你,你身边的三人你可认识?” 李远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三人,而后回答道:“禀大人,晚生并不认识这三个人。” 陈渐归又问:“可是这三人俱言是你雇佣他们四人在半道阻拦唐时,并且又雇佣其中一人将唐时拐卖,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远笑了笑,语气很平和,“大人,空口无凭。” 的确如此,如今只有这三人的供词,确实不能够据此认定李远的罪责,但只要李远做过,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落痕迹? 跪着的三人都很绝望,他们当初就不应该为了那么点钱而答应这件奇怪的事情,到了如今,李远不认,他们也毫无证据。 “陈大人,还有一人。”徐承明忽然开口了,一双桃花眼瞅着面色看似淡定的李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那个马六。”六子姓马名六,绰号六子。 陈渐归不禁蹙起眉头,“可是,这个马六寻不到踪迹。” 徐承明笑了起来,他抬眼瞅了一眼罗稹,罗稹冷肃着一张脸,朝陈渐归拱了拱手,“陈大人,我们已经搜寻到了马六。” 陈渐归心头一惊,他以前也只听说过卫指挥司的那些人厉害非常,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轻易就找到了马六。 李远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些动容了,他不是已经雇人将马六处理了么?他的确是找人杀了马六,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罗稹可是卫指挥司的佥事。卫指挥司的能耐,常人可是没有办法去想象的。 “那马六如今在何处?”陈渐归问道。 罗稹答道:“已经在公堂之外了。” 陈渐归颔首,让衙役将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公堂外的马六带上来。 马六形容极其狼狈,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怪味儿,徐承明蹙了蹙眉,不满地瞪了一眼罗稹。 李远眸中微微露出一丝震惊,但他还知道收敛,努力让自己没有变色。 陈渐归一拍惊堂木,沉肃问道:“堂下何人?” 马六猛地跪下,磕头回道:“小人马六,拜见大人。” 陈渐归见他身上污迹斑斑,形容萎靡,想必是在逃跑时弄成这般模样。 “马六,你可认得你身边的这五人?” 马六瑟缩地抬起头,看了看唐时几人,然后点了点头,“大人,小的认得的。” 陈渐归问了他唐时几人的姓名,他一一作答准确,陈渐归又问:“关于拐卖唐时一案,你可认罪?” 马六伏地颤抖,“小人认罪。” 陈渐归心想,这卫指挥司的手段果然了得,竟然这么轻易就认罪了。 “那你为何要拐卖唐时?” 马六微微抬起上半身,瞅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李远,接着回答道:“回禀大人,是小人鬼迷心窍,不该贪图钱财,听了李秀才的话!” 唐时垂眸看向地上的“马六”,心想与徐承明合作果然不错,这卫指挥司当真是是人才济济。 李远面上浮现怒色,“大人,他血口喷人!”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淡定,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会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非那人是骗了他的钱而没有办事? 陈渐归止了他的话,“本官自会给你争辩的机会,可不是现在。”他又问马六,“你指控李远,可有证据?” 马六突然恨恨地看向李远,“李远,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狠毒!不仅是想要拐卖自己的小舅子,还想要雇人杀了我!要不是我命大,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李远气得面红耳赤,“你胡扯什么?你莫要诬赖我!” 马六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李远,若不是你想杀了我,我又何必供出你呢?”他似乎是在欣赏李远脸上的青白之色,“你恐怕想不到吧?我还留了一手。” 李远心中更加不安,留了一手?什么意思? 马六从自己脏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被粗布包裹的东西,“大人,这就是证据。” 立刻就有衙役将他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陈渐归看了一眼,疑惑问道:“这香囊是何意?” 马六回答:“大人,这是李远与小人商议那日,小人从他身上偷过来的信物……” “你胡说八道!”李远因为太过害怕,他的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了,“我那日根本就没带这个香……”说到这里,他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似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去,只见马六正朝着自己笑。 第33章 问审 公堂上的人,包括公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李远身上。 李远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了。 陈渐归内心是极其失望的,他之前一直将李远看做是可以培养的后辈,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般下作之事!真是圣贤书都白念了! “李远,你还是从实招来吧。”陈渐归低沉下嗓音,李远都自己说了出来,即便他没有说出全部,但方才那句未尽之言,足以表明他曾与马六接头过,并且他的面色已经暴露出了他的恐惧。 “大人,晚生想说的是,这香囊的确是晚生的,只是晚生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佩戴过了。”李远故作镇定地辩解,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的手在抖。 陈渐归没应他,直接吩咐道:“来人,传唤李唐氏。” 唐时清晰地感受到李远呼吸的频率以及心跳声变得不一样的,他在忐忑、在恐惧。 很快,唐月就一脸茫然与紧张地被衙役带上了公堂,“民妇李唐氏拜见大人。” 在唐月到来之前,陈渐归已经询问了李远他当日所穿衣物。 现在唐月至公堂之上,陈渐归一拍惊堂木,便直接问道:“李唐氏,本官问你,李远两日前所穿衣物是否是白色?腰间所佩香囊是否是蓝色云纹的那一个?” 唐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只好将目光投至李远身上,妄图得到李远的提示。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远也没有办法给予她多么明显的暗示,只好将一根手指头稍稍伸出衣袖,微微地摇了摇,可奈何,唐月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完全投注在李远的脸上。 “李唐氏!”陈渐归见她不回答,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唐月吓得抖了一下,“回答本官的问题,是或不是?” 唐月惊恐交加,心乱如麻,她心中想着,既然知县大人这么问了,那一定是方才夫君这般说的,夫君这般说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想到这里,她豁然开朗,于是回答道:“大人,是的。” 公堂之外的围观人群轰然炸开了,彼此议论不止,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堂上的唐月和李远。 李远垂首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袖中双拳紧握,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着唐家人,唐时恶毒,唐月简直是蠢笨不堪! 唐月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她可怜兮兮地、忐忑不安地瞅着李远,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至于她为何不看唐时,那是因为她根本没认出来! 陈渐归让堂下肃静,他面容极为沉肃,凛冽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唐月的内心,“李唐氏,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或不是?” 唐月心神完全乱了,她不假思索便连连摇头,“大人,民妇方才记错了,不是reads;!夫君不是这样穿的!” 人群再一次炸锅。 唐时淡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那里垂死挣扎。 李远闭上了眼睛,他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紧握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唐时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李远突然暴起,一下子揪住唐月的头发,面容扭曲道:“你们唐家生来就是讨债的!你是这样!唐时也是这样!我李远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你们这一家!唐月,我完了,我完了,你知不知道?对!就是你害的!你!还有你!”他指着唐时的鼻子,“唐时!我李远这辈子跟你没完!” 唐时沉默地瞅着他,心中却道:你这辈子都完了,还怎么跟我没完? 陈渐归见他发疯的完全失了文人风度的模样,心中极为愤怒和失望,“李远!” 李远仿佛突然就被暂停了般,整个人都不动了,他看着陈渐归,过了好一会儿,猛地跪倒在地,痛声道:“大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大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渐归沉声问道:“李远,对于拐卖唐时一案,你可认罪?” 李远还能怎么办?他先是被没死的“马六”吓住了,紧接着又被那个香囊差点诈了出来,本来想着能不能糊弄过去,可是唐月这个蠢笨的女人竟然直接就戳穿了他的谎言! 其实,陈渐归问唐月的那一段话半真半假,一个是李远自己说的,一个是他自己根据平日在李远身上所见到的香囊随便说了一个,不论唐月如何回答都会与李远所说的不符,而这种不符,恰恰就能够证明李远是在说谎。 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唐月不得不跳的陷阱。 李远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好开始打起了悲情牌。 但是陈渐归丝毫不为所动,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李远,“李远,读圣贤书可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更多的是要执圣贤之言,行圣贤之事。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辱圣贤。” 李远绝望着一张脸,呆愣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最后,陈渐归判了案子,他要向上头呈报,革除李远的秀才功名,并且终生不得再次参加科考,同时,还将罚其杖刑八十。 至于丁发三人,俱杖刑三十。待言及“马六”之时,罗稹忽然就说道:“陈大人,马六此人还涉及其他重要案件,属卫指挥司的管辖范畴,还请陈大人能够将其交给卫指挥司进行处理。” 陈渐归明白,卫指挥司抓人向来不讲证据,极其霸道与跋扈,罗稹能跟自己说一声都算客气的了,他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了卫指挥司的人办事? 唐月听到对李远的判决后,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甚至有一种身在噩梦中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呢?怎么眨眼间,夫君就被革了功名呢?还要杖刑八十?这八十板子打下去,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李远本来身体底子就差,这样一来,焉能活命? 她不禁伏地痛哭起来,也不知是哭李远的命运,还是哭自己的命运。 事情到此为止,唐时也没那个观看李远被打的心思,便出了公堂。 徐承明见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罗稹则拎着“马六”走在他们身后。 唐时一出公堂就被唐家大大小小包围了,袁镛本来是想要安慰一下自家小弟子的,然而,他完全腾不开空间reads;。 唐时虽无奈,但看着唐庆刘氏等人关切怜惜的神情,心中顿时仿佛涌出了一股暖流,即便是前世出身富贵的他,也没能够享有这般纯挚的亲情。 这就是他的家人,他们对他的好,他牢记在心。 “老师,”唐时安抚住唐家人,来到袁镛面前,“今日令老师担心了,弟子也因此而耽误了学业,实在惭愧难安……” 袁镛摆摆手,“你无事就好,这次你受惊了,回去好好压压惊,学习也不急在一时。不过这县城离你那里着实有些远了,为师得想一个法子……” 唐时心中有些好笑,之前不是还说要苦学么?不过袁镛的关切他还是非常感激的。 “老师不必忧心,这次只是意外,往后不会发生了。” 袁镛叹了一口气,他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 与袁镛辞行后,唐时正准备跟唐家人回村,就见唐月忽然跑到了他们面前,猛地跪了下来,对唐庆和刘氏哭道:“阿爹,阿娘,你们能不能劝劝小弟,让他放过夫君吧!” 唐时: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央求其他人……也是不同寻常。 知县大人的决定谁敢忤逆?即便是唐庆与刘氏想要谅解那也是改不了的,更何况唐庆根本就不愿意原谅李远! 还秀才呢!秀才能做出这种腌臜之事?将石头卖到那种地方,他想想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李远暴打一顿。 “阿月,大人的决定,我们也改不了。”唐时看着狼狈哭泣的女儿,心中也是极为难过的。 “阿爹,小弟不是没事儿么?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夫君?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死么?阿爹,你想想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唐月的举动引得一些观审的群众以及一些路人都围观了起来,她一个柔弱女子跪在地上哀求哭泣,唐家人要是不为所动,确实会引起非议。 “阿月,你不用担心,我们家还是能养得起你的,你先起来,别跪着了。”唐庆伸手去拉唐月。 唐月躲过了,似乎唐家不松口,她就长跪不起了。 徐承明也在围观,虽然他很想继续围观下去,可他已经不能久待了,便对着唐时道:“唐时,可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我要先回京都了。” 唐时露出乖巧的笑容,“这次多谢徐大哥和罗大哥的帮忙,日后有机会,唐时定会报答两位兄长的恩情!”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徐承明朗笑一声,与罗稹一同跨上马背,离开了南封县。 唐时目送着他们远去,接着将目光重新投注在唐月身上,就在这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唐月隐藏在眼中的那一丝憎恨。 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哪! “阿爹,阿娘,我们回家吧,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确实,天色近晚,既然事情解决了,石头也找回来了,他们的确该回家去了。 “小弟!”唐月咬咬牙,又朝着唐时跪了起来,“算姐姐求求你了,你就看在姐姐的份上,原谅你姐夫这一回吧!你去求求大人好不好?小弟,算姐姐求你了!”她边说着还边给唐时磕头。 唐时看着她,笑了笑,这是……道德绑架? 第34章 回家 唐时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唐月的用意,弱者有理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更何况唐月还是唐时的亲生姐姐。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不仅他们,就连唐庆和刘氏以及唐大唐二也动容不已。 唐时明白,他们恨的不是唐月,他们只是希望李远能够得到惩罚,可现在看着唐月这般凄惨狼狈的模样,他们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的确,唐月的命运与李远的命运紧紧缠在一起,李远被夺功名、且杖刑后生死不知,这对唐月的冲击何其大?她只能抓住这次机会了! 唐时不禁露出委屈的表情,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水雾,眼尾稍稍下垂,显得极其无辜与可怜,“姐姐,可是姐夫是要将我拐卖到那种地方呀,这,这可是重罪,更何况,知县大人的决定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这番努力憋住委屈、语调有些哽咽的模样比起哭得狼狈不堪的唐月更加令人心疼。唐时觉得,既然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另辟蹊径,他被自己亲姐夫拐卖,怎么可能不难过? 唐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做错的是李远,她只一味地恳求唐家人的谅解,可是,她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态度,即便李远方才在公堂上放出那样的狠话,唐月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或许她知道对错,但因为此事与她自己有利益牵扯,她才这般纠缠不休。 其他人听到唐时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知县大人判都判了,还能怎么办? 唐家人也这样想啊,可是他们如今也没办法见到唐月如此可怜而不顾,唐年叹了一口气,“小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以后的生活,我们家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的。” “可是大哥,绍儿还小,他以后咋办呢?”唐月站起身来,抹着眼泪问道。 唐庆这时候承诺道:“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唐时倒没什么意见,毕竟跟他有怨的是李远,与唐月和李绍无关。爹娘和大哥二哥他们当然会舍不得两人在外受苦,只要他们不作,多养两个也没啥。 李远的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唐月也只能作罢,只是,看着被打得浑身是血、气息近无的李远,唐月不禁再次悲从中来,眼泪不断滴落,也不知是在心疼还是在害怕。 “大哥,二哥,你们能不能帮我将夫君抬回去?我一个人实在是……” 唐年和唐季虽然恼恨李远,但如今人已经成了这样,他们就算是为了妹妹着想,也得将人抬回去。 “现在抬回去,恐怕还没回去人就不行了吧?倒不如就在县城里给他找个大夫看看reads;。”唐时忽然开口提议。 倒不是他圣父,而是,他突然想到,对于李远来说,这样一辈子窝囊地活着应该会比死去更加痛苦吧? 围观之人都觉得唐时还是太善良了,就连得到消息的袁镛与陈渐归也觉得唐时心性纯善,心胸豁达。 若是唐时知道了这些人的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 唐家人将李远送去医馆,唐庆还是不放心唐月一个人照顾,便让唐年留了下来。 等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唐庆正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情,他一拍大腿,对唐季说道:“老二,你快去李家村将绍儿接过来!阿月现在也回不了家,他一个娃子哪晓得照顾自己?你快去,别等天黑了他一个人害怕。” 唐年点点头,脚步生风,直接奔向李家村。 回了家,刘氏张罗着两个儿媳妇去了灶屋做晚饭,唐庆就开始拿出旱烟抽了起来,唐时带着三个小萝卜头坐在屋子里,对他们说道:“虽然现在你们不能上学堂,可是,从明天起,你们都要开始认字儿了,知不知道?” 唐风和唐颂一脸兴奋地点了点头,唐雅则没有反应。 唐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就没跟他这个侄女说过一句话,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过沉静了,平日里也是半天都不会说一个字,似乎也不太敢与人对视,性子倒不像她的母亲方氏,反而像高氏。 不过唐时也明白,常年缺乏自信的人一般都会逐渐失去与人交流的能力,这种人谨小慎微地活着,唯恐冲撞了别人,唯恐自己做了什么惹人厌恶之事。 “小雅,你也要学。”唐时不打算问她,而是直接向她宣布了这件事情。有时候,这样的人是需要外力推一推他们的,等到了一定时候,即便没有了外力,他们也会开始自信地活着。 现阶段,唐雅需要的是别人的鼓励及推动。 唐雅听到他的话,巴掌大的瘦弱小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不禁嗫嚅道:“小、小叔,我、我也要学么?” 唐时严肃地点点头,“你也要学。” 唐雅非常茫然,“可、可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也能学么?” 她虽然忐忑着,可是唐时还是能够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激动与期望。 唐时给了她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是能不能学,而是必须学。” 唐庆这时候磕了磕烟袋,“石头啊,女娃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学了也没用。” 唐时倒不觉得,先不论他前世的时候碰到过的那些女学霸,就说古代吧,也是有很多才女的,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不过是男人的懦弱导致的。 “阿爹,”唐时正色道,“读书与嫁人并不冲突,让小雅多读点书,涨些见识也非麻烦事啊,反正都是我教,教两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 唐庆想想也是,便不再管了。 唐雅得到了大家长的支持,素来沉静的眼眸里也迸发出了喜意,其实她一直都很想去读书的,只不过她从来都不敢说出口。 想到这里,她看向唐时的目光便充满了感激与崇拜,能让她读书的小叔真的很厉害! “阿爹!阿爹!”院子外突然传来了唐季惊慌的喊声,唐庆猛地放下了旱烟,出了屋子,迎向唐季。 唐时也出屋看过去,就见唐季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子,是李绍无疑reads;。李绍如今双眼紧闭,小脸通红,明显是出了症状。 “快!快送去老大夫那里!”唐庆赶紧与唐季奔向村后的老大夫家。 唐时看了看这一家子只剩下了妇孺,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没有跟过去。 刘氏这时候拿着勺子出了灶屋,“石头,刚才听到老二的声儿,现在人跑哪儿去了?” “阿娘,小绍生了病,阿爹和二哥带他去看大夫了。” 刘氏疑惑,“好生生的咋会生病呢?阿月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她念叨着又回了灶屋里。 唐时瞅着跟着他的三个孩子脸上的担忧,不禁安抚道:“没事的,你们不要怕。” 唐风递给他一个眼神,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是在说,他哪里担心了? “哎,小风,我俩是不是还有账没有算啊?”唐时边进屋子边说道,“我记得我们打过一个赌,说是看一个月内谁先达成目标,现在我瘦了,可你还是没变化啊。” 唐风瞅了他一眼,“可你也没说赌什么,这就不作数了。” 嘿,这孩子还挺精明的,不好糊弄啊,不过精明点也好。 不多时,唐庆唐季二人带着李绍回来了,唐季将他放到了唐时他们睡的炕上,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 “老大夫说了,这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捂出一身汗就好了。”唐季解释道。 唐时在一旁却觉得这个断定下得太随意了,李绍的症状应该是发热,发热不是什么大病,可是一个不慎,是会烧坏脑子的。李绍这热发得可不轻,不过目前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了,于是他悄悄给李绍传了点生命力,给予他支撑。 李绍原本在昏睡中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团火包裹着,这团火正在他的身体里、脑海里燃烧着,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烧死了,就在这时,一股清凉之意从他的右手进入了他的身体内,他就像是一条快要被太阳烤干的鱼突然间就受到了水流的滋润,得到了生的救赎。 他想睁开眼看看是谁救了他,可根本无法做到。 安顿好了李绍,正好刘氏他们将饭也做好了,唐时早就饿了,看到热腾腾的食物,就把其他事情抛诸脑后,开始吃了起来。 唐家人这一天也没吃啥东西,便都闷头吃了起来。 饱腹后,唐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阿爹,我之前让你去打听钱地主的事情有没有消息了?” 唐庆正准备抽口烟,听唐时这么一问,不禁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烟袋,“石头啊,爹去打听了,钱地主的确是有卖地的打算,不过石头啊,你真的要买他们家的地啊?这地出了问题,还买他做啥?” 刘氏也附和,“就是啊,这地买来种不了,到底是地养人还是人养地啊?” 唐时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只好道:“我问过陈师兄了,陈师兄说他已经上报朝廷了,朝廷肯定能解决这事儿,你们不用担心?” 唐庆不禁问道:“既然朝廷能解决这事儿,那钱地主为啥还要卖地?等着朝廷来不就行了?” 唐时突然觉得自家老爹也不好忽悠啊,只能说道:“那就再等几日吧。” 只不过,唐时现在还不知道,几日后,事情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了。 第35章 迟了 吃完晚饭后就该休息了,因为李绍生病,那一张炕上也没有办法睡四个人,正好唐年不在家,他们便让唐风与唐季睡睡在一起,高氏、方氏、唐雅凑合着睡在一张炕上,唐时则带着唐颂与李绍睡在一起。 为了避免唐颂被李绍传染,唐时就睡在中间,隔开了两人。睡到半夜的时候,李绍似乎在昏睡中感受到了唐时身上的清凉之气,就一个劲儿地往唐时身上凑,唐时被他弄醒了,无奈又用异能安抚了他,李绍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唐时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去县城上学,唐季提议要与他一起,一来是不放心唐时,二来是可以去县城接替唐大哥。 两人到了县城后便分开了,唐时来到知县府后面陈渐归一家居住之地,袁镛他们刚准备用早膳,就看到唐时携一身晨间湿气过来了。 袁镛立马就责备道:“不是让你在家休整两天,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孟箴连忙让人去厨房舀了碗热粥给唐时,让他暖暖身子。 唐时哭笑不得,“老师,是弟子心急了。” 陈渐归在一旁笑着说道:“老师,小师弟有如此求学之心,您老怎么不高兴,反而责怪起来了?” 孟箴打趣道:“小时昨天才受了惊,袁老这是在心疼小弟子呢。” 陈鸿不解道:“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陈渐归虎着脸,“快点吃,吃完还要上学堂!” 陈鸿觉得非常委屈,怎么爹娘都对他这么凶,对唐时就那么温柔呢?他瘪瘪嘴,看着唐时瘦瘦小小的脸蛋和身板儿,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因为唐时太可怜了! 被可怜的唐时察觉到陈鸿怪异的眼神,不禁朝他露出了一枚软软的笑容,陈鸿瞪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喝粥。 吃了陈家的早膳,唐时深深觉得家里人天天啃馍馍也不是个事儿,那几个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吃得不好身体素质也跟不上。 不过此事还得稍后再琢磨,他现在需得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reads;。 袁镛也算是当世大儒了,座下门生无数,知识自然极为渊博,本来在唐时的固有想法中,古代的这些学者即便学富五车,可教起书来还是很枯燥无味的。 可他被打脸了,袁镛并不迂腐,他虽然也是按照书本上的知识讲解给唐时听,可他并非照本宣科,他能够结合世事、时事给唐时进行深刻地分析,既是在学知识,也是在学习为人处世。 唐时觉得,自己能够拜袁镛为师,实在是一种幸运。 教学过后便是练字,袁镛教授课程风趣是风趣,但对弟子的要求还是极为严格的,他让唐时每天写一百个字可不是随便写写就能够完事儿的,这一百个字都是要达到自己标准的。 唐时是练过的,但经历了末世十年,他的双手已经习惯了拿刀拿木仓,重新拾起毛笔,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所以写出来的字在他自己看来都不堪入目,更何况在袁镛眼中。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袁镛看过了他的字后,竟然还夸他有灵气,唐时顿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很想知道老师到底是如何从他这鬼画符里面看出来灵气这种东西的? 唐时没想明白并不代表袁镛是胡乱说的,在袁镛眼中,唐时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笔墨的孩子,能够精确地将字写出来已经算很不错了,更何况,他钻研书法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唐时这字虽然写得确实糟糕,但这字里还是可以看出一丝丝风骨的,至于唐时小小年纪为何会有风骨这种东西,袁镛表示,这就是天赋。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唐时下午就要归家,孟箴将他留下来吃了一顿饭这才放他回去了。 唐时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早就应该吃过的唐家竟然屋顶上还冒着炊烟呢,不仅是唐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这样。 他疑惑地进了灶屋,就见刘氏正在揉面,高氏和方氏还有唐雅正在捏面,她们手旁边已经摆放了一些动物形状的面团儿,唐时根本没见过,于是问道:“阿娘,你们在做什么?怎么捏这么多面?” 刘氏见他进了灶屋,不禁将他往外赶,“石头,你以后可不能再进来了,你现在可是个读书人。” 唐时啼笑皆非,“阿娘,难道读书就不用吃饭了?”他看着栩栩如生的面点,又问了一句,“阿娘,这是要过节么?怎么做这么多?” 方氏向他解释道:“小叔啊,明儿个就是寒食节了,一天都不能起火,这些做来是给明天吃的。” 寒食节?唐时恍然大悟。他在前世的那个时代基本上已经不过寒食节了,只有清明节。 “那后天是不是就是清明了?” “是啊,年年都这样呢,小叔不记得了?”方氏双手飞快地捏出了一个燕子的形状,笑着答道。 她已经听小雅跟她说了,小叔还要教小雅读书写字,她自己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认得字儿的重要性,小雅若是能认得字儿,以后或许还能许个好夫家,听说那些大家闺秀从小都要学习练字呢,谁说女娃娃就不能念书了? 小雅是她的女儿,唐时能这么对待小雅,她这当娘的对小叔子就更加感激了。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唐时也不再多留,他朝唐雅招了招手,“小雅,要不要去认字?” 唐雅看了看刘氏。 刘氏已经听唐庆跟她说了这个事儿,虽说她不是很赞同,不过这毕竟是石头提议的,她也就随石头去了。 她板着一张脸,“既然学了就认真学,别给小叔添乱晓得不?” 唐雅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两只眼睛亮灿灿的,她郑重地将手上沾染的面粉洗掉,然后走到唐时身前,仰起小脸看着唐时reads;。 唐时对她笑了笑,“走,去找阿风他们一起。” 唐时找到唐风三人的时候,三个人脸上、身上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还有些鼻青脸肿的。 唐风冷着一张瘦巴巴的小脸,怒瞪着面前白着一张脸的李绍,唐小颂则紧紧抓着唐风的手,一颗眼泪悬在眼睫毛上欲落不落的模样还真是可怜兮兮的。屋子里被他们三个人弄得乱七八糟的。 “这是怎么回事?”唐时一双猫瞳弯成月牙,笑问着他们。 他虽是笑着,可唐风却觉得自己背后泛起了阵阵凉意。 唐颂见到唐时仿佛见到了主心骨,立刻撒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委屈地红着眼睛道:“小叔……” 唐时蹲下身,鼓励他:“发生了什么事?同小叔讲讲看。” 唐颂被他这么一问,更加委屈,哽咽着说道:“小叔,他说你不好,我跟哥哥气不过,就、就打了起来。” 唐时看着他这么可爱的模样,心中痒痒,于是伸手在他脸上揉了揉,“他说小叔,你难过啥?来,不哭了啊。” 唐颂很听话,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唐雅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 唐时站起身来,来到李绍面前,李绍双手紧握,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仔细看去,他和唐时的眼睛还有三四分相似。他明显是在害怕唐时打他,但还是梗着脖子、站直了身体望着唐时。 唐时朝他笑了笑,然后在他惊异的眼神中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炕上,接着把被子紧紧裹在他身上,只剩下了一颗小脑袋。 “病还没好,就学着打架了?有什么事养好病了再说。” 李绍本来就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跟唐风打了一架后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现在被唐时强制着躺在这里,更是昏昏欲睡,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咋就这么重呢?唐时见他入睡了,便带着唐风三人来到了院子里,让他们一人拿着一根树枝,道:“我们今天先学十六个字。” 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唐时在心里给三个小孩子做了一番评估,唐风资质不错,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沉得下心去学习。唐雅也不错,她心思细腻,对文字很敏感。唐颂嘛,还太小了,目前看不出来。 等赚了银子,他再在家中备些笔墨,让他们平日里练练字。 不过,说到赚银子,他似乎应该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可最基本的田地都还没有买到,说到赚银子好像也不太现实。 正想到这里,出去打听消息的唐庆就一脸郁色地进了院门。 “阿爹,发生了啥事儿?”唐时上前问道。 唐庆叹了一口气,抽了两口烟,“石头啊,我们好像迟了一步。” 唐时目露惊讶之色,“阿爹,难道地已经被人买了?” 唐庆点点头,看起来非常郁闷,毕竟地被别人买了,他们想要买下村上属于钱地主的地那也不可能了,难道还要租别人家的地种么? “那阿爹可知道买地的人是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买了地,这人会是谁呢? 第36章 血腥 唐庆又沉默着摇摇头,唐时不禁蹙了蹙眉。 其实他们也不一定非要买钱地主家的地,只是唐家村及附近的地都是钱地主家的,他们若是买了其他地,恐怕每天都要走好远才能到地里,也太麻烦了些。 晚上的时候,唐年和唐季回来了,两人是将昏迷不醒的李远送回了李家便回来了。 李远可是要将石头卖了的,他们虽然极为愤怒,但如今不得不这样做,毕竟唐月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月丧夫,就是委屈了石头。 唐时哪能不知道唐大哥唐二哥的心思?他倒是觉得没什么,李远即便活着,那也是窝囊地活着,这对李远来说还不如死了。 吃晚饭的时候,唐庆又说到了田地的事情,唐家气氛忽然就凝重了起来,手里头有银子却没办法买到合适的地,这简直是心塞,春种都快要过去了,难道明年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不成? 唐时扒拉着碗里的面条,脑海中高速运转着,到底是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花大价钱一下子将钱地主的在附近的地都买下来了呢?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地主换了,我们还是可以再租地的。”唐庆磕着旱烟说道。租地虽然不自由,可能养活一家老小就好。 唐时不是很赞同,若是一直租地,就只能种植地主要求他们种的农作物,那么他的想法就实现不了。 可他目前也没有好的法子,只能沉默地吃完饭回了卧房,顺便还端了一碗素面给李绍吃。 李绍下午睡了一觉,病也差不多痊愈了,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看到唐时手中的面条不禁咽了咽口水,可他还是倔强地将小脑袋扭了过去。 唐时心中失笑,直接将面条放到床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卧房。就在他踏出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李绍沙哑的声音:“我爹怎么样了?” 唐时转过身,笑得无害,“没死呢。” 李绍不比他小多少的眼睛瞪着他,两只手紧紧攥着被子,“是你害得我爹廪生资格被剥夺了?” 唐时黑宝石般的眸子深深地看他一眼,“我自认还没那个能耐去干涉县学的决定。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骂我吧?” 李绍抿了抿唇,“你是说真的?” 唐时没回答他,而是笑了笑,“面快冷了,趁热吃吧reads;。你若是担心你爹,明日便可回去看望。” 李绍忽然躺下身去,用被子蒙住脑袋,似乎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安全,他就可以肆意地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的空间里流泪。他用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逼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接着,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便以为唐时已经离开了,于是放任自己哭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以前明明忍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却忍不住了呢? 哭了一会儿,他用小手抹了抹眼泪,觉得闷了,便探出脑袋想要呼吸呼吸空气,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伸出头就看到唐时坐在炕边上,李绍显然被吓了一跳,惊怔在那里,小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子,他长得俊秀,如此看来,倒是可怜又可爱。 唐时端起面条,递到他面前,“现在不烫了,吃着正好。” 李绍害臊得要命,但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被唐时看到了,吃碗面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准备接过碗自己吃。 唐时看他一只手根本就捧不住碗,便道:“我拿着,你吃就行了。”他将筷子塞到李绍的手里,双手捧着碗,笑得温柔。 李绍拿着筷子,也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又酸了一下,他努力忍住泪意,埋头开始吃了起来,可是吃着吃着,他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眼泪越掉越多,他根本就擦不完,一时间又觉得叫唐时看见了羞恼得不得了,越想越觉得委屈。 唐时心中好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这孩子心里就装了好多事情。第二次见到,这孩子鼻青脸肿一直低着头。这次倒好,又是骂他又是哭,终于有个小孩子的样子了。 “好了,面已经冷了,还是不吃了吧。”唐时端回碗,“今晚好好睡一觉。” 李绍低着头没吭声,唐时也不在意,径自端着碗出了卧房。 他离开之后,李绍抬起头,眼中俱是茫然。 第二天,唐时照例去县城上学,下学后袁镛让他清明就不用过来了,唐时应了,然后问他:“老师,弟子想问问陈师兄,村上的地还能不能种了?” 袁镛带着他去找陈渐归,陈渐归恰好得了空,见到老师和小师弟过来起身相迎,“老师,师弟,今日课学完了?” 袁镛颔首笑道:“渐归啊,石头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地的事情,这可关系着老百姓明年的生活,可不能耽误了。” 陈渐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老师,不是弟子不管老百姓,实在是上头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袁镛皱起眉,“这个地种不了,总有其他的地可以种吧?” “弟子目前还没想到好的方法。”陈渐归一脸愧疚,可他也真是没有办法,毕竟其他的土地也都有人做,难不成要去开荒? 唐时这时候问道:“师兄,听说钱地主卖了我们村及周围几个村的地,我能不能知道新来的地主是谁?之前钱地主毁约了,阿爹如今想去租新地主的地种,可还不知道他是谁。” 大齐国规定,土地买卖一般都必须在官府登记造册,更何况是这种大宗的土地买卖。陈渐归听了唐时的话自然答应,便立刻派人去查了。 不一会儿,衙役将册子拿了过来,因为事情就发生在近前,找得快,陈渐归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指着册子上的三个字,对唐时说道:“新地主名叫耿才梁reads;。” 耿才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师兄,这个耿才梁是不是南封县的地主?” 陈渐归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又去寻了户籍登记册,也很快就查找到了,这个耿才梁也是几天前才定居南封县,接着就从钱地主手中买下了大片土地。 唐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耿才梁很奇怪,来得巧,地买得也巧。 “谢谢师兄,我回家就跟阿爹说。” 陈渐归摸摸他的脑袋,“跟师兄还客气什么?” 打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唐时就回了唐家村,既然地主都换了,他也就没有必要拦着麦苗生长了。 哪知道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隔壁唐阿牛一家凄惨的哭声,唐时仔细听才明白了,原来是新来的地主不愿意将地租给他们家了,还说要是想租也只能租最差的那几块地。不仅仅是唐阿牛一家,还有村长及另外几家。 唐时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不禁放快脚步迅速朝唐家走去,路过赵缙家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瞅了一眼他家紧闭的大门,似乎几天前,赵家的门就没有打开过了。他将精神力蔓延至洪钟家,果然,洪钟也不在。 不过,他们在不在,也与自己无甚干系。 进了家中,他发现家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唐庆他们看到他回来,于是告诉他:“石头,这次这个耿地主还真是个大好人哪!” “阿爹,怎么说?”唐时心中更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耿地主不仅把村上最好的几亩地给了我们家种,还说只收我们家两分租!” 地租是可以双方合意的,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最高值便可以,一般来说,地租在五分左右,钱地主曾经还租过六分。两分租,可以说,太少了。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最好的地只收两分租,这不是地主而是慈善家吧? “阿爹,租约已经签了?”唐时肃着一张小脸问道。 唐家人见他如此,不禁都有些忐忑起来,唐庆望着唐时,“石头,爹知道你想说啥,不过,这白纸黑字的,还能叫人骗了?” 唐时也知道这个理儿,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总觉得这个耿地主很可疑。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干脆就让阿爹他们开心些吧,“阿爹,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地里的麦苗似乎有活过来的迹象,今年不用愁收成了。” 唐家人听了,顿时更加高兴,唐时等他们高兴劲儿过来,才开口道:“阿爹,我们家在后山脚下不是还有一块荒地么?能不能给我用用?” “石头,你要这个地做什么?种不出什么的。”唐季问道。 唐时腼腆地笑了笑,“二哥,我之前不是帮郑老爷养过花儿么?我也想养些花儿玩玩。” 虽然养花在唐庆他们眼中有些不务正业,可那地荒着也是荒着,给石头种种花也没什么,唐庆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今儿个是寒食节,唐时晚上也就啃了几个冷面馍馍,接着爬上了炕。 李绍今天在唐家大哥的护送下回了李家村,晚上的时候,唐风和唐颂就又跟唐时挤在了一起。 睡着睡着,唐时突然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给惊醒了。 第37章 不救 唐时睁开双眸,看身边两小睡熟了,便没有发出声响。 他能分辨得出来,这是人血,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他用精神力扫了一下整个唐家,发现没有人受伤,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将精神力又扩至唐家周围。 原来如此。 不过,索性也与他无关,他还是睡自己的觉吧,阿爹说了,明儿个要去后山背面的祖坟那里祭祖,还得翻个山头,嗯,他需要养精蓄锐。 第二天,唐家人吃完早饭,因为女人是不允许参加祭祖活动的,所以只有男人们提着一大堆祭祖的用品带着男孩子们去往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也不过是个丘陵,海拔也就三四百米。早春时节,山上的树木都泛起了嫩绿的色泽,一眼望过去,欣欣向荣,生机盎然,浑厚的生命力扑面而来,唐时深深地嗅了一口,满心畅快。 在来后山的路上,唐时还发现了一路上有些隐藏的血迹,啧,这个伤受得还真是重。 抛开这些与自己无关的想法,唐时徜徉在后山的生机里,一边给两小复习昨天学的字,一边用精神力跟身旁的花花草草们打招呼,这些花草们还会在唐时经过的时候抚摸一下他的脚踝,弄得他痒痒的。 虽然后山是只有几百米,不过从这走到山背面的半山腰上对于孩子们还是挺吃亏的,走了将近一半,唐颂就明显迈不动步子了,唐季见状,只好背着他走。 后山除了一些树林灌木,还有一些小动物,如今万物生长,这些小动物也到了繁衍的季节,这不,二十米开外两只小野兔正沉醉在嘿嘿咻咻的美妙世界中,听到唐时一行人的动静,立即吓得蹿得好远,只可惜,今天上山祭祖的人还真不少,两只兔子都没地儿跑了。 唐家人走到一处拐弯之地时,碰上了从另一个斜方向上山的一家人,是老村长他们。 因为上一次公堂之事,老村长和唐家就已经断了来往,可村长在古代农村的地位还是不低的,毕竟宗族制的存在对寻常人还是有些约束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宗族将偷人的女子浸猪笼这种事情了。 所以即便村长在公堂上坑了唐时一把,唐家人还是在唐庆的劝慰下没去招惹村长,只要他们没有过错,村长也不会将他们如何。 这次祭祖,两家人迎头碰上了。老村长因为唐家得了好田之事从昨天就郁闷到今天,明明以前村上的肥地都是由他们家种的,结果这次新来的地主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汤,竟然把地都租给了唐家!他想今天过后就去跟耿地主问问情况。 因了这个事情,老村长一家人看到唐家人都鼻子不是眼也不是,没一个好脸色。 唐庆的确是个老好人,但也不会做热脸贴冷屁股之事,也就点了点头,带着唐家一众老小到达了唐时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墓碑前长了一些浅浅的青草,唐庆将祭祀用品都摆放完毕后,说道:“都拜一拜。” 他自己率先跪了下来,身后的唐年、唐季和唐时也都神情肃穆地跪了下来,开始祭拜。唐风、唐颂也有模有样地跟着他们的动作。 祭拜过后,唐庆他们又烧了一些祭祀用品,这就准备下山回家去了reads;。 哪知一回头,唐庆就看到了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的人。 来人是唐庆的亲弟弟唐连,唐连身后跟着的是他的独子唐振,两人的相貌跟唐家人还是有些相似的,不过与唐家最大的区别就是两人的装扮。 虽说穿的都是比较沉重的颜色,但布料可不是一个档次的,再从神色可以看出,唐连和唐振对唐庆一家是嫌弃的。 唐时从记忆中搜索这两个人的信息,发现很模糊,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 “大哥这是扫完了?”唐连抬高脑袋,眼珠子向下看。 唐庆不愿在父母的墓前与唐连起冲突,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们开始吧。” 唐连也不可能在这个日子里与唐庆红脸,于是默默地看着唐庆一家人离开了后山。 在回去的路上,唐庆似乎有些心事,一直沉默不语,唐年和唐季应该也是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也就没有说话。 唐时牵着唐颂往山下走去,看到不远处的一株柳树,问道:“阿风,小颂,你们知不知道清明节除了祭祖,还有什么其他活动么?” 唐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唐颂有些兴趣,连忙问道:“小叔,是什么呀?” “有踏青,有荡秋千,有插柳,有蹴鞠等等,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柳树?不如我们去折两支柳条,种在我们家门前?” 唐风眸中露出一丝兴趣,点了点头,唐颂什么都不说了,直接拉着唐时跑到柳树下面,想要伸手去够柳枝,奈何他个子太矮了,根本够不着。 唐时见他模样可爱得紧,不禁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在那蹦来蹦去。 唐颂瞪着那飘扬的柳条,鼓了鼓脸颊,只好向自家老爹求助。唐季伸手给他折了一支下来,递到他手上,唐颂说道:“还有一支。” 折完了柳枝,几人就没有耽搁,直接回了唐家。 唐时带着唐风和唐颂将柳枝分别插/在了门前的泥土里,杨柳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插到哪里,就能活到哪里,所以唐时根本就无须再关注它们了。 “好了,现在就等着它们长大了。”唐时站起身来,边往院子里走边说道,“今天继续学字,你俩都过来。” 唐风去喊了唐雅,三人便都蹲在院子里用细小的棍子开始写起了昨天学过的字。唐风和唐雅都能写出来,可唐颂却忘了几个字。他自己沮丧得很,唐时倒认为很正常。唐颂才六岁,而且一般来说,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大脑发育得的确稍缓一些。 他表扬了一下唐风和唐雅,又安慰了唐颂,就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了,唐时忽然沉默了下来,唐风见小叔没反应,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唐时平淡的脸色,不禁有些踌躇了。 唐时见唐风用询问的眼神问着自己,便道:“去开门吧。” 唐风乖乖去开了门,见到来人,愣了一下。 唐时抬眼看过去,就见赵续红肿着一双眼睛,面容惨白地看着自己。 她身上有些狼狈,头发也有些散乱,见到了唐时,直接快步走到唐时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唐时的面前。 唐时不为所动,示意唐风关上院门reads;。 赵续抬头看着唐时冷淡的面容,不禁悲从中来,她先是猛地给唐时行了一个大礼,额头完全磕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道声响,将三个小孩子都吓了一跳。 唐时眼眸扫了三人一眼,“你们都回屋去!” 他这一眼颇有些威严,唐风他们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便乖乖回了屋子。 唐时低着头看着赵续,赵续抬起头来,眼泪从通红的眼中流出,滴落到院中的泥土里,渐渐渗入进去。 “唐时,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还是想要恳求你救救我哥。”她声音沙哑却极为坚定,一双眸子紧紧望着唐时。 “你哥怎么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快撑不过去了,你能不能救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赵续已经走投无路了。 唐时笑了笑,无奈道:“受伤了难道不应该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你还是起来吧。” 赵续绝望地摇摇头,“大夫……救不了。” “那我就更不可能救得了。”唐时圆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赵续从那里面看出了漠然。 “我知道你能救,唐时,我知道的,你救了我哥,我们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赵续双目笃定。 唐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坚信自己能够救赵缙,不过,他也懒得知道。 “卖身为奴也愿意?”他的目光里故意透露出丝丝邪恶的意味。 赵续沉默一秒,而后坚定回道:“只要你能救我哥,我愿意卖身为奴。” 唐时摇摇头,“我不是说你,而是赵缙。” 赵续愣住了,救了哥哥,却要哥哥卖身?如果是哥哥自己选择,他会如何选择?想到这里,她不禁惨然一笑,白着一张脸,起身朝唐时躬身行了一礼,“对不住,打扰了。” 她说完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唐时理解她这种感觉,但理解又如何?他没有那个义务去拯救每一个人,没有该不该,只有他唐时愿不愿。 待赵续的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屋里好奇得不得了的三个孩子立刻跑了出来。 “小叔,是隔壁赵叔叔受伤了?他会不会死?”唐颂小脸上有些担忧。 唐时摇摇头,“小叔也不知道。” “那刚才赵姐姐为什么要跪在地上?还哭得那么伤心?” 这孩子,明明是兄妹两个,却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姐姐。 “好了,别人家的事情小叔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呢?”唐时将棍子重新塞入他们手中,“来,我们继续学字。” 唐颂只好不再问了,蹲了下来,一双大眼睛里泛着强烈的求知欲。 唐时也蹲了下来,用细棍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正欲讲解,脑袋里面突然就传来一点刺痛。 他本来没怎么在意,开口道:“这个字读作……”话还没说完,他手里握着的细棍突然就掉在了地上。 第38章 卖身 赵续失魂落魄地回了赵家,洪钟一直在照看赵缙,见到了她,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如何了?” 他身上也受了些许伤,小指还被砍掉了一个,但俱不致命。 赵续凄楚苦笑,摇了摇头,径自走到满身是血、昏迷在床的赵缙面前,猛地跪了下来,眼泪就不要钱地滚落了下来。 她用尽了办法都救不了哥哥,她真没用! 洪钟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这时候也不禁绝望地流下眼泪,跪在了赵续身后。 “小姐,不如我再去求他吧!” 赵续闻言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没用的。”便不再说了。 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赵续曾经是经历过的,但当时,她的身边还有哥哥的保护,在悲痛之余还能感受到慰藉,可如今,她孑然一身,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仅剩的亲人去世,这种感受,无以名状。 赵缙身上的伤非常重,而且是多处受伤,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命大了,赵续不知道他还能支持多久。 赵续猛然站起身来,“哥,我不想看着你死,你醒来若是要怪我便怪吧,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说着,坚定地立即转身再次向门外走去。 “小姐,你去哪儿?”洪钟诧异问她。 赵续抹抹眼泪,原本明艳非常的脸像是枯萎了一般,“我再去求唐时。” 就在这时,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两人心惊望去,就见唐时紧紧蹙着眉头,像是在强行忍耐什么似的,他看到两个人,瞪着一双大眼睛,恶狠狠说道:“我可以救他,但你们要给我准备纸笔,现在就去!耽搁了时间,那是你们的事!” 虽然不明白救人和纸笔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洪钟还是充满希冀、迅速去取了纸笔过来,赵续还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置信一般。 唐时头痛得厉害,他拿过纸笔,语气极其无礼,“还不快滚!别妨碍老子救人!” 洪钟连忙很有眼色地将赵续拽了出去,还替他关上了屋门。 唐时简直要气炸了,他就不该捡那劳什子红玉!看吧,如今报应来了!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什么就得给予什么,他因为吸取了红玉里面的能量,现在竟然跟红玉的主人命运相关了?!这叫他如何不憋屈! 他铺开纸,强忍着头疼,龙飞凤舞地写出了两张内容完全一致的卖身契,接着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拿到床边,拿起赵缙冰凉的右手,就地取材,在他衣服上粘上快要发黑的鲜血,“啪啪”两下,分别在两张纸上盖上了大血手印。 这下可赖不了账了!他将两张纸往自己怀里一塞,紧接着就查看了赵缙的伤势。 一刀砍在背上,一刀刺入胸腔,一刀捅破腹部,腿上、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他发现,赵缙的身上除了这些新鲜的伤口,还有许多以前受过的、不久前受过的、还未完全长好的,身上的皮肉除了脸,恐怕都没啥好的吧?这人过得怎么比他末世来的还要惨?他不是天生神力么?怎么就混成这样? 想必上次赵缙被自己撞到树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吧?他却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人是失去了痛感神经了么? 唐时心中虽唏嘘,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救人,否则脑子里的那枚晶核可不干了reads;。 运转晶核,将异能俱灌注到手中,继而贴向赵缙的心脏处。 在末世,他是植物系异能,他能够操控攻击力极其强大的植物,身边人都以为他的异能只能用来杀丧尸,从来不知道他还能救人。 是的,他能够用异能救人。只是,每救一次,就需要消耗非常大的异能和精神力,他不愿意当救世主,更不愿意被人当成救人的机器,所以他隐瞒了这个事实。 但,赵续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能够救人的呢?而且她似乎也并不因为这件事情感到惊讶,还有,赵缙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直有些奇怪。按理说,像他这样整天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是不会管普通人家是不是没地种了这种小事,可他却来唐家示好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唐时还真的想不出来唐家有什么可以令赵缙看重的。 奇怪的是,赵缙最终似乎放弃了那个念头。 罢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等他救好了赵缙,索性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谈,他有卖身契在手,不怕赵缙赖账。 救治赵缙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他也不是将赵缙完全恢复了,只是将他的皮肉下的重伤修复好了,保住了性命,至于表面的伤势,他还是让赵缙自己养着吧。 因为消耗很大,唐时白着一张小脸打开了屋门,看到院中焦急等待的两人,说道:“命保住了,好好养着吧。” 赵续和洪钟先是给唐时行了一个大礼,接着激动地问他:“我们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唐时点点头,“伤口还需要清理,你们给他抹点药,恢复得快一些。” 两人对唐时的话如听圣旨,洪钟站起身来,又是深深一鞠躬,“唐小先生,以前是我们唐突了,在这里给您赔罪,日后唐小先生但凡有任何吩咐,我洪钟定会……” 唐时无力地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虚的,吩咐是吧?最近家里的吃食都没什么油水……” 洪钟一锤胸口,“放心吧,唐小先生,这件事包在我老洪身上!” “行了,我先回家了。”唐时慢悠悠地回了家,接着倒炕就睡,他实在是累极了。 一觉睡到太阳西斜,他刚醒来,就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着的美味香气,是从灶屋传来的。 他赶紧下了炕,到了灶屋里,问正在炒菜的刘氏,“阿娘,今晚怎么烧了这么多好菜?”他看了一眼摆好的盘子里,有猪肉,有鱼肉,有鸡肉,竟然还有一只老鳖!这么丰盛! 刘氏边娴熟地炒着菜,边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咋回事儿,今儿个下午那个洪家小子一下子送来好多肉,问他他说自己一个人吃不完,你阿爹不好意思,叫老大老二送回去了,可他又给送过来了,你阿爹只好收下了。” 嗯,还挺上道儿,唐时点点头。 “他小叔啊,不仅这样呢,”底下烧柴的方氏笑得脸上的细纹似乎都绽开了,“他还说春忙的时候来帮忙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好reads;!唐时笑了起来。 “小叔,你醒啦?”唐颂和唐风还有唐雅都凑了过来,想必都是被肉味儿吸引过来了。 这些肉在前世都是稀松平常,甚至前世的人更加偏爱蔬菜养生,对肉类反而可有可无,可是在贫苦的古代农村,一年到头尝到肉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可真把唐家人给馋狠了。 晚饭在大家的万分期待下做好了,一家人都坐在桌旁,双眼放光地看着盘子,就等着唐庆一声令下。 唐庆被他们这种氛围给感染了,低低说了一句,“吃吧。”瞬间,桌子上就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 三个小孩年纪小,胃口本来就不大,不到一会儿便吃撑了,只能望着桌上的佳肴欲哭无泪。 然后,唐家其他人都吃撑了,只剩下唐时一个人还在奋战。 刘氏生怕他撑到了胃,不禁劝道:“石头啊,想吃明儿个还有,可别吃太撑了。” 唐时将嘴中的骨头吐了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让爹娘担心,就擦了擦嘴巴,“我听阿娘的。” 他乖巧的模样令刘氏欣慰不已,她面带笑容地招呼高氏、方氏收拾碗筷,唐庆惬意地抽着烟,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唐时带着三个小孩在院子里绕圈散步,进行消食。 “小叔,你今天去赵叔叔家做啥?”唐颂好奇问道,“赵叔叔会死么?” 唐时摸摸他的脑袋,“他命大着呢,哪那么容易死?” 唐颂懵懂地点点头,“小叔,你今天还没教我们写字呢。” “今天就算啦,明天吧。”唐时顿了顿,叹了一声,“好了,家里要来人了。” “啊?”唐颂刚准备问唐时,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了。 “这么晚还有人来啊?”唐颂不解,准备去开门,却被唐时拦住了,“走,我们去喊爷爷。” 四人进了屋子,唐时道:“阿爹,门外有人敲门。” 唐庆一愣,放下烟袋,从炕上下来,招呼唐年去开门。 乡下人没啥戒心,很少隔着门问身份,唐年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两人看着唐家的屋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唐年冷下脸,“你们怎么来了?” 唐连嗤了一声,“阿年,见到叔叔也不打声招呼?怎么这么没礼貌?” 唐年倒想直接把门关上,可唐庆在屋子里问了一声:“老大,谁来了?” 唐连不等唐年回答,高声道:“大哥,阿年不给我们进屋呢。” 唐庆知道是谁了,在心中赞了唐年一句,他自己都想去把门关上了。 “大哥,我们这是有多久没见了?这屋子还是老样子啊,”唐连带着唐振直接进了屋子,面上带着虚假的笑容,说道。 “大伯,大伯娘。”唐振很是礼貌地喊了他们一声。他长得不错,有些奶油小生的感觉,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斯文有礼,的确能给人以好感。 唐时瞅了瞅他,心想:一直保持着这种微笑,真的不累么? 第39章 温暖 刘氏坐在炕上,冷眼相看,“黄鼠狼给鸡拜年reads;。” 唐振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幸好他及时维持住了,心想:一个粗鄙老妪,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这么晚过来,有啥事儿?”唐庆一脸赶人的表情,他问着又对唐时几个年纪小的说道,“你们先回屋睡觉去。” 唐时带着唐风、唐颂回了卧房,唐雅一个人睡,与他们半途分了。 “小叔,他们是谁呀?”唐颂躺在炕上,睁着毫无睡意的大眼睛,问旁边的唐时。 唐时闭着双眼,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惬意地躺在那里,“一个是你的叔爷爷,一个是你的堂叔。” “哦,那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唐颂依然好奇宝宝模样。 唐时抽出脑袋下的手臂,放松地放在被子上,“我都没怎么见过,你当然也没见过了。快睡觉。” 唐颂乖乖地不再问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前一秒还不怎么困,这一秒就开始眼皮打架了,他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唐风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动静,唐时也没管他,一直用精神力关注着堂屋里的动静。 唐庆沉默地抽了一口烟,抬眼看着他这个弟弟,然后问:“你方才说啥来着?” 唐连嘴角抽了抽,“我说大哥,你这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我方才是说,能不能让小侄子跟县老爷说说,给振儿一个廪生的名额?” 他今天来祭祖,这才听说了,老唐家的女婿就因为得罪了他那跟县老爷交好的小侄子,廪生的名额被剥夺了,如今还瘫倒在床,不得不说,他这个小侄子还有几分能耐。 “这跟石头有啥关系?县学的决定石头能做得了主?你找错人了。”唐庆摆摆手,意思很明显是要赶人了。 “大哥,我们唐家现在可就振儿考上了秀才,这要是当上廪生,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厚颜无耻! 一旁的唐年和唐季俱握紧拳头,怒瞪着两人。先不论石头有没有那个能耐,即便是有,那也凭啥便宜了唐振!石头现在也在读书了,到了八月份学堂招收新生,阿风和小颂也能去上学了,难不成只有他唐振能读书?! “你们走吧。”唐庆是一个字儿也不愿与他多说。 唐连和唐振见他们如此,脸色也都冷了下来。 “大哥,你这种脾气,到死也只能窝在这小山沟里!” 唐连环视了屋里穿着极为朴素的唐家人,冷哼了一声,“振儿,我们走!”他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要是唐家人知道他的心里话,恐怕都要无言以对了,这就是求人办事的态度?摆着一副傲慢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唐时指挥着两颗草籽黏附在两人衣角,两人毫无所觉,愤愤甩袖离开了唐家。 唐时就睡了过去,睡到半夜,他就被身边的动静闹醒了。 身旁两个小孩来来回回已经跑了好几趟茅厕,就连家里的大人都是这样。唐时一个人躺在炕上想,他完全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长时间吃清淡的食物,倘若突然间食用了大量荤腥,像唐家人这种肠胃一定受不了。 不过,看两小孩并不因此而抱怨,想必他们也是痛并快乐着,能幸福地吃到那么多好吃的,拉个肚子算什么? 唐家人闹腾了大半夜,终于安静了下来,唐时没睡多长时间就起床准备去县城了reads;。 揣着几个馍馍,他离开了唐家,走的时候唐家人非说要护送他去县城,唐时很严肃地回驳了。 他刚行至村口的时候却看到了洪钟高大的身影,洪钟看到他,立刻一脸笑容,朝他行了一礼,“唐小先生要去县城?” 唐时啃了一口馍馍,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洪钟看他手上清淡的馍馍,边跟着他说道:“不如去了县城里,我请唐小先生吃些好的。” 唐时故意问道:“你一砍柴的,能有几个余钱请我吃好吃的?” 洪钟憨憨一笑,“媳妇儿本呗!” 唐时差点噎着,他发现,这些人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都是媳妇儿本了,那我怎好意思?”唐时啃完了一个馍馍,又继续啃第二个,一个馍馍大概有他半张脸大,他一口一口很有规律地吃着,小脸鼓鼓的,看起来颇像某种进食的小动物,可爱极了。 可如今的洪钟哪敢觉得这位爷可爱呢?就在这副可爱的外表下,他神秘莫测的能力不容小觑。能够将一个濒死之人救活,这种能耐实在太过令人震撼。小姐与他说的时候,其实他是不太相信的,但如今事实发生在自己面前,他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这样的能力,实在太过令人心动。可他洪钟断非忘恩负义之辈,唐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了公子的性命,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无以为报,又怎么可能会致唐时于不义之地?这件事情,他与小姐都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了。 “可千万别不好意思,您这样,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洪钟伸手挠了挠脑袋。 唐时拿起第三个馍馍,“那这样吧,你既然无所事事,倒不如帮我一个忙?” 洪钟来了精神,“唐小先生尽管吩咐!” 唐时咽完一口,“你也别小先生小先生地叫,叫我名字就成。你可否帮我去打听打听哪里卖花种?” 洪钟问道:“小公子是想要什么样的花种?” 贵人喜名花,这是大齐国的风气,洪钟也是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哪些花比较名贵……” “小公子,这个很简单,有一本《名花集》详细介绍了百种名贵的花朵,我今儿个就去弄一本回来,小公子再进行挑选如何?” 上道,真上道。 唐时笑弯了眼,“多少钱回来与我说就行。” 洪钟自然是死死拒绝,坚决不要唐时的钱,唐时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坚持。 这种有小弟的日子还真是怀念已久了。 洪钟一直将唐时送到县衙门口,这才去办唐时交待给他的事情。 唐时照例下学后就发现洪钟已经等在了县衙门口,洪钟看到他,立刻朝他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唐时心里好笑,看来他救了赵缙也不是白救了,这前后的态度变化还挺大。 “你家主子还卧病在床,你就到处跑,好像不太好吧?”他秀气灵动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reads;。 洪钟自从上次唐时逼退赵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面前的这位爷可不好惹,于是也就实话实说。 “公子寅时就醒了,知道是小公子救了他,便让我过来听从小公子的吩咐,公子还说,他想见您一面。” “别您啊您的,都把我给叫老了。”唐时瞪了他一眼,“行啊,等回去后我正好也有事与他说。” 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的卖身契,想想就觉得身心舒畅! 两人都是练家子,脚程极快,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唐家村。 洪钟将怀中的《名花集》递给唐时,然后来了一句:“小公子,你若是有不认得的字儿尽管来问我!” 好吧,在其他人眼里,他现在确实是个文盲,唐时点点头,“我先回去教三个孩子习字,过会儿再去见赵缙。” 洪钟目送他进了唐家,这才返回赵家。 赵缙面色有些苍白地靠在床上,手里还捧着一个药碗正在喝药。 赵续本来是要喂他的,却被他拒绝了,毕竟内里的伤势基本痊愈了,这些看着恐怖的皮外伤实在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自己来,要不是赵续强烈反对,他可能都已经下地走动了。 他看到洪钟,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眸中含笑,“他什么时候过来?” 洪钟心里明白,公子的这个笑容是真心的,不像之前那种面具般的笑容。他不是说之前不好,而是心疼公子。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公子便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了。 公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生于贵族世家,从小却在军营里与众多普通士兵一起训练,同甘共苦,与兄弟们有极深的袍泽之情。他性情温和却也不失威严,身世贵重但从未看不起他们。他的身手在军营里是最为拔尖的,所以每次遇到困难的事情,公子总会身先士卒,给他们更大的活命机会,兄弟们中被公子救过的不知凡几。 只是,还是有人抵挡不住诱惑,背叛了公子,背叛了整个赵家。一息间,家破人亡,公子躲过无数次追捕,带着小姐流落到了这里。这里已经不是对方的地界了,公子和小姐这才得以稍稍安定下来。 所幸,还是有人可以帮到公子的,只是这种帮助却需要公子用命去搏。 “大哥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赵续见洪钟沉默许久,不禁问道。 “唐小公子说,等他教完了孩子们就过来。”洪钟回过神来,连忙回道。 “嗯,”赵缙放下手中的药碗,微笑继续问他,“他今日让你做什么了?” 洪钟就将上午的事情跟他讲了下,他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自己的右手,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老洪啊,”他说道,“其实,做个花农也不错。” 洪钟听他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了,洪钟和赵续连忙迎了上去。 赵缙静静地看着屋外出现的少年,西斜的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他看起来矮小、瘦弱,可阳光却将他的身影投射得很长很长,他看着唐时踏着金色光辉逐渐向他走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是,暖入人心吧。 就像是昨日那只看似细弱的手,却用极其温暖的力量,将他拉回了光明。 第40章 温柔 唐时大剌剌地进了屋子, 见赵缙气色不错, 便朝他点了点头, “你有事找我?” 赵缙对他笑得温柔,而后对赵续与洪钟道:“阿续, 老洪, 你们先出去, 我与石头弟弟有些话要说。” 赵续和洪钟依言出了屋子,关上屋门。 唐时不等赵缙说话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 脸上故意露出倨傲的神色, 弧线漂亮的下巴向赵缙的方向点了点, “我也有话跟你说。” 赵缙含笑望着他骄傲的小脸, 又不禁想起了记忆中的那只幼虎,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凶悍暴戾的性子,不过他却觉得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虎才是虎,而非绵软漂亮的猫。 猫是养来当宠物玩的, 可是虎却能够成为并肩而立的伙伴。 “你说。”赵缙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唐时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两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白纸, 抽出一张递给赵缙, “你看看。” 赵缙其实当时还是有一些意识的,只是他的意识操纵不了重伤的身体罢了,他知道唐时的动作,却不知道唐时的用意,现在他瞅到白纸最上方凌乱潦草的“卖身契”三个大字, 他才明白过来。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份“被迫”签订的卖身契,他在意的是—— “你当真是从未接触过笔墨?” 唐时就像一个谜团,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却发现那也只不过是皮毛罢了,了解得更深,惊喜也就更大。 “我这十三年的确没有摸过笔。”唐时老神在在地回答,然后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睨着他,“卖身契你也看了,以后你就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赵缙心中失笑,“那我要是不会做呢?” “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唐时想到那天头痛欲裂的感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会做就学!” 赵缙看着他不满的神情,好脾气地点点头,接着将那张“卖身契”折好,很是郑重地放入自己的胸口处,一脸肃穆,“好,我的命是石头弟弟救的,以后石头弟弟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时虽然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看赵缙带些“隐忍”的神情,他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我的事儿说完了,你要说什么?” 赵缙想到方才看到的卖身契的内容,于是认真问他:“那是不是我以后娶妻也要请示石头弟弟?” 唐时噎了一下,“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需要请示我的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你娶妻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赵缙了然点头,接着沉默了。 “没问题了?”唐时问了一声。 赵缙俊朗的眉目绽开,唐时觉得这样的他比第一次见面更加赏心悦目。 第一次见到赵缙,他的视线刚离开丧尸王,赵缙又恰好是他心水的类型,他对赵缙便心怀好感,但这种好感,也仅仅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一旦这种欣赏因为某些东西而丧失了,这副皮囊对他的吸引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那现在为何会觉得赵缙更好看了呢?也许是因为赵缙是自己人了,所以他才觉得赵缙顺眼了点。嗯,一定是这样。 “还有一个问题。”赵缙回答道。 唐时双手托腮望他,用眼神示意他说。赵缙毫不客气说道:“既然我已经卖身给你了,那你要不要负责我这一家老小的膳食呢?” 他说话的时候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唐时,唐时突然就想到了赵家难以下咽的伙食,瞬间对他抱以同情,他觉得吃就是人生第一重要之事! “你当我们家是慈善堂?”唐时虽同情,但他们自己家都吃不好,还怎么养其他人? 赵缙笑了笑,“那如果以田地作为交换呢?” 唐时顿时坐直了身体,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赵缙只看着他笑,他知道唐时能想到的。 唐时瞅了他几秒,而后又放松了身体,无所谓道:“你都卖身给我了,你的不就是我的?” 赵缙叹了一口气,“谁说那就是我的了?” 唐时想了想,那些地的确不在赵缙名下,但肯定也和赵缙脱不了干系,他想了想,“那这样,食材你们自己准备。” 赵缙知道他的意思,肯定是要将唐家人的一起准备了,这倒是小意思。 “听老洪说,你要买花种?” 唐时顿时提起了精神,“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要不要合作?”赵缙见他要掏出卖身契,便继续道,“你方才说,我的就是你的,那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妹妹,难不成我以后娶妻了……” “停!”唐时阻了他,“你别偷换概念。说吧,你想咋样?” 赵缙靠在床上,柔软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使他侧向唐时的半边脸愈加温柔起来,俊挺的眉目流露出丝丝笑意,“地我出,花你种,如何?” 要说唐时对什么最没抵抗力,那就是对他温柔的人。唐时出身富贵,从小性子有些骄矜,父母对他严格得不行,跟他说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板着一张脸,唐时久而久之就希望能有人在他难过伤心的时候用柔软的语气安抚自己,而不是像他父母那样只会觉得他不懂事。所以唐时是最受不了别人对他温柔,只要对方一这样,他再大的火气也会被抚平。 赵缙见唐时望着他沉默无言,还以为他不满意,便道:“要不这样,花可以一起种。” 唐时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泛起了倦怠,突然就不愿意多说,他站了起来,迎上赵缙诧异的目光,“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唐时走了之后,赵续和洪钟好奇地进了赵缙的屋子,“哥,你们聊什么了?唐时回去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开心。我说哥,你这就不对了,又欺负唐时?” 赵缙无奈笑道:“我没欺负他,阿续,你到底是谁的妹妹?” 赵续“哼”了一声,“你是我哥,唐时是我弟,以后我维护他!” 赵缙摇摇头,他这个妹妹,昨天还哭得那么伤心,今天就不管他这个当哥的还是个伤员,直接偏向唐时了,也罢,他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子“争宠”,妹妹这么喜欢唐时其实仔细想想,也挺不错的。 “你既然要维护唐时,就要忘记他救我的事情,明不明白?”他说着,又神情冷肃地看向洪钟,“老洪,你也是。” 洪钟和赵续郑重地点点头,“公子,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我只要透露一个字,就天打雷劈!” 赵续也保证:“我也是!” 唐时回到家后,刘氏用昨天剩下的肉又烧了一大桌子好菜,只是比昨日烧得清淡了许多,红烧的很少,大部分是清蒸。 唐时看着桌上的佳肴,发现自己并没有之前那种扑上去的冲动了。 唐家其他人也发现了唐时蔫了吧唧的模样,不禁都有些担心起来。 “石头?出啥事儿了?你脸色咋这么难看?”刘氏苍老的脸上泛起担忧之色。 唐时摇了摇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块肉片,“没啥事儿。对了,阿娘,以后家里做饭能不能多做三个人的?食材的事情不用担心,洪大哥今儿个跟我说,他干啥都行,就是不会做饭。” “那干啥做三个人的?他家不就他一个?”方氏不解问道。 唐时用下巴点了点赵家的方向,“赵大哥听说了,也想这样来着。” 唐庆开口了,“上次石头的事情他们帮了大忙,吃个饭算什么?以后吃饭了都将他们叫过来一起吃,食材什么的也别弄了,他们家又不是吃不起。” 唐庆说得霸气,刘氏却不满了,吃个一两顿他们家倒是承担得起,要是一直吃,这像什么话? 唐时心想,反正赵缙他们会自觉地将食材送过来,他现在也没必要跟唐庆争论什么。吃了几口肉,他还是提不起劲儿来,便对唐家其他人俱打了招呼,道:“我吃饱了,我先回屋睡觉去了。” 唐庆挥挥手,“早点歇息,你这天天跑远路上学不容易,别累坏了。” 唐时回了卧房,躺在了炕上,闭上了眼睛。 似乎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他都是孤家寡人。末世后,父母变成了丧尸,他在一次险境中爆发了异能,活了下来。 一开始,他还好心去救人,结果他受到了深刻的教训。后来,他就成了独行侠,有同行的伙伴,但也只是同伴而已。 其实死在丧尸王手中的那一秒,他是解脱的,他一个人太久了,他已经厌倦了那个世界,他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重生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勃勃生机,令他心向往之。 可是人总是贪得无厌的,当你得到以后就又会产生新的想法,这就是所谓的欲壑难填。 他一直渴求着温暖,唐家人对他好他知道,可他们无法陪伴自己一辈子,老师对他好他也知道,可老师还有自己的家人。今日,他看到赵缙的那枚温柔的笑,那笑容里面充满了安抚与慰藉,他忽然就觉得失落了起来。 这是他想要的,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唐时:我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 谢谢来来往往、桔子宝宝的地雷!破费了,么么哒! 谢谢19827278金鑫、凤兮宝宝的营养液!么么哒! 作者精力有限,最近特别忙,如果看得有遗漏,请宝宝们告知!么么哒! 专栏到一百了!开心!发红包庆祝一下!*^o^* 第41章 和睦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过去, 唐时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 可他却不觉得枯燥, 只觉得充足。 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去上学,下午教习三个小孩习字。对了, 洪钟还给他寻了一些名贵花种, 唐时去了唐家后山旁的荒地将它们播了下去。 当然, 唐时的想法并非是仅仅将它们培育成活就完了,他要的是一种新奇, 一种能够吸引贵族眼球的新奇。 他翻遍了《名花集》, 发现这上面的大部分花在前世都属于稀松平常之物, 而前世那些经过人工培育出来的许多美丽的新品种在这里并没有。 他正蹲在田埂上研究着他的花, 就见唐风馋着唐颂在田埂上一蹦一跳地过来了。 “小叔,小叔。”唐颂撒着脚丫跑了过来。他近来吃得好,脸上、身上也多了些肉,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蜡黄了,逐渐变得雪白莹润起来, 再加上他生得可爱非常,如今看起来就像一个小金童。 唐风虽没长多少肉, 但明显身体比以前壮实了些, 个子也抽长了点,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可心里乐呵着呢。 唐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们怎么过来了?” 唐风如今对唐时已然没有任何敌意了, 反而,他心里很感激唐时。 “我们想过来看看小叔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有些不自在回答道。 唐时摆了摆手,“现在没啥需要帮忙的,以后就不一定了。”他言罢伸手揽住两小,“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唐家如今吃饭是真的多了三个人,唐时万万没想到赵缙也会过来一起吃饭,他本以为像赵缙这种人是不屑与他们小老百姓共食的,顶多是吩咐洪钟给他带些饭过去。所以,在赵缙第一次出现唐家餐桌旁的时候,唐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瞅了他好久。 洪钟每天都会提供新鲜的食材,刘氏渐渐地也就没有怨言了,毕竟总的来说,还是他们唐家赚了的。 一开始,唐家老爹和唐大哥、唐二哥是拒绝的,他们觉得邻里之间吃个饭也没啥,可洪钟执意如此,他们渐渐也就随他去了。 赵续也渐渐跟刘氏她们熟了起来,刘氏也发现了她是个性格很不错的女娃娃,以前的芥蒂自然是消失不见,还经常教她如何做饭,赵续如今也能够手忙脚乱地做出几道菜了,虽然看起来依然不咋地,但至少可以入口了。赵续自己对此感到非常开心与自豪。 今天唐庆似乎很开心,可能是因为地里的麦苗长得好,秋天会有个大丰收。他兴致来了,便让唐年去镇上打了点酒,分别给男人们满上一碗,对赵缙和洪钟道:“我老头子不太会说话,也不讲那些虚的,这么些天的相处,我也知道你俩是性情中人,那些情分,老头子我都记在心里头,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碗酒,老头子我先干了!” 他一饮而尽,唐大和唐二也是豪迈,紧随老爹脚步。 赵缙笑着端起碗就要饮下,洪钟张口欲言,却被他眼神止了,洪钟只好看着赵缙将酒喝完,然后自己也干了。 唐家人只有唐时知道赵缙伤还未痊愈,饮酒对身体不利,他看着赵缙没有勉强地喝下一碗,心想:这姓赵的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吃完饭,洪钟先回家去了,赵缙还陪着唐庆聊了一会儿,唐时在旁边听了,觉得赵缙真是什么话都能聊得起来,也并非以前那么摆着架子,他若是愿意,的确可以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石头弟弟。”赵缙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单手托腮坐在一旁的唐时,唤道。 唐时立刻回神,发现自己盯着对方看被对方抓包了,不过他也很坦然,自然睁着一双圆溜的眼睛看着他,用眼神示意自己听着呢。 赵缙的眼睛很深,倒不是说他的眼窝深陷,而是双眸给人的一种感觉,幽暗、深邃,似乎那里面承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现在,这双眼睛含着笑意凝视着自己,唐时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温柔的安抚,他不禁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 “我家中还有些藏书,石头弟弟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唐时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对唐庆道:“阿爹,那我去赵大哥家看看书。” 唐庆当然应允。 赵缙见赵续还在跟着唐家大嫂学习纳鞋底,赵缙便没有喊她,径自带着唐时回了赵家。 唐时本以为赵缙说藏书只是想找一个由头,没想到他还真带着唐时到了他的书房。在茅草屋的隐藏下竟然还有一个藏书室,这不得不令唐时感到新奇。 说是藏书室,其实不过是用几口大箱子将书装起来,放置在一个屋子里。毕竟乡下虫蚁多,书籍放在外面恐怕会被虫子咬坏,便只能放在箱子里,而且,看这些箱子,似乎也不是寻常之物。 “你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书籍?”赵缙将箱子打开,“若是有喜欢的,可以带回去看,”他又俯身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递到唐时面前,“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课本,可以带给阿风他们看看,地上写的总归比不上白纸黑字。” 唐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书籍很贵,他们家也买不起,他也只能够用这种笨方法。 他没有接,只是诧异地瞅着高他小半个身体的赵缙,“怎么突然借书给我?” “借?”赵缙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过,我的就是你的?这些书,你都可以看。” 唐时沉默了一下。 “还是说,你那张卖身契只是写着玩玩的?”赵缙忽然俯身凑到他面前,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含笑注视着唐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是贴着唐时耳朵说的,弄得他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唐时仰头回瞪着他,“你天天将卖身契挂在嘴上,难道就没觉得耻辱?”他以为像赵缙这样的人心气儿那么高,怎么可能会忍受自己被一个泥腿子辖制? 赵缙直起身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唐时一时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 “哦。”他垂下眼睑,伸手接过了书,又从箱子里挑了一本书,“这本我先带回去看了。”既然赵缙都这么大方了,他也没必要客气。 赵缙点点头,“看完了可以自己过来拿。” 唐时怀抱着几本书,认真道:“赵缙,你这样,我还真的不太习惯。” 赵缙愣了愣,而后笑着合上了箱子,俊朗非常的眉目在烛火下氤氲出柔和的光晕,他低眸看着唐时,却问出一个令唐时始料不及的问题。 “你的真名还是叫唐时么?” 唐时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想起了无数的念头,但到最后只回答道:“我是唐时。” 赵缙低声笑了出来,“你可知道,以前的唐时是什么模样的?” 唐时将手中的书放到赵缙的书桌上,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赵缙看着唐时身上泛起的刺,像是一只戒备着的小老虎,心中不禁失笑。他没回答唐时,反而从怀中拿出那枚红玉,放在乌色的木桌上,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这枚玉,是我母亲的遗物。” 唐时睫毛都没动一下,“所以?” 赵缙凝视着唐时,“很多人都想得到它。我虽没弄清楚这枚玉的神奇之处,但我猜想,你之前的突然昏迷,还有此次救我,都与它脱不了干系吧?” 唐时垂眸看向桌上的那枚红玉,他惊讶地发现,之前被他吸收掉的神秘物质如今竟然又在玉中滋生出了些许。 “有话直说。”唐时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说,他最讨厌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赵缙愣住了,他这几年习惯了这样弯弯绕绕,一时间也改不过来了,竟然跟唐时说了这么多废话。 “抱歉。”他面有愧色,直接对唐时道,“我想要你告诉我,这玉里面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当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唐时心想:可能我说了你也不懂。 “你这样,首先握住它,”唐时见赵缙依言做了,便继续道,“接下来,你集中精神,一直盯着它,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赵缙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专心致志地照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缙还保持着雕塑般的姿态,唐时有些无聊了,便翻起了书看。 赵缙见他如此,无奈地放下红玉,“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唐时丢了他一个白眼,“爱信不信。” 烛火下,唐时秀气异常的脸白皙透净,即便是翻白眼也显得俏皮可爱,他是坐在椅子上,但却是脱了鞋,将两只白嫩的小脚放在椅沿上,于是他整个人都蜷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儿,像是完全陷进了椅子里一般。 以赵缙以前的家训,这样不雅的坐姿绝对会被教训,可赵缙却不觉得这样的唐时粗俗,反而觉得他性情爽快不羁,也可爱非常。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唐时毛茸茸的小脑袋,唐时一巴掌拍过去,“别动手动脚的!”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穿上鞋子,“我要回去了,哦对了,我在后山旁边的地里种了些花,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糟蹋了。” 赵缙被他打了也没生气,用看弟弟的眼神安抚他,“记住了。” 他看着唐时抱着书离开的背影,又低首看着桌上的红玉,心中微叹:他娘以前说这玉是给赵家儿媳妇的,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太切乎实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白、菜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随变宝宝的营养液x6!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5! 笔芯! 第42章 怔神 这几日, 春雨连绵不断地下了起来, 唐家村田地里的麦苗俱褪去了颓败之色, 反而精神抖擞地开始了生长,村里人都说这是一场及时雨, 是老天爷在怜惜他们。 唐时每日冒着雨前去县城, 古代不比前世, 都是泥土路,一到下雨就泥泞得很, 唐时的一双布鞋都快穿烂了, 孟箴见状, 出于怜惜, 就给唐时缝制了一双崭新的布鞋。 唐时本来自己倒无所谓,末世里浸满血水的鞋子都照样穿,更何况这些只是泥水。不过孟箴的善意他还是记在了心里,第二天正好天晴,他就换上了。 这件事倒也提醒了唐时, 他想了一下唐家人的穿着,觉得唐家人穿得实在是太简朴了, 唐颂唐风身上的衣服都是从唐年他们三兄弟以前穿破的衣服上裁下几块布, 拼制而成的。 之前从郑老爷家赚来的酬金还没用,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些实用的,给老唐家改善一下生活质量倒也不错。 唐时是个行动派,当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就跟刘氏唐庆提了这件事, 并且说到八月份小颂与阿风就要上学堂,当然不能穿得太随便。 唐家人的消费观念与唐时还是隔了一个鸿沟,唐时不遗余力地与他们掰开了讲,还将一旁的赵缙拉入了阵地。 赵缙看懂了唐时的眼神示意,哭笑不得地说道:“石头弟弟说得没错,以后阿风、小颂都是要读书的,夫子大都喜欢干净整洁的孩子,既然选择了让他们读书,那就要尽可能地做到最好,阿风、小颂这般品貌,若是穿得齐整了,一定能够得到夫子的喜爱。” 唐风和唐颂眼睛顿时就亮了,能够得到夫子的看重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两人不禁都开始期待了起来。 唐家人被说得意动了,一旁的赵续也开始劝了起来,“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男孩子啊,还有小雅,小雅生得这么好看,也这么大了,自然也不能跟以前一样胡乱来啊。” 唐雅闻言,不禁害羞地低下了头。 赵续自己性子活泼,却喜欢唐雅这样文静的姑娘,再加上相处下来,她觉得唐雅不仅性子极好,就连脑袋也是非常聪明的。赵续自己小时候就不喜欢读书,只爱跟着爹爹学武,所以对爱读书的姑娘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佩之感。 唐庆吐出一口烟,看着屋子里几个孩子们还有儿媳妇期待的眼神,最后一锤定音,“那明儿个老大、老二就带着他们几个去城里裁些布,回来做几套新衣。” “还有阿爹阿娘,我们一家人都换新衣。”唐时补充道。 “那是肯定要的。”唐年和唐季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完晚饭,唐时回屋拿出一本书跟着赵缙去了赵家,去了书房毫不客气地边从箱子里找书边说道:“这本看完了,我再拿一本。” 赵缙看着他的上半身都快埋进了箱子里,只剩下小屁股在外面摇啊摇的,忽然就笑出了声。 唐时听到身后令他耳朵发麻的笑声,顿时停下了动作,扭过头来,面露不满,“你笑什么?” 赵缙收敛住笑容,“没什么,你找你的书。”他见唐时找得辛苦,于是问了一句,“你要看什么书?” 唐时声音闷在了箱子里,“历史类的。” 赵缙闻言,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此类书籍都在这个箱子里。” 唐时从箱子里拔出身子,丢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就不会给每个箱子上做个记号么?” 赵缙一愣,继而失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因为我自己都记得哪些书在哪个箱子里,故而就没想到这个,实在是抱歉了。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做?” “随便你。”唐时从赵缙打开的箱子里寻了一本书拿出来,就看到赵缙已经运笔开始在纸上写起了分类。 唐时好奇地凑过去看,结果这一看,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他在前世见过许多大家的书法,在这里也见过袁镛的字。袁镛的字不必说,被许多学子尊崇,算是当世大家了。唐时也觉得好看,可是袁镛的字可能是受到经历以及年龄影响,比较温润圆滑,还有种淡然处世之感,好看是一定的,但却勾不了唐时的心神。 可赵缙不一样,他年轻,可又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人生的黑暗,同时又有着自己的野心,他写出来的字从表面上看沉稳劲拔,但其笔锋转圜处又不失锋锐,而正是这种势不可挡的锋锐之意牢牢地抓住了唐时的心神。 他喜欢这样的字,他喜欢这样的心境。 赵缙落下最后一笔,将笔轻轻搁在笔床上,转首就看见唐时盯着自己的字,愣怔出神的模样。 “石头弟弟。”他轻声唤道。 唐时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他,就蓦然撞进了一汪泛起涟漪的寒潭水中,温柔祥和的表面下是冷静与锐利。 这样的赵缙……这样的赵缙…… 唐时按捺住心潮,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说道:“你的字很好看。” 赵缙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温柔得仿佛要将人溺毙,“谢谢唐公子的夸奖。” 嗓音就回荡在唐时的耳边,唐时只觉得那一瞬间,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极力隐藏住自己波动的情绪,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将它们贴好,下次也免得我找得那么辛苦了。”他拿起书,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先回去了。” 赵缙忽然想伸手碰一碰他调皮的睫毛,但还是忍住了。 “好,我记住了,下次来你便不会这么辛苦了。” 唐时抱着书向门外走去,刚踏出屋子,却突然转身看向赵缙,就见赵缙用温柔包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想要说的话顿时就没说出口了。 赵缙见他如此,不禁笑着问他:“唐公子可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唐时顿了顿,“赵缙,我上午要去县城上学,下午要教阿风他们习字,还要去看看我的花,所以,你能不能让洪钟教他们学学武艺?” 赵缙理解唐时的想法,也很赞同唐时的想法,“那不如我来教?”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索性他也无事,倒不如找些事情来做。 至于他为何不找其他事情做,反而要抢洪钟的活干,谁又知道呢? 既然赵缙都毛遂自荐了,唐时怎么可能会拒绝?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此时的唐风和唐颂还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命运就要开始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家除了唐庆和刘氏,都出动了。唐风和唐颂毕竟小孩子心性,一路上都开心得很,想到自己就要穿上新衣服,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美好了。 唐雅也高兴,只是她性子静,没怎么过多地表现出来。 到了城里后,唐时与他们分开,照例去上学,却未料今日县衙来了客人。 袁镛看到他来了,立刻笑着招手唤唐时过去,唐时乖乖站到他身边,抬头看袁镛,“老师。”又朝一旁的郑崇乾打了声招呼:“郑爷爷好。” 还有三个人他没见过。 袁镛自然要为小弟子解惑,“石头,这是你郑叔叔和尹婶婶,还有郑家小哥哥。” 面前的三人应该分别是郑崇乾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子。 郑崇乾的儿子约摸四个十来岁,相貌端正,身材精瘦,目光锐利,看着唐时的时候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满是审视的意味。 尹氏长得不丑,颧骨略高,眉毛上挑,身形高于一般女子,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平易近人。她也瞅着唐时笑,可笑容中却是有些不屑以及不满。 不满?这可就奇怪了。 剩下的就是那位二十岁左右的郑家哥哥了。他的相貌多遗传自父亲,看起来斯文端正,身形修长,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矜傲的气息。他看着唐时只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眼神中也没有丝毫在意。 唐时一一礼貌说道:“郑叔叔好,尹婶婶好,哥哥好。” “哎呦,这孩子生得可真好!”尹氏笑着来到唐时面前,夸赞起唐时的相貌,“听说之前还因此遭了难,受了些惊吓,真是可怜,如今没事儿了吧?” 袁镛脸色未变,可眼中的笑意却收敛了些。 郑崇乾听着也觉得不对味儿,不过他这个儿媳妇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唐时乖巧地笑了笑,“谢谢尹婶婶的关心,已经无事了。” 尹氏笑得欢畅,眼睛都成了一条线,“没事就好。” 孟箴这时候端着些点心笑着走过来,“难得来一次,就都坐下来喝喝茶,吃些点心。” 袁镛哈哈一笑,对孟箴道:“学习不能耽搁,我先带石头去上课,你先招待招待。” 郑崇乾跟袁镛这么多年朋友,知道他的性子,除非意外,他是不会断了课程的,就连他这个老朋友来都不会改变。 “知道了,你去吧,临淇过来也是想要见见渐归,跟你老头子可没关系!”他开玩笑说道。 唐时也与他们道了别,跟着袁镛去了。 陈渐归还在处理公务,一时脱不开身,孟箴只好亲自过来接待。 她其实跟他们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将目光落在郑立荣身上,笑着问道:“听说立荣入了国子监,这可真是喜事儿一桩啊!” 郑临淇威严的面容稍微和缓了些,尹氏则面带笑容,“哪里?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学堂,里面的夫子哪里比得上袁先生呢?照我说,能拜袁先生为师才算是厉害呢,也不知道鸿儿有没有拜袁先生为师呢?” 孟箴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疯淘淘宝宝的营养液x90!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随变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长月、fy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3章 嫉妒 孟箴哪能不知道尹氏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被小时比下去了, 心里头不爽快罢了。 郑崇乾与袁镛是多年的好友, 两人年轻的时候是同窗, 郑崇乾读书也不差,但论起天赋, 还是比不上袁镛。别人经常拿两人进行比较, 郑崇乾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朋友读书比他好怎么了?难道读书比自己好就不能做朋友了?他想得开, 袁镛也没当回事儿,两人的友谊便一直长存下去。 郑崇乾有了儿子之后, 那时候, 袁镛的名声还没有很盛, 他也就没想过让自己儿子拜袁镛为师。可等他有了孙子之后, 袁镛已经成了当世大儒,想要拜袁镛为师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郑崇乾身为袁镛的至交好友,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无可厚非。 然而,当他将孙子郑立荣带到袁镛面前的时候, 却被袁镛婉拒了。 这对他来说是极为丢面子的一件事,他那时候还有些气盛, 当即就回了家中, 生了许久的闷气。 袁镛也觉得对不住老友,可收徒这件事情也不能过于随意,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郑立荣不符合他的收徒标准,即便郑崇乾与他相交甚笃, 他也不会破例。 后来,郑崇乾自己想通了,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过于自私,一定让好友为难了,便主动上门前去表达歉意,两人又和好如初。 郑崇乾是想明白了,可郑临淇和尹氏却还是放在了心里,不过袁镛多年未收新徒弟,他们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可这次他们回老家祭祖,听说袁镛竟然收了一个乡下少年为徒!这件事情让他们又想起了以前那件被拒之事,心中有些不甘,便想来瞅瞅那个新收的小徒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袁镛动了心思。 这一看,倒是有些失望。除了一张脸能看得过去,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上立荣了?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大方,乡下的就是乡下的,拿不出手。 尹氏当然不会直接表明出来内心的不屑与不甘,这才说了方才那句话,她知道陈鸿也没能有幸得到袁镛的教导,便想在孟箴心里埋根刺儿。 尹氏的心思孟箴能看出来,她可不愿意成为别人发泄不甘的工具,更何况,自己儿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好料,没能被袁先生看上很正常,她这个当娘的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会将这种失望转化成对小时的恼怒。小时是个乖巧的孩子,她还是蛮喜欢的,尹氏这种完全就是嫉妒。 “我家鸿儿不是那块料,拜再好的老师也没用,有学堂的老师教教就足够了。”孟箴边笑着给他们斟茶,边回答道。 做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别人看不上你儿子,难道就是别人的错?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听说这国子监也不是靠真本事进的呢。 尹氏闻言,低声叹了一口气,“陈夫人哪能这么说呢?我看鸿儿是个聪明的,以后一定能有出息,你可不要耽搁了。” 孟箴笑了笑,唤一旁的丫鬟,“去看看厨房的鸡汤可在炖了,少爷下了学堂就要喝了。”她说罢又转过头来回答尹氏,“我倒是不奢望他能有多大出息,一辈子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尹氏只好说道:“也是。” 两个妇人在这里说这话,郑崇乾一家三代男人也没啥好说的,恰好这时候陈渐归处理完了一些公务便过来了。 “郑老,郑兄,让你们久等了,不如移步书房?” 郑崇乾点点头,郑立荣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书房。 尹氏在男人们走后,便神秘兮兮地笑着问孟箴:“陈大人在南封已经待了有几年了吧?” 孟箴将点心端到她面前,笑答:“不错。尝尝这点心,可是我自己做的呢。” 尹氏吃了一小口,赞道:“嘶,怎么有股花香?确实可口。” 孟箴拉着她的手,装作亲热的模样,面带笑容,“你尝出来啦?可不是嘛,我将花瓣晒干后磨成粉后加了进去,而且啊,这不仅味道好,其实对我们的肤质也有好处呢。” 女人们一般都会在意自己的外表,尹氏看着眼前的孟箴,发现她的确容光焕发,面上一丝皱纹也没有,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二十岁,尹氏瞬间就心生羡慕。 “陈夫人可有什么好的滋养秘方?” 孟箴笑了起来,越发显得容貌秀丽,“我跟你说啊……” 唐时上了一上午的课后便准备去寻唐大哥他们。早上的时候说好了,让他们买完布料后就在城门口附近等他。可他刚出了县衙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洪钟。 洪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对着自己憨笑,反而大步迎上他,面容严肃道:“小公子,唐兄弟他们去了李家村,他们让我给你说一声。” 唐时也没问洪钟为何会那么巧与唐大哥他们碰上,只边走边说:“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洪钟回道:“估计是碰上了李家村的熟人,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李家村,除了李远一家,还有谁能够让唐家大哥他们急着去李家村呢? “什么不太好的消息?”唐时冷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加快了步伐。 “这个……我没有听清楚。”洪钟不禁面露愧色。 唐时便没有再说话,出了县城后就直接去了李家村,洪钟也跟着他。 唐时没来过这里,对去往李远家的路并不熟悉,可他用精神力一查探,便得知了李远居住的地方。 唐时的脚程实在是太快了,洪钟丝毫不敢懈怠才能勉强跟得上他,到达李家村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唐时来到李远家的时候,就听屋里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声音,“要不是因为你们唐家!我今天能变成这样?啊?” 李家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唐时站在外面听着屋里的动静,面无表情。 “小公子,你不进去?”洪钟在他身旁问他。 唐时摇了摇头,“再等等。” 洪钟也就安静地待在他身旁,他怎么觉得从身边这位爷身上感觉到了跟公子相似的气场? “李远,要不是你自己做的那些下作事,你能成这样?你咋不问问你自己都干了啥?要不是石头命大,可能就……阿月还不辞辛苦地照顾你,可你做了什么?竟然让别的女人找上了门?你把阿月当什么了!”唐大哥显然是怒极了,声音都有些嘶哑。 唐月在一旁抽泣着。 李远怒骂:“我把她当什么了?是她把我当什么了!我都成这个样子了!她还天天花枝招展,是想穿给谁看啊!” 屋子里瞬间寂静无声,和屋子里相反,外面的李家村村民俱议论纷纷起来。 丈夫这样说自己的妻子,不管怎么样,唐月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梨花带雨、不可置信地质问李远:“你刚才说什么?” 李远朝她冷冷一笑,“难道不是么?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还用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恶毒。 唐月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似乎是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惊怔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一步忍不住就甩了他一个耳光,“李远,你自己做了龌龊之事却来污蔑我!你好狠的心!”她边说着边在他脸上挠了起来,李远极力反抗起来,也将她的头发都弄乱了。 唐家两兄弟自然是要上前拉架,一旁的李绍只漠然地看着这个场面。 唐月即便再喜欢李远,也无法忍受李远在这么多人面前污蔑自己的清白,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无耻恶毒的男人就是以前那个文质彬彬的秀才郎! 在她照顾他的时候,他外面的姘头竟然还找上门来了!好,姘头走了,她也忍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偷汉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失节的女人会遭遇什么?!她算是看清楚了,李远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这个男人宁愿给他自己戴绿帽子也要污蔑她的贞洁!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禁倒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样的丈夫,她还如何靠得住? 唐年和唐季愤怒到了极点,捋起袖子就要揍向李远。 “大哥,二哥。”唐时清亮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别脏了自己的手。” 他一个眼神都没丢给狼狈不堪的李远,直接过去握住双拳紧握的李绍的手腕,冷静道:“大哥,二哥,我们回家。”说着就拉着李绍向门外走去。 “唐时!”李远朝他吼道,“你要抢我儿子?” 唐时没回答他,而是看向哭着的唐月,“唐月,你走不走?” 唐月渐渐止了哭声,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唐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咩咩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x3! 谢谢萌小璃0103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4章 情敌 她也没空去思考唐时为何直呼她的姓名而不是叫她姐, 她只是在想, 即便现在回了娘家, 那又如何? 她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然后对上了李远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她猛地站起身来。 对!她为何还要待在这里受罪!这个男人如今这般不堪, 自己却还要傻傻地受他的气,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娘家? 他不是有相好的么?她倒要看看他如今成了这样, 他那相好的还愿不愿意跟着他!可会像自己这般照顾他! “大哥, 二哥, 我们回去!”她离了李远还有唐家, 可他李远有什么?还不是只有自己! 几人在李远不可置信以及愤怒至极的目光中离开了李家。出了屋门,他们明显感觉到围观群众看唐月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不管唐月偷人的事情是真是假,可这话总归是从李远口中说出来的,谁家丈夫会没事这么说自家媳妇的?这可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情, 更可况李远还是个读书人。 唐家人问心无愧,俱神情愤怒地离开了李家村。 “大哥, 阿风他们呢?”他本以为唐风他们一起跟过来了, 可在李家他并没有看到他们。 “他们跟过来也没用,我让你大嫂二嫂带着他们先回家去了。”唐年回答道,而后转向洪钟,“还得感谢洪兄弟帮忙告诉石头!” 洪钟连忙摆摆手,“唐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一路上, 唐月都在默默流泪,唐大和唐二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唐时则沉默地带着同样沉默的李绍慢慢走着。唐月对于洪钟来说还是个陌生人,他也不好上前安慰。 唐月一路哭到了唐家村,见到满脸愤怒和心疼的唐庆和刘氏,顿时就扑到刘氏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其凄惨的模样令唐庆也不禁动容。 唐时示意几个小萝卜头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道:“大人的事情大人管,我们呢,还得继续学习。” 他倒不觉得唐月真有那么伤心,不过是为了博取唐家人的同情罢了。唐家人普遍心软,唐月这么一来,之前她所做的伤了唐家人心的事情唐家人可能都不会计较了。 不过,这也与自己无关,他也犯不着跟一个女子计较。 唐时看着一直默默跟着他的李绍,觉得他如今教授三个小孩的字对于李绍来说应该是小儿科,便回了卧房,将从赵缙那儿拿来的书塞到傻呆呆的李绍手中,“自己找个地方看。” 李绍抬起瘦巴巴的小脸,眼中满是茫然。 唐时无奈,只好将他按着坐了下来,“你就坐在这里看书好了。” 唐时一边教着唐风他们,一边还分散精神力关注着李绍。 至于他为什么要特别留意李绍,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在李绍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倒不是说李绍的经历与自己相同,而是一种心理上的相似。 其实,唐时的父母虽然除了对他的学习工作关注之外并不太关心他的心情如何,但至少在那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他可以叛逆,可以跟父母对着干,可以宣泄自己的不满,可李绍不行。 这个时代,父母之命不可推脱,即便是李远将他活活打死,律法也做不到重判,父纲给他套上了枷锁,他做不到反抗。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若是任由李绍继续这样下去,不论是爆发还是变态,对他以及对其他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以李绍的性子和资质,若是加以好好教导,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娃。 唐时用精神力注意着李绍的动静,发现他本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翻一页,极有规律性,可是这段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他还是没继续往下翻。 唐时不禁看过去,发现李绍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还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站起身来,走到李绍身旁,目光落在李绍眼睛盯着的地方。 好吧,他找到原因了,这里有个生僻的字,以李绍的八岁稚龄和短暂的学习生涯,他的确是认不出来的。 这孩子,性子可真执拗,认不得的字再瞪也瞪不出花来。 唐时将那个字读了出来,李绍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过了一会儿,又开始翻动了起来。 屋子里,唐月也哭够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刘氏让哭累了的唐月去休息,自己则和两个媳妇去灶屋了。 唐时教完了今天的课程,打算去地里看看他的花儿们,唐颂也吵着要去,就连唐风和唐雅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嗯,成天拘在家里也不好,唐风唐颂还好,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在村子里乱跑,唐雅就不一样了,她性子内敛害羞,除非必要,一般不会出门,其实多出去走一走也挺好的。 唐时便带着他们三个还有一个李绍去了花地里。 花种已经播下去将近一个星期了,现在又是万物生长的春季,它们长得很快,已经发了一些小嫩芽。 原先的荒地里如今点缀了些绿意,看起来颇为可爱,唐时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等它们再长出四五片叶子,就可以移植花盆里了。这么看来,他还要去买些花盆。 向来很娴静的唐雅这时候却突然问道:“小叔,这些都是什么花?” 唐时一边抚摸他的芽儿们,一边回道:“现在跟你讲你也分不清,等以后它们开花了,小叔再教你认。” 唐雅乖乖地点头,不再问了。 花儿们长得好,唐时心情也畅快了些,而后带着几人回家,回家路上碰上了隔壁的唐阿牛。 唐阿牛见到唐时,神情立马就变了,他长得壮实,相貌寻常,比唐时大了两岁,可比唐时却高出整整一个脑袋。 “唐石头,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唐阿牛翘着下巴,居高临下说道。 唐时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唐阿牛要一直针对自己,他从记忆中并未发现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唐阿牛总不可能是因为闲着没事儿干才来找茬吧?而且,从唐阿牛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对唐时一直抱着浓浓的敌意。 唐时反问他:“我得意什么?” 唐阿牛怒道:“村上的好地都被你们家给占了!听说你还拜了一个好先生,你不得意谁得意?” “哦。”唐时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也懒得跟对方废话,直接带着几人就要回家。 “唐石头你站住!”唐阿牛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仗着自己比唐时壮实,耀武扬威起来,“别以为赵姑娘现在跟你们家关系好你就能娶到她了!有我在,没门!” 唐时:????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唐阿牛,唐阿牛还在那显示自己的优越感,“你看看你,长成这样,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赵姑娘也根本看不上你,你也别癞□□想吃天鹅肉了!你要是再跟我抢,我就把你以前做过的事情都告诉她!”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轰然炸开,一些本来极为模糊的东西如今渐渐明晰起来。 唐时明白了,为何唐阿牛一直将自己视为仇敌,原来是因为赵续。 自打赵续来到唐家村后,忍得不少小年轻的青睐。她长得美,在一群村妇村姑中间显得鹤立鸡群,适龄的男孩子们都暗搓搓地思慕着呢。 原主和唐阿牛也不例外,而且两家离赵续家都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还真的偷偷摸摸一起干过坏事儿。 只是后来,村上其他情敌相继找了媳妇儿,只剩下了原主和唐阿牛。唐阿牛觉得自己很有希望,他长得比唐时高,也比他壮,年龄也更加合适,唐时那个大胖子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们的同盟关系就此斩断。 唐阿牛虽不将唐时放在眼里,可是唐时的存在还是膈应到了他,想想看,一个大胖子整天垂涎自己未来的媳妇儿,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于是,仇怨就此单方面地产生和发展起来。 唐时顿感无语。先不说他喜欢的是男人,即便他喜欢女人,喜欢赵续,这唐阿牛恨不得他死也是够奇葩了吧? “跟你抢?”唐时挑眉看他,“你觉得有这个必要?”他伸出食指点在唐阿牛的肩膀处,慢慢将他推开,唐阿牛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劲儿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时他们扬长而去。 回了家后,唐家正好开饭了。 刘氏将唐月叫起来吃饭,她看到家里多出来的三个人,不禁惊讶问道:“阿爹,阿娘,他们是?” 唐庆给她介绍了下,她点点头,毕竟有两个外男在这里,她也就没再多说,低头吃起了饭菜。 吃饭的时候,唐时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他总觉得赵缙看他的目光很奇特,说不上来的复杂。 他不禁抬眼瞪了对方一下,吃饭就吃饭,看什么看? 赵缙瞅着他鼓鼓的脸颊以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禁哑然失笑。 他已经知道了唐时与唐阿牛的交锋,想起了唐阿牛的话,脑中不禁在想,难道唐时是真的喜欢阿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来往往、雨雪霏霏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寻找飞扬、随变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x3! 谢谢萌小璃0103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ps:作者自己有喜欢的几种花,但对花这一块确实涉猎不深,所以想集思广益一下,宝宝们可有自己很喜欢的品种?之前有一位宝宝说芍药和金边月季,我觉得都好漂亮的! 第45章 出事 吃完饭后, 唐时带着四个孩子在屋子外溜达, 边溜达边说道:“明儿个你们可都得起早了, 一起跟着赵家叔叔学武艺,以后遇到坏人了还能防范一二, 知道不?” 唐风和唐颂四只眼睛顿时亮灿灿的, “真的可以学武?”对于他们来说, 武艺这种东西只存在他们的幻想中。 唐时瞅了瞅两人,“可别想着能飞檐走壁什么的, 能跟人打上几回合就不错了。最重要的是能强身健体。” “赵叔叔很厉害么?”唐颂两只眼睛迸发出崇拜的光芒, 唐时看着他, 心道:再厉害也没我厉害。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 反正教你们足够了。”唐时又看向唐雅,“小雅也要锻炼身体。” 唐雅太瘦了,虽然大齐国以瘦为美,但并不代表就不顾及健康了。就像赵续也瘦,但从她的面容就可以看出来她的身体健康且富有活力。 唐雅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愣地看着唐时。 唐时坚定地点头,“你看赵姐姐, 就是因为学了武艺才那么好看, 你想不想成为她那样的?” 唐雅懵懂地点了点头。 “唐时,什么叫我是因为学了武艺才那么好看?我本来就长这样,跟学武功有什么关系?”吃饭后跟高氏、方氏闲谈完打算回家的赵续听到了唐时的话不禁反驳道,“小雅,别听他的, 学武艺很辛苦的!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雅看看赵续,又看看唐时,夹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中间有些无措。 唐时无奈,“小雅,你看,学了武功就可以像你赵续姐姐这样不讲道理了。” 赵续一口气没喘上来,瞪圆了眼珠子,“我不讲道理?” 唐时其实是理解的,大小姐嘛,总得有些脾气不是? “我明明夸你好看来着,你咋就生气了?你自己想想,讲不讲道理?” 赵续已经很久没跟人拌过嘴了,这下终于激起了她的战斗力,“唐时,是你故意歪曲事实!你还要怂恿小雅去受苦,到底谁不讲道理?”她说完摆着一脸放马过来的表情。 唐时心里好笑,这个赵续怎么好像喜欢跟人斗嘴似的,那他就偏不如她的意。 “那行吧,就当是我不讲道理。”唐时故作让步,轻叹了一声。 赵续鼓起的劲儿瞬间就瘪了下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一热就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小雅,你小叔没学武功比我还好看,你得向他学习!” 令唐时始料未及的是,唐雅竟然还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正是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赵缙。 赵续发现了盟友,连忙跟赵缙说道:“唐时竟然要让小雅学武功!”小雅这么安静温柔的姑娘,作甚要去受这罪!她自己练过的才知道里边的苦楚。 赵缙看向唐时白嫩透净、秀气异常的脸蛋,说道:“这件事情还是应该问小雅自己的想法。” 唐时用眼神询问唐雅。 唐雅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想学。”今天遇到唐阿牛,要不是有小叔在,他们可能就被欺负了,以前他们也没少被对方欺负。学了武艺后就算以后帮不上忙,但至少能做到不拖后腿。 听到她的回答,赵续不禁叹了一口气,她尊重唐雅的选择,“那小雅以后就跟着我学。” 小孩子们目前的教育问题已经成功解决,赵缙和赵续也该回家去了,不过赵缙在走之前倒是问了唐时一句出人意料的话:“为何我是赵叔叔,阿续却是赵姐姐?” 唐时:可能你长得比较深沉。 “阿风,赵叔叔问你呢。”唐时戳了戳唐风,唐风不满的离开唐时身边,赵叔叔明明是在问你好不? 赵缙瞅了唐时一会儿,露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可唐时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嗯,这一定是错觉! 回了家后,赵缙将赵续叫到书房,眉头微微锁着。 赵续见她哥表情这么肃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缙摇摇头,默默地看着赵续,叹了一声,“阿续,你已有十六了吧?” 赵续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赵缙忽然就自责道:“这几年我一直忽略了你是我的失职,若是爹娘在世,你可能都已经订了人家,是我未尽到当哥的责任。” 赵续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哥,她哥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 赵缙又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这就太直接了,赵续被她哥的问题砸懵了,她喃喃回道:“没有啊……” 赵缙点点头,“那你觉得唐时如何?” 赵续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出现幻听了么?她哥这是什么意思?跟唐时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赵缙蹙起眉头,“除此以外呢?” 赵续想了想,“长得挺好看。” 赵缙想到唐时那张俊秀可爱的脸,心中点了点头。 “还有呢?” 赵续继续想,“其实,他现在人还不错啦。” 赵缙在心中摇了摇头,唐时只能说是对自己人不错,对外人,说不准。 “阿续,那如果唐时做我们赵家的女婿,你可愿意?” 赵续觉得她哥的想法太危险了,她不禁上前一步,问道:“哥,你没生病吧?先不说我比他大三岁,即便年龄不是问题,可就凭他长得比我好看比我瘦弱,那也断然成不了,好了,再退一步,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可是,我又不喜欢他,为啥要嫁给他?” 赵缙其实也不知道赵续喜不喜欢唐时,可今天看到两人互相拌嘴的模样,他竟然觉得有些契合,而且,唐时当然也对阿续让了步,以唐时的性子对上别人肯定就不是这个样子。更何况,他还听到了唐阿牛与唐时的对话。 他当时听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他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妹妹被人这样言语争论,心中不悦罢了。 后来晚饭后,他又看见妹妹与唐时相处有趣,妹妹脸上生动的神情与唐时面上包容无奈的神情,他那一瞬间也有些闷闷的。 俗话说,长兄为父,也许是因为自己养大的妹妹要嫁人了,所以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哥,哥,你在不在听我说话?”赵续在出身的赵缙面前摆了摆手,她哥今天是怎么了? 赵缙回过神来,看着亭亭玉立的赵续,正色道:“阿续,你这么大了,既然不喜欢唐时,就要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赵续不解。她自小学武,身上有种武将的风范,日常生活中不拘小节,觉得跟唐时玩闹没什么。 赵缙却觉得,唐时喜欢阿续,如果两人注定没有结果,那阿续还是注意些好,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阿续给了唐时希望,到最后唐时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唐时喜欢你。”他也不愿用谎言欺骗阿续,只有说出真话,阿续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赵续简直目瞪口呆。 “别忘了,你之前因为什么砸了他的脑袋。”赵缙提醒她。 赵续呆愣地站在原地,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想了许多,她想到之前的唐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想到了唐时虽然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可到最后可还是来救了哥哥…… 难道,唐时是真的喜欢自己? “阿续,明白了么?” 赵续愣愣地点头。 赵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关系,过段日子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赵续机械地重复他的话,“离开?” “嗯。”赵缙也没有多说,“回屋去吧,早些休息。” 赵续愣愣地出了书房。 唐家。 躺在炕上的唐时还在闭着眼睛想着花盆的事儿,完全不知道隔壁的兄妹两脑补了多少不存在的东西。 “小叔,你睡着了么?”唐小颂抱住唐时的一支胳臂,靠着他小声问道。 躺在一旁的唐风也暗中竖起了耳朵。 “睡着了。”唐时闷闷回道。 唐颂笑了起来,“小叔,你为什么不学武功?” 唐时闭着眼睛,懒洋洋道:“学武多累啊,而且,我上午要上学,下午要教你们写字,还要去看花,哪有时间学?” 他这么一说,唐颂瞬间也觉得小叔好辛苦,不禁有些惭愧,“那我以后学好了武功就保护小叔!” 唐时闷闷地“嗯”了一声,“快睡觉,明天都要早起。” 唐颂只好乖乖地睡去了。 翌日一大清早,唐时就将三个小萝卜头从被子里挖出来,打算去喊唐雅,没想到唐雅竟然已经起身了。 李绍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但似乎唐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也只听得进去唐时的话。 赵缙和赵续也准备好了,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早起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唐时将唐雅交给赵续的时候,赵续的神情似乎有些闪烁,她什么也没说,只以一种想要躲避的姿态点了点头。 唐时也没在意,毕竟女孩子的心思本来就难猜。 “赵缙,这三个就拜托你了。” 赵缙望着唐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不禁笑得温柔,“好。” 这时候,洪钟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将院门紧紧关上,道:“公子,出大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6章 践踏 直到唐时去了县城后才知晓, 所谓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竟然是国丧。 国丧期间, 品官百日内停止婚嫁、音乐, 军民则一月。 县城里皆着缟素。 唐时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 自己的衣服灰扑扑的, 并未违反禁令。 他到达县衙的时候, 陈渐归因为国丧便没有处理政务,一个人待在书房中不知道在做什么。 昨天的郑家人也急忙奔赴京都去了。 袁镛看到唐时来了, 便招呼着他坐下, 语气似乎有些无力:“石头啊, 今日为师就不讲学了, 你自己看看书,写写字。”他说着就自己进了里屋,背影中都透露着些许沉重。 唐时明白,袁镛曾经是太子少师,也就是刚刚驾崩的皇帝的老师, 两人之间一定结下了深厚的师徒情谊。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却忽然驾崩,老师伤心是一定的。 早上的时候, 洪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说是出大事儿了,唐时便出于礼貌离开了赵家,他本以为是赵缙他们自己的事情出了篓子,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皇帝驾崩了。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与赵缙他们有没有关系。 一上午过去了, 唐时结束了课程,与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唐家村,顺便还在县城买了些笔墨纸砚。 回了家后,他发现原先每天下午都等着他的三个小萝卜头今天竟然都不在,一问刘氏,这才知道他们上午累坏了,正在炕上躺着呢。 也不知道赵缙是怎么教导他们的。 院子里,高氏和方氏正在缝制衣物,见到唐时,便将他招呼过去,拿出量身的尺子在唐时身上比划起来,方氏解释道:“你早上走得早,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量一量。” 唐时也就很配合任由她们将他转来转去,高氏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方氏记下了数据,不禁捂嘴笑道:“小叔长高了呢。” 唐时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他自己一直没注意,如今听方氏这么一说,不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发现裤子确实短了些。 哈哈,真的是长高了! 量完了,唐时谢过两位嫂嫂便回屋去寻几个小孩。他进了屋子将笔墨纸砚放在炕边的柜子上,看到炕上睡着的唐风和唐颂,伸手将他们摇醒,问道:“李绍呢?” 唐风揉了揉酸软的胳臂,茫然回道:“不知道啊。” 唐时点点头,“起来学字了,我今儿个买了笔纸,想不想瞅瞅?” 两人顿时起了兴趣,他们都没摸过笔呢,当然想了! 唐时拿出两支笔递给他们,先让他们自己摸着玩儿,然后进了院子,问高氏和方氏:“两位嫂嫂,可知道姐姐和外甥去了哪里?”他的精神力没在唐家发现他们。 “小姑子说是想出去散散心呢,她还做闺女的时候在村子里还有说得上话的姑娘,指不定是去寻人家了。小外甥好像是在隔壁赵家吧。” 赵家? 唐时踱出院子,看到赵家院门紧闭,于是上前敲了敲,很快,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洪钟,他见到唐时,露出憨厚的笑容,将他请了进来。 李绍果然是在这里。唐时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扎马步,小脸涨得通红,汗水都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唐时看得出来他的双腿都在颤抖,可他的眼神却满是坚定。 赵缙就坐在院子里边喝茶边看书,见到唐时过来,笑着示意他坐。 “开小灶?”唐时坐了下来,瞅了瞅李绍,问赵缙。 赵缙给他斟了一盏茶,“可不是我给他开小灶,是他自己要求的。” 唐时浅浅喝了一口,有些干的嗓子顿时就润泽了许多,于是就端起茶盏一下子喝完了。赵缙见状,便又给他满上了。 “小雅也在后院。”赵缙又补充了一句。 唐时心中叹了一口气,想想家里那两个小子,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回去得好好说道说道。 “今日去县城,听说了吧?” 唐时知道他问的是皇帝驾崩之事,这件事情如今还没传到李家村,恐怕得到明□□廷的消息才能到达这个小山村。 “听说了。”唐时单手拖住下巴,垂眸看向茶盏里清亮碧透的水,“老师今日很难过。” 赵缙看着他长长翘翘的睫毛,温柔地笑了,“你是不是认为你老师是因为皇帝驾崩而难过?” 唐时掀开眼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他,赵缙甚至都能从他的瞳仁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难道不是?” 赵缙点点头,“是,但也不全是。” 唐时在末世跟丧尸打的交道最多,习惯了直来直去,像赵缙这种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他还真的做不来。 “哦。” 赵缙看出来他不感兴趣,便不再说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唐时是讨厌这些东西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可能过段时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他的语气中似乎还透露着一些失落。 失落?唐时觉得自己应该出现了幻觉。 “大概多久?” 赵缙摇摇头,失笑,“我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唐时突然猛地从座位上起身闪向李绍所在方向。赵缙只看到眼前身影迅如闪电,一下子就接住了即将晕倒在地的李绍。 “如何了?” 唐时将李绍平放在地,说道:“他太犟了。” 有唐时在,李绍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赵缙也就没再问,只回道:“的确是犟,不过,犟也有犟的好处。”执着的人一般来说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 唐时将李绍拎起来,“我去叫小雅。” 赵缙拦住他,见唐时诧异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我帮你去叫。” 唐时便现在原地等候。他是喜欢直来直去,可这并不代表他笨,他能感觉到从昨天晚饭后,赵缙和赵续就有点不对劲了。 今早赵续那种躲闪的目光又浮现在脑海中,现在赵缙又这样,他不能不多想。 唐时瞅向一旁的洪钟,“昨天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洪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事儿他怎么说得出口呢?说出来不是会伤了唐小公子的心么? “没有啊。”他一脸认真。 唐时转了转眼珠子,“莫非是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小公子不要乱想,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昨天公子还让小的去买些花盆呢……” 这时候李绍醒了,唐时将他放了下来,李绍显然对于瘦弱的小舅舅能够将自己单手拎起来这件事情感到极为惊讶,一时间还消化不了。 “花盆?”唐时转首看向带着唐雅出来的赵缙,“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花盆?” 赵缙将一身细汗但精神却很好的唐雅交给唐时,“说了要与你合作,当然要有诚意。以后这些事情都可以告诉老洪,你不用如此麻烦,只负责养花就可以了。” “对,小公子只要告知我一声就行了。”洪钟憨笑说道。 唐时本来就挺烦这些琐碎的事情,如今有人包揽了,当然不会推辞,便心情舒畅地带着李绍和唐雅回了唐家。 因为唐雅和李绍都练得汗涔涔的,唐时便先让他们俩去洗了澡,李绍没带衣服过来,唐时便让唐风拿了自己的衣服借给他。 其实唐风和唐颂看到唐雅和李绍还是有些心虚的,他们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懒惰,都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唐时。 一旁的方氏见了凑到高氏耳边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高氏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他们的目光温柔而慈爱。 唐时笑着问他们:“摸笔的感觉怎么样?” 唐颂闻言,一下子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叔,我们以后能用笔写字了么?” 唐时摸摸他的脑袋,“刚开始学毛笔字很累的。” “我不怕累!”小孩坚定说道。 唐时蹲下来,直视着他,“比学武还累,你真的不怕?” 唐颂立刻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小叔,是我们怕苦偷懒,是我们不对,我们以后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唐风忽然开口了说道。 “嗯,小叔相信你。” 一天又这么过去了,晚上的时候,唐时躺在炕上正打算睡觉,精神力就被一大片恐慌给包围了! 他立刻从炕上起身,穿好鞋子就打算出门,唐风和唐颂本来就没睡着,便爬起来问他去哪里。 “拉肚子,你们继续睡。”他关上屋门,为避免惊动唐家其他人,他就从院墙上越了过去。 还未歇息的赵缙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便也身形迅猛地出了自家院子,追上了前方的瘦小身影。 唐时猛然回头,目光锐利,“你来做什么?” 赵缙笑了笑,“消食。” 唐时也没空管他,径自向后山而去。 赵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听到动静就忍不住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仅有的好奇心都放在了唐时身上。 唐时一路赶至后山的花地,就看到了正在花地里肆意践踏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寻找飞扬、谁说棉花不是花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古风凤鸣宝宝的营养液x2! 谢谢淡古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7章 厌倦 唐时看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人影正是唐阿牛和唐祝, 他们正在唐时的花地里恶意踩踏着那些刚发芽的花苗, 唐时的精神力瞬间充满了花苗们的负面情绪,他仿佛感同身受, 那些致命的疼痛充斥着他的整个脑海。 他像是被惹怒的老虎, 双目微红, 猛地冲过去将两人狠狠揪起来,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两团泥块分别塞进两人的嗓子眼, 两人顿时叫不出声来。 唐时出了花地, 一手一个, 拽着他们的一条腿迅速地在地上拖着走, 直奔后山。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赵缙看了一眼地里被毁坏的花苗,又看着暴怒的唐时将两人拖向后山,担心唐时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便紧跟着他。 唐阿牛和唐祝整个身体完全在地上拖着,他们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完全反抗不了。通向后山的路上有许多碎石块, 两人的身上已经被碎石块摩擦出了许多血痕,脸上神情痛苦不堪。 来到后山里, 唐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可冷静下来的唐时却更加可怕。 他一声不吭地将两人扔到地上,然后抓着两人的头发就开始将他们的脑袋往面前的树干上撞击,没撞几下,两人就晕了过去。 唐时瞥了一眼赵缙所在地,黑夜中, 他的目光阴森而诡谲,可赵缙却莫名地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加快了些频率。 不远处瘦弱的少年仿佛黑暗中的王者,冷漠而强大,他站在那里,操控着周围的藤蔓将两人牢牢地捆绑起来,并将两人拖至一米多高的地方。 赵缙沉默地观看着这场无声的游戏,这个游戏非常精彩,蠢笨的猎物惹恼了沉睡的猎人,如今正在遭受猎人的报复。 唐时用尖树枝在两人的腿上分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顿时向下滴落起来,他露出一抹嗜血又玩味的笑容,接着忽然朝赵缙的方向走来。 他的目光牢牢攫取住赵缙,赵缙瞬间就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陷阱里的猎物,而唐时就是来收取猎物的残暴猎人。 可他明白,自己不是猎物,而唐时也并非猎人。 他坦然地与之对视。 唐时来到他面前,仰头望进赵缙温柔沉静的眸子里,忽然伸手一把将之按在身旁的树干上,赵缙的后背撞上坚硬的树干,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顿时就裂开了,可他眉头都没动一下,还露出一抹笑容。 唐时凑到他面前,亦露出笑容,这笑容配着他那张精致无暇的脸蛋,显得天真可爱极了,可他的眼眸中却满是赤/裸/裸的狠意,他凑到赵缙耳边,轻吟般问道:“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 赵缙望着面前的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忽然就生出了一丝心疼,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柔地盖住唐时的眼睛,唐时也没反抗,只轻轻眨了下,长长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清淡划过,可赵缙却心潮起伏,原来,真的会痒。 “你不必如此,唐时。”赵缙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仿佛拥有能够安抚人心的魔力,“你做得很好,这不是你的错。” 周围突然就亮起了几双幽碧的眼睛,它们闻到了血腥味儿,一个个骚动了起来。 唐时将眼睛离开赵缙的手掌,忽然笑了起来,“现在还觉得我没错么?” 后山有野狗,而这种野狗已经能够与狼相媲美了,它们的性子也是凶残得很。 赵缙看着唐时自嘲的笑容,无奈道:“唐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隐藏自己。” 他看得出来,唐时在唐家人以及袁镛他们面前都保持着一种乖巧的模样,这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但面具戴久了,人是会变得压抑的,就像他自己一样。他已经习惯了,可如今见到唐时如此,他却希望唐时能够多些自在。 野狗开始在绑着唐阿牛和唐祝的树下围拢起来,还不断地发出嘶吼声。 “为什么?”唐时仰着头认真问他,“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赵缙沉默着没说话。 他其实也说不清楚,不是没人救过他,可自己也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想法。 唐时冷笑起来,“那你大可不必如此了,我本来是不想救你的,救你的是你那块玉,与我无关。”他言罢,冷漠地扭过头去,仿佛在自己与赵缙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壁。 因为救命之恩而给予的温柔,他唐时不如不要。 赵缙心道:这小孩为什么非要跟他自个儿较劲呢?他正欲安抚浑身散发着别扭的唐时,唐阿牛和唐祝却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他们刚睁开眼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感受腿上的疼痛,就被脚底下不断上扑的野狗给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唐时嫌烦,直接让藤蔓团吧团吧塞进了两人的嘴里,就是有些委屈他的藤蔓朋友了。 两人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奈何藤蔓绑得太结实了,他们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惊恐地看着脚底下不断扑向它们的野狗。 四五只野狗睁着凶狠的眼睛,嘶吼着呲着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两人吞吃入腹。 唐阿牛和唐祝哪里受到过这种惊吓,裤裆都湿了一大片,唐时都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儿。 几只野狗见一直够不着两人,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唐时和赵缙。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一开始不攻击唐时和赵缙是因为它们直觉这两人不好惹,但如今,既然树上的人他们是吃不着,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几只野狗逐渐向唐时这边靠拢过来,唐时却瞅向赵缙,“你不要动手。” 本来打算加入战斗的赵缙瞬间就放松了身体,“小心。” 唐时化作一道黑影冲向野狗,不借助任何植物伙伴,只是用自己的拳头。他一拳砸向一头野狗的腹部,那野狗哀鸣一声,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其他野狗见状齐齐嘶吼着扑向唐时,唐时身形极快,不过几息,剩下的几条就瘫倒在了地上。 唐阿牛和唐祝本来见野狗攻向唐时,心里还在幸灾乐祸,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唐时神奇般地将野狗全部打翻了,两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唐时扬起精致的小脑袋,撤出两人嘴中的藤蔓,笑着问两人:“可否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弄疼我的花呢?” 两人装哑巴。 唐时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开始蹲下来,将细瘦的手轻抚在几条野狗身上,那几条本来重伤的野狗居然奇迹般地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两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 几条狗很聪明,唐时实力强大,如今又将它们治好了伤,它们很识时务,俱拥在唐时脚边,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号令。 唐时向唐阿牛他们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几条聪明的野狗瞬间就扑向两人的脚,它们经过唐时的治疗,身体更加强健,已经能够抓上他们的脚了,两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谁让你们做的?”他可不是傻子,唐阿牛家再混也不敢做出破坏田地之事,他们身后一定有人指使。 两人却野狗吓得已经神志不清了,唐阿牛大哭着喊道:“是村长!是村长!” 唐时冷着脸喝了一声:“胡说八道!” “是真的!是真的!”唐祝也开始招供,“村长说是你们家抢了他们家的地!就不让你们好过!” 唐时却不相信。 假如村长在乎的是良田的话,那么他想要破坏的就不是自己的花地了,而是唐家种了麦苗的地,所以,如果不是唐阿牛两人说谎,就是村长也是其他人的棋子。 有人对他的花地起了心思,可会有谁清楚自己会养花呢?毕竟村上其他人得知唐时种花,看他的目光都觉得他是在闹着玩儿。 他想到了,赵缙自然也想到了。 “我让老洪去查。” 唐时没吭声,而是再次将两人击昏,并悄悄用精神力攻击了两人的神经,恐怕两人明早醒来就有些痴傻了。 他将两人丢到山脚下,回到了花地,几条野狗也都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他小心地轻抚着被两人踩坏的花苗,幸好他来得及时,被破坏的并不多,他用了一小会儿便将花苗们恢复了。 赵缙沉默地看着唐时面上变得不一样的神情,似乎他与这些花才是一个世界的,他与这些花儿相依相偎,所以花儿被踩踏他才会如此如此暴怒。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唐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赵缙摇摇头,“在等你。” 唐时没管跟着他的几条狗,边离开花地边说道:“你是知道后山有野狗的吧?” 赵缙不太明白唐时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那几具尸体为何会保存得那么完整?” 赵缙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唐时的确是猜到了赵缙的心思,他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平淡着语气说道,“赵缙,我捡了红玉,又因为红玉不得不救了你一命,所以你并不欠我的。”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赵缙。 你不欠我的,所以不必假装对我好。 赵缙静静地望着这样用壳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的唐时,黑夜将唐时的身形彰显得更加瘦弱起来,他表面上强硬,可内心却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赵缙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丝丝酸涩,伴随着酸涩的还有阵阵心疼。 他从怀中掏出“卖身契”,声音仿佛都泛起了柔光,“这是我应该做的。” 唐时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将他手中的纸抢过来,几下撕得粉碎,平静的眸子看着他:“你已经自由了。”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强迫而来的温柔,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赵缙的心脏仿佛突然就被什么给攥住了,紧紧的,难受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时:我大姨父滞留了。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溪午不闻钟、蓝月熙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浅色草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8章 逃避 订阅不够的话, 看的是防盗章呦! “大丫头, 你还不快回去喊你家大人?” “哎呦!这可砸得有点狠!” “狠什么?就他那样子, 我还恨不得赵大妹子再给他来一下呢!活该!”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还是个孩子呢!” 这些都是围观人群在窃窃私语, 只是他身为异能者, 比普通人精神力要强大, 她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被丧尸王杀了么? 唐时抬起头, 就看到身边围着的都是一些女人, 还是身着短衫襦裙的女人。 这时候, 一个少女来到他面前, 将手上的石头扔开,不情愿问道:“喂,你有没有事?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还有, 你可别怪我砸你,谁让你手脚不干净的?” 唐时头晕得厉害, 此时完全说不出来话, 只能满脸是血地看着她沉默。 “喂,你倒是说话呀!”少女有些急了。 “出了什么事?”一个高大的青年出现在少女身边,唐时面前。 “赵大郎,你家妹子把唐家的小儿子给砸了,砸的还是脑袋!” 青年只看着少女。 少女面色泛红, “哥!是他无礼在先!我,我不过是……” “知道了。”青年目光落在唐时脸上,似有担忧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我带你去看大夫。” 可在唐时看来,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根本就没有关心,有的只是沉寂与淡漠。 但唐时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身高、气质似乎完全是按照他的想法塑造出来的,这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对象!在末世到处都是丧尸、每个人俱蓬头垢面的情况下,唐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般清新美好的画面了,这个男人在这一瞬间俘获了他全部的心神。 也不知是因为刚穿过来没能适应,还是因为一时激动,唐时竟然就在这时血气突然上涌,很光荣地晕了过去。 在别人眼中,唐时那个最后看向青年的眼神着实诡异,带着些阴测测的味道,这是恨上赵家兄妹了? 那赵家妹子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赵家大郎却是上前一下子将唐家小子背起,要知道这唐家小子可是村里有名的胖子,寻常人可不一定能轻易背得动,这赵家大郎却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看来有两把子力气! 唐时晕是晕了,可他不是完全无意识,他只是对外界没有感知。 此时的他躲在脑海里,正不断地吸收着这具身体的记忆,这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他是重生到了这个叫做大齐国的地方! 可是,他除了这个国家叫大齐国、这个村子叫唐家村,其他的有用信息一概不知,谁让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活脱脱的草包呢! 这具身体大名也叫唐时,小名叫石头,是父母老蚌生珠生下来的,这自然是把老两口高兴地找不着北,别提多疼他这个小儿子了。 于是,在这样的溺爱下,唐时想不长歪都难,这不,这才十三岁,就天天尽想着偷鸡摸狗之事。 赵家住他们家隔壁,一年前搬过来的,赵家妹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村里的姑娘们一比,那简直就是天上的金凤凰。 唐时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自然也对赵家妹子垂涎不已,就在他穿过来之前,这位猥琐的少年试图调戏赵妹子,哪知赵妹子身手不凡,凶悍无比,直接拿个石头破了猥琐少年的脑袋! 于是,唐时就稀里糊涂地穿了过来,至于原主到底去了何方,命运之神也不会告诉他。 他觉得很好,很不错,很开心!终于不用在末世里苟延残喘了!终于可以过一个安生日子了!想当年他也是个富贵少爷,结果硬生生在末世里变成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称得上是人的人。 等他消化完了猥琐少年的记忆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刺耳的嚎哭声。 “小石头!我苦命的小石头呦!怎么好生生地被人砸烂了脑袋?” “大夫,他怎么样了?”嗯,他记得他心仪对象的声音,跟那些个丧尸相比,那简直秒杀啊! 可能是因为唐时脂肪太厚,老大夫把脉良久方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有点虚,老夫给他开点补血的药,喝上几天就没事了。” 男人道:“多谢大夫。” 老大夫摆摆手,道:“药方拿好,诊金十五文。” 男人接过药方,对还在干嚎的老妇人说道:“唐家大娘,此事是家妹不对,诊金和药钱我们出,您看怎么样?” 刘氏也不哭了,猛地站起身来,朝着赵家兄妹道:“这不是应该的么?你还问俺?俺就没见过哪家姑娘手这么毒……” “阿娘,别吵了。”唐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他娘要是再说下去,别人家的姑娘名声还要不要了?毕竟悍妇的名声传了出去,在这个时代可是找不到好人家的。 他唐时在末世摸爬滚打了十年,虽然内里已经黑成一块碳了,但最起码的是非还是分的,错不在别人,他也不能欺负了人家去,更何况,他总要给心仪对象留个好印象。 “石头,你可算是醒了!”刘氏扑到他床边,眼眶红红道。 唐时知道面前的老妇人是真心关心他,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氏扶着他下床,然后蹲下身道,“来,阿娘背你回家。” 唐时这身体最起码有百十来斤,可面前老妇人却是瘦瘦小小的,怎么可能背得动? 唐时搀起她,“阿娘,我自己能走,我想赶紧回家吃糖水鸡蛋!” 虽说鸡蛋都是用来卖钱的,可对于在末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唐时来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他吃! 刘氏立马欢天喜地道:“好,娘回去就做给你吃!” 唐时很耳尖地听到了门外一个孩子不满的哼声。 “哦对了,”唐时似乎是想到什么,走到赵家大郎的面前,说道,“方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给两位道歉!那啥,既然诊金你付过了,那这药钱我们还是自己出吧,这算两清了?” 赵家妹子“咦”了一声,赵家大郎却道:“不用,药钱还是我们出,过会我去镇上买完药就给你送过去。” 好人啊好人!长得帅就不说了,人品还这么高尚。其实那个赵姑娘砸唐时的这一下并不重,只是额头破了点,看着恐怖,其实半点不会伤及性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穿到这个身体里。不过,既然命运让他接替了这具身体,他唐时也是个自私之人,以后的这具身体就由他来掌控了。对原主好的人,他会尽力报答,对原主不善之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这件事情的原委他很清楚,原主试图用爪子摸那位姑娘的胸,那位姑娘气急,这才砸了原主一下,说到底,还是原主自己做的孽,对方承担全部医药费已经仁至义尽了,他难道还能替原主砸回去不成? 想到这里,唐时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便道:“你现在去镇上,镇上的药铺恐怕都关门了,反正我这也没什么大碍,明天去也行。” 围观人群:这唐家幺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石头,等一晚上哪能行?他去就让他去,啊?”刘氏劝道。 “来得及的。”赵家大郎说完就带着赵家妹子走了。 唐时只觉得有些淡淡的失落,可是一想到糖水鸡蛋,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出了老大夫的门,唐时这才看见那个不满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两人,低低叫了声:“奶奶,小叔。” 刘氏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小男孩似乎有些受伤地低下头去。 唐时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沟通,只好沉默不说话,反正原主是向来不把他这个大侄子放在眼里,他这么做倒也不会令人起疑。 这厢三人回了家,赵家那边却是急匆匆地找村里人家借了牛车,驾车往镇上赶去。 赵续看着自家哥哥一言不发地驾着车,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过了好久,她鼓起勇气道:“哥,你生气了?” 赵缙语气平和,“你知错了?” 赵续顿时低下头去,“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我当时气急了,捡起石头就朝他的头上砸过去了,没想那么多。”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错在哪里。”赵缙轻叹一声,“你以为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赵续愧疚说道:“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跟以前不能比,可他又不是什么我们不能得罪的少爷小姐……” “赵续。”赵缙淡淡开口,“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你都要忍。我告诉过你,有的是办法让欺负过你的人不好过,可你用的办法却是最下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不幸地感冒了,头疼,眼涩,鼻酸……宝宝们一定要注意保暖,千万别生病了。 有读者说作者描述十三岁的男孩子脸巴掌大有问题,可我家侄子十三岁,脸还没我巴掌大呀! 谢谢赵妃雪宝宝的地雷!破费了!么么哒!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lin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淡古、fy云雾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9章 抱怨 唐时沉默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赵缙,那你又在纠结什么?” 赵缙蓦然愣住了,是啊,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呢?既然已经说了是合作关系,他还在这里拽着人家不放做什么?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脑海有些空白,完全无从说起, 在唐时越来越冷的目光中,他放开了唐时的手腕。 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唐时立刻转过脑袋, 招呼着五只狗往家走去。 赵缙看着夕阳下瘦小单薄的少年带领着五只野狗走在田间的小径上,背影仿佛是镀上了一层落寞, 又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晚上的时候, 赵家兄妹和洪钟没有过来吃饭,唐庆让唐大去问了, 说是赵续也学会了些菜, 以后就自己做着吃了。 唐庆见状, 也就没说什么了。 唐时沉默地扒着饭,吃完饭后与唐家人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卧房,刚躺下, 唐风和唐颂就带着李绍过来了, 每人手里还捧着新衣服, 唐颂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小叔,”他爬上炕,将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好, “明天就可以穿新衣服了!” 唐风将手中另一套递给唐时,“小叔,这是你的。” 唐时接过来,布料是最下乘的,但毕竟是新衣服,他还是蛮稀罕的,而且之前的裤子已经短了,他穿着也不太协调。 三个小孩依次爬上炕,唐时侧过身体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闭上了眼睛。 践踏花地的始作俑者是唐连,他能够打听清楚郑府发生的事情,应该算是有些门路的。之前他们离开唐家的时候,唐时特地让两颗草籽黏附在他们身上,等明天下学后他就寻着草籽的踪迹去看看情况。 第二天一早,唐时在村口碰见了洪钟,洪钟见到他,照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小公子,这是公子让我给你的。” 唐时看着他手上折叠起来的一张纸,没接,“这是什么?” 洪钟笑着解释,“这是后山的地契。”他没有解释更多,但他相信唐时能够明白。 唐时的确明白,他之前还在想以后将花移植花盆后这些花盆放在哪里养护,现在赵缙就送枕头来了。 唐时也没拒绝合作伙伴提供场地,便接过了地契,“谢了。”他将地契放好,向县城走去。 洪钟跟着他的脚步,“小公子,公子说了,后山毕竟杂乱,开辟一处花房还需要人手,不如我们再去买几个奴仆,顺便看守花房。” 赵缙果然想得长远。 “你们公子说过,我只负责养花,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洪钟连连点头,心里却道:这些事情公子为啥不亲自跟小公子说?非要让自己过来。 唐时下完学后,就循着草籽的气息来到县城中的一处民宅前。宅子不大不小,门上的漆都有些脱落了,看起来极为普通,但比起唐家村老唐家的茅草屋要好太多了。 唐老爹从来没跟他说过唐连的事情,所以他对唐连家的信息知之甚少,正想去打听一下,就见洪钟又很神奇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公子可真让我好找!”他满头大汗,语气微喘,“小公子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好行凶啊!” 唐时可不认为洪钟真的难以找到自己,这洪钟看着老实,其实肚子里黑着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洪钟点点头,“我正要跟你说呢,不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小公子不妨移步。” 唐时跟着他往城门口方向走去,洪钟边走边跟他解释:“我昨儿个查探破坏花田的主使者是唐连之后,顺带也查了一下他们家……” 唐时从洪钟的口中了解到,这唐连之所以能够滋润地待在县城里是因为攀了高枝儿。 唐振的妻子林氏是县城里的一个商户之女,虽不说家财万贯,但比起一般人来说,还是有些小钱的。 大齐国商人地位并不低下,有些家底雄厚的商人还会与官员结亲,如此一来,金钱与权势相辅相成,钱只会越来越多,势也只会越来越大,除非发生意外。 而林家虽家底没有那么丰厚,与官员结不了亲家,但完全可以与其他富商结亲,可林家为何要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农家之子呢? 原因很简单,唐振长得好,林氏对他一见钟情。 听到这里,唐时瞬间脑补了林家人不同意进行棒打鸳鸯,而林家小姐誓死要嫁唐振,用性命进行威胁,林家最后迫不得已将女儿下嫁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励志爱情故事。 唐振也还算争气,婚后考中了秀才,林家对这个姑爷倒也更加看重了几分。 所以,唐连到底和唐老爹有什么仇怨?难道仅仅因为唐家没法答应助唐振得到廪生的名额,唐连就与村长勾结破坏他的花田? “那你可查到了唐连与我们家有什么过节?” 洪钟摇摇头,满脸愧疚道:“这个时间有些久,暂时还没有打听到。” 唐时点点头,这件事情也只能问唐老爹了。 出了城后,唐时一直思考着如何为花儿们报仇,其实他是很不喜欢动脑筋的,要是每天就养养花、看看书,那得多惬意啊! 走着走着,前面的小树林旁站着三个人,他们见到唐时和洪钟走过来,噗通就朝两人跪了下来。 唐时停下脚步,瞅着三人,这不是那次阻止他去县城的三个人么? “小的拜见公子。”三人俱伏地向唐时行礼。 唐时没吭声,转首看向洪钟。 洪钟“嘿嘿”笑了,又从怀里掏出三张纸,递给唐时,“这是他们三人的卖身契,公子说就放在小公子这里。早上不是不说要买人看着花房么?现在花房还没建好,他们还能去地里干活,小公子每天就给他们些饭吃就行了。” 唐时没接卖身契,只道:“先回村再说——等等,那他们住在哪里?” “这个小公子不必担心,我家就我一个,还有空余的屋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时与唐家人说了自己与赵缙合作以及买人的事情,唐家人纷纷惊呆,他们一直以为唐时养花就是为了玩玩的,可如今看这状况,这是来真的? “石头啊,你别怪爹见识少,可这养花用得着买人么?”唐庆一辈子就跟庄稼打交道,对于花的概念也只是田野间的小野花,他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养花?养花真的能赚银子? 唐时心想:他还没说赵缙买了一个山头的事情呢。 “阿爹,那些大户人家还专门养着花匠呢。而有些花,千金难求。”唐时开始为唐家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既然养花这么赚钱,为什么大家不去种花呢?”刘氏也没法接受这种“新事物”,只能说,贵族生活他们完全没概念。这个问题就跟前世有人问“既然炒股那么赚钱,为什么大家不都去炒股呢”一样。 炒股赚大钱那是靠实力的,养花也一样。 “阿娘,大家是都可以去种花,但当初能够救活郑老爷花的也只有我。”唐时郑重道,“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爹,阿娘,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唐庆想担心也担心不起来,种庄稼他是一把好手,可种花,他还真的两眼一抹黑。石头想种就种吧,家里反正还有地种,即便是赔钱了,还有一家人扛着呢!而且赵家大郎看着是个靠谱的,两人合作也不错。 “小叔啊,你是咋晓得怎么种花的?”方氏觉得奇怪,以前的小叔也没见他喜欢侍弄花朵,怎么突然就学会了种花? 唐家其他人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都情不自禁忽略过去了,方氏此时一问,他们也都好奇起来。 唐时边吃饭边回答:“书上都有的。”他因为异能的缘故,能够清楚地知晓植物们的习性以及生长状况,所以种花对他来说还真的不是件难事,不过,为免今后的麻烦,他还得买些相关书籍研究研究。 “原来是这样。”方氏笑了笑不再问了。 这时候,一直隐形人的唐月却不解问道:“小弟,有这样的书么?” 唐时其实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系统的养花专著,不过既然唐月这么问了,他也只能说有。 “小弟可有这类的书籍?我也想看看。”唐月身为曾经的秀才娘子,对于一些贵人们的喜好也是了解的,如果真的养出了名品,那得到的可不仅仅是银子了。 “曾在陈师兄那里看过,不过,师兄说书不外借。”唐时平淡说道。 “小弟不是记性好么?可否抄录下来?我若是学会了,也能帮忙不是?你每天还要上学,哪能忙得过来?” 唐时沉静的眸子看向她,“赵兄已经买了人,不会缺人手的。” “外人哪有家里人来得放心……” 唐月话未说完,唐时就站了起来,他是不愿跟一个女人计较,可不代表他愿意跟她废话下去,他跟除唐月之外的所有人打了声招呼,便出门散步去了。 唐月不禁露出委屈的表情,“小弟怎么这么冷淡?我不过是想看看书……” “阿月啊,”唐庆吐出一口烟,“你要是闲的话,就跟你两个嫂子缝些衣服,再不济,也对绍儿看顾些,我看你这个当娘的,对绍儿不怎么上心哪。” 唐月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唐庆这么数落,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她微红了眼眶,话便不经大脑说了出来:“阿爹,要不是夫君丢了秀才的名分,我何至于到这般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攻:这个山头被我承包了。 唐小时:*^o^*山大王你好,山大王再见。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地雷!破费了!么么哒!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22! 谢谢宿命、云淡流年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微笑的云朵儿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浅色草、zjsyip宝宝的营养液x3! 谢谢溪午不闻钟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50章 修建 唐月话音刚落, 唐年就“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恼火,“阿月,你这是在怪石头?你只想着李远那混账东西丢了秀才, 怎么就没想过要不是有贵人相助,石头指不定就……” 唐年是把唐时当儿子看的,之前唐时失踪, 他心急如焚,得知是李远做的龌龊事之后, 他恨不得将李远一刀捅了,可他毕竟还知道杀人犯法, 而且县老爷也给了李远足够的惩罚。 唐月当时说的一些话他虽然生气, 但看在她也不容易的份上,唐年就忍住没说, 这次李远又做了下作事, 唐月也是无助, 毕竟是自己妹妹,唐年不说心疼那是假的,所以即便唐月这几日在唐家浑噩度日他们也没说什么。 但今天唐月就过分了。 唐家人心地是淳朴, 但不代表他们就傻, 唐月是什么意思他们很清楚, 无非是见石头可能会赚到银子便也想分一杯羹。倒不是说唐家人小气,只是唐月的行为太过了。 石头好歹是她的弟弟,她从来没关心过石头, 甚至还伤过石头的心,根本就没把石头当弟弟,如今说是想要帮忙,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唐月是不可能真的去帮忙的。 “阿月,”刘氏冷着一张脸,“之前我们没问是怕伤了你的心,可这都好几天了,你跟李远这事儿也不能就放在那,总归要说个明白,你现在就跟我们说说,你心里到底咋想的?” 唐月呐呐无言,她还没想好,或者说她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阿娘,他,他那么辱骂我,我跟他是过不下去了!”唐月一想到那日李远所说的毁她清白的恶毒话语,她就止不住地哆嗦。 “那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刘氏没明说要两人和离的话,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这种话只能从她自己口中说出。 唐月不禁低下了头,她是想过和离的,可要真是和离了,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以后还怎么过? 大齐国律法规定,可以契约和离,也可以诉请和离,可即便律法有这样的规定,和离对于女人来说,危害还是比男人来得大。 社会对女人的包容远远比不上男人,更何况,李远还败坏了她的名声。 “阿娘,我再想一想。” 唐家人当然是要尊重唐月自己的想法,她说再想想,唐家人便没有再问了。 唐时说是去散步,但实则他是去了村后的洪钟家。 洪钟正打算跟丁发三人定规矩,表情很是凶恶,看到唐时过来,立马就变成了笑脸,“小公子,公子说明儿个就去后山进行打理,应该是赶得及的。” 唐时点点头,瞅了一眼佝偻着背、狼狈不堪的三人,问洪钟:“他们是怎么回事?” 洪钟笑了笑,“我去牙行买人,恰好就看到了他们,见他们有几把力气就把他们买了下来,小公子又是个善人,想必他们今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你们怎么就进了牙行?”唐时问三人。 那个高壮的汉子丁发小心翼翼道:“小的三个是因为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被大人贬了奴……” “小公子,其实不是我们偷的……”那个瘦高个子、名叫余厚的汉子面红耳赤解释道。 “行了,猴子,别说了。”丁发阻了他的话,判都判了,多说无益,至于新的主人如何对待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没想到只是做个长工,到最后却变成了奴仆。 “你们之前的主人家是谁?” “就是城里的林家。”洪钟回答道,“那个与唐振结亲的林家。” 这么巧?唐时蹙了蹙眉。 “你们先歇息吧,日后不会少了你们吃的。”唐时说完就回了唐家。 第二天下学回来后,唐时照例教授孩子们习字后便去了后山,刚来到后山,听他命令一直守着花田的五条狗就欢快地朝他奔了过来。 唐时用脚底抚了抚它们,接着看向那边的后山。 赵缙果然雷厉风行,不过一上午的时间,那座靠着花田的山头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当然,仅仅靠丁发三人是不可能这么快的,洪钟还召集了全村的青壮年汉子加入,并许诺给他们酬金。 如今春种结束,地里也没有很忙,大家闲来无事,当然得找点活计干,虽然他们不明白修理后山有什么用,可只要有钱拿就行。 唐时朝后山走去,正光着膀子挖土的洪钟见到他过来,立马停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憨厚道:“石头弟弟你来啦?”他在旁人面前自然不会称呼唐时为小公子。 唐时点点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洪钟往山上指了指,凑近唐时耳边,小声道:“公子打算在那里建一处花房,我们现在正准备把台阶弄出来。” 两人凑得非常近,唐时都能闻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汗味儿,虽然这很有男人味,但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芬芳的花香。 正欲离他远一些,身后就传来淡淡的嗓音:“老洪。” 洪钟立刻转过身去,这时候身边已经没其他人了,他恭敬道:“公子,照这个速度下去,这里很快就会建好了。” 赵缙“嗯”了一声,目光落到刚转过身来的唐时的脸上,带着些笑意与安抚,“唐时,要不要去看看花房?” 唐时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点点头。 花房离半山腰较近,唐时跟着赵缙走了一会儿才来到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而这里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宽阔的浅坑。 这就是花房?唐时觉得赵缙一定是在逗自己玩。 “觉得在这里建如何?”赵缙含笑问他。 唐时观察了一下,这里很幽静,采光也非常棒,很适宜花朵居住。 “很不错。”唐时点点头。 赵缙深幽的目光从唐时淡静的脸上滑过,接着看向面前的浅坑,“你喜欢就好。” 唐时没吭声,只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只奋力搬运食物的蚂蚁。 空寂幽静的山林里,瞬间只余下鸟兽发出的声响,这个氛围实在是诡异极了。 赵缙看向离自己有一米远的唐时,他低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细碎的阳光投射到他的脸上,白瓷般的肌肤还透露着些许淡色红晕,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住了清透灵动的眼眸,投影在眼下,沉静而神秘。 比唐时好看的人他见过不少,可为何自己却只对唐时这般异常呢? 赵缙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这几年不管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过,也见识过无数的黑暗与血腥,心已经变得冷硬而麻木。 他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可到最后,却还是在陌生的唐时面前退步了。 他明知道只要唐时愿意帮助他们,他活命的机会就会更大,可他还是放弃了。他明知道唐时救他不是真心,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对他好。他明知道唐时拥有神秘莫测的强大能力,可他还是会忘记这回事,只将他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瘦弱少年。 他并不缺钱,可他还是想着与唐时进行合作,而所谓的合作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罢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唐时为何突然之间刻意将两人隔开,便也只能当是小孩子闹别扭,他比唐时大了好几岁,还是哄一哄为好。 “唐时,你对花房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有什么偏好的话,就同我说。”