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军婚男主的前妻》 1、觉醒 秋高气爽,阳光普照。 谢苗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身影投射在大大的洗衣盆中,一会儿变成一个“傻”字,一会儿变成一个“逼”字,对她进行着无声的嘲笑。 她太难了,真的真的太难了! 谢苗在心里叹口气,眯眼去打量自己按在搓衣板上那双小手。 如削葱般嫩生生的指头上沾着肥皂泡,已经不堪搓磨微微泛红,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大概是磨破了皮,仔细感觉,掌根处还有隐约的刺痛。 要不是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是个苦逼的穿越者。 谢苗,红河县建设镇北岔村人,目前初三在读。 身为大队书记的女儿,她这些年吃得饱穿得暖,在物资匮乏的六七十年代廓落地活到了十五岁,前几个月还收获了颜值逆天的娃娃亲未婚夫一枚。 未婚夫帅绝苍穹,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从此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眼瞅着再相处几年,她就能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特么前世的记忆觉醒了! 谢苗这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山沟沟里的小村姑,而是来自现代世界的高三狗。每天兢兢业业奋斗在题海最前沿,只等挤过独木桥,过上赖床逃课谈恋爱的美好大学生活。 可惜辛苦奋斗十几年,眼看胜利在即,她又回到了解放前。 就在高考前两天,谢苗接受学霸表姐的安利,下了个晋江app看小说减压。 其中有一本叫做《军婚时代;首长的蜜宠娇妻》的军婚文,男主相貌英俊家世不凡,还年纪轻轻就凭借军功当上了高级军官,可以说是又苏又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而很不巧,男主那位从小就和他定了娃娃亲、后来又被他踹了的前妻,也叫谢苗。 谢苗实在没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一不小心,把自己代入了那个同名女配。 然后她就发现,男主对女主是很宠,可对前妻来说,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两人虽然从小定了娃娃亲,但不过是双方家长的口头约定。男主要是不想娶对方,完全可以不娶。 但他偏偏娶了,娶完又不好好对人家,把前妻一个人丢在老家守活寡。 两人相距千里,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前妻实在没忍住思念,偷偷跑到部队来看他。 谁知男主已经结识了真爱女主,根本就不想见到她,还以没有感情为由向她提出离婚…… 谢苗看到这里,实在看不下去,在章节下面留了条评论,问男主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她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还是招来了作者的粉丝,组团掐了她二十多楼。 还有人在下面恶意满满地说:“你这么同情她,自己怎么不去替她承受这些?我看你要么就跟她一样臭不要脸对人死缠烂打,要么就是也被男人甩了不甘心,才在这里瞎哔哔!” 然后,谢苗眼一闭一睁,就胎穿成了书中那个同名女配。还好死不死地被封锁了记忆,提线木偶一般按照原书剧情对男主一见钟情,义无反顾开始当舔狗。 要不是刚刚身体里仿佛有什么禁制被打破,让她瞬间想起一切。说不定她就要把那个傻逼恋爱脑的人设维持到底,和同名女配一样将那些冷待和不公统统体会一遍。 想到这些,谢苗再看盆里那些明显属于异性的衣服,目光就有些不善。 帅有什么用? 就算长得帅能当饭吃,那饭也不是给她吃的。 她爹跟她奶奶辛辛苦苦,把她养得这么白白嫩嫩,在家都不舍得让她干活。凭什么便宜这么个渣男?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 可滚犊子去吧! 谢苗面无表情在大盆里洗了洗手,就要撂挑子走人。 谁知她还没站起身,旁边突然响起少女阴阳怪气的声音。 “某些人不是非要给涵江哥洗衣服吗?咋不洗了?偷懒呢?” 谢苗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正站在屋檐下,斜着眼看她。 “吴淑琴?”刚接收了太多信息,谢苗此刻反应还有些迟钝。 对方听她这带了点疑问的语气,立马嘲讽,“你不是才干了这么点活,就累得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吧?咋了涵江哥不在这儿,就不装你的贤惠了?” 谢苗顿时无语。 这个世界简直对她充满了恶意,不仅让她做舔狗,还给她安排了个难缠的小姑子。 这小姑娘叫吴淑琴,是如今收养男主那位姑奶奶家的孙女,男主顾涵江的表妹。 她和谢苗这具身体同岁,两人还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可谓是缘分不浅。 可惜这缘分全都是孽缘,大概是因为八字不合,吴淑琴从小就看谢苗不顺眼,处处跟她作对。 本来两个人就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男主一来,她们之间的矛盾彻底升级了。 只要一想到谢苗会嫁给表哥顾涵江,成为自己的表嫂,吴淑琴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苗这几个月没少受对方的气,只是为了讨好男主和男主的家人,全都忍了下来。 此刻她心情正不好,吴淑琴又来找她茬,她能给对方好脸才怪。 谢苗伸手在大盆里扒拉了下,拎出件花布上一,挑眉望向对方,微笑,“顾涵江什么时候有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了?看不出来,他爱好还挺特别的。” 吴淑琴一听,脸立马涨得通红。 为了给谢苗找不痛快,也为了偷懒,去表哥顾涵江那里找脏衣服的时候,她把自己换下来的也掺了进去。 只是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谢苗脸上虽然不忿,却什么都不敢说,默默帮她洗了。 今天谢苗突然这么问她,倒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吴淑琴憋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干脆虚张声势。 “你到底能不能干了?不能干就别干,哪来这么多废话!” 谁知话音刚落,谢苗就把那件花布上衣往泥地里一丢,“不干就不干,当谁愿意伺候你们似的!”站起身扭头便走。 这、这反应不对啊! 吴淑琴一下子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冲着谢苗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站住!” 谢苗恍若未闻,脚步都没停一下。 “我叫你站住听到没有!”吴淑琴在后面直跳脚,“再不站住,信不信我去告诉涵江哥!” 顾涵江就是谢苗的软肋。 以前吴淑琴不论有多过分,只要提到顾涵江,谢苗都会忍下来。 果然,这话一出口,谢苗就顿在了原地。 “现在知道怕了吧?还不把我的衣服捡起来洗干净,再给我道个歉。” 吴淑琴脸上现出得意,“要是你道歉的态度让我满意,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告诉涵江哥了。” 谢苗却回头拿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解开身上的围裙随手丢在刚才坐过的板凳上。 “我就是忘了摘围裙了,你戏怎么这么多?” 吴淑琴:“……” 不等吴淑琴再说什么,谢苗甩着湿漉漉的手,直接出了吴家的院门往家里走去。 谢家和吴家同属于河东生产大队,即使农村地广人稀,房屋都盖得比较分散,也相去不远。 谢苗只用了三五分钟就走到了家,进门的时候,她奶奶正系着围裙在院子里的压水井边,一面哼着小戏一面洗刷家里用来弄猪食的锅和盆。 见谢苗回来,老太太把东西往边上一撂,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了上来。 “苗苗,今天咋这早就回来了?他们家人惹你不高兴了?” 老太太关切地问着,从口袋里摸出盒蛤蜊油,拉过孙女儿的手就往上面抹。 从谢苗开始往吴家跑,非要给男主干这干那,她兜里就常备着这东西。每次谢苗一回来,老人家总要拉着她细细抹上半天,生怕孙女的小手变粗糙了。 倒是老太太自己,因为常年操劳,手指骨节粗大,掌心里全是茧。 谢苗感受到那些老茧磨在皮肤上,笑起来,“奶,我没事儿,没谁惹我不高兴。” 就算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就算她之前被系统安排着成了男主的舔狗,她和家人的感情总是真的。 谢苗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当然想得开,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见谢苗笑起来,老太太也弯起眉眼,眼角的褶子里都是对孙女儿的疼爱,“那小子要是对你不好,不用惯着他,咱们又不是离了他就嫁不出去了。” 其实要照老太太看来,当初那啥娃娃亲就不该定,太草率了。 谁能知道当初看着那么好的人家,咋说出事就出事了,弄得连子孙都保不住,要送到乡下来。 以顾家现在的情况,她家孙女将来嫁过去,不是要跟着吃苦遭罪吗? 当然,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谁叫她家的傻丫头真看上了人家。 听着老太太的絮叨,谢苗心里没有一点不耐烦,只觉得温暖。 但怕手上的擦伤被看出来,她还是抽回了手,自己抹着上面的油往屋里走去。 “奶,我作业还没写完,回屋写作业了啊。” “写作业?” 老太太一愣。 她家这个大孙女不是最不爱学习,每次都要等来不及了再赶作业的吗?今天咋这积极? 难道是在吴家受了啥委屈,怕她知道了担心,才故意找了这么个借口? 老太太站在那儿脑补了一堆,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只觉得孙女懂事,会体贴人。 里面,谢苗正抱着书包,准备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却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她放下书包,匆匆跑到门边,往墙上挂着的圆镜子里一照。 我去这是照妖镜吧! 她刚才怎么就忘了,到河边先洗把脸再回来? 2、学渣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力低下,因为政治原因,人民也都以朴素为美。除了最基本的雪花膏和粉,根本没什么化妆品。 谢苗万万没想到,条件都简陋成这样了,自己之前还能把自己化成个鬼。 别人舍不得用的香粉,她厚厚搽了满脸,看着跟僵尸似的,指头一捻还掉渣。 全脸上下,就只有眼睛和嘴唇还是原样,可叫脸上的粉一衬,也显得有些吓人。 谢苗叫自己吓了一跳,麻溜儿滚去洗了脸,心里的mmp简直要刷屏。 话说,她当时把自己化成这个鬼样子,是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她比男主小两岁,今年才只有十五。她怕男主只把她当小妹妹看待,特地磨着奶奶给自己买了盒粉,想要往成熟里打扮。 嗯,成熟…… 也不知道才十五作者就安排她当恋爱脑,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谢苗腹诽着洗完脸,在镜子里重新看到记忆中那个桃花眼樱桃唇、一颦一笑都动人的小美人儿,总算放下心,坐回写字桌边。 以前没恢复记忆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未来走向,她总得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 在北岔村这种偏僻山区,除了种地,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到工厂做个工人。 谢苗想象了下自己满面沧桑背着一窝孩子刨地的场景,又遥望了下自己人到中年,因为下岗绝望地四处找工作养家糊口的未来,瞬间坚定了自己努力学习的心。 就她这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儿,就她这除了念书空空如也的技能栏。种地和再就业都不适合她,,她还是重操旧业,老老实实滚去考大学吧。 正好今年已经是七七年,等她高中毕业,早就恢复高考了。 想到就做,谢苗弯身拉开写字桌的柜门,开始找初一初二的课本。 她上辈子初中毕业多年,这辈子又根本没认真学习过,初中学那些东西已经差不多还给老师了。想要捡起来,估计得花点时间从头复习。 然而,谢苗找了半天,旁人拿来当宝贝的小人书找到不少,却没瞧见一本课本。 她不得不出去问奶奶王贵芝:“奶,你知不知道我初一初二的课本都放哪儿了?” “你初一初二的课本,你找那玩意儿干啥?” “不干啥,就是突然想看看,奶你知道放哪儿了吗?” 王贵芝:“不用找了,叫你爹拿去队里,擦屁股了。” “擦、擦屁股了!”谢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你不是说那玩意儿没用吗?你爹说反正放着也占地方,就拿去擦屁股了。” 谢苗:“……” 我就是想好好学习而已,用得着这么艰难吗? 向幸福出发的第一步就惨遭滑铁卢,谢苗突然爆发的学习热情却并没有因此减退。 她跟奶奶王贵芝打了个招呼,决定出去找找自家堂弟,先把初一的课本借过来看看。 谢苗父亲那一辈兄弟两个,她大伯因为在战场上受过伤,瞎了一只眼睛,蹉跎到她出生那年才说上媳妇儿。所以她堂弟谢建华也比她小上一岁,今年刚好读初二。 谢苗刚出门没多远,就碰上邻居家赵婶子端着盆出来泼水。 她忙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脏水和泥点子溅到裤腿上。 结果对方泼完水,一见是她,拎着空盆笑呵呵站住了。 “苗苗今天把脸洗干净了啊?我就说你还是这样好看,瞧这小脸儿,白里透红的,多清爽。” 谢苗一听这话,立即想到当初自己刚开始抹粉的时候,自家爹自家奶奶的评价。 他们是得有多眼瞎,才能拍着胸脯跟她说她化得很好看,很成熟,很像个大姑娘? 自家爹和自家奶奶这滤镜少说有两米八吧? 呵呵,就凭这,以后谁要是说她不是谢家亲生的,那绝对是嫉妒他们家庭和睦。 谢苗忍着抽嘴角的冲动,冲对方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婶子,建华他们是不是跟你家刚子一块儿出去玩儿了?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我有点事想找建华。” 赵婶子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听谢苗问,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应该是去后山那边儿打木仓去了。刚子出门的时候把他爹新给他刻的木木仓带上了,看那n瑟样儿,是要出去跟人显摆呢。” 谢苗闻言,就和对方道了声谢,往后山那边走去。 农村孩子野,半大姑娘和半大小子玩到一块儿是常有的事。 以前顾涵江没来的时候,谢苗也不像现在这样不是往他身边凑,就是待在家里装贤惠装淑女。所以一听说谢建华他们去了后山,没多一会儿,她就根据经验找到了人。 一群从十二三到十五六不等的男孩子,正人手一把用木头雕刻的手木仓,分成两拨躲在树林里,piupiupiu对打得欢。 远远瞧见谢苗,立马有人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喊:“报告皇军,这里发现一个花姑娘,大大的漂亮!” 正兢兢业业扮演鬼子的谢建华从树后探出脑袋,“别动,放着劳资来!” 说完,他灵巧地从树后窜出来,边躲边往谢苗这边跑,“小的们上,别让她跑了。” 谢苗:“……” 这小子入戏挺深啊。 刚这么想着,另一边演八路的人里面,她那对双胞胎弟弟也嚷嚷起来:“保护咱姐!快保护咱姐!不能让她被鬼子抢了!” 谢苗实在叫这帮演上瘾的熊孩子搞无语了,上去揪住堂弟谢建华,就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瞎说什么呢?” 谢建华被打了也不恼,嬉皮笑脸出卖同伴,“不是我说的,是刚子说你是花姑娘的。” “我管你是谁说的。”谢苗拽拽他,“你过来,我有事儿问你。” “啥事儿啊?” 谢建华摸着后脑勺跟她走到一边,脸上掩不住的好奇。 “你初一的课本还留着吧?”谢苗问。 “没。”谢建华果断摇头,“初一都念完了,谁没事儿还留那玩意儿啊。” “你不是也把课本拿去擦屁股了吧?”谢苗有点牙疼。 “那倒没有。”谢建华十分坦然,“我瞧着纸不错,拿着折飞机玩儿了。” 谢苗:“……” 见谢苗表情,谢建华歪着脑袋,满脸诧异,“姐你还跟我一起玩儿来着,你忘了?” 谢苗:“……” 她不死心地朝跟着过来的两个弟弟望去,却见那对刚上初一的双胞胎正满脸心虚,极有默契地悄悄往后退,登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敢情学渣的不只有她一个,谢家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好读书的。 也难怪,谢家几代都是贫农,根正苗红,不然他爹也不能当上大队书记。 高考已经停了十年,在这时代背景下,估计所有人都觉得读书没用,谁会在上面下功夫。 知道说了也不会有人听,谢苗没多解释,只问谢建华:“你没留也不要紧,你能不能帮我借到?最好初一初二的都有,我有用。” “姐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谢建华不解地挠挠头,但还是回头吼了一嗓子:“喂!你们谁有初一初二的全套教材?” “我没有。” “我的都给我妹了,她没买书。” 稍大些的孩子纷纷摇头,只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胖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瓮声瓮气说:“那个,初一初二的书我都有,你要干嘛?” 谢苗一瞅,哎哟,这不是自己同班同学王大力吗? 在这个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像小胖子这样喝凉水都长肉、拥有如此丰满身材的,除了买布的时候,那简直是人人称羡。 所以都不用看脸,谢苗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她忙走过去,跟对方说自己想借他的书看看。 王大力跟谢苗这个同学关系一般,却和谢建华他们玩得很好,没犹豫,一口答应了。 “谢苗你啥时候要?你要是着急,我现在就回去给你取。” 人家这正玩得高兴呢,哪好让人家丢下小伙伴儿回去帮自己拿东西。 谢苗忙说不急,小胖子却有些不好意思,“那啥,我搁这儿玩半天了,跑不太动了。” 谢苗就没再拒绝,准备等对方歇一口气,跟对方道他家里拿书。 他们这边一说定,谢苗家那对双胞胎就凑了上来。 “姐你咋跑这儿来了?你今天没去给顾涵江洗衣服啊?” 谢建华一听,也好奇起来,“就是,往常这个点儿你还在吴家没回来呢,今天咋了?” 谢苗脸上因为成功借到书,刚浮现的一抹微笑,就这么僵在了嘴角。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自家几个熊孩子表明一下立场,“我没去,而且以后都不会去了。” “为啥啊?”三个正处在变声期的粗哑嗓音同时问。 谢苗:“都是爹生妈养的,凭啥我要低三下四,让别人对着我吆五喝六?” “有道理。” 三颗毛脑袋同时点头,点完又异口同声,“啥意思?” 谢苗:“……” 谢苗不想再理这三个学渣中的战斗机,见小胖子休息得差不多了,跟他一起往山下走去。 谁知才走出没两步,就听到仨熊孩子在后面嘀嘀咕咕。 “咱姐这是转性了?咋说不去给顾涵江那家伙洗衣服就不去了?” “谁知道,说不定她今天下午就改变主意,又去了。” “有可能。” “哎你们说,咱姐到底能坚持几天不往老吴家跑?” “我觉得最多五天,不,三天,不能再多了。” “你也太高估咱姐了,要我说最多两天,她就好坚持不住了。” “你说你俩咋这么不相信咱姐呢?咱姐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吗?我猜一天。” 走在前面的谢苗差点脚下一滑,从坡路上摔下去。 3、不熟 谢家三兄弟的那些话,小胖子王大力也听到了。 下山这一路,他时不时就要偷偷往谢苗那边瞟一眼。 可惜,谢苗除了一开始脸有些黑之外,表情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完全看不出端倪。 倒是她这素面朝天的样子小胖子已经有几个月没看到了,觉得比之前顺眼多了。 至少,至少天黑的时候再碰到,他不会误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差点被吓尿。 就是不知道这都初三了,一向不学习的谢苗,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初一初二的课本。 难道又是为了那个顾涵江? 在小胖子看来,谢苗不再喜欢顾涵江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王大力瘦成一道闪电,也是不可能的。 正这么想着,谢苗突然有所察觉,偏头朝他这边望来。 王大力立马心虚地将脑袋侧转九十度,假装自己在东张西望。 然后,他肉乎乎的身体猛地僵住,脖子卡卡卡,又艰难地转了回来。 妈耶! 顾、顾涵江,怎么碰上他这个煞星了! 谢苗也瞧见了不远处,那个穿梭在树荫下的俊美少年。 他瘦瘦高高,背上背着个看着就挺沉的背筐,脊背却挺得笔直,远远望去有如一棵青竹。 隔着好一段距离,谢苗都能清楚地看见他那张漂亮到让人失神的脸,和眉眼间拢着的一抹阴沉。 顾涵江这个人,向来喜怒无常,颜值有多逆天,人就有多难相处。 可越是这样,就越吸引人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好奇他拒人于千里的表象下,是怎样的内心。 要不然,之前谢苗也不会做了那么多傻逼事儿。 一想到过去的自己,谢苗就恨不得就近找棵树自挂东南枝,看看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没有。 她旁边的小胖子则有些纠结。 谁都知道谢苗只要见到顾涵江,是眼也直了,魂也丢了,路也走不动了。 那谢苗要是像以往一样,扑上去缠着顾涵江嘘寒问暖外加抢着背东西,完全不记得周围还有别人。他是自己回去拿书,自己回去拿书,还是自己回去拿书呢? 心里这么想着,小胖子脚下就有些迟疑。 也就是这一迟疑的工夫,原本和他并肩而行的谢苗越过了他,直冲顾涵江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就知道! 小胖子不忍直视地捂上了脸,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谢苗故作娇嗲的声音。 他一怔,颇觉意外地睁开眼。就见谢苗目不斜视地从顾涵江身边经过,看都没看顾涵江一眼,就这么走了……走了?!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喂! 小胖子愣神的工夫,谢苗已经发现了他的掉队,回头问他:“怎么了王大力?” “没怎么。”他忙跟上去,走到谢苗身边又忍不住问,“谢苗,你刚才没看到顾涵江吗?” “看到了啊,”谢苗语气十分寻常。 可就是这份寻常,让小胖子嗅到了不寻常。 “那可是顾涵江啊,是顾涵江,不是别人。” “我知道。” “知道你咋不上去打个招呼,反倒跟没看见似的?” 谢苗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跟他不熟,为什么要上去打招呼?” 额,不熟…… 娃娃亲都定了还叫不熟?这几个月恨不得天天见面还叫不熟? 你对不熟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小胖子憋了半天,终于问出口:“谢苗,你刚才说那啥都是爹生妈养的,不愿意低三下四,让别人对你吆五喝六,是真的啊……” 谢苗回了什么,因为二人渐行渐远,已经听不太真切。 顾涵江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自一胖一瘦两个背影上一掠而过,唇角无声溢出嗤笑。 这是见他始终淡淡的,换新花样了? 少年提了提沉重的背筐,垂下长睫遮住眼中的情绪,继续往山下走。 下了山,路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 凡是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脸上多看几眼,尤其是年纪较轻的大姑娘小媳妇。 可直到他到家,也没一个人上来跟他打招呼,像是将他隔离在这个村子之外。 顾涵江全然不在乎,自顾自走回姑奶奶家里,将背筐解下来放在檐下的地上。 吴淑琴正磨着牙往绳上晾衣服,见他回来,眼睛瞬间亮了,“涵江哥!” “嗯。” 顾涵江头也没抬,十分吝啬地给了个敷衍的回应。 吴淑琴却一点也不恼,走过来欲言又止地又低声叫了声:“涵江哥。” 这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终于让倒提着背筐往外倒东西的少年,施舍给了她一瞥。 吴淑琴就开始告状,说谢苗又厚着脸皮来给他洗衣服了,谁拦也不好使。说谢苗自己抢着要干的,偏还嫌累,没洗两件就撂挑子跑了。 她早把自己的衣服捞出来,和那件沾满泥土的花布上衣一起洗了,就等顾涵江回来,狠狠给谢苗上点眼药。 果然一听谢苗又来给自己洗衣服了,少年眸色便是一沉。 再看自己的衣服被乱七八糟泡在大洗衣盆里,盆中早已浑浊不堪的水面上还飘着白色的肥皂沫,他脸色更是难看。 顾涵江抿紧唇大步走过去,捞出那些衣服连换两盆水,将其挨个涮过几遍。这才拽过板凳坐下来,一言不发开始搓洗。 吴淑琴一瞧他这反应,就知道他生气了,心里颇觉解气。 她使劲儿抿着嘴角不让得意显露在脸上,跟过来继续添油加柴。 “涵江哥你是不知道,你一不在家,谢苗就全变了,脾气又大,又娇贵。她走的时候,我还听她嘟囔说天天干这干那也没啥用,以后再不伺候你了。” 再不伺候他了? 顾涵江想到回来路上听到的那段对话,动作一顿。 吴淑琴看到,说得更起劲儿,“涵江哥你又没使唤她,还不是她不顾你反对,抢着要干的。现在又来说你不是,真是……”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吴淑琴心一跳,“咋、咋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句再不伺候你了,就是谢苗自己说的。” “她自己说的?”少年缓缓勾起唇,望着她语气极淡,“你惹她了吧?” 吴淑琴头皮一紧,突然觉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 而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对方的面前,根本无处隐藏。 谢苗抱着刚借回来的课本进屋,坐在桌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很好,除了封皮上写着小胖子的大名,里面干干净净,一个字儿都没。 这才是学渣的书该有的样子好吗?拿去擦屁股折飞机了什么鬼? 谢苗吐着槽,找到初一上学期的数学书,认真看起来。 读完高三,再回头看初一的课程还是很简单的。她一面翻,一面拿钢笔在本子上做例题,很快就看了将近四分之一,人也渐渐找回点高三刷题的状态。 谢卫民跟媳妇儿和大哥两口子一起回来吃饭的时候,见到闺女又安安静静窝在写字桌边,一副浑然忘我的样子,还以为她这是在看小人书。 他没太当回事儿,匆匆吃过饭又到地里去了。结果晚上回来,闺女还是那个样子。 谢卫民心里有些不踏实了,忙去厨房找王贵芝。 “妈,苗苗今天没去找顾家那小子吗?咋一直待在家里看小人书?” “看啥小人书?”王贵芝白他一眼,“苗苗那是在学习。” “学习?” 谢卫民倒吸一口气,更担心了,“妈,苗苗出啥事儿了?” 要说谢家谁最不爱读书,三个臭小子绑一块儿也比不过一个谢苗。 至少谢建华他们怕挨抽,还不敢明目张胆逃课。谢苗偶尔找借口不去上学,家里却没人说她。 所以一听说谢苗在学习,谢卫民第一反应就是他家姑娘肯定受大刺激了,不然哪能这么反常。 王贵芝也是这么想的,见儿子表情赶忙警告他:“我哪知道出啥事儿了,反正苗苗上午从吴家回来就这样了。你可别去问啊,省的惹她伤心。” “他们家人欺负她了?” 谢卫民一下子瞪圆俩眼珠,瞪完想一想,又冷哼。 “不去更好,我可没看上顾家那小子。瞅他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哪里配得上咱们苗苗。” 娘俩在厨房里嘀咕一阵,达成了共识,谁也没跑去问谢苗,只是…… 谢苗:我爹我奶这眼神肿么肥四?为毛看着那么像关爱智障= =? 短暂的周末很快结束,转过天便是星期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都这么晚了。” 吴淑琴满脸歉意,边跑边问站在门口的顾涵江:“涵江哥你等很久了吧?” 顾涵江没说话,转身便往外走,微抿的唇毫不避讳地泄出不耐。 吴淑琴一见赶忙识趣地闭上嘴,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她是故意磨蹭到现在的。 谢苗为了和顾涵江一起上下学,几乎每天都要提前个十分二十分在村口等他们。她故意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出门,就想看看谢苗那副明明急死了,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谁知到了村口,那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吴淑琴傻眼了,“谢苗呢?难道今天起晚了?” 顾涵江也觉得意外,只是这点意外很快便被讥诮取代。 他抬腕看了下表,见还有时间,冷冷一挑眉,“再等两分钟。” 他倒要看看,谢苗除了不来他家、假装对他视而不见,这又是想干嘛。 吴淑琴一听却急了,“再晚一会儿,涵江哥你就赶不上早上那般车了。” 顾涵江在县里读高中,要到镇上做通勤车去学校,如果赶不上这一班,很有可能要迟到。 顾涵江本人却不甚在意,“你可以先走。” 吴淑琴一窒,张张嘴欲再劝两句,想到他的性子,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行吧,等就等,反正迟到的也不是她。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眼见早一班的通勤车是肯定赶不上了,她自己也要迟到,谢苗却依旧没有出现,吴淑琴终于等不下去了,“她可能是今天不去了,涵江哥咱们走吧,再不走咱们俩都得罚站。” 顾涵江瞳眸黑沉,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闻言动也没动一下。 吴淑琴心里着急,见他一副搁这儿耗上了的架势,再顾不得其他。 “那涵江哥我先走了,上学要不跟趟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突然风风火火拽着书包跑了过来,那架势,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吴淑琴一瞅,居然是谢建华,赶忙扯住他书包,“谢建华,谢苗呢?” 顾涵江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谢建华跑得一头汗,哪有心思跟人废话,一面往回拉自己的书包一面急急道:“我姐他们早走了。哎你快放开,我今天起来晚了,要迟到了!” 谢苗早走了? 谢苗竟然根本就没等他们,早走了! 那他们搁这儿跟个傻狍子似的站半天,是为了干啥? 4、学校 吴淑琴和顾涵江两人还在村口凹造型的时候,谢苗和自家双胞胎弟弟已经踏着晨光,走出好一段距离。 “姐,咱们今天真不等顾涵江他们了啊?” 双胞胎里面的弟弟谢建中忍不住开口问,一双眉毛拧得都要打成结了。 倒不是他觉得谢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实在是他昨天刚和哥哥以及堂哥打了赌,猜谢苗到底能坚持几天不去找顾涵江,怕输了赔光自己这些年攒的玻璃弹珠。 毕竟他哥谢建军赌的是三天,堂哥谢建华赌了两天。只有他,迷之自信地说谢苗连一天都坚持不到,距离彻底被打脸仅剩不足三小时。 谢苗完全体会不到她弟心中的焦急,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等他们?” 谢建中:“……” 你为啥要等他们我咋知道?不一直都是你拖着我们等的吗? 谢建中很想无条件支持他姐的一切决定,但思及自己即将飞走的玻璃弹珠,他还是果断出卖了良心,“就算不等顾涵江他们,也得等等建华哥吧?他……” 谢建中想着,要是能说服他姐停下来等等堂哥谢建华,说不定就能碰上顾涵江他们。到时候四舍五入,他姐也算是等了顾涵江了。 可话才说到一半,他就被自家亲哥眼明手快堵了嘴。 “姐你不用管他,咱们走的时候建华哥还没起来呢,等他到了咱们肯定都得晚。” 谢建军乖巧朝谢苗一笑,接着脸一变,跟恶霸强抢民女似的直接将他拖到了路边的草稞子里,额,呵痒痒。 “说好了打赌,不带你这么玩赖的啊。” 很快,谢苗身后就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销魂笑声,还夹杂着几声变了调的“不要”“我不行了”“你别碰我”,听得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妈耶,他们年轻人可真会玩,比不了比不了。 北岔村离镇里并不算太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谢苗他们就读的建设镇中学是个盖了不少平房的大院子,学生不算多,但初中高中都有。 正是早上上学的时间,校门口往来穿梭的全是衣着朴素却朝气满满的少男少女。 谢苗和两个弟弟随着人流一起进去,走到初中部那几排平房前,就说了再见。 临别时,谢建中哀怨又绝望地看了谢苗好几眼,才被自家哥哥拖走。 谢苗叫他那小表情看得好笑,走到教室门边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结果刚迈步进去,就差点和里面正追逐打闹的两个男生撞了个满怀。 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那男生也急急刹住脚步,跟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方边说边抬头,在看到谢苗脸的那刻突然愣住。 眼前的小姑娘肌肤瓷白,剪水一般的桃花眸里秋波盈盈,漾着些微笑意。明明是熟悉的五官轮廓,却漂亮太过,让人一时间竟不敢认。 男生愣了好一下,才迟疑地开口,“谢苗?” “嗯。”谢苗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绕过他走到教室倒数第三排的中间坐下。 男生就不可置信地嘟哝了一声:“还真是谢苗,她今天咋没抹粉?” 他拿胳膊肘拐拐刚才追在自己身后的小伙伴儿,“哎,你不觉得谢苗好像变好看了吗?” “快拉倒吧你,怎么都比她之前把自己抹得跟鬼似的好看行不?” “说的也是。” 谢苗放下书包,看了眼黑板边写着的今日课表,就拿出书开始预习。 这几个月她不是看小人书,就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大家倒没觉得意外,对着她干干净净的脸议论了两句就干别的去了。 只有和谢苗同桌的李腊梅发现她是在学习,心里十分错愕,又不敢出声打扰她。 快上早自习的时候,一路狂奔的吴淑琴终于顶着被吹乱的刘海,气喘吁吁到了。 她一进门,就四下一扫,气冲冲直奔谢苗而来。 “谢苗你今天早上咋回事儿?为啥不等我和涵江哥就走?” 她气急之下也没控制音量,立马将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有那对谢苗和顾涵江的事情稍微有所了解的,脸上就露出诧异的神色。 刚才光顾着关注谢苗的脸了,竟然没注意,她今天是自己来的。 听吴淑琴这意思,谢苗今天根本就没等她和顾涵江。 这、这还是谢苗吗? 只有李腊梅素来和谢苗关系不错,又知道因为顾涵江谢苗一向对吴淑琴多有忍让,怕她真把吴淑琴惹火了吃亏,轻轻拉了拉她,“谢苗。” 谢苗不慌不忙,把最后一点内容看完,这才合上书望向来人,“我为什么要等你们?” 此话一出,不光吴淑琴,全班同学都愣了。 愣过之后,吴淑琴面上更怒。 “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害得我跟涵江哥在村口等了你半天,你还有理了?” “你和顾涵江在村口等了我半天?你说真的?”谢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淑琴却把她眼中的惊讶理解成了惊吓,冷哼一声,“反正因为等你,涵江哥今天上学迟到了。他走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迟到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你们等。” 吴淑琴本以为会看到谢苗惊慌失措甚至急得要哭的表情,没想到谢苗居然笑盈盈说了这么一句。 她一怔,“你说啥?” 谢苗:“好话不说第二遍。” 这回是个人都能发现谢苗今天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自从顾涵江来了后,谢苗可是从来不敢这么跟吴淑琴说话的。 这到底发生啥事儿了啊?咋谢苗今天突然这么刚了? 吴淑琴没想到谢苗会是这种反应,气得脸通红,“你!你也不怕我把这话告诉涵江哥!” “你随便。” 谢苗表示,现在的她无所畏惧。 吴淑琴除了顾涵江,其实根本就没有能拿捏住她的地方。 她连顾涵江都不喜欢了,还怕吴淑琴个毛线球!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看书了。” 不理会吴淑琴要喷火的眼神,谢苗重新翻开课本,垂眸掩去眼中那抹轻嘲。 顾涵江这个人性子古怪,吴淑琴根本劝不动。所以留下来等她,只能是顾涵江做的决定。 以前她天天在村口等他,他嫌烦。现在她不等了,他又反过来等她了。 呵,男人。 吴淑琴被谢苗噎得半天都没接上话,刚好这时候早自习铃响了,她就坡下驴,丢下一句“你等着”,气鼓鼓回了座位。 谢苗才不理她,专心致志学习,专心致志上课,还拿了本子开始记笔记。 十年xx刚过去,学校里的学习氛围其实并不浓。 而且因为批*斗老师曾风靡一时,老师们如今也很难在学生们面前树立起绝对的威信。所以学生们上课不听讲,搞点小动作,只要不太影响课堂纪律,一般不会有人管。 当然也有人是例外,比如说谢苗他们班班主任刘老师。 刘老师常说多学点知识没坏处,让他们不要浪费大好的青春。 所以上午第四节数学课,当发现谢苗一直刷刷刷写着什么,疑似在浪费青春的时候,他皱起了眉。 就在上个礼拜,刘老师刚没收了谢苗一个本子。 上面乱七八糟,除了瞧不出是啥玩意儿的灵魂画作,还有无数脑残花痴言论。 刘老师只看了一眼就觉辣眼睛,和谢苗好一通谈心,让她把别的先放放,好好学习。 结果他的话全成了那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刘老师不太高兴,讲着课,一个粉笔头就砸了过去。 谢苗这正认真做笔记呢,一个粉笔头突然砸她面前,可把她吓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朝讲台上望去,发现班主任老师正瞪着自己,更茫然了。 话说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被老师警告了? 实在想不明白,谢苗干脆不再想,继续边听课边记笔记。 刘老师见了,还当她是屡教不改,干脆下了讲台,一面讲课,一面在过道里溜达。 路过谢苗桌边的时候,他动作飞快地一抽,将谢苗的本子拽到了手里。 “上课不好好听课,又写什么呢?” 他严肃着声音往本子上看去,突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瞅了谢苗一眼,“这你写的?” “嗯。”谢苗点头。 刘老师就又看了眼本子上的内容。 字写得不算十分漂亮,但却很工整,隐约能看出点娟秀的味道。 而他这节课所讲的内容全记在上面,条理分明重点清晰。说实话,很多刚分到学校的新老师,一开始写的教案,都没这个写得好。 刘老师难得给了谢苗这个小学渣一个赞许的微笑,“不错,继续保持。”将本子还给了她。 这下,正等着看好戏的全班同学都懵逼了。 谢苗到底写了啥,居然能让老刘笑得这么和蔼可亲? 这个疑惑存在大家心里,一下课,坐在谢苗前排的小胖子就忍不住回头问她。 谢苗把本子递过去,“你看吧,我去找建华他们吃饭了。”抱着饭盒出了教室。 立马有好几颗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见上面是笔记,又不感兴趣地散开。 比起这个,班里的女生明显对谢苗的脸更感兴趣。 “你们觉不觉得,谢苗比前几个月没开始抹粉的时候,又好看了?” 女生们可比男生心细多了,此言一出,马上得到数声附和。 “我觉得她可比几个月前白多了。刚才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眼,那皮肤好得,跟会发光似的!” “是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一个夏天过去,居然一点都没晒黑。” “能不能是因为她抹粉抹得厚,太阳晒不透?”有人猜测。 吴淑琴立马一哂,“得了吧你,粉那东西就是抹上显得白,哪有这功能。” 班里其他女生可不是之前的谢苗,因为有所顾忌不敢得罪她,闻言看她一眼,接着讨论。 “不信拉倒。”吴淑琴闹了个没趣,愤愤转回头拿起自己的饭盒开始吃饭。 可吃了两口,她又忍不住偷偷摸了下额头上刚冒出的两颗痘痘。 把粉抹厚点,真能让皮肤变好吗? 5、等人 一到中午,离学校近的学生都回家吃饭了,像谢苗这样家里住得比较远的,则要自己带饭。 谢苗端着那种在现代根本没的卖了的铝制饭盒,和三个弟弟找了个阳光温暖的位置坐下来边聊边吃,吃完又到水房刷干净饭盒,才回到教室。 谢苗回去的时候,她前座的小胖子王大力也吃完饭了,正在那嘎嘣嘎嘣嚼豆子。 见到她,王大力忙说:“谢苗,本子我给你放桌上了啊。” “嗯。” 谢苗已经看到了。 她把饭盒放到一边晾着,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正准备将本子收起来,王大力转回了头,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谢苗,这笔记真是你自己写的啊?” “是啊,怎么了?” “真牛!”小胖子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刘老师讲那些东西,有好几个地方本来我都忘了,一看你这笔记又全想起来了,你记得真好。” 谢苗记笔记,完全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她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学生,没法做到上课随便听听都能考个不错的成绩。为了不被其他人甩开太远,只能尽量把笔记记得详细,方便以后复习。 没想到这个习惯才带来这个世界半天,就连着被两个人夸了,还都是真心真意夸的。 是她记笔记的姿势太时髦太超前,还是这个年代的学生们学习技巧太匮乏? 谢苗突然有了种满级大佬砍号重练,凭借经验在新手村碾压小新人的爽感。 真是罪过啊,嘿嘿。 小胖子也没啥学习热情,随口问了两句就继续吃炒黄豆去了,还抓了把问谢苗要不要,“我家今年豆子收得早,这是我姐今天早上给我炒的,挺香的,你吃不?” 谢苗在家里受宠,不缺这点吃的,笑着摇了摇头,没要。 小胖子就自己咯嘣咯嘣吃了半个下午。等到上下午最后一节自习,他终于不吃了,却开始疯狂挪椅子,声音大得谢苗都有些静不下心来做作业。 没办法,谢苗只好停下笔,打算拍拍小胖子问他怎么了。 可是手伸出去,刚要触及小胖子的后背,对方突然身子一歪,朝过道栽去。 谢苗当时就惊了。 她、她还没碰到人呢,他怎么就飞出去了? 难道她不但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还突然得到了金手指,拥有传说中用气劲就能伤人的绝世神功? 她也没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暖流流过啊? 谢苗望着自己停在半空的白皙小手正惊疑不定,突然“砰”地一声,以饿虎扑羊的英勇姿势飞扑在地的小胖子王大力,放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巨响无比的屁。 谢苗一愣,继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小子,该不会是为了掩盖放屁的声音,才一直大声挪椅子的吧? 比起谢苗,其他人的笑声就更不加掩饰了。 有几个男生还捂着肚子拍着桌子,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王大力你可真厉害,放个屁都把自己崩地上去了,啊哈哈哈哈!” 一脸懵逼趴在地上的王大力:“……” 我、我以后再也不吃炒黄豆了qaq! 虽然盖世大侠的梦碎了,但这件事,还是够谢苗很不厚道地笑上一年。 放学的路上,她把小胖子的大名用我们班有个同学代替,讲给三个弟弟听。 谢建华他们也全笑疯了,然后,争先恐后跟她分享自己身边的糗事。 姐弟四个一路开着糗事百科回家,连痛失弹珠的谢建中,也稍稍驱散了些心头萦绕不去的悲伤与不舍,傻缺似的跟着笑出一口小白牙。 回去后忙着吃饭、帮大人干活、出去玩,谢苗还好,几个男孩子在外面野到天黑,等想起来自己还有作业没写完,已经是晚上点灯的时间了。 生活实在太充实,谢建华也没工夫细想其他,匆匆写完作业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突然记起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 完了,完了完了! 他就说怎么今天到家这么早,敢情是他姐没等顾涵江,一放学,就直接回家了。 天哪,他赌的可是两天,这不知不觉都过去快一半了。要是明天早上他姐还不去找顾涵江,他那些宝贝弹珠岂不是也得输光? 难怪回来这一路,谢建中那小子输了还能笑那么开心,搞半天是等着看他笑话呢。 谢建华脸色几惊变换,懊恼地简直想拿脑袋撞墙。 他妈却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咋了?” “没咋,没咋,我睡毛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谢建华赶忙又直挺挺躺了回去,望着黑乎乎的棚顶绞尽脑汁想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谢苗就惊奇地发现,他们家最爱赖床的谢建华,竟然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朝王贵芝屋里摆着的小座钟看,吃完又催他们赶紧出发,别迟到了。 谢苗就从来没见他对上学这么积极过,不禁疑惑,“你这么着急干嘛?想去学校抄作业?” “啊?是、是啊,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谢建华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昨天晚上玩太晚,作业没写完。” “没写完怕啥?你把作业本留在家里,说忘带了不就得了?” 谢建中不以为意,一看就很有经验。 就连谢建军也点头附和,看得谢建华那个气啊。 我就是顺着咱姐的话头那么一说,你俩一唱一和的想干嘛? 坑死我,然后一起继承我的弹珠吗? 谢建华义正言辞,“你这是说的啥话?我是那么不诚实的人吗?” 谢苗:“……” 抄作业跟诚实也搭不上边好吗?你对诚实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既然谢建华着急去学校抄作业,谢苗他们今天走得就快了点。 谁知眼见要到村口了,谢建华突然一拍脑门。 “啊!我才想起来,昨晚写作业写得太晚,我忘把作业本装书包里了!” 他说着,转身就往回跑,“姐,建军见中,你们先等我一会儿啊!我回去拿一下作业本,很快就回来!”眨眼的工夫就窜出了老远。 谢苗有些无语,“他这速度,不去跑短跑真可惜了。” 谢建中:“姐你忘了,去年运动会他一百米、四百米、一千五百米,都拿了第一。” 谢苗:“……” 原来她上辈子之所以体育不好,要靠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及格,归根究底是因为从小就没有赖床、忘带作业的习惯,呵呵。 谢建华说是很快就回来,可谢苗和两个弟弟在村口等了好半天,也没瞧见他人影。 “就拿个作业本,至于这老半天吗?”谢建中等得不耐烦,忍不住踢了踢路边的杂草,“再待一会儿,咱们上学都要迟到了,他哪还有时间抄作业?” 谢建军却想到了什么,将他拖去一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不带他这么玩儿的!”谢建中一听立马跳脚,“我昨天……” “嘘——” 谢建军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谢苗还在呢。 谢建中赶忙又捂了嘴,极小声极小声地抱怨:“我昨天都输了,我说啥了我?” “你昨天怎么劝咱姐的,你心里没点逼数吗?”谢建军斜眼看他。 谢建中底气立马弱了三分,“我、我那不是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吗?”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吧,万一一会儿顾涵江来了……” 谢建军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嘴,甚至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前面那个身姿笔挺却薄唇微抿、一身孤僻气息的,不是刚才他口中的顾涵江又是哪个。 叫你乌鸦嘴! “涵江哥你慢点儿,刚才出门走太急了,我书包还没背好呢。” 今天早上,顾涵江不知为什么比往常走得早了许多,大有不等表妹吴淑琴的架势。吴淑琴不敢埋怨他,只能一路小跑着,艰难地跟在身高腿长的他后面。 正说着,她前面始终健步如飞的人突然慢下了脚步。 吴淑琴一愣,抬头看去,发现谢苗和谢家那对双胞胎兄弟正等在村口。 还以为能坚持多久呢,没想到这才不到两天,就又厚着脸皮凑上来了。 她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屑,“哟,这不是谢苗吗?我记得昨天还有人问我她为啥要等涵江哥,一副不稀罕跟我们打交道的架势,咋今天就变卦了?”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谢建军谢建中兄弟俩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谢苗也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见谢苗没说话,吴淑琴以为她这是无言以对,忍不住嗤笑,“咋不说话了?你昨天不是嘴皮子挺利索……” 嘲讽刚开了个头,顾涵江突然冷冷扫过来一眼,让她一下子住了口。 “走吧。”顾涵江在谢苗身边稍微停了下脚步,难得主动开口跟她说了句话。 谢苗却看也没看他,表情如常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顾涵江眼中闪过丝错愕,接着危险地眯起眼,“你在欲擒故纵?” 谢苗没想过顾涵江会主动找她说话,原本只打算和他当陌生人,见了面相互不搭理就行了。 此刻顾涵江这么问,她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一句:“不好意思,建华忘带作业本回去取了,我们在这儿等会儿他。” 言下之意,我没等你,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顾涵江闻言,黑沉沉的眸子里反倒更添了几分探究。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写着不信。 吴淑琴更是嗤笑出声,“你片谁呢?昨天谢建华走晚了,你们咋没等他?想等涵江哥就直说,找那么多理由干啥?你以前死皮赖脸那股劲儿哪去了?” “我姐愿意等谁关你屁事?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比较沉不住气的谢建中听不下去了,谢建军也站到了谢苗前面,隐隐将她护在身后。 闻谢苗言,眼神本来已经冷了下来。见两个弟弟这维护的举动,她突然又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问对面二人:“你们知不知道水仙花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吴淑琴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愣反问了一句。 谢苗:“自恋恋死的。” 6、东西 谢苗本来还想再怼那对表兄妹两句来着。 毕竟虽然她没像原书中那般守活寡好几年,也没被离婚,这几个月的付出却是实实在在的。 顾涵江这个人除了一张脸,狗脾气实在古怪,特别不好接近,话还少。 谢苗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讨好他,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现在好容易跳出火坑了,他又来跟她说什么欲擒故纵,这能忍吗?能忍吗? 只是偏巧在这时候,回去拿作业本的谢建华回来了。 谢苗一想堂弟的作业要紧,犯不着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也就没多说,上去拽住谢建华的书包便走,“作业本取回来了?取回来了就赶紧走吧。” 谢建华找借口离开,为的就是谢苗在村口等他,会有很大几率碰上顾涵江他们。 到时候两边一起去上学,四舍五入也可以说是谢苗等了顾涵江,他就不算输。 谁知他瞅准时机跑回来,刚到,谢苗就丢下顾涵江他们,拽着他走了。 谢建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个劲儿回头往顾涵江那边瞅,“姐,你咋不……” 话未说完,一左一右两只手同时伸过来,将他的嘴封了个严实。 “哎呀,建华哥你嘴里味儿咋这么重,回去偷偷吃大葱了?” “我说取个作业咋花这老长时间,行了你快别说话了,小心熏着咱姐,她揍你。” 谢建华气得直瞪眼。 哪个吃大葱了?咱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你俩绝对是怕我赢了,串通好故意不让我开口的! 谢苗走得飞快,不多久,姐弟四人就将顾涵江和吴淑琴甩在了身后。 吴淑琴没想到谢苗还真是在等谢建华,根本没有要和他们一起走的意思,脸上憋得通红。 以前谢苗不是最喜欢涵江哥了吗?怎么突然态度变化这么大? 就算、就算她那天说的话的确不好听,可也不应该啊! 比那更不好听的话她又不是没说过,谢苗哪次不是忍了,偏这次这么有气性。 吴淑琴心里有些不安,可想想顾涵江好像并不喜欢谢苗,谢苗不来烦他,他应该更高兴才对。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忍不住偷眼往顾涵江那边看去。 和想象中不一样,顾涵江脸上并不见一丝愉悦甚至讥嘲,反而紧锁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 吴淑琴心里突然一咯噔。 涵江哥他、他不会是在意谢苗的转变吧?他不是看不上谢苗吗? 这年代上学也是要劳动的,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地种粮食种菜。 谢苗他们所在的学校每班每周劳动两天,有时候是半天,有时候是整天。 周二这天上午上了一上午课,下午整个初三年级就都带着工具到地里干活去了。 谢苗因为是女孩子,没被分配到挑粪浇地这类脏活累活,只拔了半天的草。 饶是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也累得不轻,干完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回校后放下工具,到水房洗手,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轻轻捶了两下腰。 班里几个同样出身周边农村的女生见了,不免撇嘴。 “又来了,好像就她长了腰,咱们都没长似的。” “那能比吗?人家可是大队书记的女儿,娇贵着呢。” “再娇贵能娇贵几年?将来嫁了人,还不照样得下地干活?到时候不仅得下地挣工分,回家还得喂鸡喂鸭洗衣做饭,她不干,她婆家还不得一天打她八遍?” 大家都是农村出来的,他们回家就得干活,忙起来连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谢苗却跟个大小姐似的,什么都不用干,谁见了心里能平衡。 所以时不时的,几人就要在背后酸两句,通过畅想谢苗的悲惨未来自我安慰。 这会儿说起谢苗,有人就笑道:“哎你们没发现,谢苗她居然开始学习了吗?谢苗诶,从来都在班里倒数的谢苗,她居然开始学习了,上课还记什么笔记,稀不稀奇?” “真的?就她那猪脑子,能学出个啥来啊?” “不知道,估计能从第三名前进到第二,倒数的。” 几人说着全笑了起来,甚至根本就没人相信谢苗这样差生中的差生,能一直坚持学习。 谢苗大伯娘,也就是谢建华他妈刘招娣,也不相信谢苗真是在学习。 晚上吃完饭,王贵芝又让家里几个小子上山捡柴火。 刘招娣看了眼正坐在写字桌边做作业的谢苗,没好气地偷偷拉了自家儿子一把,“你姐都不干,你这么积极干嘛?你傻啊?不会跟你奶说你不想干?” 刘招娣她妈连生了四个闺女,才终于得了个儿子,把刘招娣她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刘招娣耳濡目染,从小就知道丫头片子全是赔钱货,生了也没用。要想能在婆家站住脚,要想有人养老送终,还得生儿子。 因此进门就给谢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是谢家长房长孙,她别提有多得意了。 可婆婆王贵芝对她儿子是很喜欢,但明显更偏爱谢苗这个孙女。 家里有好吃的,王贵芝总会偷着多给谢苗两口,家里有活儿干的时候倒想到几个孙子了。 别人家里都是姑娘干活儿子玩,他们家倒好,完全翻了个个儿,刘招娣心里能痛快才怪。 听刘招娣这么说,谢建华却不以为意,“我姐学习呢,没时间。” “以前有时间也没见她干活,你咋不说?” 刘招娣简直恨铁不成钢,“再说她说学习你就信啊?她成绩还没你好呢,能学出个啥玩意儿来?听妈的,去跟你奶说你要写作业,让建军和建中自己去。” 她心疼地摸摸儿子晒得黑黑的手,“要不就叫你姐替你干,她在老吴家那么勤快,别人不叫她干都不行,凭啥在家就偷懒?家里有丫头片子,哪有叫小子干活的道理。” 谢建华打赌输了,本来心里就不是太高兴。 听他妈又唠唠叨叨说这些他不爱听的,他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想我去,跟我奶说去。行了,建军和建中在外面喊我了,我得走了。” 王贵芝早年丧夫,一个人把两儿一女拉扯长大,除了能干,性子也很泼辣。 刘招娣还真有些怕这个婆婆,所以有不满也只敢在自家孩子面前嘟囔,哪敢真去找王贵芝说。 见谢建华一溜烟跑远了,她只能看着干瞪眼。 恰巧这时候王贵芝把做好的猪食拎了出来,“招娣,你去把猪喂一下。” 刘招娣赶忙应一声,过去接过猪食,到后院猪圈喂猪去了。 七几年初开始,附近几个公社就管得没那么严了,各家各户都能偷着养几头猪。 王贵芝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养猪能手,养的猪个个膘肥体壮,还很少生病。谢家这两年年年要养四头猪,除了自家吃的,其余的偷着卖了能换不少钱。 谢家几个孩子上学花的学费,还有平时的零花钱,全是王贵芝出的。 就凭这一点,王贵芝就可以在家说一不二,没谁愿意得罪她这个财神爷。 “还有工夫说闲话,我看她是活儿干少了。” 把大儿媳妇打发走,老太太冷哼一声,抻头往谢苗屋里看一眼,又回厨房去了。 谢建军和谢建中兄弟俩出去没多一会儿,就颠颠儿跑了回来。 “姐,姐,顾涵江找你!” “顾涵江找我?”谢苗停下笔,明显有些意外,“他找我干嘛?” “不知道。”谢建军摇头,“刚才我俩碰上吴奶奶了,她说顾涵江有事儿找你,让你去他们家一趟。我俩腿脚快,就替吴奶奶回来跑腿儿了。” 谢苗听了,只好合上笔盖,和王贵芝说了声后出去了。 吴老太太是顾涵江爷爷的亲姐姐,顾涵江的姑奶奶。 十年xx开始后,顾家受到迫害,顾爷爷率先被关了起来,顾家全家上下都自身难保。 当时顾涵江被托付给了顾爷爷一位早已退伍的老下属照料,可不知怎么的,今年春天吴老爷子过世,吴老太太送老伴儿回老家安葬,竟把他带了回来。 当时顾涵江瘦得皮包骨头,人也戒备心极重,一旦有人靠近,眼神立马凶狠起来。 不过吴老太太是对他真好,几个月下来,总算将他捂出了些人气儿。 所以两兄弟说是吴老太太帮着传的话,谢苗倒也没太怀疑。 谢苗到吴家的时候,吴淑琴刚打开粉盒,正拿着粉扑准备往脸上拍呢。听到她的声音,又刷一下合上了,还慌里慌张藏到了抽屉里。 吴淑琴磨了她妈一天多,才磨得她妈把用剩下那半盒粉给了她。 她要面子,不敢像谢苗之前那样顶着一脸厚粉出门,就准备晚上抹上,睡一宿第二天早上洗掉。她觉得算算时间跟白天抹也差不了多少,应该一样有效果。 谁知刚要付诸行动,谢苗就来了,把她吓了一大跳。 吴淑琴摸着砰砰跳的小心脏气恼不已,不知道谢苗嘴上说得那么硬气,怎么又来了,来和她作对的吗? 外面,正坐在小板凳上沉默地抠着核桃仁的顾涵江见到谢苗,也有瞬间的意外。 “你怎么来了?” 少年微微仰着头,下颌舒展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光看脸,就是视觉上的一种享受。 可谢苗却没有要欣赏的意思。 她蹙起眉,“不是你有事找我,叫人帮忙传的话吗?” 他有事找她? 顾涵江放下锥子,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静静看了谢苗一会儿,突然笑了。 “你这个借口找的不错,比以前聪明多了。” 谢苗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不是你叫吴奶奶找人通知我,说有事找我?” 顾涵江没说话,意思不言自明。 谢苗立马气得磨牙。 那两个熊孩子,居然敢骗她!看她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谢苗很想扭头就走,可余光瞥见在窗边探头探脑的吴淑琴,她又改了主意。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谢苗也算是个场面人,哪能就这么让人看了笑话。 “顾涵江,我之前缝给你的布口袋呢?”她问顾涵江,“还有我折给你的纸鹤,糊给你的笔筒,要是你没扔,就还给我。” 7、撇清 既然人都被坑来了,谢苗也没打算就这么白跑一趟。 吃了她的她没办法叫顾涵江吐出来,拿了她的总得叫他还回来吧。 何况那些布口袋、纸鹤、笔筒之类,全是她亲手做的,凭啥就这么便宜了狗男人。 见少年闻言明显十分错愕,谢苗好心又提醒了他一句,“顾涵江同志,别的我不知道,那个用烟盒做的笔筒我记得上周还摆在你桌上。我看你也不怎么瞧得上,就还给我吧。” 她是真想把之前送给他的东西全要回去? 顾涵江望着谢苗,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吴家的几个月里,他身上已经长了些肉,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十分清瘦。 他唇色本就偏淡,此时紧紧抿在一起,更是隐约透出几分苍白来。 谢苗一下子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情景。 当时他也是这样紧紧抿着唇,瘦得风一吹就倒似的,却倔强地挺直着脊背,不肯弯下分毫。 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瘦成那样依旧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少年,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他敏锐地察觉,立马全身紧绷,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眼神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戒备,和欲择人而噬的凶狠,仿若一头饿极又受了伤的孤狼。 现在想想,顾涵江在被吴老太太接来之前,八成过的不是啥好日子。而像他这样不论经历过什么都会挺直脊背的人,性格通常都十分坚韧,也很固执。 他不喜欢她,那么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她早该知道。 想到这里,谢苗笑了,“你这么震惊干嘛?我就是把我的东西要回来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谢苗这一笑,反倒让顾涵江皱起了眉。 从前谢苗与他相处,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是笑,也带着讨好的意味,像极了小时候围着他转的那些人。 可那些人,在顾家出事后全变了嘴脸,甚至反过来落井下石。 所以他不愿意看到谢苗,生怕自己想起那些,会控制不住体内暴虐的情绪。 可如今,谢苗却笑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骤然放下了什么。 “你在玩什么把戏?”少年一双瞳仁黑沉沉的,语气生硬中带着几分费解。 “没玩什么。”谢苗弯弯桃花眼,轻描淡写,“就是有些事情想开了,准备跟你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 顾涵江盯着她,拧眉半晌,才问:“那天她和你说什么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谢苗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她说的是吴淑琴。 谢苗有些好笑,“她没说什么,是我自己累了,不想再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没说什么? 可是她如今的变化,全是从那天上午开始的。 顾涵江抿唇思索,脸上渐渐浮起些焦躁。 谢苗看着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还不还给我?给个准话行不行?” 顾涵江不答。 “行了你爱还不还,我就当那些东西全丢垃圾堆了。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我谢苗以后绝对不会再纠缠你,哪怕在路上遇见,也会当没看到你,你放心。” 谢苗说完,转身就出了院子,头也不回。 吴老太太刚从后园子出来就听到这么句话,着实一愣,“苗苗。” “吴奶奶。”谢苗对吴老太太倒很有礼貌,回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吴老太太就问:“苗苗啥时候来的?咋不进屋坐坐?” “不了。”谢苗婉拒,“我作业还没写完,得赶紧回去。” 吴老太太看着她走远,忍不住转头问自家侄孙子:“涵江,苗苗这是咋了?” “不知道。” 顾涵江顿了下,才松开拧紧的眉,帮吴老太太把土篮子拎到了屋里。 从吴家出来,谢苗就直奔几个臭小子经常捡柴火的地方而去。 可惜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她只好先回了家。 进院,谢苗就瞧见谢建华兄弟仨正躲在院子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咱姐真去找顾涵江了?”谢建华不可置信。 “去了,咱奶可以作证,咱姐走的时候跟她说了。”谢建军说。 谢建华依旧不信,谢建中等得不耐烦,就问他:“你不是舍不得你的弹珠,故意耍赖吧?” “你这么着急干啥?赢的又不是你。你的弹珠呢?你先给了,我就给。” 谢苗心里本来就有气,再听到这么几句对话,顿时冷笑。 “就为了几个弹珠,你们就把我这个姐卖了是吧?你们可真行。” 她目光一一从三个熊孩子脸上略过,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谢建华他们一下子慌了。 “咱姐这是生气了?” 谢建中更是捅了捅谢建军,“我就说你这法子不行,现在好了,咱姐生气了吧。” 谢建军无语,“现在马后炮有啥用,我说把赢来的弹珠分你一半,你不是马上就答应了?” 没多一会儿,三个熊孩子就蔫头耷脑进了谢苗的房间。 “姐,我们错了。” 谢苗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只低头写作业。 三个熊孩子偷眼看了她半晌,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姐,我们真知道错了。” 这次,谢苗总算斜瞥过来一个眼神。 谢建军赶忙从背后搬出搓板,谢建中拿过扫把,谢建华则献上皮带。 “姐,对不起。” 体罚道具都准备好了,这是想知错就改,然后改了再犯? 谢苗的目光在几样东西上一顿,才淡声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建中就竹筒倒豆子,把几人打赌的全过程交代了个干净。 “所以建华今天早上忘带作业,还有刚才建军建中跟我说顾涵江找我,全是为了这个?” 谢苗听完几人认错的话,更气了,“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好过日子,非要让我去倒贴?” 倒贴? 三个熊孩子全愣了,“啥叫倒贴?” 这年代信息不发达,孩子也单纯。十三四的年纪,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处对象,什么叫倒贴。 