他走近了唐时身边,想要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唐时却像是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赵缙的手还放在半空,见状,只好放了下来,无奈道:“是我唐突了。” 唐时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可他如今面对赵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方面,赵缙是最容易令自己心动的那个类型,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与赵缙永远不可能,那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远离他。 别看唐时实力是挺强大,可他在末世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儿,末世就来了,他死的时候,连三十岁还不到。 赵缙与他而言,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若是在末世来临之前,有赵缙这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极有可能就铆足了劲儿追上去了,可经历过末世的他却失去了安全感,他信不过赵缙,更信不过自己。 “我没什么要求,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我先回去了。”唐时垂眸说完,便迅速地转身走远了。 赵缙心头忽然泛起了一种奇妙的失落感,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唐时的表现太明显了,明显到他完全无法当作看不见。 唐时下了山后,心情有些糟糕,而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他看到了更加糟糕的事情。 还没进老唐家的院子,他就听到了唐月的责骂声,而责骂的对象正是李绍。 “绍儿,不是娘说你,可你想想看,学武有什么好的?读书才能出人头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娘说?这几天都没有好好读书吧?他们学武那是为了以后干活更有力气,你学了做什么?以后都不准学了!给我乖乖读书!” 李绍低着头,双手攥得紧紧的。 唐时面无表情地踏入院子,来到唐月面前,笑了笑,“只会读书又如何?” 他看着唐月的目光带着些恶意,唐月那一瞬间就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是在指李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ai睡觉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淡古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51章 移植 “小弟, 你自己去读书, 却让几个孩子学武艺,你什么意思?”唐月声音略提高了些,恰好这时候高氏和方氏从屋子里出来, 进了院子, 听到了她这一句。 唐时心情正不爽着, 唐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心情更是糟糕,于是冷着一张脸, “唐月,这是我的事, 与你无关。” 唐月似乎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不禁后退了一步,接着道:“可绍儿是我的儿子。” 唐时沉默了下来。的确, 作为外人,他没有办法去介入别人母子中间。 这时候, 李绍从唐时身后站了出来, 本来可爱的脸蛋如今冷成了一块冰, “娘,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唐月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儿子基本上都是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像现在这样直视自己,坚定地表达他的想法还是第一次。 “绍儿, 你就这么跟娘说话?”唐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你不过跟他们待了几天就这么没礼貌了?不行,娘今天就带你回家!” 一旁的方氏也看不下去了,“我说小姑啊,绍儿也没说什么吧?孩子想学就给他学就是喽,用得着这么……” “二嫂,”唐月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我说,这学武天天在泥里打滚,哪还有读书人的气度?” 方氏本来也不是很懂,觉得颂儿每天锻炼身体也好,不过现在听唐月这么一说,顿时就想到了颂儿每天学得脏兮兮地回家,那以后上了学堂,哪还能这样? “小弟啊,要是学武真的有用的话,你咋不学?”唐月又问向唐时。 唐时用沉静的眸子看着她。 “小叔是没时间学!”唐颂气鼓鼓地说道,“小叔上午去县城,下午还要教我们习字,根本就没有时间学武!” 唐风也道:“姑姑,你觉得只有读书好,可我们觉得学武也好。阿娘,小叔是为我们着想。”他后面一句是对高氏说的。 高氏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她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方氏面上的犹疑之色也渐渐消散,她差点就被唐月给带进沟里去了,小叔子好歹还是自家人,这唐月心就不在唐家,谁对唐家好一目了然。 唐月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光有两把力气有什么用?考不上秀才还不是只能刨地。她丈夫靠不住了,可她还有儿子,以后儿子读书读得好了,她照样面上有光。 “绍儿,跟娘回家去。”她说着就去牵李绍的手。 李绍却条件反射性地往后一躲,避开了唐月的手。 唐月不禁冷下面色,“绍儿,跟娘回去。” 这时候刘氏从屋子里走出来,拉着一张脸,使她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些,“阿月,你这就要回去了?你想好了?” 唐月还是有些怵刘氏的,她见刘氏面色不愉,不禁解释道:“阿娘,绍儿还要读书,我也不能耽误了他。” “阿月,你真的还要跟李远过下去?”刘氏说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女儿受苦,李远实在不是个靠谱的。 唐月红了眼眶,“阿娘,我要是真的跟他离了,那以后的日子也没法过呀,还有绍儿,绍儿没了娘可怎么办?” 大齐国律法规定,和离双方有子女者,除特殊情形,子随父,女随父随母皆可。这里的特殊情形仅仅指父方毫无能力抚养或者父方本身犯过极其重大罪过,对抚养孩子不利的时候,孩子需从母。 所以,如果唐月要和李远和离,李绍肯定要跟随李远,那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唐月,李绍被打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唐时想到之前李绍脸上的青紫,不禁问了出来。 唐月叹了一口气,“孩子不听话自然要教育。”她心里一直认为小弟被惯坏了,丁点礼貌都不懂,还想着带坏绍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有再说的必要,唐时看了一眼李绍,李绍恰好抬起头望向他。 唐时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剩下的需要李绍自己争取,他这个做舅舅的没办法插手别人的家事。 李绍张了张口,正欲表达自己的想法,却被人打断了。 “请问,是不是唐月家?”来人是个中年庄稼汉子,他站在院外扫了一眼院中人,看到唐月,眼睛一亮,面带急色道,“唐月,李远快要不行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唐月一惊,不行了?怎么可能?她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他,他怎么了?”唐月无措问道。 “嘿,这我哪知道!我这不打算寻他写封信嘛,结果去你家里一看……唉!不说了,你还是赶紧自个儿回去看看吧!” 唐月认得这人,这人是李家村上的,离他们家不算远,算是比较熟识的了,想来这话应该不假。 这下唐月慌了神,她连忙出了唐家院子,见李绍还愣在那里,叫了一声:“快跟娘回去看看你爹!” 父亲快不行了,做儿子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虽然李绍自己心里面并不觉得李远是真的不行了,可在现在的情形下,他不得不回去。 唐月带着李绍离开了,唐庆和唐年唐季从地里回来后知道了情况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吃起了饭。 第二天下午,唐时教授完三个孩子便选了几个精致的花盆,来到花田旁。 唐风三人出于好奇,便也跟了过来。 花田旁,五只狗乖乖地守在那里,见到唐时便撒欢地跑过来,前肢抬起来就要往唐时身上趴,唐时将顺便带过来的骨头扔过去,五只狗便兴奋地跑过去啃了起来。 这五只狗洗干净了还是不丑的,它们跟唐家人混熟了,见到唐风三个孩子都会摇尾巴,唐风三人也挺喜欢它们的。 后山还在进行修建,唐时瞅了一眼山上的动静后,便不再关注了。他小心地避开其他花苗,来到一株花苗面前。 这株长得好,已经生出了四片真叶,到了能够移植花盆的时候,若是现在不移植,因为播种得比较密集,恐怕养分会不足。 “小叔,这是什么花?”唐雅一直以来都对这花感兴趣,她看这花芽呈漂亮的紫红色,便更多了一丝喜爱。 唐时摸了摸那娇嫩的花芽,笑道:“它叫芍药,也叫将离。” 芍药是常见的观赏类花卉,有“花中宰相”的美称。但他手中这朵尤其不一般,他翻遍了《名花集》,大概整理出了这个世界所没有,而在他那个世界却颇受欢迎的一些品种,他手上的这一株更是有些特别。 他相信,在相似的文化背景下,这株花一定会同样受到贵族的追捧。 “芍药?”唐雅不解,“为什么它的名字中还带了一个药字?” 唐时边将花盆的底部与侧面填上适量的土壤,边解释:“因为它还有药用价值,它可以止痛呢。” “原来花这么厉害?”唐颂蹲在田埂上,惊奇地看着唐时手中的花芽。 “嗯,还有许多花都有药用价值。”唐时小心地将花的根部连同周围的土壤都挖了出来,而后将花芽放入花盆中。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将其余几株花芽分别移植入花盆中。 总共移植了五盆,正好,三个孩子一人一盆,唐时捧着两盆花,准备朝家走去。可唐时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他不禁用精神力往后山上探查了一下,发现除了洪钟,赵缙也在。不过赵缙正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应该不是他。 唉,他在想什么呢?什么叫应该?肯定不是才对! 将花盆搬回唐家院子,唐时还顺便带回了两只狗,就吩咐它们看着这几盆花,不是他不信任唐家村人的品德,而是,很多人应该不会把这当回事儿,假如有串门的不小心将花盆弄碎,将花芽弄坏了,他们可能也觉得没什么,这是意识问题,还没能上升到品德。 “小叔,它们什么时候能开花?”唐雅蹲在那里观察着几株花芽,脸上满是期待,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些花,否则也不会一改往日的性子,问了这么多问题。 唐时心中一动,便耐心地跟她说起了每盆花的习性,阳光、水分、花期之类的他一一道来,唐雅听得津津有味。 唐风和唐颂不感兴趣,跑到一旁练起了武。 “小雅,小叔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唐时郑重道,“以后小叔上午上学后,这些花都由你来照顾了,唐家以外的人都不给碰知道么?” 唐雅心中顿生一股使命感,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叔,我记住了。” 唐时对唐雅这个小姑娘还是比较放心的,她性子稳重,有责任心,心地也很纯善,想必这些花儿们也会喜欢她的。 “哒、哒、哒……” 傍晚宁静的山村外突然传开了一串串马蹄声,唐时敏锐地发觉了,就连大地都仿佛在震动,唐家村的人俱停下手上的活计,好奇地朝村口看去。 只见村口处几位身着华服、腰配细长弯刀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神情庄重,并隐隐有肃杀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相关花的方面与现实有点出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因为是为了行文需要,见谅哈!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野蛮生长宝宝的营养液x5! 么么哒! 第52章 欠揍 唐家村人多, 路又拥挤, 几人只好下了马,将马拴在村口的老树上,目不斜视地朝着村内走过来。 村民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但一看就明白都是些官老爷, 不好惹, 有几个汉子连忙去寻村长。 几人从未来过唐家村, 却仿佛对这里极为熟识,丝毫无错地来到他们的目的地, 村民们也都远远跟着,谁也不敢上前去问。 浑身散发着煞气的几人径直到达唐时家的隔壁——赵家门前。 为首的一个停顿了会儿, 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下,这才面带敬色地上前敲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谁啊?” “在下周询, 敢问可是唐家村赵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续探出一个脑袋, 杏眸上下瞅了瞅来人, 目光中有了然和疑惑, “有什么事儿么?” 周询面带敬意, “请问赵大人可在家中?” 赵续眨眨眼,“我们家没有什么赵大人。” 周询又道:“恕在下唐突,我是问赵缙赵大人。” 赵续愣了一下,目光中泛起了些许警惕,“你们, 找他什么事儿?” 周询无奈,只好掏出了一个令牌,在赵续面前放了一下,赵续眼睛顿时瞪大了点,她呐呐说道:“我哥……在后山。” “多谢赵小姐。”周询微微躬身,转身带着其余几人向后山而去。 “等等!”赵续跨了出来,关上院门,“我跟你们一起去!” 很快,他们来到后山,几个身着官服、腰配长刀、面容肃杀的男人走了过来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赵缙和洪钟五感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向后山走来的一群人,而走在前面的不是阿续又是谁? 还有那几个身着卫指挥司官服的年轻男人。 洪钟看向一旁捋起袖子、正轻松地搬着一根青色粗长竹子的赵缙,“公子,您看……” 赵缙将竹子放好,点了点头。 洪钟便招呼着还在干活的青年汉子们,说今天的活儿做完了,可以回家休息了。 汉子们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下山去了,结果迎头碰上了卫指挥司的几人,立马惊怕地退避开来,瞅着他们上了山才后怕地走进远远跟着的村民群里。 村民们议论纷纷。 “这赵家大郎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吧?”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不会的,没听见他们大人大人地喊么?” “对头!我也听见了,喊叫赵家大郎大人呢!” “会不会是搞错了?怎么就突然成了大人?” 村民们的议论周询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在意。他带着几人一路向山上而去,山上的可是大人物,他还耽误不起。 赵续将他们带到赵缙面前,赵缙还在搬动青竹,见到赵续他们,只道:“阿续,你先回去。” 赵续知道哥哥疼她,可遇上这种正事儿,哥哥可是说一不二的,她虽好奇想留下来,可还是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好下山去了。 赵续离开之后,周询和他身后的几名立刻单膝跪地,“下官参见大人!” 赵缙点点头,淡道:“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先过来帮忙。” 长官都说要帮忙了,周询当然得听从吩咐,“大人言重了,有什么活儿吩咐下官就是了。” 赵缙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卫指挥司里的人都是栋梁之才,想必造一间竹屋难不倒你们吧?” 恰好,这次来的几人里就有学过造房子的,周询将他拎出来,向赵缙介绍:“大人,这是伍轲,以前学过。” 伍轲长得不丑——说实话,卫指挥司的人长相一般都会在水准以上,毕竟是天子的近卫,当然不能坏了天子的心情——可他却是这里面最不像卫指挥司的人了,究其原因,还是他长得不凶,身上没有血腥味儿。 毕竟,能成为卫指挥司的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伍轲相对而言实在有些无害了。 “小的见过大人。”伍轲深深行了一礼,虽然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来眼前的温和的男人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指挥使,但他完全不敢怠慢,他爹曾说过,人不可貌相,其实嘛,这话放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对得上号。 赵缙点点头,目光看向面前的浅坑,“看到这块地了么?” 伍轲瞅了瞅那个坑以及坑旁堆积的许多青竹,“小的看到了。” “嗯,”赵缙又弯下腰拾起散落在不远处的一根,“既然你学过,那现在就由你指挥,务必要造得好看些。” 嘶,这些大人物天天在想什么?正事儿不让说,还非要在山上造个房子,真的没毛病么?伍轲边腹诽边诚惶诚恐:“大人,这些事交给小的们就行了,您不必亲自动手。” 赵缙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指挥就是。” 伍轲顿时背后发凉,冷汗全部冒了出来,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指挥使说什么听着就是,自己干啥非要拍这个马屁呢? 周询暗地里瞪了伍轲一眼,眼前这位看上去温和有礼,但也不能松懈啊! 忙活了好一会儿,伍轲以及其他几位同僚都在不断地擦汗,当然,他们这可不是累的,主要是这位指挥使的眼神让他们有些经受不住。 一点儿也不凶,但他们却觉得正是不凶,才更加令人发怵。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赵缙看着才建了一点点的竹屋,叹了口气,“明日继续。” 长官叹一口气,周询他们的心都抖了几抖,俱低眉下去,“小的遵命。” 赵缙转身面对着他们,他身材高大,所以看着他们的时候视线是向下的,这就显得整个人愈加深不可测。 “说吧,来这里所为何事?” 周询带着几人猛地跪了下来,他双手高举,手中躺着一块铁质的令牌,令牌看起来极为厚重,表面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漆,令牌边缘是凸起的镂空花纹,中部平整的牌面上刻着五个字:卫指挥使令。虽然背面被挡住了,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背面刻的是赵缙的姓名。 “大人,此乃宁王殿下所赐,请大人接下令牌。”周询感觉这枚令牌重若千斤,毕竟卫指挥使只听命于天子,并统领整个卫指挥司。 而如今的宁王殿下正是将来的天子。先皇驾崩,新皇需守孝三月才能举行登基大典,不过为避免朝政紊乱,新皇已经在以储君的名义处理朝政了。 新皇如此急迫地将指挥使的令牌送到眼前这位手中,可见这位大人在新皇心目中的份量。 赵缙接过令牌,面上波澜不惊,他随意地将令牌放入袖中,道:“殿下可还说了什么?” “殿下说,再给您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您就要去指挥司上任。” 卫指挥司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机构,皇帝认命谁为指挥使不需要询问朝臣的意见,至于何时上任那就与朝臣更加没有关系了。 赵缙点点头,“你们先帮我将屋子建好再回去复命吧。” 周询等人也只能听命。 其实他们心里都觉得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没什么架子,但不知为何,他们心里就是怵得慌,明明对方一点也不凶。 这边周询等人任劳任怨地盖房子,那边唐时依然每天规律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村里的人自从那天起经过赵缙家门前都有些小心翼翼了,毕竟见识多的村长已经告诫他们,这些带刀的人连县老爷都惹不起,而连县老爷都惹不起的人却对赵家大郎毕恭毕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赵家大郎一定是飞黄腾达了! 想到这里,村里的人便开始对唐家人热情了许多,为啥?还不是因为这段时日唐家和赵家走得近,这赵家他们如今是想攀也不敢攀,可唐家他们还是可以来往的。说不定还能沾些光呢。 来唐家的人多了,唐时便不放心将花盆放在院子里,再加上他又陆续从花田里移植了一些到花盆里,唐家的院子也放不下了,他就打算将花盆全部搬到山上去。 赵缙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今日唐时刚下学回来,赵缙就带着已经换上便服的周询几人来到了唐家。 这几日,唐时每天起早去上学,晚上从花田里回家,赵缙一直待在后山,所以两人都没见上面,这会儿赵缙突然来了,唐时也只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时。”赵缙到了他面前,面容就柔和了下来,周身的气场也情不自禁地发生了变化,普通人察觉不出来,可周询他们眼力好啊,瞬间就对唐时另眼相看了。 “花房已经建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询等人扫了一眼唐家院中的各种花盆,这才明白,原来指挥使不是闲着没事儿干造个竹屋玩,而是为了眼前的少年啊! 唐时点点头,指了指院中的花盆,“这些也都搬上去吧。” 赵缙看了一眼周询,周询立刻会意,带着伍轲等人就开始搬起了花盆。他们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新任长官烧的第一把火竟然就是让他们干这个,说出去其他兄弟肯定得笑死。 但再怎么说,该搬的还是得搬。 赵缙也准备去搬起一盆花,孰料唐时猛地阻止了他,“别动!” 周询等人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他们僵硬着身体看着指挥使大人,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发怒。 赵缙却轻描淡写地收回了手,直起身,瞅着唐时笑,“怎么了?” 唐时避开他的目光,指了指另一盆,“你搬那个吧,这个先不送到山上去。” 赵缙依言做了,周询几人只觉得心跳又回来了,并且看向唐时的目光更加不一样了。 赵缙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收回了目光,只低头看路。 唐时自己也捧着两盆花跟在他们身后,本来赵缙是走在最前头的,可他却停下了脚步等着唐时。 周询几人顿时也停了下来,赵缙对一旁的洪钟道:“老洪,你先带他们上山。” 洪钟便招呼着几人朝着后山走去。周询几人心里头忐忑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走在长官前头,瞬间感觉以后的日子充满了黑暗。 唐时捧着两盆花兀自走着,却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是什么花?”赵缙问道。 唐时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回答道:“芍药。”他现在尽量避免自己与赵缙进行接触,反正赵缙就要走了,等他走了,时间一长,自己应该就会忘了这个人。 “它的别名是不是将离?”赵缙温柔地笑了笑,“好像寓意不太好呢。”他话音刚落,手中的花盆就直直地坠落下去。 唐时极快地伸出脚背托住,接着狠狠松了一口气,将花盆小心放到地上,这才瞪圆了眼睛,愤怒地朝赵缙吼道:“赵缙!你是不是欠揍!” 赵缙望进他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眸子,笑得温柔而肆意,“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第53章 爱慕 唐时火气上来了, 赵缙既然这么找打, 自己不揍他一顿岂不是让他失望! 他放下自己怀中的两个花盆,将他们挪到一边,紧接着就挥拳揍向赵缙, 他也没动用异能, 就真刀实枪地进行肉搏, 瘦小的拳头携一丝罡风, 势若千钧地袭向赵缙面门,一下子就砸上了他的下巴。 这一拳揍得狠, 唐时根本没留余力,他以为赵缙肯定会躲, 却没想到赵缙竟然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他的下巴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唐时一下就将他打翻在地。 赵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他却笑着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尘土, 不顾自己肿着的左脸, 看着一脸懵然的唐时, “再来一次?” 唐时觉得赵缙一定是神经错乱了, 否则怎么可能任由自己打他,他看着赵缙一张俊脸肿了起来,心里头觉得爽快了,便弯腰重新捧起三盆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意味不明地瞅了赵缙一眼, “你病得不轻,需要看大夫了。” 赵缙跟着他走,情不自禁道:“哪个大夫比得上你?” 哪知道唐时却忽然冷下了脸色,顿住脚步,声音有些低沉,“赵缙,我讨厌被人利用,你若是看重我的能力想要借此做什么,请恕我办不到。”他说完就碰着三盆花转身朝唐家的方向返回,“让他们把花送回来。” 竟然想用这些糖衣炮弹换取自己的价值,他唐时还真的差点以为对方……算了,多想无益。 赵缙的本意根本不是这样,他就是想逗一逗唐时,哪知道这只小老虎太敏感,一下子就被惹怒了,向自己亮出了小爪子,不过这还是得怪自己之前起了不好的心思。 “唐时!”他伸手扣住唐时的肩膀,掌下瘦骨嶙峋的触感令他愣了会儿神,“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唐时发现赵缙的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足以与末世中力量系异能者相媲美了。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转首瞅着赵缙变形的脸,“我还是觉得京都更适合你,而这里更适合我。”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 赵缙明白他的意思,但并不赞同。 “唐时,我如今没有丝毫要利用你的意思。”赵缙双手搭上他的双肩,低首凝视着他,神情极为认真,“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你心里有气,你要是能解气,打我多少下我都愿意,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逃避我了?” 唐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容中略带些自嘲,“赵缙,那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现在为何要阻止我逃避?” 赵缙愣住了,他就是自然而然地这样想了,接着就这样做了,他自己都不明白原因是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有原因。 “算了,”唐时往后退了一步,双肩离开他灼热的掌心,垂下眼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气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他垂眸的时候,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阴影,遮住了那双灵动的双眼,赵缙突然就觉得自己心里边儿有点堵,他不想看到这样神情的唐时。 “你这样回去也不是办法,”赵缙温声劝道,“后山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去岂不浪费了?” 唐时点点头,私事是私事,他也不能让这些花儿委屈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建好的花房面前,这是唐时第一次看到花房,这一看,便顿生喜爱。 花房完全是由竹子建成,分上下两层,花房底部离地面约有一米高,是用竹子撑起来的,从地面上还有竹制的阶梯通向一楼,而且这里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光秃秃的竹屋,竹屋外还有一大片栅栏将屋子包围起来,所以整个的占地面积还是非常可观的。 林间细碎的阳光散落在墨绿色的竹屋上,竹屋越发显得生动碧透起来,仿佛是用上品的玉雕琢而成,遗世而独立。 唐时静静地看着竹屋,赵缙则沉默地看着他。 洪钟和周询几人偷偷瞅了几眼赵缙脸上的伤,心里头对唐时更加敬佩起来。 他们当然不会傻傻地认为这伤是赵缙自己弄成的,那除了唐时,这里也没谁敢在老虎脸上扯须。 唐时欣赏了一会儿,便捧着花盆拾阶而上,缓缓地走进了屋内,赵缙从洪钟他们手中接过两盆也跟着他上去了。 洪钟和周询几人很有眼色地待在原地没动。 竹屋内部极为简洁雅致,里面还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墙壁上还特意开了窗户接受阳光的沐浴。唐时将花盆放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来到窗前,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那种温柔与静谧。 赵缙站在他侧后处,沉默地望着他。橘红色的阳光将他白瓷般的脸镀上了一层红晕,衬着近在咫尺的青竹,也不知是竹更青郁了,还是脸更瓷白了。 他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此时无声的静默却有着安抚人心的独特魔力,多年来沉淀下来的黑沉污垢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洗涤而空,赵缙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定。 唐时突然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他,“赵缙,谢谢你,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赵缙回过神来,摇头失笑,“唐时,不用跟我道谢,我这也是为了花朵们。”他刚说完,就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有没察觉出来时哪里出了错。 果然,唐时的面色淡了下来,不过接着他又笑了起来,眉目依恋地瞅着那几盆花,“看来,你们都是有福气的。” 这样的唐时也只有在花儿们的面前才会表现出来,赵缙突然就有些嫌弃那些花了,还没开花呢,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素来内敛惯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但却想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唐时的注意力。 “唐时,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他目光落在唐时的脸上,仿佛是期待着发现什么似的。 唐时笑了笑,“一帆风顺。” 除了敷衍,什么都没有。 赵缙从来没有这般莫名其妙地纠结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嘛,见到唐时喜爱这个屋子,他会觉得欣慰,可见到唐时对这几盆丑丑的花芽露出那样喜爱的神色,他又觉得闷堵极了。 不会是得了什么疯癫之症吧?刚才自己还特意引唐时生气,将自己的脸凑过去给他打,这简直完全不像自己了。 一腔心思完全围着一个人打转,被一个人左右牵引,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有些慌,却还有些止不住的喜意。 陌生得令人心动。 “唐时,你就不好奇我要去哪里?”他这纯属没话找话说。 唐时摇了摇头,走出竹屋,开始搬动剩下的花盆,只留给赵缙一个平淡冷漠的背影。 洪钟几人站着没敢动,就看着唐时一个人将花盆搬完,而他们的主子却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来过。 直到唐时离开,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周询跟洪钟咬耳朵:“洪兄,要不你去看看。” 洪钟毕竟跟赵缙的时间最长,他多多少少能看出来点猫腻,但涉及自家公子,他也不敢胡乱猜测。 “公子?”他上了台阶,没进屋去,只站在屋外问道。 屋内传来一道略显茫然与疲惫的声音:“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洪钟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公子经常出神,也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即便赵缙让他们先回去,洪钟也不会立马就离开,他毕竟还算是赵缙的护卫。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方传出一声轻叹,“罢了,你先进来吧。” 洪钟依言进了屋子,就见自家公子靠在窗户上,眼睛盯着那几盆花。 “老洪,你说,我为何要嫉妒这几盆花?” 洪钟:?????? 赵缙又问:“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出嫉妒之心?” 洪钟这个知道,他立马就举出了好几个例子:“比如说,公子您身份贵重,一些比您低一点儿的就会嫉妒您;再比如说,公子您相貌堂堂,京都的姑娘们都喜爱您,那些贵公子们就嫉妒您;还比如说,您功夫厉害,那些与您比武输了的也会嫉妒您!” 赵缙眯了眯眼,“这花芽身份高贵?长得好看?武功深不可测?” 洪钟立马继续说道:“公子,还有啊,您这几年见过那么多的秘辛,也知道那些官员后宅里边儿的事,那些女子争风吃醋什么的太常见了,就说您以后娶了媳妇儿,再纳了妾侍,她们指不定也要嫉妒来嫉妒去呢。” 赵缙哼了一声,“她们也不过是为了更高的地位罢了,说到底还是争名夺利。” 洪钟挠挠头,憨憨一笑,“也不乏有些女子是真心爱慕她们的丈夫。” “爱慕?”赵缙茫然,“既然爱慕对方,那又为何伤害对方喜欢的人?” 洪钟狠了狠心,冒着被公子责骂的风险,指着花芽,小心翼翼问道:“那公子方才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了杀心呢?” 赵缙霍然向他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fy宝宝的营养液x2!么么哒! 第54章 家破 这边竹屋内发生的事情唐时完全不知道, 他一个人回了家, 吃完饭就躺倒在炕上。 唐颂趴在他身边,双手托腮瞅着他,“小叔, 你是不是不开心?” 唐时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早点睡觉。” “可是我还不困。”他双手抱着唐时的一个胳臂, 将脑袋枕在唐时的上臂上, “小叔,你为什么不开心?” 唐时心里叹了一口气, 有这么明显么?连小颂都看出来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不开心,他只是, 有些意兴阑珊而已。 “小叔没有不开心,早点睡吧。”他说着就翻过身去,背对着唐颂装作睡觉的样子。 唐颂见状也就没有再闹他了。 唐时这边渐渐睡了, 隔壁的赵缙却坐在书房里蹙眉沉思。今日洪钟的话于他而言简直不啻于晴天霹雳,却又醍醐灌顶, 令他原本繁复错杂的思绪瞬间就清晰明了。 他原是不懂, 可如今却懂了。但, 懂了又如何呢? 先不论他喜欢上一个少年能不能为世所容, 其实最重要的是唐时是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他喜欢的是阿续。 平生第一次心动却要以根本无法开始作为结局,赵缙低首看着纸上的“时”字,不禁苦笑一声。 既已心动,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想到那个人, 心头就会涌上满满的喜悦,想到那个人,他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笑容,想到那个人,他就止不住地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想要黑夜快点过去,第二天见到他。 故而,他才会心乱,才会不知所措,才会不知缘由地想要对他好。 赵缙,你似乎真的完了。 第二天下午,唐时带了些蔷薇种子又去了后山的竹屋旁,他将这些种子播撒在栅栏旁边,接着又打算去瞅瞅他的花儿们。 早上他起得早,先来了后山将花盆搬了出来接受阳光的洗礼,可现在一看,这些花盆却已经被挪动了位置,并没有因为太阳方向的变动而失去了阳光的照射。而且,他观察了下花盆里土壤的湿度,发现如果仅仅是他早上浇的那点水不可能保持到现在。 是有人来过了?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了赵缙的面容,紧接着就失笑地摇摇头,怎么又想到他了? 莫非是小雅?可方才教字儿的时候小雅也没有跟自己提过啊。 他将花安置好,便下了山回了家,一回到家却发现唐家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高氏和方氏正带着三个孩子等在院子中,见到唐时,方氏立刻神色焦急道:“他小叔,刚才李家村来信,说是李远将小姑给捅了!阿爹阿娘都都去了呢!” 唐时顿了顿,“伤势如何?” 方氏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哇。” 唐时点点头,“你们先在家等着,我也过去一趟。”他唤来五只狗,让它们看守院子,便离开了唐家村。 一路上他都在想,李远将唐月捅了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种诡异。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李远不蠢,他如今成这样,即便再恨唐家人也不会轻易伤害唐月。之前他对唐月做的混事不过是因为自卑反而更想证明自己的魅力,他不惜自戴绿帽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毁唐月清白也不过是为了困住唐月,因为如此一来,唐月就会在和离一事上投鼠忌器。可以说,他摸准了唐月的心思。 所以这一次,不是唐月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情,就是事情有诡,李远不可能轻易毁掉自己将来的依靠。 到达李家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可李家村却热闹得紧。村民们俱围在李远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但因衙役在此,他们也不敢乱来。 衙役认得唐时,见他过来,俱向他拱了拱手,唐时也一一回礼,接着问向领头的,“这位大哥,不知能否与我说说具体的情形?” 他需要一个客观的描述,如果直接问唐家人,他们现在情绪不稳,可能也表达不清晰。 那衙役知晓唐时和唐月的关系,便同他说了起来。 原来今日唐月去镇上置办些家用,回家之后却发现李远又跟他的姘头胡搞了起来,于是她将姘头赶跑之后就开始跟李远大吵大闹,旁边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唐月说要和离,李远不准,可即便不准唐月也可以去衙门进行诉请,她边说着边往门外跑,但谁料还没踏出屋子,李远就从她背后用一把剪刀刺入了她的背部。 而这时候,唐月被刺得扑倒在地,正好跌出了门外,叫几个过路的村民瞧见了,于是找大夫的找大夫,报官的报官,这么多人见证,李远想跑也跑不掉了。 唐时听完整个过程,只觉得,一切都太巧了。 “我进去瞧瞧。”他对衙役说了一声,便进了屋子,屋子里唐庆刘氏和唐大哥唐二哥俱一脸阴沉。 他们见到唐时,面色稍微和缓了些,“石头,你咋一个人过来了?你明天还要上学,赶紧回去吧,我们在这就行了。”唐庆劝道。 唐时点点头,“我想来看看情况,姐伤势怎么样?”其实他进屋的时候已经用精神力看了一下唐月的伤势,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可怖而已,而且受伤的是个弱女子,这就更加令人心生同情。 “大夫刚请过来,还在里边诊治。”唐二哥回答道。 “李绍呢?”唐时看了一眼屋子,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唐庆他们愣了一下,他们一直关心着唐月的伤势,还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听唐时这么一问,瞬间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即便是去了学堂,可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阿爹、阿娘,你们在这,我去寻寻看。”唐时瞬间将精神力覆盖了整个李家村。 “石头,我跟你一块儿去。”唐大哥不放心唐时一个人在陌生的李家村,便想着一起。 “对,老大一起去。”刘氏也开口道,“阿月这里我们看着就行了。” “不用了,”唐时摇摇头,“大哥你在这里陪着,我去去就来。” 唐大哥他们还是不放心,一旁的衙役机灵,上前道:“我陪唐小兄弟一块儿去,你们大可放心。” 唐家人也觉得行,而且假若唐月真的受了重伤,阿爹和阿娘一时心里边受不住打击,唐年和唐季还能照顾一二。 唐时带着衙役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他礼貌道:“前边就是我那外甥,这位大哥您能否……” 衙役很有眼色,他立刻回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唐小兄弟。” 唐时谢过他,朝不远处坐在田埂上的小孩儿走去。 夜幕渐渐降临,李绍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的草地上,整个人蜷在一起,他将脸整个埋入双腿之间,瘦弱的双肩还在一抖一抖的。 会哭就好。 唐时站到他身后,静静地等待着他心情的平复。 李绍听到身后的动静,默默地擦了擦眼泪,但还是将脸埋在了手臂间。 “你都看到了?”唐时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轻生问道。 李绍沉默着不说话。 唐时又说道:“既然你这么担心你娘,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反而躲在这里哭?” 他本以为李绍会依旧沉默,却见李绍突然抬起了脑袋,双眼通红,里边除了伤心,更多的却是一种害怕,他瞅着唐时低哑着声音说道:“我不是担心她。” 唐时有些意外,“那你是担心你爹?” 李绍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话他想说出来却又难以启齿。 唐时也没逼着他,只问了一句题外话:“你今日上学堂了么?” 李绍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自己去上了学堂。” 唐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心思太重了些,再憋下去说不定会憋坏的。 “李绍,你要知道,他们是你的父母,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缺点,他们同样如此。而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你可以因为孝道听从父母的吩咐,但你要明白,孝道并非是唯命是从,你要学会判断与选择。” 李绍缓缓地理解着并思考着他的话,他毕竟年纪小,学堂教授的孝义不过是最基本的浅显之理,而李远和唐月给他灌输的思想就是听话,他有时候觉得不对,但又无从反驳,唐时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父母不是完美的,父母也会犯错误,他可以拥有自己的想法。 “李绍,不要让自己困在笼子里,你要尝试着自己走出来,才会知道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别人的话只能够借鉴,不能完全接纳。” “包括爹娘的话么?”李绍原本沉寂的眼眸里忽然就迸射出了一道亮光。 唐时笑了笑,“这个还需要靠你自己去决断。有选择就必然会有放弃。” 李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小舅舅,为何爹娘都变得那么可怕?” 他没等唐时回答,又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其实,爹没有要杀娘。” 唐时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我前面跟你说了那么多,但你现在需要记得的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么?” 李绍疑惑地看着他。 唐时笑得亲和而温暖,“你要记得,你现在是个小孩子,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交给我们大人就行了。知道了么?” 李绍这一瞬间觉得心中的寒意似乎被一股股暖流给驱散远离了自己,他看着面前这个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有着血缘关系的小舅舅,突然就觉得安心了。 他鼻子又有些酸,为免唐时看出来,他猛地站起身来道:“我回家去看看娘亲。” 可他因为坐了很久,地上又有凉意,猛地起身,腿因为麻木而失去了力度,便朝着地上倒去。 唐时一把拎住他,将他往背上一丢,“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李绍将脸靠在他的脖颈上,觉得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就连他爹都从来没有背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好想吃火锅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鹿慕、ai睡觉宝宝的营养液x5! 么么哒! 第55章 学子 订阅不够的话, 看的是防盗章呦!  唐时看得极为清楚, 那是一枚红玉,上面图案虽简洁古朴,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唐时之所以返回来就是为了这块玉。乐-文-可他却不是因为此玉价值连城才过来一瞅究竟, 他感兴趣的是玉里藏着的东西。 “不愧是秦家培养出来的, 竟然耗费了我们这么多人手。” “把玉收好, 我们还得赶回去给主子呈上。” 其中一人将玉放入怀中,嘀咕了一句:“这里还真是荒山野岭, 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是被我们的人追到了。” “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没看那边有些个村镇?行了, 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他都已经死了, 你还怕什么?” “我不是怕……”那人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失声道, “那是什么?” 他刚问出来, 就发现自己的同伴再也无法回应自己了, 因为对方的脑袋已经被一根细长的树枝戳了个通透, 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惊骇万分地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却陡然发现自己再也跑不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一根树枝穿透了,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他只看到了一个身形肥胖的少年出现在自己的前方。 唐时操纵着他的小伙伴们杀了两个人之后,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杀人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这两人杀人夺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就让他们下去陪伴他们已经牺牲的兄弟们吧。 他走上前,扒拉开那个人的衣服,掏出了那枚犹如血色的红玉。红玉上还刻着一个“秦”字。唐时将红玉收好,又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搜刮起来,只是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一个铜板儿!这些人都不用吃喝的么?一点盘缠不带,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唐时只好打消了劫富济贫的想法,揣着红彤彤的玉,往回走去。 赵家。 赵家兄妹因为以前的家训,素来很早起身进行晨练,他们的晨练就是在院子里练习武艺。 “哥,我去做饭了。”赵续练习完一遍,迈步向灶屋走去。 赵缙表面淡定,可内心还是有些哀伤的,他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可就是不会做饭,她做的不是说不能吃,而是太过难以下咽。他虽然不重口腹之欲,但也不能说是来者不拒啊。 不过,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妹妹也不容易,以前锦衣玉食,仆侍成群,哪里做过这些粗活?可她自从落难以来,从未抱怨过,不断逼迫自己去尝试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活计,在他眼中,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他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对了,记得多做一份。”赵缙想起来昨日那个小胖子说的话。 “他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吃得了么?”赵续在灶屋里应了一声。 “我起身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去后山强身健体,方才他们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唐时没有回来,有些奇怪。 “嘭嘭嘭!”过了一会儿,院门被人从外面拍打,赵缙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唐时。 打开门,他首先见到的就是一张因为运动而红彤彤的胖脸,那张脸见到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极为无害。 “赵缙,你果然是个守诺之人!”唐时蹿进门内,小声道:“我回来的路上见到那个唐阿牛被他娘从粪坑里救了出来,哭得可惨了!告诉我,是不是你偷偷干的?” 赵缙感慨一句,“既然他已经这么惨了,那我还是放他一马吧。”再说了,他会用出这么恶心自己的手段? “可别!”唐时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也只能算他倒霉,可不能跟我的账抵消了。” 赵缙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喉。” 唐时正好渴了,于是端起杯子就狂饮而下,忒是豪迈不羁,跟他软乎乎的外表还真是不太相符。 “我饿了。”他睁着一双小眼睛,渴求地看着赵缙,嗷嗷待哺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家妹正在做,你再等等。”赵缙温和地笑了笑,柔声相劝。 唐时知道赵缙很帅,也比较觊觎他的美色,可是,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即便赵缙对他笑得再妖娆动人,他还把食物放在第一位! “那我去瞅瞅!”他从石凳上起身奔向灶屋。速度之快令赵缙阻挠的话都没说出口,只好也跟着他去了。 唐时突然来到灶屋,倒是将赵续吓了一大跳,冲着唐时柳眉倒竖:“唐时!你又找揍是不是?” 唐时没理她的气愤之语,只问:“做好了么?” 赵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没呢!” 唐时动了动鼻子,伸着脑袋去看锅里的东西,这一看倒是将他吓了一大跳,“你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本来是想做面疙瘩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到了水里就都散开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唐时一脸狐疑,“你们不会是因为我要来才故意这么耍我的吧?” 赵续气红了脸,“爱信不信!” 赵缙在他身后极为淡定道:“我们平日里吃的就是这个。” 唐时看着锅里还漂着的发黄的菜叶子,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末世里连吃的都没有,可比这待遇差多了。 “那有没有馍馍?”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赵续摇了摇头,馍馍这么高难度的玩意儿,她是真的做不出来。 唐时无奈,只好跟着两人一同开吃。他吃下一大碗“面疙瘩”,就如同喝了一大碗面水,腹中依然觉得空空如也。 “你们确定这能吃得饱?”唐时觉得不可思议。 赵续喝了一小口面水,扭捏道:“其实,其实我还烙了饼儿……” “真的?” 赵续看着唐时双眼放光的模样,不禁微微动容道:“那我去拿。” 很快,饼拿过来了,唐时看着盘子里那几块黑不溜秋的面块,不可置信道:“这是烙饼?”你特么真的不是在逗我? 赵续这一瞬间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她一把端起盘子,气呼呼地进了灶屋,爱吃不吃!除了她哥,还没有人吃过她亲手做的饭呢!唐时真的是赚大发了! 唐时呆坐良久,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赵缙,我看吃饭的事情就算了,不过唐阿牛可不能饶。” 赵缙早已料到唐时会做出这个决定,便也不再挽留,“好。” 唐时一边感叹着赵家兄妹的悲惨生活,一边回了老唐家。 唐时离开后没多久,赵家的院门又响了,这次的敲门声比较文雅,还很有规律。 赵缙眉心一动,去打开了门。 “赵大郎啊,前些日子我从你们家借了些柴禾,今早特意去后山砍了些,就给你送过来了。”门外的人长相粗犷,声音洪亮,身形也比较粗壮,他此时笑着对赵缙说着,看起来憨憨的。 “大钟哥,快些进来。”赵缙让过身,给背着一大摞柴禾的洪钟进屋。 洪钟将柴禾堆放在灶屋里,感叹地说了一句:“现在后山也不安生了。” 赵缙没有说话。 洪钟将柴禾堆放好,转过身,“我方才去后山砍柴,看到了死人,好多呢,真是奇了怪了。” 赵缙严肃着面容,沉声道:“隔墙无耳,到底出了什么事?” 洪钟看着他,忽然就哽咽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公子,玉不见了,十二也死牺牲了。” 赵缙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到底还是被他们抢走了。” 洪钟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赵缙将他扶起身,“你有何发现?” 洪钟将看到的情景仔仔细细地说与赵缙听了,最后总结道:“所有人都死了,可是玉却不见踪影。” 赵缙双目沉冷,“我要亲自去看看。” 唐时回了家里,发现自家老娘真是料事如神,知道自己在赵家吃不饱,就给自己留了好几个咸菜馍馍。 唐时边啃边来到又开始沉默地在地上写字的李绍身后,含糊说道:“想不想回家?” 李绍写字的手顿了顿,没吭声。 这时候,院外闯进了几个佩刀的男人,那几人胸前的衣服上都写着“捕”字。 “谁是唐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领头捕差大声问道。 唐颂显然是被唐时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他茫然地看着唐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家小叔竟然抱他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两条小胳臂已经紧紧圈住了唐时的脖子,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小叔,我听学堂里面的小哥哥们说过的,就是,就是宽容的意思。” 唐时继续逗他,“那宽容又是什么意思?” 唐颂懵掉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急得小脸通红。唐时哈哈笑起来,又掐了掐他瘦弱发黄的小脸,“好了,小叔不逗你了。” 赵缙看着唐时脸上洋溢的笑容,看着他依然稚嫩的脸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跟一个乡下孩子计较什么? “阿续,的确是我们误会了唐时,你可不要敢做不敢认,快跟唐时道歉。”他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赵续拉到前面。 赵续面色通红,愧疚道:“唐时,的确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赵续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在唐时的眼中就是个小姑娘,他也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好啦,以后可不能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我哪有那么猥琐?所以你那衣服到底是被谁偷了?是不是那个唐阿牛?”唐时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哈喽qaq宝宝的营养液x40!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火月、长月、娅菁宝宝的营养液x5! 么么哒! 第56章 受伤 唐时立刻就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不是唐振又是谁? 唐振显然是看到了他们, 便放开那个年轻妖娆的女子,朝他们这边走来,唐时立刻就抓着陈鸿的手, “跑!” 唐振见状, 不禁面露急色, 连忙将手握拳放在嘴边,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唐时心想,原来他还有同伙, 精神力覆盖整个文渊亭周围,他惊讶地发现这些苍翠的树木掩映下, 有不少年轻的男人正在与女人进行那种事情,场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那些人听到哨声,纷纷停下动作, 向这边赶了过来,大概有十几个人之多。 唐时慢慢停下脚步, 凑近茫然无措的陈鸿耳边, “等会你先冲出去, 以最快的速度去衙门找人, 听到了么?” 陈鸿不解:“我爹是县官,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唐时却不这样认为,有时候人在惊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恐怕连他们自己都预测不到。更何况,倘若唐时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年轻学子是集体过来花天酒地的, 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他们会名声大跌,而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善了。 至于他们为何要傻缺地在这种地方玩弄,唐时认为,也许是因为这里景色优美,兴致上来了,他们还可以泛舟游湖,文人嘛,总归是有那么点情调的。 “你先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看看我们能不能糊弄过去。”唐时贴着陈鸿耳际说道。 陈鸿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选择听从唐时的吩咐。 十几个男人渐渐从四周将他们围起来,唐时笑得极为乖巧无害,“众位兄长,可有什么事情?” 那些人见唐时身上一股乡下土包子的气息,而陈鸿又是木愣愣的,便互相对视几眼,有人道:“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弟弟,唐振你也真是的,慌啥慌?” 其他人也都责备起唐振来。 唐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要是寻常的小孩,我也没必要担心,可眼前这两个小孩,你们可知道他们是谁?” 其他人纷纷好奇地问起来。 唐振一双略带恶意的眼睛瞅着唐时,“你们可还记得我同你们提到过的那个堂弟。” 其他人俱明了,于是一双双眼睛都意味不明地看着唐时。 唐时与县令交好,倘若这件事情被县令知道了,他们日后的考评一定会受到影响。 “那怎么办?” 唐振瞅着唐时笑得和煦,“这就要问我们的林少爷了。” 他口中所说的林少爷是和他们一起来的知府少爷,他们之所以胆子这么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林少爷。 南封县隶属青平府,而青平府的知府就姓林。青平府的府衙离南封县很近,所以这位林公子经常会到南封县游玩,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林知府要脸面,他不敢在他老子眼皮子底下玩大的。 这位林少爷目光倨傲,俯视着唐时与陈鸿,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过是两个孩子,叫他们告不了状不就行了。” 林少爷出行当然是要带随从的,他的两个随从闻言,立刻就上前朝唐时两人伸出手去。 告不了状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清楚得很,无非就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提,拔舌加断手,想到这里,一些学子均露出不忍之色。 陈鸿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禁慌乱喊道:“我爹是知县!你们快放我们走!” 两随从一愣,转首瞧向林少爷。 林少爷只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打扰到他好事的人都该受些惩罚,知县又如何?见到他爹还不是得俯首跪拜。 唐时将陈鸿藏在身后,一双沉幽的眼睛看向两个随从。这两人是练家子,虽有些拳脚功夫,但根本不足为虑,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乡下少年。 “陈鸿,”唐时故意说道,“你刚才派出去买糖葫芦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陈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呀,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一些学子们脸上不禁露出了忐忑之意,倘若那返回的下人机灵,看到这阵势又悄悄回去搬救兵那可如何是好? 林少爷忽然嗤笑一声,“即便是回去搬救兵了,那也来不及了,你们还不赶紧地,别耽误了本少爷的兴致。” 随从唯命是从,一人抓向一个,唐时灵活地躲了过去,顺便也将陈鸿拖了出来。 陈鸿心理素质还不过关,已经吓懵掉了,平日里学的三脚猫功夫也完全使不出来,只能依靠唐时。 唐时的脚法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每次都能恰好躲过随从的攻击,看起来就像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样。 林少爷不禁眯起了眼睛,他对其他旁观的学子说道:“你们都上。” 唐振第一个抓向唐时后背,可唐时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泥鳅一般滑了出去,只可惜,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唐时再怎么灵活也免不了被捉的命运。 两个随从一直抓不到他早已经烦了,这下终于抓到他,首先就朝唐时腹部砸了几拳,唐时立刻倒在地上,身子弓成虾形,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脸埋在散落的头发里面,看不清神情。 唐振这时候走到他面前,正欲一脚踩下去,陈鸿就大喊了一声:“住手!你要是敢踩下去,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唐振可不比林少爷,他对知县还是心存敬畏的,也不敢太得罪知县家的公子,于是看向林少爷。 林少爷也不愿事情闹得太大,朝廷命官的儿子他惩治不了,一个乡下小子他还不敢打么?笑话! “别管他。” 唐振得了许诺,笑得猖狂,“堂弟,你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他是文人,不愿亲自动手,于是林少爷的两个随从便一左一右拉住唐时的手臂,只听“咔嚓”两声,唐时顿时闷哼一声,他的两只胳臂便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 “呦,还挺硬气的嘛。”林少爷说了一声,他自然没看见唐时乌发掩盖下的一抹冷笑。 陈鸿哭着挣扎喊道:“你们放开他!你们放开他!唐时!唐时!” 他好恨自己这么没用!说好了要保护唐时,结果唐时现在成了这样,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残忍地欺凌唐时!他们都该死! 陈鸿看着他们又将疼得浑身颤抖的唐时揪起来,硬生生掰开了他的嘴巴。 唐振笑得很开心,他凑到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们的唐时面前,“就是不知道今后袁先生还认不认你这个弟子了。” 陈鸿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猛地起身扑到林少爷身旁,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死命地咬。 林少爷惨叫一声,将手中的扇子狠狠砸向陈鸿后背,可扇子的攻击力并没有那么强,林少爷急了,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就朝陈鸿脑袋上狠狠砸去! 这边林少爷惨叫,那边随从和学子当然返回来帮忙,唐时便被丢弃在一旁。他瞅见林少爷捡起石头便发觉到他要做什么,于是立刻扑到陈鸿身后,替他挡下了这一招。 钝痛立刻就从后脑处传来,他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液从破裂的伤口处流了出来,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咸腥的味道。 时间在这一刻,对于陈鸿来说,仿佛静止了。他呆呆地松开牙齿,傻傻地扭过头去,就看见唐时倒在了血泊中,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后脑蔓延而出,衬着碧绿色的草地,刺目极了。 陈鸿从来就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猛地哭了起来,完全顾不着身边还有那么多敌人,一边哭还一边喊着唐时的名字,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只觉得唐时要死了,他好伤心好伤心,伤心地都快哭晕过去了。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了他爹,还看到了他娘,还有好多好多面熟的人,他们都围着自己关切询问,他想说你们快去看看唐时,可他却发现自己总是说不出来,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医馆里的老大夫说了一句:“小少爷是被惊了魂,我替小少爷开些安神的药便可。” 什么惊了魂?唐时呢?唐时有没有事?他想去看看唐时。 而被陈鸿心心念念着的唐时此时正被袁镛抱在怀里。因为唐时腹部有伤,双臂折断,后脑也伤得重,所以他没办法自己躺在床上或者是趴在床上,只能被人抱着。 县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被陈渐归请了过来,可这位老大夫却面露可惜道:“其他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就是这后脑的伤……唉,只能看天意了。”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个不慎,唐时可能就会变得痴傻了。孟箴看着唐时的模样,已然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抹着眼泪。 袁镛也是心疼得不得了,沙哑着声音问陈渐归:“石头的家人呢?” 陈渐归沉重着面色,“已经遣人去通知了。” “那群畜生呢?”袁镛是真的气急了,他这么乖巧聪明的小弟子竟然受到了这样的虐待!他怎么忍得了! “已经关进了大牢,不过,”陈渐归阴沉着脸色,“有一个人称自己为林知府的儿子。” 袁镛沉下声音,“不过是一个知府之子,就这般嚣张跋扈,想必这林知府……” “大人,唐家人来了。” 仆人禀报完,唐家人就进了屋子,他们也顾不上见礼,看到了唐时凄惨狼狈的模样,刘氏顿时就心疼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溪午不闻钟宝宝的地雷!破费了!么么哒!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40! 谢谢好想吃火锅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x2! 么么哒! 第57章 逼迫 这么多贵人在这, 刘氏也不敢放声来哭, 只憋着声音看着唐时流眼泪,想过去 摸一摸,但又怕弄疼了唐时。。 因为袁镛抱着唐时, 唐庆他们也不好凑近太多, 可唐颂、唐风、唐雅和李绍年纪小, 便都凑了过去, 唐颂两只大眼睛已然肿成了两个桃子,扁着嘴哭。 唐风和唐雅悄悄地抹着眼泪, 看起来也是伤心极了。李绍却没有哭,他沉默地看着唐时苍白憔悴的脸, 看着他脑袋上缠着的布以及被折断的手臂,心里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愤怒在他的血液里奔腾, 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似乎是要将伤害唐时的人给揍成肉泥。 孟箴红着眼睛对一旁同样红眼的高氏与方氏说道:“小时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家孩子, 我是真的很抱歉。” 当时陈渐归带人赶过去的时候, 正好看见唐时帮陈鸿挡了后脑那一下, 他当时深受触动, 本来以为这伤已经很重了,可没想到唐时的两支胳臂竟然还被人硬生生给掰断了!那种痛苦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了,可唐时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替鸿儿挡了一遭,陈渐归心中更是生出了无比的怜惜与酸涩。 他也顾不得那个叫嚣着是林知府之子的人了,将他们全都丢进了大牢。 高氏和方氏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可孟箴这么说,她们也不能认啊,“夫人说的什么话?要怪就怪那些狠心的杂碎!对我们家小叔子下这么重的手!”方氏说着抹了抹眼泪。 “大人!”忽有衙役匆忙跑到屋外,禀报道,“知府大人遣人过来了,说是不放了那位,他就亲自造访……” 陈渐归沉下脸色,“意欲杀人还想无罪释放?哪还有律法可言?” 衙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退了下去,不过心中倒是觉得那位林少爷恐怕真的可以无罪释放,毕竟人家有个当知府的爹! 衙役离开后,屋内气氛都有些沉重,陈渐归心中是想要狠狠惩治那什么林少爷,可是他的确只不过是个县令,无法与知府抗衡。 袁镛看着怀中的小弟子,叹了一口气,说不得他还要拼上他这张老脸了。 “渐归,你去给京都修书一封。” 陈渐归面上的沉郁之色稍稍退去,“好,我这就去。” 陈渐归离开后,唐家人这才放松了些,唐庆常年被阳光晒红的脸上流露出疼惜,他做父亲的,没办法像老妻那样伤心地哭,只能放在心里。 “袁先生,您也抱累了,不如把石头交给我们吧。”唐庆提议道。 袁镛想到若是等会儿林知府过来要人,他说不定还得与渐归一起据理力争,便点了点头,一旁的唐年立刻就上前去接。 袁镛小心地将唐时移到唐年怀里,唐时似乎是被碰到了伤处,疼得皱了皱眉,屋子里的人顿时心里一紧,唐年更加小心了起来。 这么多学子被抓,自然就在县里引起了轰动。这些学子们家境都算得上殷实,他们被抓进大牢里,甭管是因为什么,这些人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县衙寻个说法。 陈渐归派人与他们说明了情况,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自己家的儿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一个个极为不服。 陈渐归在书房里写信,听到衙役的转述,顿时气得将笔一扔,“不信不信,本官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去告诉他们,他们没能管教好儿子,本官就只好亲自替他们管教!” 衙役立刻领命下去,他可不敢与正在气头上的大人多待。 来的那些人都是县城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蹲大牢,他们平日里与陈渐归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便想着能不能通融通融,哪知道陈渐归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更何况,里边还有个知府公子呢。 难道事情很严重?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陈渐归写好书信后,便立即差人送往京都,而林知府这边,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他就不信了,这些恶意伤人的渣滓们他还整治不了? 可他没想到,林知府来的速度非常快,说不定这个林知府早就已经来了,只是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亲自过来捞人。 可现在陈渐归不给他面子,他只好亲自过来要人。 陈渐归官级低于林知府,且林知府是故意穿着官服过来的,他只好先拜见行礼。 林知府中等身材,长得比较圆润,看起来还是比较慈眉善目的,只是他因为儿子被抓的事情面色极为阴沉,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渐归,便想来个下马威,一直没有叫他起身。 这时候袁镛过来了。 “林知府好大的架子!”他沉沉地说了一句,“不知老夫可也要拜见?” 林知府认得袁镛,袁镛在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小觑,倘若袁镛真的跪了自己,即便他如今只是白身,可传出去,自己也要受到众人的唾弃。 “袁老言重了!”林知府连忙阻了袁镛,顺便将陈渐归叫了起来。 “袁老啊,”林知府叹了一口气,“犬子素来乖巧,一定不会做出那等事情,一定是那些学子胡来,只希望渐归兄能够明察秋毫,将犬子放出来,其他的,该严惩的自然要严惩。” 袁镛冷哼一声,气得胡子都在抖,“渐归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林知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当时有那么多人,渐归兄或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啊。” 袁镛和陈渐归知道,林知府这是在先礼后兵,倘若他们还不答应,林知府恐怕就要动真格的了。 可那又如何呢?一想到唐时的伤势,他们就止不住怒意。若是没有那位林少爷撑腰,以鸿儿的身份,其他学子也是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事情的! “林大人,国有律法,下官自然要依据律法来办案,林大人若是有兴趣旁听堂审,下官这就升堂如何?”陈渐归是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 林知府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陈知县,本官已经说了,犬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其实这件事情上,人证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用的,林知府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让那些人说不出话来,如此一来,陈渐归就没有办法真的给林知府之子定罪。 这实在是个棘手的事情,可他还是不得不说,“林大人,是否有罪还得看证据。” 林知府突然就笑了出来,用一种很莫名的目光看向陈渐归,“证据?陈知县,你跟本官讲证据?” “林大人可记得永嘉九年的那件事情?”袁镛反问道。 永嘉是先皇的年号,永嘉九年,袁镛因为亲眼看见了一件极其不公之事,便洋洋洒洒撰写了上千字的文章,用极为愤慨的言辞严厉批评了此事,当时他的名望已经盛极一时,这篇文章在学子中间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他们纷纷打抱不平,此事还传到了永嘉帝耳中,结果就是官府顶不住压力,重新处理了这件事情,还了受害人一个公道。 这件事情林知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看着袁镛,知道对方是在威胁自己,可是那又如何?袁镛已经老了,即便他依然受到文人的尊崇,可是那种影响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更何况,他如今还在自己的地盘上。 “袁老,有些事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您觉得您现在还能做到么?”林知府笑得阴沉。 袁镛和陈渐归都沉默了。 “陈知县,本官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林知府直接说道,“事情是那些学子挑起来的,与犬子并无任何关联。” 他这是在逼着陈渐归妥协。 陈渐归正欲张口拒绝,却听门外衙役粗喘着气,神色极其惊慌地跑了过来,“大人!大人!” “何事?”陈渐归心里都被他弄得有些慌乱。 “大人,衙门外被卫指挥司的人围起来了!” 陈渐归面色微变,瞅了一眼林知府,发现他也非常意外,于是与袁镛对视了一眼。 卫指挥司来人,阵势还这么大,陈渐归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了屋子迎了上去,袁镛随他一起,林知府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衙门外,就见门外果然围着一群身着飞鱼服、腰佩细长弯刀、满身煞气的年轻男人。 领头之人没给他们行礼的时间,直接将手中的暗金色令牌往他们面前一放,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面无表情道:“拿下。” 几名指挥郎瞬间就上前架起了林知府,领头之人冷漠道:“带走。” 林知府呆愣过后立马回神,不禁挣扎大喊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开我!” 领头之人用凛冽的目光瞅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去了牢里再说。”言罢,就策马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陈渐归与袁镛面面相觑,事情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本以为要跟林知府打一场硬仗,没想到对方竟然被卫指挥司的人带走了,这一带走,想回来那可就难了! 两人心里感叹着正要回衙门里,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这人气度不凡,见到他们,微微作揖行了一礼,“在下赵缙,请问唐时是否在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破格百年、白里挑一宝宝的地雷!破费了!么么哒! 谢谢哈喽qaq宝宝的营养液x40! 谢谢麦子宝宝的营养液x19!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白里挑一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58章 照顾 唐时被人虐打的消息传至赵缙耳中之时, 那一瞬间, 他只想杀人。 他想要捧在手心却不知该如何讨好的人竟然被人这么残忍地伤害,这让他如何能忍? 怪不得唐时没有按时回来,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后山看花, 他心里明白很少有人能够伤害到唐时, 所以并没有多担心, 只以为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其他人并不知晓唐时的能力,而唐时目前是不会将自己的能力暴露出来的。 “老洪, 你方才说伤他的是林知府?”赵缙将指挥使的令牌递给他,“带上这个, 倘若他想要施压,就召集指挥司的人,将他拿下。” 这些年, 他们都是在黑暗中行走,手中掌握了许多官员的秘辛, 而这林知府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他们掌握的证据, 林知府这次想翻身都翻不了。 “公子, 您为何不亲自去?”洪钟接过令牌, 问了一句。 赵缙看了他一眼,“我想去看看唐时。”可他并不想引起惊动。 然后,他就独自来到了县衙。 陈渐归犹疑地看着他,“赵缙?”他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与石头有何关系?”袁镛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虽然温和有礼, 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温度,只有在自己提到石头的时候才泛起了波澜。 “我住唐家隔壁,听闻石头弟弟受了伤,便想来看看。”赵缙耐心解释道。 陈渐归差遣衙役去里边向唐家人核实,那衙役刚被卫指挥司的人惊住了,听到陈渐归喊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去询问。 很快,他出来禀告了陈渐归,陈渐归点点头,对赵缙道:“你跟我们进来。” 赵缙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他的确有些心急了,只是听洪钟说唐时受了伤,但具体伤到哪儿了,伤成什么样,他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有亲眼见到,他才会安心。 屋子里,唐时静静地靠在唐年怀里,脸色依然苍白,唇色也极为浅淡,整个人都憔悴地令人心疼。 赵缙进了屋子,也没心思与唐家人一一打招呼了,直接就看向唐时。见他这般模样,心里顿时就像是被针戳了一样,刺痛刺痛的,还夹杂着许多慌乱。 唐家人见到他来,只觉得赵家大郎够义气,竟然还特地跑到县衙来看望石头。 “唐大伯,大夫怎么说?”赵缙问向唐庆。 唐庆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大夫说,石头后脑的伤还得听老天爷安排。” 赵缙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弄不好,石头可能就,就傻了……”唐季说边抹着眼泪。 他们唐家这是怎么了?阿月先前受了伤,他们已经够担心的了,石头这次受的伤更加严重,他们实在是心疼得紧。 赵缙静静地看着唐时,忽然道:“唐大伯,你们还没吃饭吧?就算你们担心石头弟弟,可也不能饿坏了身体,不如我在这里照顾石头,你们先去垫垫肚子?” 袁镛也道:“这么多人在这担心也没用,都先去填饱肚子,这样才有气力照顾石头。还有这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不能饿着了。” 孟箴应了一声,“我去吩咐厨房。” 唐家人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吃,不过石头现在也不好搬动,他们便想着出去随便吃点再回来照顾石头。 孟箴听了他们的想法,哪能答应呢?直接就让他们留下来一起吃饭。 唐年又将唐时小心交给赵缙,“赵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赵缙温柔地接过唐时,唐时不适地蹙起眉头,他便又移了移,唐时这才舒展了眉目。 “一点儿也不麻烦。”他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嫌麻烦呢? 唐家人和陈渐归等人离开后,赵缙抱着唐时,看着他被折断的双臂,都能想象到那种疼痛。他自己虽经历无数,身上尽是伤痕,唐时的伤于他来说算是小意思了,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地心疼。 牢里的那群人在他心中已经与死无异了,尤其是林知府之子,他可不打算让其痛快地死去。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唐时的伤势。 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瓷**,接着掀开了盖在唐时身上的被子,并将唐时的上衣往上捋了一些,露出了一截细腰。 唐时腰部的皮肤极白,仿佛上好的精美瓷器,细腻而透净,只是,如今瓷白的腹步有几块拳头大小的青紫,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他将瓷**中的药膏倒入掌心,先是轻轻地在青紫部位按压,待药性逐渐渗入肌肤,他又加重了些力道。这药药性极佳,但需要进行按揉才能充分吸收。 唐时被他揉得疼了,修整而英气的眉毛不禁紧紧蹙在一起,衬着他苍白的小脸,颇为惹人怜惜。 赵缙也有些心疼,但这些青紫不及时揉散也不好,他只能狠下心继续缓缓按揉。 渐渐地,药膏发挥作用,唐时觉得没那么疼了,眉头便不再紧蹙。 唐家人吃完饭后,又重新来到了屋子里,他们发现唐时的脸色竟然好了些许,心里头都有些高兴。 袁镛年纪大了,白天因为唐时的事情,心神有些疲惫,现在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看了看唐时后,便回了屋子休息。 陈家没有那么多屋子供给唐家人,刘氏本来想单独留下来照顾唐时,却被赵缙劝了,“唐大娘,您要是放心我,就让我留下来照顾石头弟弟吧,你们白天已经够辛苦的了。” 最终,唐家人把唐季留了下来,与赵缙一道照顾唐时。 唐季本想与赵缙换换人,哪只赵缙却道:“石头弟弟如今伤势不稳,动来动去的也不好,若是弄疼了他就更加不好了,唐兄弟,你白日里下地做活,不如你先休息,等到了下半夜我再叫你起来。” 因为唐时只能这样被人抱着,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也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唐季不愿麻烦赵缙,可又觉得这样有些道理,再加上他精神确实困顿不堪,便躺在唐时的旁边,临睡前还嘱托了好几遍,让赵缙后半夜一定要喊他起来。 赵缙嘴上是应了,可实际上,他却是睁着眼睛抱了唐时一整夜。 翌日清晨,阳光还未透出地平线,唐时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没那么脆弱,只是那一砸确实是将他砸晕了,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唐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而且这个味道还有些熟悉。 诧异地睁开眼睛,刚一睁开,就撞进了一双含笑望着他的眸子里,这双眼睛里除了欣慰,还有些担忧。 “受伤了就乖乖躺着,”赵缙见他想动,连忙止了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想不想喝水。” 他的神情很温柔,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唐时一时间仿佛就愣在了他的温柔里。 真是,不知道他最抵抗不了温柔么? 这时候,唐季突然就惊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见到唐时醒了,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石头,你还认不认得我?”他刚刚做梦梦到石头变傻了。 唐时朝他笑了笑,“二哥,让你们担心了。” 唐季这下放心了,他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瞅向赵缙,“赵兄弟啊,你咋不叫我?你一夜都没睡?这咋行呢?你把石头交给我吧,赶紧睡一觉。” 赵缙没有将唐时还给他的意思,只道:“我不困。唐兄弟,你不如回去给唐大伯他们传个信,让他们别担心了。” 唐季想想也是,便与赵缙道了谢,朝家赶去。 屋子里就剩下唐时和赵缙两个人,唐时垂下了眸子,长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对赵缙道:“你把我放地上吧。” 赵缙没动,只问:“你要去哪里?” 唐时很自然地回他:“我要去如厕,你将我放地上就行了,我自己走过去。” 赵缙轻笑一声,“那你的腰带如何解?” 唐时闷闷道:“我自有办法。”他有许多小伙伴可以帮助他,方便得很。 赵缙没遵从他的话,而是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朝茅厕走去。 唐时一张脸顿时就发热了起来,这赵缙是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么?他又不是腿断了,把他放下来不行么? “放我下来。”他挣扎着要自己下地走,赵缙担心弄伤他,只好将他放了下来,关切道:“你小心点,别弄疼了。” 唐时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瞅了他一眼,便朝着茅厕方向而去,赵缙则跟着他到了茅厕门口。 唐时觉得赵缙很反常,反常得令他有些心慌。 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唐时便往回走,赵缙依然沉默地跟着他。 “唐时……”赵缙忽然开口。 唐时望向他。 赵缙张了张口,他本想问唐时在这种情况下想不想见到阿续,可是他又问不出口。 唐时喜欢阿续,自然是想见到的,可阿续并不喜欢唐时,而且,自己也并不希望两人相见。 可是,他又为喜欢着阿续的唐时而感到心疼,他自己没有办法得到自己喜欢的,可他不希望唐时也这样,但阿续的意愿他也没办法干涉。 “唐时,你能不能……”不喜欢阿续?他话还没问完,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唐时!唐时!”陈鸿过了一夜,魂儿回来了,一醒来立刻就要去找唐时,结果在屋子里没发现唐时便大声喊了起来。 唐时来到屋外,“咳”了一声。 陈鸿立刻飞奔出屋子,丹凤眼红红的,看着唐时的惨样子,小心问道:“唐时,你,你还认不认得我?” 他已经听爹娘说了,唐时有可能会变傻。 唐时两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故意问道:“你是谁?” 陈鸿与他相视良久,接着,“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雨曦曦宝宝的营养液x80! 谢谢好想吃火锅、奔跑吧!姑娘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一见倾心||宝宝的营养液x9! 谢谢圈圈圈住你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ai睡觉宝宝的营养液x2! 么么哒! 第59章 误会 订阅不够的话, 看的是防盗章呦! 跟电视上一样, 知县所坐之地,案上设有惊堂木、令签筒以及文房四宝,案旁一处木架上陈列了官印及委任状。 “大人!唐时已带到!”络腮胡禀明了陈渐归便退了下去。 陈渐归沉目看向唐时, 拍了一下惊堂木, “唐时!你见本官为何不下跪?”他的声音厚重肃穆, 极为凛冽。 唐时这才想起来平民在公堂上是要跪着答话的, 而他身边这位人模狗样的原告李远身具秀才身份,是不用跪官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 入乡不随俗那是找死,跪就跪吧。 唐时跪在冰凉的地上, 答道:“草民拜见大人,初入公堂,惊失仪态, 还望大人见谅。”他是故意这么说话的。 果然,陈渐归神色微变, 不是说这唐时就是个乡下泥腿子么?怎么看起来与李远口中所言不符?陈渐归素来心细谨慎, 办案也是铁面无私, 既然心中存疑了, 那他就要对李远的话有所保留。 其实本来同为读书人,陈渐归还是比较欣赏李远的才气的,再加上李远生了一副好相貌,很容易能够取得别人的好感,所以陈渐归一开始心中情不自禁偏向了李远。 “唐时, 现今李远状告你恶意伤人,且言行之中侮辱之意甚浓,你可有话说?” “回禀大人,草民有话说。”他抬起脑袋瞅了一眼一旁身着儒生服,昂然而立的李远,接着问陈渐归,“大人,可有诉状?” 身为被告当然有权利要求看一下原告的诉状,陈渐归没让人宣读诉状,恐怕是因为觉得唐时一个田地里打滚出来的,能懂什么? 陈渐归被他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这孩子到了公堂之上,不仅神情镇定从容,口齿清晰,话语得体,居然还能想到这一茬。 诉状是李远亲手写的,如今也亲口来读,待他念完,陈渐归又问:“唐时,你可有话说?” 唐时点点头,口齿清晰流利:“第一,草民确实推搡了他几下,但他未受任何伤害,诉状中所写‘疼痛不已’实属无稽之谈;第二,草民对他恶言相向、出手推他完全是为了自卫;第三,草民之所以冲动完全是因为他先目中无人!” 陈渐归蹙起眉头,沉下声音,“你所说的自卫是何意?” 唐时就等着这句话,他抖擞起精神,“想必大人您也知晓草民与李远的关系,他是草民的姐夫,但就在昨日,草民才晓得原来爹娘口中的那个姐夫是这个模样的。草民今已十三,却从记事起从未见过李远,昨日他突然造访,对爹和两位哥哥言语不逊,草民以为他是故意来找茬的坏人,这才……做了错事。”他耷拉下了脑袋,仿佛极为愧疚不安。 陈渐归心中疑惑,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李远已经多年未见岳家?这么说来,李远的品性尚待商榷。 “李远,你可有话说?”陈渐归一双厉目仿佛能看透人心,李远心中微微发虚。 他本以为让唐时大个板子、蹲个大牢是一件极为简单之事,且不说陈知县素来对他较为看中,就单凭唐时那个混不吝的样子,陈知县也一定会心生厌恶,可他万万没想到,唐时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还一语说到了陈知县最为看中的孝义上面,这该如何是好? “大人,不可听他胡言乱语。”李远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干巴巴地来了一句。 “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向唐家村的父老乡亲求证,我是真的没有见过姐夫。”唐时面露委屈之色。 他胖是胖,可他年纪小,长得软乎,很容易令人放下戒心,陈渐归本来偏向李远的心渐渐被掰了回来。 “传证人。”陈渐归吩咐下去,过了一会儿就有衙役将唐家村村长带了过来。 老村长还算是见过世面,看上去比较镇定,如果忽略他微微颤抖的双腿的话。 “本官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倘若有半句虚言,可是要打板子的!”陈渐归例行核实了他的基本身份,接着板着一张脸说道。 老村长自然连连应声。 “你身旁的两人你可认得?”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看唐时,又看了看李远,点点头,“回大人,草民认得的,这是李秀才,这个是我们村上的唐时。” 陈渐归点点头,“本官再问你,你在唐家村见过李远几次?” 老村长沉默了一下,这才答道:“回大人,李秀才每年都会来唐家村几次,草民有时会碰上。” 李远的嘴角微微上翘。 “大人!村长在说谎!”唐时连忙反驳。 陈渐归没理唐时,让人将老村长带下去,又让人传唐时家隔壁的住户。 一个是唐阿牛家,另一个就是赵缙家。 首先是唐阿牛一家三口。三人不过乡野小民,见到知县极为敬畏,在公堂上手足无措。 陈渐归又问了他们相同的问题,三人异口同声将李远夸了一顿,又将唐时贬低了一顿。 唐时静静地听着他们在那胡扯,心中不断冷笑。果然是蛇鼠一窝,这李远也不笨嘛,还真是做足了功课,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一个秀才的影响力在这种地方还真是不小。 陈渐归的神情一直没变,他听三人说完,再次传召赵缙赵续两人。可不过一会儿,衙役来报,赵家无人在家。 陈渐归也只能作罢。 根据证词来看,唐时是在说谎,陈渐归不禁将目光落在唐时的脸上,这是一张白净稚嫩的脸,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满是诚挚的光芒,这还只是个不大的少年。 他对唐时的观感不错,于是又问了一声:“唐时,你可还有话要说?” 唐时沉默了下,说道:“大人,倘若草民真的将他打了,那他身上一定有伤,不妨让大夫过来验证一下。” 李远居高临下地看了唐时一眼,那眼神中满是鄙视,似乎是在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唐时没理他。 堂堂秀才公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衣物进行检查,于是陈渐归跟着大夫一起,带着几名见证人来到内室进行查看。 李远是很自信的,他做足了准备,唐时一定翻不了身,于是,他在几人面前很坦然地脱下了上衣,等待着几人脸上愤怒的神情。 没错,陈渐归面上的神情的确是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李远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皮肤,心中陡然升腾出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情绪。 那位大夫仔仔细细地看了,对陈渐归认真道:“大人,这位公子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李远闻言,瞬间懵住了,他低下头看去,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高氏和方氏也出了屋子,分别将唐风、唐颂搂入怀中。 刘氏抹了抹眼泪,抓着唐时的胳臂,结果一抓下去,立马就又哭了出来,“石头啊,你咋瘦了这么多?我可怜的石头……” 唐时无奈安慰道:“阿娘,别哭了,正事儿要紧。” 唐庆吐出一个烟圈儿,长期下地干活被晒红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中朦朦胧胧,他看着唐时,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回来就好。” 唐时搀着刘氏进了屋子,乖巧地叫了他一声,唐庆看着他瘦了这么多的样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疼惜。 唐时又给唐大哥唐二哥打了招呼,然后像是没看见李远似的,径自问刘氏:“阿娘,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 刘氏连忙道:“娘现在就给你下面去!” “阿娘,还有阿风和小颂!”唐时不忘提醒了一句。 刘氏应了一声,进了灶屋。 “唐时,没想到你招惹上了郑府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李远一身蓝色襕衫,头戴浅蓝方巾,他面白皮嫩,与唐家这破败的屋子还真是格格不入。他要是不说话,看起来还有些君子端方,可是这话一出口,足以看得出这人的品性了。 唐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纯真的目光投向李远,忽然就笑了起来。他如今瘦了不少,脸也没以前那么肥胖了,只是还有些鼓鼓的,像个包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姐夫,今儿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远轻哼了一声,转首看向唐庆,“岳父,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唐庆啪嗒啪嗒地抽着烟,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性子有些急的唐季,气得脸红道:“李远,你别太过分了!” 李远薄唇吐出刻薄的话语:“你们可要想清楚,到底是现在就答应还能留口饭吃,还是到最后一点都不剩?” 唐年和唐季不禁都看向唐庆。 唐庆旱烟也不抽了,而是望向唐月,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失望,“阿月,你怎么看?” 唐月站在李远身后,不敢看唐庆,也不敢说话,头埋得很低。唐庆见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刘氏带着一起帮忙的高氏方氏端着三碗面过来了,刘氏端着的那碗里还有一颗鸡蛋。她将面放在桌子上,微红着眼睛招呼着唐时过去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蓝波大人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奔跑吧!姑娘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3! 谢谢爱在宝宝的营养液x2! 谢谢木叶伊依、林青青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60章 纠结 赵缙轻叹着笑了, 他知道唐时喜欢开门见山, 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阿续?” 唐时一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瞅着他,道:“你是说哪种喜欢?” 赵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面容很是认真, “想要娶她为妻的那种喜欢。” 唐时抿了抿唇, “我要是说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白日做梦?” 他忽然想到赵续这段时间的躲避行为,以为赵缙是想要敲打自己, 让自己不要妄想,他忽然真的很想把赵缙打一顿。 赵缙的目光顿时就黯了下来, 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这样觉得。”是他自己在白日做梦罢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唐时见赵缙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 还是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帮我涂药了?” 赵缙闻言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温柔, “嗯, 现在还疼不疼?我帮你看看。”他说着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 欲伸手掀开唐时的上衣。 唐时仿如惊弓之鸟, “噌”地一下往后躲去,却忘了自己如今双臂不能动,身体平衡能力有点差,被床上的被子绊了一下腰,脑袋便要向床头的柱子上撞去。 赵缙眼疾手快, 直接握住唐时的腰使力往自己这边一带,唯恐他受伤的脑袋造成二次伤害。 唐时整个人都被圈进赵缙厚实宽阔的胸膛,对方身上一股独特的气息瞬间就将他的感官包围了,真的很好闻。 “受了伤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小心些。”温柔的嗓音就像浸润大地的春雨,静谧而美好,仿佛是小时候不小心摔跤之后,自己心中所期待的那种来自父母的关切,可是父亲和母亲从来只会责备他。 唐时知道这样不对,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待在这样的怀抱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赵缙方才完全是出于担心才伸手揽住唐时,可是现在看着唐时乖乖靠在自己怀里,心里还真生出了些别样的情绪。 要是这只小老虎能够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心里叹着气将唐时放开,面带愧色,“方才是我唐突了,吓着你了?” 唐时扭过了脑袋,低眉闷声回道:“其实已经没事了,你忘了我的能力了么?” 他的意思赵缙明白,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忘记这回事,担心唐时。想到唐时并不需要自己,心里头又有些挫败。 “你待在这里也不方便,难道要一直这样不让伤口愈合?” 唐时摇摇头,“我打算回去。” “好。” 话题又走向尽头,两人一时间都没话说,又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好孟箴端着托盘笑着进了屋子,她边将托盘里的碗端出来放到桌子上一边对唐时道:“小时,这是昨夜就开始熬的骨头汤,多喝些好得快,快趁热喝。” 唐时立即下了床,朝孟箴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师嫂。” 孟箴微微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以后可别这么客气了。” 唐时坐到桌边,赵缙也随他坐了下来,“陈夫人,您忙您的,我喂石头喝就行了。” 赵缙是个有能耐的,即便他以前是个通缉犯,可先帝毕竟已经驾崩了,新皇即将登基,谁不知道当初赵家大公子与新皇素来交好?待新皇登基了,这赵缙先不说定能荣华富贵,但安全无虞是肯定的。小时能够交到这样的朋友,她也是极为欣慰的。 “好,那小时就麻烦赵公子照顾了。”孟箴笑着离开了。 赵缙舀了一勺,吹了又吹,直到汤汁变得温热了,这才递到唐时唇边。 唐时张开了嘴,将汤喝下,一双墨玉般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赵缙。 这张脸很英俊,唇边还噙丝笑意,目光像春日般和煦温暖,唉,这样的一个人,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他唐时招不招架得住还真的是个问题。 “看着我做什么?”赵缙吹了吹勺子,然后喂着唐时问道。 唐时移开目光,“哦,你以前是不是很出名?” 赵缙笑了笑,“是家父名盛,不是我。” 唐时不相信。 “你现在暴露自己的身份,没关系了?” 赵缙忽然用深幽的目光望着他,问了一句:“你这是在担心我?” 唐时将目光投向盛汤的碗,“没有,就是问问。” 小孩儿侧对着他,赵缙能够清晰地看到唐时卷翘细长的睫毛,睫毛将唐时眼中的情绪遮挡住了,他也探究不出唐时真正的心思。 喝完了汤,赵缙又亲自去打了些热水过来,蘸湿了毛巾,给唐时擦脸。 唐时这下是真的觉得有些过了,喂饭就算了,还擦脸?怎么没见赵缙以前这么殷勤过? 他猛地站起身来,避开了赵缙的手,秀气可爱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赵缙,你不觉得你现在所做的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吗?” 赵缙愣了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不论如何,吃完饭总是得擦一擦的。” 唐时别扭的情绪上来了,“你嫌弃我脏就直说,别假惺惺地装作关心我。” 赵缙目光猛地变了,他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这么想我的?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因为合作关系而假惺惺地去关心别人的人吗?如果不是你,我又为何要做这些?” 唐时望着他愣住了。 赵缙被唐时这么说的确是非常受伤的,可当他触及对方惨兮兮的小模样,心又软了。不过才十三岁,自己做什么要跟他置气? 手里的毛巾已经有些凉了,他又重新回去浸了热水,拧干了,一只手轻轻捧住一言不发的唐时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在他的脸上细细地擦拭着。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专注得唐时都忍不住想要问问他那句“如果不是你”是什么意思?可他又害怕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忍住了没问。 赵缙给他擦完后,心里的那些不平也就散了去,他沉默地端起水盆出了屋子。 唐时一个人坐在这里,心绪有些乱,他不是真正的十三岁,他是个成年人,他能够感受到赵缙对他的关怀,可是他又不敢去往深处想。 赵缙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可是赵缙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闲得没事干来这里照顾自己呢? 一会儿,赵缙回来了,问他:“陈大人正在堂审伤你之人,你可要去看看?” 赵缙这么一问,唐时忽然就想起来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忽然抬眸看向赵缙:“里边有个什么林少爷,根本不惧师兄的身份,他如何了?” 赵缙笑了笑,“别担心,他也在公堂上跪着。” “那他的身份是?” “知府之子。” 唐时自然知道知府比知县大,“可知府有这么大公无私么?” 赵缙见他蹙起眉头,不愿他伤神,便直接告诉了他:“林知府被卫指挥司的人带走了。” 唐时目光一亮,“你做的?” 赵缙笑而不语,接着问道:“你去不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既然对方已无靠山,该怎么罚就得怎么罚,他没兴趣看。 “我想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 唐时跟赵缙一起去向袁镛和孟箴道了别,两人自然是不同意,可唐时态度却极为坚定,非要回唐家村,孟箴无奈,只好将买来的药材还有一些补身体的食材让唐时带回去。 唐时本想拒绝,可袁镛都发话让他带回去了,他就只好收着了,于是这些都落在了赵缙手中。 孟箴将他们送出衙门,不舍道:“回去一定要好好养伤,唉,鸿儿回来后看不到你,指不定要闹呢。” 唐时点点头,“师嫂放心吧,只是没能跟师兄亲自道别有些……” “没事,我转告他,你们路上千万要小心。” 唐时和赵缙离开了县城,向唐家村走去,没想到半路上竟然还遇到了正向县城赶的唐家人。 刘氏担心了一夜,此时见到唐时醒了,喜极而泣,“真是老天保佑,石头没事儿就好!” 唐家其他人也都露出笑容。 “小叔,你肯定很疼吧?”唐颂凑到唐时旁边,看着他的手臂,鼓起小嘴,“我给小叔吹一吹。” 唐时笑着说:“好,回去再吹。” 唐庆从唐季口中知道了是赵缙照顾了唐时一整夜,心里头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这时候见到赵缙,连连点点头,客气的话他也不说了,反正他认定了赵家大郎是个心善的。 唐时回了唐家后,发现唐月竟然也在唐家,唐月的伤似乎还未痊愈,她见到唐时,露出一抹柔弱的笑容,“小弟,你的伤没事吧?” 唐时道:“挺严重的,恐怕要疼好久。”所以在唐家的时候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惹怒了他,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一旁的赵缙见这只小老虎身上又开始探出了刺儿,心里觉得很可爱,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 唐月一噎,笑了笑,“那小弟你好好养伤。” 唐时点点头,却忽然对唐家众人说道:“我现在这胳膊也不方便,与小风他们挤在一起我怕碰着了,所以……” “石头弟弟不如去我家吧,我家还有空屋子,我让阿续收拾收拾就能住了。”赵缙“善解人意”说道。 唐时瞪了他一眼,他打算说去后山竹屋里住啊,谁要去他家?不过仔细想想,唐家人一定不可能同意自己一个人住在后山的。 唐庆不把赵缙当外人了,两家又是邻居,方便得很,而且石头跟孩子们挤在一块确实容易碰到伤处,去赵家最好不过了。 唐庆这个一家之主都答应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异议。 赵缙接收到唐时不满的眼神,不禁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还得要虐一虐小攻*^o^*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寻找飞扬、奔跑吧!姑娘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夏实、古风凤鸣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长月、fy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61章 养你 唐时吃完晚饭就住进了赵家, 赵续见他伤成这样, 也顾不上避嫌了,各种嘘寒问暖。 赵缙在一旁看着正准备整理被子的赵续,淡淡开口道:“阿续, 我来吧, 你先去休息。” 赵续触及他的眼神, 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她哥告诫她的事情, 便把被子丢在床上,低头出了屋子。 唐时向赵缙投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眼神, “怎么?怕我把你妹妹拐跑了?” 赵缙将被子铺好,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唐时, “不是。” “那是什么?”唐时心中觉得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他坐到床上,仰着小脑袋说道,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一方面怕我把你妹妹怎么样, 另一方面却又让我住进你家里,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缙微微一笑, “想不到就别想了, 早点睡吧,我先出去了。” 唐时往被窝里一躺,闭上眼睛,“嗯,你走吧。” 赵缙确却是重新走回床旁边, 伸手给唐时捻了捻被子,他看着眼前乖巧睡着的唐时,心中愈发柔软了。 他离开了屋子之后,就看到阿续在她自己的屋子前头朝他招手,赵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赵续面带困惑,“哥,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别人来我们家么?怎么这次主动提出要让唐小时住在我们家里?” 赵缙反问她一句:“唐时是别人么?” 赵续点点头,“也对,唐小时是哥的救命恩人,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赵缙“嗯”了一声,“阿续,你以后也不必躲着唐时了,把他当弟弟就行了。” 赵续瞪着一双杏眼,“哥,你方才不是还……” 赵缙笑道:“傻丫头,哥是怕你累着了。” 赵续明显不信,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赵缙的眼睛,怀疑道:“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谎?” 赵缙心中一惊,面上却毫不变色。赵续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哥,你妹妹我天天舞刀弄枪的,铺个被子能累着我?” 赵缙认真道:“你再厉害,那也是我妹妹。” 赵续皱了皱鼻子,“算了,我是猜不透你的心思,还是睡觉去好了。”她说着退入屋里,朝赵缙做了个鬼脸,接着关上了门。 赵缙心中叹了一口气,明知不能为却为之,他实在是有些唾弃自己了。 唐时很是香甜地睡了一夜,也许是潜意识里相信赵缙,所以他也就放松了心神,不会在睡觉的时候也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了。 第二天早上,唐时赖床了。他躺在被窝里,听到了院中唐风他们正在学武,赵缙这个临时师父还是很专业的,教得也极为认真,唐风他们的精神气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 唐家大人也都发觉了,便更加支持他们学武了。 赖了一会儿床,突然肚子饿了,他便起身准备下床。 门开了,赵缙端着一盆水和一碗水进来,“先漱口。”他将碗递到唐时唇边。 “你不是在教他们武功?”唐时说着含了一口盐水慢慢在嘴里清洁。 “他们正练着呢。”赵缙看着他小脸鼓起来,样子很可爱。 待唐时吐出了漱口水,赵缙又用柔软的毛巾浸了温热的水,伸手细细清洁唐时面部。 “我是不是正在享受贵族待遇啊?”唐时瞅着他笑,“这仆人还是重量级的。” 赵缙眼眸含笑,嘴上没说话,心中却道:你若是想,每天都能享受到。 唐时对于接受别人的伺候心理上并无任何不适应,即便眼前之人是权力极大的卫指挥使。 “好了,”赵缙收拾碗盆,“我去给你端早膳。” “我要去院子里吃。”他还想观摩一下侄子和外甥的努力成果呢。 赵缙应了一声。等唐时在院中坐下的时候,赵缙便端来了一碗粥,粥里面竟然还加了红枣跟红豆! 要知道,唐家早饭基本上不喝粥,只有面食,毕竟大米贵,唐家还舍不得天天吃米。所以这碗粥肯定不是唐家送来的。 “粥哪来的?” 赵缙垂下眸子,“买来的,刚才去热了下。” 唐时点点头,张口就含住了赵缙递过来的一勺,然后下一秒就差点吐了出来,这粥要真是买来的,那粥铺还能经营下去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还是本着珍惜粮食的原则,忍着奇怪的味道将粥吞了下去,抬起眼睛,就撞进了赵缙有些忐忑的眼眸里。 嗯?忐忑? 唐时狐疑地问了一句:“这粥真的是买来的?” 赵缙点点头。 唐时说道:“要不你自己尝一口。” 赵缙愣了愣,然后就着唐时喝过的勺子喝了一口,紧接着立马就端起碗转身朝厨房走去。 唐时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头又有些不是滋味儿。这粥明显是赵缙为自己煮的,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即便是朋友,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唐时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赵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几个专心致志的孩子,想了想,也站起来转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赵缙正欲将碗里的粥倒掉,却见唐时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别倒了,也不是不能吃,可别浪费了。”唐时走到他身边,“你还是喂我吃吧。” 赵缙摇摇头,“难吃就不用吃了。” 唐时态度很坚定,“粮食不是用来浪费的,这又吃不死人,怎么就不能吃了?你不愿意给我吃就算了!” 赵缙无奈,只好道:“锅里的几个馒头也热好了,”他取出馒头放到干净的碗里,“你吃馒头,粥我来喝,这就不浪费了。”他说完就舀了一勺塞到嘴里,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拿着馒头递到唐时唇边。 赵缙这种权钱在握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在乎那碗粥,他在乎的不过是唐时的想法。 “赵缙,我喜欢你妹妹,我以后能不能娶你妹妹?”唐时忽然问道。 赵缙手中的勺子突然就掉到了地上,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碎裂的勺子,感觉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像这勺子一般,支离破碎。 他缓缓蹲下身来,一个一个地捡着碎片,他的手有些抖,捡起来却又掉了,于是他又开始重新捡,如此循环往复,他捡了很久,才终于将碎片全部捡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露出一抹微笑,嗓音似乎有些紧,“只要阿续也喜欢你,我没有任何意见。” 唐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声音有些飘忽,“那以后,就是我赚钱养她,我喂她吃饭,我替她盖被子,她出事了,我替她把场子找回来,我养的所有花都送给她,只要是她喜欢的,我都给她找来,你满不满意?” 他越说,赵缙的右手便越加紧握,一股血腥味飘至唐时鼻尖。 “你流血了。”唐时的目光落在他被碎瓷片划破的掌心。 赵缙似乎毫无所觉,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唐时,瞳仁周围还布着几根血丝。 “所以,赵缙,以后就没有你的事儿了。” 赵缙忽然猛地扔掉手中的碎瓷片,上前一步直接将唐时抱起来,让他坐在还留有余热的灶台上,双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将脸埋在唐时的脖颈处。 “唐时,你好狠的心。”赵缙闷声嘶哑着嗓音说道。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唐时脖子上,简直要烫进了唐时的心里。 “以后我养你,给你喂饭,给你铺床,罩着你,和你一起养花,好不好?唐时,你愿不愿意?” 唐时沉默了很久,久到赵缙渐渐放开了他,周身都弥漫着一种悲伤绝望的气息,可他却不敢问哪怕一句,也不敢抬头看唐时,就怕唐时露出嫌弃恶心的神情。 唐时却突然笑了起来,他从灶台上跳了下来,故意没站稳,赵缙连忙伸手扶稳他,然后就撞进了一双调皮的眸子里。 “我现在还小,不适合谈情说爱。”他听到唐时这么对自己说道。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会明白唐时的意思?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赵缙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容中还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真是个小坏蛋!” 唐时瞅了瞅他的手,“我现在没法帮你,你自己涂点药。”哼,还跟他使苦肉计,真当他会心疼? 好吧,他确实是有些心疼。 赵缙却认真地摇摇头,“手没关系,粥才是不能浪费了。” 唐时瞪了他一眼,“不会熬粥就好好学,浪费粮食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你还是给小黑它们吃吧。”小黑是那几只野狗中的一个。 赵缙望着他笑得温柔,“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唐时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脸,“还不快点,我还饿着呢。” 赵缙立即拿起馒头递给他,唐时张开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赵缙觉得,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喂食,他都能感觉到一种满足。这是一种就连阿续都无法给他的感受。 喂完了唐小时,赵缙处理好了自己的手,又问他:“想不想去看花?” 唐时眼睛一亮,“想!” 赵缙心中叹了口气,他还是对那些花喜欢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奔跑吧!姑娘、氪不改命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蝶沐云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62章 话本 唐时和赵缙一块儿去往后山, 村子里的人看到他们, 俱友好地问好。 唐时笑了起来,“以前可没有这待遇,还是沾了你的光啊。” 赵缙目光宠溺, “那就一直沾下去如何?” 唐时傲娇地别过脸, “我以后还用得着沾你的光?” “好, 那唐公子以后可千万要罩着小的, 小的下半辈子就靠您了。” 唐时听着很受用,便赏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后山。 赵缙心里头的激动之情还未平息, 只觉得跟唐时待在一块儿有千言万语都想说,这种感觉很陌生, 却又令人心头悸动。 往山上走了好一段路,眼前便是一座竹屋,青碧的颜色充满着勃发的生机。 “你之前是怎么想出来要建个竹屋的?”唐时不禁问道。 赵缙看着唐时喜欢的模样, 心里也因此而感到开心,“只是觉得你或许会喜欢。” 唐时唇角往上翘了翘。 将目光落在栅栏上, 前些日子他洒在栅栏旁的蔷薇种子已经生出了绿叶, 再过不久, 这些栅栏就会被蔷薇花笼罩, 到时候,这里将更加好看。 “看来丁发他们已经来过了。”赵缙示意唐时看向摆放在竹屋外的十几个花盆。这些花盆里的花比之前长得更加茁壮了,叶子变大了许多,翠绿欲滴。 唐时蹲在它们面前,想用手触摸它们, 只可惜他现在的手臂还没有痊愈。 “还有一个月它们就能开花了,到时候一定很漂亮。”他抬起脑袋看向赵缙,“地里还有一些花苗没移植,再不移植对它们也不好,可我现在……” 赵缙含笑蹲在他身边,英俊的面容恰好迎着阳光,好看极了。 “你教我,我来移植。” 两人凑得很近,唐时都能数得清赵缙长长密密的睫毛,还能看见他瞳仁里自己的身影。 “做得不好,我可是会骂你的。”唐时故意板着脸说道。 赵缙望着他故作严厉的可爱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严师出高徒,还请唐师傅不吝赐教。” 唐时心想:脸皮果然厚得很。 “那就来吧。” 两人又下山去了,赵缙叫来洪钟和丁发三人,让他们将空花盆都搬到花地里头。 洪钟他们搬过来了,见赵缙捋起袖子就准备往花盆里面填土,连忙道:“公子,这种粗活还是我们来吧!” 唐时站在一旁笑瞅着赵缙,赵缙挥挥手将洪钟他们赶走了,才对唐时道:“放心,我不会偷懒的。” 唐时点点头,看着他将土填入花盆,就开始将一株花苗移植入花盆里。 “等等!”唐时阻了他的动作,用脚尖点了点赵缙手旁边的一处,“从这儿开始挖,你方才挖的地方有根系,会伤着它。” 赵缙依言顺着唐时所说的方向挖下去,他露出来的小臂肌理分明,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若是手臂上没有那些扭曲的疤痕,唐时一定会羡慕加欣赏,可现在,他心里却觉得酸涩得不行。 想到了赵缙身上那些交错驳杂、深浅不一的疤痕,他就止不住地心疼。 赵缙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花苗放入花盆里,抬头想要得到唐时一个赞赏的眼神,却发现他家唐小时竟然眼睛红红地看着自己。 他立即站了起来,目露忧色,“怎么了?是哪儿疼了?”他想要伸手抱一抱唐时,可自己手上沾满了泥土,不愿沾染到唐时身上,显得极为无措。 唐时看着他的傻样,不禁被他逗笑了。赵缙见他笑了,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问道:“方才是怎么了?” 唐时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说道:“还记不记得我那次给你治伤?” 赵缙点点头,困惑地看着他。 “我看到你的身上都是伤,”唐时与他对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能力,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赵缙的声音很稳。 唐时忽然别过脸去,声音有些沙哑道:“对不起。” 赵缙明白他的意思,可正因为明白才更加心疼,他温声安慰唐时:“你不救我是对的,唐时,我希望你首先想到的是要保护自己,你明不明白?” 唐时突然上前一步,将额头抵上他的胸口处,闷声道:“我很庆幸我捡到了红玉。”如果没有红玉,赵缙或许就不在这个世界了,他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头就后怕得很。 赵缙低声笑了起来,“红玉合该是你的。” 唐时现在还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等到弄完了花回到赵家,赵缙洗净了手将唐时带进了书房。 他在书桌前坐下来,顺便从身后将唐时抱起来坐到了他的腿上,唐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掏出了用一根细绳穿起来的红玉,二话不说就将红玉戴在了唐时的脖子上。 唐时惊讶问道:“你怎么……” 赵缙将下巴搭在唐时瘦弱的肩膀上,一边脸颊还贴着唐时的耳朵,温热的气息传递至唐时脸上,弄得他痒痒的。 “这枚玉向来是给赵家媳妇的,唐时,你可要保管好它。” 唐时却沉默了。他陡然想起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他那个时代,传宗接代都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更何况现在是在这异世古代,那赵缙呢?赵家就他一个儿子,他以后会不会…… 赵缙见唐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不免忐忑。也对,唐时现在年纪还小,心思还没个定性,日后会如何还说不定,又怎会坚定地与自己共许白头?是他太心急了。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唐时,你若是还没想好,我给你时间,我不会勉强你的。” 唐时心里有话不喜欢憋着,便直接问道:“赵缙,那你有没有想过,等我死后,这枚玉将会给谁?” 赵缙何其敏锐?他一下子就理解了唐时的潜台词,不禁笑出了声,将唐时搂得更紧了。 “赵家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从它消失的那一刻起,赵缙便只是赵缙,他不再是赵家的赵缙,他现在是唐时的赵缙,只要那个叫唐时的愿意。” “那红玉……” “阿续也姓赵,她终归会成亲生子的,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唐时羞恼道。 赵缙看着他染上红晕的耳朵,不禁低沉笑出声,唐时被这声音酥得耳朵动了动,赵缙更觉有趣,正欲再逗弄他,唐时却道:“放我下来。” 赵缙依言将他放下,唐时朝书箱点了点小下巴,“我要看书。” 赵缙站起身来,“要看什么?我拿给你。” “故事类的吧。” 赵缙从箱子里找出一本书,重新坐下来,单臂将唐时抱坐在自己腿上,让他靠着自己,赵缙自己则替他翻书。 他拿的这本书是一本话本,讲的是一个贫寒学子与官家小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这本书深得阿续喜欢,阿续每看一次都要哭一次。他之前觉得书里的男人太过没用,那小姐也有些傻,不过如今想来,他却极为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也是他拿这本书给唐时看的缘故。虽然唐时现在是答应自己了,可他还是心有不安。唐时比自己小了七岁,对于感情之事可能还处于懵懂之中,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罪恶极了,可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只想让唐时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翻。”唐时的声音让赵缙回过神来,他连忙翻动了一页。 看了好几页之后,唐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喜欢这本书?” 赵缙不太明白他这一问的意思,只好含糊地“啊”了一声。 唐时靠在他的肩膀上,抬起脑袋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没看出来啊。” “怎么说?” 唐时是觉得这话本一点新意都没有,这种故事在他们那个时代都已经过时了。 “没什么,挺好的,就是我看不下去。”唐时为了关照一下赵缙的自尊心,便撒了一个小谎。 可听在赵缙耳中,他却觉得唐时是对这类情爱话本根本不感兴趣,他心里面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没有觉得这两人很痴情么?” 唐时点点头,“是挺痴情的。没其他话本了么?” 赵缙听出他话里的敷衍,可他也没办法让唐时喜欢起来,话本没多少,都大同小异,他只好说道:“都差不多。” 唐时无奈了,心道:这些话本都没他自己写的好看。 嗯?自己写的? 他突然直起身体,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赵缙见他如此,哭笑不得,“想到什么了?” 唐时现在还只有个小小的想法。他之前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即便他种花能够挣不少银子,能够受到别人的喜爱,可在别人眼中,他也就是个花农而已。 他没有什么当官的宏愿,老师也让他专心做学问,那么老师对他的定位应该是成为一个像老师那样的学者大师。可要在这么多文人中脱颖而出,他必须得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或者说是有能够产生影响力的东西,就比如说,话本。 虽然这是个消遣的玩意儿,可要真的写得好了,那也会得到文人们的追捧。 “没什么,就是饿了。”他暂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的想法,毕竟他现在在别人眼中还是个文盲,当然,他如今的学识确实不够看。 这件事情日后再说,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他的花儿们。 “饿了?”赵缙将他放到地上,起身说道,“的确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唐时住在赵家,唐家便连带着给赵家也做了饭,赵续已经去了唐家,赵缙便跟着唐时一起走出院门,准备向唐家走去。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迎面就奔来了一个人,他看到唐时,盯了唐时几秒,然后猛地来到唐时面前,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哭嚎道:“贤侄啊!求你放过阿振吧!他好歹是你堂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qaq心塞,昨晚写了一千字就写不下去了,要亲亲才能嗨起来。 谢谢氪不改命土豪宝宝的地雷x2! 谢谢来来往往、安兮禾土豪宝宝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顾笙小仙女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懒癌晚期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长月、爱在宝宝的营养液x2! 笔芯! 第63章 学问 唐连的哭嚎声吸引了许多村民过来, 赵缙目光一厉, 立即让唐时推进门内,并关上了门。 唐家人听到动静,俱出门往这边看过来, 见到是唐连跪在地上, 不禁走过去询问情况。 他们还不知道殴打唐时的人中就有唐振。 “赵大郎, 这是咋回事儿?”为什么唐连要向赵大郎下跪呢? 赵缙还没说话, 唐连就冲着唐家人磕头,“大哥, 振儿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儿啊!求你救救他吧!” 唐庆很茫然,“他怎么了?” 唐连心里骂道:还装什么装? “大哥啊, 县老爷要将振儿在牢里关几年啊!我们老唐家好不容易出个秀才,可不能毁了啊!” “既然是县老爷断的,你求我们也没用啊。”刘氏对唐连唐振可没啥好感。 唐连鼻涕眼泪一大把, 看起来凄惨极了,“我知道小侄儿跟县老爷关系近, 所以想求小侄儿求求情, 放了振儿这一次吧。” 唐庆问他:“他犯了什么事儿?” 唐连哭丧着脸道:“大哥啊, 那天振儿根本就没打小侄子, 那么多人,他想拦也拦不住啊!我就想求小侄子向县老爷说清楚,解了这误会啊!” 突然被关进门内的唐时翘着嘴角悠哉地在院中坐下,觉得一直唱独角戏的唐连真是可怜,他很想知道赵指挥使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唐连这句话一出口, 唐家人再笨也听出来了,好哇!原来打人的还有唐振! 刘氏一想到石头受伤的模样,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猛地冲上去,对着唐连就开始抓挠踢踹,唐连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弄翻在地,直捂着脸哇哇大叫。 唐家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赵缙就将刘氏拉开了,“唐大娘,别弄伤了自己。” 他俯身看着唐连,用只有唐连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去年十月,唐振夜会秀春楼绿茵姑娘;十一月,又与彩晨姑娘泛舟逍遥;前日之事,是众学子共同狎/妓,此事陈大人还不知道,你的亲家自然也不知道,还需要我将他的事情一一列举出来么?” 唐连惊恐地看着面前目光沉冷的男人,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些事情要真是被林家知晓,那他们家就真的完了! 其他人听不清赵缙在说什么,唐时却听得明明白白,什么绿茵,什么彩晨,他可都听见了。 “若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就赶紧滚。”赵缙说完站起身来。 唐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顶着狼狈的模样一溜烟跑远了。 唐家人目瞪口呆,虽然他们方才没听清赵缙说了什么,也没看清赵缙的神情,但他们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势,这种威势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身处其中的唐连?怪不得唐连跑得那么快。 “唐大伯,唐大娘,石头方才说他饿了。”赵缙将出神的他们拉回来。,顺手打开了院门。 唐时出了门,瞅着他笑,赵缙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他方才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 “饿了?那赶紧回家吃饭。”刘氏瞬间就抛开了怒气,带着唐时回了家。 跟在后边的唐月凑到方氏耳边,悄悄问道:“二嫂啊,这赵家大郎看起来不似寻常人哪。”她并不知道赵家之前发生的事情。 方氏点点头,“可不是嘛,上次还有几个很凶的官老爷过来找他呢,说是连县老爷都不敢得罪他们。” 唐月来了兴趣,“能不能跟我讲讲他们是什么模样?” 方氏就跟她形容了一下伍轲他们的穿着,唐月虽然自己眼界不是那么宽,但她有个当秀才的丈夫,多少耳濡目染了些。 官员对于卫指挥司的那群人是既恨又怕的,虽然李远不是个官,但这不妨碍他对当官的向往,既然想当官,那他肯定摸清了大齐国的官员制度,所以他对卫指挥司的超然地位还是有些了解的。 唐月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如今听方氏这么一说,心里边瞬间就开始打起了鼓,没想到这赵缙还是卫指挥司里的大官! 吃饭的时候,赵缙照例给唐时喂饭,唐家人本来不愿意麻烦他的,可赵缙多会说话,愣是将他们说服了,于是喂饭的事情就光荣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唐月边吃边观察着唐时和赵缙,发现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很亲密,这赵缙跟其他人一起的时候还是有些疏离的,可与唐时一块儿,一点官员的架子都没有,看不出来,唐时还攀上了这么一颗大树。 她想到如今自己,李远进了大牢,自己是一定要跟他和离的,本来她还在犹豫和离之后自己要不要回唐家,现在想来,回唐家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她能够与小弟缓和关系,她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唐时当然能察觉到唐月在观察自己,也能猜到唐月的想法,不过他也不在乎唐家多养一口人,只要她不作妖,一切好说。 赵缙见他吃饭不专心,便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唐时特别怕痒,尤其是这种在腿上轻触的感觉,他瞬间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瞪了赵缙一眼。他此时嘴里含着饭菜,脸颊都鼓了起来,眼睛瞪圆的样子颇为可爱。 赵缙向来抵挡不住他这个模样,要不是唐家人在场,他都要忍不住去抱一抱这只小老虎。 吃完饭后,唐时跟唐家人一一告别,唐风几个孩子还有点舍不得他,唐颂直接抱着唐时的腿,蹭了蹭他。 “我又不是出远门,就在隔壁,明天早上就见到了。”唐时哭笑不得。 回了赵家,赵缙给他铺好了被子,示意他早点休息。 “拿本书过来给我,我要先看会书。”唐时坐在床上,一副大爷要伺候的模样。 偏偏赵缙就吃他这一套,“别看太久,伤眼。” 书拿过来了,唐时手臂不便,赵缙便与他坐在一起,替他翻页。 看着看着,唐时的懒毛病犯了,整个人呈一百二十度完全靠在赵缙身上。赵缙身上比床头来得软,靠着更加舒服。 赵缙圈着他,看他微眯着眼,便轻声问他:“累了?” 唐时抬起脑袋,忽然道:“你们卫指挥司的确是神通广大,连什么绿茵、彩晨的事情都知道,就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赵缙笑了起来,笑声从他的胸腔传至唐时耳中,唐时只觉得耳朵渐渐发烫起来。 “当然有不知道的事情。” “说来听听。” 赵缙凑近他,“就比如说,唐小少爷到底是不是在吃醋呢?恕在下看不出来。” 唐时猛地坐起来,面上有些羞恼,“你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说着躺下去闭上眼睛。 赵缙无奈,俯身隔着被子轻轻环抱住他,“我只是预料到了这件事便特意叫人去查了,秀春楼什么的我除了去做任务,平常是从来不会去的。” 唐时睁开眼睛,直接撞进近在咫尺的一双眸子里,里头尽是温柔。 “别多想,早点休息。”赵缙替他捻好被子,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唐时就看看书、养养花,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唐家儿童的教育问题已经全部交给了赵家兄妹,他自己则当成了甩手掌柜,日子逍遥着呢。 等胳膊好了许多后,他便又开始去县城求学,虽然他还是表现得不能写字,但好歹背背书还是可以的。袁镛虽觉得他这个小弟子天资聪颖,但系统的教学还是极有必要的。 这日,陈鸿又休学了,他开开心心地等唐时上完课就来找他,唯一令他不满的是卫琮竟然也来了。 卫琮见到唐时,第一句话就是:“你今日要看什么书?” 唐时笑得淳朴,“我还得回去干活。” 卫琮目露讶异,“你每天都这样?那你是如何有时间记住经义的?” 唐时目露茫然,“我也不太清楚唉。” 卫琮显然没看出来唐时是在逗他,他也只在读书上比寻常人要厉害,对于其他事情,他没那个心思钻研。 “对了,那天的事情还没谢谢你。”唐时真诚道。 他说的是被打之日。当时是有同行的学子因为丢失了一个挂件就想回来寻找,他央求大家帮忙一块儿找,结果就看到了唐时和陈鸿被围攻的场景,有人忍不住想要上来阻止却被卫琮拦住了。 在卫琮心中,解决事情的办法永远不是盲目冲上前,而是找到最合适的办法。也正因为如此,陈渐归他们才能够来得及时。 卫琮摇摇头,“没什么。” 唐时觉得这少年也挺有意思的,便起了相交之意。 陈鸿在一旁看两人交谈融洽,面上便表现出了不满,“卫琮,今天休学,你能不能不要天天把读书挂在嘴上?听着就烦。” 卫琮不解,“为何会觉得烦?读书才能使人神清气爽,若是让我不读书,我便惶惶不可终日。” 陈鸿“哼”了一声。 卫琮对于陈鸿这种无意义的话向来无视,他只对有关读书的话题感兴趣。 “唐时,九月的童生试你参不参加?” 唐时点点头。 卫琮认真道:“唐时,我希望你能考中。” “你也一样。”唐时站在卫琮面前,突然就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卫琮是真正热爱读书的,他将读书当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做学问之人。 他不禁心生佩服与感慨,自己以前那种浮于表面的学习是使不得了,做学问还得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长月宝宝的营养液! 第64章 骑马 转眼到了五月, 天气转暖,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郁,唐时的胳膊也好得差不多了,当然这只是在别人眼中, 其实他胳膊早就痊愈了。。 这日下学后, 唐时在赵缙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后山的竹屋。 栅栏边的蔷薇花已经开了, 粉粉白白的精致花瓣在微风中摇曳, 碧色的竹制栅栏与或粉红或洁白的花朵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赵缙握着唐时的手, 来到院中。院中摆放着几十盆或娇艳或优雅或大气的花朵,而其中有一盆是极为独特的。 赵缙虽然并不怎么爱花, 但他以前身份摆在那,参加过不少贵人们办的花会,所以认得不少名品, 他心里也觉得名品之所以是名品,肯定是有其独特之处的。可唐时养的这一株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唐时给这株花起名叫“金带围”, 与这花的外形非常贴切。这花是芍药的一个品种, 花瓣阔大呈鲜艳的红色, 可与其他芍药不同的是, 此花花朵分上下两层,中间覆盖一层黄蕊将其隔开,花型富贵大方、独具一格。 一开始赵缙只是觉得有些惊奇这花的形状,可唐时一解释,他就明白了这花可以被赋予的寓意。 大齐国的官服是有讲究的, 一般只有丞相才能着红色官袍、系金色腰带,恰好与此花的花型相呼应。这样的寓意在文人眼中必定极受欢迎。 “青平府每年春秋都会举行赏花会,这株花定会引人注目。”或许也不仅仅是引人注目那么简单。 赏花即品花,在那五日中,会由众赏客推选出一株花作为花魁,有幸成为花魁的这株将会被送往京都,与来自全国各府花魁进行竞争,获胜者将会被进献宫中,若是宫中的贵人看中了就会被留下来,即便没有看中也会被赐给某位臣子以示皇帝对其看重。 而养出此花的人获得金钱赏赐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能在贵人那里留名,这么一来,好处还会少么? 唐时抬首看他,脸上带着些嘚瑟,“我养的花自然好,你看,这里的哪一株不好看了?” 赵缙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唐公子养的,当然艳压群芳。” 此话不假,从赵缙这个外行人的角度来看,唐时养出来的就是带着股灵气,这里边不仅仅有芍药,还有兰花、海棠、山茶、牡丹等各种名贵花卉,每一株都极为夺人眼球。 “可我又不能够自己带着它们去参加赏花会。”唐时只想要低调地赚银子,他并不想出头。 赵缙揽住他,语气温柔宠溺,“你不用担心,我已与耿才梁说过此事,花会之事交给他处理就好,当然,银子都是你的。” 唐时笑了,“总得给他些辛苦费吧。” “这个我给就好,我之前就说过,你只负责养花就好,其他的全部交给我。” 唐时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他本身就不喜欢这些琐事,如今有人替他包揽了,他实在是开心,“你放心,以后赚了银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赵缙失笑,“行,那以后我就靠你养活了。” 唐时眼珠子一瞪,“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两人这些日子待的时间久了,玩笑这种事是经常开的,赵缙也更加了解了唐时的一些小性子,而这些小性子在他看来,都是非常可爱的。 而一般这时候,他都是要顺着毛捋的,“在你面前,我还用得着出息么?”他这样说道。 唐时嘴角往上翘了翘,接着没打声招呼就往赵缙背上一跳,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赵缙立即伸手将他两条腿兜住,无奈道:“小心些。” 唐时凑到他耳边,“你还不放心我?” 赵缙背着他往山下走,“那你之前怎么伤成那个样子了?” 唐时“嘿嘿”笑了,“我的能力虽然在你眼里可以接受,但对别人来说就不一定了。”毕竟赵缙自己也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他见赵缙面色不太好,便继续说道:“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就说是跟你学了武功,然后当场把他们揍翻,好不好?” 赵缙把他往上掂了掂,“好,你说什么都好。” 赏花会定在五月下旬,这正是金带围开得正盛的时候,唐时很恋恋不舍地将它交给了洪钟,让洪钟带给耿才梁。 “心疼了?”赵缙看着唐时不舍的小眼神,不禁问道。 唐时当然心疼了,这株花耗费了他挺多心血的,就像是自己养大的儿子被人夺走了一样,简直心塞。 唐雅站在唐时身边,也很是沮丧。一直以来对这些花也很喜欢,她跟着唐时学到了很多养花相关的知识,唐时发现她还是很有天赋的。 唐时便给了她一些种子,让她自己捣鼓去种,唐雅每天除了学字习武做女工,就是关注着她养的那些花。花芽想出来的时候她还兴奋了好久。 “小叔,洪叔要把小金拿去哪儿?”她还不知道赏花会的事儿。小金是她给金带围起的小名儿。 “拿去让更多的人看到它、喜欢它、爱护它。” 唐雅清秀的小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她如今经过文字的熏陶,气质上已经逐渐褪去了原本的瑟缩,再加上经常与赵续待在一起,也受到了赵续的影响,性格虽不说变得外向,但也变得落落大方,因为习武的缘故,她即便相貌清柔,可不像唐月那般娇弱,反倒柔中带刚,极为独特。 唐雅意志坚定、心地纯善却不傻,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花被送走,唐时心情有些低落,赵缙为了让他开心点,便问他:“想不想学骑马?” 唐时闻言,顿时眼睛一亮,马作为这个时代的基本交通工具,他肯定是要学会的。虽说前世他去跑马场骑过马,但也只是学了点皮毛,要说马技,那还真谈不上。 赵缙见他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知道他感兴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庭院前。这座院子位于唐家村与县城的中间,唐时以前也看到过,他只以为是个地主家,没想到竟然还是赵缙所有。 赵缙带着他上前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人过来开门了,那仆人装扮的人见到赵缙颇为恭敬,对他身边的唐时也没露出丝毫惊讶之色。 “将白鹤牵过来。”赵缙吩咐道。 仆人立刻就从后院牵出了一匹白色骏马,马体强壮有力,就是看起来很是温顺。 唐时瞅着马,漂亮是漂亮,可没什么爆发力,于是问赵缙:“我能不能自己选?” 赵缙摇摇头,“你没骑过马,初学还是用这一匹为好。” 唐时只好暂时作罢。 院外有一块平整的场地,赵缙正欲扶着唐时上马,却见唐时很是潇洒地跨到了马上,冲着他得意一笑。 赵缙不禁动了动眉毛,看来是他小看了他家唐小时。 “先慢慢走几步试试。”赵缙话音刚落,唐时就有些生疏地催促起白鹤来,白鹤得令,便开始小跑了起来。 唐时骑着骑着就开始找回了当初在跑马场的感觉,于是让白鹤加快速度。 白鹤也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奔跑过了,便撒了欢儿地跑,和煦的春风吹拂在唐时脸上,将他的发辫扬起,风中携带的青草香味沁人心脾,唐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白鹤载着他足足跑了好几大圈儿,然后在赵缙面前停下,唐时俯身摸了摸马的脑袋,亲昵道:“方才嫌弃你是我不对,你还挺不错的嘛。” 赵缙仰头看他,“我怎么觉得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呢?” 唐时坐在马上,脸上因为运动而显现出来一丝红晕,看起来极为年少活泼,赵缙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岁。 “谁说没有用武之地?我只会这个,其他的还等着你来教我呢。” 赵缙闻言,又吩咐仆人:“将我的那匹牵出来。” 仆人牵出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唐时见到,心里就是一阵意动,“你这马真好。” 赵缙跨上马,与他并肩,“它叫赤霄。我们就先从易到难学。”他说着便策马前行。 唐时紧紧跟着他,赵缙边教边与他解释,唐时精神力强大,学习能力很强,不过一会儿便学得有模有样了。 天色渐晚,两人停了下来,一同下了马,赵缙问唐时:“累了吧?” 唐时其实不太累,不过他还是说道:“有点累。”有时候还是要给另一半照顾自己的机会的,否则他会觉得没有成就感。 赵缙背对着他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唐时和白鹤告了别,便趴上赵缙的背,抱住他的脖子,在赵缙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能遇到这么一个人,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独角兽土豪宝宝的手榴弹! 谢谢来来往往土豪宝宝的地雷x2!么么哒! 谢谢tutuvivian宝宝的营养液x20! 谢谢寻找飞扬、奔跑吧!姑娘、木叶伊依、贤的水獭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5! 谢谢来来往往宝宝的营养液x3! 么么哒! 第65章 愁绪 两人回了唐家村后, 洪钟也已经从县城回来了。他看到唐时从赵缙背上下来, 不禁问道:“唐小公子受伤了?” 赵缙笑了笑,“骑马骑累了。” 洪钟恍然大悟,“对了, 公子, 上头又开始催了。” 卫指挥司的上头自然是指皇帝。新皇虽说是给了赵缙三个月的时间, 但显然新皇如今是遇到了难题, 急需赵缙前往京都为他排忧解难。而且即便是三个月,在路途上快马加鞭也得六七日的路程, 去了京都还需要几日缓冲期间,他们如今也该准备着动身了。 赵缙看了眼唐时, 唐时对着两人露出笑容,“我先回家去了。” 自从胳膊痊愈后,他就搬回了唐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 唐时忽然问道:“阿爹,小风他们三个八月份就要去学堂了, 你们觉得去哪个学堂为好?” 李绍本来是有学堂上的, 不过唐月和李远和离后, 回到了唐家村, 李绍随母,也住在了唐家,学堂便没有再去了,唐时打算等到八月份将他们三个一同送进学堂。 唐庆被问住了,他哪里知道该去哪个学堂?包括唐年和唐季, 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这种事情还真不清楚。 可唐月知道一些,她听到唐时这么问,便说道:“要说哪个学堂最好,那肯定是县城里边的最好,可县城的学堂难进,只交束脩是不行的。” “还有这讲究?”方氏惊奇道,“那什么样儿的能进啊?” “据说一般只招收县城里边的孩子,乡下的很少收的,除非读书读得好。” 唐时心里一动,如果这次小金能够赚到银子,他们说不定就能够在县城买一间宅院了。 他之前了解了下,一般的两进两出的宅院约摸需要白银三十两到三十五两,地段不同,价格自然也有区别。两进两出的住他们一家人足够了。如果能够去县城里边住,小风他们的入学就好办了。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小风他们入学要等到八月份,如今也才五月份,他们还有时间。 唐时刚吃完晚饭,唐家的院门便被敲响了,唐年过去开门,见到是赵缙,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赵兄弟,吃饭了没?” 赵缙笑着点点头,“吃过了,我是来找石头的,有些事情要跟他说。” 他来到屋中,发现唐时正在闷头扒饭,心中无奈又好笑,“石头弟弟,我有事情找你。” 唐时闷闷道:“我饭还没吃好。” “那我等你。”赵缙说着就真的待在一边就看着唐时吃,唐时在唐家众人的围观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便迅速地扒完了碗中的饭,道:“走吧。” 唐时跟着赵缙走后,唐月不不禁问道:“这赵家大郎跟小弟交情很好啊,一点官威都没有。” 唐庆抽着烟,“赵家大郎是个好的,绍儿现在不也跟他学武功么?我也没见你这个当娘的有啥表示。” 唐月干巴巴地笑了笑,“这不是被他吓住了么?不敢跟他搭话。” 唐庆觉得唐月是在找借口,赵家大郎哪里吓人了?长得俊,为人又仗义,即便真的富贵了,也没见他对自家有啥嫌弃的,这么好的小伙子到哪儿找去? 其实唐庆这次倒错怪了唐月,唐月不是没有试图向赵缙示好,只是她每次见到赵缙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心里头就不由自主地发怵,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爹啊,既然赵家大郎跟小弟关系这么不一般,那学堂的事情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哪用得着多烦心?” 唐庆瞅了她一眼,“阿月啊,这关系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消磨啊,你这么些年咋变成这样了?李远那混账东西把你教成什么样子了?” 唐月脸上顿时一热,不甘心道:“阿爹,我有说错么?难道小风他们的前程就不重要?我这是为他们着想,能上好的学堂为什么不上?偏要在这乡下的小私塾里读书?读个几十年也考不上童生。” 唐庆觉得他这个女儿魔怔了,在他眼中,读书固然是一条极好的出路,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的,该争取的他们当然得争取,但不是他们的,强求也强求不来。如果小风他们只能上乡下的私塾,那也没办法,当秀才考状元什么的他唐庆也没想过,就希望他们能够认几个字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赵大郎当了官也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上赶着求人帮忙,像什么话?这不是让他为难么?以后这种事情别提了。”最后唐庆拍板,唐家其他人也都同意他的话,没有任何意见。 唐月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唐家人,面前有这么好的机会都白白放过,她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家人各自回房休息后,唐月特意将李绍叫到角落里,语重心长道:“绍儿,你想不想上县里的学堂?” 李绍冷漠地看着她:“不想。” 唐月被他的话堵住了,只好沉默了一下,换了一个说法,“绍儿,娘是为你好,县里的学堂比乡下的不知好了多少,你要是天天窝在乡下,以后可怎么办?” 李绍实在不愿与她多说,“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您操心。” 唐月不能接受他这般跟自己说话,“我是你娘,你要听娘的话,你跟娘保证过要好好读书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李绍将脑袋扭过去,“那您就去跟外公说吧。” 唐月叹了一口气,“跟你外公说有什么用,我叫你来主要是问你,你不是天天跟着那你赵叔叔学武功么?他对你好不好?你要不自己跟他提一下?” 李绍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娘,我之所以还叫您一声娘,是因为你将我生了出来,将我养了这么大,可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您希望我读书做大官不过是为了您将来的生活,可您放心,我今后会养您的,不会让您饿着冻着,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等唐月开口又继续道:“赵叔教我武功不过是看在小舅舅的面子上,您还是收起您这个想法吧,让人听见了是要笑话的。” 唐月从来没有听过李绍一次性与自己说过这么一大段话,还是这种充满讽刺与嘲笑的言语,她瞬间就暗恨自己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 “你小舅舅待你好,你要不去跟他说一说。”唐月还是不愿意放弃,忍住李绍对她的“不敬”,继续道。 李绍突然就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原来您也知道小舅舅对我好?我还以为您根本看不到呢。可小舅舅受伤的时候您又在做什么?您在与人谈笑风生,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一丝一毫,您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是没脸在外公家待下去,您向来只知道索取,可您有为他们做过什么么?娘,您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我为何要是您的儿子?” 唐月震惊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儿子竟然如此厌恶着自己,她以为儿子只是叛逆不听话而已。 “绍儿,你……” 李绍看了她一眼,“娘,您仔细想想吧。” 唐月看着他离开的瘦小身影,这才猛然意识到,她的儿子也才八岁而已,她是不是真的对他忽视了太多? 这边唐月正在思考人生,另一边唐时随着赵缙来到赵家,赵缙将他带到了书房里,轻轻握着他的手,“生气了?” 唐时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抱臂瞅着他笑,“我生什么气?” 赵缙其实也摸不准唐时的心思,但他向来敏锐,即便唐时用笑容隐藏情绪,他还是能感觉到唐小时的低落。 “因为我要走?”他的确不到一个月就得离开唐家村,去往京都。他倒是想把唐小时打包带走,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唐时低垂眼睫,“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 赵缙心中一叹,上前一把将唐时抱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卫指挥使有那么闲?”唐时墨玉般的瞳仁里倒映出赵缙的俊脸。 赵缙笑了笑,“总会有外出任务的。” 唐时嫌弃地看着他,“难不成皇帝让你去南边做事,你还跑到这里来不成?” 赵缙心里也舍不得,可他也没有办法,唐小时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他当然是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他撑起一片天。 “唐时,”赵缙将额头抵上唐时的,认真而专注,“我比你更怕。” 唐时比他小,他不在的时候,唐时将逐渐成长,而成长过程中的意外与诱惑太多太多,他是真的怕,过个两三年,唐时就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再然后是娶妻生子。如果事情真的变成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到了那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 唐时没有细问赵缙在怕什么,他只是与他对视,两人离得极近,彼此呼吸交缠,唐时想,要是自己不止十三岁,赵缙会不会下一秒就亲下来? 赵缙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些,他一边想亲亲唐时,一边又唾弃着自己,心里边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还是不愿意吓到唐时。 他伸手将唐时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在唐时耳边说道:“唐时,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来往往、爱是一种微妙的滋养宝宝的地雷!笔芯! 谢谢奔跑吧!姑娘、绯色绝恋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宿命宝宝的营养液x5! 么么哒! 第66章 用心 青平府的赏花会近日举行, 各界爱花之人纷纷前往府城, 一睹繁花盛会。。 青平府的大街小巷俱陈列各色花卉,以供游人观赏,有些买不起赏花会上的花的, 便会从街巷中挑选自己喜爱的带回去留作纪念。 一般而言, 能够参加赏花会的花卉是已经经过各县筛选出来的, 而这次南封县送赏的花正是耿才梁的金带围。此花在南封县已经颇负盛名, 就连郑崇乾与袁镛都对之赞不绝口,袁镛还与唐时提及过, 唐时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耿才梁是个人才,他很好地阐释了金带围的寓意, 更何况,芍药的这个品种大家实在是从未见过,新奇的事物总会受到众人的亲睐, 于是金带围就不负唐时的期望,闯出了名声, 就连青平府都有所耳闻。 终于到了赏花会的这一天。 赏花会因为每年春秋各举行一次, 故而青平府特地为赏花会建了一处院子, 送赏的花卉分别陈列, 供人品评观赏。往往这时候也是文人墨客大展文采的时候,他们因花生情,会当场为看中的花卉吟诗作赋,到赏花会结束之时,被赞美次数最多的花卉便是本届的花魁。而剩下的花卉如若遇上喜爱之人, 便会作为交易的商品,换取利润。 耿才梁作为南封县的送赏人,亲自来到了赏花会。他不过三十来岁,身形较瘦,长得比较普通,属于扎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可这次别人却能够从人堆里一眼看到了他,就是因为他带上了金带围。 金带围其他人也有所耳闻,正想仔细看看这颇负盛名的芍药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出来那种花型的。 耿才梁来得不早,他到达赏花会的时候,赏花会已经人满为患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金带围,身边还有几个威风凛凛额护卫护着,唯恐这花遭遇什么变故。 “耿兄可终于来了,叫我们好等。”迎面走来几位地主,见到耿才梁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将目光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株芍药,毋庸置疑。他们万万想象不出来芍药还有这样的品种,娇艳的双层花瓣之间一圈金黄色的花蕊实在是点睛之笔,本来芍药就以娇艳富贵闻名,可如此一来,这花更增添了几分尊贵之意。再联想到花的寓意,他们一个个的目光便更加灼热了。 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届赏花会的花魁会是谁,也只有这样的花能够与其他府的花魁一决雌雄,甚至可以说是独占鳌头。 耿才梁乍一见到这株芍药,与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株新品种一定会受到官员们甚至宫中贵人的喜爱。 青平府的赏花盛会唐时无暇顾及,他现在正在经历题海战术。袁镛将历年童生试的试题都拿过来让唐时一篇篇地做,唐时这是第一次做古代的科举试卷,觉得还真的挺有难度的。 袁镛给他评改了一份试卷后,说道:“虽说童生试是在九月份,但基础还需要早点积累起来,你这篇写得不能说不好,但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被你忽视了。写文章词藻与思想固然重要,可最关键的一点是要由心而作,为师在你这篇里倒是品不出这一点。” 这个问题其实唐时自己也明白,他记忆力极佳,背过的文章都能清晰地记起来,所以他在写文章的时候往往会大量引据经典,这样的文章读起来很畅快,但总觉得缺了点灵气,他已经在努力改正这个毛病了。 袁镛看唐时沮丧地低下了脑袋,想他如今也不过十三岁,文章写成这样已经是非常出色的了,自己对他的要求还是高了点,“不过这一点慢慢来,等你阅历多了,文章自然就能品出来味道了。” 唐时心想:我这些年的阅历说出来能吓死一大票人,这实在跟阅历无关,他就是没有用心。 “我明白了,老师。”唐时在袁镛面前一直是个乖学生。 袁镛对他的期望还是挺高的,他不让唐时当官却让唐时参加科举,一方面是为了唐时着想,毕竟秀才、举人之类的身份肯定会给他带来助益,另一方面就是考试是衡量学习的一个重要尺度,他希望通过科举让唐时清楚地知道自身的学识深浅,并激发的动力,以免他失去了目标。 唐时明白袁镛的良苦用心,他也一直在进步。 “对了,石头,为师过些时日可能要暂回京都一趟,到时候你就得自己学习了,童生试的时候为师可能赶不回来。” 唐时点点头,“老师,我不会偷懒的。” 袁镛笑了起来,他倒是不担心唐时偷懒,可是自学往往会不自觉地困囿于方寸之地,若是上个学堂,身边有夫子教导、有同窗比较,石头才能更加清晰自己如今的学识深浅。 “石头啊,为师认为你应该上个学堂,多与其他同龄学子进行交流,这样成长得才更快。” “弟子听老师的。”他的心境与一般小孩子不同,他的很多习惯与思维已经固化了,在学习上比之年轻的学子少了一种创新与激情,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他已经打算八月份与小风、颂儿他们一起入学。 下了学后,他回到唐家,李绍几人正凑成一团习字,主要是李绍单方面地教导唐风三人写字。李绍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可唐风和唐颂的字还是差了些火候,唐雅在文字上向来敏感,一手字也已经写得能入人眼了。 唐家其他人对三个孩子的变化也都看在眼里,他们心里头高兴着呢,特别是方氏,唐雅是她的女儿,从原来的黄毛小丫头变成现在这样,她是打心眼里高兴。再过几年小雅就能嫁人了,要是能许个好人家,她就放心了。 四个孩子看到他,俱起身喊了他一声,唐时走过去看了一下,说道:“小风的字有进步,小颂还需要多加练习,小雅很不错。” 唐颂小脸顿时沮丧起来,唐时安慰他:“你年纪最小,时间还多,习字切莫心急。” “小叔,我知道了。”唐颂放下笔,抱住唐时的腿。 唐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油纸包住的点心,“这是小叔在城里买的,你们分着吃,正好一人两份。” 唐颂欢呼一声,连忙拆开油纸,露出里边香喷喷的点心,“好香啊!”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他拿了一块就往嘴里塞去,可见唐风他们都没有动静便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怎么不吃啊?” 唐风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用不着跟弟弟抢吃的,弟弟喜欢吃酒给弟弟吃好了。唐雅是觉得自己是姐姐,而且她本身也不太爱吃零食,就让弟弟吃好了。至于李绍,他向来都是这副沉默寡言、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除了读书习武就没有能够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唐颂将点心捧到他们面前,“你们吃呀!” 唐风摇摇头,“太甜了,我不爱吃,你吃吧。” 唐雅也摇摇头,“姐姐不喜欢吃,你吃吧。” 李绍看了白白嫩嫩的唐颂一眼,“不吃。”语气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唐时是比较明白李绍的个性的,他没有坏心眼,就是性格如此,而且他身上有一种韧性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小绍,你有没有打算今年参加童生试?”唐时觉得李绍其实可以去感受感受的,他毕竟才八岁,即便没有考上那也没什么,就当做是增长经验。 李绍闻言,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唐时,“我考不上,浪费银子。”考试是要交考试费的,他不想浪费了这个钱。 唐时笑了笑,“你不用担心这个,就当去涨涨见识。” 要说李绍现在最听谁的话,那自然是唐时莫属,他便点了点头,“好,我听小舅舅的。” 一旁的唐风见李绍比自己小两岁竟然就能够去参加考试了,心里的压力瞬间就大了,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最起码不能给小叔丢人。 “我会每天给你布置一道题目,你可以用一天的时间慢慢琢磨,不懂的等我回来再问我。” 李绍点点头。 让四小自己在这练字,唐时则去了后山。 赵缙因唐时的需要又在竹屋外开辟了一大片场地,唐时过来的时候,赵缙正坐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看书,他见到唐时过来,立即站起身将书放下迎上去,“今日心情不佳?” 唐时在四小面前没表现出来,可在赵缙面前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将自己的困扰告诉了赵缙,“我也不知该如何用心地去写一篇文章。” 赵缙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拉着来到院中的花朵面前,“倘若让你写一篇文章来赞美它们的风姿,你还会这样么?” 唐时想也不想,“当然不会!” 赵缙瞅着他笑,“说到底,你还没有喜欢上读书,你是不是仅仅将读书当做安身立命的工具?” 唐时顿时觉得羞愧极了,他在想,老师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我明白了,我愧对老师的教诲。”怪不得老师要让他去学堂读书,这是要让他从其他学子身上学到这种精神,他忽然想到了卫琮。 赵缙轻轻揽住他,“袁先生不会怪你的。你要是能够做到知错就改,袁先生会很欣慰的。” 唐时心情瞬间就晴朗了,他看着阳光下赵缙英俊的面容,心里就有些犯痒痒,但好歹他忍住了,只说道:“赵缙,没想到你对读书也这么精通。” 赵缙笑了笑,没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拉着他向竹屋里边走,“跟我过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爱是一种微妙的滋养宝宝的地雷!笔芯! 谢谢一见倾心||、笑一一宝宝的营养液x5!么么哒! 第67章 梳发 唐时没想到赵缙竟然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准备了东西, 他好奇地跟着他来到竹屋里边, 就看到竹屋里几口大箱子陈列在那里。 “里面是什么?” 赵缙拉着他过去将其中一口箱子打开,唐时就看到了满箱子的布料,他能看出来, 这些布料丝滑有光泽, 全都是上好的绸缎, 而在剩下几口箱子俱是一些其他的生活必需品, 还有一箱子竟然全部都是书籍, “你这是做什么?”唐时扭过头问赵缙。 赵缙叹了一口气, “我过些日子就要去往京都,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 我就想多准备些东西留给你,否则总觉得心中难安,你还小, 这些东西这两年都用得上。” 唐时心想,这些不止两年吧, 这赵缙是将他往后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你没必要这样, ”唐时目光投在箱子上, “我赚银子了自然会添置这些。” 赵缙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这些倒不完全给你的,这些是送给你们家的,给你的都放在了县城里的一座宅子里,那宅子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可以随时住进去, 不用等赏花会结束后再匆忙找房子。” 唐时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赵缙在离开前将他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说唐时心里不开心那是假的。只是,他还是有些别扭,虽说两人如今的关系不一般,可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一直以来都是赵缙为他做着做那,而他似乎从来没有为赵缙做过什么,总觉得亏欠赵缙许多。现在赵缙又尽心为他准备这么多,他就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赵缙,你不用这么为我……”他干涩地开口,却说不下去了。 赵缙明白他的顾虑,便上前握住他的手,“唐时,我心悦于你,我想要对你好,做这些事情我很开心,所以你不用有负担。”在他心里,唐时虽然答应了自己,可唐时毕竟年纪还小,之所以答应自己或许只是因为新奇,等新鲜劲过了,他可能就会发现他自己真正想要的。赵缙实在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个自私的人,既然唐时已经答应了他,他就不会允许唐时再离开自己。 所以,他尽可能地为唐时做一些事情,等自己不在的时候,唐时会想到自己,这是他的私心,他不想看到自己养大的唐小时将来变成别人家的,他要把唐时牢牢握在手中。 唐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渣,他为唐家人考虑过很多事情,但他似乎从未替赵缙着想过,似乎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能力太过出众,不需要自己为他考虑过多,但即便如此,再厉害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而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赵缙想要什么,需要什么,都是赵缙在照顾自己。 “赵缙,我……”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在赵缙诧异的目光中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抱住了赵缙的腰。 唐时将脑袋抵在赵缙的胸前,道:“赵缙,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以后要是想把我踹了,那可就难了。” 赵缙回抱住他,“唐时,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你会如何?” 唐时抬首朝他笑了一下,“我就把你埋了当花肥。” 他的语气很正经严肃,可笑脸实在让人害怕不起来,赵缙低头回视他,“当花肥多可惜。”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建议?”唐时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望着他。 “有啊,我曾经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女人将她的爱人杀了后用某种方法使得对方的尸体腐烂不了,然后日夜相伴。”赵缙故意说这种话吓唬唐时。 然而唐小时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儿科的事情吓到?他好奇地睁大眼睛,“是不是她的爱人背叛了她?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爱她?” 其实这种类似的事情末世里面也是有的,他经常会看见一些异能者的身边带着一个低级丧尸,那些丧尸就是他们的爱人。这种做法唐时不予评价,他只是觉得那些被控制着的丧尸还不如真正地死去。 赵缙见他这样,忽然就想起了面前这个少年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个小魔王厉害着呢,只是很少真正伸出利爪罢了。 “其实你猜错了。”赵缙很明显地看到小魔王脸上的错愕神情。 “她的爱人很爱她,只是她以为对方不爱他而已,等她杀了对方后才知道了真相,所以将之尸体保存下来,日夜悔恨。” 唐时问他:“你想变成这样?” 赵缙凝视着他,温柔地笑了,用唐时最抵挡不住的那种声音说道:“我哪敢哪?” 唐时心里忽地一动,他踮起脚在赵缙下巴上亲了一下,他其实是想亲脸的,奈何他个子太矮了,够不着。 赵缙被他的突袭弄懵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唐时已经退出了他的怀抱,正查看着箱子里的衣服。 他家唐小时好像是害羞了,真可爱,赵缙心里想着,面上便露出了一抹笑容。 唐时用余光看到他意味不明的笑,心里不舒坦了,自己都主动亲了,他怎么都没啥表示? 他前世看过太多甜甜蜜蜜黏在一起的情侣,卿卿我我不要太过分,怎么赵缙除了偶尔抱抱他就没有过其他举动呢?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么?还是因为对方太纯洁?可是赵缙这样的人真的会纯洁么?反正他是不信的。 他等了一会儿,赵缙还是没什么行动,便淡着一张脸,“我回去了。”言罢,也不等赵缙回应便出了竹屋。 赵缙方才其实是在平息内心的情绪,唐时还小,他当然不会做什么。不过,他毕竟血气方刚,这么多年又是头一次动心,刚才唐时亲他的那一下差点让他把持不住,他为了不吓着唐时,便没有过多的表示。 可现在看来,他家唐小时似乎有些不愉快? “唐时,”赵缙追出屋外,拉住他,“你生气了?” 唐时故作不解,“我有生气么?” 赵缙忽然捧起他的脸,俯首在他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只是蜻蜓点水,可唐时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什么装满了,一双瞳仁都变得湿漉漉的。赵缙看着他的小模样,心里又开始痒痒了,好歹他忍住了,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生气,你还太小了。”赵缙如是说。 唐时心道,嫌弃我小不还是亲了?不过他也明白赵缙的意思,赵缙这么做是在尊重他,他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两个人的甜蜜显得日子过得特别快,很快六月份就到了。 赏花会的结果出来了,小金不负众望成了本届赏花会的花魁,耿才梁也因此声名大噪,唐时去袁镛那里上课的时候还听他家老师跟自己感叹无缘看到金带围,实在是可惜。 赏花会郑崇乾去了,亲眼看到了金带围的霸道,瞬间就被小金折服了,回来之后还跟袁镛得瑟,袁镛气得几天都不想跟他讲话。 唐时在一旁看得好笑,两个老头儿就像是两个孩子一样,实在是有趣。 赵缙六月中旬便要动身前往京都,本来唐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渐渐感受到了一种离愁的别绪,恰好老师给他布置的一篇文章就是与离别有关,唐时心有所感,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出来,袁镛看过后连连称赞,还嘚瑟地拿过去给郑崇乾看了,郑崇乾看后也是大加赞赏。 可是唐时却并不因此跟到开心,离赵缙离开也就十天了,他觉得赵缙还没离开,他就开始生出了一丝想念。 上完课回家后,赵缙又将他带去骑马,他似乎看出了唐时失落的情绪,其实他自己更难熬,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想不想试试赤霄?”赵缙问他。 唐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赵缙吩咐仆人将他的赤霄牵出来,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再弯下腰伸手拉起唐时的胳膊将他提到了自己面前。 唐时不满了,“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来么?” 赵缙从他身后拉住缰绳,笑得勾人,“我只说了试试。”他说完便敦促赤霄跑了起来。 赤霄跑起来很快,唐时感受到强劲的风在他的脸上和耳畔吹过,风中还带了丝青草与花朵的清香,他们共同自由自在地在蓝天下奔跑,唐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尤其是他身后还有一个以保护者的姿态环着他的人。 赤霄跑了一会儿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就坐在马背上沉默着。赵缙明白这时候不管说些什么都没用,他垂眸看着唐时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禁说道:“唐时,回去后,我替你梳发吧。” 回去后赵缙将他带到自己的卧房,用一把木梳给他梳了起来。唐时的头发乌黑柔顺,赵缙将它们捧在掌心,突然就想起了结发。 他伸手在唐时脑袋上拽了一根头发,唐时觉得头皮一丝疼痛传来,不禁回头问赵缙,“你会不会梳啊?” 其实唐时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不会梳头发的,他已经习惯了短发,梳发他折腾了好几天才算是出了个成品。 赵缙露出一抹歉意,悄悄将那根头发藏入了袖中,然后轻柔地给唐时梳了起来。 头发梳好了,唐时伸手摸了摸,满意道:“比我自己梳的好多了。” 赵缙趁他不注意又将袖中的头发放入了一个荷包里面。唐时转过身,“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呢?” 赵缙一脸无辜,“没什么啊。” 唐时也不管他,只道:“我回去吃饭了。”他走出屋子却又回过身来,脸上有些不自在,“晚上我来你家,你给我翻书看。”他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赵缙在他走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心里又开始不平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寻找飞扬宝宝的营养液x10! 谢谢长月、独坐幽篁里、爱在宝宝的营养液x5! 么么哒! 第68章 宅子 吃完晚饭后唐时和唐家人打了招呼便去了赵家。 赵续看到他, 朝他眨了眨眼, “我哥在书房。” 唐时应了一声,却没去书房,而是径直来到赵缙的卧房。 他刚坐下没多久, 赵缙就捧着几本书进来了, 见到唐时望着自己, 干咳一声, 眼神飘到别处,“你说要看书, 我便拿了几本过来。” 唐时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仔细端详着赵缙的脸色, 心道:这厮不会是在想什么有颜色的事情吧? “现在就看还是?” 唐时边解外衣边道:“我要去床上看。”他说完便穿着中衣迅速地钻到了被窝里边。 赵缙愣了一下,只好将书放到床头,脱了外衣坐在唐时旁边, 但刻意保留了一段距离。 “你读给我听。”唐时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你要先听哪一本?” “随便吧。” 赵缙便拿了一本在手中,开始读了起来。 他选的书很正经, 读起来简直就像是催眠曲, 唐时在一旁听着听着睡意就开始涌现出来。这赵缙是故意的吧? “不听这一本了, 换一本。” 赵缙停下来, 无声地重新拿过来一本,又开始读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唐时又让他换。 反正不管唐时说什么他都依言照做,可唐时心里边却有些闷堵。赵缙还没读几句,唐时就突然坐起了身, 皱起脸,“不听了,你让让,我回家睡觉去。” 赵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同时心里还挺高兴的,他放下书,一把拦住唐时,搂住他的腰肢,将他圈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抚道:“好,我不读了。” 唐时的脑袋靠在赵缙肩膀处,眼睛看着他因说话而动来动去的喉结,便伸手去摸了摸。 赵缙僵了一下,猛地逮住唐时胡作非为的手,声音暗哑下来,“别调皮。” 唐时轻哼一声,离开他的怀抱,兀自躺在一边,闭上眼睛。 赵缙捏了捏他的手心,见唐时不理自己,便凑过去哄道:“唐小公子,莫生气了,生气长皱纹。” 唐时睁开眼睛,侧首反驳他,“我年纪这么小怎么会长皱纹?” 赵缙轻轻环住他,面上笑容依旧温柔,“对,你还这么小,所以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唐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是想要赵缙对他做什么,他就是心里头堵闷,想闹闹脾气而已,可看着赵缙这么包容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赵缙,”唐时伸手抱住赵缙劲瘦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前,“我心里不舒服。” 赵缙既心疼他又觉得开心,唐小时因为自己要离开而如此烦闷,说明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唉,真想把唐小时挂在腰带上带去京都。 伸手抚上唐时的墨色长发,赵缙清晰地嗅到一丝丝草木清香,淡雅却醉人。他不禁低首在他的发顶上落下轻柔一吻。 “唐时,睡吧。” 两人就这样抱着过了一夜,这一晚唐时睡得很安稳,似乎也只有赵缙在他身边,他才能放心入睡。 第二天下午,洪钟给唐时带来了好消息,唐时所养金带围成为青平府的花魁,并被送往京都与其他府的花魁争艳,青平府当然要给养花之人一些奖励。 唐时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想到青平府竟然这么大方,他本来以为官府只会意思意思,可没料到奖励竟然会有五十两白银这么多。 这笔银子对于唐家人来说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唐时没打算隐瞒唐家人,直接将银子交给唐庆,道:“阿爹,这是小金赚来的银子。” 唐家人都知道唐时养的一盆花叫小金,他们觉得好看是好看,可能卖多少银子他们是想都没想过,如今唐时将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他们想不相信都难! 刘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她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小叔,这真的是小金赚来的?”方氏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唐时点点头。 唐家大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小孩子还不太明白五十两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他们能感受到唐家大人们心中的激动之情。 唐庆连道了三个“好”,手中捧着沉甸甸的银子,令他这个一辈子只在田地里忙活的沉稳汉子都有些红了眼眶。 “阿爹,我想用这笔银子在县城买一处宅子,这样以后小风他们也能上县城里面的学堂了。”唐时提出了一个建议。 唐家人眼睛顿时一亮,唐风和唐颂面上也多了激动之意。 唐庆忽然问道:“这银子够么?” “够的,三十两左右就能买下一处宅子了。” 唐庆却问:“这花不是你跟赵家大郎一起种的么?这银子是分过后的还是没分的?” 唐时:……他还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即便是分他一半,我们还剩下二十五两银子,再加上上次郑老爷给的酬金,也是够了。”唐时机智地回答了唐老爹的问题。他要说是分过后的五十两还不把唐家人给吓着了。一朵花一百两,这在唐家人心目中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庆点点头,从银子里分出一半,用布包好了递给唐时,“石头,这些你给赵家大郎送过去。” 唐时心里很是无奈,他和赵缙都心知肚明,花朵赚取的银子都归唐时所有,更何况人赵缙那还会在乎这几两银子?不过为了不让唐家人起疑,唐时只好应声去了赵家。 赵缙见他捧着一些银子过来,好笑道:“我说合作又不是真的要你的银子,你怎么还送了过来?” 唐时将银子往桌上一放,“我阿爹让我送来的。” 赵缙放下手中的书,伸臂将他揽过来抱住,“那我就给你存着如何?” 唐时窝在他怀里,“随你。” 赵缙笑了起来,闷闷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边传递出来,震得唐时耳朵都红了。 有了银子,唐家人底气也就足了,准备一起去县城里边找宅子。唐时为了不打击他们的热情便随他们去了,可他们毕竟不懂行情,找了几天也没找着合适的,还差点被人骗了。 这时候,唐时只好告诉他们:“赵大哥昨儿个帮我们家在城里找到了一处宅子,两进两出的,说是要价三十两,阿爹,要不我们去看看。” 唐庆心里头又感叹赵缙仗义,先是去谢过赵缙,然后在赵缙的带领下,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县城看那处宅子。 唐时也是第一次过来,看到宅子里边的布局,觉得赵缙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唐家人在宅子里四处观看,赵缙便趁机带着唐时来到一个院子里。 “这是特意为你留的。” 这个院子很宽敞,唐时闲暇时候还可以在院子里边养花。 “可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唐时仰起脑袋看他,“这里离后山太远了。” 赵缙无奈道:“派丁发他们守在唐家村不就可以了么?以后这些事情你都不用亲力亲为,否则你哪里忙得过来?” 这方面的经验唐时的确没有。他前世十高考结束后末世就来临了,末世后,他整天只有杀丧尸、找吃的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发号施令的意识。 “我知道了,我以后学着将事情给他们做。”反正他以后也是要很多很多花的,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嗯,我先让老洪留下来辅助你。” 唐时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赵缙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老洪是我的人,他不会走仕途这一条路的。” 唐时方才的确是担心会影响到洪钟,不过既然赵缙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拒绝。 “以后上学就别来回跑了,直接住在这里,东西我都放在你房间里了,用完了就写信给我,我让人给你置办。” 唐时鼻子有点酸,他低垂睫毛,道:“你在京都才要注意呢。你这个卫指挥使看着威风,可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你的命呢。” 赵缙笑了起来,“看来你还了解过?” “我问老师的。” “听完之后,不会讨厌我么?” 唐时摇摇头,“在其位谋其政,你们本身处于对立面,无关对错。” 