谢家三兄弟只见到谢苗每次从吴家回来,都眼睛亮亮的,开心到飞起。 于是他们不觉得谢苗去找顾涵江有什么不对,打赌的时候,也就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一见几人茫然的表情,谢苗满腔怒火一滞,突然有些头疼。 她奶挺精明的一个人,她爹跟她大伯也不差,咋这兄弟仨就跟傻狍子似的? 谢家要是以后全指望他们三个,那还能有未来吗? 谢苗懒得跟那三个没脑子的弟弟解释太多,干脆说:“我和顾涵江的事儿你们以后就别管了。我不喜欢他了,以后也不会再去找他,你们少给我瞎掺和。” “你们不是定了娃娃亲吗?你不喜欢他喜欢谁?”三人异口同声。 谢苗:“我移情别恋,改喜欢司大地了行不行?” 司大地?那是谁? 直到被扫地出门,兄弟仨也没想明白这位司大地是何方神圣。 倒是谢建华,很快没心没肺地开始找双胞胎算账,“你们不是说是咱姐主动去找顾涵江的吗?你们居然为了弹珠联合起来骗我!” 不等谢建军谢建中兄弟俩说什么,谢苗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口响起。 “既然你们三个都赌输了,那就是庄家通吃,全都回去把弹珠拿来给我。” 这年头玻璃弹珠也挺贵的,大的要五分钱一个,小的也要两分钱一个。 谢家三兄弟的零花钱在村里已经算多的了,这些年攒下来,也才一人一小铅笔盒。每次拿出去跟人显摆,都能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三人宝贝得什么似的。 谢苗简直是正掐在几人的脉门上,此言一出,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三个熊孩子,顿时全哭丧了脸。 “哎老刘,你们班那个谢苗最近是不是都没再抹粉?” 和刘老师邻桌的兰老师去水房打完水回来,进门就问正埋头批作业的刘老师。 “嗯,最近挺老实的,上课也认真听讲了。”刘老师说。 兰老师就端着个搪瓷缸子,一面吹着热水喝一面和他说话,“我刚去水房看到那小姑娘了,长得挺好一孩子,也不知道之前咋了,非得把自己抹成那个样子。” “不管她之前怎么样,知道好好学习了就是好孩子。”刘老师倒不是特别在乎谢苗的外表。 兰老师闻言,有些不信,“真开始好好学习了?她在你们班不是一直排倒数吗?” 刘老师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把手里刚批完的作业本拿给她看。 “你看看,这道题解得怎么样?不比你们班何有志差吧?” 学校初三年级六个班,一共就两名数学老师。 其中刘老师教一二三三个班,同时兼任二班的班主任。兰老师则教剩下三个班,是四班的班主任。 何有志是四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尤其擅长数学。 兰老师没想到刘老师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作业上了,但还是接过作业本看了起来。 “是解得不错,解题思路特别清晰。这你们班谁的作业本?吴淑琴的还是陈大明的?” 她说着,合上作业本看了眼封皮上写着的名字,突然一愣,“谢苗?” 兰老师回去看看那页全是对号的数学作业,又看看本子上的名字,始终觉得不可置信。 “这真是你们班谢苗的作业?她不是找人帮她写的吧?” “应该不是。”刘老师摇头,“她的笔迹我认识,而且最后一道题最后一个小问有点难度,到现在我还没批到第二个做对的。” 可就是因为有难度,兰老师才不愿意相信谢苗居然能做得出来。 见兰老师的表情,刘老师将作业本从她手里拿回来,又往前翻了两页。 “她这几天上课认真听讲,还做了笔记,但凡我讲过的知识点,基本都做对了。我觉得她脑子不笨,就是之前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才一直跟不上来。” 这下,办公室里另外几个知道谢苗的老师也被勾起了好奇。尤其是谢苗其他几个科目的科任老师,全拿过谢苗的作业本瞅了瞅,“是她的字没错。” 这其中,就包括正收拾课本教案,准备到三班去上课的物理老师周老师。 8、做题 一下课,被拘了整节课的学生们就如同一只只撒欢的羊驼,瞬间打满鸡血。 谢苗同桌李腊梅出去跟人踢毽子了,后排几个男生也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周围空了一大片。 只有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将上节课老师留的作业题一一誊抄下来。抄一道,就粗略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解题步骤,流出足够的空间,用格尺划一条横线。 这是谢苗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做作业前提前将题目抄下来,既可以在抄写过程中加深对题目的理解记忆,也不容易出错。 只不过上辈子到了高三,五花八门的卷子习题册都做不完,老师们也就几乎不在本上留作业了,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把这个习惯捡起来。 谢苗专心致志,等抄完合上作业本,才发现周老师已不知在边上站了多久。 她有些意外。 周老师据说当年被批*斗得不轻,人心灰意冷了,也不太爱管学生学不学习了。 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十分惜才,对班里几个肯认真学习又成绩不错的学生十分上心。 至于那些只是来混日子、就没想过好好学习的,则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谢苗之前,就是周老师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那种学生。 没等谢苗想明白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老师已经自她桌上收回视线,背着手转身回了讲台,仿佛刚刚就只是路过。 周老师一走,才从外面回来的李腊梅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凑过来小声问谢苗:“周老师刚才站这儿干嘛呢?他不是一向不往后三排来吗?” “我也不知道。”谢苗小声回了她一句,听到上课铃响,赶忙拿出课本。 李腊梅知道她最近突然开始认真学习了,也没打扰她,自己拿了铅笔在本子上画画玩儿。 谢苗在班里一直倒数,物理成绩尤其不好,曾勇创个位数的低分记录。 因此一开始在办公室听刘老师说她最近学习很用心,进步也很大,周老师还不太相信。 没想到下课之后别人都去玩儿了,她却在整理作业,还整理得十分仔细。 周老师心里意外,上课的时候也就在他比较看重那些学生之外,又多注意了谢苗两分。 这一注意他才发现,谢苗不光是在认真听讲,还和班里那几个成绩不错的同学一样不时用眼神给予他回应,像是他讲的内容都听懂了。 周老师心里一动,在找人到黑板上做题的时候,突然点了谢苗的名字。 谢苗? 李腊梅笔一顿。 躲在后面看小人书的几个男生更是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周老师上课提问,叫人到黑板上做题,那都是挑人的。 一看就没听讲的学生,或是成绩太差根本答不上来的,他懒得浪费时间在对方身上。 今天他怎么会突然点了谢苗? 口误,还是看谢苗不顺眼,想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没人觉得谢苗个小学渣能答得上来,吴淑琴甚至不无得意地回头瞥了她一眼。 装得再像,一旦动了真格的,还不是得马上露馅儿? 别说她这几天是不是真开始学习了,就算是真的,以她那猪脑子这几天时间能学出个啥? 就算留级一年,她都未必能考及格,现在?哼! 吴淑琴和同桌对了个眼神,发现对方也一脸不屑,嘴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她心情大好,又回过头,打算看看谢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点名,会惊慌成什么样儿。 不成想,谢苗只是错愕了一瞬,就面色如常站起身,朝讲台走去。 吴淑琴一愣,其他同学也有些意外。 不会做,还一点不慌,谢苗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吗? 那她上次被刘老师没收了本子,怎么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人,还哭得脸上粉都糊了? 心疼的?那本子里面夹着钱啊? 众人正不解,谢苗已经从周老师手里接过粉笔,抬手在黑板上写下一个解字。 接下来,她是打算看着题目在讲台上呆站半天,等周老师不耐烦撵她下去?还是直接说自己不会做? 同学们已经在脑内为谢苗设想好她会有的一百零八种反应,谢苗却哪一种都没选。 她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刷刷刷开始写解题步骤,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小胖子王大力忍不住回头问李腊梅:“她真会做啊?” “我哪知道。”小学渣李腊梅一脸茫然。 后排几个男生更是双目炯炯,“真不愧是一直稳坐一二三名的人物,看这笔拿得多稳,看这答案编得多六。我要是有这本是,我爹就不会嫌我卷子大半都空着,要抽我了。” 前排那些成绩比较好的学生看到谢苗的解题步骤,神色确渐渐认真起来。 谢苗的解题思路完全正确,甚至一个多余的步骤都没有,根本就不像不会的样子。 谢苗居然真能解出来? 当谢苗将最后的答案工工整整写在黑板上,学渣们还好,几乎整个教室前半部分都沉默了。 谢苗没注意那许多,做完后检查一遍,将粉笔还给周老师,“老师,我好了。” 周老师朝她点点头,“回去吧。” 谢苗就下了讲台,然后一抬头,对上无数不可置信的目光。 同学们这么热情的吗? 谢苗眨眨眼,突然想起一个表情包——此处应有掌声,jpg。 一路迎着大家的注视回到座位上,谢苗刚坐下,立马被后座的杨小毛拍了拍。 “哎谢苗你是咋编的?教教我呗。” 不等谢苗说话,讲台上周老师已经用红色粉笔在她的答案编上打了个对勾,“谢苗同学做得很好,这道题考的就是我刚刚讲过的……” 做、做对了?! 杨小毛一下子收起脸上的嬉笑,看谢苗的眼神有几分惊恐。 瞎编都能编出正确答案来,这么牛的吗?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但不少人直到下课,还在想谢苗是怎么做出来的。 才认真学习几天就能有这样的效果,会不会太扯了点? 最后还是吴淑琴拉了把自己的同桌,“狗屎运罢了,有啥好在意的。再说那题那么简单,是你不会做还是我不会做?走走,出去玩去,老待在教室里闷死了。” 众人一想也是啊,狗屎运能走第一次还能走第二次吗?有啥好在意的,又都活跃起来。 谢苗听到了,也没解释。 她是不是真学习进步了,考完期中考试不就知道了? 现在费再多口舌,估计也没人信吧,毕竟她以前成绩是真差。 周五,初三年级又安排了集体劳动,全天。 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谢苗一身热汗,感觉里面穿着的小背心都黏在了身上。 所以她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从里道外全脱下来换了,拿个盆装了准备去河边洗。 “奶,我上河洗衣服了啊。” 一面找肥皂,谢苗一面和院子里正剁菜准备喂鸡的王贵芝说。 王贵芝一听,赶忙站起身,要过来夺她手上的盆,“洗啥衣服洗衣服?今天干了一天活儿你不累啊?你放着,奶一会儿剁完就给你洗了,用不着你。” 谢家几个壮劳力都在队里挣工分,家里上下全是王贵芝一个人忙活,一天也难有闲着的时候。 以前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记忆觉醒了,谢苗哪能再让老太太给自己洗衣服。 “不用了,统共也没几件,还都不太脏,我随便搓搓就行了。” 谢苗已经找到了肥皂,拿上后仗着自己人小跑得快,嗖一下就窜出了门。 “哎呀你慢点儿,小心摔了。” 王贵芝在后面喊了一句,想想孙女这一阵都挺乖巧懂事,又笑了。 好孩子,最近学习一定辛苦了,等回来,拿红糖给她冲俩鸡蛋。 谢苗一口气跑出二三十米,才慢下脚步,端着盆往河边去。 北岔村自北向南有条河,将村子分成河东河西两个大队,谢家和吴家都住在河东大队。 农村倒水不方便,一般洗衣服都会到河边来,流动水也洗得更干净。 谢苗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那儿洗衣服了。 见到谢苗,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轻女孩回头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问:“又来帮顾涵江洗衣服啊?顾涵江呢,咋没和你一起来” 自从被教育过,谢家三兄弟已经有几天没在谢苗面前提到顾涵江三个字了。 谢苗耳根清净得很,哪知道出来洗个衣服还有人给她找不痛快。 她弯弯唇,“你这么关心我干嘛?我要洗的不是顾涵江的衣服,你还能把肥皂吃了啊?” 这人叫钱丽,家就住在吴家隔壁。, 顾涵江刚来那会儿,她见谢苗傻哄着谢苗套了不少话,然后添油加醋传出去,到处笑话谢苗不知羞倒追男人,谢苗早和她撕破了脸。 听谢苗这么说,钱丽一噎,脸上有些不好。 但转念一想,谢苗再嘴硬,在顾涵江和吴淑琴面前还不是得装孙子,她又笑了。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这么急头白脸的干啥?” 钱丽假装无意,将洗完的衣服放在旁边的空石板上,占了附近最后一块石板,问谢苗:“你和顾涵江定亲也有十来年了吧?咋从不见他陪你出来溜达?他有那么忙吗?”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你们住那么近,他肯定愿意告诉你。” 钱丽又是一噎。 顾涵江性子孤僻,来了几个月了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叫她怎么问? 谢苗懒得理她,已经在另一处水流刚好的地方找到了块适合洗衣服的石板。 只是这两天没下雨,水小了些,得把石板再往里抬一抬。 谢苗放下盆,弯腰正要去搬,那边钱丽又是一声嗤笑。 “人家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还倒贴上去,真当人家会把那啥娃娃亲当回事儿啊。” 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欠怼? 谢苗转过头,刚要说什么,一双修长清瘦、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搬起了那块石板。 “放哪儿?” 有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淡淡在她耳畔响起。 9、打脸 钱丽一见来人,刚还挂在嘴角的嘲讽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谢苗在村里出了名的娇生惯养,养了一身白嫩的好皮肤和一双漂亮的手,就连手腕子都纤纤巧巧的,一看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所以看到谢苗居然跑去搬石板,钱丽说完那番话就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出丑,然后狠很地讥讽她一无是处还自不量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说完顾涵江看都不愿意看谢苗一眼,顾涵江就跑来帮谢苗搬东西了。 这、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 钱丽脸上阵红阵白,那边,谢苗也着实愣了一下。 其实不用顾涵江开口,光看那双手,谢苗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顾涵江个子高,指骨也十分修长,如果放在现代,绝对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 可和谢苗上辈子见过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生不同,他的手并不算白皙,被太阳晒成了浅浅的麦色。而且一看就十分有力,掌心和指腹还有磨出来的薄茧。 这样一双漂亮又不失力感的手,绝对是谢苗生平仅见。 可再好看的皮囊,再吸引人的气质,都改变不了对方是个渣男的事实。 谢苗很有骨气地从那双手上移开视线,没说话,也没看来人。 她说了以后见到对方,也当不认识咩,这才几天啊,能反悔吗? 谢苗不接话,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顾涵江微微皱了一下眉,开口,又问了一遍:“放哪儿?” 他身上还背着背筐,其实是正准备上山,恰好从这边路过。 本来见到谢苗,他打算和以前一样只当没看见。可听到钱丽嘲讽的话,让他莫名想起了谢苗之前说的那番话。 顾涵江连问两遍,谢苗还不觉怎样,钱丽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家和吴家住得近,进进出出经常能看到顾涵江,哪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以他的孤僻冷漠,别说主动帮谁忙了,别人跟他说话,十次里都有八*九次是不理的。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咋主动的变成了顾涵江,谢苗反倒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不是刚才被谢苗气坏了,出现幻觉了吧? 钱丽在那边怀疑人生,谢苗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觉得顾涵江就是来跟她作对的。 不然怎么之前那么久,他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一立flag要把他当陌生人,他就主动凑上来了,还第一时间挟持了物质,迫她跟他说话。 没想到这男人不仅狗,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她不过想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他就记上仇了。 谢苗抬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用眼神警告他赶紧把物质放了。 顾涵江静静回望着她,没说话。 叫他把东西放下没看出来吗?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谢苗又瞪过去一眼。 这回顾涵江终于开口了,“说话,到底放哪儿?” 呵,这是想用这种方式骗她啪啪打自己的脸呢,想得可真美。 谢苗一言不发端起放在地上的盆,转身便走。 他要抱着那块石板不放,就抱回家当媳妇儿,搂着睡觉好了。 河岸这么长,又不是除了这里,就找不到洗衣服的地方了。 谢苗走得太干脆利落,一时间,反倒衬得抱着石板站在那里的顾涵江像个傻子。 好半天,少年才将石板放回去,望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紧紧锁眉。 她居然连话都不跟他说,看样子真打算跟他划清界限。 一个人真能说变就变,变得这么彻底这么快? 顾涵江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钱丽则目瞪狗呆。 她看看顾涵江,又看看已经走远的谢苗,在狠抽自己一嘴巴看是不是幻觉和开口向当事人求证之间,选择了后者,“那啥,你真是顾涵江?” 别是顾涵江失散在外的双胞胎兄弟吧?要不这两人咋都这么反常? 钱丽的话打断了顾涵江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提了提身上的背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要离开。 这是不想搭理她还是没听见? 钱丽不死心,又追着连问两声:“你是顾涵江吧?就住我家隔壁那个顾涵江。” 这一回,少年终于肯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了。 他说:“你烦不烦?” 钱丽:“……” 说话这么难听,谁要是说他不是顾涵江,她跟谁急。 钱丽被顾涵江一句“你烦不烦”怼得满脸难堪,直到顾涵江走远了,才带着满腔羞愤与气恼继续洗衣服,把个衣服搓得哐哐响。 稍远些的地方,几个年纪大些的妇女也瞧见了刚才那一幕,只是距离原因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人难掩好奇,“不是都说老谢家苗苗追着吴家那个侄孙跑吗?我看着咋不像?” “我看也不像,追着人家跑,还能甩下人家自己走了啊?” “可我之前见过苗苗缠着姓顾那小子,把人缠得都不耐烦了,倒的确挺像倒贴的。” “倒贴啥倒贴?人家定了娃娃亲的,哪里倒贴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婶子突然插了一句。 众人一想也是,而且要是真像人家说的那样,是谢苗自己一厢情愿,顾涵江刚才哪里会主动过去帮忙。 看那样子,分明是俩孩子闹别扭了,谢苗正在生顾涵江的气。 所以之前那些上赶着倒贴、死缠烂打之类的难听话,都是哪个明白人传出来的? 谢苗换了个地方将衣服洗干净,拿回家晾好,刚进屋歇口气,王贵芝就端着个粗瓷大碗进来了。 “来,苗苗,。奶给你用红糖冲了俩鸡蛋,赶紧趁热喝。” 谢苗又是下地干活,又是上河洗衣服,闻到红糖鸡蛋那股子甜香,还真有点饿。 她把碗接过来,却没喝,而是送到了王贵芝嘴边,“奶,你先喝点儿。” 这年代糖都是限量供应,要拿着副食卡片去镇里的副食商店排队购买,稀罕得很。 王贵芝哪里舍得喝,忙往后躲,“奶不喝,苗苗你自己喝吧。” “奶你要是不喝,我也不喝了。” 谢苗撒娇卖痴,哄着老太太连喝了好几口才肯罢休。 王贵芝嘴上说她太闹腾,可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看着孙女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喝完红糖鸡蛋,胃里心里都暖了,谢苗稍作休息便拿出了初一的课本。 今天不用写作业,应该能把初一的数学和语文全看完。 五点多的时候,谢卫国谢卫民兄弟俩和刘招娣两妯娌都回来了。 瞧见谢苗又在家,刘招娣忍不住跟自家弟妹嘀咕。 “立春啊,你家苗苗这两天咋回事儿?咋不往她婆家去了?”不是说了让她勤快点儿,跟婆家人处好关系,以后嫁过去日子才好过吗? “我也不知道啊,咱妈不让我问。” 谢苗她妈程立春是个没啥主意的,平时谢苗的事情都是老太太王贵芝和谢卫民做主,她只专心照顾几个孩子,给孩子们做针线。 “妈不让你问,你不会偷着问啊?” 刘招娣最看不上程立春这种软性子,“你们家苗苗明年可就初中毕业了,该结婚了。你是她亲妈,也不多为她打算打算。” “苗苗明年周岁才十六……” “十六咋了?十六七结婚的还少了?女人生下来就是嫁人生孩子的,咱家又不指望她帮家里干活儿挣工分,留她那老些年干啥?让他俩早点结婚,也能早生儿子早得济。” 程立春不说话。 刘招娣待要再劝,谢建华和谢建军兄弟几个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就嚷嚷着往谢苗屋里冲。 王贵芝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招娣,立春,你俩菜洗好了没?建华他们都回来了,还磨蹭呢?” 刘招娣只好止住话头。 “姐,姐,我们抓了一大桶|蛄,今晚让咱奶给你做|蛄豆腐吃!” 还没等进到谢苗屋里,谢建中就开始邀功。 |蛄是一种长得和小龙虾有点像的水中动物。 抓回来掀掉背壳洗干净,拿刀剁碎成糊状,用纱布过滤出汁。然后拿勺子舀了粘稠的肉汁下到汤里,肉汁会在热汤中熟透绽开,仿若一朵朵洁白的豆花,味道很是鲜美。 谢苗比较爱吃水产,三兄弟自从惹了她,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才想到这么个法子讨好她。 他们姐吃高兴了,也就消气了,说不定还能把没收他们的弹珠还给他们。 兄弟几个想得好,谢苗一听却蹙起了眉,“这都九月初了你们还下水抓|蛄,也不怕凉坏了。” 北岔村这边比较冷,立了秋之后就不好长时间下水了。谢苗有些担心几个熊孩子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凉出毛病来,将来像村里一些老人那样腿疼得路都走不了。 “没事儿,今天太阳好,水一点也不凉。”谢建华赶忙解释。 “太阳好也不行,下次再想去,跟人多借两双水靴子。” “嗯嗯,听姐的。” 三兄弟忙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卫国大哥你在家啊。那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 刚还笑嘻嘻的谢建华兄弟三个听了,突然脸色齐齐一变,“她咋来了?” 10、道歉 几个傻弟弟连情绪都不会掩饰,谢苗又不瞎,能看不出其中有事吗? 她顺着窗户往院子里一望,正见一个中年女人气哼哼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这是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 谢苗狐疑地看向三兄弟,“你们不是跟孙雷打架了吧?” 谢建华他们立马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 “还真是?”谢苗有些想抽嘴角。 来的这母子俩,女人叫姜继红,少年叫孙雷,都是河西大队的。 但姜继红是河东大队嫁过去的,孙雷也在村里十分有名,谢苗倒还都认识。 她不明白的是,孙雷比顾涵江还要大上一些,家又住在河西,向来就跟谢家三兄弟没多少往来。三兄弟是怎么跟他打起来的?而且看起来还占了上风。 谢苗有心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外面姜继红已经将儿子拽到了她大伯谢卫国跟前。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原本我也没想来。可你们家孩子说动手就动手,三个打我们家大雷一个,瞅瞅把他打的,哪有下手这么重的!” 谢苗这才注意到孙雷很对称地被揍了俩乌眼青,鼻子上还塞着两坨做工粗糙的红色卫生纸。一喘气,卫生纸参差不齐的边缘就跟着飘啊飘,很有几分,额,滑稽。 谢建华几兄弟也看到了,立马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被谢苗拿眼一瞪,又都老实地装起鹌鹑。 刘招娣听到姜继红那话,却不乐意了,,“就一点皮外伤,哪儿下手重了?” 她就谢建华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溺爱非常,一向护短。 再说明明是三个孩子一起打的人,对方进门却先找自家丈夫。这不是看谢卫民是大队书记,他家卫国啥也不是,欺负人呢吗? 刘招娣想想就生气,说话也就没嘴上留德,“我们家建华可是好孩子,乖乖上学从不惹事,这事儿还不知道谁惹的谁呢,你们家大雷啥德行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孙雷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也不找活儿干,天天在村里闲晃。 大家都比较唾弃闲汉懒汉,没少在背后拿他当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孩子。 姜继红却不觉得自家儿子这样有啥毛病,气得眉毛倒竖,“我们家大雷咋了?我们家大雷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家孩子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有理了是吧?” 眼见事情还没弄清楚,刘招娣就要跟人吵起来了,谢卫国赶忙把媳妇儿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怎么也得把几个孩子叫过来,问问来龙去脉。” “问啥问?你们就说大雷这伤咋办吧。” 姜继红冷笑一声,指着孙雷脸上的伤,“我们家大雷看东西都模糊了,谁知道眼睛被没被打坏。还有这鼻子,一个劲儿出血,不去医院看看能行吗?” 这哪是来找人评理要说法的,明明更像是来讹钱的。 谢家诸人脸色都不好起来,谢建中更是气得两眼冒火,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他挨揍他活该!谁叫他满嘴喷粪没一句人话!我们还觉得打轻了呢!” “就是。”谢建华和谢建军紧随其后,谢建华更是朝孙雷狠狠呸了一口,“多大的人了还回去告家长,我都替你丢人!我看你就是揍轻了,不长记性的玩意儿!” “你们家孩子这咋说话呢?” 姜继红被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兄弟仨就要破口大骂,孙雷却避了下几人的眼神,往后缩去。 谢卫国和谢卫民一瞧,就知道这件事八成是孙雷理亏,哪里肯让姜继红胡搅蛮缠。 谢卫民直接瞪了儿子一眼,“说,到底为啥动手打人?” “他说我姐,我打他咋了?” 谢建中一句话,让谢卫国谢卫民两兄弟脸色都沉了沉,“他说你姐啥了?” 孙雷看见,立马拽了拽姜继红,“妈,要不还是算了吧。” “凭啥算了?”姜继红一甩被他拽住的胳膊,“说句话就要打人,大队书记家孩子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大雷你别怕,妈今天一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孙雷还想再拽,谢建军已经拦住了性子冲动的弟弟。 “爹,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今天下河抓|蛄,碰到孙雷,他非要我们把抓到的|蛄先给他,自己再抓。我们不给,他就阴阳怪气说我们不孝敬姐夫。” 不孝敬姐夫? 谢卫国谢卫民一听这话,怒了,“你居然调戏我们家苗苗!” 姜继红也有些愣。 刚才孙雷回去找她要钱,说要去医院,她想着这打不能白挨就带人过来了,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姜继红回头看了心虚的孙雷一眼,强自嘴硬道:“就开个玩笑,至于吗?” “他是只开个玩笑吗?他还说他跟我姐在苞米地……” 谢建中话说到一半就被双胞胎哥哥捂了嘴,可在场一大半都是成年人,谁不明白。 王贵芝当时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犊子敢欺负苗苗!不想活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老太太说着,就回屋找笤帚。 “奶,这个给你。”谢苗面沉如水从屋里跟出来,直接递给老太太一把菜刀。 姜继红听到谢建中那话心里便是一咯噔,此时见到那雪亮的刀锋,更是不自觉往后退去,“你、你们想干嘛?杀、杀人可是犯法的!” 孙雷更是脸都白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说给人递刀就给人递刀,眼都不眨?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图嘴上痛快,瞎几把乱说了! 孙家母子俩被王贵芝挥着菜刀从谢家院子里赶出来,周围看热闹的居然没一个敢上来劝的。 王贵芝有多泼辣,又有多宝贝谢苗这个孙女,这么些年邻居谁不知道? 调戏谢苗,那不是茅楼里打灯笼——找死吗? 何况谢家老二谢卫民还是他们河东大队大队书记,队里分活儿全归他管,谁愿意得罪。 孙家母子俩愣是被追出了半条街,才屁滚尿流从老太太刀下逃出去。 饶是这样,王贵芝还站那儿骂了半天,方提着菜刀回去。 当晚,除了谢苗,谢建华三兄弟也比旁人多分了一大勺|蛄豆腐。 “干得好,以后谁敢欺负你姐,就给奶使劲儿揍他!”王贵芝表扬几个孙子。 刘招娣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 揍啥揍?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今天那个孙雷可是比她家建华还大四岁。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儿子一脸傻笑拼命点头,连一向严厉的丈夫也把自己那份|蛄豆腐分给了儿子,“今天表现不错,就不抽你了。” 刘招娣:“……‘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至于吗? 七几年的时候还没有双休日,学校周六照常要上课。 下午放学,谢苗背着周末的作业刚和几个弟弟走到村口那边,居然又瞧见了孙雷。 对方像是早在那里等着了,一见他们就走了过来。 谢家兄弟忙将谢苗护在身后,“你又想干嘛?” 孙雷不理他们,低着脑袋对谢苗说:“对不起,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说完啪啪连给自己俩嘴巴,转身便走。 这下不光三兄弟,谢苗也愣了,“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又去找他麻烦了?” “没有啊。” “那他干嘛突然跑来和我道歉?” “不知道。” 谢苗蹙起眉,“你们觉不觉得,他脸上的伤好像比昨天还重?” 她一说,谢建华几个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那脸都快肿成猪头了,昨天他来咱们家的时候还没这样儿,他这是又让人揍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爹听说他闯祸了,回去把他修理了一顿。” 孙雷他爹要是真对他这么严厉,他还能一天天啥也不干,没钱了就冲父母伸手要? 谢苗有些不信,但除了这个,她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想想只要不是几兄弟干的,就与自己无瓜,她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当天晚上,谢苗就将作业全写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见天色还不错,她找了个背筐,准备上山捡点蘑菇。 随着天气变冷,园子里的菜渐渐少了,倒是山上现在都是蘑菇,正是吃蘑菇的时候。 谢苗虽然在家不干活,但从小没少跟着自家大伯往山上跑。王贵芝还是比较放心的,嘱咐了孙女两句“别太累着”“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就放人了。 谁知今年蘑菇不太收,谢苗往深山里走了走,才捡了差不多半背筐。 她估算了下,这些应该够吃两顿,剩下的还能晒一点。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了自家大伯做的记号,还在记号附近看到了野兔的脚印。 村里人常说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回老窝。 意思是野兔这种动物它有严重的强迫症,跑得从来都是同一条路线,根本不换。只要发现脚印,在附近设好陷阱,它就有很大几率自投罗网。 谢苗根据记号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她大伯设的陷阱。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抓到野兔。 谢苗有些失望的把陷阱上面的掩护重新弄好,起身刚要走,目光触及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11、相救 谢苗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小山坡的坡顶,坡度不高,再往前不远便是一片野生核桃树林。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近百米外地上那个大坑,和坑边不远处躺着的背筐。 那坑黑洞洞的,一看就不浅,以谢苗的经验判断,八成是附近山民挖来抓野猪的。 所以,该不会是有人掉进陷阱里了吧? 谢苗探头往那边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人影,赶忙疾走过去。 待靠得近了,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陷阱边有一处踩了几个凌乱的脚印,地上还散落着些山核桃,陷阱上用来做遮掩的树枝和树叶已经塌下去一大块,露出漆黑的洞口。 谢苗加快脚步,边走边问:“陷阱里有人吗?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受伤了,好一会儿,才闷闷传出一声“嗯”。 一般人掉陷阱里面肯定急着出去,听到有人来了还不得赶紧求助,嗯是什么鬼? 谢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未及多想,人已经来到了陷阱边。 她小心拨开地上的枯枝败叶,一点点靠近陷阱口,探头往下面一望。 正好下面的人听到声音抬头看来,一双黑沉如墨的眸子和她对了个正着。 顾、顾涵江?! 谢苗先是一愣,然后脑内突然跳出一个表情包。 小样儿,你也有今天.jpg。 还有——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想着自己当初撂下的狠话,谢苗纠结了两秒,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开口问:“你受伤了没?” “还好。”顾涵江语气平静,面上并不见痛苦神色。 谢苗松一口气,也不急着救人了,反而蹲在陷阱边,欣赏起对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顾涵江抬头看了半晌,发现谢苗居然就这么居高临下和他大眼瞪小眼起来,脸上的神色还挺……怡然自得? 他蹙了蹙眉,沉声开口:“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这男人会不会说话? 他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不说两句好听的请她帮忙,竟然一开口就这么狗。 她那句话就是人道关怀他一下,他心里没点逼数吗? 谢苗眨眨桃花眼,“大黄你说什么?语言不通我听不懂啊。” 大黄? 她这是在骂他吧? 一向在她面前乖得像绵羊、只知道讨好的谢苗,居然也会骂他! 顾涵江眯起眼,突然道:“你头上落了个虫子。” “啊?在哪儿在哪儿?” 谢苗一惊,赶忙往头上摸去。 可摸了半天,她头上除了发卡连片落叶都没,更别提虫子了。 “你不是听不懂吗?” 顾涵江垂眸哼笑一声,语气中很有几分嘲讽。 谢苗反应过来,立马朝他狠狠瞪去,“你骗我?” 这个不要脸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种撒谎面不改色、瞎话张嘴就来的人? 谢苗这一瞪,桃花眼半嗔半怒,反倒比平时更多了两分潋滟之色。 顾涵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再不说话了。 谢苗最烦的就是他这副喜怒无常、叫人全然摸不透的样子,总是让她想起曾经小心翼翼卑微跪舔的自己,她脸上渐渐没了表情,“你求求我,我就救你上来。” 顾涵江不言语,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有脊背在这种困境之下依旧挺得笔直。 这是宁可在里面待到地老天荒,也绝不开口求人的意思? 谢苗被气笑了。 行,你不用我救你是吧?正好我也没想救你这个渣男。 她在旁边扒拉了下,连泥土加树叶捧起一把,直接往顾涵江头上砸去。 “大黄你一路走好啊,来年今天,姐姐会尽量记得来给你上柱香的。” 顾涵江一直垂着视线,没防备之下,被谢苗洒了一头一身,狼狈至极。 他一面用力拍着头上身上,一面皱眉朝上面望去,始作俑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脚步重重踏过地上的枯枝败叶,渐渐远去,很快,就连声音也听不大真切了。 顾涵江动作一顿,突然垂眸,不无嘲讽地笑了下。 之前还围着他打转,一副什么都肯为他做的模样,现在还不是翻脸无情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付出是不图回报的,又哪里有什么真感情,说白了不过是一看脸二看利。 就连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不也多是你得势时苍蝇一般扑上来,你落魄了又远远避开,生怕被你连累,何况别人? 所以就别指望别人会帮你、救你,真正可以依靠信任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谢苗嘴上那么说,但其实并没打算真把顾涵江丢那儿不管。 只不过顾涵江掉下去那个陷阱看着少说得有两米半深,他虽然瘦,身高却在那里。就她那小身板儿,只有被他拽下去的份儿,哪能把他拉上来。 谢苗想着回去找两个壮年男人过来,就说有人掉陷阱里了,乡亲们都会帮忙的。 可走出没多远,天色突然暗下来,接着啪嗒啪嗒往下掉雨珠。 谢苗加快脚步往前小跑了一段,一个人没遇到,雨势却越来越大。 不行,看到下雨大家都会往山下赶的,她又没哪吒的风火轮,哪里追得上。 等回到村里找了人再回来,那边还不知成什么样了。 谢苗抬头望望天色,一咬牙,转身便往回跑。 顾涵江从来就不是那种遇到困境,只会手足无措等着别人伸出援手的人。 谢苗一走,他就挨个试了下四周洞壁的硬度,找了个土质较松软的地方从中间开始挖。 正好他是因为跳起来抓高处的树枝摘核桃时,被树枝的反弹力弄得没站稳,误踩了陷阱。那段树枝已经断了,此时就在他手里,拿来挖土刚刚好。 谢苗跑回来的时候,顾涵江已经挖下来不少土在脚下踩实,人看着明显比之前高了一小截。 谢苗看得一愣。 他是不是根本用不着她跑回来救? 见谢苗去而复返,顾涵江也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顾涵江向来孤僻阴沉,这么毫不掩饰的惊讶表情,还真是不多见。 可惜谢苗没那么多心情欣赏,她身上已经被浇透了,湿哒哒的衣服冷冰冰贴在皮肤上特别难受,现在只想赶紧把他弄上来然后回家。 她把自己和顾涵江背筐上的带子都解下来,打结连在一起,可长度只刚刚够最近一棵树到陷阱口的距离,根本没办法放下去拉人。 谢苗只好将绑带一头系在树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防止自己被拉下去。然后她拿顾涵江的镰刀砍下一根结实的树枝,除去枝叶弄出一根有弧度的长棍子,伸到陷阱里。 “能抓到吗?” 她抻着头问下面的人。 “能抓到。” 顾涵江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从来没想过谢苗居然会回来。 更没想过她那么纤细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想凭自己一人之力将他拉上去。 有什么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东西在缓慢崩塌,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之前那些猜测会不会太过片面。 只是心里虽有诸多情绪,谢苗在做准备的时候顾涵江也没闲着。 他又挖下来一些土垫在脚下,还在靠近谢苗那侧的洞壁上压实了几个小坑供一会儿下脚。 他抓住伸下来的树枝拽了拽,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立马给予他回应,“抓好了?” “嗯,抓好了。” “那你上来吧。”谢苗深吸一口气,赶紧扎实马步,用力握住手里的树枝。 顾涵江借力一跃,踩着事先被压出来的小坑,两步就窜上来大半米。 谢苗只觉得一股巨力自树枝上传来,饶是她已经很用力了,手里的树枝依旧被拽脱了十多厘米,上面的凸起甚至在她白皙的右小臂上划出道长长的口子。 她倒抽一口气,忍着手心手臂火辣辣的疼痛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这下,顾涵江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俊脸终于出现在了陷阱外。 一手拉着树枝,一手撑住地面,他很快灵巧地翻身跃了上来。 谢苗见他站稳了,手一松,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艾玛累使宝宝了! 她现在是胳膊疼、手疼,腰也快被勒断了,简直是用绳命在拯救狗男人。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谢苗扁扁嘴,桃花眼里立马积蓄起一汪水儿,看起来既委屈,又让人忍不住想再欺负一下。 顾涵江定定望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谢谢。” 呵呵,原来这狗男人也会说谢谢。 以前帮他洗衣服做饭,帮他收拾屋子,他怎么不说谢谢?还嫌她烦!不让她碰他的东西! 谢苗不说话,站那儿使劲喘了几口气,就开始解身上绑着的带子。 她从小娇生惯养,农活儿都没干过,刚才用力太过,一双手臂早酸得没有一点力气。再加上被划伤的地方疼得厉害,她抖啊抖,半天才勉强把带子从腰间解下来。 “我来。” 顾涵江见她小脸儿煞白,明显脱力了,忙接过带子,帮她把上面打着的结一一解开。 谢苗没拒绝,只拉下袖子,遮住手臂上渗血的伤口。 顾涵江很快将带子全部解好,系回背筐上。谢苗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拿过自己的背筐直接背在背上,“反正你也知道回家的路,姐姐我就不等你了。” 没想到谢苗把他救上来,居然只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要走人,顾涵江一愣,“谢苗。” 谢苗头也不回,仿佛根本没听见。 他忍不住跟上前几步,又喊了声谢苗。 这回,前方那个背影纤细的小姑娘总算回了头。 “别喊我,我不认识你!”她凶巴巴地瞪他。 顾涵江脚步顿住,果然没有再出声。 他抿唇静静立在雨中,望了她远去的背影良久,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秋雨依旧在下,落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顾涵江却仿佛对这种冰冷和身上的狼狈早习以为常,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将背筐整理好,准备再摘点山核桃,装满一背筐再回去。 就在这时,少年余光瞥过之前谢苗用来拉他的树枝,蓦地全身一僵。 被胡乱丢弃在地的树枝上残留着一抹血色,即便已经被雨水冲淡,依旧刺目非常。 她,受伤了! 顾涵江再顾不得其他,背起背筐就朝山下追去。 12、伤口 谢苗从十一二岁就跟着大伯谢卫国往山上跑,对后山的路还是比较熟的。 身上衣服和鞋已经湿透了,特别的冷,她干脆也不找地方避雨了,直接抄近路下山。 雨差不多停了的时候,谢苗也走到了山脚下,迎面正碰上被王贵芝打发出来找她的谢建中。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咱奶跟咱爹都急坏了!” 谢建中一瞧见谢苗就咋咋呼呼跑过来,还扯着嗓门儿喊:“哥,建华哥,咱姐回来了!” 因为天色不好看不到太阳,谢苗也没法判断时间,一面加快脚步往家里走一面问自家弟弟:“现在什么时候了?午饭吃过了没有?” “午饭早吃过了,要不是外面下雨,咱爹他们都该下地干活儿了。” 那的确是挺晚了,难怪她这么饿。 谢苗揉揉抗议个没完的胃,觉得自己全身酸软,快要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谢建军一跑过来就发现自家姐姐浑身湿透脚步虚浮,他那个傻弟弟却愣是一点没看出来,还在那儿叽咕叽咕说话,“姐你咋才回来?咱奶可担心你了,从开始下雨就一个劲儿往外瞅。” 他有些无奈,走过去跟谢苗说:“姐,背筐我帮你背着吧。” 谢建中这才反应过来,“我背我背,姐你歇着,我背。” 谢苗是真又累又饿,也没强撑着,取下背筐给了两个弟弟。 谢建中赶忙抢过去背在了身上,姐弟三人汇合了匆匆赶来的谢建华,一起往家里去。 几人到家的时候,老太太王贵芝果然站在大门口张望,脸上难掩担忧。 “奶,我姐回来了!” 谢建中立马颠颠儿跑过去,王贵芝却看也没看孙子一眼,匆匆迎上来心疼地拉住谢苗的手。 “咋淋成这样儿了?没找个地方躲雨啊?早知道要变天,早上就不让你出去了。你瞅瞅你这手凉的,冻坏了吧?赶紧进屋,奶给你煮了姜汤……” 老太太唠叨到一半,突然变了脸,“苗苗,你手咋伤了?” 一路下山,谢苗手上的伤早疼得有些麻木了,她也就没太注意。 这会儿突然叫王贵芝碰到,谢苗疼得直皱眉,偏还不想让老太太太担心,只能忍着,说:“没事儿,下山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抓树枝借力的时候不小心刮的。” 谢苗说没事儿,可看到她从小臂一直延伸到手心的血口子,谢家哪个人会当她真没事儿。 顾涵江追着谢苗来到谢家的时候,王贵芝和谢家大小男人正团团围着谢苗,如临大敌。 谢卫国满面郑重,“一定得好好把伤口洗干净,千万别感染了。” 谢卫民一脸心疼,“苗苗你疼不疼?疼爹叫你奶轻点儿。” 谢建华更是愤愤,“姐,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树枝害你伤成这样?你告诉我,我去把它砍了!” 谢家那对双胞胎兄弟还在一边点头附和,“对,砍成八段,拿回来烧火给姐做好吃的。” 顾·不长眼睛害谢苗受伤·树枝·涵江:“……” 他现在进去说谢苗之所以受伤全是因为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顾涵江正准备开口叫人,谢家院子角落里拴着的土狗已经汪汪汪叫了起来。 农村人多喜欢养猫养狗,用来抓耗子看家。 不过谢卫民是大队书记,家里常会有人来。因此他们家的狗不仅拴在院子的角落里,也没别人家狗那么凶,一来人就叫个没完。 谢家人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没想到出来一看,居然是顾涵江。 谢卫民眼里流露出些嫌弃,“原来是小顾啊,你来我们家有啥事儿吗?” 谢建华三兄弟则只探头瞅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谢苗的伤口。 见谢家人这冷淡的反应,顾涵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当初经常往他姑奶奶家跑的谢苗。 他抿抿唇,“谢叔叔,我来看谢苗。” “我们家苗苗受伤了,你要是有事找她,改天吧。”谢卫民并不很想让他进去。 就是因为谢苗受伤了,他才来的。 在亲眼看到谢苗伤势轻重之前,顾涵江没有离开的打算,“对不起,是因为我……” 他一张嘴,院子角落里的土狗就跟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野兽派喊麦高手的大嗓门儿极具穿透力,完全覆盖了他说话的声音。 谢苗被自家狗子吵得不耐烦,忍不住朝外娇喝一声:“大黄你闭嘴!” 瞬间,狗子安静了,顾涵江的话也卡在了喉咙口,脸还有些黑。 谢卫民着急回屋看闺女,又见顾涵江一时打发不走的样子,也就懒得再拦他了。 顾涵江一进门,就望着谢苗的伤口深深锁眉。 小姑娘白生生的手臂内侧被划得惨兮兮的,掌心也脱了一大块皮,光看着就觉得疼。 老太太王贵芝戴着个老花镜,正小心翼翼给她挑扎进肉里的木刺,边挑边唠叨。 “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下雨了你就找个地方躲一会儿,乱跑啥?你说你也不看清楚就伸手扶,伤成这样还不如干脆摔一跤,顶多衣服埋汰点儿。” 谢苗皱着细眉强忍疼痛,任由老太太数落,一句话也没反驳。 顾涵江看着,心情愈发的复杂。 她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而且听谢奶奶的意思,谢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谢奶奶……” 顾涵江沉声开口,想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却被谢苗一声痛呼打断,“奶你轻点儿,疼疼疼!” 谢家人的注意力立马全被她吸引过去,“咋了咋了?要不你先缓一会儿?”再没人理顾涵江。 王贵芝更是心疼得不得了,“苗苗你忍着点儿,这些刺都得挑出来,要是长里面就不好了。你说你也不注意点儿,把自个儿伤成这样,看留了疤,以后谁愿意娶你。” 老太太本来就是吓唬吓唬谢苗,顾涵江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谢奶奶,我……” 他本想说我和谢苗有婚约,我娶她。 结果话刚开了个头,又被谢苗抢着打断了,“没人娶正好,我就可以嫁给司大地了。” 顾涵江表情骤然一僵。 司大地?司大地是谁? 不等他将疑问说出口,外面突然传来吴淑琴的声音,“谢奶奶,涵江哥是不是在你们家?我听人说他往你们家来了。” 顾涵将过了饭点还没回家,吴老太太不放心,雨一停,也叫家里孩子出来找他。 谢家人的注意力全在谢苗身上,原本就没心情搭理顾涵江,闻言忙劝他赶紧回去。 顾涵江没办法,又不想让对自己很好的姑奶奶担心,一句话都没能和谢苗说上,就这么走了。 嗯,临走前还凉凉看了眼正冲自己得意狂啸的土狗大黄。 晚上,顾涵江照常抠核桃仁抠到光线彻底暗下来,才收拾东西回房间。 他将锥子放进抽屉里,正准备去打水洗漱,突然看到写字桌上那个用烟盒糊成的笔筒。 笔筒不是很漂亮,但可以看得出,做它的人十分用心。 顾涵江回想了下谢苗当时把这个送给他时的表情,却除了一张被粉遮得看不出真容的脸,什么都记不起来。 倒是今天她瞪他的样子,她手上的伤还有强忍疼痛时水润润的小眼神,不经意间就会从他脑海中闪过,前所未有的鲜活生动。 顾涵江从笔筒上收回视线,转身出去找表妹吴淑琴。 天一黑,吴淑琴就躲在房间里,偷偷把自己化成了谢苗第二,括弧——曾经的。 顾涵江去找她的时候,她因为尿急,正做贼似的把门开了条缝偷偷往外张望。打算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没有人就抓紧时间赶快去趟厕所。 门刚一开,两人就毫无防备地和彼此来了个对眼,全被惊了下。 吴淑琴更是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拽着门把手直在那里乱蹦。 完了完了,涵江哥看到了,涵江哥全看到了! 以前她可是最瞧不上谢苗把自己化得跟鬼似的,涵江哥知道她居然偷着学谢苗,会怎么看她? 顾涵江倒是很快回过了神,抬手在房门上轻敲两下,“我有事问你。” “啥、啥事儿?”吴淑琴一脸生无可恋,隔着门板道。 顾涵江:“知道司大地是谁吗?” “司大地?没、没听说过啊。” “真没?” “没,姓司的我都没听说过。” 淑琴也不认识吗? 顾涵江蹙了蹙眉,又问:“之前你说谢苗开始学习了,还跟人借了初一初二的书,真的?” 吴淑琴不明白向来对谢苗漠不关心的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真的。” 顾涵江就再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听他好像走了,吴淑琴松一口气,又轻轻打开门探头出来。 谁知顾涵江突然转头回来,“你不是说难看吗?干嘛还学她?” 吴淑琴:“……” 你真是我哥吗?别是谢苗派来气我的吧! 谢苗光荣负伤,谢家人本来是打算帮她请几天假,在家养伤的。 但她觉得没必要。 右手虽然不太灵便,但她左手还能用。这个年代没有电视电脑没有wifi网络更没有手机,无聊得一批,她在家也是和咸鱼比谁更闲,还不如去学校。 于是这天早上出门,谢建华主动背起了谢苗的书包,谢建军帮谢苗抱着饭盒。谢建中实在没什么拿的了,以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标准姿势扶住了谢苗的胳膊= =。 谢苗:“……” 就一点皮外伤,至于吗? 事实证明,在三个熊孩子眼里,至于。 谢建华三兄弟一直将谢苗送进教室,帮她拉开椅子、放好书包饭盒,又以老父亲一样慈爱而认真的语气嘱咐她有事记得去找他们,才鱼贯着离开初三三班的教室。 他们一走,李腊梅就泪汪汪望向谢苗:“谢苗,你这是咋了?” 前座王大力和后作杨小毛也探头过来,“对啊,谢苗你咋了?” “没怎么。”谢苗晃晃缠着纱布的手,“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儿,是他们太紧张了。” “真的?”李腊梅明显不信。 “真的。” 杨小毛就大大松了口气,重新懒洋洋趴回桌上。 “还好还好,看你弟弟那样儿,我还以为你得了啥绝症,要死了。” 谢苗:“……”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你才要死了呢! 好在没多一会儿,早自习就开始了。 教他们语文的牛老师过来了一趟,叫语文课代表看着他们默写上周新学的课文。教室里一片哀嚎之声,谁也没心思再关注谢苗的手了。 谁知默写收上去,下第一节课的时候,牛老师突然来了教室。 “谢苗,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13、默写 谢苗一离开教室,同学们就低声议论起来。 没办法,自从卸下脸上的厚粉,她看着越来越好看了,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哎你说,牛老师突然叫谢苗去办公室,是要干啥?”有人捅捅自己的同桌。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看牛老师表情挺严肃的,应该不是啥好事儿。” “也是,牛老师平常都笑呵呵的,很少这么严肃。” 有人就猜测,“你们说,牛老师找谢苗,能不能是和早自习的默写有关?” 众人一想还真有点道理,那几个平常就看谢苗不顺眼的女生更是撇撇嘴,幸灾乐祸笑起来。 “我看谢苗是交白卷了吧?她哪回默写课文不得抄别人的?” “蒙对一道物理题就真当自己是啥好学生了,天天坐在那儿装,现在露馅儿了吧?”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干脆也不出去玩了,就坐在位置上等谢苗回来看谢苗笑话。 吴淑琴后座的男生有些听不下去,小声嘀咕:“牛老师找谢苗就不能是好事儿啊?一个个咋说话这么难听?人家谢苗好好学习碍着谁了?” 不知为什么,吴淑琴一听这话,就想起昨晚顾涵江跟她说的那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刷一下转回头,瞪着那男生,“你说啥?” 男生被瞪得莫名其妙,“我又没说你。” “你是不是有别的心思,才这么向着谢苗说话的?”吴淑琴冷笑。 她可是记得曾经听到过他和别人讨论班里的女生,说谢苗不仅在班里,在全校都是最好看的。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那男生登时涨红了脸,“你、你瞎说啥呢?” “你要是真觉得牛老师找谢苗不是坏事儿,敢不敢跟我打赌?”吴淑琴把自己刚拿出来准备跟人显摆的嘎拉哈抓过来直接拍男生桌上,“要是我输了,这些就给你。” 嘎拉哈指的是动物的膝盖骨,一般都是用来抓抛着玩儿的。 只不过大小最合适的嘎拉哈是羊膝盖骨,这个年代比较少见,大家玩的多数还是猪的。 吴淑琴刚得到这四个羊嘎拉哈,其实挺稀罕的,可是…… “这些都是小姑娘玩儿的东西,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要来干啥?再说我为啥要跟你打赌?” “你是不敢吧?” 男生也不知道吴淑琴今天为什么这么杠,不是暗杠是明杠,还恨不得杠上开花。 见吴淑琴始终不依不饶,他被惹急了,一咬牙,“赌就赌,有啥了不起的!要是我输了,我、我、”我了半天,才想出个合理的赌注,“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说你长得比谢苗好看!” 终于逼得对方妥协,吴淑琴却一点得意不起来,反而更气了。 你、你说后半句话时那一脸愧对良心的表情是咋回事儿?你能解释一下吗? 谢苗其实也挺好奇牛老师找自己干什么。 但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自认并没有犯啥错误,心里并不如何忐忑。 牛老师语气倒不是很严厉,在办公桌前坐下就问谢苗:“我听说你最近学习很用心?” “还好吧。”谢苗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选择了个比较保守的回答。 见她嘴上说得谦虚,表情里也看不出得意,牛老师神色又温和了些。 “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但语文身为主科之一,还是要重视起来的。你愿意好好学习老师很欣慰,但老师也希望你不要偏科,能和对待数学物理一样对待语文这个科目……” 牛老师突然化身宫里的皇太后,苦口婆心劝起她要雨露均沾来,着实让谢苗一愣。 她对所有学科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冷落哪一个啊,看她早上交上去的默写就知道了。 谢苗不明所以地听了半天,牛老师才拿过来一张作业纸,递给她。 “这件事老师就不追究了,不过下不为例。回去把早上的课文再默写一遍,放学前送到办公室来。” 谢苗一看,居然是自己交上去的默写,更懵逼了,“老师,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 牛老师蹙眉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没问题?” 谢苗又仔细看了一遍,依旧茫然,“没写错啊。” 这在牛老师眼里看来,简直就是嘴硬不肯承认错误。 她对谢苗的态度已经很温和了,为了给谢苗留面子,也没直接说破。 牛老师眼神淡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分严厉,“这篇默写真是你自己写的么?” “是啊。” “那字迹怎么跟你以前交上来的作业不一样?” 字迹? 谢苗终于反应过来,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她撸开袖子给牛老师看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老师,我右手受伤了,默写是用左手写的。” 她不惯用左手写字,写出来的字迹别说牛老师了,她自己也不认识。 牛老师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但她这个人做事向来谨慎,听谢苗这么说,她找来张纸,让谢苗现场默写了一遍。 果然字迹和早上那份是一样的,也同样通篇没有一处错漏。 牛老师很满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师错怪你了,你很好,回去上课吧。” 临走前,她还鼓励谢苗,“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斤粟。可见读书还是有用的,就算现在不能考大学,依旧可以通过读书明理,充实自己,你好好保持。” 谢苗点点头,“谢谢老师。”转身出了办公室。 谢苗一回到教室,立马有无数道目光刷刷刷落在她身上,个个根x光似的。 “怎么表情这么平静?没被老师训吗?” 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垂头丧气,或者委屈含泪,同学们表示非常意外。 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女生更是满脸失望。 倒是吴淑琴后座的男生一下子什么紧张全没了,“我就说牛老师找谢苗,不一定是坏事儿。” “她那是装的吧?”吴淑琴咬牙,“她都能装好好学习了,装没挨训有什么奇怪的?等上语文课,等上语文课牛老师把默写发下来再说。” 像谢苗这种能装的女生最讨厌了! 明明表里不一,偏还有那么多人被她表象所骗,就连、就连涵江哥都开始注意她了。 只要想到自家表哥这朵鲜花即将插在名为谢苗的牛粪上,吴淑琴的小宇宙就随时处在爆发边缘。 然而等到上午第三节语文课,牛老师进门刚把默写交给课代表让她发下去,就提起了谢苗。 “这次我要重点表扬一下咱们班谢苗同学。她不仅坚持带伤上学,不肯浪费一点学习时间,还克服困难,在右手不方便的情况下用左手完成了默写。” 之前猜测过谢苗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的同学,全都是这样的表情:(⊙?⊙)。 说好的牛老师表情严肃肯定不是好事儿呢? 说好的装逼一时爽露馅火葬场呢? 谢苗她明明是去接受老师一对一真情表扬的! 这还不算完,牛老师温柔微笑,又来了几句扎心之语。 “而且,谢苗同学这次默写全对,看得出来平时学习十分认真。希望这次错了三处以上的同学能够向谢苗同学看齐,也希望那些用右手写字还不如人家用左手写得工整的同学注意一下字迹问题,考试可是有卷面分的。” 一时马虎刚好错了三处的吴淑琴:“……” 字体独具一格堪比狗爬的部分同学:“……” 确定过眼神,这就是传说中名为别人家孩子的人。 谢苗上辈子在班里是个小学渣,需要很努力才能不被一群牲口落下太远那种,何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在被各种羡慕嫉妒恨包围的瞬间,她赶忙撸起袖子看了眼自己纤细的手臂,又自摸了一把小蛮腰。 还好还好,没膨胀。 另一边,看到默写上那些红圈圈,吴淑琴却脸涨得通红,生怕别人看到般赶紧塞进了课桌里。 就在这时,她后座的男生踢了踢她的椅子,“怎么样?我说对了吧?这回你还有啥好说的?” 本就心虚的吴淑琴被吓了一跳,继而面上更加滚烫。 “上课呢你干嘛?”她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 男生:“愿赌服输,你不是想赖账吧?” “你不是说那是小姑娘玩的玩意儿,你不要吗?” “我可以拿回去给我妹妹。” 吴淑琴:“……” 她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啊啊啊! 吴淑琴自闭了,直到下午开始上课,依旧处在情绪低落的状态。 昨天晚上最先给她会心一击的顾涵江,却收到了表弟吴正方从家里带来的一摞课本。 “喏,你要的初中教材。太多了我估计你也拿不回去,先给你找了初一的。” 顾涵江接过来看了一下,确定一本没缺,冲他点点头,“谢谢。” 吴正方不免好奇,“涵江哥,你要这些书干嘛?” “随便看看。”顾涵江将书整整齐齐放进自己的课桌。 吴正方的视线,就落在了他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上,“你还在抠核桃仁?” “嗯。” “我说你干啥非得把自己弄这么累?家里又不是条件差养不起,你看你这手伤的……” 吴家何止是条件不差,要真论起来,吴老太太在北岔村过得可比王贵芝还自在。 她统共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县里革委会做主任,二儿子是纺织厂车间主任。只有小儿子不爱读书又没去当兵,留在村里种地,顺便照顾老父母。 吴正方就是吴老太太大儿子家次子,比顾涵江小将近一岁。 他很清楚自己家的情况,自然没办法理解顾涵江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夏天采山菜,秋天摘山核桃,费劲吧啦地抠核桃仁卖去食品厂换钱。 又不是他自己不想办法挣,他奶就不给他钱交学费、买鞋买袜子了。 大家都是亲戚,他现在又没了家人,那么见外干嘛? 可吴正方话才说了一半,顾涵江便转过头望着他,抿唇不语。 他立马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给我奶添麻烦,我不说了,不说了。” 顾涵江从表弟那里借来初一到初三的课本,分了几天才全背回家。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难得没有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摘核桃抠核桃仁。谢苗也足有好一阵子没再碰到过他,那是天蓝了水清了空气都新鲜了。 直到大半个月后,他提前堵在了她放学的路上,“谢苗。” 14、笔记 “你们都几岁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从放学起,三个熊孩子就好像那出了笼的小鸟儿,四处撒着欢儿扑腾,精力永远用不完似的。 他们不累,谢苗却被闹得有点头疼。 谢建华刚连挫敌军两员猛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闻言他一点不以为耻,厚着脸皮嘿嘿笑,“我今年才四岁。”再次举着手里的叶梗向双胞胎挑衅,“来来,看我的大宝杠怎么把你们杀个七窍生烟含笑九泉!” “七窍生烟和含笑九泉是这么用的吗?” 谢苗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以后给我好好学语文,少说些莫名其妙的成语。” 谢建中却已经从落叶中找到了片合适的,揪掉叶片将叶梗揉了揉就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 “来来来,这回不把你这个拉断,我就跟你姓!” 两人一人一根叶梗,在那里玩起了幼稚的拉宝杠,嘴里还哼哼着配上用足全力的声音。 谢苗实在没眼看,干脆越过他们,自己先走了。 谁知走出没多远,一抬眸,她居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个让自己有些意外的人。 少年一身朴素的蓝布衣服,斜背着个黄帆布书包,单腿曲起半靠在路边一棵杨树上。 饶是这样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依旧有一种身姿笔挺的感觉。 而他脸上的疏淡和眉眼间压着那丝阴沉,则完美地和这落叶遍地的秋日景象融合到了一起。 这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瞬间让周遭的一切全部沦为陪衬。 谢苗目光平静地从那张轮廓分明的俊美侧脸上收回视线。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居然长在了狗男人身上,真是可惜。 谢苗本想假装没看见对方,对方却转眸过来,淡声叫她:“谢苗。” 