赵缙忍不住捏了捏唐时的手,笑得愈加温柔。 “唐时,倘若日后袁先生反对我们,你待如何?” 他问的时候虽然表现得随意,可唐时却听出了他的紧张与忐忑。 唐时认真地凝视着他,“赵缙,与谁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杀人放火,那么又与他人何干?” 赵缙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唐时……” “小弟,你们这是在……”院外忽然传来唐月的疑惑声。 两人方才只专注对方,俱忽视了周围的动静,这才没发现唐月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外。 两人淡定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对方。 “姐,你们看好了?”唐时根本就没打算解释。 唐月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悠了一会儿,才道:“嗯,差不多了,小弟可找着了如意的?” 唐时点点头,“就这间。” “小叔!小叔!”唐颂兴奋地跑了过来,“房子好大!我们以后能住在这里么?” “你们要是喜欢就能住。” 唐颂顿时欢呼一声,跟在后边的唐家人脸上俱露出喜悦之情。 “赵大郎啊,你帮忙找的宅子实在是好,唉,真不知道要咋感谢你。”唐庆感叹着说道。 赵缙看了唐时一眼,对唐庆道:“唐大伯,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69章 离别 转眼就到了赵缙离开唐家村的前一日, 晚上的时候, 唐时又钻到赵缙的被窝里,脸上写满不爽。 赵缙哭笑不得,揉揉他的脑门儿,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唐时闷在被子里, 道:“我忙得很, 没事时间给你回信。” 赵缙不说话了。 唐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便探出脑袋瞅向赵缙,就见他脸上眼里写满了委屈。 “我跟你说着玩儿的, 你别难过了。”唐时心有不忍。 赵缙这才笑起来,“嗯, 不难过。”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我走后你就搬到城里吧。” 唐家其他人还需要在秋收之后才搬去新宅, 唐时便想着先带唐风他们去新宅子里边住,适应适应城里边的生活。 唐家人却不放心, 都是几个孩子, 没有大人在身边照顾, 哪里能行?不过想到住在城里确实对唐时而言方便, 对几个孩子来说也比较好,所以唐家人就决定让刘氏和唐月也先过去照顾唐风他们,高氏和方氏则留在家里照顾三个男人。 “嗯,我明天就和阿娘他们去城里。” “老洪就住在你们隔壁,有什么事就找他。” “那你怎么办?”洪钟毕竟是赵缙的得力助手, 赵缙去了京都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怎么办? “没事,当年赵家还有亲兵,你不用担心我。”赵缙心里熨帖,觉得暗潮涌动的京都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唐时抓起他的胳膊,捋起他的衣袖,指着他手臂上交错驳杂的疤痕,“那这些怎么解释?” 赵缙叹了口气,“之前几王争斗,自然危险,如今新皇即将登基,我又是指挥使,没人敢轻易动我的。” 唐时摇摇头,“你知不知道现在在我眼中,你是什么?” 赵缙疑惑望他。 “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一个诱人的活靶子,你得罪那么多人,暗地里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而且皇帝大多多疑,你这个权力极大的指挥使说不得还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赵缙无奈,“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哪来的这么多想法?你只要种花喝茶就行了,这些事情不该你来思虑,知道么?” 唐时伸手摸摸他的疤痕,“能告诉我,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么?” 赵缙笑了一下,“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快睡吧。”他说着在唐时额头上亲了一下。 唐时只好不再问了。 第二天一早,洪钟就为赵缙和赵续牵来两匹马,都是枣红色的。 唐家人知道赵家兄妹今天就要离开唐家村,便都过来送两人。 赵续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已经有了感情,更何况,她是真的不愿再回到京都那个牢笼般的地方。 唐雅上前几步,来到红着眼睛的赵续面前,将手中的一个布包递给她,“赵姐姐,这里面是我自己缝的披肩,送给你。” 赵续很是感动,她伸手接过来,蹲下身来,摸摸唐雅的脸蛋,“小雅妹妹,谢谢你,以后有机会到京都来,姐姐带你去玩。” 唐雅重重地点点头。 唐风、唐颂、李绍三人则对赵缙隆重地行了一个弟子礼,赵缙将他们扶起来就看到唐时在一边笑。 这肯定是唐小时出的主意。赵缙在唐家人的目光下拥抱了一下唐时,“石头弟弟,我们有缘再见。”他的气息洒落在唐时耳际,唐时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赵兄弟,路上小心啊。”唐年和唐季俱道。 赵缙朝他们点点头,与赵续一起跨上马背,与他们郑重道别后看向唐时。 唐时道:“别看了,卖花的另一半钱我给你存着,等你有时间回来找我拿就行了。” 赵缙哭笑不得,只道了句“保重”便策马前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唐家人眼中。 赵家兄妹的离开没有给唐家村带来什么变化,反倒是唐家在县城买了一座宅子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在唐家村掀起了波澜。 在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眼中,只有有钱人才能住得起县城,如果说唐家真的在县城买了一座大宅子,那说不定唐家真的闷声发大财了! 唐庆和两个儿子每次去地里干活都会有人过来旁敲侧击想要证实消息的真实性,还有人会酸两句,说什么既然都买得起大宅子了作甚还要来地里干活?平白占了良田。 这些话唐庆他们听听就算了,心里边也没在意,可哪知道后边又传出来他们是因为攀了赵家的高枝儿,这才得到了这么多钱。 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怎么说,唐家村其他人倒不敢当着唐家人的面儿说,唐庆向来淳厚,反正几个孩子都搬去了县城,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放在心上。 自从唐时搬到县城里边后,陈鸿就经常来找唐时玩,可每次都玩不起来,因为卫琮也会跟着他一起过来找唐时,而卫琮这个人除了读书就是写字,唐时恰好想要学习卫琮身上的学习精神,便经常忽略了他的小师侄。 陈鸿不干了,明明唐时应该跟自己最要好的,可现在却被卫琮抢走了,他很不开心。 唐时通过与卫琮的交流,渐渐觉得这个少年的确不凡,能够这么专注并热爱着一件事情,而且不为名利,只是为了追求一种精神上的向往,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唐时深感钦佩。 可在卫琮眼里,他能够认识唐时实在是一种幸运。他自小读书出众,身边基本上没有可以与他比肩的同龄学子,大人们事情又多,他也没有可以交流之人,常常觉得知音难觅,可现在唐时出现了。他读过的书唐时都读过,他没读过的书唐时也读过,而且他发现唐时的很多想法都和自己不谋而合,这一点让他极为兴奋。 卫琮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书海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发觉自己的很多想法与夫子、与祖父父亲、与书本中并不一样。可他从来不敢说出来,他知道一旦自己提出自己的观点就一定会受到他们的责骂。 可唐时毕竟与自己同龄,同他说一说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打算唐时同意自己的想法,可令他惊喜的是,唐时竟然能够理解自己,并且能够对于自己一些还未成形的思想进行阐述,简直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卫琮寻找到了这么一个学友,实在觉得这是人生一大快事,自然是一有时间就往唐时这儿跑。 而且,唐时这里很安静,唐时还会在院子里种上各种花卉,卫琮有时候见花可爱,还会抒发诗情,极为惬意。 唐时和卫琮待久了,心境也渐渐变得宁静,这一点,袁镛从他的文章中看出来了,把唐时夸了一顿。 唐时这么努力,作为小伙伴的陈鸿也不想被唐时看扁,便暗自发愤,陈渐归等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欣慰。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初。 这日,唐时正与卫琮一起在院中教授唐风他们读书,洪钟过来找他了。 卫琮认识洪钟,但也仅以为洪钟是唐时的邻居而已,见到他来了,便对唐时道:“你先去忙,我在这里就行了。” 唐时点点头便出了院子,“洪大哥,是有什么事么?” 洪钟憨厚笑道:“喏,这是从京都过来的赏赐,你那盆金带围很受欢迎。”他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唐时。 唐时接过来,“那小金现在在什么地方?” 洪钟故意不答,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看了信你就知道了。” 唐时眼睛一亮,将信拿过来,“他在京都如何了?” 洪钟笑了笑,“公子都写在里边了。” “行,谢谢洪大哥。”送走了洪钟,唐时抱着锦盒和信回了院子,在唐风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回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他先将信打开,熟悉的字迹瞬间落入眼帘,信有好几页,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读着。 信的大意是这样的:唐小时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我在京都很好,不用担心。你的那盆金带围成了京都的花魁,不过皇帝将它赐给了我,你以后还可以见到它,我会照顾好它的。阿续很想念你们,让我替她向你们问好。还有,我也很想你。 当然,赵缙的用语是很有文采的,唐时读完之后,心里高兴,可嘴上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真肉麻。”说完之后,嘴角还是忍不住朝上翘了翘。 看完了信,他又打开了锦盒,只见锦盒里边静静躺着五颗大的银元宝,总共五百两。 京都不愧是京都,果然大手笔,直接是青平府的十倍。 “唐时,你在里边干嘛呢?”做完功课的陈鸿又跑过来找他,“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唐时将锦盒关上,打开门,“什么好消息?” 陈鸿小脸上满是兴奋之情,“我爹升官了!” 第70章 商议 青平府的原知府被卫指挥司的人带走了, 那这个空缺肯定是需要人去填补的。恰好陈渐归就得到了这次机会。 唐时也为此高兴, “那要恭喜师兄了。” 陈鸿点点头,“我爹让我喊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好,我过一会儿就去。” 陈鸿心里边高兴, 看到院中的卫琮也觉得他没以前那么不顺眼了, 还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鸿对他笑还是对他哭在卫琮眼里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所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只淡淡地看了陈鸿一眼。 陈鸿顿时就不爽快了, 凭什么我都对你笑了你还黑着一张脸?这就太过分了! “卫琮,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冲到卫琮面前绷着一张小脸问道。 卫琮瞅着他:“我这是什么表情?” “哼!真不知道唐小时看上你哪一点了!”他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唐时, “唐小时,这么无趣的人你也受得了?” 唐时笑了笑, “我觉得挺好啊。” 陈鸿寻不到盟友,就连有过命交情的唐时都不帮自己,瞬间觉得委屈极了。 “陈鸿, ”唐时见他眼眶红红的,心想这小少爷心理有点脆弱, 他还是安慰一下为好, “你也知道, 我不会武功, 所以只能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了,我以后也就靠这过活了,你不一样,你有学武天赋,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大侠呢, 你说是不是?” 陈鸿虽然觉得这话很对,可是这跟他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联系么? “所以,身为我的好朋友,你是不是应该支持我的一切决定,为我两肋插刀?” 陈鸿点点头。 “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两肋插刀,不过,你肯定是要支持我读书的吧?不管你喜不喜欢卫琮,可他的确是你们书院读书最厉害的人,对不对?所谓近朱者赤,我这是要向他学习啊。” 陈鸿看着唐时真诚而忐忑的眼神,顿时就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对,唐时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应该支持唐时的理想! “唐小时,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跟卫琮看书了。虽然我读书比不上你们,可我会武功,以后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他说完看了看低头看书的卫琮,“他我也就顺带保护一下。” 唐时忍着笑拍了拍陈鸿的肩膀,“陈鸿,谢谢你。” 心思单纯的陈鸿被唐时忽悠走了之后,卫琮忽然抬起头问唐时:“你真的敢让他保护你?” 唐时笑了笑,“总得给他个奔头吧?” 卫琮将目光投向陈鸿离开的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洪钟又来找唐时了。 因为金带围所带来的影响,耿才梁在县城的爱花人士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一样了,许多人都向他打听这养花的是何人,并且想要从这位大匠手中买花。 耿才梁将此事告知了洪钟,洪钟就过来询问唐时的意见。 唐时的确是想要凭借小金闯出名声,不过,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精心养护的花卖给别人。 “想要买花的都有哪些人?”唐时边给院中的花儿们浇水便问道。 “都是一些和耿兄交好的财主,还有一些官员或学者,其中还有郑老爷子。” 唐时瞅了他一眼,“打听这些人谁真的爱花不难吧?”他可不想花儿们被买回去却遭受冷落或者虐待。 洪钟“嘿嘿”一笑,“我明白小公子的意思了。不过小公子对这个价码可有想法?” 唐时想了想,“这样,对于有能力吟诗作赋之人,只要他们能够留下一篇佳作,便可换取他们想要的花,其他的,价码你们看着办。” 洪钟心想:这看着办是几个意思啊?不过他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对了,”唐时放下花壶,朝屋里走去,“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洪钟应了一声,就在院中等待。 不过一会儿,唐时出了屋子,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木匣子,递到洪钟面前。 “这里边是四百两,其中三百两你帮我去在县城周边买地,剩下的一百两,你帮我去牙行买几个人,买完之后,让丁发三个教教他们。” “是要男人还是要女人?” 唐时想养花需要温柔和细心,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便道:“对半分吧。” 洪钟明白了。 “不过,麦子现在正值收获的时候,买人的事先放一放,让丁发他们去帮忙割麦子。” 洪钟点点头,“好的,小公子。” 唐时看着眼前面貌憨厚的洪钟,笑了笑,“谢谢你,洪大哥。” 洪钟挠了挠头,“小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应该做的么?” 唐时心想:要是你知道我把你们家公子勾搭到手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 到了陈渐归上任青平府知府的时候,袁镛恰好也要告辞去往京都了。 他临走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唐时,嘱托陈渐归一定要多加关照。陈渐归当知府忙得很,或许无暇照顾,可孟箴有那个时间和心思。 青平府离南封县不远,孟箴他们还是有能力照顾一二的。虽然唐时并不需要,可师兄师嫂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有了丁发三个人的参与,唐家的麦子很快就收割好了,今年丰收,唐庆素来沉闷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麦子收完了,他们便一道来县城里。 刘氏见到他们很是高兴。她这些日子待在县城里边一点儿也不习惯,身边除了唐月也没其他可说得上话的人,而唐月经常外出,她就更说不了几句话,连宅子都不常出了。现在好了,一家人都过来了,这才热闹嘛。她一高兴,便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 吃饭的时候,唐庆沉思半晌提出了一个问题。 “老大,老二,石头,我们搬到县城里来,这地可咋种啊?” 唐时咽下一口饭,说道:“阿爹,你们以后不用种地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地契,递给唐庆。 吃饭前他就知道自家老爹会有这个疑问,他就准备好了地契。唐庆种了大半辈子的田了,如今年纪也大了,唐时赚了银子自然不会再让他去种地,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唐庆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地契,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石头,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刘氏也问:“石头,我在这这么多天,我咋不知道你买了地啊?” 唐时正经着脸,“阿爹,阿娘,大哥,二哥,实话跟你们说吧,小金还有幸见到了皇帝,皇帝把它赐给了一个大官,而我作为将小金抚养长大的人,自然会受到赏赐。我将一部分银子都买了地,剩下的作为小风他们下个月入学的束脩费。” 唐家一家人都不吃饭了,全部都在努力消化着唐时的话。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唐月,她柔着嗓子问道:“小弟啊,能跟我们说说皇帝都赏了些什么啊?” 唐时瞅了她一眼,“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唐家人刚缓过来就差点又被震晕了。他们本以为青平府奖励的五十两就已经够多了,可没想到皇帝更大方,一下子就给了五百两!这,这是多少钱哪?他们种一辈子的地也种不出这么多银子吧? 唐月的接受能力要高一些,不过她还是恍了恍神才继续问道:“小弟买了多少地?” “好的坏的加一起大概六十亩。” 唐庆捏着地契,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那石头啊,这六十亩打算干啥用呢?” “五十亩租给别人种,剩下的我种花,阿爹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就这么办!”唐庆心里头激动得不得了,“不过要不要留几亩自己家种啊?” 唐时理解唐庆的想法,种了一辈子的地,突然一下不种了总觉得发慌。 “阿爹,你和大哥二哥以后也别种地了。” “可是不种地干啥呀?”唐年觉得自己也只会种种庄稼,其他的也不会。 “对啊,石头,你看,我跟大哥都不识字儿,也不会做其他事情,阿爹年纪大了在家里歇歇还行,可我跟大哥歇不住。”唐季也说道。 唐时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大哥、二哥,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现在还来得及学,你们有没有感兴趣的事情?还有大嫂二嫂,你们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方氏眼睛一亮,“小叔,我还真有一个想法,不过……” 唐时鼓励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叔啊,我想呢,你不是养花么?我看街上的脂粉铺子生意还挺好,就想着,能不能开个铺子呢?以前我都买不起,要是自己开个铺子,就不用买啦。”她说完脸上还带着少许的羞涩。 方氏性格外向,的确适合做生意。不过,那些脂粉都是要有配方的。 “二嫂,这做脂粉也需要秘方吧?” 方氏笑了笑,“说起来,小叔大概不知道,我阿娘以前就是做这个的,只不过……所以我就学了点,做些简单的不成问题。” “对啊,亲家以前就是卖脂粉的,只可惜……”刘氏说到这里就没说了。 唐时心想:原来他对老唐家知道的还不够多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公,同考的妹子共勉!虽然我只是去打个酱油~ 第71章 想念 方氏说要开脂粉铺, 老唐家没人反对。可这开脂粉铺还得要租个铺子, 铺子最好不要太偏僻,还有前期的成本投入,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可这钱从哪拿呢?总不能还拿石头卖花的钱吧? 这事儿还是再缓缓吧, 先让孩子们入学了再说。 “大嫂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唐时问道。 高氏在唐家素来说话少做事多, 虽说存在感没有那么强烈, 但唐家缺了高氏还真的不行。 刘氏年纪大了,能做的事情也少了, 方氏虽说也算得上勤劳,可她不够细心体贴, 而高氏对于唐家里里外外的打理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唐时对这个大嫂的观感非常好,所以就想问问她的想法。 高氏闻言,似乎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微微笑着回道:“我就在家里照顾爹娘和孩子们吧。” 唐时见状也没有再问。 “阿爹阿娘,我也不能天天吃闲饭吧?我也想找点事做。”唐月面上似乎有些不自在, 以一种忐忑的语气说道。 唐庆和刘氏心里觉得有点欣慰了, 刘氏赞同道:“找点事情做也好, 你有啥想法跟我们讲讲。” 唐月看向唐时, 秀美白皙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小弟白天这么忙,以后还要上学堂,我想着这么多花也照顾不过来,就想帮帮小弟,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唐家人点点头,的确如此,是该帮帮忙,不过唐年和唐季两人都是庄稼汉子,手脚粗鲁,照顾不来,唐月一个妇人家,想必不会弄坏了花。 不过,这件事情还得唐时自己同意,其他人没有发言权。 唐时咬了一口肉,嚼吧嚼吧咽下去之后,也对唐月露出了一个笑容,乖巧而无害,“好啊,不过现在我那十亩地还没开始种花,等种了之后,姐姐就搬到地旁边住着,要时刻看顾着花,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就要亏大了。” “什么?搬到地旁边住?”唐月疑惑道。 唐时点点头,“对啊,大哥二哥可以在边上建个屋子,姐姐住那里就行了。你也知道,这些花都很金贵,大意不得。” “阿月,这可不行,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多不安全?你就在城里找点活干也行。”唐庆建议道。 “十亩花地,小弟想必也管不过来,肯定会雇佣人过来照顾的吧?等花成熟了,还要进行贩卖,那些外人用着也不放心,我可以去看管他们,小弟你看成不成?”唐月还是想要争取。 她本以为唐时肯定还会拒绝自己,哪知道唐时竟然答应了下来,“姐姐说得没错,是应该这样,到时候那些卖花的钱可不能被人吞了去,你去管着正好。” 唐月脸上顿时出现了喜色,“小弟啊,你放心,我以前也养过花的,算得上有经验了,肯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唐时点点头,“行,到时候我们在附近租个宅子,你就和那些雇佣过来的人住在一起,看着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偷奸耍滑了。” 唐月笑得柔美,“那是一定的,自家的银子哪能让外面的人贪了去?” 一边默默吃饭的李绍看着他娘面上的笑容,眼神黯了黯。 唐时吃饱了,跟其他人打了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唐家人吃完了,高氏和方氏收拾碗筷,唐月心情愉悦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她刚进了院子,就听身后传来李绍的声音:“娘,你是真心想要帮助小舅舅的么?” 唐月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突然出声的李绍吓了一跳,她关上院门,轻斥道:“你这是什么话?” 李绍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娘,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唐月轻蹙眉头,“李绍,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帮助你小舅舅了?你上次说的话我回来仔细想了想,以前的确是娘做得不对,娘现在想要给家里帮帮忙还有错了?” 李绍沉默了。 唐月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绍儿,以前的确是娘忽略了你,娘现在想要改正,你就不能给娘一个机会么?如今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虽然现在住在你外公家,可你外公也不可能养我们一辈子,娘等你长大还有好多年呢,娘也想在这个家里帮帮忙,你就把娘想得这般坏?” 李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不过那些花对小舅舅很重要,您可一定要小心。” 唐月心里不忿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竟然跟别人那么亲,却对自己视若无睹,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道:“娘还用你这个小孩子教?你回去吧,娘想休息了。” 李绍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转过头来问:“娘,既然您想要做点什么,那为什么不愿意帮大舅母和二舅母做些事情呢?” 唐月顿时无话可说。 李绍看了她一眼,转首踏步离开了院子。 这边发生的事情唐家人不知道,刘氏和唐庆回了主屋后,唐庆抽着烟,对刘氏说道:“老太婆啊,等过些日子我们在城里定下来之后,你就找人给阿月相看相看,她才二十六,以后日子还长着哪,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 刘氏边铺被子边说道:“这还用你提醒我?我在她跟李远那杂碎和离后就已经注意上了,可你也知道阿月那个性子,想给她找个靠谱的,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你说她能同意么?哦,就李远那样的才叫好看?可好看顶什么用?要我说,阿月就应该找个会过日子疼人的。就说村里的那个柱子,以前不也对阿月有意思来着,长得也不差,就是粗了点,不是个读书人,阿月看不上人家,可现在呢?人日子过得好着呢。” 唐庆叹了口气,“还不是从小给你惯的。” 刘氏闻言,将手中的被子一扔,“你这还怪我了?你就没惯着?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说,阿月就是心气儿高。” 唐庆收起烟,“好了,不说了,歇息吧。” 刘氏嘀嘀咕咕,“是你说要给阿月相看人家的,她看不上我能咋办?” “那就慢慢来,绍儿还小,就让阿月多陪他两年。” 主屋的灯灭了,唐庆和刘氏年纪大了,一天下来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李绍离开唐月的屋子后径直来到了唐时的院子里,见到唐时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看书。 “小舅舅。” 唐时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竹椅,“坐下来再说。” 李绍依言坐下,两只手绞了绞,“小舅舅,赵叔离开了,我们以后还继续练武么?” 唐时没想到李绍最开始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你想要学武么?”他将书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问道。 李绍点点头,“我想。” 唐时笑了笑,“行,那从明天起,我来教你。” 李绍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想问什么,可最终也没问。 “还有什么事儿么?” “小舅舅,赵叔是去京都做大官去了么?” 这小子,怎么尽问赵缙?他都避免想起赵缙了,可这小子还偏偏在自己面前提起赵缙,这不是非要自己晚上睡不着觉么?这个地方、又没有电话,连说个话都不行,只能干想。 “对,做大官。”唐时无奈道。 “那他以后还回来不?”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晓?”唐时从藤椅上坐起来,“行了,你来找我就是问你赵叔的事情?” 李绍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说道:“小舅舅,你当真要让我娘去管理花田?” 唐时瞅着他,“怎么?你有意见?” 李绍摇摇头,“不是,只是……” “小叔!小叔!”唐颂突然跑进唐时的院子,蹦跳着凑到唐时身边,“我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唐时摇头,“不好,一人一间屋子,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这小子自从搬进来之后,天天缠着自己要一块睡,到现在还没放弃,也不知道他是在图什么。不过唐家孩子中也就唐颂天天无忧无虑了,挺好的,有孩子的样子。 “小叔,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唐颂哭丧着小脸,摇了摇唐时的胳臂。 “不好,想跟别人睡就找你小风哥去,我哪有精力陪你玩啊?” 唐颂见自己再次失败,小脸都垮掉了,他是真的想跟小叔一块儿睡嘛,小叔为什么就是不答应呢?明明以前就一起的,他现在一个人睡真的很不习惯。 “小舅舅,那我先回去了。”李绍站起身说道。 唐时点点头,“早点休息,顺便帮我将这个小兔崽子拎回去。” 李绍看了一眼唐颂,“别打扰小舅舅了,走吧。” 唐颂素来有些怵他,被他这么一看,胆儿就小了,而且唐时又坚决不同意,他只好听话地跟在李绍身后。 两小回去后,唐时回屋躺下。 被子是赵缙准备的,枕头是赵缙准备的,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是赵缙为他准备的,就连如今他身上穿的丝质中衣也是。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赵缙的味道。 赵缙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唐时心里忿忿,可同时又有些酸涩与甜蜜,他拿起脖子上带着的红玉,眼睛注视着它,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翘了翘。 第72章 买人 京都卫指挥司。 指挥佥事罗稹从诏狱出来后直接去了指挥使办公的地方, 见到赵缙, 恭敬行了一礼,“启禀指挥使大人,犯人并不招供。” 赵缙合上一本册子, 笑了笑, “方法都用尽了?” 罗稹颔首道:“都用尽了, 就是不肯说。” 赵缙起身, “还挺硬气的。”他出了屋子向诏狱的方向走去,“我来看看这个林知府到底隐藏了什么。” 常言道, 诏狱是存于人间的地狱,卫指挥司的诏狱是最为血腥阴暗的地方, 这里滋生着人内心中最为肮脏的东西,只要进了这里,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里边刑讯的人则是阎王身边的小鬼, 浑身都散发着阴腐与血腥,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这里的刑讯只有想不到, 没有做不到。 进了诏狱, 一股浓烈的血气涌来, 赵缙面色如常地向里边走过去, 至一个牢房前站停住,目光落在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 狱卒看到他,连忙行了一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牢房里满是令人作呕的味道,血腥味中海掺杂着其他特殊的气味, 赵缙缓步行至林知府面前,笑得温和,“林知府?” 林附耀其实已经意识不清了,他即便是听到了赵缙的声音也没办法应答,更何况他根本不愿意搭理卫指挥司的人。 “林知府,你的儿子还等着你救,你舍得让他一辈子待在牢里?” 林附耀还是没吭一声。 赵缙吩咐罗稹,“请大夫来为林知府诊治,另外,替林知府准备一间屋子,好好伺候。” 罗稹一愣,虽然不明白赵缙这样的用意是什么,但他还是听从吩咐,着人将林附耀从十字架上解开。 林附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血淋淋的,两位指挥郎将他架住,血液瞬间就渗透进了他们的袍服里面。 “指挥使大人,您这么做是何用意?” 赵缙离开诏狱,对罗稹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要是不明白就自己琢磨去。” 处理完公务,赵缙回到府邸,卸下一身官服,换上轻便衣裳,“阿续,今日可出去了?” 赵续一脸嫌弃,“是有人给我下了帖子邀请我,可我不想去。你也知道我懒得看她们在那边装模作样,一个个眼里边除了男人就没有其他事情了,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自己在家练练武。” 赵缙失笑,“可京都里面的夫人们还就看中她们那样的,你就说说,有哪家敢娶你过门?” 赵续不满了,“凭什么要我嫁?入赘不也可以?” 赵缙叹了一口气,“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有人愿意入赘。”他说完转念一想,入赘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愿意入赘的男人也是靠不住的吧?” 赵续诧异,“我靠得住不就行了?” 赵缙愣住了,而后道:“你说得也对。” “哥,京都真的很无趣啊,还不如唐家村好玩,你就说说,这京都像小雅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精着呢,还是小雅可爱。” “不是我不让你回去,你也明白如今的情势,我实在不放心你路上的安危。” 赵续苦着脸,“哥,我明白,就是我们回京都的路上都遭遇过几次伏击呢,他们杀不掉你,自然会拿我出气。” “阿续,再等等,事情总有结束的一天。”赵缙来到院中的金带围面前,伸手触了触,“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南封县。 自打唐时甩出一叠地契将唐家人震晕之后,唐家人回过神来,这心里边的底气也就更足了。 唐时跟唐老爹、唐大哥、唐二哥商量之后,打算将五十亩地用三分租租给别人种,唐老爹则从前线退下来,坐在家里享清福。 唐大哥和唐二哥不是做生意的料,也没想过做生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唐时见两人茫然无措的模样,不禁道:“大哥、二哥,这月底不是要开始种植豆子么?你们要不要去集市看看种子?”唐家本来就留了豆种,可如今地变多了,豆种也不够了,肯定是要重新购买的。 “对!对!我们这就去看看。”唐年和唐季连连点头,脸上都带着喜意,他们终于有事可做了。 “回来的时候带点桃酥,小颂喜欢吃。”唐时在他们身后嘱托了一句,两人老远应了一声。 唐时正打算转身回屋就听见洪钟在喊他。 “洪大哥?”他将洪钟带回自己的院子。 洪钟将手中的信交给他,“公子又来信了。还有,唐家村后山的花都卖得差不多了,耿兄问我还有没有,想要买花的人太多了。” 唐时接过信,“你就跟他说暂时没了,等到九月份吧。”他想了想,“还有,我们现在不需要卖得越多越好,我们需要的是口碑,九月份不是还有一次赏花会么?” 洪钟明白了。 “小公子,这是卖花的银子,我给换成银票,都放在这里了。”他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唐时。 唐时接过放到桌上,“就没人留下墨宝?” 洪钟嘿嘿一笑,“有是有,不过不多,都在耿兄那里放着,这个总是要给他们面子,展示几日再拿过来给你过目。其中还有一幅是郑老的。” 唐时眉头微动,“郑老看中了哪一盆?” “是那盆建兰。” 唐时颔首,“洪大哥,可去牙行瞧了人?” 洪钟摇摇头,“正打算去,小公子可有另外嘱托的?” 唐时想了想,道:“你等等,吃完午饭我跟你一块儿去。” “好咧。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时在洪钟走后就打开了信,信上面就写了一些琐事以及有些肉麻的话,可即便如此,唐时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反复看了几遍过后,将信小心地放在一个匣子里,与之前的那封放在一起,接着就开始写起了回信。 等用完午膳休息了一会儿过后,唐时换了一身他以前在乡下穿过的粗布麻衣,出门去找洪钟。 洪钟见他穿成这个样子,也是无奈,“小公子,为何穿成这样?” 唐时边吃着唐年唐季带回来的桃酥,边说道:“你是买人的,我充其量只是个小厮,能穿成啥样?” 洪钟点点头,好吧,既然小公子只是去看看不说话,他就随小公子去了。 牙行里的人也是看人的,被贩卖的奴仆是分三六九等的,买主穿得差了,他们也不会介绍好的奴仆。 两人到了牙行后,牙人见洪钟气势煞人,连忙露出微笑,“这位老爷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买人。” 牙人笑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老爷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要求?” “年轻伶俐点的。” “约摸要几人?需要男人还是妇人?” “男女各半,十人左右。”洪钟粗着嗓子说道。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牙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连忙伸手邀请洪钟入内挑选,洪钟威武地跟着他,唐时微微低着头跟在洪钟身后,那牙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三人行至一院子里,院子里一排人低着头站在那里,俨然是在等待命运的安排。 唐时迅速地瞧了一圈,然后又低下头来。 “这位老爷,您看看可有看中的,这些可都是经过调/教的,有的以前还给贵人们做过事,这伺候人的活做得可顺手了,保管您舒舒服服的。” “都有些什么一技之长?” 牙人指着他们,语气有些冲,“老爷问话呢,一个一个来,都说说自己最拿手的活儿。” “小人会做豆腐。” “小人会摊烧饼。” “小人会……会打猎。” “小人会游水,游得可厉害了。” “小人做过账房。” “小人什么也不会。” …… 一路说下来,真是花样百出,唐时观察了几位,朝洪钟做了做手势。 洪钟领悟到他的意思,直接伸手指道:“他,他,她,她,……”一连说了八个人,“就他们了。” 牙人笑成了一朵花,“好咧!老爷稍等,我将他们的卖身契拿过来,顺便算算价钱。” 过了一会儿,牙人小跑着回来了,将八张卖身契攥在手里边,气喘吁吁道:“这位老爷,男的一人六两,女的一人五两,总共四十六两银子,您看您是现在就付银子么?” 洪钟掏出一小袋银子,“正好四十六两,不用找了。” 牙人连忙接过来,然后将卖身契递给洪钟,“老爷,这些您收好。欢迎再来。” 洪钟收好卖身契,对着那八个人道:“都跟我走吧。” 那八个人全都低着头跟在洪钟身后,神情略微有些激动,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洪钟领着八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唐时坠在他们后边,悠闲地左瞅瞅、右看看,看到一个吹糖人儿的小摊,便打算买几个回去给唐颂他们吃。 “小公子,买根尝尝看,很甜的。”摊主是个老人家,边吹边对唐时说道。 唐时问:“一个多少钱?” “两文钱。” 唐时数了十个铜板递给他,“我要拿五个。”他挑了不同形状的糖人,四个拿在手里,剩下一个就自己吃了起来。 边走边舔着,他的视野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熟人。 那不是唐月么?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唐时: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我不想永远十三岁。:) 作者:营养跟不上,你咋长大?:) 月底了,大家快把闲置的营养液给唐小时投喂吧~说不定下个月就能长大了~(n_n) 第73章 琐事 唐月没有看到唐时, 她兀自与身旁的女人说笑。那个女人模样不太好看, 但穿着算得上讲究,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精明。 洪钟走着走着发现唐时不见了,立刻转过身去寻他, 就见他手里攥着四个糖人, 嘴里还舔着一个, 他心里不禁想, 虽然唐小公子本领大,可这心性却还像个小孩子。 他正欲招呼唐时, 就见唐时示意他不要出声。洪钟立刻就明白了,循着唐时的视线看过去, 就看到了唐月和她身边的女人。 他让八名奴仆待在原地,自己则来到唐时身边,悄声道:“小公子, 那是林家的小姐,也就是唐振的妻子。” 唐时蹙起眉头, 她俩怎么搞到一起了?精神力探到两人身旁, 她们的对话立刻传至唐时耳中。 可女人间的话题说来说去就那些事情, 他听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便收回精神力,继续舔着他的糖人,向家走去。 因为买了八个奴仆,唐时如今也不打算告诉唐家人,便先回了洪钟的家。 洪钟领着八个人回家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在他们眼中,买奴仆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洪钟关上院门,糙脸虎起来,让八个人站成一排,粗着嗓子吼了一声:“都把腰给我挺起来!” 唐时忍住笑,洪钟这是将军队里面的规矩拿过来了,不过也好,他要的是能干活的人,而不是奴颜婢膝的人。 八人被洪钟的一嗓子惊吓到了,立马挺直了腰背,可眼睛还是不敢直视洪钟,不是飘向其他地方就是低着脑袋。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八人身体同时一震,俱瞪着眼睛看着洪钟,洪钟从怀里掏出八张卖身契,在他们的注视下递给唐时,说道:“要记住,是小公子买下的你们,小公子心善,不会苛待你们,但你们可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该做事的时候就要做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 不得不说,有时候军队出身的汉子身上就是有一股精气神,而这种精气神又能够感染到身边的人,丁发他们就是三个实例,如今的丁发三人与以前那可是天壤之别。 洪钟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问道:“老奴能不能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 这个妇人面容沧桑,神情却很坚毅,她长相温婉,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竟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而且从她的谈吐来看,应该是读过书的。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竟然沦落成了奴隶,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做些什么是要根据你们自身的条件进行安排,你先说说你会些什么?” “不瞒老爷、小公子,老奴以前是在贵人家当差,只是贵人家落了难,老奴便辗转流离到了这里,要说伺候人的活老奴不在话下,可其他的事情就说不准了。”这位妇人语气不急不缓,身上也无瑟缩之气,能看出来她没有说谎。 唐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们家有位姑娘,你以后就跟着她。” 妇人低首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 “还请小少爷赐名。” “就用你原先的名字吧,你本来叫什么?” “老奴原名张淑。” 唐时点点头,“就这个。” 张淑再次道谢,本来平静的面容略有激动之色。 剩下的七名看起来都是老实人,也是能吃苦的,洪钟敲打了几句,最后说道:“明日我先将你们带到一个地方,让你们学学怎么干活,今晚就现在这里住下。” 奴仆的事情也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撒播花种的事情,花种唐时已经买好了,等有时间就去。 回了唐家过后,高氏和方氏又在院子里缝制新衣,是给唐时几人入学的时候穿的,用的布料正是赵缙送的那几箱。 小孩子长得太快,又得重新量尺寸,唐时被方氏叫过去又量了一次,方氏边记尺寸边说道:“小叔啊,这布料都不便宜吧,都从哪来的?” 唐时也没隐瞒,“赵大哥不是去了京都用不着了吗?就送给我们家了。” 方氏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阿爹说得没错,这赵大郎就是个重情重义的。” 唐时闻言心里高兴,眼睛也就弯成了月牙儿,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二嫂,你认不认识唐振的妻子?” 方氏手中动作一顿,就连高氏都愣了一愣。 “小叔怎么问到了这个?” 唐时一脸无辜,“我就是问问。” 方氏叹了一口气,“认识,怎能不认识呢?你可知道他们家就是做什么生意发家的?” 唐时心念急转,“莫非是脂粉?” 方氏笑着瞅了一眼唐时,“小叔果然聪明。其实我阿娘很会做脂粉,我们家以前跟他们家还是熟识呢,我跟那个林氏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不过后来我阿爹生了病,我阿娘就将方子低价卖给了林家,可我阿爹还是走了。我阿娘没几年也走了。” 唐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说这些伤心事做什么?小叔问我认不认得林氏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方氏藏住心中悲伤的情绪,重新笑着问道。 唐时道:“那阿姐也认识她不?” 方氏愣了一下,“你是说小姑?她跟林氏向来没什么来往啊,小叔怎么会这么问?” 唐时笑了笑,“没什么。我去找小风他们了。”他摇了摇手中的四个糖人,“买给他们吃的,我去拿给他们。” 方氏略微责备道:“他们都这么大了,小叔就别花这个钱了吧。” 唐时笑着回道:“再大也比我小不是?”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时悄悄观察了一下唐月身上的衣饰,突然发现她的确是讲究了许多,可若只是去见林氏,用得着这么讲究么?毕竟唐月再蠢也不可能去抢林氏的风头。 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石头啊,这马上要八月份了,你们要上哪个学堂?”唐庆对于家里边几个孩子都能上学堂的事情心里高兴着呢,这不,还有十来天就要上学了,他还不知道是哪个学堂,所以就趁着吃饭的时候问问。 “阿爹,我已经找好了,南林书院,离我们家不远,卫琮也在那里上学。”唐时暂时抛开对唐月的思虑,回答唐老爹的问题。 卫琮唐家人也都认识,在他们眼中,卫琮那是顶顶好的孩子,读书认真刻苦,跟他们家石头玩得好,人又礼貌懂事,他们都很喜欢。如果能够跟他在一个学堂读书,他们也安心。 “好,好。”唐庆就说了两个好字便不再说话了。 “阿爹,那五十亩地租给别人了么?” “租了,租了,我们家定的地租又不高,有的是人想来种,可石头啊,这五十亩地是有人种了,可你那种花的十亩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不?不是说雇佣人的么?”刘氏说道。 唐时喝了一口汤,“阿爹,阿娘,我正要说这个事情呢,人我已经找好了,一共七个人,人这么多,我就想着在我那十亩地旁租个宅子,让他们就住在那,也方便看管。” “说的对,石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家里说,可别累着自己了。”唐年心疼道。 唐时点点头,“大哥,我知道的。” 唐家人的日子越来越好,事情也慢慢步入了正轨。唐时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前世的事情,都觉得有些模糊了,那些黑暗血腥的事情正渐渐远去,他如今身处太平盛世,悠闲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与家人和睦相处,真的很幸福。 还有远在京都的指挥使大人,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日子难不难熬。中午写的信他已经让洪钟送出去了,不久后赵缙就能收到了……想着想着就慢慢睡着了。 翌日清晨,唐时惯例将四个孩子拉扯起来进行健身运动。自从昨日唐时替代赵缙教授他们武术的时候,唐风几人是满脸震惊的,都问唐时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唐时懒得找借口,就将这口锅扔给赵缙,说是赵缙将武功传给了自己,他一下子就成了高手。 面对四人脸上明显的不信,唐时也不多少,直接教起了他们武功。其实唐时也没说错,赵缙的确是教了他一些招式,毕竟唐时是个野路子,动起真格来,除去异能,唐时也不是赵缙的对手。 四人见唐时的招式的确与赵缙一样,这才选择相信了他,乖乖跟他学起了武功。 锻炼完后,几人去吃了早膳,唐雅正准备回房读书练字,却被唐时叫住了。 “小雅,我问你,如果有位大娘无儿无女,没有生活来源,你愿不愿意收留她?” 唐雅眨眨眼,心中虽疑惑,但还是回道:“我还要先问问家里人,要是都同意,我就帮助她。” 唐雅的世界相对而言还是非常单纯的,唐时不是认为单纯不好,可这世上总是会有坏心眼的人,唐雅身为姑娘家,唐时作为叔叔也不好跟她说这些人心险恶的事情,而张淑不一样,张淑毕竟在大户人家当过差,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事情,由她来提点唐雅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雅,走,我们一起去问问你爹娘。” 唐风他们好奇,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两人来到唐季和方氏的院中,方氏正在打扫院子,见到他们笑道:“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唐时说了一下来意,方氏立刻就放下手中的扫帚,“给一口饭吃也不是不行,可这陌生人跟着小雅我也不放心啊,这……” 唐时示意方氏跟着他来到角落里,将准备好的卖身契给方氏看了下,方氏顿时瞪圆了眼珠子,“这,这……” 唐时点点头,“二嫂,我知道你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就跟你明说了,但阿爹阿娘和二哥那边还是先不说为好。” 方氏愣愣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以前跟着阿娘去过大户人家卖脂粉,见过大户人家里边的仆人,穿得比我们寻常老百姓都好多了,就连说话听着都舒服。可我还是想先看看那位婶子是啥样的。” “好,我等一下把她带过来。”唐时和她商议好了之后就将张淑带过来了。 方氏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冲着唐时咬耳朵,“小叔,我看这人比我见过的还要好,也不知道以前是在哪家贵人家当过差。” “那我就将她留下了,小雅毕竟也是大姑娘了,身边有个人照顾着也不错,毕竟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 方氏喜笑颜开,“还是小叔想得周到。” 这边两人说着悄悄话,那边唐雅却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娘。她看了一会儿返身跑回自己屋子里,捧着一包油纸递到张淑面前,“大娘,您吃吧。” 张淑看着面前眼神纯澈透亮的小姑娘,心里很是熨帖,她笑着接过来,“谢谢小姐。” 唐雅听她这么叫自己,脸蓦地就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时: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我预感我不久后就要长大了。:) 第74章 入学 张淑就这么住进了唐家, 成为了唐家的一员。唐时将她的房间安排在唐雅的隔壁, 离得近,交流也会多起来。 张淑的确是伺候人的好手,可是唐雅很不习惯, 唐时见状便找张淑谈了一次, 张淑在一些小事上就让唐雅自己做了, 平时就跟唐雅说一些大院里的一些事情, 还帮着高氏和方氏做做家务。 很快,八月份来临, 南林书院又开始招生。 唐时在这一天带着唐风三人来到南林书院,准备办理入学手续。唐季和唐年打算陪着他们一起来的, 可是被唐时拒绝了,而且地里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他们就没有跟过来了。 南林书院有上百年的教学历史了, 在这百年间,出过好几位状元, 榜眼、探花就更多了, 所以南林书院在南封县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可并不是只要具有县城的户籍就能够入学读书, 这入学还得经过书院的院长及低年级的夫子面试通过, 他们得看看想要入学的孩子在基础学识上能不能达到入学的标准。 今年入学的学子并不多,唐时他们到达的时候,前面也就二十几名学子,身旁还有父母领着。 唐时带着唐风三人在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小叔,夫子们都会考我什么呀?”唐颂知道等会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夫子, 紧张得很。 唐时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见到就知道了。” “小风,小绍,你们不用紧张,夫子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唐时将手分别搭上他们的肩膀,唐风和李绍只觉得脑子似乎变得清明了许多,方才快要忘记的知识现在清晰地刻在脑海中。 唐风信心立刻倍儿涨,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坚毅,他一定不能让小叔和爹娘失望,他一定要进入书院读书。 相比较而言,李绍就平静很多,他毕竟学了两年私塾,基本功还是有的,并不担心自己会被书院拒绝。 前面的学子有的进去了笑着出来,有的进去了哭着出来,他们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其余等待的人,唐颂紧紧握着的拳头里面都有些细汗了。 “小叔,夫子要是不愿意收我怎么办?” “没关系的,大不了明年再来。”唐时见他小脸上满是沮丧,心中不忍,“小颂,不用这么担心,夫子都是很慈祥的,会说的你就说,不会说的你就直接说不知道就行了。” 唐颂点点头。 快到午时的时候,才轮到唐时他们。唐时先让最紧张的唐颂进去了。 唐颂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小脸上写满了难过,眼睛都红红的,看起来都要哭出来了。 唐时倒觉得这是意料之中,毕竟唐颂年纪小,才接触书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大脑可能还没有完全开窍,得到这个结果很正常。 第二个进去的是唐风。 唐风性子比较沉稳,但比起李绍来还是欠缺了些,唐时就让他先于李绍。 “大哥加油。”唐颂给唐风鼓劲。唐风弯了弯嘴巴,回了他一个微笑。 唐风进去待的时间长了些,等他出来的时候,唐时明显看到他的脸上带了些激动,看向唐时他们的眼睛都在发光。 “小风好样的。”唐时鼓励了一句。 接下来是李绍,李绍唐时并不担心,果然,李绍进去没一会儿,就面无表情地出来了,朝唐时点了点头。 “你们乖乖待在外面不要乱跑,小风和小绍你们看好小颂,我去见夫子了。”唐时嘱托了他们之后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坐着四位夫子以及一位院长,他们神情严肃,正襟危坐,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走进门的唐时。 唐时今天穿着浅蓝长衫,头发也梳得平平整整,一张脸秀气清朗,看起来就很安静乖巧,几位夫子在心里暗自点头。 “晚辈见过院长、夫子。”唐时利落地行了一礼,举止大方,口齿清晰,目光清正,气质不俗,四位夫子和院长心中好感更盛。 院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唐时。时辰的时。” 院长和四位夫子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后,唐时俱应答如流。五位互相看了几眼,频频捋须颔首。 最后院长用慈祥额目光看着唐时,“交完了束脩费用,你明日就来书院入学。” 唐时谢过五位便出了屋子,就看到三小俱期待地看着他。 “走吧,我们去交束脩。” 入学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虽然唐颂没有得到入学的资格,可他还是为小叔和两位哥哥感到开心。 唐时为了庆祝一下,便带着他们在街上逛了起来。 “小颂,你们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说,今天就开心一回。” 唐风很激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对唐时的话并不赞同,“小叔,我们以后上学还要花费好多钱,你就给小颂买点吃的,我就不要了。”毕竟笔墨纸砚那么贵,家里又没有多少钱,他们还是省着点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他那个时代,很多孩子哪有这么懂事?父母一旦不满足他们的需求,就闹个不停。 “钱赚来就是用来花的,小风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有什么事情小叔担着,你想买什么就买。” 唐风还是摇摇头,“还是给小颂买根糖葫芦吧。” 唐时见状也就不再劝了,“小绍想不想买什么?” 李绍摇摇头,“小舅舅,钱来之不易。” 啧,竟然还被小孩子教育了,唐时简直哭笑不得,他只是想要表现一下长辈的关爱而已,这两个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到最后,唐时在唐风和李绍的极力劝阻下,只给唐颂买了根糖葫芦,唐颂舔得可欢了,唐时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就有种成就感。 将三个小孩送回家后,唐时就一个人来到了县城外的花地里。他已经将花种都种下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宅子他都已经准备好了,等那七个人被丁发他们教会后就由丁发他们领着看守这片花地,至于唐家村后山,他可以有空自己去竹屋瞅瞅。或许以后老了,他就住在那里,养两条狗,弄弄花,看看书,也是非常惬意悠闲的。 不过世事易变,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点。 第二天一早,唐时带着几个孩子照例练完武功就带着唐风和李绍去了南林书院。 卫琮得知唐时也进了南林书院,趁着下课时间跑过来寻唐时。其他认识他的学子都很惊讶,平日里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卫琮都是一个人静静地捧着一本书看,从没见过他放下书本去找人,这新入学的唐时是什么人?竟然能将卫琮从书本里扯出来,真是够厉害的。 “唐时,月考你可一定要考好,连续三次考试合格就可以往上晋升一个年级了,再过不久你就可以与我同窗了。”卫琮自从找到唐时这个知己后,就觉得一个人读书太没意思了,要是唐时能够跟他一起上课那该多好。 唐时笑了笑,“我尽力。” 下学之后,唐时带着唐风和李绍准备收拾书袋回家,就见从学舍外走进来三个五大三粗的少年,唐时一看就知道是校霸一类的人物,指不定是找谁的茬子。 唐时默默地收拾好书袋,就招呼唐风和李绍欲出学舍。 “站住。”领头校霸开口了。 唐时继续往前走。 校霸猛地一拍桌子,“老子让你站住你耳朵聋了?你们还不快拦住?” 瞬间其余两人就挡住了唐时三人的去路。 学舍里其他学子俱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 校霸轻蔑地瞅了他们一眼,“闲杂人等可以滚出去了,还有,老子警告你们,谁敢去向夫子告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其余学子纷纷抓着书袋落荒而逃。 “你就是唐时?”校霸眯着眼睛看他。 唐时笑得乖巧,“请问你是哪位?谁派你来的?”若只是单纯的欺负人,这人也不可能事先将自己的姓名打听好。 校霸“咦”了一声,“你还挺聪明,不过,谁派我来的你不用知道,别人给了钱,我也得做事,你说是不是?” “行啊,”唐时将手中的书袋轻轻放到桌子上,“小风,小绍,你们离远些。” 唐风和李绍闻言立即退到角落里。 校霸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再怎么看唐时瘦弱的小身板,也看不出来唐时有这能耐跟他们对着干。可不管怎样,唐时他是肯定要教训的。 他示意那两个人向唐时逼近,唐时就那么闲闲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无害的笑容。 校霸以为唐时只是在装模作样,心中便放心了下来,眼神中也就带了点鄙视的意味。 唐时慢悠悠地从书袋里抽出一本书,拿在手上,在两人正欲动手的时候,闪电般地在两人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两人手还没伸出去,就倒在了地上。 从校霸的角度来看,唐时的确只是轻飘飘地用薄薄的书在他们额头上点了点,所以当他见到这两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一句话也没喊出来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两人的身体上挪开,然后看向手中拿着书,笑得彷如谦谦君子般的唐时。 “你要不要也来一下?”唐时笑着问道。 校霸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唐时用脚踢了踢躺着不动的两人,“那现在能否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呢?”他脚尖踩住一个人的手指,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校霸的脸上。 校霸背后又泛起了一阵凉意,他偷偷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的学舍大门,唐时能看出来他有逃跑的欲/望。 他将脚从那人手上移开,假装着将书往书袋里面放,校霸趁机就往门外跑去。 唐时也没拦着,就看着他跑。 “小叔,你怎么放他走了?”唐风不解。 “不放他走难道要陪着他在这里不回家吃饭么?你们饿了没?”唐时背起书袋问道。 唐风点点头,“有些饿。可是小叔,你不是还没问清楚是谁要欺负你么?” “总有清楚的时候。走了,回家了。” 下午来上学的时候,学舍里边的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被人移走了,意料之中,唐时被人恶人先告状了。 他被夫子叫到了训导室。院长也在。还有那个校霸及两个陌生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唐时。 “唐时,有人说你将两位学子打得昏迷不醒,可有此事?”夫子虽神情严肃,可从语气中也不相信唐时能够将两个比他强壮多了的孩子打成这样。 “叶夫子,崔院长,我没有打人。”唐时两只眼睛满是疑惑。 “那你下学后去了哪里?”崔院长询问。 “回家去了。” 叶夫子这时候转向两个男人,“你们也看到了,以唐时的模样也不可能同时将两位同学打到昏迷吧?” 校霸不甘心,“叶夫子,我亲眼所见也有假?” 唐时瞪圆了眼睛看他:“我不认识你。” 校霸梗着脖子,“我,我在学舍外边瞧见的,你确实是打了他们!” 唐时转过头,问叶夫子,“夫子,谁受伤了?” 叶夫子笑笑摇摇头,“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你才第一天上学。” 唐时疑惑,“那为何这位学长要诬赖我呢?” 叶夫子和崔院长也觉得有些奇怪,唐时才第一天上学,这位学子又为何要诬陷唐时呢? “我没有诬赖!”校霸被夫子和院长的偏袒弄得很不服气,“唐时就是拿书将他们敲晕了,我没有说谎。” 唐时忍住笑,“拿的什么书?”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声律启蒙。” 叶夫子无奈笑道:“这么薄的一本书能将人敲晕?你叫我跟院长如何能信?” 校霸狠狠地瞪着唐时,说不出话来。 “夫子,我相信一定有其他学子看见,不妨都叫过来问问?”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开口说道。 崔院长不赞同,“这样影响学生上课,不可取。” “那就等下学之后问一问如何?”另一个男人也说道,“我们家孩子在你们书院莫名其妙被人打晕了,我们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崔院长只好说道:“那就等下学之后,唐时你先回去上课。” 等到下学后,叶夫子趁着学子还没离开学舍便问起了这件事情,学子们都有些沉默。 唐风和李绍事先被唐时嘱咐过了,两人也保持沉默。 “我们的两位学子不知因何缘故在学院里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未醒过来,你们若是看见什么或听见什么,尽管与我说。” 进来读书的学子大多数也就是普通家庭,并不想惹祸上身,谁知道说了之后会不会遭到报复。 唐时坐在位子上,嘴角翘了翘。 这幕后主使现在恐怕已经有些急了吧?毕竟事情闹得大了,对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利处。 第75章 清白 叶夫子最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便放学子们回家去了。 唐时让唐风和李绍先回家, 自己则悄悄找到那位校霸并进行尾随。 那位校霸一个人左顾右盼后,顺着书院里的一条幽径迈开步伐向书院后面的一块林子里走去。 这里平常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校霸进了林子里, 就看到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他了。 “唐易, 剩下的一半钱呢?” 唐时清晰地听到了校霸的话, 目光落在那个名为唐易的少年身上。 面容生得与唐振有几分相似, 而且姓唐,难道是唐振的儿子? 唐易将手中的小布袋扔向他, “虽然你们没教训到唐时,可毕竟他们两个受伤了, 这个就当作是给他们的补偿吧。” 校霸接过,掂了掂,面色不愉, “这也太少了吧,他们两个可是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也不知道那唐时使了什么妖法, 真是奇了怪了。” 唐易嗤笑一声, “打不过就打不过, 还妖法?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唐时竟然还有两下子。我都说了,你们没教训到他,我给这么些已经很够意思了,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校霸也只会对弱势学子进行威胁恐吓, 至于唐易,他还真的不敢去招惹。 “好吧,他们两个到时候要是真的醒不过来,这件事找到你头上可不要怪我。”校霸提醒道。 “唐时打的人怎么可能会找到我头上?你想多了吧?”唐易拎着书袋向林子外走去,“行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 唐时跟着唐易,一直看着他真的回到了唐振的那个宅子,确信了唐易就是唐振儿子后便回了家。 刘氏见他回来这么迟,问了他原因。 “去花地里看了看。阿娘,晚上吃什么?”唐时转移话题。 “有你爱吃的,马上就开饭了。” 唐时朝刘氏露出开心的笑容,接着去洗手准备吃饭。 过了几天,找他茬的校霸再也没来找过他,可唐时明显看出来他们的叶夫子最近心情很不好,估计是那两个还没醒过来的学子父母要求书院给个说法,话里话外就是认定唐时是凶手。 叶夫子和崔院长无奈,又把唐时喊了过去,他们内心是不相信以唐时的体型能够将两人打成这样。可受害者的父母不依不饶,大夫也检查不出两人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两人是在南林书院出的事情,南林书院有一定的责任,他们不能不解决这个问题。 “唐时,你当真没有与这两位学生有过任何接触?”叶夫子严肃着面容问道。 “夫子,我的确没有碰过他们。”他的眼睛很清澈,里面看不到任何撒谎的痕迹。 唐时读书认真,成绩优异,比起校霸和那两位昏迷不醒的,叶夫子和崔院长当然不自觉地偏向于素来乖巧的唐时。 叶夫子面目稍微和缓了些,“可是有位学生说目击到你将他们击晕了。” 唐时神色未见任何变化,接着淡淡笑了起来,“夫子,能否告知这位目击者是何人?学生愿当面与他对质。” 叶夫子与崔院长对视一眼,崔院长微微颔首。 不一会儿,唐易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唐时,眼神中带着些厌恶与轻蔑。 唐时明白,唐易的亲爹因为自己锒铛入狱,这唐易不恨自己怎么可能呢? “唐易,你就说一说那日的情形。” 唐易朝叶夫子和崔院长恭敬地行了一礼,他素来刻苦,为人谦和,两人对他印象也是不错的。 “叶夫子,崔院长。那日下学,学生从初级学舍前经过,就看到唐时与他们起了争执,唐时拿书狠敲他们脑袋,以至于他们晕倒在地。” “那你为何当时不告知书院夫子呢?”叶夫子问道。 唐易忽然露出微微惊恐的神情,“夫子,学生当时被唐时的模样吓到了,没能及时想到寻找夫子帮助,学生惭愧。” 叶夫子和崔院长用余光看了一眼唐时,就见唐时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唐易的话语感到任何惊慌与暴躁。 “唐时,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唐时拱了拱手,笑问唐易:“敢问这位学长,我是用哪本书打的?打了几下?具体击打在两人脑袋的哪个地方?两人当时的伤势如何?还有,我是同时用两本书分别击打两人么?否则为何我在击打一人的同时,另一个人又为何不趁机阻拦或者反击我?更何况,当时这位学长也在现场,他又为何不加阻拦?”唐时问完,将目光投向待在一旁的校霸。 唐易瞬间懵住了,他只听说唐时是用书击打的脑袋,其他的还真不清楚。 他触及叶夫子和院长询问的目光,想了想唐时刚入学应该学的书本,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你是用《千字文》打的,打的是他们额角,他们,他们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在他心目中,都被打得昏迷不醒了,那一定伤得极重。 唐时用余光看到那位校霸同学正在极力朝唐易使眼色,心中不禁好笑。想诬陷人也不做足了准备?真是丢人。 果然,唐易越胡扯,叶夫子和崔院长的脸色就越黑。 “唐易,你为何要说谎污蔑唐时?”叶夫子气得一拍桌子,厉声问他。 唐易这次是真的慌了。 “夫子,院长,我没有污蔑他,确实是唐时将他们击晕的,我亲眼所见!” 那两位学子的父亲如今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唐易,因为唐易话中的漏洞是在太多了。将书本说错可以理解为离得远看不太清,可是流了好多血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的儿子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伤口! 叶夫子目光转向校霸,“说说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为何前去初级学舍?要是不说清楚……”叶夫子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 校霸哭丧着一张脸,“叶夫子,的确是唐时用声律启蒙将他俩击晕的,千真万确,我没有说谎啊!” 叶夫子重重哼了一声,“你当我们就这么好骗?拿本声律启蒙就能将两个大小伙子敲晕?开国大将军也做不到吧?好,即便唐时真的这样做并且做到了,那他一个刚入学的为何要攻击你们?你们去初级学舍又是做什么的?” 校霸眼见真的没法说清,想了想,只好说道:“院长,叶夫子,唐时真的轻轻打了他们,可是他们却莫名其妙地晕了,这个,这个可能跟唐时没有关系……” “不清楚的事情就能随随便便诬陷其他人?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有,”叶夫子看向唐易,“你又为何平白无故冤枉唐时?” 唐易手有些抖,他故作害怕地看了一眼校霸,嗫嚅道:“是,是他威胁我……” 校霸立刻就炸了,冲到唐易面前就要揍他,被叶夫子拦住了,“做什么?恼羞成怒?” 校霸呵呵冷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啪”地一下扔到地上,“唐易,你不仁可不要怪我不义!你花钱找我们三个人要把唐时揍一顿,现在见到事情不成了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呸!装得这么乖巧给谁看?伪君子!败类!” 唐易被他说得脸都白了,“你胡说八道!我没做过,我也没给过你钱!” 校霸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布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布袋是你娘给你缝的,独一份儿,早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有那么傻?” 唐易脸色涨红,“你血口喷人!这是你偷来的!” 唐时站在一旁看着好戏,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蛋,如今自相残杀的局面看起来还真是有趣。 崔院长和叶夫子看不下去了,这里是书院,不是吵架的地方。 “好了,你们合起伙来污蔑唐时,罚你们将《道德经》各抄一百遍,接下来一个月的学舍清洁都由你们来做,至于那两位学生的病情,书院会通知你们的双亲,要不是你们要去找唐时的麻烦,何至于此?”崔院长是看出来了,唐易让三位学生去教训唐时,结果有两位发生意外,他们就故意污蔑唐时。 “还有,唐时,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及时向书院反映,可不要自己一个人忍着,这里是教书育人之地,不是争强好斗之地,你们俩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叶夫子警告唐易和校霸。 唐时感激道:“谢谢院长和夫子。” 叶夫子点点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就先回学舍去吧。” 唐时恭敬地退下,临行时看到了唐易恶狠狠的眼神,他不禁朝唐易笑了笑,唐易顿时脸都青了。 唐时心中感叹,有些人啊,只会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从来不会想自己的错处。唐振被关大牢那是咎由自取,他唐时只不过是个受害者而已,这唐易却如此针对自己,可见其心性本就不善。 这件事情成为了整个书院的谈资,而作为当事人的唐时依然过着规律的生活,闲来无事就养养花、和卫琮交流学习心得。八月底书院进行了一次月考,唐时很轻易地就成了初级学子中的第一名,李绍得了第三名,唐风得了第七名。 唐家人知道后,特意庆祝了一番,唐时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边也暖暖的。记得前世的自己,即便考得再好,父母也只会说一句不要骄傲。他不是说前世的父母做得不对,只是现在的他觉得更加温暖而已。 九月来临,也就意味着童生试即将开幕了。 因为唐家有两个人要参加考试,其他人说话做事都轻了许多,就连日常的吃食也变得丰盛了许多。唐时和李绍成日手不释卷,为考试进行积极的准备。 很快,这一天到来了。 第76章 县试 大齐国规定, 童生试分为三次, 学子们于九月份参加县试合格者便可在当年十一月份参加府试,府试合格者便算得上童生了。 具备童生资格者便可参加三年一次的院试,院试合格者即为秀才, 这秀才方算是正式科举考试的第一步。而许多人一生都止步于院试。 九月十五, 县试开始, 地点设在县学。 唐时和李绍带好考试用具, 来到县学门口,排队等待进入考场。还没入场, 恰好遇上了卫琮。 卫琮见到唐时,只点点头道了一句:“共勉。”唐时笑着回应了他一声。 县试总共分为四场, 半天一场,共考两天。唐家老小对这次考试极为看重,俱站在县学门口等待, 一直嘱托唐时和李绍不用太过紧张之类的。 唐时有些哭笑不得,“阿爹, 阿娘, 你们先回家去吧, 等会日头强, 这里又没个遮阴的地方,你们何必遭这个罪呢?”现在正值九月秋老虎,太阳晒着呢。 “石头别担心我们,我们就在这看看,你跟绍儿好好考, 这次考不上也没啥,知道不?”唐庆不强求他们老唐家出个什么秀才举人老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好。 唐时摇摇头笑道:“阿爹,你们在外边,我跟小绍在里边反而不安心。” 果然,唐庆他们一听就担心了,“你们可别不安心哪,行,我们赶紧回家,回家去,你们安心考。”他说着就带着一家人向家的方向走去,不敢停留半刻,微微佝偻的背影让唐时心中触动不已。 通过检查,进入考场之后,唐时找到自己的座位,递给李绍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安静等待考试。 考场上有的考生如李绍一般年纪,也有如唐老爹那般年纪的考生,唐时能看出来考生们忐忑紧张的心情。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抹带着恶意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唐时微微往后靠了靠,精神力寻着这道目光探过去,在与他隔着两张桌子的位子上,坐着的不是唐易又会是谁? 考官宣读了考场纪律之后便开始分发考卷,唐时拿到题目后,脑海中的信息便纷涌而出,提笔专心写了起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他的字已经很不错了,比以前工整许多,也比以前沉稳许多。 写着写着,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安感。唐时手上动作不停,精神力却分出去了一股,正好发现背后的唐易趁着考官不注意正将一小团纸向自己扔过来! 他左手微微抬起,看似是捋了捋垂下的发丝,实则是挥出去一道罡风,将那枚小小的纸团重新打了回去,恰好就落在了唐易的卷面上,而监考的一位考官正好从唐易身后经过,就看到了这枚纸团! 考官微微蹙眉,在唐易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拿起了那个纸团,瞅了一眼唐易的姓名,没说一句话就快步将纸团给另外两位考官查看。 唐易怔怔地看着三位考官递过来的审视眼神,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离自己远去,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被发现了!他该怎么办?考试被发现作弊者是终生不得再参加考试的!唐易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他在考试之前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考场的座位分布,唐时坐在哪里他也清楚,为了能够让唐时得到惩罚,他从书中裁了几段话下来,并冒险将这张纸条带了进来,打算一击致命。即便一张小小的纸条不算什么,可唐时涉嫌作弊的罪名也是跑不掉了! 然而,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那个扔出去的纸团竟然自己飞回来了!这怎么可能?他不会是在做梦吧?他用手狠掐了一下大腿,结果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可还没等他缓过来,那位考官就黑着脸朝他这边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没收了他还没作答完毕的考卷,唐易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在情绪极为激烈的时候往往会失去语言能力,唐易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考卷被考官没收,他已经能够看到自己今后灰暗的人生了。 县试是在知县的主持下举办的,现场自然会有衙役看守,防止有人违法乱纪。两名衙役接受到考官的命令,立刻上前首先捂住唐易的嘴巴,以防他挣扎大喊惊扰到其他学子。 唐易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双目呆滞无神,任由衙役将他拖出了考场。 他后悔了,他是真的完了。 唐易的下场唐时并不关心,他做完了试题,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看到斜前方卫琮也已经停了笔准备交卷,便也举手示意。 两人几乎同时出了考场,相视一笑。 “回去么?”卫琮问道。 “小绍还在里头,我等他一起。你先回去休整一下。”唐时忽然想起什么,“我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你,你怎么到现在才参加县试?以你的水准,恐怕早就可以去参加院试了吧?” 卫琮目光扫了一眼在考场外呆坐在那里的唐易,“我爷爷让我沉淀几年,说太早取得功名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情。” 唐时明白了,不过他倒是认为卫琮的爷爷过于担心了,别人或许会因为年纪轻轻就取得功名而飘飘然,可卫琮一定不会。在卫琮眼中,考功名或许就是给长辈们的一个交待。 唐易被丢在考场外,出尽了洋相。他慢慢回过神来就看到唐时已经出了考场,正在与卫琮谈笑风生。 一股仿佛能燃尽他所有理智的怒火好似浇了油的火苗,迅速膨胀壮大,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唐时面前就要攻击唐时! 唐时根本不惧他的拳头,正欲将他格开,一个身影忽然就挡在了他的面前,擒住唐易的双臂,直接将之推开,唐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时却已经无暇顾及唐易如何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熟悉的气息,就是穿的衣服与以前不一样了,腰上还有一柄细长弯刀,模样未变,可气质却更加凛冽了。 赵缙转过身来,看到唐时,面容瞬间柔和了起来,气息中也多了一份温暖。 “差点错过了。”他说道。 唐时愣了几秒,“你怎么会在这里?”怪不得赵缙这段时间都没有给自己写信,原来是回了南封县。 这时候,李绍也出了考场,见到赵缙,愣了一下,走近几步,喊了一声“赵叔”。 赵缙点点头,接着看向唐时,“我们回去再说。” 卫琮见唐时有事便向他告辞了,并未对赵缙产生过多的好奇。 唐时三人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唐易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唐时!我跟你势不两立!你不得好死!”他说完便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唐时倒没觉得有什么,听听就过去了,可他身边一大一小同时转过头看了一眼唐易,目光同样阴沉。 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讲话,来到唐家门口,唐时见赵缙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赵缙微微一笑,“我先去换一身衣服。”他指了指隔壁的洪钟家。 唐时对李绍道:“小绍,你先回家,我待会和你赵叔一起回来。” 李绍点点头,进了院子。 唐时与赵缙一同来到洪钟家,准确来说,这其实是赵缙的宅子。宅子里还有赵缙专用的房间。 洪钟看到两人,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赵缙领着唐时进了屋子,眉目间满是温柔,“你先在这等会儿,我进里屋换衣服。” 唐时大眼睛弯了起来,“一起去呗。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我想多看会儿。” 赵缙无奈,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来放到桌子上,“等我脱下来你可以看个够,不在乎这一会儿。” 唐时在桌子边坐下来,“你换就换呗,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赵缙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双臂箍着唐时的小身板,在他耳边低沉问道:“怎么又闹别扭了?” 唐时睁着眼睛与他对视,“我没有闹别扭。” 赵缙凝视着他,忽然道:“你高了,却也瘦了。” 唐时的确是变瘦了,他认为青春期抽长的时候变瘦是很正常的。不过他这一抽长,就将原本所剩无几的婴儿肥完全抽没了,脸也长开了些许,呈现几分出与以往可爱不同的清俊来,更加好看。 唐时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烫,不由得别过脸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缙伸手抚上唐时的衣领,唐时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赵缙从他衣领里掏出那枚红玉,笑着问他:“怎么就没关系了?” 唐时背部贴着他的一侧胸膛,感受到他从胸腔里面发出的低沉震颤,这震颤仿佛都震到了自己心里。 他忍不住想要看清楚身后之人脸上的神情,便微微转过头去,与此同时,赵缙也低下头来,两人的鼻尖不期而遇,而双唇也近在咫尺,一瞬间交缠的气息衍生出了一种暧昧的氛围,四目相对。 唐时僵住不敢动,似害怕也似期待,鼻尖萦绕的是赵缙身上的丝缕冷香,凛冽而逼人。 赵缙看着面前微微轻颤的睫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炙热得一塌糊涂。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停下来,可是感情上,他不愿放开。 这三个月以来,他都在想着怀中狡猾而可爱的小老虎。抱抱他,亲亲他的想法一旦打开阀门便再也遏制不住,他在唐时瞪大的眼眸中,微微俯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还是不亲,这是个问题。 第77章 亲吻 唐时双手握拳, 轻轻搭在赵缙腰侧, 随着赵缙的缓慢逼近,他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厉害,赵缙看在眼里, 不由得心软了。 罢了, 还是不要吓到这只小老虎吧。 唐时正憋着一口气, 等待着他两次人生的第一次, 结果这家伙竟然中途放弃了!有这么吊人胃口的么?纯粹是让他下午考试考不好么? “我去换衣服。”赵缙说着欲伸手将他抱下腿,哪知唐时却忽地将他的脖子环住。 “赵缙, 忘了跟你说,城里有家姑娘很不错, 模样好看,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与我年纪相仿, 我……”他越说,赵缙的脸色就愈发黑沉。 赵缙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目光落在他不断说出这些惹怒人话的嘴上, 真是气笑了, “唐时, 我就不应该对你心软。” 唐时闭嘴了。 赵缙幽沉的眸子盯着他,将他的小下巴微微抬高了些,俯首吻了下去。 双唇相触,唐时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赵缙揽住他的腰,轻笑一声,唐时整张脸都如火烧般灼热起来。 唇是温凉的,可就是这温凉,直烫进了两人的心里。 赵缙到底还是克制了,他只是轻轻触碰了下,随即分离,然后趁唐时呆愣的时候将他抱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快步进了里屋。 唐时回过神来,咂咂嘴巴,他怎么觉得方才赵缙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两人来到唐家,高氏正好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 唐庆见到赵缙有些惊喜,忙让唐年拿酒上来,赵缙无奈推辞,“实在抱歉,唐大伯,我下午还有公事要办,等晚上我再陪您喝上几杯。” “好,好。”唐庆点点头。 因着唐时和李绍下午还要去考试,饭桌上大家没有多谈,吃完了,唐时与李绍就先回屋休息。 两天的县试很快过去,因为考试的缘故,唐时还没与赵缙好好待过。第二日考完最后一场,他先陪着李绍回了家便往隔壁跑去。 洪钟见到他,说道:“唐小公子,公子走得匆忙,只来得及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走了?”唐时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憋闷的感觉,就像是快吃到盘子里的菜,却突然发现梦醒了。 “所以,他回来是做什么的?”他定下心神,敛起脸上的笑容,问道。 洪钟摇摇头,“应当是公务,公子没与我明说。” 唐时沉默了一下,然后朝他点点头,正欲离开,洪钟却又叫住了他。 “小公子,还有两日就是赏花会,耿兄已经问过我你这边可有准备?” “有,你跟我来。” 唐时的院子够大,种了许多花,如今正值秋季,菊花自然是少不了的。洪钟看过去,只觉得满目都是姹紫嫣红,扑面尽是馥郁芬芳。 唐时养出来的花当然不俗,洪钟忍不住问道:“这么多花,小公子打算选出哪一盆?” 唐时笑了笑,“不是这些。” 洪钟随他来到房间的侧室,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被唐时当成了一间花室,花虽不多,但每一盆都足以夺人眼球。 “小公子,这是哪种花卉?为何我从未见过?” “它是海棠花的一种,我称它为倒挂金钟。”唐时看着它们的目光满是温情。 “倒挂金钟?很贴切!”洪钟即便不懂花,却也被这些同种花型、颜色却各异的花儿们吸引住了。 唐时搬起一盆,“你将这个给耿才梁送过去。” 洪钟小心接过,也明白了为何唐时会选择这一盆。这一盆花色最为喜庆贵气,花管呈筒状红色,尖端细长并向上反折,仿佛飞翘的屋檐,生动灵活;下部花瓣为紫红色,花瓣聚拢呈卵形,花蕊细长垂下,整个花型极为好看。 “小公子,这太令人惊叹了。” 唐时点点头,“拿去吧。” 翌日,书院休学一天,唐时捧着一本书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小弟,在不在?”门外传来唐月的声音。 唐时坐起身来,“阿姐,进来吧。” 唐月进了院子,目光不自觉地被院中的花丛吸引,美丽的事物总是会得到更多的目光。 “阿姐,找我有事?” 唐月在他面前坐下,“小弟,你养的花可真好看。” 唐时只笑了笑。 唐月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小弟,前些日子你要准备县试,我不便打扰你,今日趁着休学,就想问问你那花地如何了?” 唐时看着她的目光略带玩味,“阿姐,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呢。你也知道我学业繁重,爹娘和两位哥哥嫂嫂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我就想着以后卖花一事就交由你如何?” 唐月眼睛一亮,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先不说脂粉商们需要花卉,就说贵人们爱花,经常会在聚会上摆放许多美丽的花卉,但会养花的人实在不多,且很少有人能够大规模地养殖,故而花卉素来供不应求。她看过小弟养出来的花,虽说花型较为寻常,但花色、花香等各方面都是她见过的品质最佳的,完全不怕卖不出去,十亩的花地,利润可是很可观的。 “那价钱如何定呢?” 唐时回答:“我会抽时间将每种花的价钱写下来,你按照上面定价便可。” 唐月连连点头。 “我还要看书,阿姐可还有其他事情?” 唐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站起身来,柔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小弟了。” 唐时并非不知道唐月心中所想,只是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给唐月一次机会,她要是没把握好,那就不能怪自己无情了。 第三天回到书院,唐时得知书院将唐易除名了。此事在南林书院乃至整个县城传得沸沸扬扬。唐易是南林书院的学子,出了这种事情,南林书院面上实在无光。 叶夫子给他们讲学的时候,都是拉着一张脸的,末了,还特意教育学子们要诚信做人。 下学路上,他又遇到了那位校霸和那两位跟班。唐时在县试后便让两人醒了过来,但无论如何,唐时都在这两人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不,看到唐时,两人立刻就低下头,缩在校霸后面,校霸自那次后也知道唐时不好惹,便假装没看见唐时。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很快,十月上旬,县试的结果出来了。卫琮不出意料地取得了县试第一名,唐时则是第二名,李绍则落选了。 要说卫琮取得第一名没人会觉得意外,可是第二名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夺走了,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叶夫子甚为欣慰,唐时才入学两个月,在第一次县试中就取得如此佳绩,资质实在上佳。不过,他还是告知唐时莫要骄傲,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这两个难度更大。 与县试的好消息一同传来的是他养大的那盆倒挂金钟不出所料,果然成为了南封县的花魁,已经被耿才梁送往青平府了。 耿才梁再次名声大躁。一次可能是意外,但两次都能培育出来如此令人大开眼界的品种,这恐怕就不是意外了。人们猜测,耿才梁一定是培养了一个有大才的花匠,他们纷纷打听这位神秘花匠是谁,想要见上一见,想要求得这样美丽的花卉。 洪钟听闻之后询问了唐时的意见,唐时晃着他的藤椅,摇了摇头,“暂时不要透露我的任何事情。” 洪钟表示明白。 “对了,这都几个月了?你家公子怎么没再来信?”以前都是一个月至少两封的。 “应该是被派到南边查贪官去了。” 唐时不再说话,目光落在院子里摇曳的菊花上。 洪钟见状,便默默离开了。公子一定是遇上什么难题了,否则不可能没有音信。 十月下旬,洪钟又给唐时带来五百两赏银,说是那盆花被宫中的一位贵人看上了,被留在了宫中。 消息从京都传开,大家都认为能被贵人看中的花一定非比寻常,纷纷找上耿才梁想要从他那里买花。 唐时便将剩余的五盆花色不同的倒挂金钟给了洪钟,物以稀为贵,想要的人那么多,可花就这五盆,那自然是价高者得,亦或是才高者得。 京都给唐时的赏赐是五百两,那每一盆的价钱自然不能低于五百两。五百两在普通人眼里那是个天文数字,可在那些富商眼中,这点价钱压根比不上名声。能得到一盆与贵人一样的花,那可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而最后,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唐时了。五盆花总共卖了三千五百两,加上京都的五百两,还有之前卖花的一些钱,唐时现在已经有了将近五千两银子。搁前世,那就算得上百万富翁了。 唐时前世经历过大富大贵,对这三千五百两并不震惊,可唐家人不一样,若是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唐家人还不吓傻了。 因此,唐时没打算告诉唐家,只拿出了五百两给了唐老爹,让唐年他们再去买地,又悄悄给了刘氏一百两当私房钱。他本来想多给点的,可即便是这一百两也将刘氏吓了一大跳。不过,唐家人在吓着吓着中也就见怪不怪了。 故而,当唐时又拿出一百两给方氏当作开脂粉铺的本钱时,唐家人都已经淡定了。不过唐季坚决拒绝,说是当哥哥的哪能拿弟弟的钱,唐时无奈,只好说那就当做是借的,等脂粉铺赚了银子再还就行了。 方氏也很感动,想想自己的儿子能够上学,自己的女儿被教养得越发优秀,自己还能开个脂粉铺,这些全都靠唐时的帮助。虽然说是一家人,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小叔对他们的帮助他们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大哥大嫂,二哥,你们可想过做什么?” 