这下,正疯闹的三兄弟也看到他了,第一时间齐刷刷往谢苗脸上望去。 谢苗没听见似的,回头招呼几个弟弟,“别玩了,赶紧回家。” “哎。”谢建华三兄弟赶忙应一声,小跑着根上来。 顾涵江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起身拦在了谢苗前面。 谢家三兄弟立马如临大敌,目光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自从谢苗明确表示过自己移情别恋司大地了之后,仨熊孩子就在想自家姐姐以前那么喜欢顾涵江,比喜欢他们喜欢多了,为啥说变心就变心了。 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姓顾的绝对是做了啥对不起他们姐的事儿,让姐伤心了。 那还了得,必须得怼他,怼他,往死里怼他。 更别提就因为他,他们才被没收了宝贝弹珠,到现在都还没要回来,正是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这反应看得谢苗有些好笑。 之前还想方设法让她和顾涵江见面,现在又这样,真是翻脸比渣男还快。 她压了压唇角,正准备目不斜视绕过那个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顾涵江已经垂眸,从书包里翻出一沓笔记本递给她,“这个给你。” “这啥?”谢建中忍不住探头瞅了一眼。 顾涵江望着谢苗,“这是我初中时的笔记,昨天找东西翻出来的。放家里太占地方,你成绩差,给你吧。” 谢建华一听不乐意了,“我姐成绩差不差关你啥事儿?你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就是。”谢建中也拿眼瞪他,“凭啥你不要了的东西,就得丢给我姐?我姐收垃圾的啊?” 谢建军很想纠正一下自家堂哥,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瞅瞅眼下的局面,到底没开口。 只有谢苗,目光在那些笔记本上瞥过一眼,突然笑了。 “纸张这么新,字迹这么清楚,你告诉我这是你初中时记的?你带着笔记本穿越了?” 顾涵江一窒,嘴硬道:“我保存得好。” “保存得好?可我记得你来吴奶奶家的时候除了几件衣服,根本什么都没带。” 顾涵江又是一噎。 谢苗的语气带上了些嘲讽。 “顾涵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咱们说好了以后划清界限,见面也当不认识的。” 见顾涵江依旧稳稳维持着递东西的动作,薄唇抿紧,她又想到什么,恍然,“你是想拿这个还上次我拉你那事儿,跟我扯平?你不会以为我之所以救你,是想拿这个做要挟……” “你说的,我没同意。”少年突然开口打断她。 什么她说的? 谢苗一愣。 “划清界限,你说的,我没同意。” 谢苗被气笑了,“你不同意?你当你是谁呢,我做的决定还需要你同意?” 谢家几兄弟也瞧出她不待见对方了,立马同仇敌忾地跟着点头。 “就是,我姐做啥决定,还轮不着你管。” 谢建中更是不耐烦地挥手赶人,“你说完了没?说完了赶紧走,好狗不挡道。” 见顾涵江闻言蹙起眉,谢苗也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了。 “就算那天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一样不会坐视不理,你放心,我没有想借这件事缠着你的意思。至于那个所谓的婚约,不过是两家长辈随口一说,相信你也没放在心上……” 不想话未说完,顾涵江突然翻了脸。 “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他把那厚厚一摞笔记往谢苗怀里一塞,转身便走,眉眼间骤然加深的阴沉居然看得众人都是一愣,忘了阻拦。 好一会儿,谢建中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这、这都什么人呐!狗脾气也太差了吧?” 谢建华也满脸不悦,“我看咱姐改喜欢司大地就对了,喜欢谁都比喜欢他强。” 说到这里,谢建军突然问谢苗:“对了姐,你和那个司大地咋样儿了?” 司大地? 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的顾涵江突然身形一顿,可远远传入耳中的,只有小姑娘清脆的嗓音。 “小孩子家管那么些干嘛?赶紧回去看书,下个月就要期中考试了。” 谢苗没想收顾涵江的东西,但也懒得跟他撕扯。 顾涵江腿辣么辣么长,可不只是好看,估计跑起来十个她也追不上。 所以女追男隔层纱什么的,纯属扯淡,除非那层纱的名字叫跑断腿。 “先带回家,明天上学拿给吴淑琴,叫她背回去。” 三个弟弟问她要怎么处理那些笔记时,她说。 谢建华立马主动请缨,“那姐我帮你拿着。” 姐弟四个到家的时候,王贵芝正在里面训自家大儿媳。 “回什么娘家回娘家?眼瞅着要收地了,你跟我说你要回娘家住两天,你是不是打算住到秋收完再回来,替你那个没用的弟弟下地挣工分?啊?” 刘招娣被喷了一脸,却还是努力争取,“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妈她不太舒服,捎信儿让我回去看看,不是因为宝根……” “你快闭嘴吧你!” 王贵芝打断她,“上回你也这么说的,结果跑回去帮着收了半个月的地,自己家这边请假。你那弟弟是断手啦还是断脚啦?凭啥一到农忙就让别人替他去干活儿?” 谢建华一听,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立马没了表情。 谢苗怕他觉得难堪,现在也的确不是进去的好时候,太尴尬了,悄声拉了拉几个弟弟,“我发卡好像掉了,你们赔我回去找找呗。” 谢建华如蒙大赦,“好,姐你把发卡掉哪儿了?我帮你找。” 几人轻手轻脚退出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那中气十足地吼:“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媳妇儿?你瞅瞅立春,她啥时候像你这么多事儿了……” 谢建华听见,赶忙加快了脚步。 几人再回去的时候,家里果然已经安静下来。 王贵芝去后院园子劈白菜帮子去了,刘招娣则眼眶红红地往里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 见到自家儿子,她赶忙往后院看去一眼,做贼似的拽他进屋。 “建华你来,妈有事儿找你。你是你奶大孙子,你去跟她说说,让妈回娘家住两天……” 谢建华本就心情不好,听他妈这么说,不耐烦了,“妈,小舅家的事儿你以后能不能少管?” “你这说得啥话?那是我亲弟弟,我能不管吗?” 刘招娣瞪他,“再说你懂个啥?这女人出了门子,哪能没个娘家兄弟帮衬?你小舅过好了,还能忘了我这个姐姐,忘了你这个外甥?” “可这都多少年了,小舅除了找你帮忙干活儿就是找你借钱,啥时候帮衬过咱家?” 谢建华撇撇嘴,突然觉得他奶说得一点没错。 男孩子就是不能惯,不然像他小舅那样,怎么支撑起一个家? 倒是女孩子惯着点儿没关系,反正惯不坏,像他姐这样就很好。 想起之前谢苗帮自己解围,谢建华也不管他妈说什么了,抱着那摞笔记转身就走。 “我姐东西还在我这儿呢,我得给她送去。” 气得刘招娣直跺脚,“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你姐你姐,你姐亲还是你妈亲?” 谢苗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放学,就把那摞笔记放到了吴淑琴桌上,“这是顾涵江的东西,你帮他带回去吧。” “我凭啥帮你带东西?” 吴淑琴下意识就要拒绝,可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她愣住了,“涵江哥把这些给你了?” 谢苗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收拾书包。 吴淑琴就气咻咻跟了过来,“涵江哥给你的,你为啥不要?” “他给我的我就一定得要?这什么道理?” “那可是涵江哥熬夜写的,你咋能这样!”吴淑琴脱口而出。 谢苗一听,笑了,“顾涵江熬夜写的?你说顾涵江会熬夜给我写笔记?这话你自己信吗?” 如果是听别人说起,当然不信,可她是亲眼所见的。 吴淑琴想起有几次自己晚上出来上厕所,顾涵江屋里还开着灯,低头在那里写什么。 他那个人那么聪明,作业很快就能写完,不整理这些笔记,哪里需要熬夜? 越想,吴淑琴就越替自家表哥不值,气得眼都红了。 “你居然能说出来这种话,你良心让狗吃了?涵江哥辛辛苦苦熬夜帮你整理笔记,你还不领情,你……” “以前我帮他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的时候,他也没领情。” 谢苗打断她,冷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别拿来要求别人。当初你怎么不去找顾涵江,质问他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哦我忘了,你那时候忙着嘲笑我讥讽我,哪有那闲工夫。” 吴淑琴语凝。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教室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15、期中 谢苗是胎穿的,所以对她来说,那些不是来自原主的记忆,而是她的真实经历。 她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帮顾涵江整理房间后他的表情。 那么阴沉那么冰冷,眼神就仿佛最锋利的钢刀,寸寸刮过她的脸皮,让她只觉无地自容。 一瞬间,她心里的小得意,和对被夸奖的期盼,全碎了。 可那时的她纵使眼眶通红,却连当着他的面哭都不敢,只小心翼翼问他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他说,她马上改。 他给她的回答,是沉默地指指门口让她离开,然后在她走后将桌上的东西全挥到地面上。 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让他这么讨厌。 现在想来真是傻逼透了。 放着全家宠爱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倒追狗男人,为个不值得的人掉眼泪,作者这是给她脑子里灌了多少水? 想到这些,再看眼前吴淑琴那副又气又被噎得无言以对的表情,谢苗就觉得心情舒畅。 “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吧?无话可说了就赶紧闪开,我要走了。” 吴淑琴因为要等顾涵江从县里回来,和他一起回家,通常都走得比较晚。谢苗将笔记交给她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今天从中午就开始下雨,谢苗还真担心自己和她耽误太长时间,家里那几个熊孩子等得不耐烦,会跑到雨里n瑟,把自个儿弄感冒。 吴淑琴却被谢苗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你知道啥?涵江哥他最不喜欢别人碰……” 话说到一半,教室门口突然传来谢建中的声音,“顾涵江你站这儿堵着门干嘛?还让不让人出来了?” 吴淑琴一惊,忙收住话头,错愕地望向门口。 屋檐下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清瘦少年。 他单手撑着伞,半隐在外面昏暗的天色里,乍一看,竟显得十分清冷孤寂。 谢苗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收拾东西。 吴淑琴却难掩惊讶,“涵江哥你怎么来了?” 她还准备跟以往一样,掐着时间去校门口等他呢。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来教室找她了,还这么早。 听她这么问,顾涵江没说话,只看了谢苗一眼,转身走回雨中。 谢家几个熊孩子立马从门口探进脑袋来,“姐,姐你好了没啊?” “好了。”谢苗应一声,赶忙背上书包拎上伞,走了出去。 眼看着谢苗就这么离开了,吴淑琴抱起那摞笔记,有些不知所措,“涵江哥,谢苗她……” 不等她说完,顾涵江就一言不发接过那些笔记,装进了自己书包里。 吴淑琴见他这样,心里更慌了,“涵江哥,你没事儿吧?” 顾涵江没说话,合上书包撑好伞,率先走了。 “谢苗她就那样,涵江哥你别往心里去啊。反正以她的成绩,看不看笔记都没啥区别,这些给她也是浪费。等这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她还不知道得后悔成啥样儿呢……” 吴淑琴赶忙打开伞跟了上去。 她一走,教室里仅剩的几颗脑袋就八卦兮兮凑到了一起。 “刚才吴淑琴和谢苗说那些话,你们都听见了?” “听见了,我耳朵又不聋。” “你们绝不觉得,谢苗拿话怼吴淑琴的时候,挺霸气的?我当时听了都想给她鼓掌了。话说吴淑琴那个表哥那么好看,没想到她还真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教室里议论纷纷,教室外,吴淑琴却望着顾涵江手里的伞疑惑起来。 “涵江哥,你今天出门带了两把伞吗?不对,你拿着的这把好像是新买的,你不是有伞吗?还买新的干啥?” 顾涵江闻言,忍不住抬眼朝前方的雨幕中看去。 还买新的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昨天闹得不太愉快,想给彼此找个台阶,缓和一下关系……吧。 毕竟,她的确救了他,还因此受了伤…… 顾涵江垂眸,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早上伞掉地上,被自行车压了,我以为坏了,没想到还能用。” 这场秋雨一直淅淅沥沥,持续到次日傍晚才停。 而这场雨过后,一连许多天都是大晴天,正是抢收粮食的好天气。 刘招娣到底没能回城娘家,就连她妈后来派人来催,都被王贵芝给打发了。 为此她心情一直不大好,每次累了一天从地理回来,看到谢苗更是满心不痛快。 可惜她找程立春说了几次,谢苗该学着干活了,省的以后嫁人了被婆家嫌弃。程立春都只是笑着点头,过后该干嘛还干嘛。 她又不敢在自己婆婆和丈夫面前提起这个,简直是又累又生气,只觉两边肋叉子生疼。 待河东大队的粮食全都收上来,放进四面通风的仓子里晾着,期中考试的时间也到了。 考试前一天,谢苗就将铅笔削了,钢笔打满水,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 谨慎起见,考试当天到校后,她还检查了一遍。 和她隔着个过道的段树花见了,就笑了声。 “哟,这么认真呢?咱们的好学生这次打算考第一还是第二?” 段树花也是农村来的,家离北岔村不远,说起来,还和孙雷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本来她就是那群看不惯谢苗娇生惯养的女生之一,后来听说孙雷被谢苗弟弟打了,就更不待见谢苗了,铆足劲儿等着看谢苗在这次期中考试中出丑。 段树花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女生也噗嗤乐了。 “就她,还考第一第二?倒数第一第二吧。” “我看人家也未必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没见前排那些同学都在抓紧时间看书,就她在那儿无聊地数笔玩儿吗?” “这群人咋这么烦?”李腊梅听到,不满地看过去一眼。 谢苗也挺无语的。 大家都是坐在后排的小学渣,相亲相爱共同取暖不好吗?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她叹口气,“她们可能是昨晚洗头,头发没干就睡觉了。” “这跟洗不洗头有啥关系?”李腊梅不解。 谢苗:“因为头发没干就睡觉了,所以脑子里进了点水。” “脑子里进了点水?噗——” 李腊梅喷了,段树花却黑了脸,“你才脑子进水呢,你会不会说话?” 另几个女生也满脸怒色。 “你成绩还不如我们呢,还好意思说我们没复习心里没底,脸皮够厚的。” “那咱们就来比比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好了。”谢苗挑眉。 她早就觉得这几个人烦了,干脆趁着这次考试给她们点深刻美好的回忆,省的以后没完没了。 谢苗要和她们比成绩? 回回考全班倒数一二三的谢苗说要和她们比成绩? 她以为她还能跟上次做物理题一样,走狗屎运蒙对啊! 段树花她们笑得不行,“你真要比?不后悔?” 不等谢苗回答,李腊梅已经急急拽了下她的胳膊。就连后座的杨小毛也拿指头捅捅她,给她使眼色叫她别冲动,一双肿眼泡的单眼皮挤得抽筋似的。 谢苗假装没看到,“当然不后悔。” “那你说怎么比吧。” 谢苗:“成绩出来后,你们比我少考多少分,就当众拔多少根腿毛,敢不敢?” 拔腿毛? 这啥比法? 不光段树花她们,周围听到的同学全愣了。 好半晌,才有人问谢苗:“那你要是考得比我们差呢?” 谢苗:“我比你们每个人少考多少分,加起来一起拔。” 当然,她是不会输的。她腿上皮肤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也没有腿毛可拔~ 两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定下了这个赌约,除了李腊梅几个为谢苗担心不已,其他同学全兴奋莫名,突然对这场考试充满了期待。 嗯,在卷子发下来、发现上面有好多题自己不会之前。 谢苗倒是觉得这次考试题目挺简单,即使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距离及格遥遥无期。 所以她一直都怀疑,作者不仅给她立了舔狗人设,还开了降智光环来着。 第一场语文很快考完,除了阅读理解和作文那里,谢苗答得一气呵成。 由于答得太快,反而叫那些一直偷偷关注她的人以为她又和以前一样,把会做的做了,能蒙的蒙了,就开始瞅着卷子发呆。 段树花她们凑在一起嘀咕了两句,都觉得这次自己这边稳了。 没多久,铃声响起,第二科数学开考了。 这次监考初三三班数学的是兰老师。 谢苗他们班班主任刘老师因为是出卷子的,没有监考任何一个班级,只进来问了一句“有没有卷子有问题或是看不清的”,就到其他班级去了。 兰老师手里还剩了一张卷子,等同学们开始答题,她便站在讲台上,拿笔做了起来。 刘老师卷子出得很认真,整体来说不算难,又有几道拉分题,能看出个人的水平。 兰老师边做边点头,不时抬头往下面看一眼,然后她就皱起了眉。 坐在倒数第三排那个长得最漂亮、名叫谢苗的女生太格格不入了。 她周围的人要么发呆,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咬着笔,一副抓耳挠腮的苦逼样儿。 只有她,全程表情平静,手下的笔就没停过。 兰老师连看了好几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以前教三班物理的周老师可是在办公室里抱怨过,说谢苗物理才考了四分,就算闭着眼睛答也不能只考那么点,可见她成绩有多差。 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兰老师望着谢苗,眼里露出些怀疑。 刚巧在这时,谢苗放下手,想要挪一下椅子。 兰老师还以为她是想借机做什么,一下子沉了脸,噔噔噔走到她桌边,“你起来。”伸手便去翻她桌洞。 16、怀疑 兰老师下来的时候, 谢苗刚挪完椅子,正准备拿起笔继续做题。 冷不丁听到一声语气严厉的“你起来”,她被吓了一跳, 接着便让对方的举动气到了。 这时候大家还没几十年后那么重视学习,考试没按年级排名分考场, 都是在自己搬里考的。也不用把桌子转过去,老师最多叫他们横着串两排,有的老师连座位都懒得串。 所以兰老师翻她桌洞, 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在怀疑她作弊! 谢苗上辈子读书那会儿, 老师和家长几乎都是以成绩论英雄。 可压力再大,她这个小学渣都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成绩不好可以,但一定要诚实。 现在她拿的是比上辈子初三时更简单的课本, 考的是已经学过一遍、只要认真复习就能轻松掌握的知识,起点高了那么多,更不可能作弊。 兰老师这样,是瞧不起她的成绩, 还是人品? 谢苗冷着脸站到一边,倒要看看这位女老师能从自己桌洞里翻出什么来。 而整个初三二班的教室, 也因为兰老师的举动引起了一小阵骚动。 谢苗这是作弊被老师发现了? 她不是怕输了和段树花她们打的赌才作弊的吧?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胜负心这么重? 怕输就别赌啊,比考试成绩这事儿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又不是别人。 碍于正在考试,同学们没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只在心里小声哔哔。 然后很快便有同样学渣本渣的同学突然反应过来, 趁没人注意赶忙抻头朝别人卷子上看去。 嗯,选择题的答案是cdabd……吗? 只有段树花等几个女生相互对了个眼神,满眼都是鄙夷,还有期待。 谢苗可真是够蠢的,作弊都不知道挑人,偏选在了兰老师监考的时候。 以兰老师的脾气,要是真从她桌洞里搜出了什么,一个零分是肯定跑不了的。 到时候谢苗估计还得被狠批一顿,兰老师嘴毒可是出了名的,上个月还把一个女生说哭了。 想到这些,段树花嘴角忍不住挂起个笑。 可下一秒,那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兰老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搜谢苗的桌洞,却只从里面搜出了一个书包。 书包里除了饭盒就只有几根头绳,连张写着公式的纸都没,更别提书了。 兰老师一愣,不信邪地将书包又翻了遍,还把谢苗的饭盒也打开看了。 依旧没有。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沉着脸将书包放回去,又拿起谢苗垫在卷子下面的演算本。 这个结果让关注着这边的同学们全感觉到了意外。 谢苗居然没作弊吗? 那兰老师气势汹汹下来干嘛? 段树花几人更是蹙起眉,死死盯住兰老师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只有谢苗俏生生立在那里,脸上平静如水,不见一点慌乱与心虚。 一片静默中,兰老师将演算本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烦躁。 她正准备再翻一遍,谢苗淡声开了口,“老师,能让我考试了吗?” 兰老师动作一顿,“啪”一下将本子拍回了桌上。 “我会看着你的,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让我抓到。” 她面色难看地撂下这么句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大步回了讲台。 谢苗则重新坐回位置上,拿起笔继续算题,一点没受到影响的样子。 好一会儿,目瞪狗呆的同学们才先后回了神。 兰老师这是啥也没找着? 那谢苗的确是没作弊了? 话说,从来就只有学生作弊现场被老师抓包,又急又怕求着老师手下留情的。 像谢苗这么清纯不做作,居然让老师碰了一鼻子灰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诶。 其他同学看谁的热闹都是看,只觉得有意思,段树花她们却难掩失望。 虽然怎么比都是赢,但能让谢苗多出点丑当然更好,可惜兰老师咋就没抓到现行呢。 兰老师说会看着谢苗,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做卷子了,专心盯着下面的学生考试,重点关注谢苗那边。 偶尔,她还会下来溜达,这可苦了谢苗附近的同学们。 虽说大家对成绩不是特别在意,用不着非得作弊,但一直被这么盯着也很不自在啊。 谢苗还没怎么样呢,李腊梅的手就开始抖了,她厚座的杨小毛更是屁股上长了刺似的不停妖娆扭动,扭得上了年纪的木头椅子接连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兰老师没抓到谢苗的小尾巴,正心烦,听见了忍不住说他:“你多动症犯了?” “没有没有。”杨小毛赶紧摇头,“我就是想交卷了。” 兰老师看了下表,发现考试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以上,不耐烦地摆摆手。 “交吧交吧,别在这儿打扰别人考试。” 同学们:“……” 明明更打扰我们考试的是老师你好吗? 你是不是跟我们刘老师有什么过节,故意用这种方式拉低我们班的数学平均分? 杨小毛交卷没多久,他的同桌也把卷子交了,接着是饱受摧残的李腊梅…… 只有段树花咬牙坚持着,好像她比谢苗早交卷,就输给了谢苗一样。 没想到她在那边度秒如年,谢苗却刷刷刷将卷子写完了,从头检查过一遍后直接交了上去。 这……谢苗这是破罐子破摔,准备放弃数学这一门了? 兰老师自认对那些成绩差的学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他们不会做,也不耐烦在那里干坐着。 见谢苗提前交卷,她毫不意外,只淡淡扫了谢苗一眼,嘴角隐含不屑。 谢苗却将自己的演算本也一起递了过去,“老师,你要不要也检查一下我的运算过程?” 兰老师一愣,接着脸便黑了,“你什么意思?” 谢苗挑挑眉,五官立马比刚刚沉静做题时多了几分明艳,也多了几分攻击性。 “老师我知道你刚才怀疑我作弊,只不过没有证据。我觉得你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运算过程检查一遍比较好,省的你不放心,我身上也平白无故多了个作弊的嫌疑。”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同学们几乎同时想要掏一掏耳朵,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之前谢苗怼吴淑琴,已经很刚了,没想到她对老师也这么刚。 看不出来啊,以前她虽然成绩一直倒数,可真不是那种跟老师对着干的学生,她这是咋了? 同学们震惊莫名,兰老师更是被气得不轻。 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挑眉看人时眼尾也跟着上挑,简直就是大写的挑衅。 兰老师年轻,到建设镇当老师时痛批臭老九的大风潮已经过去,还从没被学生这样对待过。 她怒极反笑,“有啥可看的?就你那脑子,给你答案照着抄你都未必能抄对。真当我不知道你平时都考多少分怎么的?你这次数学能考及格,我兰字倒过来写!” 老师你都不看看我的卷子就立flag,头这么铁吗? 谢苗看对方一眼,点点头,“那老师你记得你今天说这句话,我先走了。” “赶紧走赶紧走,别站这儿碍眼!也不知道你们刘老师是怎么教学生的,一个个不好好学习就罢了,品行还差,一点礼貌都没有。” 谢苗抱着书包正要推门出去,听到这话突然回头道:“我们刘老师至少不会污蔑学生作弊。” “你说什么?” 兰老师刷一下转头,谢苗已经关上了门,身影消失在门口。 谢苗一出教室,就一路小跑离开了是非之地,把气急败坏的兰老师留给了目瞪狗呆的同学们。 她在操场边的双杠上找到了自家几个弟弟,“你们又提前交卷了?” “啊。”三个熊孩子承认得十分坦然,“反正也不会做,在里面干靠多没意思。” 谢建中更是从上面跳下来,手臂搭在双杠上笑嘻嘻问她:“姐,你也提前交卷了啊?你不是最近都在好好学习吗?咋还啥也不会做……” 话未说完,他就被自家双胞胎哥哥踢了一脚。 谢建华更是直瞪他,“闭嘴,!咱姐现在正是撕心裂肺的时候,你给我少说两句。” 谢苗:“那个,建华我问你个事儿,这次期中考试,你语文能及格吗?” 谢建华:“……” 谢建华选择跳下来帮谢苗拿书包,顺便转移话题,“姐你饿了没?饿了咱们这就去打水吃饭。” 教室里,直到谢苗走出老远,兰老师还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这都是些什么学生?老师管她是为了她好,她倒好,一点儿不领情,还反过来气老师。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二班风气这么差,你们刘老师平时都是怎么管的你们?” 她自己怀疑人家作弊又找不到证据,关他们班风气啥事?关刘老师啥事? 下面的同学在心里撇撇嘴,对这个不教他们的兰老师印象更差了。 有的甚至直接交卷走人,懒得再看她那张晚娘脸。 兰老师又说了好几句,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收上来的试卷,正打算接着做自己刚才没做完那半张,目光却顿住了。 这谁的卷子?怎么答得这么满,一点都不像会提前交卷的差生? 她把卷子翻到背面,发现后面的大题也全做了,还写得十分工整,更觉意外。 兰老师忍不住拿过自己做的卷子,和手中这份对起了答案。 填空题,全对。 选择题,全对。 就连计算题也…… 她不无惊奇地往卷头写着班级姓名那一处看去,想瞧瞧二班是谁考得这么好,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初三二班,谢苗。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苗:真是够了!我们老谢家到底是基因有问题,还是风气有问题? 入v第一章,流言的小天使统统有红包啊! 快用你们的热情淹没我!! 感谢在2019-11-25 11:28:16~2019-11-25 22:0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 16瓶;azurevvちゃん 15瓶;明天的天空zyt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满分 兰老师表情太难看, 弄得二班的同学们都不敢提前交卷了。 好容易熬到考试结束铃响,她把卷子收上去走人,教室里剩下的同学才齐齐松了口气。 “唉呀妈呀可考完了, 这一场考得我憋屈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那算啥?我坐第一排, 第一排啊,还是第一排正中间!你不知道她那脸色近距离看有多吓人,我总觉得她随时会跳起来杀人似的。” “真有那么恐怖?” “有, 我都后悔怎么没赶在谢苗前面交卷。” 说起谢苗, 同学们不由想起她交卷时跟兰老师说那些话。 “谢苗是越来越厉害了,自从跟吴淑琴翻了脸,一天比一天硬气,现在连老师都敢顶了。” “可是你不觉得, 真他妈顶得好吗?那老妖婆说话太刻薄了,还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么看人。”一个小个子男生仰高头,努力摆了个引项向天歌的照型。 虽然他眼睛太小, 大家压根儿没看清到底是怎么个看人法,但不妨碍他们队此表示认同。 “是顶得好, 我现在就希望谢苗这次考试数学能及格,让她把兰字倒过来写。” “我也希望,不过就谢苗那成绩……哎——” 几人说着,收拾东西去水房打热水吃饭,正好碰到谢苗在里面刷饭盒。 那小个子男生立马来了精神, “谢苗,你最近这么努力,这次数学能考及格吧?” 这男生成绩在班里排中游,又因为个头原因一直坐在第一排,跟谢苗并不熟。 谢苗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搭话,但还是如实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那你加油。”男生鼓励她,“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能考及格的。” 跟进来的同学也点头附和,“对,你加油,考个及格给那老妖婆看看。” 旁边的人一听有故事啊,就拉了个相熟的二班同学询问。一来二去的,大家很快都知道兰老师放言谢苗如果这次数学能考及格,就把姓倒过来写。 有那曾经被兰老师嘴毒喷得狗血淋头的,不免扼腕叹息。 “这么好的事儿,咋就落到了谢苗头上?这要是我,我分分钟考个满分!” 听得旁人直翻白眼,“拉倒去吧,你要是数学能考满分,还用得着挨批?” 同学们笑笑也就过了,另一边,被他们提到的兰老师却是满面寒霜,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热闹而忙碌,有的老师正在边聊天边吃饭,还有的老师在忙着批上午刚考完的试卷。 其他班的数学卷子也收上来了,刘老师正拿着锥子和麻绳,准备将各班的单独装订在一起。省得这么多卷子放一起弄混了,或者不小心丢了哪张。 见兰老师进来,他抬头看了眼,“怎么脸色不太好?我们班同学惹你生气了?” 同事这么些年,刘老师对兰老师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这人好强,还要面子。 他笑着劝她:“都是一帮半大孩子,再淘气也就能淘这一年,估计明年就得有一大半下来上班了。有什么你跟我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你呢?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做这种有违师德的事儿?” 兰老师突然低声问他,语气中满是压也压不住的愤怒。 “我?”刘老师一愣,“我怎么了?” 兰老师看了眼周围的同事,到底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等一会儿没人了我再跟你说。” 刘老师却不干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 他自认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怕兰老师当众说出来。 怕只怕兰老师这样话说半截,让别人在心里各种猜测。 就刚才那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目光里全是疑惑和打量。 见刘老师没有一点心虚愧疚的意思,兰老师也来了火气,“你真要我在这儿说?” “就在这儿说。” 刘老师把手头的东西全都放下,抬眼目光严肃地望着她,“我也好奇,我刘有宗这些年兢兢业业教书,到底做了啥有违师德的事儿,值得你这么生气。” “行,这是你自己让我说的。” 兰老师点点头,直接将谢苗的卷子递给了他,“你说,这卷子是怎么回事儿?” 刘老师皱眉接过去,不解,“卷子能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兰老师冷笑,“如果不是你提前泄露答案,就她这成绩,能考满分吗?” 刘老师向来认真负责,做事也十分有原则。 他每次出考试卷子,考前都会注意,尽量避免把相似的题型做重点讲给班里的学生。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泄题,影响考试的公平公正。 如今兰老师不仅说他泄题,还污蔑她泄露答案,他心里哪能不气。 刘老师当时便沉下了脸,“这么多年的同事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这些年我出过的卷子也有几十上百了,啥时候泄过题?你说!” 周围的几个老师见此情形,也过来打圆场。 “小兰,小刘的确不像是那样的人,你看这里面会不会有啥误会?” “是啊,你俩教一个年部也挺长时间了,还信不过他的为人啊?” 兰老师听了却无动于衷,“他以前不是,可不代表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她指指刘老师手里那张卷子,“不然这个怎么解释?一个初中三年数学就没及格过的学生,突然就能考满分了,说她是自己考的,你们谁信?” 这话倒听得大家有些意外了,赶忙拿过那张卷子看了下姓名,“谢苗?” “你说谁?谢苗?” 教谢苗他们班化学的李老师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几步走过来,“我看看。” 一看之下她大为震惊,“还真是谢苗,谢苗考了满分?兰老师你没弄错吧?” “你也知道她考不出这成绩吧?”兰老师嗤笑。 “话不能这么说,谢苗这位同学最近学习还是很努力的,进步也非常快。以她平时的表现,这次考试肯定能前进一大截,根本用不着作弊。” 周老师帮谢苗说了句话。 他这一阵经常叫谢苗起来回答问题,批作业的时候也重点留意了下她,自然知道她的努力和进步都是实实在在不掺假的,更不像是那种会作弊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她数学考了满分?” 兰老师噎了周老师一句,转头望向刘老师,“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泄露的答案,除了她又还泄露给了谁。但这件事,你总得给大家给那些遭遇不公对待的同学们一个说法吧?” 刘老师不说话,只把那张试卷从前到后仔细看了一遍。 突然,他抬起头,问兰老师:“如果我能证明我没有泄露答案,谢苗是凭自己努力考的满分,你是不是也要为你这番话给我们一个交代,向我和谢苗同学道歉?” 都这种时候了还试图狡辩。 兰老师满眼嘲讽,“那你证明给我看啊,你要是能证明,我就能道歉。” “行,这可是你说的。” 刘老师深深看她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出卷子时整理的样题和答案,放在桌上。 “最后一道大题,和倒数地二道大题第二小问,谢苗虽然做对了,用的却不是和我一样的解题方法。她应该是用了点高中才会学到的知识,不信你自己看看吧。” 兰老师当然不信。 她冷笑着拿起那份答案,和谢苗的卷子比对起来,然后突然面色一僵。 “看出来了?”刘老师问她。 “谁知道这种做法是不是也是你告诉她的。”兰老师嘴硬。 却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牛老师突然咦了一声,指了手里卷子叫自己旁边的汪老师,“你来看看,谢苗这语文答得是不是不错?前面选择题和古诗词默写全都对了,还有这翻译。” 一时间,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兰老师所有的话全被噎了回去,甚至,面色渐渐由红转白。 谢苗语文居然也考得很好,这怎么可能! 数学考得好,还可以说是刘老师提前泄露答案。可这次出语文卷子的却是不教谢苗他们班的汪老师,汪老师跟谢苗一点交集都没有,总不能说他也泄露了答案吧? 其他老师看看兰老师,又看看那边的牛老师和汪老师,忍不住都去瞅了眼谢苗的语文试卷。 然后,他们全一副三观受到挑战的表情。 还真有人能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把成绩从班级倒数提高到这种水平,而且不止是一门。 这个谢苗是太过聪明,还是以前都在扮猪吃老虎,从来没认真考过试? 不行,回头批到二班其他科目的卷子,也得重点关注一下这个谢苗。 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一片寂静中,只有刘老师的目光一直落在兰老师身上,不曾离开。 “现在,你该道歉了吧?” 兰老师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很想装没听见,可办公室里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开口也得开口。 兰老师骑虎难下,好半晌,才梗着脖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兰老师面子上过不去,一听这话居然红了眼圈,恼羞成怒地道:“刘有宗,这次是我弄错了,误会了你,你也用不着这么不依不饶吧?” “我不依不饶?” 刘老师面沉如水,说话毫不留情,“人家谢苗同学好好学习,凭自己的努力考了满分,你却毫无证据怀疑她作弊,你难道不该跟她道歉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苗:我才发现,同学们居然这么关心我的o(╯□╰)o 第二更,这章继续发红包,小天使们多多流评啊!!大声嘶吼.jpg 18、腿毛 七七年的这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 也没有后来的文理分科。 像谢苗他们学校,初三就只学数学、语文、物理、化学和政治这五门课,连一天半都用不上便考完了。 谢家一家子学渣, 考试考不好怎么办那是从来不担心的。 反倒是每次考完都会连带着周日放足足一天半的假,简直让人浦大喜奔。 只不过有些同学一休息在家就得干活儿, 其实比起放假,说不定还更期待开学。 周一回去上课的时候,谢苗就发现段树花像被人榨干了似的, 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不动。 见到谢苗, 她精神一振,立马打满了鸡血,“我们的班级第一来了?” 她旁边几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别瞎说, 说不定是第二呢。” 对于这种秋后的蚂蚱谢苗一向比较宽容,只笑着说了声“谢谢祝福”,就把足够的空间留给她们,让她们愉快地享受这最后的美好蹦跶时光。 几个女生一拳打在棉花上, 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登时就有人冷笑着拽了段树花一把, “你和她说这些干嘛?反正一会儿成绩下来,她就要当众拔腿毛了。” 段树花一想也是,反倒不气了,“你们说,她这是不是虚张声势呢?” “肯定是, 我觉得我这次考得挺好的,让她拔个百八十根没问题,你们呢?” 听她们这么说,本就有些担心谢苗的李腊梅心里更没底了,凑到谢苗耳边悄声问她:“谢苗,你跟我说实话,这次你到底考得咋样?” 谢苗:“还行吧。” “还行是咋样?” “就是肯定不能输。”谢苗刚这么说,身后杨小毛戳了戳她,“看在咱俩前后座挺长时间了,你还没少借作业给我抄,一会儿你腿上毛不够了,就拔我的吧。” 谢苗:“……” 什么叫她腿上毛不够了? 在这货心里,她到底是得比段树花那帮人少考多少分啊? 谢苗正想严肃地纠正一下杨小毛同学对自己的认知,刘老师胳膊底下夹着试卷进来了。 这是要发卷子了? 同学们一见,全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望向讲台。 刘老师任教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当时就愣了。 他是进来发卷子的,又不是来宣布放假的,一个个都这么期待干啥?集体吃错药了? 尤其是后排那些成绩比较差的,他教他们都两年多了,就没见他们除了淘气有这么精神过。 刘老师脚步一顿,走到讲台上轻轻敲了敲讲桌,“我看人也差不多到齐了,那就把数学卷子发一下,你们看下有没有分算错的,第四节课我过来讲。” 来了来了,谢苗和段树花她们的第一场对决来了! 围观同学搓搓小手,看着比谢苗这个当事人还紧张期待。 数学课代表马敬业一看,干脆边发卷子边念起了成绩,“何宝旦,12分。杨小毛,16分……” 大概念了有五六张,他才念到段树花那边的一个女生,“赵小红,24分。”接着是段树花和另外一人,分数都在二十分到三十分不等,最好的也才37分。 等马敬业念到:“王大力,61分。”同学们坐不住了。 这卷子是从低到高排的,咋都念到及格线以上了,还没听到谢苗的名字? 段树花那几个女生更是满心焦急。 “谢苗到底考了多少分?她不能是真考及格了吧?” “说不定她的卷子被放错了,再等等。” 就连吴淑琴也有些焦躁。 几次三番在谢苗那里没占到便宜,她已经学乖,尽量不主动找谢苗麻烦了。 但这不妨碍她看谢苗的笑话,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吃亏。 很快,就连班里成绩最好的吴淑琴、陈大明都念到了,马敬业手里就剩下最后一张卷子。 同学们全屏住了呼吸。 这肯定是谢苗的,这一张肯定是谢苗的! 可他们都快憋死了,马敬业依旧愣愣看着卷子,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有人忍不住催他,‘’念啊,你咋不念了。 马敬业这才一个颤悠回过神来,以被雷劈中后留了后遗症的颤抖嗓音道:“谢谢谢谢苗,一百分!” 终于念出来了。 同学们齐齐吐出一口气,然后,就和马敬业刚刚一样,石化在了当场。 他刚才说啥? 一百分! 谢苗考了满分! 杨小毛一巴掌呼在了自己脑门儿上,“还真疼诶,看来不是做梦。” 刷刷刷—— 同学们的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接着一转,望向目光平静从马敬业手里接过试卷的谢苗。 李腊梅和小胖子王大力更是伸长了脖子。 “我看看我看看。哇——还真是一百分!谢苗你简直太厉害了!” 一片震惊中,段树花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师,谢苗的分数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 刘老师突然笑了,难得露出了些自得的神色,“谢苗同学这次期中数学的确拿了满分,是咱们年级唯一的一个满分。除了她,最高分就是四班的何有志,81分。” 嘶—— 四班那个何有志才81分,谢苗却考了一百,足足拉出第二名19分? 何有志还是全年级数学最好的,是兰老师的得意门生,其他人想考个七十分都很难。 这、这还是人吗?她才开始好好学习一个多月啊! 纵使同学们都不学习,私心里也不认为学习有啥用,还是觉得谢苗这次牛逼大了。 杨小毛这个只考了十六分的学渣更是一下自习,就抱住了谢苗的腿,额,椅子腿。 “谢苗,你教教我吧,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小人书都上供给你,换你全蒙对的绝招!省的下次我爹问我啥,我答错了,被他拿笤帚满院子追着抽。” 只有段树花那几个女生脸色十分难看,甚至隐隐觉得脸疼,以及腿疼。 光数学一门,谢苗就拉出了他们六七十分,这还怎么比? 她们只能安慰自己,谢苗也就数学学得好,总分她们还是能拼一拼的。 然而接下来几门成绩下来,谢苗语文93分,物理86分,化学91分,政治78分。 总分448,而且除了政治之外,每一科都是年级最高分。 毫无疑问,她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足足甩出第二名四五十分。 同学们已经麻木了。 他们的内心毫无波澜,就是想发疯啊啊啊啊! 学习这么简单的吗?他们怎么没发现? 谢苗也有些懵逼。 她知道自己这次考得不错,却没想居然能拿年级第一,这和她的学渣人设不符啊喂! 而且她上辈子学的是理,根本就不考政治。 就这样她政治还拿了全班最高分,一个集体不学习的时代到底是有多可怕。 就在谢苗思考人生这当口,李腊梅拿胳膊肘拐了拐她,示意她往旁边看。 谢苗一转头,正瞧见段树花几人蹑手蹑脚,拎了书包想趁老师不在提前溜出去。 她立马想到了之前打的那个赌,“你们还没拔腿毛呢?跑什么?” 几人一僵。 早就等着看好戏的同学们则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望过来,兴奋莫名。 “谢苗说得没错,腿毛还没拔呢,你们跑啥?” “来来来,快拔,我都帮你们计着数呢。”有人甚至拿出了计着谢苗和段树花几人分数的小本本,“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人拔腿毛,你们可得叫我开开眼。” 几个女生脸都青了。 以前她们在背后嘲笑谢苗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为谢苗打抱不平,怎么现在全向着谢苗说话? 有个女生眼圈都红了,“我们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谢苗你至于吗?” 谢苗:“你的意思是你输不起,要当缩头乌龟了?” 女生一噎。 见她们磨磨唧唧的就是不肯拔腿毛,围观群众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拔不拔?咋了赌输了就打算赖账啊?” 段树花几个人被说得脸上阵红阵白,没办法,只能一咬牙撸起裤腿,“拔就拔,谁赖账了!” 几人一撸起裤腿,就有人倒抽了口气。 “我还以为她们腿上没二三百根毛拔呢,没想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她们。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 段树花:“……” 这些人到底对她们有多大的恶意? 几个女生咬牙忍着疼,在那拔了半天,也只揪下来几根,距离总数遥遥无期。 她们现在简直后悔死了。 早知道谢苗能考这么多分,她们说什么也不和她打这个赌。 不,她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谢苗! 没多一会儿,之前那个红了眼圈的女生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就是考了把第一吗?有啥了不起的!考再多分,初中毕业不还得跟我们一样下来干活儿。真当像老师们说的那样还是十几年以前,学好了能考大学啊!” 她连裤腿都没整理,抓起书包转身便跑。 段树花和另一个女生一见,也不拔了。 “学习好算个啥,有能耐你将来靠学习找个比我们好的工作,挣得比我们多啊!一天天是个活儿都不会干,我看你毕业了咋办!” 看着几个小姑娘气鼓鼓走了,谢苗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好心地告诉她们,国家就快要恢复高考了。 而大学毕业以后,国家是包分配工作的。 几个女生走后,同学们见没热闹看了,很快散开各干各的事情。 前面第一排那个小个子男生更是兴奋不已地跟周围人讨论起来,这次谢苗考得这么好,兰老师那个老妖婆会是个什么表情,会不会真把姓倒过来写。 而吴淑琴默默围观完全程,突然发现考试前自己没去招惹谢苗,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不然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拔腿毛的,说不定就有她了。 只是…… 谢苗她怎么能考年级第一啊啊啊啊! 谢苗怎么能从全班倒数,考到年级第一,还门门功课都比她分数高! 吴淑琴绝望地拿脑袋磕桌子,可脑门儿刚刚碰到桌面,她就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还有她脸上这些痘痘。 凭什么谢苗抹粉,就能皮肤越变越好,她脸上的疙瘩却越长越多? 就因为谢苗是白天抹的,而她是晚上抹的吗? 今天的吴淑琴,依旧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于是直到下午放学,她都蔫头耷脑的,仿若霜打的小白菜。 顾涵江放学回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次期中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跟以前差不太多。” 吴淑琴随口应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喜,“涵江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顾涵江被她闪着小星星的眼神看得一顿,半晌方道:“我问的是谢苗。” 吴淑琴:“……” 这个世界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淑琴:不管了,我不管了!就算谢苗不要求换男主,我也要求换表哥!!! 这章继续发红包,订阅留评走起来~~~ 19、第一 一百分的试卷题量不算大, 一天的时间差不多都讲完了。 放学后,谢苗将卷子装进书包,准备拿回去把做错的题全整理到错题本上。 刚装好, 才窜出门外的杨小毛又把脑袋伸了进来,“谢苗, 有人找。” 谢苗应了声,有些疑惑地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却见门口站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中等的个子, 大概是家境不太好, 衣服膝盖和手肘处都打着补丁。 见到谢苗,对方皱眉看了她一眼,“你就是谢苗?” 这问题问的,附近听到的几个二班同学都有些无语。 全校就没哪个女生长得比谢苗更好看了, 这么突出的相貌,他居然不认识? 他是眼瞎啊?还是故意装不认识谢苗过来搭话呢? 谢苗倒没想那么多,闻言点点头,“我是。” “我叫何有志, 下次期末考试,我不会输给你的。” 对方表情严肃地撂下这句话, 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谢苗懵逼。 这人跑来找她,就为了跟她说这番没头没尾的话? 怎么感觉这么中二气息爆棚呢? 就好像动漫里那句经典台词——“我是xxx,注定要打败你的男人!” 正无语,之前鼓励谢苗数学考及格那个小个子男生在一边撇了撇嘴, “谢苗,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肯定是这次考试数学没考过你,又叫姓兰那老妖婆好顿骂,心里有气才来找你的。” 谢苗立刻反应过来,何有志就是兰老师他们班那个数学特别好的男生。 她蹙起眉,“你说兰老师骂他了?” 何有志考得并不差,如果没有她,这次肯定又是年级最高分,兰老师骂他做什么? “骂了。”小个子男生说起这个就语气愤愤,“那老妖婆肯定是见你考得好心理不痛快,不仅把何有志骂了,他们班所有同学都被批了一顿,真是有病。” 谢苗早知道就算她考及格了,兰老师也不可能真说到做到,把兰字倒过来写。 但自己心情不好就拿班里学生出气,做得也太过了。 男生跟谢苗吐槽了两句就走了,谢苗则在操场上找到了正和人拿报纸团当球踢的三个弟弟。 三个熊孩子早跑得脸蛋通红,廓落得像个傻子,完全看不出考试成绩刚下来,见到谢苗还问她:“姐,你说我们仨一起攒钱,买个足球咋样?废报纸太轻了,踢起来感觉也不对。” 谢苗点头,“行啊,你们先攒着,到时候要是不够,我帮你们添点。” 几个熊孩子立马欢呼一声,“万岁!就知道姐你最好了!你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姐姐!” 谢苗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了这张好人卡,然后,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点了根蜡。 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美好吧,等高考恢复,你们就知道什么叫被成绩支配的恐惧了。 晚上谢卫国谢卫民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要问谢苗的成绩了。 “苗苗,听说你们今天出成绩,这次期中考得咋样啊?” 刘招娣一句话,把谢卫国谢卫民全听愣了,“今天出成绩?苗苗他们期中考试考完了吗?” 这反应看得谢苗直想抽嘴角。 上辈子考完试,回家后家长第一句话就是问成绩。 现在倒好,不仅没人问,她大伯和她爹甚至连什么时候考试都不知道。 这么不走心,也难怪他们姐弟四个个顶个的学渣。 王贵芝是知道谢苗他们刚考完试的,但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几个孙子孙女能考多少分,还用问吗? 她瞪了自家大儿媳妇一眼,“学习又没用,你问这个干啥?” “我那不是看苗苗最近一直都在学习,就想问问她进步了没吗?” 刘招娣笑笑,带着一脸长辈关心晚辈的慈爱表情,又问了一遍:“苗苗这次考了第几名啊?” “招娣。” 王贵芝拉下脸,谢卫国也沉眸瞅了自己媳妇一眼,“吃饭。” 他们都知道谢苗的成绩如何,刘招娣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这个,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就连谢建华,见自家奶奶和爹这个反应,也明白过来他妈八成说的不是啥好话,在桌下踢了踢她。 只有谢苗表情最为平静,甚至还弯起桃花眼笑了笑,“还行吧,也就考了个第一。” 天知道她上辈子最讨厌班里那些牲口说这种话。 “还行吧,也就考了个第x名。” “这次考得不是很理想,只得了xxx分。” “这次竞赛没发挥好,只拿了个x等奖。” 你妹的考得不好! 你们这是在谦虚吗?你们分明就是在装逼!气谁呢都! 然而,谢苗现在只想说——装逼真爽哈哈哈哈! 谢苗说的是实话,谢家人听了,却没一个信的。 王贵芝忙安慰她:“考得不好没关系,反正学习也没啥用。你爹也成绩不好,还不是当了大队书记。还有你大爷,初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 “就是。”被提到的谢卫民谢卫国齐齐点头,“咱们家几代贫农,那绝对是根正苗红。苗苗你多交几次白卷,说不定也能被选上,送去读那啥工农兵大学。” 听得谢苗简直哭笑不得。 刘招娣最看不惯的就是谢家全家上下全无脑宠谢苗,拿谢苗这么个赔钱货当宝。 一片安慰声中,只有她画风与众不同。 “学了一个多月,不但没进步,反而考了倒数第一,我看苗苗你以后还是别费那工夫了。建华他从来都不学习,考试也没考过班级最后三名,这玩意儿估计分人。” 她这话,就差直说谢苗脑子不好使,学了也赶不上人家没学的。 王贵芝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刘招娣被吓了一跳,见婆婆真生气了,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谢苗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大娘你弄错了,我考的不是倒数第一,是正数的。” “你说啥?正数的?”刘招娣刷一下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尤其是三个熊孩子,手里的饼子都快掉了。 “是正数的,还是我们年级全年级第一。” 谢苗起身回屋,拿出了自己的书包,“这是这次考试的卷子。” 一家人接过来一瞅。 妈耶! 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对号,这么高的分数咧! 谢卫国转头问自家儿子,“建华,这次你考了多少分?” 谢建华:“七、七十三。” “你俩呢?”谢卫民也问。 谢建军:“九十一。” 谢建中:“七十九。” 也就是说,三个人,没有一个总分能赶得上谢苗一科的。 刘招娣一张微黑的圆脸腾地就红了,像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般火辣辣的。 老太太王贵芝却乐开了花,“考得好!奶就知道咱们家苗苗最聪明了,是个学习的料子。” 她爱不释手把那几张卷子翻来覆去地看,“回头找点胶布,粘我那屋墙上去。等家里来人了让他们瞅瞅,咱们家苗苗才学了一个月就能考年级第一了,多厉害。” “也给我那屋贴一张。”谢卫民道。 谢建华不甘示弱,“还有我们那屋!” 谢苗又不是他们家孩子,他们那屋贴个啥? 刘招娣有心张嘴,王贵芝却已经乐呵呵应了下来,“好好,都贴,都贴。”又抱住谢苗好一阵稀罕,“咱们苗苗好样的,奶明天就把家里小公鸡杀一只,炖了给你吃肉。” 吃肉! 这年代一年到头也见不几回肉,一听这俩字,谢建华三兄弟立马两眼直冒绿光,“奶,咱家明天炖小鸡吃吗?” “没你们的份儿。”老太太翻脸无情,“好几门总分加一起赶不上苗苗一门,还有脸吃肉” 谢建华:“……” 能看不能吃,这不折磨人吗? 妈你为啥要提起成绩这一茬啊? 刘招娣这会儿比自家儿子还要郁闷。 刚才以为谢苗考了倒数第一,就说学习没用。 现在听说是正数的,又高兴得恨不得到处跟人显摆,这么快就把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正想着,王贵芝突然叫她,“招娣,你觉得苗苗考得咋样啊?” 刘招娣:“挺、挺好的。” “比建华考得好吧?” “嗯。” “这一个多月是不是没白学?” 刘招娣:“……” 刘招娣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叫你欠!叫你多嘴! 你闲着没事儿问谢苗的成绩干嘛?嫌她在家还不够得宠咋地? 王贵芝说到做到,吃完晚饭就去抓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小公鸡,拿绳子拴在院子里提前禁食。 第二天早上姐弟几个去上学的时候,她连菜刀都磨起来了。 谢家三兄弟见了,忍不住拉拉谢苗,“姐,你跟奶求求情,让她炖了小鸡给我们也吃一口呗?就一口。” 谢苗:“想吃肉,为啥不自己考个第一。” “那我们还是吃素吧。” 谢苗:“……” 谢苗到校后不久,段树花她们也陆续来了。 几个女生一见到谢苗就觉得腿疼,忙绕道从另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一个个嘴都噘得老高。 看谢苗又在认认真真学习,这回没人当她是装的了,心里却依旧不服气。 “学习好咋了?学习好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学学人家白卷先生,说不定能混上个工农兵大学。” “哎咱们别管她,等她下去上班了,有她哭的时候。” 几个女生没敢再大声嘲讽,拿手挡着嘴小声说了几句,生怕谢苗听见。 谁知到了下午,刘老师突然宣布下午的劳动取消,让他们在教室里上自习。 他说完就匆匆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又带着满脸严肃回来。 “跟同学们宣布一件事,国家有通知下来,要恢复高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苗:要恢复高考了哈哈哈哈! 谢家三兄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又带着红包来啦~评论评论走起来~ 另外,白天可能还有一章,我尽量写,如果没有就明天凌晨更新。 感谢在2019-11-25 23:04:51~2019-11-26 22: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zydjj 50瓶;於是天清日宴、azurevvちゃん 10瓶;雨、小音、阿寻 5瓶;zoey、透明星空、大黄猫咪、翎月千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福气 高考要恢复了? 下面的同学们眨眨眼, 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卧槽高考要恢复了! 据说停了十年的高考,居然特么要恢复了! 有那平常特别不走心的,还悄悄捅了捅同桌, “那个,高考是啥玩意儿啊?” 刘老师停顿一下, 留给下面足够的反应时间,才继续道。 “今年的高考定在了一个月后,面向全社会招生, 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 退伍军人还有应届毕业生都可以参加。当然,你们才初三,要考也得两年以后,这次高考跟你们没多大关系。” 没关系啊, 那整这严肃认真干嘛? 同学们齐齐松一口气,原本笔直的坐姿也放松了。 “然而……”刘老师突然来了个大喘气。 下面的同学又赶忙挺直脊背竖起耳朵。 “然而,由于大学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工作, 对同学们来说是条非常好的出路。学校已经开会决定,从今天起严抓学习, 同学们要努力了。” 说到这里,刘老师看了眼班里几个成绩不错的同学,突然笑了,“老师希望明年大家都能考上高中,更希望两年以后, 能听到你们金榜题名的消息。大家有信心没有?” 同学们目光呆滞,没一个应声的。 他们只听到了一句严抓学习,严……抓学习! 这句话咋听着那么渗人呢? 见无人回答,刘老师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有信心没有?” 一片静默中,只有谢苗后座的杨小毛突然打了鸡血,大喊一声。 “没有!” 然后谢苗就看到刘老师原本还挂着微笑的脸,瞬间黑了。 他点点杨小毛,“行,今天数学作业你交双份儿。” 杨小毛立马傻眼。” 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要写双份儿的作业? 刘老师丢下这么个重磅炸*弹,又鼓励了同学们一番,走了。 他一离开,还没下课呢,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真要恢复高考了啊?那以后学习是不是就有用了?” “不知道,反正说是国家包分配,怎么也比回农村下地挣工分强吧?” “那肯定的了,种地多累啊,一年到头刨出去口粮,也剩不几个钱。所以我妈之前老担心我将来要下乡知青,说我长的小,怕挨不了那个累。” 大家议论着议论着,就有人目光诡异地打量段树花她们几个。 “昨天你们不是说学习好没用,反正也考不了大学吗?” “是啊,咋你们才说完,就恢复高考了?你们乌鸦嘴啊?” 段树花几人一噎。 不等她们说什么,有人已经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昨天还说啥人家谢苗成绩再好,也不能靠学习找到比她们更好的工作,挣得比她们多,今天就被打脸了哈哈哈!” 众人被这么一提醒,也全想起来昨天下午她们几个拔腿毛的事儿了,乐得不行。 所以才说话不能乱说。 天天嘲笑人家谢苗学习是装的吧,谢苗考了第一;说学习好没用吧,高考又恢复了。 这几个人是来搞笑的吗? 段树花几个被笑得满脸通红,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们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为啥连老天爷都向着谢苗,处处跟她们作对! 好容易等大家笑够了,注意力转去了其他方面,段树花这边才终于能透一口气。 有个女生忍不住抱怨起来,“都怪赵小红,就她先说学习好没用,我们才跟着说的。” 赵小红就是昨天那个哭着跑了的,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我说咋了?我哪知道要恢复高考?再说我说完就走了,你们说了啥关我屁事?别啥都赖我。” “咋就不关你事儿了?要不是你提起这茬,我们能想到吗?” “我提这茬了,我逼你们跟着我说了吗?凭啥一出点啥事儿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段树花被吵得头疼,一脚踹在了桌子腿上,“你俩能不能闭嘴!”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可看那脸色,估计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 这一幕简直把李腊梅看呆了。 一直到昨天,她们还联手挤兑谢苗来着,咋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呢? 她瞅瞅脸色难看的几个女生,又瞅瞅淡定做作业的谢苗,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这个,是不是就是语文书上说的那啥,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概是高考离自己还太遥远,这事儿绝大多数同学听过也就听过了,该干嘛还继续干嘛。 谢家三兄弟就一脸无知无觉,只顾着磨谢苗,让她跟王贵芝求情,给他们几口肉吃。 “要恢复高考了你们听说没?”谢苗问他们。 谢建军点头,“听说了啊。” 谢建华一脸纳闷儿,“可那根我们有啥关系?” 谢建中更绝,“恢复高考?啥时候说的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谢苗:“……” 行吧,回去就跟奶奶说,让他们晚上也吃两口鸡肉。 可怜的孩子,估计从今往后唯一能吃到的,就只有棒子炖肉了。 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四点,老太太王贵芝已经把小公鸡上大地锅炖上了,等谢卫民他们回来吃正好。 三个熊孩子也不出去玩了,就蹲在厨房里等着鸡肉熟。好像她们一眼没看到,谢苗就一个人全吃光了似的。 谢苗觉得好笑,回屋放下书包,也跟进了厨房,把要恢复高考的好消息告诉给王贵芝。 王贵芝哪知道啥叫高考,但听谢苗解释说考了大学将来国家给分配工作,立马就高兴起来。 “我就知道咱们苗苗是个有福的,咱们苗苗不用干活儿,将来也能有出息。” 王贵芝虽然偏疼谢苗这个大孙女,可人还是很精明的,哪里不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说什么。 那些人就见不得她对苗苗好,天天叨叨让她叫苗苗干活儿,说苗苗啥都不会干,以后离了她的手肯定得遭老罪了。 遭个屁的罪! 他们家苗苗是能考大学分配工作的,将来不仅不遭罪,还能到城里住,吃商品粮。 老太太乐坏了,走路都像带风,还点点几个孙子,“都好好跟你们姐学着点儿。” 晚上谢卫民他们回来,听说这个好消息,也乐得不行。 谢卫国甚至乐呵呵拍了拍侄女儿的肩膀,“好好学习,回头大爷给你抓两只野兔做帽子。” 只有刘招娣不以为然。 一个丫头片子考什么大学找什么工作?有这好事儿,就应该让小子去。 她把儿子谢建华叫去了一边。 “建华,你和你姐感情好,你去问问她都是咋学的。到时候你也考个年级第一,也考个大学,去城里上班,让妈跟你爹就等着跟你到城里享福。” 谢建华:“……” 臣、臣妾做不到啊! 谢卫民很清楚,可以考大学,就意味着又多了一条出路。 因此高兴完,他就给公社书记去了个电话,询问此事。 待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他匆匆去开了广播喇叭,将这件事通知给队里每家每户。 听说要恢复高考了,队里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们都高兴坏了。 相比之下,绝大多数村民听完都是茫然的,只有吴老太太还有些见识,跟顾涵江和吴淑琴说:“涵江成绩好,淑琴也学得不错,你俩努努力,都考个大学让我高兴高兴。” 顾涵江点头应下,吴淑琴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谢苗刚考了年级第一,就恢复高考了,以前她考班级倒数的时候咋不恢复? 这个谢苗,运气也太好了! 吴淑琴边在心里嘀咕边吃饭,吃完回到房间,嘴巴还是噘着的。 没想到她前脚进屋,后脚顾涵江就跟了进来,将一瓶友谊雪花膏放在了她桌上。 友谊雪花膏是现在最好的护肤品了,比蛤蜊油和人参雪花膏都贵。尤其是这种瓶装的,商店里卖一块五一瓶,一般人根本不舍得买。 最近天冷了,正是需要拿护肤品擦脸擦手的时候,吴淑琴眼立马就亮了,却又有些不敢确定,“给我的?” 顾涵江不说话,又将一盒万紫千红的粉放到雪花膏的盒子上。 吴淑琴眼睛更亮, “这个总是给我的了吧?” “你觉得呢?”顾涵江看她一眼。 “难、难道你要给谢苗?”吴淑琴一脸不可置信。 