唐年苦恼道:“小弟,我除了种地也没啥会的。” 唐时问他:“那大哥有没有想过去学一门手艺?” 唐年本想说他去学手艺那家里怎么办,可一想到现在家里有钱也有房子,地也租给别人种了,好像的确不需要自己了。 “那我和二弟该学啥手艺呢?” 唐时笑了笑,“大哥和二哥你们也不用着急,慢慢想,慢慢找,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喜欢。” 事情都在唐时预设的轨道上发展,唯一让唐时觉得不确定就是一直没有音信的赵缙。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淌而过,唐时也渐渐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长大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包括唐时给唐月挖坑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但大家不用疑惑,后面会交代清楚,唐时挖的坑时间有些长,所以就让他长大吧。 ps:大家五一节快乐! 第78章 时光 四月踏青时节, 归处山游人络绎不绝。 说起这个归处山, 其实此山本无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成为了风光胜地。四季变幻,归处山的景色都令人着迷不已、流连忘返。 归处山前拥一座小山村, 背靠一条小河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处荒山, 杂草丛生, 可自从一位破虚居士在他闻名天下的话本《回炉记》中提及此处, 越来越多的文人便对书中所言之丽山心生向往之心。 他们耗费许多心思,通过书中的蛛丝马迹, 还真的寻找到了这处山峦,比话本中的描述有过之而无不及, 乍然一见,便心醉神迷、诗情难尽。 如今正是踏青的好风光,漫山遍野尽是一派勃勃生机, 各色各样的花朵与青青的草地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阵阵波浪,风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芬芳。不远处的桃林盛开, 粉红色的花瓣随风摇曳, 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当然, 满山最别致的景观要数半山腰的那一座竹屋了。花木掩映下, 碧绿色的竹屋若隐若现,竹屋外围是一大片栅栏,上面布满了蔷薇花,栅栏围成的院子里也种满了可爱俏皮的花朵,尽显春意盎然。 游人们拾阶而上, 踏过石板铺就的阶梯,边欣赏山间美景,边高谈阔论,有吟诗的,有作画的,有游戏的,也有读书的,在这里,他们寻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在众多游人之中,有几位身着学子服的少年正从山脚下悠闲走来。 走在中间的那位身形修长,眉目清俊之极。似乎是听了身旁一位性子较为活泼的少年之言,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墨玉般的瞳仁仿佛是春日的湖水,纯澈透净,潋滟极了。 “唐时,我好不容易征得我爹的同意来到这里陪你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陈鸿漂亮的丹凤眼泛起委屈。 唐时摇摇头,“你别忘了,师兄让你从府城过来可是有条件的,要你回去写一篇关于踏青的文章出来。” 陈鸿立刻垮下脸,“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顿了一下又问,“唐时,你说是谁有那个闲心把一个破山头造成这个样子?这人也太厉害了些,要不是那本《回炉记》,我还不知道你们唐家村的后山成了这副模样呢。” 一旁沉默的卫琮忽然看了一眼唐时,唐时朝他眨了眨眼。 “小叔,上次你教我们玩的那个游戏好有趣,这次还玩不玩了?”如今的唐颂也进了书院读书,但他才九岁,小孩子玩心不轻。 唐时捏捏他的小脸,“这次我们换个游戏玩好不好?” 唐颂目露期待,“什么游戏?” “那就比谁先到达竹屋如何?输了的人晚上抄十遍天佑二年状元郎的策论。”天佑是当今圣上的年号。 唐颂迟疑,“我个子最矮,肯定我输啊,而且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唐风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小叔逗你玩呢。” 李绍紧随唐时脚步,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不多时,六人渐渐来到半山腰的竹屋前,陈鸿看着面前独特的竹屋,感慨一句:“真不知道这位主人为何不让别人进去,也不知竹屋里长啥样。” 唐颂偷偷朝唐风、李绍做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唐时。唐家人都知道这竹屋是唐时的,而唐家村的人因为参与建造过,仅仅认为这是赵缙所有,赵缙如今成了大官,他们也不敢随意向外人透露,这就导致很多人都不知晓这间竹屋的主人是谁。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唐时对陈鸿说道,“既然你难得来一次,我们也要不虚此行才是。” 陈鸿很想赞同唐时的话,可道德还是阻止了他,“唐时,我们总归是要经过主人家的允许吧?” 唐时却径自推开栅栏矮门,踏入院中,“不用担心,我与这位主人是旧识,我可以带你们进来。” 陈鸿眼睛一亮,立刻跟着唐时进了院子,脸上泛起惊喜,“唐小时,这你不早说!”跳着上了竹屋的台阶,来到竹屋门前,然后一转身,问台阶下的唐时,“这我能进去不?” 唐时笑着点点头。 “走吧,我请你们喝茶。” 竹屋里一应俱全,有竹制的桌椅,还有煮茶的器具。 茶叶是唐时自己亲手种的,味道自然没话说,不多时,竹屋内便满是茶叶的清香。 陈鸿环顾着屋子里的陈设,看到几本杂书与话本,其中就有《回炉记》,不禁嘿嘿笑道:“原来这里的主人也喜欢看这本书啊,你们说他是该感谢破虚居士呢?还是该讨厌破虚居士呢? “为何要讨厌?”卫琮不解。 陈鸿白了他一眼,“你想啊,他本来好好地一个人隐居山中,独享这桃源世界,可就因为破虚居士的这本书,他的清净世界就这么没有了,你说他讨不讨厌?唐时,你觉得呢?对了,你与他不是旧识么?有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这倒没有,我与他已经有几年没见了,不知他的想法,这几本书是我放在这里的。” 可不是吗?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赵缙了,就连书信都很少看到,也不知道他这三年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原来是你放的,你经常来这里?”陈鸿好奇问道。 唐时摇摇头,“不是经常,只是偶尔来一次。”他边说着边给他们沏茶,碧绿色的茶水滚入精致的白瓷杯中,看起来漂亮极了。 陈鸿忍不住就要喝上一口,唐时阻了他,“别被烫着了。” 陈鸿只好放下茶杯,转首看向窗外,恰好就看见了一大片花的海洋,有白色和胭脂粉色,如繁星点点,别致可爱,美不胜收。 “你们看,那是什么花?”他起身指向那片花海。 卫琮也忍不住站起来观看,唐颂直接趴在窗沿上看过去,瞬间就被美景俘获了心神。 唐时执杯饮下一口清茶,依然坐在那里,清俊的眉目氤氲于茶壶口升腾起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那是满天星。” “满天星?好生动的名字!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不会又是那个什么花仙子培育的新品种吧?难道说这座山是耿才梁的?”陈鸿惊讶道。 他之所以这么一说,是因为这几年来每次赏花会的花魁都是耿才梁送赏的新品种,耿才梁的名声在爱花人的心中那就是品质的象征。大家都传言,这位大名鼎鼎的耿地主养了一个神秘的花匠,无人知晓这位花匠是何人,故而世人就称这位有大才的花匠为“花仙子”。陈鸿对花没什么研究,可是袁镛和郑崇乾喜欢花啊,每次见到两位爷爷,他们就一定会谈论起这位“花仙子”,他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唐时闻言,差点把口中的茶给喷出来。当他知道自己被人称为“花仙子”的时候,他是完全拒绝的,这么难听的称呼到底是谁起的?他是真想将那人埋了做花肥!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喝茶,就快凉了。”唐时试图打断陈鸿的思绪。 陈鸿的确是被打断了,却不是因为唐时的话,而是唐时忽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唐时,你做什么去?”陈鸿问了一声,与其他几个跟着唐时出了屋子。 唐时脚步生风,边踏下台阶边沉声对院外的来人道:“站住。” 陈鸿几人跟着唐时下来,见到院外已经围了一群少年少女,有的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院子,有的还在栅栏外观望,毕竟竹屋外已经警示了禁止进入。 “小风哥,那不是阿姐么?”唐颂指着少女群中那个清丽大方的身影。 唐风看过去,果然是唐雅。 唐雅也见到了他们,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见到唐时几人,微微笑道:“小叔,阿风,小弟,你们都在这里。”她朝着陈鸿与卫琮点了点头,礼貌而疏离。 陈鸿和卫琮也都客气地还了礼。 “小雅,这是怎么回事?”唐时问她。 唐雅还没回答,方才与她同行的少女却说道:“唐雅,原来你跟他们认识啊,既然认识的话,那就让我们也进去看看怎么样?” 唐雅笑了笑,“即便认识,那也不是我的。”言外之意就是她没有同意的资格。 “此处禁止进入,你们还是快散了吧。”陈鸿站在唐时身前,丹凤眼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他的确是开心,这么多人都不准进来,可自己却能够跟着唐时一起喝茶,有对比才会产生幸福感。 “既然禁止进入,那你们又为何闯了进来?”有学子不忿问道。 陈鸿嘿嘿一笑,“我们与屋子主人是旧识,自然是想进来就进来,与你们可不同。” 学子中有人认出来卫琮和唐时,这两人在南林书院乃至整个南封县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年二月份刚考的院试,两人分别名列第一名与第二名,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两人的年龄,卫琮年十七,唐时年十六。还有知情人士言及,当年的县试和府试,两人也是第一名与第二名。 大家都将两人做过对比,说唐时次次低了卫琮一头,一定比不上卫琮。可卫琮清楚地知道,唐时的学识绝对不低于自己,更何况,唐时十三岁才正式接触书本,这么一比较,自己是远不及唐时的。 不过不管外界之人如何议论纷纷,卫琮和唐时的关系也从未变过,卫琮欣赏唐时,同时高兴于能够拥有唐时这样的学友,而唐时根本不在乎名次的前后,卫琮的名次名副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两位新出炉的年轻秀才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气势上也就输了一大截,但即便是秀才,也不能拥有进入竹屋的特权吧? “你说是旧识难道就是旧识么?那你倒是说说这位旧识姓甚名谁?”另外一些学子也附和问道。 陈鸿歇菜了,直愣愣地瞅着唐时。 唐时目光看向人群,又仿若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琉璃般的眼眸里似乎是泛起了水光,携着芬芳的微风吹拂起他鬓角的发丝,陈鸿仿佛听到了他的一声低喃:“赵缙……” 他本以为唐时是在为自己解惑,可当他顺着唐时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忽然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小雨的宝宝们,留言鼓励我的,默默支持我的,我都很感谢。开文初期经历过不少波澜,即便是现在也有。文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能得到你们的支持,小雨真的很感动!善意的提醒我会衷心接受,但在我看来恶意攻讦的,我没有办法做到“忠言逆耳”,感谢有位宝宝替我说话,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鞠躬! 第79章 相见 唐时忽地一转身,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重新踏上台阶, 进了屋子,将竹门“啪”地一声关上! 陈鸿不解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卫琮摇摇头,李绍四人也不知是何缘故。 众位少年少女听闻身后的动静, 情不自禁转身过去, 就见到在他们背后, 南封县的县令胡唯正躬身引着一位英俊高大的男子向他们这里走过来, 一些身着玄色锦服的护卫以及衙役们跟在他们身后。 一些身份不足的学子和少女俱向胡唯行礼,胡唯笑眯眯地赶紧让他们起身, 然后对身边面容沉静的男子小心解释道:“大人,这就是我们南封县有名的归处山, 这个竹屋也算是归处山最为独特的景观了。”他说着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爬到这半山腰,他早就累了。 “归处山?”赵缙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好名字。” 胡唯连连点头,“的确是好名字, 大人要不要进去坐坐?” 赵缙目光落在一脸激动的唐颂以及目露惊喜的唐风他们身上, 心中瞬间一动, 不禁看向屋门紧闭的竹屋, 问向胡唯:“方才听到此处似乎发生了争执,出了何事?” 胡唯立刻就问向众人,“刚才在吵什么?” 陈鸿上前一步,“胡大人,方才他们非要进这屋子, 我们不允许,这就起了争执。” “大人,这里写着禁止进入,他们又非主人,凭什么自己进去了还不允许我们进去?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人不忿反驳道。 胡唯点点头,看向陈鸿,“不错,你们为何这样做?” 陈鸿不服,“唐时说他与这屋子的主人是旧识,自然可以进来。” 胡唯认得唐时,新出炉的秀才嘛,年少有为,的确是个好苗子,说的话应该不是假话。 “你倒是让他说说这旧识的姓名啊,胡大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人!”年轻人就是经不起挑衅,也不管自己说的是秀才公了。 胡唯小心地看了一下赵缙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用他的小眼睛在人群里搜寻唐时,可并没有找到,于是问道:“唐时呢?” 有人指了指竹屋。 胡唯心里面顿时就有些不快活了,不过是一个小秀才,知道自己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见个礼,少年人这么骄傲可不好。 “来人,将唐秀才请出来。”他的语气说不上好。 “不必了,”赵缙打断他的话,眉目沉冷,“胡县令,这间屋子的主人正是我,我与唐时的确是旧识。” 胡唯一下子懵掉了,心中狂呼:为什么不早点说?害得他差点得罪人了! “胡县令,可否请你将他们疏散,我想进去见见故友,不希望被人打扰。”赵缙目光平静,可胡唯却还是觉得小心脏一颤一颤的,他立刻对众人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散了!” 县令的话学子们不得不听,他们将好奇的目光落在赵缙身上,然后渐渐远去。只有卫琮几人没动静。 胡唯皱起眉头,“你们怎么还在这站着?” 唐颂偷偷瞅了瞅赵缙,想说什么又碍于胡唯的威严不敢说。 赵缙对他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小风,你们先回家去吧,我与你们小叔还有些话要说。” 胡唯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他刚才又做了什么蠢事情? 唐颂小脸立刻笑开了,“原来赵叔叔还记得我们!我还以为赵叔叔不记得我了。” 赵缙正欲回答,竹屋的门突然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唐时冷着一张脸边走边对唐颂他们说道:“回家了。”没丢给赵缙一个眼神。 赵缙却从他出来的时候,眼中就只剩下他了。他的小老虎长大了,几年过去,他变得更加优秀、更加令人不舍放下。 他一把握住唐时的手腕,低声道:“唐时,我……” 唐时冷着脸,“放开。” 赵缙紧紧握住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唐时突然就望向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沉怒,“我让你放开。” 赵缙抿着唇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唐时英气的双眉蹙起,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赵缙的腰腹,赵缙吃痛,不禁微微弯下腰来,可握着唐时手腕的手却半点也没放松。 那些玄色锦服的护卫立刻就开了刀鞘。 唐时见了,冷笑一声。 赵缙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们,他们瞬间就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唐时,我们谈一谈。”赵缙用央求的目光看着他。 唐时别过脸去。 赵缙给唐风他们使了使眼色,唐风便说道:“小叔,那我们先回家去了?”他说着招呼唐颂他们,可唐雅和李绍不为所动。 在李绍心里,唐时没让他先回家,他就不会离开的。他沉静的眼眸看了看唐风,里面似乎有些不满。 唐雅则看向赵缙,微笑说道:“赵叔,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陈鸿也看出了不对劲,瞅了瞅赵缙,又瞅了瞅唐时,正打算开口,却听唐时忽然低声道:“你们先回去吧。” 赵缙看向胡唯,“胡县令,你也带着衙役回去。” 胡唯这次很有眼色,直接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带着衙役们就往山下走去。 陈鸿犹疑一会儿,还是选择跟着卫琮他们离开了归处山。 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唐时和赵缙两人,赵缙的那些护卫也都消失不见,唐时挣脱开他,目光落在栅栏上的蔷薇花上,抿唇不语。 赵缙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三年过去,小老虎虽模样变了,可这性子却没怎么变,准确来说,是只对自己使的小性子。 他行至唐时面前,执起唐时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唐时越发好看的眉目,接着在唐时的手指上落下轻轻一吻。 唐时的手缩了缩,面容似乎有些羞赧。 赵缙闷声笑了起来。 唐时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红的,看得赵缙心里像是被针刺一样,他忍不住道:“你若是生气,我随你打骂。” 唐时瞪着他,“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赵缙无奈,“不是。”他握住唐时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间,“方才那一拳是不是还没消气?要不要继续?” 唐时轻哼一声,将手挣开,“你的话说完了?要是说完了,我就回家了。” 赵缙失落地垂下脑袋,眼中流露出伤心,“唐时,我该如何做你才能消气?” 唐时似乎是被他气笑了,“赵缙,我有什么好气的?你不在的时候,我过得不知道有多惬意,你倒好,现在跑过来问我如何才能消气?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即便唐时装得再像,赵缙也能看出来他满不在乎的表面下是委屈和愤怒。 “我不是故意三年没有音信的。”赵缙试图解释。 唐时笑了笑,“我明白,也能理解你,你不用解释什么。赵缙,我该回去了。” 若是唐时对他进行打骂,赵缙还能够招架得住,可唐时这个模样,赵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寻求原谅。 唐时见赵缙沉默不语,心中怒意更甚,直接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院外走去。 周围隐藏起来的护卫心中都在狂喊:大人赶紧追上去啊! 赵缙目光落在唐时隽雅清俊的背影上,心里止不住地闷疼,他想了这只小老虎三年,怎么甘心就这样放他走? 唐时正满肚子委屈地朝着山下走去,身后突然就传来脚步声,他还没来及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紧紧的,抱着他的双臂似乎还有些颤抖,耳边传来赵缙低哑的嗓音:“唐时,对不起,我失信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唐时眼睛蓦地就红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任由赵缙环着自己,低声反问:“即便这次不离开,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赵缙……” “我向皇上辞官可好?”赵缙打断他的话,唯恐听到锥心之语,“唐时,之前赵家的案子牵扯太广,我只有手中握有权柄才能为赵家翻案,才能给阿续一个安稳的生活,如今宿敌已除,我余下的人生都陪着你,你还愿不愿?” 唐时心神震颤,他猛地回首看向赵缙,就见赵缙眼中写满了忐忑与深情。想起这三年来自己不仅没有将面前的这个人忘记,反而越发思念,有时候想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他也只能憋在心里,想念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他不是不明白赵缙以前做的事情有多危险,所以他就更加担心,担心他是否是遭遇了不测,若非红玉没有一点儿示警,他恐怕都以为赵缙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若是说不愿呢?” 赵缙听到唐时这般反问,心里如同被滚烫的水浇洒,直浇得血淋淋的,他舍不得伤害唐时,只能放开唐时,伸手揪住自己的心脏处,试图通过外力缓解内里的疼痛。 唐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眸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赵缙的异样,直接向前走去。 还没踏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扑通”一声,唐时心中猛然一悸,立刻转身,只见赵缙口中吐出几丝鲜血,面无血色,身体显然处于一种极为痛苦的状态,可他的一只手似乎还抓着唐时的衣摆。 唐时鼻子一酸,立即俯身下来,伸手将赵缙抱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赵缙这混蛋根本就没顾忌他自己的身体,伤成这样还逞什么能? 几乎赵缙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护卫就将两人包围起来了,唐时抱着赵缙,边向竹屋走去边对着他们说道:“回去告诉我的家人,我今晚不回去了。” 护卫们瞬间就消失不见。 唐时将赵缙放到竹屋里的一张竹榻上,将异能缓缓探入他的身体,发现这三年来,赵缙身上又多了许多伤,有的伤似乎还拖了很久一直未痊愈,想必是他伤还没好就开始处理下一件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呢?唐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待看到赵缙心脏处竟然还受过重伤,他心里忍不住把赵缙骂了好多遍,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么? 象征着生命力的异能缓缓修复着赵缙身上的各种伤痕,这么一修复就到了月上梢头。唐时精神力有些透支,便直接趴在赵缙身上睡了过去。有些事情,他还是等醒来再问吧。 翌日,唐时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他睁开眼睛就撞进了一片温柔的深潭中,恨不得将自己溺毙。 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令唐时情不自禁沉迷其中,他将脑袋靠在赵缙的心脏处,听着耳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垂下眸子,“为何你受过那么重的伤,红玉却没有告诉我?” 赵缙抚上他柔滑如丝绸的发丝,柔声道:“在它挂在你脖子上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是赵家的,而仅仅属于你。” 唐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你做了手脚?” “既然它听命于赵家,那我的话它总是听的吧?”赵缙的声音仿佛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蜂蜜,“好了,不要想这个了,陪我再睡会儿。” 唐时如今取得了秀才的功名,已经不需要每日去学堂读书了,只需要每年进行县学的岁考,所以他如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唐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怎能不想?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因此死了,你奋力拼搏想要替赵续求来的安稳日子还会有么?你若死了,我要这个红玉还有什么意义呢?” 赵缙心疼了,“我只是不愿再让你承受那种痛苦,你我相隔千里,你若是要来救我,就要忍受六七日的痛苦,我怎么舍得?” 唐时眼睛顿时红了,他猛地坐起身来,狠狠地捶了下赵缙的胸口,“赵缙你混蛋!你真是个混蛋!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慢慢流了下来,就连鼻头都红了。 “好,我混蛋,宝贝不哭了,再哭我又要心疼了。”赵缙是真的心疼,这个小老虎什么时候哭过?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惨兮兮的,他瞬间就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东西。 唐时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扭过头去,不想让赵缙看自己狼狈的模样。 赵缙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道:“都是我的错,宝贝别难过了。”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难听死了。” 赵缙笑了,“哪里难听了?我觉得比石头好听多了。” 唐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受伤也不知道好好养着,跑过来做什么?” 赵缙眼眸沉静地望着他,“我若不急着过来,恐怕你就要跟着别的姑娘家跑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唐时睁着微红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赵缙情不自禁凑上去将那颗泪珠吻去,唐时眼睛受到袭击,忍不住闭上,这般模样仿佛是在邀吻,赵缙又亲了一下他红红的鼻尖,接着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唇瓣上,淡粉色的唇瓣润泽精致,呈现出无声的诱惑。 他左手揽住唐时纤细的腰身,右手扣住唐时的后脑,将唐时完全拉入自己的怀抱里,然后深深吻了下去。 唐时只觉得一股冷香将自己包围住,接着唇上一热,他不禁揪住赵缙腰侧的衣服,身体微微僵住。 第80章 亲密 赵缙发现了这只小老虎的僵硬, 可这次却不打算放过他, 直接扣住他的脑袋,在他柔软的带些茶香的唇上缓缓摩挲,长久的分别带来的并不是情感的淡忘, 反而令深埋心底的思念更加醇香。 火热的气息通过口齿的交缠在两人之间传递, 徐徐地、一点一点地勾动着两人内心厚积薄发的情潮, 唐时的唇被撕咬、被舔舐、被滚烫的热度包围, 这种狂热通过他的血管瞬间抵达心脏,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种激情。 身体不再僵硬, 唐时将放在赵缙腰侧的双手缓慢而坚定地环住对方的腰,并且不甘心自己竟然丧失了主动权, 开始伸舌想要与赵缙一争高下。 赵缙发现了他的这个小心思,便故意假装放弃抵抗,任由唐时自己征战沙场, 攻城略地,唐时顺杆往上爬, 直接搂住他的脖颈, 长而直的乌发散落下来, 直接遮住了两人的侧脸, 赵缙睁着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蝶翼般的卷翘睫毛。 唐时没有实战经验,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稀薄的理论知识、靠着想象力进行实战演练。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收回去了,接着又忍不住伸了出来,如此这般, 反反复复,饶是以赵缙的忍耐力也有些受不了了。 这个试图勾引人的小老虎虽然不太会,但赵缙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真切切被勾引到了。 他搂住唐时的腰,自己一发力,便完完全全将唐时压在了竹榻上,唐时睁开双眼,蹙起眉头,被亲得有些红润的嘴唇刚要吐露不满,就被赵缙深深封住了。 这才叫地动山摇,这才叫飓风海啸,唐时是真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力度,似乎是要把自己深深地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这狂潮般的吻给调动起来了。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唐时的脸上,引得唐时心弦颤动不已。渍渍的水声令唐时的整张脸都仿佛染上了粉色的胭脂,他完完全全被赵缙勾引到了。 少年人血气方刚,更何况唐时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一点肉味也没尝到,如今情潮被挑动,这身体就渐渐起了反应。他忍不住发出了些微难耐的声音,双手还时不时地在赵缙的背上滑动。 赵缙不得不放开了他,低首笑看唐时,伸手往那个地方摸去,唐时仿佛惊弓之鸟,一下子坐起身来,掀开赵缙下了竹榻,瞪圆了眼睛看他。赵缙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去碰触,只是想要逗一逗这个小老虎,哪知这只小老虎这么不禁吓。 唐时拢了拢有些松散褶皱的衣服,不自在低声道:“我回去了。” 赵缙起身,“头发梳好了再回去。”说完来到他身后用手握住他的长发。 唐时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咬了咬自己有些发肿的唇瓣,脸上是不自在,可心里却觉得甜丝丝的。 赵缙将他送回了家,便去找洪钟了。 唐时回了家,唐风、唐颂和李绍都在书院上学,只有唐雅在家。她正摆弄着自己养的一盆花,听张大娘跟自己说小叔回来了,便道:“我去厨房将热着的莲子羹给小叔端过去。” “小姐小心别烫着了。”张淑慈爱地看着她纤瘦高挑的背影。 唐雅来到唐时的屋前,敲了敲门。 “是小雅吗?”唐时的声音顿了顿,“进来吧。” 唐雅推门进来的时候,唐时正好换了一套衣裳,见到她手上的莲子羹,眼睛一亮,“还是小雅体贴,我恰好没吃。”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姑娘家的声音:“唐时,小雅可是我教出来的,能不体贴么?” 唐雅听到这个声音,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她连忙迎上去,“赵姐姐!你是何时回来的?” 赵续进了屋子,握上唐雅的手,仔细打量了唐雅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小雅就是天生丽质,把京都的那些可都给比下去了!还是小雅看着舒服,我都不想回京都了。” 唐雅开心地笑了,“那赵姐姐就不回去了。” 唐时舀了一勺莲子羹塞入嘴里,轻哼了一声,“她能不回去么?”他嘴上说的虽然是赵续,可心里想的却是赵缙。 赵续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她昂着脖子看着吃羹的唐时,“我说唐时,我这三年才回来这一次,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唐时笑了笑,“难不成你还要让我点鞭炮欢迎?” 赵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怼回去,“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小雅,我们去你的屋子。” 唐时忽然问道:“你这是刚回来?怎么不跟赵缙一起?” 赵续将手往身后一背,得意道:“你想知道?跟我道个歉我就告诉你。” 唐时挥挥手,“小雅,赶紧把她带走。” 唐雅抿唇偷笑,小叔和赵姐姐在一块儿就是有趣。 赵续简直气愤,她特意过来看望唐时,没想到他个子是长高了,可这臭脾气还是没变! “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哥那是一路疾驰过来的,我嘛,路上还看看风景什么的。”说到这里,赵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们还将你的那盆小金带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停下动作,愣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含糊道:“我吃完就过去。” 唐雅带着赵续走后,唐时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莲子羹,边吃边想着在竹屋里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怂了,反正他和赵缙都两情相悦了,还能有什么不能做的?赵缙一定是在心里偷偷笑话自己,他要不要去找回场子? 可想到自己手脚发软、不受控制的感受,他刚鼓起来的劲儿又瘪了下去,也不知道赵缙怎么就那么娴熟,也对,他年纪都那么大了,一定很有经验,想到这里,唐时就觉得心里边有些堵闷,还有点委屈。 算了,多想无益,他有几天没去见老师了,趁着这时间就去见见吧。 袁镛是在唐时过了府试后从京都回来的,因陈渐归去了青平府上任,县衙他便不能再住,唐时极力说服后,袁镛才住进了唐时给他准备的一处宅子。 唐时来到袁镛宅子的时候,袁镛正在和郑崇乾辩得脸红脖子粗的。他们见到唐时过来,立马将他唤过去,上来就问:“石头,你来评评理,这老头非要说你前些日子送我的那盆花没有他的好看!你说气不气人?” 郑崇乾吹胡子瞪眼,“袁老头,我发现你这张老脸是越来越厚了啊,你让小时给我们评理,他可是你的弟子,他不帮你帮谁!” 唐时只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争吵,他也知道老师并不是真的要让他评理,两个老头儿日子太过无趣了些,就经常随便找个由头非要吵个天昏地暗。 两人吵了一会儿,唐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递到两人面前,“老师,郑老,先喝口茶吧。” 袁镛受用地接过小弟子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清新的茶味顿时就将他故意使出来的火气给浇灭了,想吵也没力气吵了,郑崇乾也是一样。 “小时就是蔫儿坏,故意的吧?”郑崇乾摸摸胡须,瞪了唐时一眼。 唐时笑笑也没否认,可袁镛不干了,自家的小弟子哪儿哪儿都好,这郑老头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郑老头,石头哪里坏了?你看我不满也别牵连石头……”于是,两人又吵了起来。 唐时无奈,只好进行劝解,“老师,郑老,我今日来是有事情要问过老师意见。” 袁镛这才和郑崇乾停了下来,“石头,遇上什么难题了?” 唐时摇头笑笑,“倒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过些时日,我想出去走走,我自小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见所闻也不过是这么一小块天地,书上所见终归只能在心中想象,我想亲自去看看这些壮丽山河。” 袁镛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想法,为师很是欣慰哪,不过,你一人在外,为师还是不放心。” “老师,您忘了?我这几年可没有落下武艺,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袁镛点点头,“虽是这么说,可是……” “老师,那我总不能一辈子就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一辈子都困囿于南封县吧?您希望我专心做学问,可您也知晓,这学问也不仅仅是在书本上,世事洞明皆学问,我想要来一次游学,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唐时态度很坚定,这不是他一时间的心血来潮,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在撰写《回炉记》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虽然这些不足他暂时是通过查阅大量书籍进行了弥补,可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写起来要吃力许多。 如今他成了秀才,可以不用每日去书院,家中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可以利用几个月的时间出去看看,认认真真地认识这个世界。 袁镛见他如此,便道:“你一个人?” 唐时点点头,他暂时还未与他人说过此事。 “与你爹娘说了么?” 唐时摇摇头,“打算问过老师您的意见再去告知爹娘。” “为师支持你的决定,只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袁镛叹了一口气。 唐时从袁镛住处出来之后,心中有些烦闷。这件事情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就是打算中了秀才后实施的。可他没想到在这个关头,赵缙回来了,他现在要如何与赵缙说呢? 心中正想着事儿,一股熟悉的气息便将自己包围了,赵缙温柔磁性的嗓音落在自己耳边,“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所幸在大街上看见你了,怎么苦着一张脸?被袁先生骂了?” 唐时停下脚步,看着赵缙俊美温柔的脸,认真问道:“你昨日与我说的话是真的么?” “什么话?” 唐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辞官。” 赵缙顿时一愣,“当然是真的。”他见唐时似乎有心事,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回去再说。” 两人回了洪钟的宅子,唐时靠在院中的藤椅上,赵缙则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一只手。 “说说看,怎么了?” 唐时轻叹一声,“有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已经存放很久了,”他清澈如湖水的眸子静静地瞅着赵缙,“我本打算取得秀才的功名后就去游学,方才我已经问过老师的意见了,老师同意了。” 赵缙目光温柔中带着笑意,“准备何时出发?” “近日,日期未定。” 赵缙看着他的眼睛,俯首亲了亲他的指尖,“是因为我回来了,所以打乱了你的计划?” 唐时伸手搂着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腰间,“我游学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京都。” 赵缙握着他的手蓦然就紧了紧,他过了良久,才珍而重之地在唐时的额上印上一吻,“好,那我们就按计划行事,先去京都。” “我们?”唐时抬起脑袋。 赵缙轻声道:“对,我们。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唐时原本闷堵的心情瞬间就被治愈了,“那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有一个案子要办,办好了就回去辞官。” “还要办多久?” “快了,再等等可好?”赵缙又亲了亲他的手。 唐时笑着凑过去很自然地在赵缙唇上亲了一记,“嗯,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处理。” 赵缙伸手将唐时揽入怀中,他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失去了许多,却也得到了许多,而如今怀中的这个人,将是他今后的人生中最想要珍惜与呵护的,他不能再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时:老男人经验果然丰富。 赵小攻:冤枉啊大人,不信您验个身。 第81章 账本 唐时将游学的事情与唐家人说了, 唐家人都担心居多。 “石头, 虽说你现在也算是成人了,可外头坏人多,我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唐庆这几年不怎么在地里劳作, 日子滋润不少, 如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多了。他听唐时这么说, 心中不免很是担忧。在他眼里, 他家石头这么心软良善,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他可没忘记李远那件事情。 刘氏也是一样, “石头啊,就在家里待着啊, 咱别往外头去了。” 唐时无奈笑道:“阿爹,阿娘,你们不用担心, 赵大哥打算与我一起。” 唐庆点点头,“那还好。”他也知道唐时主意大, 做出的决定他们是反对不了的, 既然赵家大郎跟着一起, 那他们也只能同意了。 “他小叔, 你可一定要小心啊。”方氏这三年开了脂粉铺,经历的多了,也明白人心险恶,小叔虽然向来聪慧,可毕竟年轻, 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有多坏呢。 “谢谢二嫂,我明白的。” “小弟啊,在外头有什么需要的就写信回来,可不能受苦了也不跟家里说。”唐年嘱咐道。他这三年和唐季一起学了一门手艺,如今的事业正在发展中,并且有不断壮大的迹象。 “是啊,小弟,在外头要是被人找麻烦了,钱财是小事,这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唐季看着唐时青葱嫩白的小模样也是担心。 “大哥,二哥,我知道了。” “小弟,那你走后,这花地谁来管呢?”唐月不禁问道。 三年来,唐时将唐家的田地又扩大了许多倍,如今唐家所拥有的土地数量大概有九百亩,这也只是用来种植农作物的土地,他用来种植花卉的土地也有一百亩了。 可是唐家一直比较低调,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造册登记的县衙,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多。 三年前,唐时答应了唐月让她负责花地里普通花卉的贩卖,唐月也确实是在这三年里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情。唐时没有管过她,唐月每个季度都会将收入汇报给唐时,并且交上一大笔银子,银子也都被唐时放入了钱庄。 唐时如今拥有的财富量足以在南封县横着走,再加上《回炉记》的畅销,说他是名利双收也不为过,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破虚居士”与“花仙子”的真实身份罢了。 唐时似乎对唐月的贩卖情况并不上心,可以说,唐月在这件事情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人心不足蛇吞象,唐时只是假装不知,可唐月私下里做过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既然唐月说到此事,他正好就开诚布公地当着唐家人的面谈一谈。 “我走之后,这花地就暂时交给小雅来管吧。”唐时这般说道。 唐家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包括一脸茫然的唐雅。 “小弟,你说什么?”唐月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本以为唐时会将所有事情都交与自己,可她万万没料到,唐时竟然想让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管着这么一大块花地。 “对啊,石头,你咋能让小雅管这么一大块地呢?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刘氏并不赞同,在她心中,唐雅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唐时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儿戏了。不仅仅是她,唐家其他大人也这样认为,包括身为唐雅亲娘的方氏。 唐时却不在意唐家其他人的心思,只看着唐雅问道:“小雅,小叔要外出几个月,将花地交给你来管,你愿不愿意?”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放在了唐雅身上,其中唐月的眼神最为复杂。 唐雅被这么多人注视,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读过不少书,张姨也教过她不少东西,所以对于家人的目光她也能做到平静以对。 她迎上唐时询问的目光,看到唐时眼中的鼓励,露出一个微笑,“小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唐时点点头,唐雅的确没有让他失望过,“那好,等会吃完饭你就去你姑母那将三年来的账本拿过来,你先看看账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张姨或者我。” 唐雅应道:“好。” 唐时看向不敢相信的唐月,“阿姐,等会你就将账本交给小雅吧。” 唐月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定了下来,她试图挣扎,“阿爹,阿娘,你们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小雅来管?你们不知道那些下人有多么刁钻狡猾,小雅年纪这么小,要是被他们蒙骗了可怎么办?” 唐庆也觉得唐时此举太过儿戏,可他也知道唐时主意大,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既然他将事情交给小雅那就让小雅试试,反正他们还在旁边看着,就算出事能出什么大事? “阿月,你也不用担心,石头只是说让小雅先管着,又没说不让你继续做,你还跟以前一样,也不会出什么大篓子。”唐庆劝道。 李绍看了看唐时,又看了看面色有些慌乱的唐月。他知道小叔这三年来从未检查过账本,也没有对花地进行实质的管理,基本上一切都是由他娘在管着。然而,以自己对他娘的了解,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猫腻。 唐月见唐庆这么说,觉得有些委屈,“阿爹,我这管得好好的,偏要让小雅掺和进来做什么?” 唐庆也不明白自家小儿子的用意,不过小儿子毕竟是秀才,秀才的想法他们大字不识的也想不出来。 “地是石头的,石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时候,唐时却问向方氏,“二嫂,你的脂粉铺开得怎么样了?”他一直都没有插手方氏的生意,但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现在这么问是故意的。 方氏的脂粉铺所需要的花卉都是从唐时的花地里进行购买的,价钱与其他人都一样。虽说是一家人,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唐家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唐时种的花好,方氏为何不买唐时的花反倒退而求其次呢?这不是脑袋被门夹了么?唐时也没提过无偿为方氏提供花卉,有时候一味的给予或许会滋生贪婪,人性这种东西,唐时可不愿意轻易去试探。 唐月负责卖花,方氏的脂粉铺自然是要通过唐月之手来进购花卉,至于这些花卉的品质如何,这很大程度就要取决于唐月了。 方氏听到唐时这么问,便笑笑说:“挺好的,虽不说日进斗金,但能养家糊口,能供小颂上学。”可唐时却能看得出来方氏眼中的隐忧。 高氏也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方氏不愿意说,唐时也没必要刨根问底,他放下碗筷,与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唐雅回了自己院子之后,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与张姨听,“张姨,小叔为何要让我去管理这个花地呢?姑母不是管得好好的么?” 张淑慈爱地看着她,“小姐,那你认为唐少爷这几年让你学看账本是为了什么?” 唐雅微微睁大眼睛,清丽的面容浮现出困惑,“张姨,我还是不太明白。” 张淑在唐家待了三年,对唐家所有人的性子和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看出来唐时和唐月之间的不寻常。唐月的性子自私,唐时对其不闻不问,只是在生意上有所接触,但唐时基本上不管唐月的作为。 她本担心唐时以及唐家人都会被唐月给骗了,可今天这一出明显是唐少爷安排已久的,看来,这个唐少爷是要开始收网了。而之所以让小姐来做,应该是想要借此培养小姐,张淑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对唐时起了钦佩之意。 三年前,唐少爷就想到了这一天。 张淑一直照顾唐雅,与方氏、高氏的关系都比较亲近,方氏也曾与她吐露过一些事情,可碍于家里人的情面,方氏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如今好了,唐少爷要小姐查看账本,应该是要给唐月一个警醒吧。 “小姐,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现在只需要按照少爷的的话去做就行了。” 唐雅觉得也是,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小叔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那她就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那我去找姑母要账本去了。” “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吧,账本那么多,你一个人也拿不动。”张淑跟在她身后。 唐雅笑着点点头,虽然自己这几年没有落下武艺,力气大着呢,可张姨却让自己不要轻易表露出来,说什么要用到该用的地方,虽然她不太懂,但还是听了张姨的话。 两人来到唐月的院子里,唐月见到他们,面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小雅啊,账本我都收拾好了,放在屋子里,你跟我去拿吧。” 唐雅点点头,“辛苦姑母了。” 唐月叹了一口气,“我倒是不辛苦,就是苦了你了,也不知道小弟是怎么想的,你还这么小,竟然就让你做这些活计,也不怕把你给累着了。” 唐雅笑而不语。 清点了账本后,唐雅便与张淑回去了。 “小姐,你可不要在意唐月小姐的的话,唐少爷这么做是为了小姐着想。”张淑关上院门对唐雅说道。 唐雅将账本放到屋子里,“张姨,我明白的。”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唐月送走了唐雅后,就看到李绍出现在院门口。 “绍儿,你怎么过来了?” 李绍沉默着进了院子并将院门关上,看着唐月面带忧色的脸,不禁问道:“娘,您很担心?” 唐月在院中坐下,叹声道:“是啊,你说你小舅舅是怎么想的?小雅这么小的姑娘能懂什么” 李绍站在那里看着唐月有些游移的目光,心中无名之火突然升起,“娘,您是巴不得唐雅什么都不懂吧?” 唐月惊怔地看着他,“绍儿,你在胡说什么?我担心的是你小舅舅走后花地要怎么办?” 李绍一直都知道唐时的能耐,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位小舅舅想做什么而没有做不到的,今天饭桌上的事情他想了想,觉得小舅舅一定是想要借此做些什么,而这件事情中一定与他娘有关。 “娘,如果你真的做了对不起唐家、对不起小舅舅的事情,现在挽救还来得及。”李绍想要将鬼迷心窍的唐月叫醒。 可显然,唐月并未接收到他的善意,只觉得自己收到了侮辱,“李绍,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看守了三年的花地,你小舅舅从来就没有与我说过酬金的事情,你让我如何养得起你?” 李绍是真的太失望了,“娘,当初难道不是你说想要帮助小舅舅的么?也是你亲自去找小舅舅的。更何况,这三年是你养的我么?是小舅舅。还有,外公家少了我们的吃穿么?唐风唐颂他们有的我一样有,大舅母二舅母有的你也一样有,可她们做的事情你一样做了么?”他说到这里不禁别过脸去,“娘,都三年了,为何你还如此执迷不悟?你真的从来没有良心不安过么?你……” “够了,李绍,你什么都不懂。”唐月阴冷着脸看着他,仿佛她面前的不是劝诫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要取她性命的恶人,“你外公外婆也不可能养我们一辈子,等他们仙去了,我们怎么办?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着想!” 李绍坚定道:“到时候我已经成人了,我可以养你,不会让你受到半点饥寒。你还是将贪墨的银钱还回去吧。”在李绍心目中,唐月所做的最严重的事情也就是贪墨银钱这种事情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唐月用莫名的目光看着他,“李绍,你想的太简单了,银钱哪有那么容易还回去?”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绍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大了。 唐月挥挥手,“你回去吧。” 李绍见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事情,便出了院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唐时。 唐时正在伏案书写,见到李绍过来也不意外,他合上纸张,“小绍,找我什么事?” 李绍抿了抿唇,虽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小舅舅,我娘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绍素来敏锐,唐时不意外他能想到这一点,“小绍,我现在也说不清,不过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用担心,该上学上学,该练武练武,知道不?” 李绍低垂着脑袋,似乎极为沮丧。唐时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孩子从小就心思沉重,内心也很敏感,他一定是觉得因为唐月的事情没脸来面对自己。 想到这里,唐时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带你去找你赵叔叔,让他带我们去骑马。” 第82章 不怂 唐时带李绍去找赵缙, 没想到扑了个空, 他便自己带着李绍去了跑马场。 唐时自己虽有钱买马,可是赵缙的那些马闲置在那里,不骑白不骑。两人来到跑马场, 那仆人认得唐时, 立刻就将他的白鹤牵了出来, 顺便给李绍牵了一匹小马。 白鹤见到唐时, 很是欢快,不禁用脑袋蹭了蹭唐时的掌心, 唐时拍拍它,“白鹤, 好久没跑了,是不是憋得慌?” 白鹤长鸣一身,竟然俯跪下前蹄, 示意唐时上马。 李绍会骑马,不需要他护着, 唐时便自己上了马, 驾起白鹤就飞奔起来。白鹤好不容易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卯足了劲儿跑了起来, 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唐时回过头去看李绍,就见李绍骑着那匹小马,远远地落在自己身后。 他让白鹤渐渐慢下来,等到李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时候, 问他:“小绍,如果你娘当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希望我怎么做?” 李绍低垂着头,“小舅舅,我之前一直很纳闷,为何三年前你会答应我娘,现在明白了,你是想给我娘一次机会吧?” 唐时看着他笑。 李绍抬起脑袋,“小舅舅,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绍,口说无凭,我已经让小雅去查了,能查出来什么事情就是什么事情。” 李绍明白唐时的良苦用心,“小舅舅,不用顾及我,我娘犯了什么事就是什么事,没必要替她遮掩。”李绍虽知道他这么说一定会让人觉得自己冷血,可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唐家人没有对不起他娘的地方,他娘这么做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小舅舅还打算顾及自己的感受放他娘一马,可这样下去情况只会恶化。 唐时心道:李绍脑子是敏锐,可毕竟年纪小,只能想到唐月贪墨银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根本想不到。 “倘若你娘给你找了一个后爹呢?”李绍听到唐时这般问自己。 他脑子一下子懵掉了,倒不是他觉得他娘改嫁不对,而是既然小舅舅特意将此事拿出来说,那其中一定有自己难以预料的事情。 “小舅舅,他是谁?”如若两人两情相悦,那是完全可以在一起,可为何他娘从来没有提过呢? “小绍,你真想知道?” 李绍坚定地点点头,“小舅舅,我想知道。” 唐时看了他半晌,心中叹了一气,“也好,你有权利知道。”他将马骑回去交给仆人,直接带着唐时来到县城郊外的一处宅子外。这间宅子离看守花地的仆人住着的宅子相距不远。 这里人烟稀少,唐时与李绍来到这里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两人寻了一处隐秘之地,静静等待。 李绍很沉得住气,他知道唐时此举一定是有用意的。果然,不过一会儿,宅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男一女从门内走了出来,姿态亲密,举止轻佻。 男人三十岁左右,面白皮嫩,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不是唐月又是谁?唐月满脸娇羞的笑容将男人送去老远,这才返身回来进了宅子。 唐时本以为李绍会冲动地过去问个清楚,哪知道李绍的脸色极其平静,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小舅舅,他是谁?” 唐时本打算告诉他,却又想到什么,回道:“小绍,你要不要自己去查个清楚?”他这几年教了李绍不少东西,而且,李绍应该还向洪钟讨教了许多回。 李绍垂下脑袋,“好,我自己去查。”他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弄清楚他的身份就不是难事了。 “小舅舅,谢谢。”他谢的不只是唐时这几年来对自己的照顾,还有这次唐时对他的信任。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外甥。可他显然忘记了,李绍从小生活的环境使得他的心智比唐风都要成熟许多。 回了县城后,唐时又去找了卫琮。 “你是说,你要去游学?”卫琮素来平静的面部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唐时点点头,“所以我们将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卫琮破天荒地放下手中的书籍,沉默了一会儿,“你等等。”他出了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面容很是严肃认真,“你什么时候出发?我跟你一起去。” 唐时愣住了,他是头一次被他这位学友弄懵掉了,这是先斩后奏? “我刚才去找我爷爷了,他赞同我和你一起去游学,我也觉得去外面学学也好。”卫琮说得很认真,完全没想过唐时只是来告知他一声。 他都已经与长辈说好了,唐时现在如何能够拒绝? “好吧。”多一个人也无妨。 “你什么时候动身?”卫琮看起来就像是要收拾收拾包袱立马就走的模样。 “过几天吧。” 卫琮点点头,“到时候一定要叫我。” 唐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到时候看书看忘记了。 回到家时,唐时竟然看到赵缙正在自己家中与唐老爹谈笑,唐老爹的眼中满是赞赏,唐时心中无奈,要是被唐老爹知道自己和赵缙的关系,他还能如此开心么? “阿爹。” “石头,你回来了?”唐庆脸上带着笑意,“听你赵大哥说你们要去京都?” 唐时看了一眼赵缙,然后朝唐老爹点了点头。 “京都好啊!”唐庆感叹了一声,目光流露出向往,像他们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的人哪里会知道京都的繁华?这读了书就是不一样,石头如今都能够去天子脚下瞅一瞅了。 “不过在外边一定要小心,外面人心眼儿多,可别傻乎乎地被骗了。” 唐时点头心想:心眼再多能比得过您面前的赵大郎么? 又聊了一会儿,唐老爹有事要做,唐时就带着赵缙来到自己屋子里,他还没开口,就被赵缙牵住了手。 “下午去骑马了?” 唐时坐下来,抽出手倒了两杯水,“嗯,去让白鹤跑了几圈,它都憋坏了。” “然后去了哪里?” 唐时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把我当成那些贪官来审问?” 赵缙失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我只是想问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你就不能直接问?非要绕那么一大圈做什么?” “好好好,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喝口茶消消气。”赵缙端起杯子凑到唐时有些干的唇边。 “不过,你真的打算让李绍自己去查?” 唐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我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总是需要面对的。” 赵缙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到时候很难选择。” 自己的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他还有没有那个勇气继续住在唐家? 唐时斜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人了?” 赵缙被他气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腰,“我这是在关心你!” 唐时眨了眨眼睛,忽然搂住他的脖子,伸出脑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奖励你的。” 赵缙哭笑不得。 唐时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给过她机会的,只是她没有珍惜而已,她如果真的心疼小绍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没脸的是她,不是小绍。” “可如果唐月因此离开了家里,李绍难道不会与她一起离开么?”赵缙握住唐时的一只手开始把玩起来。 “也不知道到时候阿爹阿娘他们会怎么做。”唐时低落地垂下眸子。 父母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兄弟阋墙。唐月与他是姐弟关系,发生了那种事情,不管是谁对谁错,唐庆和刘氏都会难过,而且,人的心理总会莫名其妙地偏向于弱者,到时候场面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有很多,唐时和赵缙都能够轻易做到,可是,那样的做法最后往往会波及家人,唐时还不愿去尝试。 赵缙尊重唐时的意愿,可同时心中又心疼唐时。 “咱们不想这些事情了,就说说那个破虚居士和花仙子是怎么回事。” 唐时懒懒地靠着他,“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赵缙看着他闭眸的模样,声音都轻了些许,“以前那些话本你都看不上,终于自己写了?” “也不是看不上,只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小姐和书生?” “也不是没有吧,你现在不就是个书生,以你的资质,倘若那些小姐见着了你,芳心暗许也说不定。” 唐时睁开眼,“我怎么听说,你这位以前的京都贵公子颇受那些贵女们的亲睐啊?你就说说,你以前有没有通房之类的吧。” 赵缙笑了起来,“你还知道通房?” 唐时立刻坐直了身体,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你还真有?” 赵缙点点头,“母亲安排的,不过我没碰过她们。” 唐时相信赵缙不会说谎,但心里边还是有些气闷,这虽然不是赵缙的错,可是想想心里就不舒坦。 “你为何不碰?肉都到嘴边了还不吃?”他故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赵缙。 赵缙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他慢慢凑近唐时,低沉着嗓音,“我以前没想过吃肉,现在只想要吃你这块肉,以后也只吃你这块肉。” 唐时抵住他靠近的身体,“那你永远也别想吃上肉!” 话音刚落,他就被赵缙给结结实实咬了一口,他听到赵缙这样说道:“这不是吃上了么?” 唐时一张脸顿时臊得慌,但一想到之前竹屋里的情景,觉得此情此景下自己可不能怂,不就是吃肉么?他还怕了赵缙? 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赵缙的肩膀,“去床上。” 赵缙愣住了,试图从唐时的表情中分辨出来这三个字是真是假,结果只看到对方有些躲闪的眼神。 真可爱。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便起身一把抱起唐时,唐时立刻挣扎,“我自己走!” “乖,已经到了。”他将唐时轻轻放在床上,接着撑着双臂俯身下来,缓缓接近唐时。 唐时心中顿生不服,用力一推,再一个翻身直接跨坐在赵缙腰上,然后闭着眼扑到赵缙嘴上就开始咬。 赵缙吃痛,唇微微张开,一条灵活的小舌头便立刻伸了进来,邀请自己一同嬉戏共舞。赵缙搂住他的腰身,慢慢回应起来。唐时亲着亲着手就开始不安分了,隔着衣服在赵缙的身上缓缓游移起来,渐渐向下。 等快到要紧之处时,赵缙突然伸手握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则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淘气。” 唐时瞬间感觉头皮都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时:不要怂,就是干! 赵小攻:(拍屁股)淘气。 唐小时:,竟然打我屁股! 第83章 难受 “赵缙!”屋子里传来唐时的怒喝声, 紧接着房门从里面被人狠狠拽开, 唐时清俊的脸上布满了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し 他伸手指向外边,对赵缙道:“你赶紧……”走字还未说出口, 他就看见院外一道纤细的身影。 “小雅, 你来寻我?”他整了整面色, 温和问道。 唐雅从院外走进来, 目光向屋内探了探,问道:“小叔, 现在可方便在屋子里说?若是不方便,我晚会儿再过来。” 唐时摇首, “不用,进来说吧。” 唐雅只好与他一起进了屋子,进屋后就看见赵缙手中捧着一本书靠在软榻上, 见到他们进来便起身道:“小时,小雅, 既然你们有话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时点点头。 赵缙离开之后, 唐时给唐雅倒了一杯水, “说吧,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唐雅面色有些凝重,她看着唐时面露难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唐时也不催她,就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唐雅在脑海中理清思路, 这才问唐时:“小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唐时笑了笑,“我连账本都没看过,我能知道什么?” 唐雅却不信,但也不再追问,只道:“小叔,账本我并没有全部看完,但我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唐时这几年教会了唐雅一些基本的算账方法,比老方法要来得快也来得清晰明了。唐月当然是做了假账的,可是唐雅还是看了出来,唐月在其中着实贪墨了不少银钱。 单单第一年后半年她就将一些银钱挪进了自己的腰包,一开始她有些顾虑,银钱的数目还没有这么大,可越到后来,她的心就越大,唐雅是真的不敢再算下去了。要不是小叔让自己来查账,她还真的不知道她的姑母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唐时手中把玩着茶杯,“有什么不敢的?你赵叔查的那些贪官账本比这可要吓人多了,我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唐雅向来信服唐时,唐时的话她基本上没有不听的,可是这次她却有些犹疑了。 唐时心里叹了口气,小姑娘心地还是软了,而且唐雅跟唐月关系并不是太亲密都如此,到时候爹娘和两位哥哥恐怕更加…… “你先查着,把你发现的每一笔都一一记录下来。”他站起身来,看着唐雅还有些稚嫩的面容,“我嗅到菜香味了,应该是要开饭了,走,我们去膳厅。” 唐雅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小雅,你不用太担心,亲情不是这样用来消耗的。”他不要求唐月为这个家、为唐老爹他们做些什么,只要她能够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那就皆大欢喜了,可是唐月偏偏不,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将她自己推离唐家。 唐雅来之前也听了张淑的一些建议,她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小叔,那表弟怎么办?” 唐时一愣,原来唐雅是在担心李绍,他不禁笑了笑,“小雅,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小叔担着,你放心吧。” 唐雅点点头。 用晚膳的时候,唐月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她复杂的目光是时不时地掠过唐雅。唐时心中不禁惊讶,难道唐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之所以将事情交给小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降低唐月的戒心。可现在,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难道是赵缙插手了? 用完膳后,唐时找了个借口去隔壁寻赵缙。赵缙正等着他,见到他过来,立刻将手头上的书放下,露出笑容。 唐时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说说,唐月是不是知道小雅查出来了?是不是你做的?” 赵缙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愿让你承受过多的苛责。”他办了这么多案子,见过太多亲人变仇人的。亲情是最牢靠的感情,可同时却也是最脆弱的。唐庆和刘氏疼爱唐时那是肯定的,但他们同时也爱着自己其他的子女。在唐时眼中,唐月做的这些事情已经很严重了,可是父母往往能够轻易原谅子女的任何错误,更何况这只是银钱问题。估计在唐庆和刘氏眼中,即便唐月贪了那么多银两,只要她能够还出来,他们是一定可以原谅的,毕竟都是一家人,不能闹得太难看。 可是唐庆和刘氏并不知晓他们的女儿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个男人是林氏的远房表兄,近几年恰好开了一个脂粉铺子,并且逐渐有做大的趋势。”赵缙将唐时拉着坐下来,“那些银钱或许都被她用来养男人了,你的那些品质上佳的花卉也大多以低价卖给了对方,你难道想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么?” 唐时到了这世界,在唐家感受到了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温馨与和睦,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打破这种局面。 赵缙看着他低垂下去的脑袋,心疼地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他的这些行为应该是被林氏与其表兄蛊惑的,可即便是蛊惑,那也是因为她自己心术不正。我之所以将小雅查出账目的消息故意透露给她,就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出什么招对付小雅,倘若唐月真的听了他们的话,那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唐时噌地抬起脑袋,“敢情小雅不是你侄女你不担心是吧?” 赵缙俊脸凑近他,伸舌在他唇上舔了一口,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谁说小雅不是我的侄女?明明已经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胡话呢?” 唐时愣住了,心中不忿:赵缙脸皮果然厚! “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小雅了,更何况,小雅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还不相信她么?”赵缙贴着他的耳朵柔声安慰着他。 唐时相信赵缙做事肯定滴水不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到赵缙一边忙着公务,还一边为着自己的事情思虑,心里是既甜蜜又感动。 “赵缙,”他专注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我怎么能那么喜欢你?”他缓缓靠在赵缙的肩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赵缙却已经怔愣住了,此刻,他的内心是汹涌澎湃的,就因为唐时轻忽的一句话。他终于听到唐时与自己说出这句话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将自己满腔的爱意表达出来。 “唐时……”唐时被他黏稠的嗓音给惊到了,正欲抬起脑袋就被一股冷香给笼罩住了。 他像是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给捉住了,对方将他紧紧地箍在怀中,迅速地将他的唇瓣撬开,闯入他的领地,在他的领地内横冲直撞,激烈的争夺战中,唐时仿佛渐渐地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趴在了赵缙的身上。 赵缙边吻边将他抱起来走向床榻,唐时的背着陆在柔软的被子上,感觉整个身体都灼热了起来。属于成年男性的刚猛阳刚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围拢,对方炙热的唇在他的脸上以及耳际留下一串串痕迹。他仿佛置身于轻绵柔软的云朵上,飘飘忽忽,悠悠荡荡,就像是无根的浮萍,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拽住,护在掌心。 “赵缙……”他急促地喘息着,面容也变得潮红起来,一双泛着水气的湿漉漉地看着上方隐忍的男人。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起反应了,隔着薄薄的衣裤,那种灼热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融化。而他自己此时也难受得紧,喷薄而出的情/欲正在叫嚣着要冲破某种桎梏。 “我难受。”唐时情不自禁支起一条腿轻轻在赵缙的腰上摩挲,赵缙的呼吸瞬间变得愈加沉重。 身下俊秀隽雅的少年,原本清澈的眸子已然染上了暧昧的情潮,睫毛微微颤动,似害怕又似期待,淡粉色的唇瓣因为之前激烈的亲吻变得红肿不堪,此时微微张开,仿佛是在进行无声地邀请。 赵缙怜爱地俯身下去,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他的唇,“哪里难受?” 唐时蹙起眉头,咕哝道:“都难受。” 赵缙伸手探向那处,这次唐时没有躲,但还是有些害臊地闭上了眼睛,赵缙见状闷笑一声,凑近他耳际诱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着就执起唐时的一只手伸向自己的。 心跳声仿佛就砸在耳边,唐时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砰砰砰!”一大串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唐时惊醒过来,一下子睁开眼睛,欲推开赵缙,却被一脸郁色的赵缙给阻住了,赵缙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你先躺着,我去问问。”他起身下了榻,拿起被子给唐时严严实实地盖上。 “哥!快开门呀!” 赵缙颇有些头疼,心中叹了口气,直接在门内问道:“阿续,有什么事?” “哥!我方才去找小雅发现她不在,问了方大嫂她们,她们也都不知道小雅去了哪里,你说这么晚她能去哪里?哥!你快派人去找找!” 唐时闻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拉开门,“我去找!” 赵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阿续,你待在家中,我也去!”赵缙说完便追着唐时而去。 赵续因为担心唐雅,也没心思多想,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唐雅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续:我觉得我还是太纯洁了。 第84章 绑架 赵缙追上唐时, 却见他忽然慢下了脚步, 不禁问道:“怎么了?” 唐时停下来,看着他,“你的人有没有什么发现?”他方才用精神力搜寻了一下, 找到了唐雅的位置, 唐雅目前还算安全。就爱上网 。。 “稍等。”赵缙说着就将自己的属下召过来, “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那护卫垂首恭敬道:“大人, 属下正要向您禀报,唐家小姐被人偷偷劫持出去了。” “如今在何处?” “劫持者如今还未出城, 大人请随属下过来。” 赵缙看向唐时,唐时点点头跟在他身旁, 向城门方向走去。 唐家人如今也被惊醒了,脸上都透出担忧,尤其是方氏和唐季, 唐雅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平日里乖得很, 出门一定会和大人打声招呼的, 这突然就不见了, 一定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更何况, 张淑还恰好被人打晕了,这就更加证明了小雅一定是被人掳走了。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掳走小雅呢?到底谁跟小雅有这么大仇怨?按理说,小雅这性子得罪人的几率微乎其微。 “好了,儿媳妇, 你也别哭了,老大和老二已经出去找了,石头也和隔壁的赵大郎一起去了,你这哭得我心慌。”刘氏毕竟年纪不小了,受不得大的刺激。 方氏抹抹眼泪,吸了吸鼻子,高氏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爹,娘,要是抓到凶手,我一定不会饶过她!”方氏没有明说是谁,可她就有一种直觉,此时与小雅查账不无关系,那么唐月就成了自己的首要怀疑对象。不过她也知道如今将这猜测说出来根本不管用,反而会受到爹娘的责骂。 唐月默默地站在旁边,脸上假装露出些许义愤填膺的模样。李绍握了握拳头,目光落在唐月的脸上。他今日去查了那个男人的身份,结果令自己大吃一惊。 林氏的表兄是什么人他不了解,可林氏是唐易的母亲,是唐振的妻子,这一点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而如今林氏的表兄这般接近他娘,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情意么?如若真是这样,那为何三年了,对方都没有上门提亲? 他可以很肯定地说,他娘被人骗了,但他娘一点也不无辜,明知对方的身份还要与对方来往,怎么可能无辜?他之前想着他娘只是贪墨了银两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么,唐雅被掳的这件事情与他娘有关么?倘若真的有关,那……他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隐在暗处的,假装愤怒的唐月。唐月感受到他的眼神,似乎是有些心虚,躲了过去。 李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唐家人就坐在堂屋里忐忑地等待着消息。十三岁的姑娘大晚上地别人掳走了,这要是传出去,小雅的名声就要毁了,可名声被毁倒算小事,若是受了伤、丢了性命,那可就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此时的唐雅正被人用沙袋装起来扛在肩上。她被人砍了后颈晕了一会儿,如今已经清醒了过来。 现在这种情形一定就是小叔说过的绑架,她应该是被人绑架了。可是谁会来绑架自己呢?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如果是绑架的话,且听听绑匪要索取什么。 又过了许久,似乎是出了城门,绑匪的脚步越发地快了,唐雅在袋子里都能听到郊外的一片蛙鸣之声。她闭上眼睛,试图通过绑匪的行动判断出他的路线,绑匪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姑娘能够这么镇定,出了避过一些人烟,并没有对袋子里的唐雅生出任何防备之心。 在唐雅的印象中,南封县的郊外有一处一人高的野草丛,而从绑匪脚步声和袋面与外界的摩擦之声可以判断出来,这个绑匪是进了这个野草丛,从沙袋的缝隙中,她还能够嗅到一股青草的气息。 绑匪又走了一段路,大概是觉得这里已经比较安全了,便将沙袋放下来,自己则蹲下来,任由草地将自己淹没。 在这样的黑夜里,任谁也没有办法从这么一大片草丛中轻易找出两个人来。 绑匪将沙袋口解开,扒拉着将沙袋从唐雅身上弄了下来。唐雅闭着眼睛,仿佛依然在昏迷中。 绑匪似乎有些累了,坐在唐雅身边微微喘着气歇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探向唐雅的腰间,就在即将碰到唐雅腰带上的时候,唐雅忽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迅猛地将绑匪按倒在地,双手反剪,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枚尖细的小刀抵在绑匪的颈部的动脉处,幽幽道:“是谁派你来的?” 绑匪显然没有想到一个纤细柔弱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爆发力,并且还随身带了刀子。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绑匪感觉到刀刃逐渐下压,便低声哀求起来。 唐雅又将刀片往下压了压,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或可留你一条命。” 绑匪连忙回答道:“没人派我,是我见小姐生得好看,就起了色心,小姐饶命啊!” 唐雅哪里会信他的屁话?手上一用力,绑匪的脖子上就见了血,绑匪这才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人。他本以为身上的这个小姑娘不过是吓唬吓唬自己,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割破了自己的脖子!倘若刀片再深一点,自己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绑匪极度恐惧之际也就没有注意到唐雅有些颤抖的双手以及满头细密的汗水。 唐雅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色害怕,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流入指缝的粘稠的带着腥味的血液,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说!是谁派你来的!”她的声音还很稚嫩,但其中的狠意令绑匪都吓了一跳。 “我说!我说!”绑匪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强的人。 不远处,唐时和赵缙静静地看着唐雅和绑匪,均目露欣慰之色。以前的唐雅已经足够优秀、足够睿智了,可经历过这次事件,她将变得更加坚强。 随着绑匪的逐渐吐露,唐雅心中的震惊简直不亚于地动山摇。 “你胡说!我姑母怎么可能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唐雅愤怒极了,也不知是因为绑匪的胡说而恼怒,还是因为相信了绑匪的话。 绑匪感受到了唐雅心情的激动,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将自己割了脖子,立刻解释道:“当然,唐月也不可能好生生地要害你,其实要怪你就怪唐时。要不是唐时让你查账,唐月和她姘夫也不可能会对你动手啊。” 唐雅简直要被他的无耻言论给气笑了。怪小叔?亏他们想得出来! “所以,他们打算如何害我?”一想到方才差点碰到自己腰带的手,她就油然而生一股恶心,手上也加重了一些力道。 绑匪吃痛,立刻回答:“他们,他们就是让我将你衣服弄乱,然,然后喊人过来,这,这样……” “这样我就名声扫地,接着为了能够平息这桩丑闻,就尽快将我许给人家,如此一来,查账一事就不了了之了是不是?如此一来,她唐月就能够继续一手遮天了,是不是!”唐雅冷笑一声,“你们当我小叔有那么好骗?” 绑匪咕哝了一句,“不就个书呆子么?哪里会管账?” 唐时见事情已然明晰,便走了过去,一拳将绑匪揍晕了过去,然后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唐雅,温声道:“小雅,我很抱歉。” 唐雅方才精神高度紧张,而且她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力气也没有那么大,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下见到主心骨,便一下子放松了身体,瘫软到地上,朝唐时露出一个像是要哭的笑容:“小叔……” 唐时看到她的手还在颤抖,便蹲下身掏出一张手帕将她右手上的血迹细细地擦拭干净,并趁机用异能悄无声息地缓解着她的恐惧。 唐雅看着面前关切温柔的小叔,心中的委屈与后怕一下子爆发出来,不禁扑到唐时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觉得汲取安全。 唐时见她如此,心中自责不已,因为唐月而令唐雅担惊受怕真的值得么? 他拥住唐雅,将手落在她瘦弱的背上,轻轻安抚着,“小雅,小叔在这里,不用怕,没人敢欺负你了。” “小叔,姑母真的想要害我么?”唐雅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于她而言残酷的事实。 唐时叹了口气,“阿姐或许是被别人骗了,我们回去问清楚再说,也不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对不对?” 唐雅离开唐时的怀抱,伸手抹了抹眼泪,素来平静温和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小叔,我想现在就回家问清楚。” “好。” “那他怎么办?”唐雅指了指身旁昏迷的绑匪。 “交给你赵叔,我们先回家。” 这时候赵缙走过开,吩咐他的属下将绑匪拖走,接着望向唐雅,“小雅,今晚受惊了。” 唐雅站起身来,已经渐渐平复了些情绪,“赵叔,谢谢你能来寻我,不过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 赵缙看了一眼唐时,“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是你赵姐姐去找你,发现张嫂昏迷,你又不见了,这才通知我们,你小叔立刻就出来找你了。” 唐雅心中充满了感激,但什么话都没说,只道:“小叔,赵叔,我想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姑母伙同其他人来谋害我。”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问个清楚。” 唐家人俱神思不属,围坐在堂屋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很快,唐年和唐季大汗淋漓地回来了。 “老大,老二,怎么样?找着了么?”唐庆急忙问道。 唐年和唐季摇摇头,“阿爹,阿娘,城门关了,现在出不去啊!城里边也没找着踪迹。唉!也不知道小弟和赵兄弟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正担心着,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正是唐时领着唐雅走了进来,身边还有赵缙。 “小雅!”方氏喜出望外,忙扑过去抱住唐雅,“小雅,快给阿娘看看有没有受伤!” 唐雅的衣服很整洁,就是头发有些凌乱,她有一肚子委屈想跟方氏吐露,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了忍住,但即便如此,身为亲娘的方氏还是捕捉到了唐雅的情绪。 “小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弄明白为何自己的女儿会莫名其妙地失踪。 唐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我的事情稍后再说,张姨如何了?” “你张姨没事,请大夫来看过了,只是还没醒。”方氏握着唐雅的手说道。 “姐姐,你是不是被坏人抓走的?那坏人呢?”唐颂凑到唐雅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唐雅微笑着说道:“坏人在门外。” 唐颂以及唐家人闻言都向门外看过去,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人,手中还提着一个软塌塌的人,正是那个绑匪。 方氏见了,立马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好似要将绑匪给生撕了。唐季也捏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 “二嫂,先不急,等问完了话再揍也不迟。”唐时拦住她,接着朝着那位玄衣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原本昏迷的绑匪突然就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自己脖子还在。 “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女儿?”!方氏突然朝着绑匪暴喝一声,绑匪的身体都惊了一惊。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触及唐雅冰冷的眉眼,心里边颤了颤,尖锐的刀片割裂脖子的恐惧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我,我没有要害她!”他立刻辩驳。在他眼里,只是弄乱一个姑娘家的衣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儿。 唐雅行至他面前,神情冷凝,“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将我从家中掳走?你又是如何进了我家?将我掳走又是要做什么?” 她的问话一句比一句狠厉,不仅是绑匪,连唐家人都觉得她似乎是变了一个人。除了唐时和赵缙,只有李绍不觉得意外。 唐雅显然是在绑匪心中留下了阴影,绑匪一触及她的目光,心里头就慌乱不堪,连忙说道:“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她给我钱,让我这么做的!” “她是谁!”唐雅的眉目间竟然生出了些许杀气! 绑匪心头一震,张了张嘴就要说出来。 “你为何要掳走我们家小雅!”唐月忽然站出来,瞪着绑匪问道。 唐雅“嚯”地转首看向她,眉目冷淡至极,对绑匪说道:“姑母问你话呢,你可一定要实话实说。” 唐月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吓着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绍蓦然抬首,看向唐月的目光充满了悲哀,原来,这件事情真的与他娘有关! 方氏也渐渐看出了些苗头,可在唐家其他人的眼中,唐月只是因为关心唐雅而已。 绑匪急得额头生汗,他本来就只是个混日子的,别人找上他让他做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给那么多钱,他何乐而不为?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差点在这贪婪上丧了性命。他没那么多心思想着帮别人遮掩,也知道即便遮掩那也无济于事,所以唐月的看似怒问实则提醒对他而言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位小姐,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绑匪将目光落在唐月身上,“就是她!” 唐月心神俱颤,抖着嗓子反驳:“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别污蔑我!” “我没胡说!就是你拿着银子找上我的,也是你把我带进你们家的!”绑匪神情很是激动,“你说要我将她带出去,然后你带人过来,过来……”他看到唐雅冷如刀子的目光,便没再往下说了。 方氏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气红了眼睛,在唐家人懵神的状态中立刻冲了上去,“啪”地一下就在唐月脸上扇了一个大耳光! “唐月!你个贱人!”她边骂着边又在唐月脸上扇了好几下,“你为什么要害小雅?小雅可是你的亲侄女啊!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李绍即便知道他娘的过错不能被原谅,可他还是站在了唐月面前,替唐月挡住了方氏的连续攻击,并且一声不吭。 “娘,别打了。”唐雅上前拦住方氏,方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后怕地哭着抱住了唐雅,“小雅,娘是心疼你……” 唐雅鼻子一酸,眼眶微红,伸手拍了拍方氏的背,“娘别担心了,我没事了。” 回过神来的唐季双目满是不可置信,他粗哑着嗓子问脸已经肿起来的唐月,“阿月,你真的花钱让人害小雅?” 唐庆苍老的面孔也有些不确定,“阿月,说老实话,你有没有做这件事?” 刘氏沉默着没有说话。 唐月捂着脸,泪水涟涟,“爹,二哥,你们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害小雅?小雅是我的亲侄女啊。他这么说不就是希望我们家乱了,他好遮掩真凶么?” 她的话对于不明具体缘由的唐家人来说还是可信的,可方氏不一样,即便唐月说得跟花一样,她也认定了就是唐月做的鬼! “那他咋不说是大哥大嫂指使的?咋就说是你指使的?难不成你们互相不认识,他还想害你?”方氏将唐雅拉到自己身后,冲着唐月火力全开。 “你别狡辩了!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档子事儿!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跟那个林家的表哥早就没羞没臊了!我要不是怕你毁了我们家的名声,我早就说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要害小雅,你是不是怕小雅真的查出来你贪了不少钱,你是不是怕小雅查出来你拿着小叔子的钱去养野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脂粉铺是他开的?我呸!我也不怕说出来丢人现眼了,你跟个有妇之夫搅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脸了!” “什么?