顾涵江闻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散粉,“你想办法把那些给她,这个就给你。” 吴淑琴:“……” 给谢苗就是贵的瓶装雪花膏、盒装粉,给她的就是袋装的,涵江哥你的良心呢? 再说,她是那种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吗? 她…… 好吧她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吴淑琴:我太难了,我明明辣么讨厌谢苗,却还要帮我哥追她呜呜呜呜 感谢在2019-11-26 22:31:51~2019-11-27 18: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5瓶;大黄猫咪、zoey、ssssssss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吵架 本来好好学习也没有出路, 大家都不怎么在意谁考第一。 可高考恢复的消息一公布,同学们看谢苗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她第二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明显发现或明或暗打量她的视线变多了, 还有人窃窃私语。 “看到了没?那就是我们年部第一,长得好看吧?” “好看, 不过你说她以前成绩倒数,真的啊?” “真的,他们班同学说, 她以前最好也才考全班到第三。” “那她也太聪明了吧?这才一个多月的就能考第一了!不知道我要是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 能不能像她进步那么快,我今年都高一了……” 谢苗倒没受什么影响,照常进了教室后把书拿出来,将昨天学的古文重新背了两遍。 刚背没多久, 吴淑琴到了。进门也不回自己的座位,直接走到谢苗这边。 每回吴淑琴找她都没好事,谢苗立即警惕起来,“你又想干嘛?” 这什么反应?她又不是来找茬的。 吴淑琴翻了个白眼, “没干嘛,我奶让我给你捎点东西。。” 要不是她妈给她那半盒粉早用完了, 她现在正没东西抹,她才懒得搭理谢苗。 不过原本她还好奇,涵江哥以前也不待见谢苗,怎么突然对谢苗这么好。问了才知道,原来谢苗救过他, 还因此受了伤,养了半个月才好。 吴淑琴的目光从谢苗右手上还没好的浅粉色伤疤上掠过,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将雪花膏和粉拿出来放在了谢苗桌上。 雪花膏是那种大肚子瓷瓶的,外面还有着纸盒包装,粉则是用铁盒装的。 两样东西一看就不便宜,谢苗不免疑惑,“你说这是吴奶奶让你给我的?” “嗯。我奶前两天去县里买东西了,这两样是给你的。”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给人办事,吴淑琴这点节操还是有的。 只不过顾涵江不自己送给谢苗,就是怕谢苗知道东西是他买的,不收。吴淑琴觉得以她和谢苗的关系,她送谢苗八成也不会收,才扯了个谎,说是吴老太太给的。 吴老太太从小就对谢苗不错,一般她在,吴淑琴也不敢挤兑谢苗,谢苗还是领情的。 因此一听说是吴老太太给的,她就没好意思直接拒绝,“帮我谢谢吴奶奶,就说我很喜欢。” “嗯。” 任务完成,吴淑琴松一口气,立马头也不回走了。 李腊梅就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艳羡,“吴淑琴她奶对你可真好,这雪花膏和粉可不便宜。我想要个袋装的友谊雪花膏我妈都不给我买,只让我用蛤蜊油。” 谢苗上辈子那会儿,友谊雪花膏已经没多少人用了,嫌味儿太重。 那时候各种化妆品已经多到排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她倒不觉得稀奇。何况因为她成绩好,她奶原还说等这个周末带她去县里,给她买点雪花膏之类的好东西。 谢苗将东西装进书包里,冲李腊梅笑笑,“等我开了封,也让你用个试试。” “真的?”李腊梅一脸惊喜,随即想到什么,又扭扭捏捏从口袋里摸出已经被摩挲得很是光滑的蛤蜊壳,“我不能白占你便宜,要不我的蛤蜊油先给你用?” 她的雪花膏还没开封呢,这丫头就把自己的蛤蜊油先贡献出来了。 谢苗有些好笑地捏了把李腊梅的小脸蛋儿,“行了,我也带着呢,快把你的收起来吧。” 东西放好,谢苗继续背课文。 谁知道上完上午第三节课,突然有人跑过来跟她说,她弟弟和兰老师吵起来了。 谢建华今年初二,谢建军和谢建中则读初一。 三个熊孩子都和教初三的兰老师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吵起来了? 谢苗直觉这件事可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赶忙放下笔跟了过去。 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跑去通知了老师,谢苗赶到的时候,三个熊孩子已经被各自的班主任拎到办公室进行爱的教育去了。初三年级的办公室也紧闭着门,里面隐有嘈杂人声。 “到底怎么回事儿?”谢苗问之前跑来给她报信那个男生。 “我也不太清楚。”近距离与谢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对视,男生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不过听着好像跟你有关,你弟弟一直嚷嚷着以后不许兰老师欺负你。” “这个我知道。” 旁边有个外班的男生不知道围观多久了,听谢苗问赶忙凑了过来。 “当时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我也在,你那三个弟弟提前堵在办公室门口,一见到那老妖婆就问她:‘你就是兰老师啊?那天考试你凭啥欺负我姐?’脾气可冲了。” 还真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几个熊孩子从哪里听说这事的。 谢苗抚额,“他们还说什么了?没骂人吧?” “那倒没有。不过……” 男生嘿嘿笑了两声,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那对双胞胎里有一个说那老妖婆:‘你不是说我姐脑子不好使,抄都抄不及格吗?现在她考了年级第一,你咋不把你那兰字儿倒过来写?’老妖婆当时脸就绿了。” 这话这两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过,只不过没人敢这么直接跑去问兰老师就是了。 当时在场众人,知道这件事的全没忍住笑了,偏还不敢笑出声,个个憋得脸通红。 男生现在提起来还眉飞色舞的,语气中对谢家三兄弟大有佩服之意,“有胆,够爷们儿。” 呵呵,那几个熊孩子从小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除了自家老子的皮带就没怕过啥,能不有胆吗? 谢苗和对方道了声谢就回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问几个弟弟,“你们和兰老师吵架那事儿,班主任老师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训一顿然后叫家长呗。”谢建中撇嘴。 “建华也被叫家长了?” “嗯。” “那你们打算回去怎么说?” 谢建军想了下,道:“我们可以回去先说那老妖婆是怎么欺负你的,我们实再看不下去了才去找她理论,咱爹和咱大爷保准儿不会抽我们。” 她家这几个傻弟弟,还没完全傻透嘛。 谢苗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们在告诉爹和大爷之前,可以把这事儿先告诉咱奶。” 谢建华立马一拍大腿,“对啊,反正我爹和我叔也没工夫,既然叫家长就让咱奶去好了。咱奶去,肯定吃不了亏,嘿嘿嘿嘿。” 几人商定好,一回家,仨熊孩子就跑王贵芝面前排排站,主动坦白错误去了。 果然王贵芝一听说兰老师欺负谢苗了,登时火冒三丈,“这都什么老师?居然敢欺负苗苗,真当咱们老谢家没人了啊!”再顾不得几个孙子是不是闯祸被叫了家长。 老太太正拿着菜刀收拾白菜,准备往地窖里装呢。这会儿一面说话手上一面用力,好好一棵白菜就这么被从中腰斩,哐当掉在了地上。 谢建华三兄弟见了,齐齐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点同情起那位兰老师。 谢苗怕王贵芝伤到自己,赶忙上去挽了她的胳膊,“对了奶,我还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她把吴老太太让吴淑琴给她送雪花膏和粉的事儿说了,王贵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吴奶奶给你,你就收着,以后咱们家有好东西也给她送些去就行了。” 王贵芝摆摆手,想到什么,又进了厨房,“正好,我今天才拿芥菜英子做了一锅小豆腐。我盛一盆,你们谁腿勤快往你吴奶奶家跑一趟,给她送去。” 三个熊孩子立马主动寻求表现,一盆小豆腐三个人抢着端,一路打仗似的跑去了吴家。 跑到门口一喊,出来的居然是平时不大爱理人的顾涵江。 三个熊孩子立马敛了笑,拉着脸问:“吴奶奶在家吗?” 顾涵江见只有他们,垂了垂眸,“姑奶奶去地里抠萝卜了。” “那你把这个给她。”谢建华递过装小豆腐的盆,“就说我奶谢谢她给我姐的东西。” “好。” 顾涵江接过来端在手上,见几人转身要走,突然问:“她喜欢吗?” “喜欢啥?”三人不解。 “姑奶奶给的东西。” “哦,你说那个啊。我姐看着挺平常的,也没多高兴,不像是……” 喜欢俩字还没出口,谢建中这个不会说话的就被自家双胞胎哥哥瞪了一眼,“别听他瞎说,我姐挺喜欢的,还让我们好好谢谢吴奶奶。” 那也就是不喜欢了…… 顾涵江没说什么,等三个熊孩子走远了,端着盆进了屋。 吴老太太却并没在地里,而是在厨房。 听到动静,她探出头,“刚来人了?” “嗯,谢奶奶让人送了盆小豆腐……” 第二天早上,王贵芝先把家里的活儿都干完,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带上门去了谢苗他们学校。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课间操时间,她就随口叫住了个男生,问他初三老师的办公室怎么走。 可巧,老太太叫住的刚好是谢苗他们班那个个子小眼睛也小、坐在第一排的男生礼强,李强一听这个笑眯眯的老奶奶问路,赶忙将人带到了办公室门口。 “就是这儿?王贵芝看看上面的牌子,大概认出初三和办公俩词儿。 李强点头,“就是这儿。” “那谢谢小同志了。” 王贵芝笑着道谢,一转头,拉下脸一把推开办公室门,“你们谁是兰老师?” 李强当时就懵逼了。 上一秒还是慈祥老奶奶,下一秒就成泼辣老太太了,变脸这么快的吗? 然后,他就跟个傻逼似的,呆呆站在一边,全程目睹了王贵芝是怎么把兰老师喷出翔的。 “我们家苗苗好好学习,凭本事考的第一,你凭啥怀疑她作弊?你眼瞎吗?还骂她脑子不好,你脑子好,你上学的时候咋没考年级第一,咋没甩出第二名好几十分?” “我告诉你姓兰的,你想欺负我们家苗苗,没门儿!以后要是再让我听说苗苗受了啥委屈,我不管是谁干的,就找你,就去告你,让你回家吃自己去!” 王贵芝岁数不小了,中气却十足,嗓门儿大得隔老远都能听到。 兰老师平常脾气那样大,竟然没怼过一个老太太,差点没气昏过去。 尤其是王贵芝那句,不管以后谁给谢苗委屈受,都找她、告她,简直太狠了,好像兰老师能管住别人不找谢苗麻烦一样。 但素…… 真的太解气了有木有? 让她嘴毒,!让她不讲理!这回碰上个比她更不讲理的了吧? 王贵芝把人喷了个狗血临头,才冷哼一声,去找几个孙子的班主任。 兰老师都被她喷没电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俩老师将她请进办公室,说了几句孩子应该多尊重老师的场面话,就送她出门了。 王贵芝大胜而归,又去看了眼宝贝孙女,才回了家。 自此她一战成名,虽然人已经离开了江湖,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 作为整个事件中心的谢苗,更是没人敢再惹。 吴淑琴还好,段树花她们都要吓尿了好吗? 这一家子太护犊子了,惹了谢苗,谢苗几个弟弟就上了。 她几个弟弟要是不行,家里还有她奶,谁敢说自己能喷过她奶? 惹不起惹不起。 日子突然就平静下来,转眼进了十一月下旬。红河县这边连着下了几场雪,天冷了下来,教室里也生上了炉子,可还是冻得人手冷脚冷。 谢苗有些畏寒,天一冷就懒洋洋不爱动,除了上学就只想窝在热烘烘的炕头上。 三个熊孩子却精力旺盛得很,打雪仗、抽陀螺……每天没个闲着的时候,还拽出谢卫国钉好的爬犁找谢苗一起放。 “姐你多穿点儿就不冷了,到时候你不用动,就坐在爬犁上,我们拉着你” 他们拉着她? 正趴在炕上做期末复习计划的谢苗抬起头,瞅了眼自家三个傻弟弟,不知为何,脑海里冒出一个词——雪橇三傻。 咳咳,谢建华是微笑天使萨摩耶,谢建军是阿拉斯加。 至于谢建中,除了哈士奇,没狗能配得上他的二…… 谢苗满心吐槽,但想想计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学习需要劳逸结合,出去放松一下也好,没拒绝。 一路上,几个熊孩子果然跑在前面拉着她,只是这拉爬犁的水平…… 谢苗带着棉手套的小手死死抓住屁股底下的木板,“你们慢点儿跑行不行?我快被颠飞了。” 正说着,斜刺里突然飞过来一样东西,当一声砸在木板上又弹起,掉进谢苗怀里。 谢苗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影骂骂咧咧从斜前方一户人家板杖子后面跑了出来,被后面跟着的人追上,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她一惊,赶忙抬头望去,不期然与一双暴戾阴鸷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吴淑琴:雪花膏和粉,是我奶让我给你的。 顾·奶奶·涵江:……我喊你一声孙女,你敢答应吗? 依旧有红包,然后,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 手表 谢苗初见顾涵江, 就被他戒备地用凶狠的眼神瞪过。 当时她已经觉得很吓人了,却远没有此刻这一幕来的震撼。 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危险眯起,眸底的暴虐几乎满溢, 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那架势,说他要直接将人打死, 也不会有人怀疑。 被打的男青年这一摔,头上的棉帽子已经掉了,露出他留着板寸的脑袋和整张脸。 谢苗仔细辨认了下, 发现这人自己还认识, 是后山附近马奶奶家孙子马伟。 话说顾涵江向来独来独往,十分孤僻,这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疑惑间,马伟已经抽着冷气骂起来, “敲里吗!居然敢打老子!你……” 话未说完,顾涵江眼神一厉,抬手又是一拳。 他忙往旁边一滚,可侧脸还是挨了一下, 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狗日的顾涵江!老子就是看一下你那破表,又没看你妈, 你至于动手打人吗?” 马伟火了,一骨碌爬起来就朝顾涵江打去,“老子让着你,别他妈给脸不要!” 破表? 谢苗一下子想起刚掉到自己怀里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忙低头去看。 也就在这时, 谢建华几个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拉动爬犁将谢苗拽去一边。 “要打边上打去,离我姐远点儿!谁敢伤着我姐我跟谁拼命!” 三个熊孩子嘟嘟囔囔,哗啦一下围上来挡住了谢苗的视线,“姐你没吓着吧?” 打架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吓着的? 谢苗摇摇头,“我没事儿。”从几人身侧探出脑袋,又往那边瞅了一眼。 这一会儿工夫,顾涵江已经灵巧地躲过了马伟的拳头,此刻正揪住对方的衣领,往刚才那户人家的板杖子后面拖。 一片凌乱的雪地上,还残留着几滴猩红。 见到血,谢苗脑海中蓦地浮现刚才顾涵江的眼神,赶忙喊:“你别把人打坏了!” 顾涵江听见,原本落向对方太阳穴的拳头一顿,改为掐住对方的脖子。 马伟立马被掐得咳嗽起来,“姓、姓顾的,你到底要咋样?” 顾涵江凑近他,声音比他身下的雪还要冰冷,“我说了,别碰我东西。” “你有病啊?一块表而、而已,我、我又没准备真抢,你他妈、他妈至于吗?” 马伟有些喘不上气,使劲儿去掰顾涵江的双手。 顾涵江遏住他脖子的力道却愈发重了,“还有,再骂我妈一句,我弄死你。” 马伟差点叫他掐背过气去,突然无比后悔自己刚才手贱,招惹了这么个煞星。 马伟这人有点吊儿郎当,成日里撩猫逗狗,没个正行。 今天见顾涵江手表掉地上了,他想也没想就抢着捡了起来。 顾涵江伸手叫他还回来,他也不理,反而往后躲,“我就是看看,又不抢你的,你着啥急?”边说还边装模作样把手表举到眼前细看,“啧啧,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呢,你小子挺衬啊。” 结果这一撩,就把自己撩成了这个下场。 顾涵江亲身向他演示了一遍什么叫人狠话不多,第二句话都没有,直接上拳头跟他讲道理。 真他妈不作死就不会死! 直逼得马伟道了歉服了软,顾涵江才放开他,“滚!” 马伟是真被他这股要人命的狠劲儿吓怕了,闻言连气都没喘匀,就捂着脖子跌跌撞撞跑了。 顾涵江则缓缓蹲下*身,垂眸平复了□□内翻涌的情绪。 他已经有阵子没想起过去那些事了。 那些在爷爷和父亲出事后颠沛流离的日子,那些寄人篱下时受过的冷眼挨过的饿。 要不是刚刚马伟抢他的手表,触及到他某段回忆,他也不至于如此暴怒。 好半晌,顾涵江才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表情,起身朝外走去。 走出两步,看到手上沾了点血迹,他又到路边抓了把雪,仔细将手擦干净了。 等他回到刚才遇到谢苗的地方时,谢家几姐弟还没走,正在那窃窃私语。 “姐,咱们为啥要在这儿等顾涵江啊?你不是挺烦他的吗?” “你当我愿意啊,不是他手表掉我怀里了吗?咱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他手表丢了,怀疑我是偷表贼怎么办?” 正说着,见顾涵江过来,谢建华赶忙抓过那块银色腕表塞给他,“好了好了,可以走了。” 顾涵江下意识接住,结果就看到透明表面上一片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瞳孔一缩,刚消退下去的暴虐气息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就在这时,抱膝坐在爬犁上的谢苗解开了口。 “手表掉我怀里的时候就这样了,可不是我弄坏的。当然,你要是坚持认为这是我们家爬犁撞坏的我也没办法,别找我赔就行。” 他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顾涵江抬眸看了谢苗一眼,到底把心头所有负面情绪全压了下去。 “吓着你了吗?” 他尽可能放缓语气问她,可刚发过怒,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冷硬。 谢苗没想到他这么冷漠孤僻的人,居然还会问别人被没被他吓到,有些意外。 但不等她开口,谢建中已经不耐烦了,“吓着了吓着了,我姐让你吓得都突突了。所以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继续吓唬她。” “就是。” 谢建华也跟着附和,谢建军更是拽起拖爬犁的绳子,“走啦走啦,带咱姐放爬犁去。” 几个人再没理顾涵江,一路说笑着跑远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谢建华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来一面倒着走一面问谢苗:“姐,你刚才提醒他别把人打坏了干啥?他把人打坏了又不用咱们赔钱。” 谢苗:“我心疼马伟,不行啊?” 刚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的顾涵江一窒。 心疼马伟? 谢苗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从学校回来,居然在家里看到了吴老太太。 吴老太太手里用手绢包着个东西,正在炕边和王贵芝说话。 “我记得,你们家梅子她女婿家里,有人在百货商店上班是吧?哪天你去县里,能不能帮我问问这表他们商店有人能修不?这玩意儿太贵,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王贵芝除了谢卫国谢卫民两兄弟,还生有一个女儿,比谢卫民大两岁,叫谢梅。 谢梅长得漂亮,嘴又甜,经人介绍嫁到了县里,她小姑子就在百货商店上班。 听吴老太太这话,王贵芝接过手绢打开看了看,“这么贵的东西,咋弄成这样了?” 这年代别说农村了,县里上班的工人,除了高级技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四十块。 而一块最便宜的上海牌手表要一百二十五,瑞士进口的罗马手表更贵,要四百多。如果坏了,光修都得花不少钱。 “我也不知道,反正昨天涵江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后来他回屋把自己这大半年卖这卖那攒下的钱都拿出来了,找我问认不认识会修表的,我才知道是表坏了。” 吴老太太说:“贵不贵倒在其次,关键这表是涵江他爷爷的,涵江从被送出来就带在身上。他爷爷到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拿着这个,好歹是个念想。” “这么重要的东西,倒真得想办法赶紧修好了。”王贵芝把东西放回炕上,打包票,“你放心,我看看明儿个就去趟县里,把这事儿给办了。” 吴老太太赶忙跟她道谢,又叹气。 “妹子你不知道,当初我在我们家老吴老家看到涵江的时候,他都瘦得没人样了,大冷天穿着个单鞋还露脚指头,我半天都没敢认。结果那孩子不哭不闹,也不跟我告状,听说我要带他走,只说了一句话:‘爷爷的表让他们抢走了。’我当时那个心呐。” 谢苗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这番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天顾涵江那副要杀人的凶悍模样。 谢建华几兄弟却不管那许多,一进来就跺着鞋子上的雪开始喊:“奶,我们回来啦!” 王贵芝一听,赶忙从炕上下来,“苗苗放学了啊?快到炕上暖和暖和。” 两边打过招呼,吴老太太也就收了脸上的伤感,“行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当初能碰上涵江我就挺满足了,他妹妹还不知道被送去了哪儿,过得咋样呢。” “顾涵江有妹妹?” 谢苗正盘腿坐在炕上,把一双有些凉的小手伸到炕上铺着的小褥子底下取暖,闻言十分震惊。 原书可没提男主有妹妹啊,至少到她弃文之前没提到过。 难道这个世界和她看过的那本书不一样? 也不对,男女主初见时男主就一直盯着女主看,后来被人问起,他曾说过女主长得像他妹妹。 只不过当时她和那个询问男主的角色一样,都以为那是他找的借口,他就是对女主一见钟情了。 谢苗心里正惊疑不定,吴老太太已经解释道:“他是有个妹妹,比你小一岁,小名叫安安。就是当初他们俩被分开送去了两个地方,安安现在人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 “这事儿以前咋没听你提过?”王贵芝也觉得意外。 吴老太太:“涵江那孩子太敏感,我怕他听了受不了,一直没敢当着他的面儿提。今天这话你们听了就当没听过,可千万别往外说,尤其别传到他耳朵里。” “知道。”王贵芝忙点头。 谢苗也跟着点点头,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原来顾涵江有个妹妹叫安安,难怪书中有一段剧情,他失口叫了女主乔又安一声安安。 那女主到底是不是他那个妹妹? 难道……难道她看的那个《军婚时代:首长的蜜宠娇妻》它不只是军婚文,还是本骨科文? 我勒个去!颜色辣么环保健康的晋江还让写这种东西? “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三块五、六、七……” 王贵芝关起门,仔仔细细把手里一大把零钱又数了一遍,递给谢苗,“苗苗你学习好,快帮奶数数,是不是二百二十三快七。” 每年到了年底,都是谢家人最开心的时候。 王贵芝养那四头猪,过年之前几乎几天杀一头,三头卖给村里乡亲,一头留着自家吃。 一般农村请人帮忙杀猪,都是不给钱的。用酸菜和猪血、猪下水、五花肉炖一大锅杀猪菜,伺候着喝一顿酒,临走割上二斤肉带上就行了。 谢家三个熊孩子这些天吃杀猪菜吃得满嘴流油,老太太王贵芝则每天关起门来数钱。除了谢苗,还没人能在她数钱的时候进她的屋。 见奶奶把钱递过来,谢苗接过帮着数了一遍,又递回去,“是二百二十三块七。” 王贵芝就瞅眼外面,偷偷把那三块七的零钱抽出来塞谢苗手上,“这个你拿着,买点头绳发卡之类的,买点吃的也行。别叫别人看见,你那几个弟弟我再给。” 说完,她又朝外面看了几眼,将那二百二十块钱和卖之前两头猪的一起藏好,“这些奶都给你攒着,留着你上大学用。” “离我上大学还有两年半呢。”谢苗哭笑不得,“再说奶你还有三个孙子,不管他们了?” “就他们那成绩,也得能考上算。”王贵芝冷哼一声。 前两天返校,学校公布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 谢苗不出意外又是第一名,分数甚至比上次期中考试还多了十几分。 而当初找她撂狠话的何有志虽然也有进步,却依旧被她压得死死的,不知得有多郁闷。 学校领导见到谢苗这个分数,觉得她肯定能在明年中考中给学校拿个好成绩,当即决定给她颁发一个奖状。 现在那个奖状就挂在王贵芝这屋墙上,来一个人老太太便要炫耀一次,别提多得意。 相比之下,家里三个学渣中的战斗机就颇受嫌弃了,这几天怕老爹看了碍眼,整天都不着家。 说起三个弟弟,谢苗就不怀好意地笑了,“奶,你说我寒假帮他们补补课怎么样?” “补课?”这个词在王贵芝听来还是很新鲜的。 “就是帮他们讲讲以前学过的内容,再预习一下下学期要学的。”谢苗解释说,“他们基础太差了,不过建军建中才初一,建华也才初二,补补课肯定能进步。” 王贵芝有些犹豫,“会不会不耽误你学习?” “不会,我帮他们补课,也等于自己又复习了一遍。” “那就补。”王贵芝一锤定音,“等他们回来我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别往外跑了。” 正在结了冰的河面上跟人抽陀螺的谢家三兄弟:阿嚏—— 今天太阳挺好的啊,咋说打喷嚏就打喷嚏了? 说定了补课的事儿,王贵芝转头看了眼写字桌上放着的小座钟,“这都几点了,你姑和文丽他们咋还没到?” 因为谢卫民是大队书记,北岔村唯二的两部电话,其中一部就安在谢家。 一般谢苗姑姑谢梅有什么事,就会借单位的电话往家里打。昨天她刚来过电话,说今天上午会带着女儿儿子回娘家住两天,照理说这个时间该到了。 “我去村口看看吧。”谢苗下了炕。 “也行,不过你多穿点儿,外面冷。” 老太太立马从柜子里拿出个紫红色大方围巾,对折好往谢苗脑袋上包,“正好你吴奶奶让他们家淑琴过来送了点东西,里面这个围巾指名道姓说是给你的,你围上再去。” 王贵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答应吴老太太第二天,就亲自往县里跑了一趟。 只是顾涵江那表太贵,据说是红河县这边都没的卖的牌子,耽误了好长时间才弄到合适的表面,谢苗他们期末考那会儿刚修好送了回来。 吴老太太会送东西感谢王贵芝帮忙谢苗不意外,但王贵芝这种包围巾法…… “这线织的围巾哪有皮帽子暖和,我还是带那个兔皮帽子吧,这个围脖子上。” 为了不像这个年代的广大女同胞一样,顶着个鸡妈妈造型出门。谢苗将围巾拿下来,,从前到后围上,又将两边的小角从颈后绕出来,在前方大三角下面系好。 “还是咱们苗苗手巧,看这围巾系得多漂亮。”王贵芝赶忙笑眯眯给自家孙女点赞。 谢苗笑笑,带上她妈程立春才给她做的兔皮帽子出了门。 谢卫国说要打野兔子给谢苗做帽子,可巧没多久就逮住了两只。 程立春针线活儿好,很快照谢苗说的做出来一个。虽然是灰毛的,但戴着实在漂亮,又暖和。 毛茸茸的兔皮帽子配上谢苗系得围巾,愈发衬得她小脸儿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如画。 刚出门没多久,她就碰上了邻居赵婶子,“哟,苗苗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干啥去呀?” “去看看我姑回来了没?”谢苗笑着道。 等谢苗走远了,赵婶子抖抖扫帚上的雪,转身进了院子,跟自家婆婆说:“老谢家苗苗真是越长越漂亮,学习也好,听说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可惜小小年纪就定了亲。” “咋了,没定亲你还要娶来家当媳妇儿啊?她可比刚子大三岁。”她婆婆睨她一眼。 “大三岁咋了?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比起这个,我倒是怕咱家刚子将来长大了不够有出息,人家看不上……” 赵婶子在那儿和婆婆说起谢苗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被谢苗惊艳到,看得眼都直了。 不是说北岔村就是个乡下地方,人都特别土吗? 咋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水灵灵跟朵花儿似的。 站在路边的年轻男人忍不住把手放到嘴边,冲谢苗吹了个流氓哨。 谢苗听到,皱了皱眉,没理。 对方却不依不饶,笑嘻嘻跟了上来,“哎这位女同志你别走啊,跟你问个路呗。” 23、姑姑 七几年时民风还比较淳朴, 会像年轻男人这样嬉皮笑脸跟在小姑娘身后的真没几个。 而一般小姑娘要是又被人吹流氓哨又被人跟在屁股后面搭讪,八成早满面通红惊慌失措了。 可惜谢苗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当众示爱都围观过不止一次, 这点小阵仗还吓不到她。 见那男人一个劲儿追着她说:“女同志我问你路呢,你倒是说句话啊。主席说了, 人民群众要互帮互助,同志你这样不搭理人,思想觉悟不行啊。” 她顿住脚步, 转过身轻轻笑了下, “同志你要去哪里?” 小姑娘生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即使看着尚有些青涩,笑起来依旧看得人心里怦怦直跳。 年轻男人晃了下神,“啊?” 谢苗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要问路吗?你要去哪儿?” “啊,是要问路是要问路。” 男人反应过来,笑着冲谢苗挤了挤眼睛,“女同志, 你家怎么走呀?” “你问我家?”谢苗挑了挑眉。 男人笑眯眯点头,“是啊, 你家怎么走?我想拜访一下你家长辈。” 还拜访她家长辈? 谢苗心里冷哼一声,回手就指了身后,“你顺着这条路直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往北转上山。然后第一个岔路口左转,第三个岔路口右转, 走到头就到了。” 她说得太认真,原本就是想撩拨她一下的年轻男人居然跟着记起来。 记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你家住在山上?” “不是。”谢苗笑着摇头,“那是我们村坟茔地。” 坟茔地? 年轻男人一噎。 “你不是要拜访我家长辈吗?我爷爷一个人在山上也挺寂寞的,估计他老人家会很欢迎你。” 谢苗说完转身就走,男人足足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跟上去。 “女同志你说话还挺有意思,你叫啥名呀?” 谢苗头也没回,“我姓马,单名一个麻字。” “马麻……” 男人笑着念叨了一句,刚想夸这个名字好,特别,脸突然绿了。 马麻……妈妈…… 他还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呢,这小姑娘先白赚了个儿子。 现在的农村小姑娘,说话都这么噎人的吗? 年轻男人本来也就是觉得谢苗好看,现在被她连噎两句,反对她兴趣更浓了。 看着谢苗裹在厚厚棉衣里依旧不显臃肿的背影,他正要抬步继续跟,却被人叫住了。 “军子哥,我回来了!” 孙雷呼哧呼哧拎着个大包跑过来,“东西拿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县里。” 被叫军子哥的年轻男人却朝他摆摆手,“不着急。”然后指了前面的谢苗问他:“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是谁?你认识不?认识给我介绍介绍。” 孙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瞧见那个毛茸茸的兔皮帽子,瞬间脸色大变,“卧槽谢苗!” “你说她叫谢苗?”男人念叨一句,“果然她说自己叫马那什么就是骗人的。” 听到这话,孙雷脸色又是一变,“军子哥你跟她搭话了?你没调戏她吧?” “我调没调戏她关你啥事儿?”军子睨他一眼,“咋了?你也看上她了?” “我哪敢呐。” 孙雷嘟囔一句,见对方打算跟上谢苗,赶忙死命拽住,“哎军子哥你别冲动,谢苗她跟人定了娃娃亲的,你可千万别去撩她。” “定了娃娃亲?” 军子皱了下眉,又很快放开,“结了婚还能离呢,定了娃娃亲算个啥,说退就能退的事儿。” “可和她定了娃娃亲那个人咱惹不起啊。哥你听我的,县里好姑娘有的是,咱离她远点儿。” “惹不起?怎么个惹不起法?” 军子一听孙雷那话,反倒被激出了几分不服,“那男的家里当官的,你这么怕他?” “要真只是当官的就好了。” 孙雷哭丧着脸,把自己当初调戏谢苗挨揍那事儿说了。 “她弟弟前一天刚打完,第二天,她那个未婚夫就把我给揍了。下手那个狠,我养了快半个月才好,他还说,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一顿打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军子打断他。 “关键他说见我一次打我一次不是说着玩儿的,后来我又碰上他两回,他都二话不说就动手。我他妈都让他打出心理阴影了,一见他就想绕道走。” “卧槽!真见一回打一回,这人是不是有病?” “有没有病我不知道,反正惹不起是真的。哥,你是我亲哥,为了弟弟的小命,你就别去招惹谢苗了,咱安安稳稳回县里行不?” 孙雷一面陈述着自己的血泪史,一面用绳命拖住军子,愣是绕了个大远把对方送走了。 而谢苗在村口站了半天,还被附近乡亲邀请去家里暖和了一阵儿,才终于等到姑姑谢梅。 只不过谢梅这次来,不仅带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个和谢苗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对方生得颇为高挑,眼睛很大,就是满脸的不情愿,但凡眼睛没毛病都看得出来。 谢梅给谢苗介绍,“这是你秀珍姑家姑娘曹洁,跟你同岁。”又指了谢苗笑着对那小姑娘道“这是我侄女谢苗,你卫民舅家姑娘。” 