有妇之夫?”唐月突然惊问出声。 她刚一出声,唐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他们没那么傻,唐月什么问题都不反驳,却仅仅在意这个问题,这还不能说明有猫腻么? 唐庆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阿月,你二嫂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月捂着红肿的脸,惊惧得都忘记了回话。她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方氏恨恨地笑了起来,“唐月,你可真是蠢,如果他不是有妇之夫,他为什么不娶你过门?要不是你有利用价值,你以为林氏跟那个男人会接近你,你真的是蠢到了极点!” 方氏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因为她自小与林氏一起玩过,了解林氏这个人而已。再加上林氏表兄开了个脂粉铺,一直打压着她的,她总得弄清楚其中缘由。 她一直隐瞒不说是有顾忌的。唐月再怎么说也是唐家的姑娘,出了这种偷汉子的事情,闹大了,他们唐家面上也无光,小雅过个几年还要相人家,可不能被唐月给影响了。再者,她也不求铺子能挣到什么大钱,只要对方不过分,她也不愿意将事情跟家里人说,弄得全家都不安生。 可是,唐月千不该万不该打小雅的主意。小雅是她的女儿,她怎么能忍!她要是再不说出来,她还有什么资格当小雅的娘? “阿月,你……”唐季性子憨厚,他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妹妹是这样的人。可他是小雅的爹,小雅受到这样的委屈,他这个当爹的要是不为小雅讨回公道,那还配当爹么? 唐月看着满屋子的疑惑及震惊的目光,再加上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被人骗了三年的愤怒与委屈,她的心理防线一下子都崩塌了。 “我没有要害小雅!要不是小弟要小雅去查账,我为什么要害小雅!本来我将花地打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小雅出来掺和?”唐雅看着唐时的目光就像是要吃人一样,“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回了娘家成了别人的笑话!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唐时平淡的目光与唐月疯子般的眼神对上,“所以,你这是将花地当成你的私有物了?” “我帮你打理了三年,难道就不应该拿些辛苦费么?你害我如此,难道就不应该给我补偿么?” “所以,你就拿着那些钱去帮其他男人开铺子,你将品质最好的花卉都拿去给他用了,而卖给二嫂的却只是一些次等的?” 唐月猛地愣住了,她看着唐时,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唐时没吭声。 “哈哈,”唐月突然笑了两声,“所以,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你明明知道二嫂铺子的情况却假装不知?唐时,比起我来,你更狠毒!” “你自己犯下的错却要让小叔给你承担?姑母,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小叔让你做的?小叔醉心读书,哪有那么多闲心管你的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姑母,你别污蔑小叔。”在唐雅心里,若是没有小叔,她还是那个畏缩内向的乡下姑娘,小弟和阿风根本上不了学,阿娘也压根开不成铺子,爹和大伯哪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并逐步做了起来?更遑论他们如今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 她甚至想过,若是以后要嫁人了,只要小叔不同意,她是不会嫁过去的。 所以,她容不得唐月如此污蔑小叔。 “姑母,我现在就将查出来的账目一笔一笔说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月:我从评论区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竟然还有人说要在梦中将我解决掉!太阔怕了,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回火星了!债也不见!:) 第85章 揭开 唐雅虽然还未将所有的账本看个透, 但这不妨碍她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陈列出来。 “姑母, 你虽做了假账,可是实际情况如今都摆在面前,你需不需要做一些解释?”唐雅一改往日柔软温和的模样, 变得咄咄逼人。 今晚遭遇此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平日性子软, 可这并不表示她就好欺负, 唐月如此待她,她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么? 唐家其他人不懂这里边的门道, 可他们也听出来了,唐月确确实实是贪墨了极大的一笔银钱, 而这笔银钱的去向,不用说,一定是给了那个野男人。 “阿月, 小雅说的可是真的?”唐庆的背更加佝偻了,如果这就是事实, 那他们唐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氏满脸恨铁不是钢, “阿月, 你说你这么做图什么?那种靠女人养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竟然还用你弟弟的钱在外边养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你说你咋就一点都不明白呢?” 唐年也道:“阿月, 这要是真的,你的心也太狠了吧?石头是你亲弟弟,小雅是你亲侄女,你说,他们哪点对不住你了?还有小绍, 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他?” 唐季眼眶也红了,“阿月,二哥自认为没啥对不起你的,你咋狠下心来害小雅的?” “她心里从来只想着自己,哪还会管我们一家子的死活?”方氏恨声说道。 唐月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指责,捂着脸哭着说道:“我没有要害小雅,我只是希望她不再查账而已。” 唐雅目光如刀,“你让人在夜里将我拐出去,然后喊人过来围观,你难道不是要毁我名节么?即便你不是要害我,那你为何又要贪墨小叔的银两?” 唐月一抹眼泪,看着唐时的目光充满了恶意,“他害我失去夫君,他害我名声尽毁,不仅如此,他还将别人家孩子的仕途给毁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三年前县试的时候,他在考场上故意陷害林夫人的孩子,令他终身不得再参加考试,这样的人你们还一个个地宠着爱着,你们是不是眼瞎了?” “噗,”唐时突然笑了起来,“唐月,这是那个林氏与你说的吧?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却不知道亲自来问我取证,还是说,自从李远进了牢里,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了?” “娘,那是唐易咎由自取,是他要害小叔没害成反而自己被抓了,”李绍方才为唐月挡了几下,脸上也是红肿得厉害,“你知不知道唐易到底是谁?你难道这三年来竟然都不知道他爹就是将小叔打伤的唐振?而那个有妇之夫这三年来都是在欺骗你、利用你,你难道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么?” 唐月捂住脸,震惊地看着李绍。唐月不蠢,她只是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往往只以自己的判断作为对错的标准,她从来不会去深究其中隐藏的缘由。为何富裕的林氏会看上她与她交友?为何林氏表兄会一直推脱成亲这件事情?如今,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一个李远还不够么? 她突然惊叫一声,猛地冲出了唐家,直接向一个方向狂奔过去。 唐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大你们快去追,千万不要让她做傻事!” 惊怔的唐年醒过神来,叹声追了出去。唐季下意识地想要迈步,可是看到方氏与唐雅,他还是停下来了。唐时当然也不可能追上去,也只有唐年可以了。 刘氏浑浊的眼睛里不禁淌下了眼泪,“这是做了什么孽哟!阿月咋做出来这种事情啊?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好好管教,呜呜呜……”她边说着边狠狠地打着自己。 唐时见状不忍,他刚穿过来的时候,接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就是刘氏给他的,唐月如此是她自己的原因,与旁人无关。 “阿娘,不要自责了,这些事情跟您没有关系,可别伤了身体。”唐时走过去制止了刘氏,温声说道。 刘氏见到最疼爱的小儿子,想到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禁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石头,阿月的话你别放心里,那李远是他自作自受,他要是不害你,能进大牢?” 唐时笑了笑,“我被说两句没什么,就是小雅今晚可是受了不少惊吓,要不是我和赵大哥及时找到……” 刘氏点点头,看向唐雅和方氏,“小雅,二媳妇,你们也受委屈了。” 刘氏毕竟是长辈,而且这本来就是唐月的错,刘氏这般道歉倒是让方氏有些受不起,“娘,您别太伤心了,小雅今晚受了惊吓,我就陪着小雅回屋休息去了。”她可不想再管唐月的破事! 唐庆点点头,“给小雅喊喊神,可别丢了魂儿。” 这边唐家人心情沉重,另一边唐月就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去了一处宅子。她狠狠地敲打着宅子的大门,狂踢乱踹,终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睡眼惺忪的男人,正是唐月的姘夫。 “这么晚你过来做什么?快回去!”男人脸上神色有些慌张并回头看了看。 唐月这还不明白那就蠢到家了,好哇!这个男人欺骗利用了自己整整三年,拿着自己偷来的钱养活他这一大家子,真是极好的算盘!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迎我过门?”她直接就在门外大声问道。 男人神情惊惧,想要伸手捂住唐月的嘴,厉目道:“大晚上的,你胡说些什么?你是疯了么?” 唐月神情莫名,“对,我就是疯了,快说!你什么时候娶我?”她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就是想要恶心这个丑陋之极的男人! “啪!”男人忍不住甩了她一耳光,“唐月,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唐月“呵呵”一笑,“怎么?钱赚够了,现在不需要我了?你以为我唐月当真这么好欺负?” “夫君,是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唐月看过去,就见一个相貌姣好的女人来到男人身边,她见到唐月,不禁捂嘴笑了,“夫君,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这脸怎么这么肿?” “你先回去睡觉,就是一个疯婆子,我把她打发走就行了。”男人温声说道,他已经厌烦了唐月,反正他的钱也赚得差不多了,唐月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女人又娇声笑了,“夫君,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就是那个唐月是不是?夫君,我们都已经从她身上赚了那么多银子了,你就对她好一点嘛。”她说着笑看唐月,可唐月看出来那不是笑意,那是一种恶意。 一种令她冷入骨髓的恶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听你的。”男人说着面对着唐月,“看在这三年的情分上,你也别闹得太难看了,说到底,是对你自己名声不好。” 冰冷从骨髓中缓慢进驻四肢,紧接着猛地变成了一桶遇火的油,一下子爆炸开来了。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不得好死! 她闪电般地抽出头上的一根金钗,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插/入了男人的心脏处,男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去死吧!”唐月冰冷地笑着,仿若地狱的罗刹,猛地拔出了金钗,看着男人剧痛且苍白的面容,她不禁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男人竟然拼着最后一股力气,擒住唐月握着金钗的手,死命地将沾血的金钗反手刺入了唐月脆弱的脖颈! 唐月张大了嘴巴,连一声呼喊都没能叫出来,倒下去之前只听到了身后唐年扭曲的嗓音,“阿月!” 大哥…… 或许人在死前脑海中真的会浮现出这一生所有的事情吧。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被爹娘宠着,被两位哥哥爱着,除了小弟,她就是唐家最幸福的一个人,可是这幸福的一切似乎就是从遇到李远的那一刻便逐渐远离了自己。 她一直觉得老天爷不公平,为何自己的婚姻会如此坎坷。可如今想起来,这所谓的坎坷也是自己哭着求来的,怪不得任何人。 她对不起过很多人,可是在弥留之际,她突然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李绍。她从未尽到一个娘亲的责任,方才在唐家的时候,她被二嫂打骂的时候,她应该引以为豪的优秀的孩子挺身而出,替自己挡住了攻击。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阿月……”唐年看着她脖子上的金钗以及满地的鲜血,整个人都在颤抖,即便阿月做了太多错事,可他们从来不愿意看着这样一幕啊。 “绍儿……”唐月动了动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天色黑暗,痛苦中的唐年也没有办法看到。 唐月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她在闭眼的最后一秒,脑子里浮现的是小小的李绍沉默着接受责骂的场景。 她错得离谱。 第86章 出 唐月死亡的消息传到唐家人耳中的时候, 唐家就陷入了一种悲痛的氛围。本文由 。。 首发唐月是做了许多错事, 可是面对死亡,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去平淡面对。 尤其是唐庆和刘氏两人,唐月毕竟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种哀恸不言而喻。 唐时也沉默了, 他倒不是因为唐月的死亡, 他是因为李绍。李绍的父亲身在监狱,母亲如今又不幸逝世, 他很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世的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一样, 即便他们对自己再冷漠,那也是亲人。 李绍见到唐月尸体的时候,他并没有哭, 只是在唐月尸体前跪了很久很久,还是唐时将他硬拽起来的, 再跪下去, 他的膝盖都要废了。 方氏和唐雅心中的怨气也因为唐月的死亡而消失不见, 人都不在了, 还有什么好怨的? 唐家办完了唐月的葬礼后,唐时就向唐家人提出自己要去游学的事情。 唐庆和刘氏闻言,心中担忧不已,他们已经尝受过女儿死亡的悲痛滋味,若是小儿子在外边有什么意外, 那他们是真的经受不住了。 不过,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而且,这与小儿子的前途有关系,他们倒也不好说什么。 唐时哪能不明白两老的心思,道:“卫琮也去,我们还有赵大哥陪着,赵大哥可是大官,有他护着,没人敢欺负我的,爹娘就放心吧。” 赵缙咋一旁保证:“唐大伯,唐大娘,我会照顾好石头弟弟的,你们不用担心。” “爹娘,我会常写信回来的。” 唐庆和刘氏心里都明白,唐时的决定他们是改变不了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唐庆抽着烟问道。 “明日就走。”唐时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可是,求学时必要的。 “都安排好了?” “嗯,爹,娘,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伤心了,我会尽快回来陪你们的。” “你忙你自己的,这不是还有你大哥二哥在么?你在外边也别太挂心了,要保护好自己,唉!”唐庆说着就拿着烟袋转身进了屋子,想是不愿叫小辈看到自己难过的模样。 晚上的时候,唐时特意去看了李绍。 “小绍,”唐时想了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儿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情就写信给我,知道不?” 李绍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静静地瞅着唐时,“小舅舅,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他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唐时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言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最苍白的。他相信李绍的品质,可他并不知道李绍内心真正的想法。 等到第二天,唐家人都给他们送行。 “石头,赵兄弟,路上一定要小心哪!”唐年和唐季嘱托道。 唐时和赵缙点点头。 一旁马上的赵续看着唐雅,叹了一口气,“小雅,我真想将你带去京都。” 唐雅也有些舍不得赵续,“赵姐姐,等有机会,我就去京都找你玩。” 赵续爽朗笑了,“那我就等着小雅过来!” 这时候,卫琮也牵着一匹马额上冒汗地过来了,“昨日你派人告知我,我今早起来看书看得差点忘记了,还是爷爷提醒了我。” 赵续不认识卫琮,但见他书呆子的模样,还是被他逗笑了。 卫琮看了看赵缙和赵续,疑惑道:“唐时,我们不是去游学么?” 唐时点点头,“不错,我打算首先去京都,正好他们也要回京都,便一起了。” 卫琮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唐时看着他马背上的沉重的几个小书箱子,不禁哑然,“你是打算一直带着它们?倘若遇上雨天,被淋湿了你怕是得不偿失啊。” 卫琮也明白啊,可是他一天不看书就难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些书在路上看。 “你也知道,我离不得书的。” 唐时还没说话,赵续就惊奇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爱书成痴的,她也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人,她自己一拿起书就头疼,完全没办法去想象天天捧着书的场景。 “你这么喜爱看书,一定已经背下好多本书了吧?那为什么不在路上反复咀嚼旧书呢?温故而知新,你何必偏要带上自己没有看过的新书?”赵续问道。 卫琮一愣,接着就朝着赵续深深一拜,“姑娘大才!”他觉得赵续的话非常有道理,的确是自己狭隘了。 赵续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唐时趁着卫琮将书送回去的时候,特意去袁镛的住处进行辞别。袁镛认得赵缙,也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便不再为唐时的安全担忧,之嘱咐他在外须知谦虚好学,人外有人。 唐时一一受教了。 “对了,石头,你去了京都之后,还得要去拜见你的其他两位师兄,为师也修书一封,让他们在京都关照你一下。” 唐时无奈地摇摇头,他都有卫指挥使的关照了,谁还敢欺负自己?更何况,“老师,您就别这么麻烦了,我还不知何时才会到达京都呢,师兄们公务繁重,现在就惊动师兄们我也于心不安,等到了京都,我自会去拜见他们,老师就放心吧。” 袁镛知道自己的小弟子主意向来大得很,便不再坚持了,目送着他们远去。 出了城门,送书回家的卫琮已经在城门口等候了,他坐在马背上闭着眼睛,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书。 唐时已经习惯他这位学友的喜好了,可是这样的卫琮在赵续眼中可是第一次见,她觉得有趣极了。 “哎,书呆子,别背书了,我们要赶路了。”赵续扬着笑脸朝卫琮喊道。 卫琮睁开眼睛,瞅着赵续,“姑娘,我叫卫琮,不叫书呆子。” 唐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人开始赶路。唐时和赵缙并驾齐驱,赵续则在后面逗着一直默背“旧书”的卫琮,可卫琮自带屏蔽,赵续的话直接被他过滤掉了。 赵续见他这么木,心中不禁生起了闷气,便策马朝着赵缙他们行来。 “唐时,你从哪找来的这个学友,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书就有那么精彩么?” 唐时看着赵续气鼓鼓的模样,心想:终于找到赵续的克星了。 “我说赵姑娘,你不如试着与卫琮交流一下学习心得,他就一定会答话。” 赵续睁大杏眸,“当真?” 唐时认真点点头。 赵缙这时候却对赵续说道:“阿续,书呆子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与唐时先去一步了。”他说着就看向唐时,“要不要赛马?” “当然!”唐时跃跃欲试。 赵续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就策马扬鞭远去,掀起一阵阵尘土。 “白鹤,追上他!”唐时见赵缙超过自己,便给白鹤输送了些生机,白鹤顿时就愈加有力,撒开蹄子来跑,渐渐就追上了前方的赵缙。 赵缙瞅他一眼,就在唐时快要超过自己的时候,伸臂迅速地将唐时带到了自己的马背上,紧紧地环着他。 唐时瞪了他一眼,“你使诈!” 赵缙在他发顶亲了一下,笑道:“难道你就没使诈?” 唐时也知道自己理亏,便不再说了,只安静地待在赵缙的怀里。 赵缙逐渐慢下来,“我们在前面凉亭等等阿续他们吧。” 两人将马拴在亭子旁边便在亭子里坐下,这里来人较少,赵缙直接将唐时抱坐在自己腿上,“石凳上凉,我心疼。” 唐时对于赵缙越来越厚的脸皮已经没脾气了,反正他的大腿确实比冷硬的石凳坐得舒服,自己也就从了。 “你这次回去当真要辞官?”唐时抱着他的腰问道。 赵缙点点头,“唐小少爷有什么想法?” 唐时闷在他胸口处,“皇帝会应允么?还有,你之前在指挥使的位子上应该的罪过不少人吧?你就不怕一旦失去官位,他们就会进行报复?” 赵缙低声笑了笑,胸腔的震动弄得唐时心痒痒的。 “到那时候,我就要靠唐公子保护了,唐公子可不能丢下小的。”赵缙说着在他额头亲了一记。 唐时直起身体,“我是认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看看你身上的那些伤疤,当个指挥使都能当成这样,这要是当不成了,那恐怕会更严重吧。” 赵缙伸手抚上唐时的脸,目光专注而饱含爱意,“唐时,我只是想陪着你。” 唐时闻言,不禁搂住他的脖子,伸着脑袋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一双灵动的眼睛凝视着赵缙。 赵缙捧着他的脸,与他交缠在一起。两人深深吻着,心中的情意仿佛都在凭借这个吻发泄出来,赵缙紧紧拥住唐时,一只手在他的背上缓缓摩挲着。 唐时吻着吻着就觉得臀部有些不对劲了,赵缙那根热硬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直挺挺地抵着他。 唐时离开他的唇,坏笑道:“赵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你羞是不羞?”他的目光瞟了一下下面。 赵缙伸手,无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腰,这小老虎就仗着自己不能将他如何,“自是不羞——嗯?有人来了。” 唐时凝神,“不就是你的人么?”他从赵缙怀中起身,“不对,还有一个。” 两人抬首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玄色锦服的人手中正拎着一个男孩子。 唐时连忙上前几步,看着男孩关切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第87章 旧识 赵缙看着眼前大眼瞪小眼的舅甥两个, 不禁失笑, “小绍,你这是要跟着我们去京都?” 李绍低着脑袋,不敢看唐时, “我没有要跟着你们,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しw0。” 赵缙看向将李绍带过来的周询。 周询摆摆手, “属下只是看到李小公子一个人, 觉得还是应该让大人和唐公子知晓。” 赵缙点点头,“做得不错。” 周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属下就退下去了。” 周询退下后,赵缙见唐时还虎着一张脸, 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小绍去京都见识见识也不是不可。” 唐时冷哼了一声,“要不是被周询发现了, 我看他压根就没想过跟着我们,他就是不想留在唐家罢了。” “小舅舅, 对不起。”李绍小脸上满是惭愧。 唐时拔高了音量,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有没有想过, 外公外婆知道你离家出走心里会有多难过?小风小颂他们难道就不会担心么?小雅难道不会自责么?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就在家里待着, 你说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今后就跟着我们, 哪也不准去。” 要不是周询,他还不知道这个小孩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自己虽然有精神力,但他也不可能天天没事干就用精神力探查周围,那还不得累死! “我等会写封信回去让爹娘他们不用担心。”唐时将他拉到亭子中坐下。 “小舅舅,我留了信才走的。”李绍试图减轻唐时的怒意。 唐时瞪他一眼,“你以为你留了信他们就不担心了?你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谁会不担心?” 李绍又低下了脑袋。 唐时从随身包裹里取出纸笔,开始写起了书信。 “我派人尽快将信送回去。”赵缙见他很快写好,便招来一个护卫,将信交给他,嘱咐他交给唐家人。 回过头来,就见到舅甥二人无言对坐,唐时脸上怒气还未消,李绍自觉愧疚,连脑袋也不敢抬。 其实,这甥舅两个还挺像的。 “好了,阿续他们追上来了,”赵缙牵起唐时的手腕,“你就与我共乘一匹,你的白鹤就给小绍骑,可好?” 唐时没觉出赵缙的小心思,点点头,招呼李绍:“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吧?赶紧上马吧。” 李绍现在根本不敢对唐时有丝毫的忤逆,他闻言低着脑袋站起来一直走到白鹤面前。唐时见他的小模样,也有些心疼,但小孩子不好好教训一下,就不知道轻重,以为自己学了点功夫就敢随便乱跑,不敲打一下怎么行? 赵缙瞧唐时别扭的模样,指尖悄悄在他指尖刮了一下,凑到他耳边道:“别气了,小心伤身。” 唐时手臂微微一缩,瞪了他一眼,利落地上了赤霄的背上,“还不快赶路,否则晚上就要露宿野地了。” 赵缙见赵续和卫琮两人到了近前,便翻身上马坐在唐时身后,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唐时玉白的脖颈上,“野宿也不错啊。” 唐时的耳朵动了动,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赶紧走。” “得令。”赵缙听话地催动赤霄。 赵续见到一旁白鹤上的李绍,又看了看骑在一起的唐时赵缙两人,不禁问道:“你们这样也不怕将赤霄累着了?”明明唐时可以和李绍骑在一起,为何大哥非要和唐时挤一匹呢?而且,“小绍怎么也在这里?” “小绍跟着我们一起去京都,”赵缙回答道,“阿续,小时是因为心疼白鹤,所以就来奴役我的赤霄了。” 唐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得没错,赤霄好可怜。” 赵续笑了笑,转首看向还在背书的卫琮,“喂,我说书呆子,你能不能别再背书了?我都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就看看风景不好么?以前你只能在书上看看被人写的风景,现在自己亲自感受一下不好么?我跟你说,只天天背书是没用的,你是出来游学的,不是出来背书的,你要是这样那还不如就在家里待着,还出来做什么?” 卫琮一愣,当真是停了下来,用一种很赞叹的目光看着她,“姑娘真是大才!的确是我狭隘了。”他言罢就真的不再背书,反而认真地看起了周围的风景。 赵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早知道他这么好哄,她就不用忍受这一路了。 将近天黑之时,五人正好来到一处县城,名叫东临县。 东临县算是大齐国难得的贫困县了,没错,就是贫困县。唐时也听老师与他说过,老师年轻的时候就来过东临县,那时候东临县是什么模样,如今的东临县就依然是什么模样,不论换了多少届县官,东临县就是扶不起来。不是说那些县官都不作为,其中不乏心有抱负的县官,可惜俱以失败告终。 唐时也问过袁镛原因,袁镛当时只叹息了一句:“老天爷不赏饭吃。”这话虽说得直白,可的确如此。 东临县穷山恶水是事实,发展农业根本就发展不起来,而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人们的确是做不到将这个县城扶起来。 唐时一进城就感受到了这种穷困,与南封县相比,这里的所有都充满着一种陈旧,街道上老百姓的脸上都很少洋溢着笑容。 唐时五人牵着马,且衣着讲究,一般人都能看出来他们非富即贵,他们一进城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寻一家客栈歇一宿吧。”赵缙提议道。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这里赵缙来过几次,知道县城最好的客栈是哪一家,便带着几人来到了东临客栈。 客栈伙计见到几人立刻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极其热情的笑容,“几位贵客里边请。” 将缰绳递给客栈的伙计,唐时五人进了客栈。 掌柜的面容消瘦,双眼无神,见到他们才勉强打起精神,“几位贵客要几间上房?”他看唐时几人相貌气质不俗,想必是一定要上房的。 “小时你就与小绍一间如何?”赵缙说着还没等唐时答应下来就与掌柜的说道,“要四间。” 唐时不明白赵缙此举何意,但没当场问,等上了楼才问他:“为何要四间?”他不认为赵缙是因为担心小绍的安危才让自己与小绍住一间的,毕竟他暗处的那些护卫不是吃素的。 赵缙颇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你来我房间我与你慢慢道来。” 唐时被他唬住了,当真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说,便跟着他进了房间。 赵缙先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赶了这么长的路一定口渴了吧?来,先喝口水。” 唐时接过,虽不是很渴,但还是喝了一口,“你要与我说什么事情?” 赵缙站在他面前,俯首看着他被茶水滋润过的粉色唇瓣,眸中暗色闪过。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唐时喝剩下的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在唐时惊讶的眼神中,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弯腰俯首直接吻上去了。 唐时被他的突袭弄得有些懵,但还是不自觉地张开唇,赵缙轻易地闯了进去,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与唐时共乘,他是既甜蜜又折磨,他一路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可这只小老虎总是在不经意间勾引到自己,他这才忍不住骗他过来自己的房间。 定四间房,自然也是故意的。明知这甥舅两个在闹别扭他还这么安排,不就是想让这个小老虎与自己一起么? 唐时被他吻住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赵缙的用意,不过他也不在乎自家爱人使的这点小心计,若是真的将他憋狠了,自己也得不偿失。 两人纠缠在一起,赵缙直接将他抱坐在桌子上,双手在他的背上不断游移着,但又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只是隔着衣服。 唐时与赵缙做这种事情做多了,现在也不害羞了,他向来都是从心,坚持享乐主义,脸皮什么的并不是太重要。 他边回吻边将手伸向他的腰带,却被赵缙给捉住了。 “此处不宜。”赵缙放开他的唇瓣,与他额头相触,呼吸粗重灼热,“今晚与我一起睡可好?” 唐时瞟了一眼他的下面,调笑他,“你确定?” 赵缙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确定。” 唐时用一条腿勾住赵缙的腰,面容浮现出一丝揶揄,“你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这厮也太能忍了。 赵缙知道他是在激自己,他是恨不得当场将唐时办了,让这只小老虎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但好在他克制力极其强大,“到时候可别哭。”说着拍了拍唐时的小屁股。 唐时一下子从桌子上跳下来,“你又打我屁股!”这简直就是犯规! 赵缙在他额上亲了一记,满目温柔,“我去让伙计弄些饭菜过来,吃完就睡吧。” 吃完饭后,唐时并没有如赵缙的意,反而去跟李绍挤在了一起,这一天都没理李绍,晚上再将他晾在一旁,以李绍敏感的心思,说不得又得胡思乱想了。 李绍坐在床上,看着唐时整理东西的背影,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又没问出来。 他长大了,见识的也不少了,小舅舅和赵叔之间的关系他虽不敢明确,但确实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而且吃饭的时候,小舅舅的嘴唇明显是肿着的。 唐时转过身就见到李绍发呆的模样,有些心疼。他知道对于唐月的死最难过的一定是他这个外甥,他不愿意继续留在唐家也是情有可原的,白天已经教育过了,晚上就安抚一下吧。 “小绍,你以后想做什么?”唐时上了床榻,躺下问他。 李绍回过神来,“小舅舅,你不生我气了?” 唐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那是生气么?我那是担心,懂不懂?” 李绍点点头,“是我不懂事,让小舅舅担心了。” “明白就好,你要记住,你是你,唐家是你的后盾,没人会怪你的。”唐时替他盖好被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绍黑沉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唐时,“我想成为赵叔那样的人。” 唐时有些惊讶,“为何?” 李绍抿了抿唇,“可以保护小舅舅。” 唐时闻言心中感动,却笑骂:“我还需要你保护?” 李绍摇摇头,“我知道小舅舅无心仕途,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权势才最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唐时叹了一口气,“那你知不知道,权势有时候也会成为催命符。你赵叔他们一家就是因为这个……他也不知是受了多少折磨才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小绍,权势并非万能,千万莫要痴心此道。” 李绍沉思一会儿,“可是没有权势,连一天的保护都办不到。” 唐时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想法,“难道那些小老百姓都不活了?” 李绍没再说话,在他心目中,小舅舅这样的人就需要赵叔那样的人护着,虽然小舅舅本身就很厉害,可当初那个什么知府少爷还不是将小舅舅打伤了。 赶了一天的路,李绍精力不济,慢慢就睡着了。唐时看着他还稚嫩的脸蛋,目光很是复杂。 睡到半夜的时候,唐时忽然就被惊醒了,楼下传来的动静让他想忽视都难。 “小舅舅,出什么事情了?”李绍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唐时起身,“你继续睡,我去看看。”当然他也没打算真的去看,只是装作走到门边,用精神力探查过去。 楼下来了几个人,正在找睡得迷糊的掌柜要房间,而其中那个领头之人竟然还是唐时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囧囧的面面的地雷!啾一个! 第88章 葵花 可即便知道了是认识的人, 唐时也没打算去问个好, 而是继续回去睡觉了。し “小舅舅,什么事啊?”李绍睁着一双大眼睛问唐时。 “没什么,就是楼下来了客人而已, ”唐时拍了拍他的脑袋, “赶紧睡, 明早还要赶路。” 唐时想得是美好,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醒来的时候, 赵缙就接到消息,全城被封锁了, 一个人也不许出去。待周询探查好了之后,他们才知晓原来是因为要追捕一个江洋大盗。 事情弄清楚了,唐时他们便下楼去用早膳, 也打算寻昨夜的熟人打个招呼,毕竟赵缙身负皇命, 总不能在这个东临县干等着吧? 他们下了楼恰好就见到了那个老熟人——徐承明。 徐承明见到赵缙, 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等到看到唐时的时候,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立刻就从座位站了起来,来到唐时面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目露惊叹,“三载不见, 你这变化太大了!” 唐时拱拱手,“徐大人,好久不见。” 徐承明一双桃花眼泛起潋滟的光芒,似乎是想要伸手拉住唐时,却听赵缙说道:“徐大人,城门封锁是你下的令?” 徐承明笑了笑,“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啊,下官眼拙,方才没认出来,还请指挥使大人恕罪。”说出口的话一点诚意都没有,“城门不是下官下令封锁的,是下官让东临县的县令下令封锁的。” 周询心道:这不是废话么? 徐承明讨厌卫指挥司这件事已经不是个秘密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一次意外,就是徐承明在罗稹手里吃了一次亏。所以他就恨屋及乌,连带着将整个指挥司都恨上了。 “我身负皇命,需要赶往京都,徐大人可否通融一二,让我们出城?”以赵缙的身份可以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他知道三年前徐承明救了唐时一次,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 他本以为徐承明会刁难一下自己,可没料到徐承明闻言竟然很爽快就答应了,“指挥使大人请便。” 赵缙点点头,“多谢。” 吃早膳的时候,徐承明就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吃,准确来说是看着唐时吃。 “我说你不去抓坏蛋,看着我们干什么?”赵续是个女孩子,到底面皮薄,忍不住问了出来。 徐承明笑眯眯,“我一个文官抓什么坏人?自然是交给有蛮力的人去做了,指挥使大人,你说是不是?” 赵缙没理他,只沉默着给唐时夹了个荷包蛋,唐时很自然地就吃了起来。 徐承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动,忽然就说道:“唐时,你这么年轻就取得了秀才的功名,本应该有大好前程,何必要跟一些莽夫在一起呢?” 周询闻言真想上去给徐承明几下子,在京都的时候,徐承明就是出了名的嘴毒,要不是看在罗稹的面子上,徐承明说不定已经被卫指挥司的人给暴揍好几顿了。 唐时吞下荷包蛋,喝了一口粥,“哦,各花入各眼。” 赵缙轻笑出声,又给唐时夹了个肉包子,“说得对,还真是各花入各眼,就像罗稹的眼光也是奇特。” 徐承明噎住,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那个面瘫混蛋了! 唐时咬了一口包子,眉眼都笑了起来,徐承明见他开心的模样,也就不愿与他们计较了。 用完了早膳,赵缙就跟徐承明道别,却被笑得眯起了眼的徐承明给拦住了。 “怎么?”赵续疑惑问他,“方才不是说好给我们出城的么?” 徐承明微一挑眉,“赵姑娘可否将我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赵续蹙起秀气的眉毛,“指挥使大人请便……你是说……” 徐承明点点头,“这里有几位指挥使大人?” 唐时朝他笑,“你的意思是,只有赵缙一个人可以出城?” 徐承明理所当然地颔首,“毕竟你们又没有身负皇命,你们暂时还不能出城。待盗贼被抓到,你们就可以出城了。” 徐承明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但赵缙不可能将唐时他们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去往京都。 “周询,你带人去帮帮徐大人。”有他的人加入,说不定会快一些。 徐承明似乎就等着他的这句话,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虽然嘴上说着卫指挥司的人这不好那不好,可不管怎样,卫指挥司的能力还是不容置喙的。 “那就多谢指挥使大人了。” “既然一时间出不了城,那我们在城里逛一逛总可以吧?”赵续本来就是爱玩的性子,趁着这机会就想出去玩一玩。 徐承明笑了,“请便。” “哥,唐时,要不我们在街上看一看吧,待在屋子里多闷啊,书呆子你说是不是?” 卫琮茫然地应了一声,“不闷啊。” 赵续瞪他一眼,“游学游学,你待在屋子里有什么用?” 卫琮闻言认真点头,“姑娘说得对,唐时,不如我们一道出去看看吧。” 唐时完全没有异议,李绍是只听自家小舅舅的,于是五人便出了客栈在街市上随意转了起来,徐承明竟然也跟着他们。 “你不去等消息,跟我们逛街市?”赵续见徐承明跟着他们不禁问道。 “有卫指挥司的人帮助,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徐承明倒是放心得很。 东临县比起南封县和京都,那肯定是远远不如的,可它胜在新鲜,赵续逛起来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几人衣着不凡,相貌不俗,一些店家见到他们眼睛都在放光。 赵续性子活泼,这里瞅到那里,卫琮也认真地观察着周围各种事物。 李绍跟在两人身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徐承明似乎突然对李绍生出了些许兴趣,便问着李绍各种问题,李绍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你跟唐时是什么关系啊?” “他是我舅舅。” “哦,看你这年纪,应该是在读书吧?为何不在家上学堂,反而跑出来了?” 李绍闭唇不语。 “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这个爱好可不好。”徐承明摇首叹道。 李绍果然疑惑,“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从来没有提过啊。 徐承明诱惑他,“想知道?” 李绍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我是看出来的。”徐承明抬首望天,“像我这么聪明的实在太少了,我觉得很寂寞,你要不要跟着我学?” 李绍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能看出来他是离家出走,这个徐承明的确挺厉害的。 唐时在后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对徐承明的评价发生了一些变化,三年内被提拔为大理寺卿,说明此人能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我之前就与你说过,徐承明也是有些独特能力的。”赵缙凑到唐时耳边解释道。 唐时点点头,他猜想徐承明的这种能力一定与查案有关。 “咦?这是什么?”前面忽然传来赵续的惊奇与疑惑。 “书呆子你认得不?”赵续指着一朵硕大的花,问着卫琮。 卫琮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唐时见多识广,你去问他。” 卖花的是一位沧桑的大娘,她见赵续感兴趣,便连忙介绍道:“这位小姐,这花老妇也不认得,怕是自己见识少,就觉得挺好看,便拿出来卖一卖。” 赵续点点头,“是挺好看的,不过我从来都没见过。”她转过身喊唐时,“唐时,你认不认得这种花?” 唐时在老远就看见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向日葵。没错,就是向日葵。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零食是在太少了,连个瓜子都没有,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遗憾,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东临县见到了这种植物! “我认得。”他笃定的声音除了赵缙、李绍和卫琮,其他人听了都有些惊讶。 这种花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也从来没有与之花型相似的花,徐承明自认见识广泛,也觉得惊奇不已,可他没想到唐时竟然真的认得。 “快说,它叫什么?”赵续喜欢这样明艳的色泽。 “迎阳花。”唐时神色有些激动,“这种花会一直面朝太阳,故曰迎阳花。”前世古籍中称向日葵为迎阳花,唐时便这般跟赵缙他们介绍。 卖花的大娘连连点头,“公子说得一点也没错,确实如此啊!” 其他几人俱目露惊奇,卫琮的脑海中立刻文思泉涌,这种追求光明的精神实在令他感佩不已,他恨不得立刻提笔写出一篇文章。 “唐时,我有感而发,想先回去客栈。”他与唐时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真是书呆子!”赵续嘀咕了一句。 “小姐,这花您要不要买下来?”大娘目露期待,她本来是没打算能卖出去的。 赵续正欲答应下来,唐时却问:“大娘,请问这花您是在哪儿发现的?” 大娘指了一个方向,“就在城外的一个山脚下,那里有一大片,我们都不认得是什么。” 城外……他们现在出不了城,不过暂且不急。 “您只有这一株么?” 大娘摇摇头,“不止呢,孙女觉得好看,我就弄了几朵养在了屋子旁边。” “大娘,能带我们去看看么?” “可以的,可以的。” 赵续他们不明白唐时此举何意,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大娘将他们带到一座破落的屋子前,屋前果真种了几株迎阳花。它们比大娘拿出来卖的那一株还要精神,赵续他们观察了下,果然,这花是面对着太阳的。 “哥,我们买下来吧!”赵续表示很喜欢。 赵缙正欲拒绝,哪知唐时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大娘说道:“大娘,这是十两银子,您将这几株花都卖给我们如何?” 大娘见到这么多银子,顿时吓了一跳,“使不得使不得!就几株花而已,就是送你们都行,可我们家实在是没米下锅了,公子给个几十文,不,十几文钱就行了。” 唐时笑了笑,“大娘,您就收下吧,它们可不止这个价。”即便现在是不值钱,但到了他唐时手中,就不一定了。 大娘感动得落下了眼泪,“几位公子小姐真是善心人!” 赵缙相信唐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情,便没再说什么。 唐时将几株花连土挖了出来,递给赵缙,“帮我拿着。”赵缙乖乖替他抱着几株花。 “走,我们回客栈。”唐时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研究研究了,“对了,让周询他们尽快抓到那个大盗,我要出城去山里面看看。” 赵缙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有时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劳力,还是任劳任怨的那种。 第89章 盗贼 唐时无意间得到了向日葵, 正开心地往客栈赶去, 可半路上却遇上了意外。这个意外不是与自己有关,而是与徐承明要抓的江洋大盗有关。 其中的受害者正是提前回客栈的卫琮。 原来卫琮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正遇上了周询他们追捕盗贼,那个盗贼就将卫琮当做了人质, 捏在手里, 令周询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唐时本来就有些纳闷, 追捕个盗贼而已, 徐承明何必那么兴师动众,还要借助卫指挥司的力量, 现在倒是明白了。眼前这个盗贼不同于一般的盗贼,唐时能够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要比一般人高出一大截, 比周询他们还要高,只是远不及自己与赵缙罢了,还没到那种超自然的程度。 徐承明显然也知道对方不同寻常, 他本来以为有了卫指挥司的介入,这件案子要好办许多, 可没想到, 还是让这人钻了一个空子, 如今己方却受制于人。 盗贼长相寻常, 身形魁梧高大,卫琮被他拎在手里简直就是落入虎口的小白兔,看起来可怜狼狈极了。 他木愣愣地看着箍着自己的一支粗壮手臂,鼻尖萦绕的俱是对方身上的汗馊味以及其他怪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抿紧嘴唇, 觉得大喊大叫恐会激怒对方,便暗自告诉自己要镇定。 周询他们与盗贼对峙,双方俱不敢妄动。 “放我出城!否则我掐死他!”那个盗贼紧了紧手臂,卫琮的脸都绿了。 “哥,快想办法!”赵续扯了扯怀中抱着几株迎阳花的赵缙的衣袖,面露急色。 赵缙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别急。” 赵续心道:怎么能不急?再不出手,恐怕那个书呆子就要命丧黄泉了,而且先放这盗贼出城就是了,反正周询他们那么厉害,接着去追不就行了? 徐承明这时候眯起一双桃花眼,“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你还有信用可言?” 说不定出了城,卫琮就是一具尸体了。更何况,周围有老百姓远远地围观,这件事情如若处理不好,恐会造成民众慌乱,朝廷也会面上无光。 东临县的县令接到消息后立马带着衙役赶了过来,见到这种局面,连忙让衙役疏散人群,以防老百姓遭殃,这才来到徐承明面前拜见。 “不用了。”徐承明无所谓地摆摆手。 “嗤,你们这些当官的真是虚伪!谁都有信用,就你们当官的没有!”盗贼面露不屑,“你们真当我是傻的?说是放我出城,其实早就在城外设了埋伏吧?” 徐承明就当他放了个屁,然后与赵缙对视一眼,转首看向盗贼,“那你想要如何?” 盗贼将卫琮紧紧箍在胸前,泛着恶意的目光看了周询他们一眼,“要是不想我手里的立刻死了,他们现在就自封穴道!若是我发现出城之后有埋伏,这小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埋伏什么的可以没有,但让周询它们自封穴道,徐承明表示,他还真的没有那个胆量,卫指挥司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受制于人?但如今卫琮的性命堪忧,若是不答应对方的要求,周围的百姓心中会如何想? 周询他们看向赵缙,等待赵缙的指示。 赵缙微微颔首。 周询他们只能听从吩咐,纷纷退后几步,当着盗贼的面自行封住了穴道。 其他人也退至一旁,给盗贼出城留出一条道儿来。 “现在可以了吧?”徐承明幽幽地望着盗贼。 盗贼却站在原地未动,他方才发现了周询他们是询问赵缙的,也就是说赵缙是他们的领头人,那么…… “你也跟他们一样!”唐时他们一众队伍中,也只有赵缙看起来武力值比较高了。唐时看起来文弱清秀,李绍还是个小孩子,赵续是个姑娘家,盗贼觉得没什么可顾忌的,除了赵缙。 徐承明微微蹙起了眉头,而他的神情也落入了盗贼的眼中,盗贼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大意。 赵缙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盗贼冷笑起来,“怎么?不乐意?”他直接握住卫琮纤细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卫琮的脸已经憋得青紫了。 赵续紧咬唇瓣,担心地看着卫琮。 赵缙叹了一口气,“将他放下吧。”他说罢,便将自己的穴道给封住了。 周询等人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连指挥使大人都被封住了穴道,这还怎么追捕啊?徐承明带来的那些人又不顶用,真是! 盗贼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得意地哼笑一声,抓着卫琮就往城门的方向走去,他手上有人质,谁也不敢大意。 可他并没有得意多久,就在他经过唐时他们身边的时候,唐时突然出手了。 他出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像盗贼这般常年混迹江湖且具有天赋之人对于外界的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可是唐时的出手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等到唐时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时,他想反抗却已经晚了。 他本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挣脱开这只纤瘦玉白的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手仿若泰山压顶,令他动弹不得丝毫。 唐时笑着将他箍着卫琮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拉开,盗贼极力想要阻止,可自己的手臂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被对方拉开了,而且更加令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被对方捉住的手臂似乎是在扭曲、变形,等到剧痛传达至大脑的时候,他原本完好无损的双臂已经被扭成了麻花。 这已经不是剧痛能够表达的了,这是一种极深的恐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扭曲成这般模样,盗贼张大了嘴巴想将痛苦嘶喊出来,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唐时静静地将卫琮拉回来,接着提脚便踹,直击盗贼腹部,盗贼还没能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来,就被唐时踢出去了十几米远,背脊重重地砸在地上,围观众人清晰地听到了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盗贼口吐鲜血,这次是真的叫不出来了。 除了赵缙和李绍,其他人等都被唐时的一系列举动给震惊到了,尤其是周询他们。 他们本以为指挥使大人只是将唐时当做一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宠着玩儿,本以为指挥使大人只是看中了唐时精致的皮囊,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指挥使看中的并不是乡下的小野花,而是一朵硕大的霸王花,这样的人要是到了京都、入了卫指挥司,那恐怕京都就要天翻地覆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盗贼扭曲的手臂,他们只觉得心中发冷,都在想着这一路上有没有对唐时有过半点不敬,要是有,那他们还不得亲自去给唐公子赔罪啊!所幸,他们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唐时,而且,当初那座竹屋还是他们帮忙一起盖的,这没有功劳也得算是苦劳吧? 卫琮是距离盗贼手臂最近的人,他是真真切切听到了盗贼臂骨扭曲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很意外地没觉得恐惧,只觉得他的学友神武极了! 这种神力他只听他爷爷说过开国大将军的,没想到唐时竟然这么厉害! “唐时,谢谢你救了我。” 唐时见他神情与往常无二,心中欣慰,“我们是朋友,我救你是应该的。” “唐时,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赵续震惊之后就是满满的佩服,她觉得她哥也不一定有这么厉害。 唐时笑了笑,“你们离开的三年我也没闲着啊。” 一旁的徐承明唇角弯了弯,他怎么记得三年前在唐家村的时候,这唐时就已经不一般了呢? 这时候,东临县的县令回过神来,赶紧吩咐衙役将盗贼绑住,拖到徐承明面前,“几位大人,盗贼已经捉住,如今是要押送回京么?” 徐承明颔首,“盗贼已经捉住,城门解禁吧。” 围观老百姓俱欢呼起来,不过他们欢呼的对象多为唐时,毕竟方才那种时候,唐时能够迅速地制住盗贼在老百姓心中的确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县令显然也知道该感谢唐时,便对着唐时道:“这位……”他突然就卡壳了,说壮士吧,唐时身形颀长,隽雅飘逸,实在与壮士二字不太相符。 “在下姓唐名时,县令大人直呼在下姓名即可。” 县令连忙摆手,心中感激唐时的解围,“今日要多谢唐公子了。” 唐时笑着说了声“无碍”。 周询等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中狂呼:他们自己解不了穴道啊! 唐时并未听到他们的心声,转身看向赵缙,笑得很开心,“你就这么相信我?” 方才赵缙和徐承明是故意露出“破绽”来降低盗贼的警惕心,而赵缙此举无疑就是将宝全部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唐时心里熨帖着呢,不过他还是想要听赵缙亲口说。 解了赵缙穴道之后,赵缙温柔宠溺地看着他,“不信你还能信谁?” 徐承明只觉得辣眼睛,周询等人只觉得落寞,倒是先把他们的穴道解开再卿卿我我啊! 唐时心情愉悦了,赵缙心情自然也就跟着好了,他亲自给等待已久的周询等人解开了穴道,然后问唐时:“既然城门已经解禁,那我们就出发吧。” 唐时却摇摇头,看向东临县县令,“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向县令大人咨询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漫天都是小草莓的地雷!举高高! 第90章 京都 京都不缺才貌双全之人, 茶馆里的这位就是。 那人的目光先是落在周询身上,接着就看到了唐时, 眼神顿时就移不开了。 唐时站在茶馆外头,仰首望着二楼窗台的年轻公子, 朝他笑了笑。这人似乎面皮薄,被他这么一看,似乎有些羞恼,立刻就转身过去了。 周询在这里站着,书是说不下去了,茶馆掌柜真的是欲哭无泪,真的希望这尊大佛赶紧离开, 可别毁了他的生意呦。 “走吧, 我们继续去看看。”唐时离开茶馆,向前走去。 “周叔,他们这么议论你们,就真的不怕有哪一天你们真的让他们活不下去?”李绍觉得还是卫指挥司不够霸气, 完全震慑不住老百姓。 周询摇摇头, “不是老百姓不怕我们,而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呢,方才那个公子就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他在那儿,我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把里面的人全都抓到大牢里面去?” 刑部尚书?不是他的四师兄季汀么?他的这位师兄三年前还是正五品大理寺卿,后来徐承明被提拔成为大理寺卿,季汀就成了刑部尚书, 这升官升得还是非常快的。 周询说的道理李绍明白,可他就是觉得原来他一直向往的权势竟然也会有人不看在眼里,心里头有些不得劲。 “小脑袋别多想了,”唐时看出来他的心思,“就连皇帝都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更何况你周叔他们只是皇帝的臣子呢。” 周询咳了一声,在天子近卫面前议论皇帝什么的好像有些不太好。 “我认为赵兄与周兄并不像传言中的鬼刹在世,众口铄金太可怕了。”卫琮忽然感叹了一句。 唐时觉得他这位学友有时候聪明过人,有时候却又有些可爱的单纯。 “卫指挥司存在已有百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流言到达这种地步也绝非一朝一夕,不能说你认得的这两位不是坏人,其他所有的指挥郎都是善人。不论何处,都是有善恶之分的。” 周询点点头,“唐公子所言极是,我们是惩治贪官的机构,可谁也不能保证我们之中就没有贪赃枉法的。” 卫琮有些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有了一些疑惑,“那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贪赃枉法了,谁来惩治呢?”想必皇帝也没那个精力亲自去查吧? 周询笑了,“这句话问得好。”卫指挥司是个阶级极为森严的机构,指挥使可以说是一权独大,皇帝的相关命令通过他来下达,底下人的话也通过他来抵达皇帝耳中,所以,如若一个指挥使贪赃枉法的话,还真的没人能够管得了,这就是为何基本上历届指挥使的下场都不太好的原因。 一方面是得罪的人太多,另一方面是后上任的指挥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会将前任的相关事情禀告皇帝,倘若真的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那这位前任将会受到惩罚。 可即便如此,人的贪婪还是没有办法遏制的。 “没有谁的权力会一直握在手中的,一旦手中的权力没有了,等待他的将是……”周询没说下去了,毕竟他现在还是赵缙的属下。 他知道赵缙想要辞官,也大概猜到赵缙要辞官的原因,他是赵缙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年前的他还只是地方的一个小官,如今到了京都的卫指挥司里也是因为赵缙的赏识,他确实不愿看到年纪轻轻的赵缙要落到那样的下场。他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唐时明白,希望唐时能够替赵缙想一想。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佥事也会有这样的觉悟。”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唐时几人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刚才茶馆里面那个有些傲慢的年轻公子。 “季公子。”周询转身看向他,面容严肃,“谬赞了。” 季珩的个头跟唐时差不多,长相清秀文雅,在京都素有才名,他爹季汀曾经是探花郎,母亲也是京都闻名的才女,这两人一结合,季珩从小耳濡目染,读书也是非常厉害的,少年成名,即便在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才名远播加上相貌俊秀,仰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奈何,他有一个脾气非常顽固的爹。 季汀这人怎么说呢?其实以他的才华当上状元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性子有些倔,可能先帝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就只给了个探花的名额。为官那么多年也就只当了个五品大理寺卿,直到三年前才被新帝提拔上来了。 众所周知,他跟卫指挥司搞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当过大理寺卿,如今又当了刑部尚书,这两者都与律法相关。他一直就觉得抓人得根据律法来办,卫指挥司的人就是一帮土匪,什么程序都不走就直接武力抓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而且,即便有些官员的确是要惩治,但官员也有官员的面子,卫指挥司的人每次一抓,那场面就惨不忍睹,实在有失官员的形象,他跟皇帝提建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卫指挥司的人压根就没改过,实在是太不像话。 季珩受他老爹影响,对卫指挥司也是看不惯的,经常就写一些本子拿到茶馆去让人说道,关键他也没有明说,偷换了一下概念,卫指挥司一帮粗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季珩看着高他大半个头,一身凶相的周询,轻哼了一声,而后转向唐时,语气算得上客气,“在下季珩,你叫什么?与他是什么关系?”他见唐时生得俊逸非凡,且气质温和雅静,心生好感,但见他竟然与周询同行,就想劝慰一二,以防这么好的一个人被卫指挥司的人糟蹋了。 唐时若是知道他的心思,恐怕都要啼笑皆非了。 “在下唐时,周兄是我的朋友。” 季珩顿时拧起眉毛,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唐时,但他却好似是对唐时生出了好感,实在不愿唐时与卫指挥司的人同流合污。 “你一定饱读诗书了吧?那又何必与他同行?你不知道卫指挥司的名声么?” 唐时其他都好说,就是比较护短。赵缙如今身为指挥使,骂指挥司不好就是在骂赵缙,他当然不愿意。听季珩这么一说,顿生不悦,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卫指挥司惩治贪官、扶正朝廷风气有何不好?”他微微蹙眉,“难道你愿意看到朝廷贪官横行、鱼肉百姓的局面么?季公子,你这般言论是否太过偏颇?” 季珩当然不赞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恶行么?” 唐时见他年轻,想必也是被流言所染,“那你可有亲自见过?若是没有见过,那你有什么理由蔑视卫指挥司?” 季珩一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去看么?那么不堪入目的场面,他为什么要去看? 唐时冷下眉目,“你都没有亲自去看,凭什么就能断定卫指挥司的人都如恶鬼般可怖?你已经先入为主,又怎么能够做到公正?你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公正,那还有什么资格来品评他人?”这世界就是有这么多的人,自己都立身不正,却偏要对别人指手画脚,拿最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别人,却对自己的错误视而不见。 季珩的脸顿时像是被滚热的水烫过一样,烧得他难受极了。卫指挥司人人都骂,人人都畏之如虎,怎么他就说不得了? 对此,唐时只有四个字送他:都是惯的! 两人的对峙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百姓,有的人听完依然看不惯周询,有的人却开始沉思。的确,流言摆在那里,他们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用这种思维去评价卫指挥司,但其实仔细想来,卫指挥司还真的没有欺压过百姓,不能说完全没有,毕竟一个机构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毒瘤的。 “可是,律法不能滥用,卫指挥司的做法根本就是土匪,先不论朝廷形象问题,单说他们是如何抓人的,这个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季珩红着脸看着唐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多少人是被屈打成招的?还有一些大有作为的官员,他们也抓,这难道不是在滥用权力么?” 唐时不是很了解以前的卫指挥司,但如今的卫指挥司是赵缙坐镇,他当然是相信赵缙的为人,赵缙绝对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抓人。 “季公子,卫指挥司与其他地方一样,官员良莠不齐是常态,我认为你们是夸大了他们曾经可能犯下的错误,但难道大理寺就没有枉判过?刑部就没有刑讯逼供过?没有哪个地方是完全一尘不染的,季公子,多说无益,我先告辞了。”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说多了也没意思,便想着时间不早要回去了。 季珩站在原地沉思,见唐时要走,猛地追上去,“不行,我今天一定要与你说个清楚!” 唐时觉得,这个季珩的性子一定是继承他四师兄,都倔得很。 唐时笑道:“你确定要跟过来?” 季珩疑惑,“有什么问题?” “我要回卫指挥司,你要不要亲眼来看一看?” 季珩被唐时这么一激,顿时就将脸一抬,“去就去,我今天就亲自去看看!” 周询哭笑不得,要是被其他兄弟们知道季尚书家的公子去了司里,他一定会被揍的。希望到时候指挥使大人能够看在唐公子的面上给自己说个公道话。 几人原路返回来到卫指挥司,季珩不是第一次见到卫指挥司的大门,搁以前,他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可现在,他就是要看个清楚,看看他们是如何办案的。 周询当然不可能真的将他们带到诏狱里面,恰好这时候赵缙从诏狱里面出来了。 周询连忙过去将情况与他说了,赵缙听罢,并没有去看季珩,而是来到唐时面前,笑得温柔:“去我那里吧,我拿几本卷宗给你们看看。” 季珩嗅到赵缙身上的浓烈血腥味不禁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卫琮也不例外,但他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赵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腥味?不会是受伤了吧?” 赵缙还没说话,季珩就捏着鼻子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卫指挥司的人身上常年都是这个味道么?诏狱那是什么地方?地上可都是血。” 卫琮却摇摇头,“里面可都是贪官,他们被关在里面是应该的吧?” 唐时适时地阻了两人继续辩下去,“你不是说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卫指挥司是如何办案的么?那就跟过来。”他看了季珩一眼,与赵缙并肩而行。 季珩在羞恼的同时又挺佩服唐时的,毕竟那样的血腥味都能忍受,可见唐时的确不俗,自己还是欠缺了些。他这样想着便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装作淡定地跟在他们身后。 赵缙办公的地方燃着冷香,他将指挥使的官服换成常服后就拿出几本卷宗分别给唐时几个人看。 几人都很感兴趣,俱翻动着纸页聚精会神地看着。 唐时一目十行,基本看明白了卷宗里面的事情。里面对于某官员贪污的具体数额、如何贪污以及贪污的证据都列举得一清二楚。其实,世人都道卫指挥司胡乱抓人,但其实卫指挥司都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之后才会将他们绳之以法。可证据有那么好取得么?看看赵缙身上的伤痕就知道了。 季珩以前只耳濡目染关于卫指挥司霸道蛮横的办案作风,但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卫指挥司的做法到底有没有长处,他也从未想过在这般强硬作风的背后是多少贪官的目无法纪,是多少百姓的辛酸血泪。 如今,季珩只看了一本,就深受触动,令他触动的不是卫指挥司的能耐,而是原来在这个盛世太平之下还藏着这么多的污垢。他是尚书公子,锦衣玉食,仆役成群,从来不知民间疾苦,也从来不知道仅仅一个贪官就能够让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仅仅一个贪官,就能够贪墨这么多的银两。他原本是真的不知道。 他不会怀疑这卷宗是造假的,这些东西都是亲自呈给皇帝过目的,很多事情卫指挥司并不会将之宣扬天下,而是只禀告皇帝,这已经是给官员留下面子了。 季珩将赵缙拿过来的卷宗都看了个遍,这才抬首看向唐时,“我以前,不知道这些。” 卫琮也是双目失神,“我也不知道。” 那么那些口诛笔伐的官员呢?他们知不知道呢?他们如此愤怒会不会就是因为心虚呢?季珩一瞬间就想了许多,可又不敢往下深思。 赵缙将卷宗收回去,看向唐时,“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回去吃饭?” 唐时点点头。 季珩失魂地离开了卫指挥司后,唐时几人便回了赵府。 赵续看到他们回来,便吩咐厨房上菜,她瞅着卫琮呆气的脸以及陷入沉思的神情,觉得好玩,便想要逗逗他。 “卫琮!”她嗓门有些大,“你不会是去了一趟我哥那里就吓傻了吧?” 卫琮惊了一惊,回过神来,“我不是被吓到了,我只是在想,世人对卫指挥司有诸多误会矣,以前的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觉得心中有愧。” 唐时在一旁乐滋滋地吃着饭,想卫琮和季珩这种单纯的书生最好哄了,虽说世人的确对卫指挥司有诸多误会,但卫指挥司滔天权势还是存在的,诏狱的血腥恐怖还是令人无法接受的,世人的口水不能动摇卫指挥司分毫,能动摇的只有皇帝一人。 赵缙看着唐时偷乐的小模样,心中爱意泛滥,当即放下碗筷,肃着一张脸,“唐时,我有事情要与你说,等吃完饭你就去我房间里。” 唐时嘴里塞满了饭菜,鼓着脸睁大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面露疑惑。赵缙看了他一眼便先行回房去了。 唐时肚子里带着疑惑扒完了饭,就慢悠悠地往赵缙房间走去,路上都在想,赵缙不会是为了早上卫琮说自己与他睡过这件事闹别扭吧? 他这样想着便推门而入,就见赵缙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翻读这一本书,而这本书正是《回炉记》。 赵缙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唐时犯了个白眼,直接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当唤小狗呢?”让他过去他就过去,那他多没面子? 赵缙见他如此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好无奈叹气,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软踏上,“是我不好,我道歉?” “行,你就道个歉,我听着呢。”唐时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在他上方的赵缙,赵缙就觉得这个小老虎是在勾引自己。 他低头在唐时嘴上亲了一下,“嗯,我道完歉了。” 唐时是拿他的厚脸皮没辙了,伸手推了推他,“刚吃完饭,你压着我难受。” 赵缙见他蹙眉,立刻翻了个身,与唐时并肩躺着。 “你今儿个在街市上就替我们说话了?”赵缙握着他的手,“你就不怕传到你的三位师兄耳中?” 唐时闭上眼睛,刚吃完饭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声音都透露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听到就听到,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他们” “明天吧,”唐时想起什么忽然笑了笑,“说起来季珩还比我小一辈儿呢。” 赵缙也笑了,扬了扬手中的书,“你这本书还没写完,准备什么时候继续写?” 唐时睁开眼睛,“已经有腹稿了,近日就开始动笔。” “打算写什么?能否告知一二?”赵缙凑近唐时的耳畔,低声问道,他的声音如同醇香温和的酒,令唐时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唐时翻身直接趴到他的身上,居高临下,“你真想知道?” 赵缙伸手揽住他的细腰,“当然。” 唐时笑得勾人,“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了才行。” 赵缙知道他一定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可他愿意陪着唐时玩闹,“说来听听。” 唐时俯身下去,目光与赵缙的胶着在一起,鼻尖抵上赵缙的,“与我敦伦一次如何?” 他就这么没羞没臊地说了出来。其实这也能理解,他前世活了二十八年,一点荤味儿都没尝过,这一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对象,如今什么都不缺,不及时行乐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他十六了,在这个世界早就可以成家了,他喜欢赵缙,赵缙也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赵缙静静地看着唐时,低哑着声音问:“你认真的?” 唐时没说话,直接就低下头封住了赵缙的唇,他先是在他的唇上缓缓舔舐,慢慢吸吮,赵缙乖乖地任由他在自己的唇上肆意。渐渐地,唐时不在满意如此清浅的接触,便熟练地伸出舌尖撬开对方的双唇,闯进了对方的领地,并邀请其与自己嬉戏共舞。 他听到赵缙的呼吸明显地在缓慢加重,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也越发用力。 可就在赵缙打算争夺主导权的时候,唐时突然就停下了动作,他从赵缙的唇上离开,勾唇笑着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赵缙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你下午还要去司里吧?我就不耽误你的公务了。”他说着迅速从榻上下来,目光落在赵缙微微隆起的不可描述地那处,笑得赵缙真想将他捉过来狠揍一下屁股,“借你书房一用,我要去写书了。” 他朝门外走去,刚踏出了门槛,接着又回探出来半颗脑袋,“你就一个人解决一下吧,指挥使大人。” 赵缙无奈地看着被关上的门,又看了看自己不雅的状态,真是越想越坚定了要把唐小时好好办一下的想法,这只小老虎撩了人就跑,他要是不狠狠收拾他一顿小老虎就不知道收敛。 下午,赵缙又去了卫指挥司,唐时将自己关了半天终于写好了文章。等到了晚饭的时候,赵缙让人捎了口信,皇帝又将他召进了宫中,不能回来用膳了。 唐时吃晚饭与卫琮、李绍交流了一番便回了赵缙的房间睡下。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发现赵缙回来了,正打算睁眼与他打声招呼,嘴唇就被对方灼热的唇瓣给狠狠堵住了。 92、上炕 赵续一早就起来例行练武, 等练完了武,早膳都摆在了桌子上, 卫琮和李绍已经坐在桌子边等候了,她哥竟然还没有起床, 唐时也没有! 她带着疑惑来到她哥的房间外,还没等她询问,屋内就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阿续,你们先用膳,不用管我们。” 赵续一直知道自家兄长长得好看,就连声音都好听, 可她从未听过她哥这般带着餍足的声音, 她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脸上有些烧了起来。 “哦。”赵续呆愣地转身回了膳厅,见卫琮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李绍疑惑地看着自己, 有些不自在, “我们先吃吧,我哥他们还有事。” 一大早有什么事?卫琮想不通,但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也不会多问,直接就开始吃了起来。李绍眉心微动,小舅舅很少会赖床的,到现在还没起来, 而且是与赵叔一起的,这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赵姐姐,要不要给赵叔和小舅舅他们留些粥?” 赵续“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说得对。” 这厢赵续三人默默用早膳,那厢赵缙满目温柔地看着还在沉睡的唐时,完全不忍心将他惊扰。 白皙无暇的脸上带着些满足,精致的眼角处似乎多了些以往没有的风情,面上红霞未散,唇上红肿未消,就连脖子、手臂、腰上都是自己留下的印记,真的是没有一处不喜欢。 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唐时缓缓睁开了双眼,顿时只觉得全身酸疼,尤其是那个地方,总有种不可描述的肿胀感。 “还难受?”赵缙见他蹙起秀致的眉头,目露担忧与自责。 唐时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一瞬间,昨夜的记忆全部回笼,一张脸顿时就红了。 “你让我上一次就知道了。”唐时恶狠狠地瞪着他,只是他自己没发现经过昨夜,他的恶狠狠在赵缙的眼中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赵缙昨夜头一次开荤,为了唐时着想就没有做太多,现在极为欲求不满,被唐时这么一瞪,只觉得下面瞬间就起了反应。 两人离得极近,唐时是整个人被拥在赵缙怀中,他的两条腿是被赵缙的两条腿包围住的,故而,赵缙一起反应,唐时就发现了。 虽然昨晚一开始有点疼,但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他也渐渐感受到了快感,是那种烟花在脑海中绽放的绚烂之感,只不过做了两次就没有做了。他也是首次尝试情/欲的滋味,而且年轻气盛,现在被赵缙这么一行礼,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就发生了一些变化,赵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笑着凑过去在唐时的唇上舔了一下,发出了暗示,就等待着唐时的回应。 唐时一直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着下面伸过去,赵缙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就像是快要吃到肉的头狼,他低下头就叼住了唐时的唇瓣。 唐时闭上眼睛等着赵缙将自己带入情/欲的海洋,与之交缠在一起。 喘息声、亲吻声、被褥摩擦声充斥着整间屋子,过了好一会儿,唐时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 赵缙立即停下了动作,额上的汗水滴落在枕上,这种进退维谷的状态简直是燃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弄疼你了?”他俯身在唐时额上亲了一下,声音轻柔得仿佛能够流出水来。 唐时重重地喘了一声,看着上方隐忍的男人,蓦地就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那处的肌肉,赵缙差点把持不住,他在唐时的肩上轻咬一口,紧接着床榻就开始有规律地摇晃了起来。 这次做得很彻底,两人都得到了满足,唐时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了过来,赵缙替他沐浴完,又将他塞进了换好的被子里。 “我去将粥端过来。” 很快,香喷喷的粥端了过来,唐时靠在床上,见只有一碗,不禁疑惑,“你吃了么?” 赵缙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我们一起吃。” 唐时咽下一口,见对方又递过来一勺,“你不是说一起吃?怎么不吃?” 赵缙温柔地看着他,“嗯”了一声,勺子的方向却没有改变,唐时无奈只好继续吞了下去。 慢慢地,碗见底了,赵缙拿起热毛巾给他擦了擦唇,见唐时乖乖任由他摆弄的模样,心中的柔软简直泛滥成灾,他情不自禁在唐时唇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却无比珍重,不带丝毫情/欲。 “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 唐时躺下,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你今天不用去卫指挥司么?” 赵缙笑了笑,“去不去都行。” 唐时点点头,正要闭上眼睛,下一秒却又惊坐起来,“我准备今天去拜访三位师兄,竟然忘了!” 赵缙安抚他,“明日再去就行了,现在乖乖躺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唐时心想:他哪有这么柔弱?不过还是选择听从赵缙的话,慢慢睡着了。 赵缙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等他睡着后,他便起身出了屋子,并将屋门关上,转过身就见赵续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赵续行至他面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问道:“哥,唐时是生病了么?怎么一直没有出来过?”她是迟钝,但这两个人都这么明显了,她哥大白天还要人烧水沐浴,这种情况不言而喻,但她还是带着些侥幸问了出来。 赵缙平静地看着她,“阿续,不论你如何想,唐时都是我今生唯一的伴侣。” 赵续瞪大了眸子,她猜测是一回事,可听她哥直接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一瞬间,她的脑袋乱得很。一方面,她觉得她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她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可另一方面,她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对的。 “阿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只有一句话,唐时是你唯一的嫂子,这是改变不了的。” 赵续懵掉了,这个身份转换得也太快了点吧?她一时间还没有办法去消化这个既定的事实。 “我去陪唐时了,你也不用多想,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赵缙说完就重新进了屋子。 赵续突然就觉得有些茫然,所以,她过来是干嘛的?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哥,结果她哥就说了两三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也觉得自己的那些劝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说实在的,她哥幸福比什么都重要的。只是就是不知道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生气?她哥都已经这样了,赵家的香火一定是断了……咦?似乎也不算吧?她还没嫁人呢!到时候自己招婿不就行了?到时候自己生了孩子,让孩子姓赵不就行了? 只不过,愿意入赘而她又能看上的男人基本上没有吧?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书呆子的脸,她要不要将书呆子拐过来呢?他虽然呆了点,但人品很不错,而且很好骗。 赵续摸着下巴边往回走边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下人见之,纷纷避让,小姐这是魔怔了么?好可怕! 赵续是个行动派,她既然想出了法子,就要立即去实行。一路行至卫琮的房间外,“书呆子,你在不在?” 门开了,露出卫琮清秀白皙的脸,他手中拿着一本书,“赵姑娘,寻我有事?” 赵续直接问他:“你有无家室?” 卫琮茫然地摇摇头,“并无。” “有无婚约?” “并无。” “有无喜欢的姑娘?” “并无。” “那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赵姑娘有大才。” 赵续心里熨帖,“相貌呢?” 卫琮顿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然,他看着面前少女明艳的脸庞,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抹和软的香味,“上佳。” 赵续顿时笑了起来,一下子捉住他的手臂,“你以后就当我夫君如何?” 卫琮呆呆地点点头,“好。” 赵续心情大悦,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放下卫琮的手臂,“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君子一诺千金。” 卫琮看着面前少女灿如春花的明媚笑容,依旧点了点头。 赵续跟卫琮“私定终身”后,便心情大好地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宠爱”一下卫琮,“你以后就负责读书,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其他的事情我包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看书了。” 卫琮的目光跟随着赵续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收回了目光。他低首看向自己方才被捉住的手臂,想起赵续方才霸道的言论,不禁笑了笑。 “即便不是窈窕淑女,君子也会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他卫琮是书呆子,但不是呆子。 93、折中 最近《回炉记》又出了新章回, 喜好此书的文人们俱奔走相告,买不起书的就开始抄起了书。 破虚居士在这个章回中描述了一种很奇特的花卉, 这种花卉有少数人听说过,但大多数人是闻所未闻, 破虚居士根据此花的特性将这种花称作迎阳花。迎阳花花盘硕大,花瓣细长,呈耀眼的金黄色,不仅如此,它的花种还能够食用。破虚居士还在文中具体描述了食用花种的趣味,令许多文人心向往之。 他们往回仔细看去,发现破虚居士已经点明了迎阳花的出处, 竟然是举国闻名的贫困县东临县。 东临县的文人俱惊讶不已。迎阳花他们早就听说过, 也见识过,可谁也不清楚这花的花种还能够当做爽口的零食,于是他们都想去山麓地带再研究研究迎阳花。 非东临县的文人闲来无事也都前往东临县一探究竟。没想到到达东临县后还真的看到了一家新开张的商铺正在售卖名叫“瓜子”的零食。这不正是破虚居士在文中所言的食物么?他们纷纷掏出铜板买来尝试,结果还真的吃出了许多趣味。 必须得剥开硬壳才能吃到, 历经这种“辛苦”才能吃到那么一小点果实, 这一点很适合打发时间,而且短时间内又不会使用很多导致腹胀,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极佳零嘴。他们自己尝过之后就想带回去给家人尝尝,结果店家竟然告诉他们卖完了,等过段时间再来,毕竟山上的花总共就那么多,他们还打算留许多种子再进行大规模种植呢, 这次尝试着售卖只是想看看瓜子能不能得到老百姓的喜爱,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有好东西当然要上贡,东临县县令就向皇城进贡了些许瓜子。宫中的贵人见到这种稀奇的零嘴,首先就是要御医看看能否食用。御医研究过后,认为此物味甘,性平,且富有营养,膳前食用能够刺激食欲,膳后食用可以促进消化,可以食用。 宫中的贵人这才尝试着吃了,吃完便得了趣儿,且瓜子本身有一种特殊的味儿,越吃越有劲儿,宫中贵人很是喜爱。 皇帝嘉奖了东临县县令,同时认为东临县可以凭借此物脱离贫穷,而致富的重任就交给了县令,倘若这件事情能够办好,他还用愁升迁之事么? 有了官府的支持,种植迎阳花以及生产瓜子的事业就好做多了,耿才梁代表唐时与官府合作,致力于这项扶贫工作中。 远在京都的唐时得到来信的时候正窝在赵缙的怀中,两人自从尝过肉味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两人俱体力过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可供发泄的,于是就将精力都洒在了某项运动上。赵缙经常一言不合就将唐时这样那样,唐时从中得了趣儿,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不管赵缙再怎么不知节度,他都能承受得了,也因为这样,赵缙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就更加卖力,可每次做完之后又有些沮丧。 别人看不出来,可唐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赵缙这是被他给打击到了,唐时其实常常心里偷着乐呢。 “你又与皇帝提了辞官的事情?”唐时一口咬住赵缙给他剥好的橘子,嘴巴边咀嚼着边含糊问道。 赵缙靠在院中的藤椅上,剥着下一个橘子,“嗯,皇上没答应。” 唐时叼起一瓣伸着脑袋凑到赵缙唇边,赵缙笑着将露出来的一半含住,咬下,吞了下去,并托着唐时的小脑袋吻了几下才放开他。 “其实,你可以不用辞官。” 赵缙手中的动作一顿,“你不愿我陪你一起?” 唐时噗嗤笑了出来,“我哪会舍得你?我不过是在想,或许我们可以折中一下。” 赵缙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下,倘若唐时真的承认了,他就让小老虎根本没办法出远门。 “怎么个折中法?”他又递了一瓣橘子给唐时。 唐时吞了下去,“我也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你不是经常外出办案么?那我跟着一起去就当做是游学了。” 赵缙闻言笑着摇摇头,“不行,我办案的时候怕是顾不上你。” 唐时哼了一声,“你办你的案,我游我的学,这不挺好的?互不干涉。” 赵缙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我再去与皇上提一提,倘若真的不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互不干涉什么的,你还是不要想了。” 唐时从他怀中坐起来,正欲说什么,就见院外出现了两颗脑袋,是卫琮和李绍。 两人对唐时和赵缙的这种姿势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唐时还是稍稍矜持地从赵缙怀中离开,坐在那里。 “你们怎么过来了?”唐时见他们手中拿着《回炉记》,就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卫琮指了指书的封面,“唐时,这个破虚居士真的是你?”他以前就怀疑过,只是一直没能证实,这次迎阳花的事情他亲眼所见,如今又被写入书中,他便想过来问问唐时。 李绍也一样,眼珠子正盯着唐时呢。 唐时招呼两人,“都坐下吃橘子,这个破虚居士是我。”他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李绍,“小绍,被光顾着瞪我。” 李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赵缙,然后慢慢吃了起来。 卫琮没想到唐时这么轻易就告诉了自己,不过,“那么,那个花仙子是不是你?”唐时连迎阳花都认得,那么那个传说中的花仙子说不定也是唐时。 唐时再一次听到这个绰号还是觉得有点蛋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见到卫琮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心中叹气,就这点心理素质以后还怎么忍受得了赵续? “唐时,你好厉害。”卫琮不得不赞叹。 唐时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称赞,不禁笑出了声,“老天爷赏饭吃而已,其实你比我厉害。”他这是真心话,要不是有异能,卫琮的确比自己厉害。 “我倒是不赞同。”赵缙摇首,他知道唐时的能力,但哪个是他并不觉得唐时的出色仅仅是靠着这个天赋堆积起来的,就比如之前那个盗贼,也是身具天赋之人,可还不是走上了歧路,可他家唐时就能凭借能力取得这么多成绩,而且还如此低调,实在罕见,反正在他眼中,唐时就是最好的。 卫琮点点头,“我也不赞同。不过唐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时笑瞅了一眼反对他观点的赵缙,对卫琮道:“你也没问过我。” 卫琮想想也是,便点点头,“唐时,你这次游学是不是也是为了《回炉记》?” 唐时叹了一口气,“我说卫琮,你还是默默读书的时候最可爱,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卫琮脸倏地红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了,唐时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管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是因为得知自己的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破虚居士,心里有些激动。 “那唐时,我先回去了。”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问道,“唐时,京都我们大概看得差不多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唐时抬起小下巴点了点赵缙,“这个问题你问他比较合适。” 卫琮目露惑色。 赵缙宠溺地看向唐时,而后对卫琮道:“你先回去吧,等决定好了我们再告诉你。” 卫琮点点头,回去的路上心里有些不得劲,自己每次过来找唐时的时候总感觉受到了伤害,上次阿续说要让自己当她的夫君,他答应了,可是阿续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这也是自己的错,自己未提亲,阿续身为姑娘家怎好主动过来寻自己呢?赶明儿他修书一封回家,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再向阿续提亲。 卫琮走了,可李绍还坐在这里,唐时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子,“小绍,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李绍看着他又吃下一瓣橘子,眸子动了动,“小舅舅,橘子好像容易上火,你还是少吃点吧。”他说着还瞟了一下唐时的某个地方。 唐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绍却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这死孩子!目无尊长!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尽想着什么东西?”他说着瞪向赵缙,“他现在一直跟着你学习,真是近墨者黑。” 赵缙无辜极了,他伸手将炸毛的小老虎揽到怀中顺毛,“好了,橘子的确容易上火,吃多了伤身。还有,他这不是近墨者黑,应该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你这个上梁没做好榜样,他自然有样学样了。” 唐时哼笑一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如你所愿,我现在上火了,你说怎么办?” “喝些菊花茶,清热降火,如何?”赵缙一把抱住了他,“进屋我泡给你喝。” 94、郊游 唐时这几日都给三位师兄送了拜帖, 但三位都是大忙人,一直到了休沐这日, 唐时才得以见到。 三位师兄在上次袁镛回京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家老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名为唐时。恰好唐时这次来到京都, 他们就趁着这次机会聚在一起,并且将自家小辈们都带上。 三位师兄年龄比唐时大了一辈,看唐时就像是看自己的子侄,再加上唐时清俊乖巧的模样还有老师在他们面前对唐时的称赞,他们对唐时的印象都颇佳。 吃了一顿便饭后,三位师兄就让他们年轻人一起去玩耍。四师兄季汀家的孩子季珩唐时已经认识了,他见到唐时的时候神情极为惊讶, 没想到自己欣赏的人竟然是父亲的小师弟!本来还高兴于自己与唐时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些, 可转过来一想,这样的话唐时就比自己大了一辈!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大师兄是正二品工部尚书裴证,有一子裴华,年十九, 在国子监读书, 相貌端正,看起来儒雅端方,就连说话都比人慢一点儿。三师兄高泛任正四品通政太常,有一女高悦,年十七,相貌清秀脱俗,举止文雅娴静, 俨然一个大家闺秀。 “唐时,你想玩什么?”季珩与唐时最为熟悉,毕竟唐时都将他带进了卫指挥司,改变了他对卫指挥司固有的看法,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他还是挺感谢唐时的。 唐时笑着摇摇头,“我对京都还不熟悉,你们决定便好。” 裴华拢了拢袖子,慢条斯理道:“听闻今日郑兄他们在碧螺湖畔郊游,不如我们带着小师叔一起过去?” 高悦表示赞同,“我也听说了。那边恰好有不少同龄学子,我们带小师叔一起过去。” 唐时稍显羞涩地摆摆手,“我们就平辈相交吧,不用叫我小师叔。” 季珩本来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听唐时这么一说,立马举双手赞同,“嗯!就应该这样!” 裴华和高悦不是老顽固,也觉得平辈相交不错,便都默默同意了。 四人来到碧螺湖畔,就见一群学子少女正在那里品诗作赋,见到季珩和裴华他们,俱停了下来。 “郑兄,听说你们在此处郊游,我们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多多包涵。”季珩拱手笑着说了一下场面话。 郑立荣哈哈一笑,“季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和裴兄还有高小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位小兄弟是?”他看着唐时,总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我跟你说,这是我爹的小师弟,袁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唐时,嘿嘿,年纪可比我们都小呢。”季珩向郑立荣及其他学子开心地介绍唐时,却没发现郑立荣眸中一闪而过的异常。 季珩与裴华在京都是比较出名的,他们带来的人其他学子心里再怎么想,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在下唐时,郑兄好,各位兄长好。”唐时的外表素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他生得好看,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再加上他眉目清正,不似奸猾之人,其他学子的包容心也就更大了,更何况那些千金们,看着唐时如此相貌,觉得赏心悦目,自然待他更加热情温柔。 郑立荣笑了笑,“原来是唐兄弟啊,三年前我们在南封县还见过,听说是袁老先生在唐家村遇到的你,见你天赋不凡,便收作了弟子,不得不说,这师徒缘分实在是不浅啊!” 其他人尤其是官府千金们闻言,看向唐时的目光顿时变了,原来只是一个乡下土包子。 郑立荣此话不假,但在这种场合刻意说出来似乎就有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季珩听出来了,但他要如何反驳呢?难道要说唐时不是唐家村出来的? 高悦轻轻一笑,“郑公子说得没错,我也听家父说过,小师叔十三方拜袁老先生为师,不过三载便已取得了秀才的功名,若非家境之因,小师叔便能早早地上了学堂,取得更好的成就。” 高悦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便又变了,年仅十六岁的秀才的确令人佩服,更何况还是只读了三年的书。他们都是从小就接受启蒙,到如今,还有大把的人没能取得秀才的功名,这么一比较,大多数人都自惭形秽。 裴华“嗯”了一声,缓声道:“想当年开国大将军还是屠夫出身。” 季珩见高悦和裴华这般维护唐时,心中高兴,在一旁连连点头。 郑立荣面容稍稍黑了些,但很快恢复笑容,“既然袁老先生的高徒在场,我们不玩点有趣的怎么行?” 唐时笑了笑,这郑立荣心眼还挺小。 “玩什么有趣的?有不少学子都问他。 “成天吟诗作赋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今日春光正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赛马如何?” 他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不过姑娘家着裙装实在不适合骑马,就只能在一旁观看。 郊外的草地广阔平坦,很适合赛马,他们着家中仆役牵来两匹品种与实力相差无几的马,郑立荣看向唐时,“唐兄弟今日第一次与我们一起相聚,这头一场我就与你比如何?”他见唐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且仅用三载便成了秀才,一定是日夜读书,不可能经常锻炼马术,甚至在那种小地方都没有摸过马,肯定比不上自己。 唐时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如果郑立荣知晓自己的马术是由卫指挥使所教,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量与自己相较了。 “小弟不精马术,还是不来了吧。”唐时不想出什么风头,但更不可能在众人面前故意输给郑立荣,所以还是不比为好。 “是啊,郑兄,不如我来跟你比吧?我好久没骑过了,如今有些技痒。”季珩适时地出声,并伸手握住了其中一马的缰绳。 郑立荣叹了口气,“唐兄弟,你可是袁老先生的高徒,你说不精马术,我可是不相信的,袁老先生当年可不止是学识渊博,他的马术也是一等一地好,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怎么可能没有继承他的衣钵?” 其他学子也纷纷附和,觉得唐时太拿不出了,不给他们面子。 唐时要是还拒绝那就是落了老师的威名了,他面色未变,朝郑立荣拱了拱手,“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从季珩手里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郑兄,请。” 郑立荣见他如此自信从容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忐忑了,莫不是自己以为的错了?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与唐时一较高下,他就是想不明白,唐时到底哪里比自己好?小时候的不甘心如今在唐时面前都变成了一种屈辱。 他骑上马,一旁负责裁判的学子一挥手,两人就立刻策马闪电般飞驰出去。郑立荣一开始就卯足了全力,冲在唐时前头,周围学子俱吆喝助威,毕竟郑立荣代表的可是他们,若是输给了一个外来的学子,他们国子监面上多无光啊! 唐时并不想让郑立荣表现多久,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身下的马立刻就飞奔起来,唰地一下就超越了郑立荣,越往后,两人的差距越大,学子们见郑立荣颓势渐显,雀跃的欢呼声渐渐就低了下去。 郑立荣看着前方的身影,心中直吐血,他哪里知道唐时的马术竟然这般精湛!自己这次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唐时觉得对于郑立荣这种小心眼的人,退让还不如打击,反正不管自己怎么做,郑立荣就是看自己不顺眼,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还不如自己先消消他的气焰。 唐时轻而易举地赢了郑立荣,郑立荣毕竟成年了,愿赌服输,他下了马后,朝唐时拱手干笑两声,“唐兄弟不愧是袁老先生的高徒!”他反复强调这一点,不就是想让大家认为唐时只是因为有个好老师才这般厉害,倘若他没有袁镛这个老师,如今说不定还在乡下刨地呢。 唐时也拱了拱手,“没给老师丢脸就好。” 天色渐晚,众人玩了一会儿便结伴回城,还没到城门口就遇上了出城奉命办事的卫指挥司的人,为首者是正是周询。 周询他们本来见到一群书生也没在意,可他眼力实在不错,眼珠子一转,就在这群学子中发现了唐时,见到他们指挥使大人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他总不能视而不见就这么走掉吧? 周询没有多想其他,便让手下人原地待命,自己一个人朝着唐时他们走过来。 学子们见到一身煞气的卫指挥司的人朝着他们走过来,骨子里虽然瞧不起他们,但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不禁一个个眼珠子瞪大了,停下了脚步。 周询没给他们半个眼神,只对唐时拱手道:“唐公子。” 唐时笑了笑回礼,“周兄好。” 周询打完招呼便带着一帮指挥司的人呼啦一下走了,这本来没什么,可郑立荣突然就问唐时,“唐兄弟,你竟然与卫指挥司的人称兄道弟?袁老先生知道此事么?” 唐时歪头看他,“郑兄为何有此一问?” 郑立荣严肃着一张脸,“你难道不知道他们那一帮子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你身为读书人竟然与他们为伍,竟然都不觉得羞耻么?袁老先生清名一生,身为他的弟子,你难道不应当洁身自好么?” 其他学子也议论纷纷。季珩刚要维护唐时,却被裴华阻了。 唐时环视众学子不忿的眼神,朗声问道:“那你们可知卫指挥司听命于谁?” “自然是圣上。”郑立荣回答道。 “既然是听命于圣上,那他们所杀之人也是该杀之人,你们如此辱骂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难道是对圣上有所不满?” 这个高帽子扣在众学子头上,大家瞬间就懵了,谁敢对圣上不满啊?那不是找死么? “我们并非是对圣上不满,实在是卫指挥司的人恶贯满盈,欺压鱼肉百姓,这种人为何不能唾弃?” 唐时忍不住笑了,“恶贯满盈?这个词你们用在朝廷命官身上不觉得大材小用了么?作奸犯科者你们不骂,贪赃枉法者你们不骂,违抗圣命者你们不骂,却来骂谨遵天子之令、铲除贪官的卫指挥司,你们是吃饱了撑的么?还是说,你们是因为心虚害怕从而畏惧厌恶?读书人,说得好听,你们日日只盯着一个卫指挥司,怎么没想过让朝廷少一些贪官呢?怎么就没想过还百姓一个青天白日?怎么就没想过每日自省吾身,替百姓做些实事?我现在就问你们,卫指挥司何错之有?你们但凡能说出来一条,就算我输!” 众人俱被唐时掷地有声的话语给镇住了,他语气算得上平和,但这一句接着一句砸下来,着实是让他们经受不住,有人已经暗自思索了,有人却还是嗤之以鼻。 郑立荣冷笑一声,“你这是承认自己与那帮人为伍了?” 唐时还未答话,城门处就传来一些动静,只见赵缙骑着一匹骏马奔驰而来,马急速冲到郑立荣面前,高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郑立荣直接吓得瘫在了地上。 赵缙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一身指挥使官服衬得他愈发高大俊美,“令尊近来似乎有些异常。” 郑立荣闻言,立刻就吓傻了。 赵缙不再看他,而是将手伸向唐时,唐时对着季珩三人歉意拱手,“我先行一步了。”说着将自己的手递给赵缙。 赵缙轻轻握住他,将他提将上马,放在身前,接着缓缓策马离去。 两人走后,季珩瞪向裴华,“你方才拦我作甚?” 裴华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唐时有唐时的路要走,你与他不同。” 唐时能够说出那些话,可季珩不能。 95、向南 赵缙带着唐时回府后就将唐时带到了屋子里, 反手关上屋门,抱起唐时就开始亲了起来。 唐时能感觉到他激动的情绪, 于是伸手回抱住他,与他亲吻在一起。 良久, 赵缙放开他的唇,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并将脸埋在唐时的脖颈处,渐渐平复了呼吸。 “以后不用替卫指挥司说话了,这对你影响不好。”他在唐时耳边低哑着嗓子说道。 唐时拧眉,“难道就任由他们这般辱骂你们?” 赵缙将他拉着坐下,“这就是皇上默认的。” 唐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他听到那些言论就是不开心, 他男人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赵缙瞅他不爽的样子,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里面鼓囊囊的,递到唐时面前。 唐时鼻子动了动, 眼睛一亮, “是瓜子!” 赵缙笑着将布袋打开,“耿才梁说你吩咐过要多留些种子,但他还是自作主张扣了一些下来,特意送过来给你尝尝。” 唐时一双眸子弯了起来,“我真的好久都没吃过了!” 赵缙听到了“好久”这两个字,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就够了。 “这个, 要怎么吃?”赵缙看着碟子里一颗颗细长的硬壳种子,有些无奈。 唐时伸手拿起来一颗,指甲一用力,壳便开了,他将瓜子仁儿捏住,递到赵缙唇边,“尝尝看。” 赵缙张嘴含住他的手指,将瓜子仁吞了下去,“很香,很甜。” 唐时面露嫌弃地将沾上口水的手指在赵缙衣服上蹭了蹭,抬了抬下巴,“你剥给我吃。” 赵缙便任劳任怨地给唐时剥起了瓜子。 “留点给小绍他们尝尝。” “嗯。” 唐时躺在榻上,边享受服务边闭目养神,只赵缙递过来的时候才会张张嘴。 “我又与皇上提出辞官,皇上依然没答应。”赵缙叹了口气。 “然后呢?” “我就将你的提议与皇上说了,皇上似乎有些意动。或许过个几天,我们就能离开京都了。” 唐时睁开眼睛,“听说南边是富庶之地,我想去看一看。” “我恰有此意。”赵缙不知不觉剥完了所有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不是让你留点么?”唐时坐起来瞪了他一眼。 “抱歉,我忘了。”赵缙一脸真诚。 瓜子都没了,说再多也没用,唐时重新躺了下去,“我说,卫琮和赵续的事情你不会不清楚吧?你这个当哥哥的就不关心关心?” “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若是遇上了麻烦,我会看顾的。”卫琮虽然没什么用,但品性不差,只要阿续喜欢,他没什么意见。 “你觉得会没有麻烦?”唐时侧首看他,“虽然我这位学友品性不凡,不会在意外物,可他家中的长辈就说不定了。” 赵续毕竟是指挥使的妹妹,这门亲事能得到卫家同意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更何况依照赵续的想法,卫琮还得是赘婿,卫家就更加不可能同意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赵缙觉得依他妹妹的性格,自己不用过多担心。 唐时狐疑看他,“你不会是想要用手中的权力逼迫卫家吧?”毕竟,今天郑立荣可是被赵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吓唬住了。卫指挥司一旦盯上什么人,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一个弄不好整个家族都会覆灭。 赵缙闻言,哭笑不得,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 唐时嘿嘿一笑,“我的错,我给赵大人赔罪。”说着撑起身体在赵缙下巴上亲了一口,亲完后捂住嘴巴,“你的胡茬出来了,扎死我了。” 赵缙温柔地看着他,“你这点诚意可是不够的。” 唐时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 赵缙牵住他的手,“晚上再说。” 赵续最近忙得很,她哥将一些产业逐渐交给她来打理,她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相比于这些,她还是更喜欢练武。 累死累活地回来后,还要看见她哥跟唐时不分场合地腻歪,她真是……也想找个人来宠着啊!对了,好几天没去找书呆子交流感情了,她想着自己这么累,回了家,书呆子当然要好好伺候一下自己。 李绍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天天往周询他们那里跑,有一次还跟着一起去了诏狱,周询当然是不让他进来了,可李绍执拗得很,周询只好去告诉了赵缙。赵缙看李绍坚定的神情,便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出来后,李绍直接吐了个天昏地暗,还发了几天热,不过这几天热发完后,唐时他们就发现李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李绍以前是沉默寡言,看起来还挺沉稳的,但好歹还有些小孩子的天真,可如今这抹天真似乎不复存在了。 又过了几日,赵缙从宫中回来,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说是皇帝令他微服前去南方办案,即日出发。 赵续可高兴了,这下又可以出去玩了。 几人处理好相关事宜,收拾好行囊,唐时与三位师兄辞别后就离开了京都,一直向南方行去,周询也跟着他们。 六人着便装,骑着马在官道疾驰,掀起了滚滚烟尘,过了半日,行至一处村庄,赵续提议:“不如我们歇下脚吃点东西吧。” 他们寻到一颗大树,在大树下坐着,赵缙将腰间的水壶解下来递给唐时,“先润润嗓子,干粮有些硬。” 唐时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赵缙直接就对着壶口喝了起来,其他四人对这两人的此种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干粮是早就叫厨房做好了的,赵续将饼分好,便开始吃了起来。卫琮见她吃得很快,不禁说道:“阿续,你吃慢点,可别噎着……”他话还没说完,赵续就真的被噎着了,一只手握拳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看起来痛苦极了。 唐时走过去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赵续顿时解放,一轻松下来,她就红着眼珠子瞪向卫琮,“你真是个乌鸦嘴!” 卫琮面露委屈之色,他明明是想要提醒阿续的啊。 赵续见他如此,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夫君是用来宠着的,自己怎么能这般粗鲁?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你别伤心了。”赵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卫琮这才将委屈隐了下去,乖乖啃起了干粮。 唐时回到赵缙身旁坐着与他咬耳朵,“阿续这是被吃死了,你就不担心她以后受欺负?” 赵缙握住他的手,“这不是有你在么?卫琮以后就交给你监督了。” 唐时抽回手,“我很闲么?” 周询坐在一旁,不禁叹了口气,他看着李绍沉默啃饼的模样,又叹了一口气。他这一路上看这两对已经看成内伤了,倘若李绍能够与他说说话还好,只可惜这孩子就是个闷葫芦,半天屁都不放一个,除非事情是跟他小舅舅有关,否则他是不会轻易说话的。 不过,他要是以后进卫指挥司,这个性子还是不错的。 几人吃饱喝足之后,就重新启程,不过这次却是放慢了速度。赵缙与唐时并骑,“这次皇上虽令我微服去南方,但其实风声肯定已经走漏了,说不定过两天你就会发现一些尾巴了。” 唐时不禁笑了起来,“你这个卫指挥使的面子还真的挺大的,皇帝就任由你们这般互相争夺?你可是奉了皇命的。” 赵缙摇摇头,“也非互相争夺,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们若不想死,只能干掉我。皇命是什么?我死了,皇上也只会认为我能力不足,指派下一个指挥使,这已经成了皇上与朝臣之间的默契了。” 所以,虽然卫指挥司被皇帝赋予了极大的权力,可这种权力也是带着高风险的,还得有命去掌握。 “既然怕死,那为何就不能好好当官呢?非要出什么幺蛾子?”唐时感叹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局面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继续下去。 卫指挥司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遏制与平衡,从来不是为了清除。 唐时突然就有些心疼赵缙。现任皇帝之所以能够从众位皇子中胜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赵缙为他提供了许多敌对派系官员的把柄,而赵缙为了能够活下来并洗刷赵家冤屈,只能用性命去搏。那几年里,他还不是卫指挥使,他只能隐藏于黑暗之中,穿梭于阴谋之中,面对着敌方层出不穷的杀戮。 若非有唐时在,以赵缙的身体状况,绝对会英年早逝。 赵缙见他神色有异,想也知道唐时脑袋瓜子里边在想着什么,“好了,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了,都过去了。” 唐时瞪他一眼,不自在道:“我心疼不行啊?” 赵缙心里暖洋洋的,不禁伸手握住了唐时的一只手,“行,你说什么都行。”会疼人的小老虎更加令人心动。 他们一路向南,前两日路上倒是一片风平浪静,可到了后面,唐时就渐渐觉得周围有些异样。 96、杀伐 “你要去查的人到底是谁?”唐时和赵缙故意落到四人身后小声咬耳朵。 “其实, 我也不知道。”赵缙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皇上只是让我去监督一下, 并未说是何人。” “说不定皇帝只是想给你放个假而已,老黄牛也是要休息休息的。没成想, 还真的惊动了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些人。”唐时将精神力探到周围,发现的确是有一拨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赵缙颔首笑了笑,“今晚就来一场野宿如何?” 唐时用下巴点了点前面,“我倒是不担心我们俩,就是他们,怎么办?” 卫琮的的确确只是个书生, 李绍还小, 赵续的战斗力面对正常人还行,可对方派出来的可都是手上有血的专业人士,赵续在他们面前还是太嫩了,至于周询嘛, 或许可以抵挡一二, 但对方人多势众,恐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赵缙可是知道唐时的能力的。况且,憋了这么多年,正好逮着一个机会,他都看出来这只小老虎已经跃跃欲试了。 唐时对赵缙的理解深表欣慰,既然对方这么大度地送人头过来,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哥!你跟唐时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再不快点, 天黑之前就进不了城了!”赵续见夕阳西下,两人还是慢悠悠的模样,顿时有些急了。 “阿续别着急,赵兄跟唐时有分寸的。”卫琮觉得这两人虽说天天腻歪在一起,可也从未误了事情。 “阿续,今晚我们就不进城了,就在前面的树林里野宿一夜如何?”赵缙朗声问道。 唐时笑了起来,想必跟着他们的人听到这句话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卫琮,你还没有野宿过吧?倒不如尝试一下,增些经历与灵感。” 卫琮认为这个主意绝佳,“好。” 李绍完全听从唐时,周询听赵缙的,两人均无异议。 夜幕降临,六人直接在小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因为是即兴决定的,他们行李中也没有帐篷之类可供遮蔽的物件,所以六人只能幕天席地。不过他们还是寻了些枯草垫在地上,遮挡地上的一些虫蚁以及潮湿之气。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卫琮躺在枯草上,双手交叠枕在后脑下,仰望点缀着蟾宫的夜空,神情间极为惬意。他越发觉得与唐时一起出来游学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周询是卫指挥司出身,对周围的动静还是颇为敏感的,更何况,赵缙和唐时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也令他的直觉越发强烈。 他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身体都成紧绷状态,李绍心里头也觉得有些慌,但又不知因何而起。 也就赵续和卫琮两人在享受这宁静美好的月色了。 林间清凉的风带着些湿润的气息清拂在唐时脸上,唐时的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了一道慵懒的弧度,啧,真是久违而熟悉的血腥味。 他猛地睁开眼眸,银色的剑光落在其中,竟衬得这双墨玉般的眸子生出了些许冷冽与无情。 几十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向他们涌了过来,周询立刻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正欲冲出去,却被赵缙阻了,“你保护好他们。” 李绍明白自己帮不到什么,就尽量隐藏保护好自己。赵续和卫琮也被这突然来袭的黑衣人惊到了,赵续一下子将卫琮拉着靠在粗树干上,自己则拔出剑挡在他身前。 卫琮看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眸光微微闪动。 唐时迅速冲出去,在黑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扭断了一个人的头颅,然后将失去生息的人扔到地上,紧接着开始下一场的屠戮。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动过手了,上次的盗贼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出手,赵缙很明白他的心思,便将战场都交给他,自己则密切关注着周围其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唐时这般凶残,便立刻分出一部分围攻唐时,另一部分则向赵缙他们这边包围过来。 “周询。”他向周询示意了一眼,便冲出去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赵续见状,也想要出一份力,但被周询给拦住了,“赵小姐,他们还是交给大人和唐公子吧。”有这两个人形杀器在这里,他们就不用凑热闹了。 赵续看过去,就在他们说话的空隙,唐时就已经解决了三个人。月色下的树林里,唐时形如鬼魅,身体完全化为一道虚影,虚影所过之处皆是尸体。黑衣人还没回过神来,唐时就解决了一大半。 对方显然知道赵缙的能耐,故而派出来的人武功都不俗,至少在只有赵缙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有胜利的希望的,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缙身边的这个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这简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便知晓今夜无望,于是发出信号想要召集剩下的人返回,可是唐时当然不会给他们丝毫的机会! 也不知从哪里袭来一道强劲的风,地上的细树枝全部都被吹了起来,直逼所有黑衣人,瞬间,赵续他们只听到尸体整齐落地的声音。 只剩下最后一个为首之人,唐时用树枝点了他的穴道,那人惊恐地看着地上一圈排列齐整的尸体,每个尸体的脑袋上都被树枝贯穿,无一活口。 这还是人么?这难道不是魔鬼在世?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唐时的衣服上未沾染上任何血迹,依旧那么清新洁净,可是就是这样的潇洒与随意,却足以令亲眼见到的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赵缙知道唐时很厉害,但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后,他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有这样的能力,他就不用担心他的小老虎会遇上危险了。 “累不累?”赵缙行至唐时面前,握住他有些凉意的手。 唐时看见他的眼眸中只有关心,没有任何恐惧与厌恶,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他可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但他不得不在乎赵缙的想法,他不想被当成妖魔。 唐时冷漠的神情瞬间融化,一下子抱住赵缙的腰,将脑袋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轻软,“嗯,我累了。” 赵缙一听就心疼了,立刻伸手将他抱起来走到树下,自己靠坐在树干上,让唐时靠着自己,“你睡吧,我在这里。” 唐时神情放松地靠在他的身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罔顾周围弥漫的血腥味。 周询震惊过后,终于明白这两人为何会走到一起了,他如今对唐时已经不仅仅是尊重了,还有着一种敬畏之情,他觉得自己终此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对唐时生出任何违逆的心思了。若非亲眼所见,他何曾知晓这世上还有这般天赋异禀之人?简直太神奇了! 赵续木愣愣地瞪着睡着的唐时,鼻尖萦绕的是浓烈的血腥味,目光所及之处是几十具尸体,死人她不怕,可她怕的是这些人的死法。不过眨眼的瞬间,这些人都失去了生命,这种蛮横的力量令她有些畏惧。 卫琮也很震惊,不过他震惊之后就很自然地接受了,反正唐时在他眼里就是唐时,不管如何,唐时这个人都不会变的,而且,说到底,唐时又救了他一命。 “阿续,他是唐时,是我们的朋友。”他在赵续的耳边轻声说道。 赵续猛然清醒过来,是啊!唐时这般厉害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她为什么要害怕他?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就是不知道哥是怎么把唐时拐到手的,真是太威武了! 李绍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是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便又收回来了。 于是,那个被点了穴道,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的黑衣人首领就这么被几人遗忘了。 唐时其实不累,他就是喜欢被赵缙抱着护着的感觉,他是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可这不代表他就不需要爱人的关心与保护,赵缙对于他来说是最特别的。 他今晚表现得这般令人惊恐,无非就是想要从赵缙那里得到一种证明,现在他得到了,心也安定了。 赵缙明白唐时的这个小心思,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气恼和无奈,难道他赵缙在他眼中就那么不可信么?可是看着眼前乖巧躺在他身上的小老虎,他又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气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唐时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然后他清楚地看见唐时的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黑衣人首领在凉风中吹了整整一夜,也看了兄弟们的尸首整整一夜,即便他是铁打的,也有些忍受不住了。一想到唐时神秘莫测的手段,他心里就发憷。 翌日清晨,唐时睁开眼睛,就见赵续和卫琮都围在他身边瞅着自己。 “你们做什么?”唐时抹了抹眼睛。 看着他这么无害的模样,赵续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抵触,挥挥手道:“我哥刚去林子里想捉点野味回来,让我们看着你。” 周询也凑了过来,“唐公子,你这点穴功夫真厉害,过了一夜他的穴道还没解开,枉我还特意看了他一晚上。” 他话音刚落,赵缙就提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周询,火生好了没?” 周询立马站直了身体,“大人,生好了,在那边呢!” 赵缙将两只野味丢给他,然后牵起唐时的手,眸光温柔得不得了,“来,我们一起去烤肉吃。” 唐时越看他越顺眼,忍不住就凑到他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周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个直挺挺站在那里的黑衣人想瞪大眼珠子表示一下惊讶都没有办法。 周询将鸡毛和兔皮都清理过后,将它们身上的血放了,这才用干净的树枝串起来,架到火上烤。不一会儿,肉香味就飘散出来,仿佛都盖过了周围的血腥味。 卫琮越发觉得跟着唐时出来有趣极了。 两只动物一共六条腿,赵缙撕下一只鸡腿和一只兔腿都给了唐时,“你吃。” 唐时在鸡腿上啃了一口,然后递到赵缙面前,赵缙笑看着他也在上面咬了一口。 其余四人只默默啃着腿,完全不想说话。 97、临安 六人美滋滋地啃完了一只鸡和一只兔子, 这才收拾收拾行装,看向被遗忘在那里的黑衣人。 赵续跨过一具尸体, 来到黑衣人面前,好奇地伸手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具, 顿时瞪大眼睛,露出可惜的神情。 “长得挺不错,怎么就做这种事情?” 卫琮走过来伸手拉住她,“赵兄让我们先去外面等着,他们要问问情况。” 赵续只好跟着他一起走了。 唐时不打算留在这里看卫指挥司的审讯手段,也抬步准备出林子,可见李绍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禁问:“小绍, 你还呆愣着做什么?跟我一起出去。” 李绍迟疑了下,朝他摇了摇头,“我想留下来看看。” “你不记得上次你从诏狱出来后就发了几天热么?”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还倔得很! 李绍脸上毫无波动, 只是眼神有些不自在, “现在不会了。” 唐时看向赵缙,赵缙朝他点点头。 罢了,这孩子可真是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向他赵叔看齐想进卫指挥司,那就只能随他了。 唐时一个人出了林子,看到早他出来的赵续与卫琮两人眉目传情,顿时觉得受到了伤害,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两人见到唐时便分开了些许,卫琮看着唐时开门见山,“唐时,阿续之前与我提过,以后我们要是有一个孩子就姓赵,有两个孩子就一个姓赵一个姓卫,你看怎么样?” 唐时无奈,“你问我做什么?”姓赵还是卫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况且,卫家那边还没有消息,两人能否在一起还未可知。 “我觉得我哥一定听你的。”赵续嘿嘿笑着。 “孩子是你们的,当然是你们自己做主。”唐时真是搞不懂这两人的脑回路,有这样的爹娘也不知两人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性格。 不一会儿,赵缙三人从林子里出来,唐时看到李绍面色煞白,双拳紧握,但神情却极为坚定。 想了一下李绍的年纪,才十一岁,在前世的话刚刚面临小升初吧?还是个孩子。唐时心中感叹一声。 “问出来了?”赵续朝着树林点了点下巴。 “嗯,走吧,去临安府。” 几人跨上马,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临安是大齐国靠南方的一个府城,以富庶丰饶闻名天下,也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 六人在去往临安府的途中又遭遇了几次刺杀,可是有唐时和赵缙在,无一不留下了性命,来了三次后,卫琮他们都淡定了,若是没人刺杀,他们还不习惯。 只是,幕后之人应该是急了,来得一次比一次凶猛,但均无济于事。 唐时在途中看到风景秀美之地还会写在《回炉记》中,一时间破虚居士又名声大噪起来。有人还根据《回炉记》中的地方推测出了唐时的大致路程,认为唐时说不定是往临安府的方向而去。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后,临安府的文人们都有些躁动了,总会不自觉地在城中寻找类似破虚居士的身影。当然,在他们眼中,破虚居士一定是一位蓄了美髯,看起来仙风道骨之人。 于是,他们都失败了。 这些事情唐时并不知晓,他正惬意地在临安府客栈的床上喝着赵缙喂过来的粥。 至于为何要靠在床上喝粥,那就得问赵缙了。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逮人啊?他们日日造访,我都快烦了。”唐时百无聊懒地瞅着赵缙。 赵缙将空碗放下,拿起准备好的湿毛巾给他擦了擦嘴巴,“抓人总得要证据吧?周询这不是还没找着么?” “他一个人?你就不怕他出了什么事儿?” “因公殉职,皇上会抚恤他的家人的。”赵缙朝他笑了笑,“还有,小绍也去了。” “什么?”唐时一下子坐起来,瞪他,“你当这是儿戏?” 赵缙拍了拍他的背,“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要是说不出个什么好歹来,哼哼! “其实这次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你想想看,这次他们派出来这么多人,可是都被你给解决了,你觉得他们手上还有人手么?养这么多兵不容易,派出来的一个都没回去,他们恐怕心疼得不得了了。” 唐时寻思了一下,还是有些怀疑,“你就这么断定他们是鳖了?” 赵缙笑了笑。 唐时瞬间明白了,他竟然忘记了线人这样的存在,也对,卫指挥司办事,当然不会太过正大光明了,可是,“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那个线人反逆了,你收到的消息是个假消息,你要怎么办?” 赵缙眉心一动,唐时想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唐时还不了解他们卫指挥司的手段,线人反叛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周询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 周询将门推开,带着李绍一起进来了,见到两人悠闲的模样,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人都是神人,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大人,我们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证据,只是……”周询看了看李绍和唐时,似乎有些迟疑。 “小绍,我们回避。”唐时读懂了他的眼神,打算掀开被子下床。 赵缙无奈将他按回去,对周询道:“说。” 周询点点头,“属下发现,这个证据牵连甚广,并且与京都的某位公卿有着莫大的关联。” 赵缙将周询递过来的证据接过来,“这一路的遭遇,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区区一个地方官哪里来这么大的势力?况且,我们微服的消息那么快就走漏出去,自然不仅仅是一个地方官能够做得到的。看来,皇上是要动一动那些老顽固了,周询,你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询苦着一张脸,“大人,这您问属下,属下实在不好开口啊。” “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们是听命于皇上的。”赵缙给唐时重新盖好被子,语气淡然。 周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这虽说是与那位有关系,可您也知道,他可不是只代表他一个人,京都的那些大家族哪一个不是根深叶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这事情要是真的被捅了出来,那京都可就乱了。”他是终于明白那些黑衣人为何要对他们穷追不舍了。 赵缙翻了翻手中的证据,抬眸看他,“可是皇上要的就是这个局面,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询顿时不说话了。 唐时这下倒是看出来点什么了,就说嘛,周询毕竟是卫指挥司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想那么多,只要皇帝开心不就行了,谁会管那些大家族根有多深,叶有多茂,周询既然这般犹豫,一定是有原因的。 “不会是周兄心悦之人在其中吧?”唐时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俗的东西了。 周询立刻就红了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哟呵,还真的是! 赵缙沉着脸没有说话。 周询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辜负了皇上,可是,他怎么忍心呢? 唐时在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周询不忍心,但还是将证据交给了赵缙,总的来说,没有犯下更大的过错。儿女私情与忠君碰到一起,实在是很难抉择的。 “你先下去吧,拿到证据一事,记你一功。”赵缙眉目冷然,没看周询一眼。 “谢大人。”周询退下后,李绍也跟着出去了,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唐时自打与赵缙好上之后就没见过赵缙在他面前露出这个模样,不禁伸手捅了捅他的手臂,“其实周询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最终还是将证据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生气的呢?” 赵缙看向他,无奈道:“我是这样的人么?” 唐时不解,“那你为何要摆脸色?” “吓着你了?抱歉。”赵缙伸手抱住了他。 “笑话,我什么时候怕过你?我是担心你,懂不懂?”唐时看着埋在自己颈窝处的脑袋,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缙抬首,嗓音低沉,“其实,周询方才只说了一部分,这里面牵扯到的不仅仅是那些公侯世家,这里面还与你的老师有关。” 唐时一惊,“老师?怎么可能?” 赵缙握住他的手,“不是他本人,只是与他相关而已。” 唐时看着赵缙的眼睛,他知道,如果不是关系密切的话,赵缙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如果唐时与袁镛没有这样的关系,想必赵缙会眼都不眨一下将所有人都办了,哪还会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 唐时担心老师,但也心疼赵缙。 “你与我具体说说,是不是老师的家人参与其中了?”师娘已经去世多年,老师的亲人中只有一儿一女,还有几个孙子外孙,但不管是谁出了事,老师一定会很难过,而赵缙与自己还是这样的关系,这…… “是你老师的女婿。”可即便是女婿,这种罪一般都是抄家的,全家人连坐,一旦女婿被查出来了,袁镛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 唐时知道赵缙为难,他现在自己也很为难。 “你可记得三年前你老师回了京都一趟?”赵缙忽然问道。 唐时点点头。 “或许,他早就看出来了什么,据我所知,他曾几次去寻他的女婿,但好似都心情不佳地离开了。”因为是唐时的老师,赵缙当时便格外关注了下袁镛。 唐时看向赵缙,“你希望我如何做?” 98、闲谈 “若你觉得为难, 我就将他们从中抹去。”赵缙允诺道。 唐时心里明白,赵缙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可是他一旦做了,那就一定会留下把柄, 这对于赵缙来说将会有性命之忧。 唐时摇摇头,“你无需冒险,既然你说老师曾经寻过他们,那一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你要做的事情是由皇帝授命的,不要因为我而给他人留下把柄。我现在给老师修书一封,向他说明此事。”说着起身准备拿出纸笔。 赵缙拦住他, “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情, ”他紧紧握着唐时的手,“你与我在一起,你爹你娘,还有袁先生, 若是他们极力反对, 你会如何?” 唐时闻言一怔,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从末世而来,末世里面已经没有人会在乎谁与谁在一起了,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与赵缙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是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因素的,可现在赵缙这么一问, 他才想起来,他现在不得不面临着世俗与纲常的为难。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与你在一起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他们为何要反对?” 赵缙无奈,“可你也知道,世人总是将我们这样的关系妖魔化,你能承受得了他们的反对与苛责么?” 唐时抬起傲娇的脸,“你就这么小看我?大不了到时候我去浪迹天涯,走遍河山。” 赵缙被他逗笑了,轻轻拥住他,“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与我一起渡过这道关卡,我希望你能够选择我。” 唐时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可是堂堂指挥使大人,谁敢甩了你?” “在你面前,我哪还敢端指挥使的架子?”赵缙放开他,“你真的要写信回去?就不怕你们师徒情分因此而……” “老师的胸襟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更何况,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与我没有关系,与老师就更没有关系了,我写信回去知会老师一声,不是为了征得老师的同意,求得老师的原谅,我只是提前与他说一声,怕他到时候担心。” “可毕竟此事会波及他的女儿,你即便写信回去,他还是会伤心的。”赵缙不明白。 唐时瞪他一眼,“你以前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木?我写信回去不就是要提前告知老师这件事情么?如果老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因为此事受到伤害,一定会劝告其进行和离,可倘若老师女儿不愿意的话,那就无话可说了。事情摆在他们面前,端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他说完扯了扯赵缙的袖子,讨好地笑着,“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徇私了吧?我还是有私心在的,你可不要怪我。” 赵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何时怪过你?” 唐时笑弯了眼,“嗯,奖励你的。”说着就抱着赵缙的脑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赵缙揉揉他的脑袋,“快写信吧。” 唐时拿出纸笔,“不过,我不会透露出是什么事情,反正老师应该也能猜到,毕竟三年前老师就已经有了预感。” 赵缙点点头,“袁老先生的确是有远见。” 唐时边写边问:“老师的事情解决了,那周询的事情呢?” 赵缙站在一旁给他磨墨,“他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他也曾向对方提过亲,但你也知道卫指挥司的名声,周询身为指挥佥事,对方怎么可能会答应?我原本以为周询已经放弃了,可没想到他还记着那位姑娘。” 唐时疑惑,“你说的不同意的人到底是指那位姑娘还是指姑娘的长辈?” 赵缙见他一张纸写完了,便又拿出一张纸给他铺好,“若非得到姑娘的允许,他又怎会提亲?” 唐时了然,原来是一双苦命鸳鸯。 “那周询有没有想过换个官当当?” 赵缙摇摇头,“进了卫指挥司,再出去可就难了,即便出去了,可以前的事情别人也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所以换个职位也没用。” “也是。”唐时忽然想起什么,“难道说你们卫指挥司有许多人都未成家?” 赵缙笑而不语。 唐时顿时就对他们起了深深的同情之心,一群大龄男青年娶不到老婆,实在是太可怜了。 “皇帝就一点也不上心?没想过赐婚?”虽说赐婚什么的并不好,但从皇帝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挺常见的。 “当然有过赐婚,但皇上也会问问双方的意见,若是不同意,那还有什么好赐婚的?” 没想到这个皇帝还挺民主的。 唐时写完了信,用信封装好,放在桌子上,“那你呢?皇帝就没给你赐过婚?” 赵缙沉默了,只是看着唐时笑。 “问你话呢,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唐时转身回到床上坐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 赵缙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他:“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唐时伸手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啃了起来,“那就都来一个呗,我听着呢。” 若是以前,赵缙与他说话一定早就跟他坐在一起了,可是现在唐时都坐到床上去了,赵缙却还杵在桌子的另一边,与唐时遥遥相望,唐时觉得他一定是心虚了。 赵缙见唐时面色如常,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这个小老虎心里在想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皇上之前打算将公主许配给我……” 噗,好老套的情节,他还以为皇帝能出什么好玩的招呢。唐时在心里默默吐槽。 赵缙见他依然神色如常地啃着桃子,便继续说下去,“我拒绝了,接着,皇上又打算将郡主许配给我……” 这个皇帝还真能折腾,唐时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不会是要把有封号的姑娘都说个遍吧?你都不嫌烦?” 赵缙看着唐时不像是在不高兴,便立刻附和他,“我当然嫌烦了,所以就直接跟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位男子。” 唐时笑了起来,“这下皇帝终于放心了。” 赵缙走到床边,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因为要打消皇上的疑虑才那样说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唐时。” 唐时将口中的桃肉咽下去,“我知道了,你也不嫌害臊。”他别过脸去,好似有些不自在。 赵缙在他面前坐下,问:“桃子甜不甜?” 唐时瞪他一眼,“你自己尝尝不就行了……”话音未落,便被赵缙堵住了唇。 赵缙用舌尖在他口中探寻了一会儿,然后退了出来,幽深的眸子看着他,笑了笑,“很甜。” 啧,不愧是卫指挥使,这套路就是既深又俗套,但不得不说,很受用。 赵缙将他手中的桃核拿走扔掉,然后用湿毛巾给唐时擦了擦嘴巴和右手,唐时顿时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滋润了。 “赵缙,你身为权贵子弟,对通房之类的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当初为何会拒绝呢?”一般小年轻也耐不住饥渴吧?所以他一直很好奇赵缙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赵缙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天天尽想些什么呢?我这样很奇怪么?” 确实奇怪啊,至少唐时当年青春期的时候还有些幻想呢,要不是当时对自己的性向产生恐惧的心理,他说不定早就去耍耍小男生了。 “我当年逃亡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了一岁,之前也一直在军营里面待着,父亲训练我可比其他士卒强多了,我的所有精力全都用在这上头了。”言外之意就是他没有其他多余的精力放在某些事情上。 “不对啊,”唐时摇了摇头,“是阿续说你不让其他人进你房间的。” 赵缙实在是被八卦的唐小时弄得无奈了,“好,我看不上别人,就只看上你了,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宝贝满不满意?” 唐时嘿嘿笑了,“早说不就好了,还浪费我那么多口水。” “对了,周询那事你还没说怎么办呢?我估计他现在都愁死了。”唐时觉得要真的到了那一天,即便周询能够保住他喜欢的人,那两人也没办法在一起,除非那位姑娘对家人完全弃之不顾。 赵缙摇摇头,“此事无解。” “哥,你们在里面么?”门外传来赵续的声音。 “阿续,有什么事情么?” “哥,我能进来说不?” “进来吧。” 赵续面带喜意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卫琮,卫琮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唐时坐直了身体,看到了卫琮微妙的小表情,“卫琮,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卫琮看了看赵续,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家中长辈给我来信了,说是同意我与阿续的亲事,这个,”他看着赵缙,“赵兄可有什么意见?” 唐时和赵缙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卫家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这个婚事。 “你不是说过卫大人和卫爷爷都批评过卫指挥司么?”唐时好奇问他。 “其实,我在信中与他们说了这段时间的见闻,他们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卫琮觉得他们卫家还是挺开明的,根本没有唐时想象的那么古板。 “甚好。阿续没意见,我也没意见。”赵缙点点头。 唐时却疑惑,“等等,你确定卫大人他们真的愿意你做赘婿?” “什么赘婿?”卫琮一脸茫然。 99、来信 唐时和赵缙看看卫琮茫然的眼神, 再看看赵续瞪着卫琮的模样,心道:敢情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沟通好? “阿续,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赵缙问她。 赵续看看赵缙,又看看卫琮, 然后一把拉住卫琮的手腕,将他从屋子里拽出去,边走边问:“书呆子,你是怎么跟你家里说的?” “阿续,慢点儿,我就说我要娶你过门啊……阿续,等等我!” 唐时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你说, 这卫琮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赵缙笑着坐到桌边倒了一盏茶,“他可是你的学友,你都想不明白,我又怎会知晓?”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只要阿续开心就行了, 至于是卫琮娶阿续还是入赘赵家, 都无妨,只要阿续平平安安就好。” “你说得对。不过卫家能够同意婚事还是挺令人惊讶的。”唐时接过赵缙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你说,这卫家不会是想先将卫琮诈回去然后再作打算吧?” 赵缙依旧喝着茶,也不作声。 “哎,问你话呢!”唐时捣了捣他的肩膀, “你别光顾着喝茶!” 赵缙放下茶盏,伸手将他圈到怀里,“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个什么?不管卫家如何想,阿续都是我的妹妹,你觉得我会让她受到伤害?” 唐时摇摇头,“那要是心里有伤呢?” 赵缙不厚道地笑了,“那丫头,没心没肺的,要真说到心伤,恐怕会是你的这位学友。” 唐时想想也是。 “待在屋里边挺闷的,听说这临安府可是有名的富庶之地,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唐时起身将赵缙拉起来。 “好。” 两人来到街市上,东逛逛,西瞅瞅,虽说比不上京都,但也热闹非凡。 唐时和赵缙很少单独出来逛街,且这里是临安,不是京都和南封县,没人认识他们,赵缙就伸手拉住了唐时的,长袖垂下来,遮住了他们相握的手,唐时本来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弯起唇角,与赵缙十指相扣。 此时此刻,仿佛街市上的喧闹和吆喝声都渐渐远去,他们能够清晰感触的只剩下交握的温度以及眉目间传达的情意。 若是能够这般相伴白首,那将会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前方拥挤的人群以及吵闹声将两人拉回现实,唐时望过去,就见不远处人群嘈杂,都在一家商铺前面奋力拥挤着,似乎是要抢夺着什么东西。 店家和几个伙计堵在门口,极力劝阻:“众位别急,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人群渐渐平息下来,唐时和赵缙也走了过去听这位店家要说些什么。 从牌匾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书店,还是个规模不小的书店,这里头的书籍量看上去应该不小,想来应当是临安府最大的书店了。 “我不是不给你们见,只是你们这么多人,小店也容不下啊,这样吧,不如你们一个一个来,但这破虚居士也不是说见就见的,这见他一面啊还得有条件。”店家抹了抹额上的汗液,笑眯眯说道。 “什么条件?”人群俱问他。 店家面露亲切的微笑,“你们也知道,先生初至临安,能够看中小店并在这里歇歇脚是小店莫大的荣幸,我也明白众位想要见他的心情,可是总得给先生歇息的时间吧?况且,你们就这么贸然闯进来,倘若惊扰了先生的思绪怎么办?” 人群觉得店家说的在理,便平静了下来。 “店家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才能面见先生一回?” “先生是爱才之人,若是谁能够在相同的时间内默写下的《回炉记》字数最多,并且没有任何错处,谁就能够面见先生一回。” “好,就听店家的,可我们身上都没有带纸笔啊!” 店家闻言,笑容更胜,“小店会提供笔墨纸砚,但都是要收取费用的。有意者可入内一试。” 顿时有人带头进去了,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人群中身上带足了银钱的都进去了。还有一些不舍得花钱的酒逗留在外头,神情纠结。 “时辰有限的。”店家笑着对剩下的人说道。 立刻就有人一咬牙进了书店内部。 赵缙低首与唐时咬耳朵,“这个店家是要假借你的名号,趁此大赚一笔啊,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唐时看着笑容满面的店家,拉着赵缙的手就往回走,“想借用我的名号赚银子,哪有那么简单?” “可是我好奇的是,倘若真的有人赢了,要面见破虚居士,这店家如何下得来台?”赵缙觉得店家迟早是要暴露的,到时候这些文人还不生撕了他。 唐时微微蹙眉,“我怎么觉得你变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赵缙不可能想不到啊。 赵缙突遭嫌弃,心中很是忧伤,难道他想的不对么? “以你的眼力,难道就没有看出来方才人群中第一时间回应店家的一直是同一个人?”唐时瞅着他问。 “自然是看出来了,可是这有什么问题么?”在他眼中,这个人一定是太过崇敬破虚居士了。 唐时停下脚步,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看着赵缙,他是真的发现了新大陆,难道他男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托儿? “你既然都看出来了,那为何没有看出来这人与店家是一伙的?他只是假扮在人群中,用来煽风点火,刺激其他人的情绪,从而达到店家的目的。” 赵缙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是故意的,等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比赛时,这店家又会作假,让这位知情人士赢,这样的话,有没有破虚居士真人就都无所谓了,于是,钱也赚了,名声也得了,真是好主意!” 唐时点点头,“的确是骗骗笨蛋的好主意。” 赵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似乎是在小老虎面前出糗了,这蠢笨的形象要如何挽救啊? “那你要如何揭破店家的虚伪呢?让我猜一猜,”他决定挽回一下,“你是不是打算出一个新章回,却对临安只字不提?” 唐时勾勾唇,“笨蛋都能猜得出来。” 赵缙忍不住挠了挠他的掌心,逗得他不禁笑出了声。 回到客栈后,唐时就开始了创作,过了足足一个下午,他才修修改改写完了一个章回。 赵缙见他神色间有些疲惫,便吩咐客栈活计将准备好的饭菜都端了上来,“饿了吧?先吃完饭再说。” 新章回的出版是有固定的店家的,也不能急于一时,唐时想了想便伸了伸懒腰,刚坐下来,一枚鱼丸便送到了嘴边。 “你写了一下午的文章,手一定很酸了,我喂你吃。”赵缙温柔的嗓音落在唐时耳边,唐时只觉得骨头都有点酥了,可即便是酥成了渣,这饭还是要吃的。 “你自己不吃?”他吞下一枚鱼丸,瞅着递过来的第二颗,问赵缙。 “我不饿。” 唐时看着他英俊的面容,胃口顿时更加好了,真不愧秀色可餐四字。 过了几日,周询带着李绍又搜集到了一些证据,交给了赵缙,“大人,我们的证据差不多了,何时返回京都?” 赵缙看着他,“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询知道他在问什么,无非就是带着证据回了京都后,他要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 “大人,属下想了几日,可还是……” 赵缙点点头,“这的确是不好办,不过你要想清楚,你是希望她活着恨你还是直接死掉?” “我当然是希望她活着!” 赵缙“嗯”了一声,“回京后,我会向皇上求情,莫让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周询猛地跪了下来,“多谢大人!” 周询和李绍走后,赵续和卫琮又过来了,赵续直接坐下来灌了一大盏茶水后,嘿嘿笑了,“哥,唐时,你们知道不?我们在街上亲眼目睹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书呆子,你来说!” 卫琮微微一笑,看向唐时,“是与破虚居士有关的。”他顿了顿,见唐时面上有些波动,便继续道,“前几日一家书店的店家欺骗了临安府的文人学子,因为之前有人猜测破虚居士会行至临安,故而那位店家就假借破虚居士的名号,行揽钱之实,只不过大家都别他骗了过去,他确实是赚了不少银子。只不过,这次新章回出来,那些被他欺骗的文人都去找他算账了,书店都被砸得惨不忍睹,那店家也是狼狈得很。” 唐时和赵缙对视一眼,俱笑了起来。 “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赵续笑嘻嘻地看向卫琮。 卫琮点了点头。 “卫琮,你们这几日可商量出了什么章程出来?”唐时心有八卦。 卫琮面上有些不自在,“我与阿续商量好了,我向阿续提亲,我们的第一个男孩就过继给你们。”他到底面皮薄,说到这些生娃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缙叹笑,“阿续,你也莫要太较真了,不论孩子姓什么,上谁家的宗谱,他依然流着我们家的一半血液,只要你们自己开心就好了。我与唐时商议过了,以后我们就会四处走走,可没时间帮你们养孩子。” 赵续和卫琮闻言,俱点了点头。 “哥,那以后你们要常常回来看看。”赵续这十几年一直跟着赵缙,这几年又与赵缙相依为命,自然舍不得赵缙。 “会的。” “唐时,我可能要先回南封县了。家中来信让我准备提亲事宜。”卫琮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含糊了。 唐时笑了笑,正欲答话,就听门外周询返回来了。 “大人,唐公子,洪兄让人替唐家送信过来了。” 100、回归 赵缙让周询进来, 周询将手上刚收到的信交给唐时。 唐时打开一看,认出是唐风的字迹, 而且显然在行文间有些焦急。他看完信,对卫琮道:“我与你一起回去。” 赵缙看出来他的异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娘病了,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唐时表面上看起来挺淡定的,可是赵缙能看出来他的紧张。 “我吩咐人给你们备马,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南封县。”赵缙让周询去准备马匹,自己则为唐时收拾行装。 临安府距离南封县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即便快马加鞭也得十来天,唐时觉得时间不能耽搁, 走得越早越好, 于是就带了些干粮与卫琮一起上路了。 “唐时,你也别担心了,唐大娘不会有事的。”卫琮见唐时神情紧绷,便开口安慰。 唐时也知道现在担心无济于事, 信送到这里至少要过上时日, 也就是离阿娘生病也已经过去了十日还多,等他赶回去又要过十来日,只希望阿娘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希望他回家后阿娘就已经好了。 可是唐时想一点不耽搁地回去南封县,有人却偏要捣乱。估计是这桩案子背后的人见自己与卫琮单独出现,想要拿他们去威胁赵缙,只是他们预估错误, 唐时是比赵缙还要凶残的存在。 之前他可以当做是对方送点乐子给自己,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急着赶路,还有这些人不知好歹地阻拦自己,浪费自己的时间,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像以前那样逗弄他们?直接在卫琮面前大开杀戒,完全没给黑衣人任何思考的时间,马儿也没有一刻停留,反正唐时所过之处,人全都死光了,卫琮甚至都没有看到唐时怎么出手,明明唐时的手还放在缰绳上的啊! 不过,他也懒得去深想,就一直紧紧跟着唐时,半点也不敢落后。 幕后之人经过几次之后也品出味儿来了,原来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身具如此高深的武学,既然在唐时这里走不通,他们也就放弃了,如此后面几日,唐时总算是清净了,两人一路都没怎么休息,直接到了南封县。 唐时身具异能,十日未曾休息倒还扛得住,可卫琮是个货真价实的文弱书生啊,他当然没有办法不休息,于是到了后面几日,唐时就直接将卫琮绑在自己的背上,他自己骑马带着他,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于是,当唐时驻马停在唐家门前的时候,卫琮正趴在他的背上呼呼大睡。唐时反手一个巴掌拍过去,“卫琮,醒醒,到了。” 卫琮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他睁开迷蒙的眼睛,“啊?这么快就到了?” 唐时解开将两人拴在一起的布条,利落地下了马,“你骑着马回家去吧,我先回家看我阿娘了。” 唐家门没栓,唐时一推门就进去了,院子里没有人。 现在刚过午时,唐时精神力一扫,就看见了正在床上躺着的刘氏,身边也没有人照顾着。 唐时刚要进去主屋,就见张淑从拐角处走过来,见到唐时,立刻面带惊喜,“少爷回来了?我去厨房端些解渴解暑的汤来。” “张姨,稍等。”唐时见她脸上并无任何郁色,便知家中并无什么意外,毕竟自己也会暗中给阿爹阿娘调养身体,他们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突生重病。 “我阿娘现在无碍了吧?” 张淑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摇摇头说:“啊,没事,没事的,少爷不用担心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阿娘。”他说着就径自进了刘氏的屋子。刘氏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唐时进来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唐时看着她红润的面容,心中大定,没事就好。 不愿打扰刘氏休息,他便出了屋子。 正在小憩的唐雅听张淑说唐时回来了,立刻整理着装,净了面端着厨房准备好的酸梅汤来寻唐时。 “小叔,你这突然回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唐雅将酸梅汤放在唐时面前,坐下问道。 唐时喝了一口,心中燥热之气顿时熄灭,清凉之感遍布全身,“小雅,不是阿风写信你们洪叔托人带给我的么?信中言及阿娘生了病,我自然要赶回来。” 在唐雅心里,小叔一直是温雅飘逸的端方之人,如今看起来却是有些狼狈,一定是因为书信而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小叔是从何处赶了回来?” 唐时将一碗酸梅汤灌下,“临安府,南方最为富庶之地,小雅应该听说过吧?” 唐雅颔首,“我在书中读到过,可是据我所知,临安府与我们这里相距甚远,大致要半个多月的路程,怎么阿风的信才送出去不到二十日,小叔就回来了?” 唐时笑了笑,“小雅,家中一切都好吧?” 以唐雅的聪慧不难想出唐时是夜以继日地从临安府赶了回来,她有些心疼,“小叔,家中都好,其实,小风写的那封信是爷奶让他写的,奶奶的确是生了病,但只是有些小的风寒,我觉得他们让你回来是有其他事情要说。” 唐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你可知晓是什么事?” 唐雅也不太清楚,但她善于观察,“有一次爷爷从外面回来后,好像很是生气,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就让阿风写了这封信给你送了过去。” “那你可知阿爹当日是去做什么了?” 唐雅摇摇头,“就是与往常一样,上街去看看。” 唐时寻思了几秒,“小雅,阿娘如今在休息我就不去打扰了,我先去隔壁你洪叔那你看看,阿娘要是醒了,你就过去知会我一声。” 唐雅点点头,“小叔放心吧。” 唐时去了隔壁,洪钟给他开了门,“唐小公子回来了?” 唐时随他进了屋子,“你可知道我爹为何要给我写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洪钟消息灵通,便有此一问。 洪钟面露难色。 唐时眉心一动,“看来,还真的有事儿?” 洪钟叹了口气,“不瞒唐小公子,这事情确实是与你有关,这南封县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流言说起了你与公子的事情,说是,说是……” “说我与卫指挥司关系亲近?不仅如此,还说我与卫指挥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唐时反问他。 洪钟点点头,“大致如此。” “可知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洪钟肃着一张脸,“这个不知。” 唐时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我恰好不知道该如何与家中中提及此事,既然有人替我说了,我也就省了一些麻烦。” 洪钟闻言,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唐小公子好宽的心,若是公子知晓,定然会高兴。” 唐时叹了一口气,“宽心有什么用,说不定等会回去要被爹娘修理一顿呢。” 洪钟却摇首,“我看不会,唐大伯和唐大娘舍不得的。” 唐时心想:只能希望如此了。 回了家后,刘氏正好行了过来,见到唐时,连忙嘘寒问暖,直说唐时在外边过瘦了,便让厨房晚上弄些好菜。 唐时赶回来到现在衣服都没换,风尘仆仆的,刘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石头,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睡醒了就该吃饭了。” 唐时握着刘氏的手,“阿娘,我还是先不换衣服吧,要是等会你和阿爹打我,我现在又何必换上干净的呢?” 刘氏眼珠子一瞪,“谁说要打你?你在外头受苦了,阿娘心疼还来不及,咋会打你?” 唐时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那阿爹呢?”他刚问出口,唐庆就带着唐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进了宅子,唐大哥还特意将院门栓了起来。 “阿爹……”唐时瞅着唐老爹黑着的脸小声喊道。 唐老爹走到唐时面前,看了唐时半晌,突然就叹了一口气,眼眶都红了,他伸手拍了拍唐时的肩膀,“石头啊,你在外边受苦了!是爹对不住你啊!” 唐时: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么?为什么大家都用担忧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 “阿爹,我们进屋说。” 唐庆抹了把脸,“好,你回来也累了,不如等吃完饭再说吧。” 唐时越发觉得诡异了,方才小雅不是还跟自己说阿爹是很生气的么?怎么这会儿还用这么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呢? 出了去书院的唐风和唐颂,唐家一大家子都坐在屋中。 “石头,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跟我们说,那个赵家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枉我将他当做可靠的兄弟!”唐年愤怒地一拍桌子。 唐时: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唐季也是极为生气的,“石头,那赵家小子不就是成了什么指挥使么?咱们家不怕他!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大不了跟他拼了!” 唐时听到这才终于品出些味儿来了,难道是家里人对自己和赵缙的关系有些误会? “阿爹,阿娘,你们想多了,我和赵缙,我是自愿与他在一起的。”唐时试图解释,哪知道他这一解释,刘氏就立马呜呜地哭了出来。 “石头啊,阿娘知道你过得难,但你不要把委屈都吞到肚子里啊,阿娘这心里头可劲地疼着呢!你要是害怕就偷偷跟我们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唐时这还想不明白他就是蠢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流言吧?这要不是赵缙故意吩咐的,他就三天不吃饭! 101、白首 唐时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之后, 心里是既感动又气愤。怪不得洪钟那么笃定他不会被爹娘打骂。 “阿爹,阿娘, 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无奈笑问。 唐庆抽着烟,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石头,你跟爹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被那混蛋强迫的?” 遥想之前唐老爹还将赵缙当成可靠的晚辈来看的,现在却直接骂他混蛋,唐时心里觉得温暖的同时,又觉得赵缙被骂得该!谁让他那么胡乱说话的? 刘氏抹抹眼泪,“石头, 你不要害怕, 你爹和老大老二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那赵家小子虽然是个什么大官,可袁老先生的几个弟子不也是大官么?你看我们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说到老师,唐时突然就想起来了, 也不知那封信有没有送到老师手上, 要不然等一会儿他亲自去老师那儿一趟吧。 “阿爹,阿娘,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是真心喜欢赵缙的,不是旁人说的那般不堪,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唐时觉得误会还是解释清楚的好。 “石头,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会受到牵连?听说那混蛋当官的几年杀了不少人,手上还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唐年一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弟竟然被人当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赵缙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早就冲上去狠狠将他揍一顿了! 唐时对于唐大哥的脑补也是没办法,想想自己和赵缙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赵缙处理好,不用自己操心一点半点,如今,赵缙还要被人这么骂,他还真是有些心疼赵缙了。 “大哥,不瞒你说,我本身就喜欢男的,不是他逼迫的我,我是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石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看上他家妹妹的么?”唐季不解。 唐时笑了笑,“赵续身边不都是有她哥护着么?”他故意将话说得这么含混。 果然,唐家人都脑补了唐时其实是拿赵续当掩护的场景,一时间竟然更加心酸。 “石头啊,你当真喜欢他?他也是非你不可?”唐庆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在他心中,唐时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唐时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爹,确实如此。” 唐庆之前一直心忧此事,没有关注唐时的面容,此事倒是起了这个心思,他观唐时面貌红润,眸光清正未见丝毫郁色,心里对唐时的话便信了大半,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得劲儿,自己的小儿子和一个男人……唉! “石头,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现在回来了,该去看看袁先生了。”唐庆语重心长,“那赵小子听说杀过不少人,你,你……” 唐时心道:我杀过的人不比赵缙少啊。 “阿爹,他那都是奉了皇命杀的人,是皇帝让他这么做的,杀的可都是贪官,阿爹,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做的都是正当事,外边传的你们可不要相信。”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看看袁先生吧。” 唐时应下之后便去了袁镛的住处,袁镛恰好在院中专心致志地作画,唐时为免打扰,便放轻了脚步,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慢慢勾勒出最后一笔。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上一人泛舟河上,遥望高山,在这高山面前,这人显得极为渺小。 袁镛搁下毛笔,凝目看了墨画一会儿,方开口道:“石头啊,你看为师此画如何?” “形神俱佳。” 袁镛呵呵笑了几声,看向唐时,接着坐到院中的凳子上,唐时替他倒了杯茶,“老师,弟子游学归来,有些事想与老师说一说。” 袁镛喝了一口茶水,“你是说那些流言?为师都听说了。” 唐时笑得乖巧,“此为其一。” 袁镛一愣,“你这仅仅一个其一就足够令为师惊讶的了,怎么,还有其他事情?” 唐时叹声,“老师,弟子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不论,看来,老师是还未收到弟子的信,既然如此,弟子就当面与老师道来。” 袁镛见自家小弟子严肃的模样,不禁也正了神色,“石头,出了何事?” “老师,在弟子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您能否告知弟子,三年前您回京都那一趟,是为了何事?” 袁镛沉默地看着唐时良久,这才捋须叹息,“为师差点忘了,你一直与赵缙形影不离,应当是知道了不少事情,你要与为师说的事情为师也已经猜到了,为师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罢了,你也不用为难,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为师早就劝诫过多回,如今被卫指挥司查到,也怪不了谁。” 唐时素来知晓老师心胸宽广,可如今看着面前的老者,他是打心眼里敬佩,“老师,弟子惭愧,可是弟子还是想要问一问,此事或可牵连老师的家人,弟子担心老师到时候心中难过。” 袁镛明白唐时是想要帮他一帮,只是,卫指挥司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插手的?更何况,“为师不是没有劝过她,只是,公卿世家屹立百年不倒,枝繁叶茂,谁又能想到再大的树也会有腐朽的一天?又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赌,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唐时未料老师竟然看得如此通透,只是再通透的人面对亲人遭难也会伤心难过的吧? “老师,如今事情还未有定论,您要不要再去一趟京都?” 袁镛笑看着他,“石头啊,为师已近古稀之年,半截身子骨都已入土,有些事情为师不是不愿意去做,只是没有精力去做了,有些事情,即便为师去做了,那也毫无意义。为师不是不明白,你将此事告知为师其实是在为难赵缙,依为师看来,那赵缙对你着实不错,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话题一下子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唐时只好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老师,弟子知晓了。” “世人多言卫指挥司犹如豺狼虎豹,那赵缙的位子也不好做,稍有不慎那可是杀头的罪名,权势虽大,但风险也极大,石头,日后这种事情你可莫要再胡来了。”袁镛言罢,将墨迹已干的画卷了起来。 唐时被他这么一说,才惊觉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轻巧,倘若老师真的将消息递至京都,即便只是告知一人,那也提防不了对方的无孔不入,到时候自己当然无事,可是赵缙就不好说了。又或许,他不是不知,他只是假装不知,仗着赵缙的那份心意不愿自己为难,却令赵缙险些陷入危险境地,他实在是太自私了! 袁镛看着自家小弟子素来平静的面容不断变幻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唐时是为了他这个老师着想,可是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皇帝决心要做的一件大事,稍有差池,赵缙这个卫指挥使可是会丢掉性命的。自己年纪这么大了,陪不了小弟子几年了,日后能陪伴小弟子一生的唯有赵缙,自己这个小弟子糊涂,可他这个为人师的当然不能因一己之私跟着一起糊涂。 还有,外头的传言他是知道的,要说不是赵缙派人故意传的,他老头子是不信的。他虽然看不到小弟子娶妻生子了,但能有这么一个人相伴,他还是很放心的。 “老师,弟子知道错了,弟子想要启程去京都。”他不想在这里等着赵缙了,他要自己去寻赵缙,他可不能将赵缙弄丢了。 “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为师看哪,你那本书写得不错,若是有新章回那就更好了。” 唐时重重点头,“老师,弟子定不负您的期望!”既然老师想看新章回,那他就将这片土地的奇丽之景、有趣之事一一记录下来。 从老师住处辞别后,唐时回了家中与唐家人说了此事,唐家人虽不舍,但还是嘱托唐时路上小心。 家中的田地有小雅打理,阿风、小颂两人也渐渐大了,能够承担家中事务,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阿爹阿娘年迈,他还需要多回来看看才是。 心怀各种情绪的唐时骑上马,孤身一人,重新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他从未像如今这般,心里充斥着一种名为珍惜的东西,他知道,人能够通过努力得到想要的财富与权势,可在这世上,唯有真心难得。 他从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赵缙于他而言,是有多么重要。老师的话点醒了他,他是真的仗着赵缙的情谊太过胡来了,而赵缙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铺好一切道路,任何事情都为自己考虑周全,不让自己受到一丁点儿的为难。 马蹄急促,尘土飞扬,就在他即将抵达京都的时候,他与押解一众临安贪官的卫指挥司队伍碰头了。而赵缙就在正前方。 赵缙显然也看到了他,神色间极为激动,显然是颇为意外。 唐时嫌弃马跑得太慢,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踏过马首,跃至赵缙的马上,赵缙伸手将他紧紧抱住,两人四目相对。 唐时笑得开心,“赵缙,我想你了。” 赵缙幽深的眸中荡起涟漪,“嗯,我也甚是思念你。” 唐时伸手与他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赵缙,我想与你共白首,你可愿意?” 赵缙笑得愈发温柔,“唐公子之命,在下怎敢不从?” 102、番外 南封县今儿个可热闹了, 原因无它,就是唐家的当家人唐雅竟然成婚了! 说起这个唐家啊, 那在南封县乃至整个大齐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令人惊奇的是, 这唐家明明有好几位男丁,可当家人却是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都已经二十多岁了,竟然还未成亲! 不过,唐雅是位奇女子,虽说她迟迟未婚配,可她创造出来的财富不得不令人佩服啊!且不论她有多能干, 单论她精于书法、擅长诗赋, 就足以让人甘拜下风了。即便她一无是处,她的两位兄弟也足以撑起整个唐家的门楣了。 当年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与之结亲,却都被唐雅拒绝了,许多人都说唐雅眼光太高, 也有人说唐雅不愿安心做一个只伺候人于前的小媳妇, 反正众说纷纭。可如今唐雅突然要成家了,这不得不让人惊奇。 不过,这唐雅并非嫁人,而是招了一个赘婿,这个赘婿不是什么青年俊杰,亦不是什么落魄书生,而是一位身强体壮的异族!这位异族几年前流落于此, 被唐当家的好心收留,并给他了一份活计,谁能想到这位流浪汉竟然在几年后摇身一变,搭上了唐当家呢?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人诚不欺我啊! 唐雅成婚之日,高朋满座,热闹异常。这非唐雅本意,但是方氏骄傲啊,自己的女儿这么优秀,这些年她的婚事都成了自己的心事了,现在终于找了个丈夫,她能不高兴么?于是广发请帖,以唐家如今的地位,来的人能不多么? 招了赘婿,成亲这日便没有普通人家那般繁琐,唐雅也不是披着盖头独坐喜房中,而是带着丈夫一起在外头敬饮宾客。 唐雅生得秀美,面上带笑,乍一看,俨然一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模样,但是在生意场上与她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而且,还有知情人士透露过,唐雅身手不凡,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一些没有见过唐雅的人本以为她是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女人,可谁也没想到唐当家竟然这般貌美,虽然已经二十多了,但比起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更加迷人。 再观其夫君,的确是身强体壮,那个头恐怕是比在场人都高,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人虽长得跟他们不太一样,但相貌也是一等一地好,并且,在场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人眼中只有唐雅一人。 一些参加宴席的女客见状,不禁对唐雅生出了羡慕佩服之情,一个女人也能够独挡一面,并且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的夫君,这的确是他们女子中的楷模!她们女人明明也有才华,凭什么非要拘泥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凭什么要与其他女人争着一个花心的男人?她们难道就不能像唐雅一样地活着么?只可惜,她们还真的不能。 唐雅能有今日,与她那位神秘的小叔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位小叔在场人很少有人见到,很多事情都是唐雅自己说的,她自己就常说,若是没有小叔,也就没有现在的唐雅。 “小雅,姐姐我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你终于找了一个夫婿,等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认我当干娘!”赵续拉住唐雅的手臂,满脸喜悦。 她身边站着的是卫琮,卫琮见她明显喝多了,便无奈地搀着她,“你小心些。” 赵续面上布满红霞,瞪了卫琮一眼,然后转首还欲与唐雅说话,结果突然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唐雅眉心一动,弯身轻轻拍了拍赵续的背,“赵姐姐,你不是又怀上了吧?” 她这句话可不是胡乱说的,赵续自从跟卫琮成婚后,当真是三年抱俩的节奏,这可把已经三代单传的卫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赵续已经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了,所以这次赵续进行熟悉的干呕,唐雅便猜测,这是又有喜了。 卫琮一愣,然后就搀着赵续的手,“走,阿续,我们去看大夫,”可他又想这可是在婚宴上,便问,“小雅,你不会介意吧?” 唐雅自然不会介意。 她身边的夫君搂住她的腰,“小雅,我们什么时候也生几个?” 唐雅正欲答话,就见有下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小姐,叔公子回、回来了!就在门外!” 唐雅立刻露出惊喜的神情,亲自前去迎接,夫君紧随身后。唐家其他人闻言,俱欢喜地跟了上去。 行至门前,只见三位男子正将各自的马匹系上,其中一人二十来岁,面如冠玉,身姿飘逸,眉目温雅,一袭月白长衫,外披淡青丝罩,抬首见到唐家众人,微微一笑,“小雅今日大婚,幸好赶了回来。” 唐时看向唐雅身边的高大男人,“这位便是侄婿吧?此为见面礼,收下吧。”他说着拿出一枚质地极好的玉佩,上面还雕着镂空花纹,中间是一个可爱的娃娃形状,“这是我偶然在一处所得的玉石,请了雕刻师傅雕琢而成,如今送与你。” 男人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小叔。”只是小叔送这个形状的玉石,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呢? 唐雅平复了激动之情,“小叔,赵叔,小绍,你们先进门再说吧。” 进了院子之后,唐时三人向唐家长辈一一见了礼,唐老爹和刘氏见到唐时和李绍很是开心,但见到赵缙脸色还是有些别扭,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了。 在场宾客们知晓唐家出了一个文豪唐时,也听说了这个文豪与原卫指挥使、现诚阳侯赵缙关系甚密,还有如今身为卫指挥使的外甥李绍。 这唐家还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除了这些,唐风也考了进士,被封了个官,虽品阶低,可谁都知道他前途不可限量。还有唐颂,刚考了举人,亦不可小觑。 唐雅大婚,一家人都来齐了,唐家人俱面露笑容,一天下来嘴都没有合拢过。 夜晚,宾客散尽,难得唐时他们回来一次,唐雅也顾不上洞房了,于是全家人坐在一起谈心。赵续看过大夫后,也跟着卫琮来了。 “小叔,你与赵叔还是要走么?”唐雅问道。 唐时点点头,“这次回来看看你们后,我们打算去西北走一趟。” “石头,你还要走啊?”刘氏舍不得儿子啊。 唐时心中愧疚,“阿娘,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唐庆抽着烟点头,“想去就去,家里不用担心,不过在外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顿了顿,才看向赵缙,“赵大郎你也是,外头坏人多着呢。” “唐大伯,我知道的。”赵缙认真回答。 “石头,你明天去看看你老师,拜拜他。” 唐时应了一声。袁镛在几年前就与世长辞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最终还是波及了袁家子孙,虽然最后没丢性命,但日子过得贫苦。唐家人便将他们接到了南封县,与袁镛住在一起。老师在晚年还能享享天伦之乐,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唐时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唐雅大婚,另一方面就是回来拜祭老师。他此次去往西北,还不知何时能归,自然得先回来见见亲人,拜拜老师。 翌日,唐时与赵缙一起来到了袁镛的坟茔前,磕了头,上了香,说了一些路上的见闻后便骑马离开了。 西北之行,两人探索到了许多未被人知的地方与事迹,唐时将它们一一记录在书中,供世人翻阅观赏。不仅如此,唐时每到一处新奇之地便都会留下文章,这些文章被后人整理成册,足有一人多高,而这些书籍也被后世奉为人文地理学的圭臬。 除此以外,唐时在游学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罕见的花卉,他将这些花卉一一记录于书中,配上形图,并在研究其生理习性后记载于书中,为后世留下了几册《奇花录》,只是署名佚名,世人称其为“花仙子”,只是这花仙子到底是何人,一直无人知晓。 后来,有人将唐时留下的书籍与《奇花录》进行了一番对比,发现《奇花录》中记载之花,其所在的地理位置与唐时的足迹所到之处别无二致,而且根据它们遗留下的初稿上的笔迹来看,这的确是一人所写,于是他们便猜测这花仙子就是唐时本人。 当然,猜测也只是猜测,毕竟人已作古,此事无法得到证实,直到后来,唐雅的后人拿出了他们珍藏的唐雅留下的手札,这个猜测才得到了证实。世人无不兴叹,直道唐时不愧为一代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