谢梅丈夫有个妹妹叫许秀珍,一听她这话,谢苗便知道,这小姑娘八成就是表妹许文丽跟她吐槽过好多次那个蛮不讲理的表姐了。 她挂上礼貌的微笑,刚要跟对方打招呼,对方却开口就问她:“喂,你这围巾怎么系的?” 许文丽立马蹙眉,“什么喂?你有没有礼貌?” 曹洁像没听到似的,伸手就要过来扯谢苗的围巾,“问你话呢,到底怎么系的?” 她和许文丽一样,都是拿方形围巾包着头,典型的鸡妈妈造型。 以前大家都这样,还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和谢苗的系法一比,才看出土来。 对方这举动,叫谢苗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 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对方的手。 曹洁立马不乐意了,“我就是看看,你这么小气干嘛?” “我怕冷,等回去再告诉你怎么系的吧。” 谢苗笑了笑,伸手去接许文丽手上的包,“来文丽,我帮你拿着。” 许文丽登时眉开眼笑,“谢谢苗苗姐。”上来挽住了谢苗的胳膊。 谢梅就笑着对曹洁道:“有话咱们到了再说,路上我听你嘟囔好几回冷了。” 她本来打算出来打个圆场的,但见谢苗自己处理了,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她只是个舅妈,上有婆婆下有小姑子,话说深了反而要遭埋怨。 曹洁一路从镇里走过来,的确又冷又累,很想马上进到温暖的屋子里休息。 闻言她点点头,没再伸手要看谢苗的围巾是怎么系的,眼神却始终在谢苗身上打转。 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谢苗头上的兔皮帽子上,“你这帽子在哪儿买的?” 谢苗并不怎么想搭理对方,但看在姑姑的面子上,还是说:“不是买的,是我妈做的。” “我说呢,我妈她们商店可是红河东西最多最全的,要是有卖的,我肯定见过。” 曹洁嘟囔了一句,见没人搭理自己,又问谢苗:“我出三块钱,你这帽子卖我行不?” 许文丽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人造毛的棉帽子还要三块多钱,狗皮帽子更是得五六块。苗苗姐这个可是纯兔毛的,比狗皮帽子还值钱,三块钱就想买,你想啥好事儿呢?” 被许文丽这么一说,曹洁脸上立马有些挂不住,“她那帽子是自己家做的,能有几个成本?再说这个她都戴旧了,三块钱你嫌少,我还觉得给多了呢。” “那你就别买,好像谁叫你买了似的!” 许文丽还待再说,见谢梅给自己使眼色,又愤愤住了嘴。 好在这时也差不多到了,谢苗直接拽着许文丽加快脚步,将曹洁甩在了后面。 见到比预期多出来一个人,王贵芝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拿了前两天刚炒的瓜子给几个孩子吃。 曹洁心不在焉,直盯着谢苗看她把围巾摘下来,大概弄明白系法,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她又皱起眉,小声问许文丽:“你姥家几年没重新糊墙了?墙上的报纸这么黄。” 许文丽不想理她,只嗑着瓜子和谢苗说话。 倒是谢梅一眼就看到了墙壁正中挂着那个奖状,“最佳进步奖,妈,这是学校发给苗苗的?” “可不。” 一听人问起墙上的奖状,王贵芝立马笑开了花,“这是期末考完试,苗苗他们老师发给她的,说是表扬她成绩进步。全校上千学生,就她自个儿有。” “苗苗进步那么多吗?都能拿奖状了。” 谢梅听了也替谢苗开心,赶忙把自己这次回来买的橘子瓣糖拿出来给她吃,“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大学,也让姑跟着你高兴高兴。” 谁知话刚出口,曹洁就笑了,“二舅妈,大学哪有那么好考,咱们县今年才考上几个啊?再说成绩进步大的那都是差生,能考进班级中游就不错了,还考大学。”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上到王贵芝,下到谢梅母女,脸色全难看起来。 就连谢苗面上也没了表情。 要说一开始只觉得对方说话做事没分寸没礼貌,也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这个曹洁对她绝对有敌意。 可是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谢苗想着,拽了把就要开口的许文丽,抢在众人前面好奇地问曹洁:“你这么懂,成绩一定很好吧?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名啊?” 曹洁也察觉到了屋内的气氛变化,却丝毫不在意,“我成绩比较好,期末考了班级第九。” 她今天本就是不情不愿来的,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没事也能找点事出来。 何况她根本就没瞧得起北岔村这小破农村,觉得这里的人肯定都像小市场那些沟里下来卖东西的一样,又丑又土,还特别穷。 谁知进村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长得漂亮还会打扮的谢苗,她心里难免气不顺。 王贵芝才不管对方是谁,心情好不好,敢挤兑她家苗苗,那就是欠收拾。 不过谢苗一说那话,她就明白是啥意思了,也没急着开喷。 这会儿听曹洁说自己考了班级第九,老太太立马板起脸。 “小丫头,你这就不谦虚了,才班级第九,咋就考得比较好了?我们家苗苗这学期期中期末全是年级第一,她都没出去跟人说她考得好,怕人笑话她狂。” 期中期末全是年级第一? 这下除了谢苗,屋内众人全震惊了。 刚说谢苗能考到班级中游就不错了的曹洁,更是腾地涨红了脸。 24、补课 到底是闺女小姑子家孩子, 不好喷得太狠。 王贵芝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吹了一波谢苗的成绩,就拉着谢梅到厨房做饭去了。 “你咋把秀珍家孩子也带来了?”她问自家闺女。 “我也不想带, 但没办法。”谢梅苦笑,“她在家老和她弟弟打仗, 昨天还把保国推倒了,脑门上磕那老大个包。我老婆婆怕他俩又打起来,非叫我把她带上。” “她跟亲弟弟都打成那样, 跟别人就能处好了?” 王贵芝冷哼一声, 拿起围裙套脖子上。 谢梅立马很有眼力见地帮她把背后的系带系好,“那肯定没法跟咱们家苗苗比,不过说实话,像咱们家苗苗跟建华他们这么好的, 十个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 “那是。” 老太太面有得色,立马拉着闺女说起谢苗,“不是我吹,咱们家苗苗就是有姐姐样儿, 比秀珍家那姑娘可强多了。你没来那会儿,她还跟我说, 要给她几个弟弟补课……” 屋里,王贵芝和谢梅一走,许文丽弟弟许勇就坐不住了。 “苗苗姐,建华哥他们呢?咋没在家?” 大概小孩子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许勇比谢苗那对双胞胎弟弟小两岁, 每回跟着谢梅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谢家那三傻。 许文丽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就知道你进门不摘帽子不摘手套,肯定是想出去野。” 许勇也不反驳,只拿热切的小眼神儿望谢苗,“苗苗姐。” “行了,他们在桥边那一片抽陀螺呢,你去找他们玩吧。”谢苗好笑地捏捏他小脸。 许勇立马欢呼一声,像颗小炮弹似地冲了出去。 这下屋内就剩下三个小姑娘,曹洁瞬间被孤立了。 许文丽拉着谢苗翻来覆去看她那个兔皮帽子。 “这帽子样式可真新鲜,我还没见别人戴过,是二舅妈想出来的吗?还是二舅妈手巧,比我妈强多了,上回她用碎布头给我拼那个屁股垫,我同学都说好看。” “文丽那个屁股垫是你妈做的?”曹洁闻言,忍不住插嘴问谢苗。 没人理她,许文丽只看着谢苗,“等二舅妈回来,你让她教教我妈。回头大舅要是再打了兔子,我去跟他要皮子,叫我妈也给我做个。” “哪用那么麻烦。”谢苗笑,“到时候我叫我妈直接给你做出来。” 许文丽立马眉开眼笑,抱住谢苗胳膊,“我就知道苗苗姐最好了~” 才被打了脸,曹洁本就心里不痛快。现在又叫两人无视了个彻底,她心里腾地窜起一团火,冷笑,“有些人在沟里的破学校考个第一,还真当自己是啥好学生了。” 许文丽没想到她又提起这茬,愤怒地瞪她,“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曹洁却一点不怵,还扬了扬下巴。 “我哪儿说错了?历年中考,他们这些沟里的学生就没一个考进全县前三百的。她这个年级第一在咱们学校估计连前二百都考不进去,还不如我呢,有啥好狂的?” 谢苗上辈子做了多年小学渣,心态已经比较佛了,能够客观理智地看待自己和别人的成绩。 她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建设镇中学教学质量一般,她这点成绩并不足以让她骄傲自满。 可曹洁从见面就处处针对她,话里话外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姿态,就让人很不爽了。 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瞧不起农村出身的? 再说红河县在真正的城里人眼里,还不是个小县城,这人哪里来的优越感? 谢苗收了唇角的笑,“到底谁成绩好,中考考完不就知道了?明年中考成绩出来,我要是分数没你高,随便你怎么嘲,墙上这个奖状也送给你当战利品。不过……” 她话音一顿,语气骤然变得冷肃,“不过如果我考得比你好,就请你收回刚才的话,再写一篇一万字的小论文反省自己赞美农村,高一开学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朗读。” 高一开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朗读,那不是叫她一开学就在新同学面前丢脸? 曹洁不乐意了,“我又没做错,凭啥要反省?” “你不敢?” 谢苗挑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敢!有什么不敢的?我还就不信你一个大沟里的能考得比我好。” “那好。”谢苗转头望向许文丽,“文丽你帮我做个见证,省的有些人将来反悔。” “我还怕你反悔呢。”曹洁冷哼,“到时候你别叫她撒谎说没有这件事就行。”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又补充:“听说你们沟里有很多人连初中都念不完,就下来干活儿了,尤其是姑娘。到时候你不会不去参加中考吧?” “怎么可能?我还担心你输了不去念高中呢。” “那说好了,谁反悔谁是小狗,祖宗十八代全是乌龟王八蛋。” “哎你怎么骂人呢?”许文丽不满。 谢苗却是满口答应下来,“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就好。” 曹洁糟糕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搭理自己,一个人坐那儿吃糖嗑瓜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带队去接林场外包清林工作赚钱的谢卫民他们回来了。 接着许勇和谢建华几人也咋咋呼呼跑进了门,进来就抽着鼻子嚷嚷:“家里做啥了这么香?” “去洗手吃饭。” 谢梅把一大盆杀猪菜端上了桌,然后是用自家榨的豆油炒得黄橙橙的土鸡蛋。 曹洁本来撇着嘴,满脸都写着嫌弃。可一看桌上的菜色,她傻眼了。 杀猪菜里面除了猪血、猪下水,还有不少切成大片的肥肉,看着就让人眼馋。 炒鸡蛋更是油汪汪的,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豆油味儿。 这……农村的伙食这么好的吗? 要知道在县里,猪肉和油都是卡片供应,一年下来也分不到几斤。 肥肉那都是用来榨油的,瘦的也要留着过年过节包饺子。油也得省着用,平常菜里根本难见个油花,有的人家甚至炒菜就拿筷子在油碗里蘸一蘸。 曹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谁知这还没完。 随着一阵诱人的香味儿逼近,王贵芝居然端了一小盆曹洁见都没见过的红烧肉进来。 那肉被切成了麻将大小,肥瘦相间,全是上好的猪五花。 肉表面裹着粘稠的汤汁,已经被染成了棕红色,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曹洁咕咚一声,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只觉这辈子从来就没这么饿过。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盆红烧肉,来时的不情愿、对谢苗的不喜和对乡下的轻视全烟消云散。 王贵芝看到曹洁这个反应,哼笑了声,。 “咱家一年也就杀这一回猪,都敞开肚皮使劲儿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她说着,将盆放到了离曹洁最远的谢苗面前。 曹洁:“……” 好吃的不是应该放中间,方便大家夹吗?放那么远她怎么够? 曹洁面皮都僵了,其他人却不管那许多,等王贵芝上了桌就果断开吃。 离那盆红烧肉比较远的,就伸手把碗递了过去,“姐,帮我盛点儿肉。” 谢苗笑着帮他们每人都夹了些,还拿勺子舀了点汤汁浇在上面。 转眼间那一小盆就下去了大半,曹洁周围的人全吃上了,只有她在那儿干看着闻味儿。 她有心想叫谢苗也帮她盛点儿,却拉不下脸。就在这时,谢苗看了过来。 曹洁立马眼睛一亮。 她是客人,出于礼貌对方也得招呼她吃肉,根本不用自己开口嘛。 谁知谢苗却说:“你是县城里来的,不比我们乡下人,肯定不差这点吃的,我就不招呼你了。” 曹洁:“……” 不,她差,她很差! 她都要馋死了这人看不出来吗? 曹洁一面气得肝疼,一面内心煎熬。 她好容易才说服自己脸哪有吃肉重要,正准备将碗递给谢苗,一抬眼,红烧肉吃完了…… 吃完了! 曹洁:我#¥%…… 曹洁又生气又委屈,饭还没吃完,就闹着要回家。 谢梅看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吃饱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她和一双儿女告辞了。 几人出了谢家大门,曹洁一人气鼓鼓地在前面走着,许文丽则和许勇慢悠悠坠在后面,一本满足地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你们能不能走快点儿?” 曹洁回头瞪他们,余光瞥见什么,语声突然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正拖着爬犁走过,爬犁上满满的全是柴火。 他身上套着厚厚的棉大衣,却依旧不掩身高腿长。过分俊美的五官比这天地间茫茫雪色更加冰冷淡漠,但就是让人看上一眼,便再难移开视线。 北岔村一个小破山沟沟,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曹洁足足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指着那个身影急急问:“你们知不知道那是谁?” “谁啊?” 许文丽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却已经走远,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曹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回去这一路,比来的时候还要闷闷不乐。 一进家门,她就绷着脸往炕上一趴,任谁问话都不搭理。 谢梅婆婆看着纳闷儿,找了个机会问谢梅:“不是说要住几天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梅欲言又止,“我是想住几天来着,可洁子要回来,我总不能让她自个儿走吧?” 一看她这表情,她婆婆就知道事情肯定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曹洁在学校还比较能装,可一回到家,就什么本性都暴露出来了,任性又难相处。 谢梅婆婆还是知道自家外孙女什么性子的,不由叹气。 “算了,你改天再找时间领孩子回去吧,不用带着洁子了。” 谢建华几兄弟也吃撑了,个个半瘫在炕边感叹:“要是天天都能吃上红烧肉就好了。” 谢苗也觉得很是幸福。 别说这个年代猪肉限量供应,平常有多难买到了。就她穿过来之前,二师兄还曾有段时间身价疯涨,一举攀上了猪生巅峰。 那时候去食堂吃饭,如果能在菜里面看到一块肉,同学们都会惊喜无比,“啊,一块钱!” 所以穿一回年代文,还能碰上个养猪能手奶奶,她这运气也不算差了。 正想着,几个熊孩子已经坚强地站起来,把自己全副武装好,扶着墙往外面走。 “你们几个干啥去?” 王贵芝看到,赶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谢建华本来想说出去玩来着,见自家爹拉着脸,眼珠一转,又改了说法。 “我和建军建中上山捡柴火去。” “对,上山捡柴火。” 谢建军跟着附和,还拽住自家双胞胎弟弟不让他乱说话。 然后,谢建中是没说话,却张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王贵芝听得翻了个白眼,“吃这么撑,能哈下腰吗?要不歇一会儿?” “不用了不用了。”几人赶忙摇头,“我们已经歇好了。” “既然不用歇了,都回屋拿书,让你们姐给你们补课去。” 几个正要抬脚走人的熊孩子闻言全愣了,“啥?补课?” “嗯,补课。”谢苗出来,直接把三个傻弟弟中成绩最好的谢建军拎了进去,“建中回去把你上学期的课本找出来,从今天开始我先给你们补初一的数学和语文。” 谢家三兄弟如遭雷劈。 不—— 谁来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七窍生烟,形容人气愤之极,好像耳目口鼻都冒火。含笑九泉,在九泉之下满含笑容,表示死后也感到欣慰和高兴……” 谢建华一面嘟嘟囔囔背着成语,一面偷偷拿眼打量正在认真做假期作业的谢苗。 被抓来补课已经大半个月,每天都要煎熬上个半天,他感觉自己都快死不瞑目了。 谢建军和谢建中也没好到哪儿去,尤其是谢建中。 在第n次把“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背成“日月之行,若出期中。星汉灿烂,若出期末。”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姐,我们为啥非得补课学习啊?” 谢苗:“我喜欢。” 谢建中:“……” “那我们不学行不行?”谢建华为自己和弟弟们努力争取,“我们三个身体好得很,初中毕业就下来干活儿也没事儿,就不用读高中考大学了吧?” 谢苗抬头看他一眼,“那我将来上大学,一走四五年不回来怎么办?” 四五年? 三个傻弟弟掰着手指头一数,好像是长了点儿。 谢苗又问:“万一我一个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谁敢欺负你!”谢建中立马瞪眼睛。 “到时候你们又不在我身边,谁不敢欺负我?”谢苗说,“还有,万一将来我跟学校同学吵起来了,你们一个个一点文化没有,怎么帮我吵赢?干看着我被人噎死吗?” 没人说话了,谢建军更是重新拿起笔,皱眉算自己的数学题。 许久,谢建中才小声嘟囔一句,“既然上大学那么危险,姐你就别去上了呗。” 谢苗装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作业。 寒假作业就剩几篇作文了,她准备这两天就找人借一下初三下学期的课本提前预习。 赌已经和曹洁打了,那么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对方无话可说。 一篇作文刚写完,王贵芝从外面进来,“苗苗,快出来看,咱们村来扭秧歌的了。” 农村娱乐少,最多夏天看几场露天电影,冬天看几场秧歌。 谢苗以前最爱凑这些热闹,所以秧歌队一来,王贵芝就赶紧来通知她了。 谢苗本来是去不去都行,但见几个弟弟一听这话心都跑了,站起身,“那就去看看吧。” 他们赶到村口的时候,穿得花花绿绿的秧歌队刚进村。队伍尾端大头人的后面却已经跟了一群小孩子,在那边又跳又扭,路边也围了不少乡亲。 除了划旱船坐轿子的,秧歌队其余成员脚下都踩着高跷,居然也走得稳稳当当。 谢建中一到就兴奋地嚷嚷起来:“看!孙悟空,还有猪八戒、沙和尚!” 也有人指了队伍里那个头上窝了个揪、耳朵上挂俩红辣椒当耳环的老太太,笑得不行,“那是男的扮的吧?今年这个比去年那个扭得好。” 那人涂着个红脸蛋儿,走一步退三步,不时还瘪着嘴抽一口手里半米多长的大烟袋,谢苗也觉得挺有意思。 正围观呢,有个一身儿绿色戏服,头戴绿色官帽的男人,扭着扭着就扭到了谢苗面前。 谢苗见这人扭得跟绿孔雀开屏似的,不由感慨。 帽子颜色这么正,还能这么开心,绝逼是大肚能容的真汉子。 哎等等! 这人虽然化了妆,但瞅着,好像有点眼熟啊。 谢苗才这么想着,那人手里骚包无比的粉色扇子已经脱手而出,朝她飞了过来。 25、绝活 见那扇子飞过来, 谢苗正要躲,旁边谢建军已经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然后那骚包粉的布扇子就擦着她头侧,“啪”一下拍在了后面正抻头往前挤的吴淑琴脸上。 吴淑琴被打得一愣, 继而捂着鼻子怒瞪过去,“这谁的扇子” 本准备借机跟谢苗搭个讪的付军也一懵。 扇子砸错人了, 那他接下来该怎么继续? 付军那天虽然被孙雷拼死拼活拖走了,可回到家,脑海中还是不时浮现谢苗娇俏的面容。 所以一听他家一个在秧歌队的亲戚说今天要来北岔村扭秧歌, 他就自告奋勇来了。想着到时候谢苗说不定会出来看热闹, 可以想办法再跟她搭两句话,最好能和她认识一下。 进村这一路,别人都在认真扭秧歌,就他眼神四下乱瞟, 专门往围观的年轻姑娘身上看。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人当成流氓,收获白眼无数。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碰着谢苗了。 付军觉得自己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干脆假装没看清被砸的是谁, 踩着高跷走向谢苗。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没拿住, 砸着你了。” 谢苗:“……” 好的,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人的确是故意的了。 不等谢苗说话,一边的吴淑琴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眼瞎啊?你那扇子砸中的是我,是我!你跟她道啥歉!” 付军见糊弄不过去, 只能干笑着先跟吴淑琴道歉:“不好意思看错了,我还以为杂着的是这位女同志呢,没想到是你,真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 吴淑琴冷哼一声,面色刚有所缓和,就见对方脑袋一转,冲谢苗露出了意外又惊喜的表情。 “原来是你啊女同志,真巧,没想到居然又碰上你了。那啥,你能帮我把扇子捡一下吗?” 付军都想好了,他踩着高跷不方便,正好可以让谢苗帮他捡扇子。然后等一会儿扭完秧歌,他就以感谢谢苗为借口,上谢家认个门,顺便再和谢苗说两句话。 到时候他跟谢苗做个自我介绍,两人也算认识了,说不定还能在谢苗家人面前混个眼熟。 然而美好的幻想就和规矩一样,都是用来打破的。 谢家几个兄弟在场,哪可能让谢苗去捡什么扇子,谢建华直接弯下腰,“我来。” 可吴淑琴比他还快,已经捞过那粉扇子朝付军丢了过去,“给你,别搁这儿挡着我们看扭秧歌。” 付军下意识伸手接住,脸上虽还笑嘻嘻,心里简直妈卖批。 这个包得就露俩眼睛的姑娘咋回事儿?咋就一直跟他对着干呢? 他不死心地打开扇子,摆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造型,问谢苗:“咋样?我刚才扭得还行吧?” 这一身标准的原谅色,再配上左手粉绸子右手粉扇子,简直不能更辣眼睛。 谢苗强忍着抽嘴角的冲动,提醒对方:“你掉队了。” “没事儿,少我一个不要紧。” 付军说着,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扭得咋样啊?”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的孙雷欲哭无泪。 说了多少遍了别去招惹谢苗,他咋就不听呢?非要挨顿揍才肯消停? 孙雷想冲过去把付军拽走,可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个人影,又脑袋一缩,藏到了别人身后。 军子哥这是你自己找的,要死死你一个,咱们兄弟以后就不要相认了。 顾涵江却完全没注意到孙雷,只望着不远处的付军皱眉。 这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是在纠缠谢苗?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顾涵江沉着眸,四下一逡巡,捡了块小石子丢了过去。 付军正没话找话,问谢苗跟她一块儿的是不是她弟弟,高跷突然踩倒什么,一歪。 冬天地上有雪,本来就滑,他一下子失去平衡,结结实实来了个大劈叉。 付军当时就懵了,疼懵的。 天知道他这副高跷足有近一米高,再加上腿长,从上面劈下来得有多酸爽。 周围人却当这是他的表演项目,注意力立马全转到了这边。 “这小伙子挺软乎啊,说劈叉就劈叉,眼都不带眨的。” “今年这秧歌队比去年的强太多了,那个扭老太太的扭得好,这小伙子也厉害,有绝活儿。” 有人甚至啪啪啪鼓起了掌。 “漂亮!再来一个!” “对,再来一个横劈的!小伙子真像样儿!” 付·有绝活儿·军:“……” 他都要疼死了,还再来一个? 这些人啥毛病,这么爱看人劈叉? 一片笑声叫好声中,只有孙雷不忍直视地捂上了脸。 他看了眼之前顾涵江所在的位置,见顾涵江已经走了,赶忙冲过去扶付军。 “军子哥,你不要紧吧?” “别动!” 付军赶忙阻止他。 “咋了?你哪儿摔坏了?” 孙雷一惊,不觉提高嗓门儿。 这下周围人也发现不对了。 “小伙子你不是表演绝活儿啊?” “哎哟你没摔坏吧?快起来,快起来瞅瞅。” 一片嘘寒问暖声中,付军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迅速转红,然后变轻。 “你嚷嚷什么?”他狠狠瞪孙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孙雷一脸无辜,“军子哥,你到底伤到哪儿了?” “没伤到哪儿。” 付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刚才扯到了,我蛋疼。” 这年代的农村别看条件差,过年其实很热闹,比谢苗上辈子那会儿有年味儿多了。 三十晚上守完岁,大半夜,就开始有孩子三一群五一伙到各家各户拜年。 村里的小姑娘更是排好节目到别人家里表演,跳《北京的金山上》,跳《咏梅》。 说下腰就下腰,说劈叉就劈叉,身段儿绝不是那天那个绿孔雀能比的。 因为要出去拜年,家里也经常有客人来,谢苗好心给弟弟们放了几天假,初七才恢复补课。 刘招娣从厨房里出来,就瞧见谢建华扒在炕柜边,从底下那挂小鞭上往下解鞭炮。 “课补完了?”她问自家儿子。 “还没,我出来尿尿的。”谢建华一面解一面往兜里揣,闻言头也没抬。 “没补完你弄这玩意儿干啥?想偷跑出去啊?” 刘招娣虽然依旧看谢苗不顺眼,但谢苗给自家儿子补课,她还是支持的。 她往外看一眼,走过去悄悄塞给谢建华俩煮鸡蛋,“给你,赶紧吃完回去。” 谢建华嘴上应着,可装好鞭炮,转身就拿着鸡蛋朝谢苗那屋跑。 “哎我说啥你没听着啊?”刘招娣气得在后面喊他。 谢建华想要干什么,用脚指头想她都知道。 刘招娣不明白,自己咋就养了这么个傻儿子。 偷着给他煮俩鸡蛋,他不赶紧吃,反而拿去给别人,这不缺心眼吗? 也不知道老二家那仨孩子给他灌了啥迷魂汤,尤其是那个谢苗。 刘招娣正想着,谢建华突然停住了脚步。 “咋了?” 她还以为儿子想通了,谢建华却朝厨房跑去,“刚才弄鞭炮了,我去洗洗手,我姐爱干净。” 刘招娣:“……” 这要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了老二家的孩子来养。 谢建华洗完手,回去就把俩鸡蛋掏了出来,“我妈给咱们煮了鸡蛋,吃完再学呗。” 谢苗深知自家大伯娘对自己的态度,看破不说破,“那就休息十分钟。” 谢建军谢建中两兄弟立马丢开笔,抢着要帮谢建华剥鸡蛋。 谢建华给了他们一颗,自己剥了一颗,将蛋黄递给谢苗。 谢苗爱吃蛋黄,不喜欢蛋清,家里人吃鸡蛋都会把蛋黄给她。 “谢谢。” 谢苗接过来刚咬一口,小胖子王大力从外面进来了,“谢奶奶,建华建军他们在家吗?” “在呢,都在苗苗屋里。”正在里屋补袜子的王贵芝探头应了一声。 王大力立马轻车熟路找过来,“奶奶你忙,我来找他们玩。” “我发现,最近来找你们玩的人变多了啊,你们没跟他们说上午要补课?” 谢苗看了仨熊孩子一眼。 谢建军赶忙道:“说了,可能是最近没太出去玩,他们才总来找我们。” “是吗?” 谢苗勾勾唇,转头对刚进来的王大力说:“他们还没补完课,你下午再来吧。” 王大力坐在谢苗前排,是亲眼目睹她怎么从学渣逆袭成年级第一的,莫名就对她有点敬畏。 听谢苗这么说,他立马犹豫了。 谢建华见了,赶紧说:“人家都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下午再补课。” “不行。” 谢苗一口回绝,“下午天黑得早,晚上点灯看书对眼睛不好。” 北岔村前年刚通电,用的还是那种很昏黄的老灯泡,根本不够亮。 “那我们明天补上?”谢建中小心询问。 谢苗一挑眉,“然后明天拖后天?” 王大力加上谢建华兄弟三个一起上,也没能让谢苗改变主意,只好无功而返。 王大力一走,三兄弟就偷着对起了眼色。 谢建中:“小胖子也失败了,怎么办?” 谢建军:“我就说这招不行,咱姐不吃这一套,还是听她的好好学习吧。” 谢建华:“不行明天换个人再试试,小胖子太怂了。” 正眉目传情呢,谢苗清了清嗓子,三个熊孩子赶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低头做题。 没想到,过不多久,王大力又回来了。 谢建中眼睛一亮,“他们又叫你来叫我们了?” “没。”小胖子垂头丧气,从身后拎出了书包,“我爹说我虚胖,不适合种地。让我也过来跟你们一块儿补课,将来考大学,找个城里的工作。” 谢家三傻当时就傻眼了。 我去又来一个补课的! 这个世界到底咋了? 王大力说要来补课,可不是说假的。 当天中午,他妈就带着自家做的麻籽豆腐来了谢家,拜托谢苗帮忙带带他的成绩。 “不用特地给他讲,苗苗给建华他们补课的时候让他听听就行。我们家大力就不是个种地的料,要是下地干活儿,一天八个工分都挣不上,还是跟苗苗一样考大学吧,哪怕考个大专也行。王姨你放心,不管大力将来能不能考上,我们家都不会忘了苗苗的。” 王贵芝没大包大揽应下,先问了问谢苗的意见。 谢苗想了下,点头,“行,王大娘你让大力过来听吧。” 别的不说,王大力数学还是可以的,经常能考及格。 他应该不笨,只要肯努力,又找对学习方法,自己也能有进步。 不过谢苗还是强调了下,她精力有限,四个已经很吃力了,不能再教别人。 王大娘心领神会,“知道,知道,我回去就说大力是过来做作业的。正好你俩一个班,一起做作业也没啥。” 于是从第二天起,小胖子就开始每天拎着书包到谢家报到,直到开学前一天返校。 大概天底下学渣都是一样的,假期浪翻天,开学累断手。 教室里五十来号学生,有一半都在赶作业。 见王大力稳稳当当坐那儿没动,他同桌还纳闷儿,“你假期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王大力突然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你要吗?要借给你抄。” “数学要,其他的就算了。”同桌说。 “物理化学不要?” “不要!” 行吧,不要就不要。 他才不会告诉他,那些都是年级第一指导过的作业,绝对错不了。 刘老师进门看到教室里的场景,就知道今天作业肯定又收不上来,“明天收作业,没写完的抓紧了。到时候谁要是跟我说没带,就回家给我拿去。” 下面一片哀嚎。 刘老师顿了顿,又道:“课代表做一下调整,这学期的数学课代表,谢苗你来当。” 她? 谢苗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应好。 同学们却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谢苗上学期期中期末数学都考了满分,当课代表挺合适。 当天发完书打扫完卫生就散了,第二天早自习,谢苗走马上任,挨个收了数学作业。 纵使刘老师已经警告过了,可还是有几个同学顶风作案,谢苗把名字都记下来,抱着作业本去了办公室。 刘老师并不在,谢苗放下作业本,跟教自己语文的牛老师借了纸和笔,正准备把没交作业的名单写下来,兰老师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苗低着头,兰老师也没看清是谁,见是个女生,还以为是三班的数学课代表。 她直接将自己的水杯放到了谢苗面前,语气有些不耐,“帮我去水房打杯热水。” 这人被她奶骂了一顿之后虽然老实了不少,但可没少在背后说她和她家人坏话,有啥脸让她干活? 谢苗闻言头也没抬,直接拒绝:“我忙,没空。” 26、新课 兰老师没想到会遇上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 愣了下,这才仔细看了谢苗一眼,“是你?” 谢苗跟没听到似的, 刷刷刷写完名单,将那张纸半夹在了最上面那本作业中。 这种无视的态度, 立马让兰老师想到去年被王贵芝指着鼻子痛骂时的羞耻与愤怒。 她拉下脸,“老师跟你说话呢?你还有没有点礼貌和尊重了?” “老师,尊重不是别人给的, 是自己争取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句话。” 谢苗没什么诚意地冲她笑笑, 转头将笔还给牛老师,“谢谢老师,我用完了。” “不用客气。”牛老师笑着收回钢笔,问谢苗:“寒假没放松学习吧?马上中考了, 好多人盯着你这个第一呢,你可别懈怠了。” 牛老师待学生一向温和亲切,比较受同学们欢迎。 面对她,谢苗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谢谢老师关心,我一直没懈怠, 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如此明显的对比,看得兰老师脸上一阵发青。 “在镇中学考个第一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知天高地厚。” 她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茶缸子,扭头去了水房。 兰玉芬自己就是镇中学的老师, 怎么这话听着像是瞧不起她们学校? 牛老师闻言轻轻蹙了下眉,意有所指地对谢苗道:“学习是给自己学的,你要做的就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其他的用不着往心里去。” 这是劝她别把兰老师的话放在心上吗? 谢苗弯起眉眼,“我知道的老师,谢谢你。” 牛老师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笑了,“行了,回去吧,别耽误上早自习。” 谢苗就和她道别,出了办公室。谁知刚关上门,抬眼便看到了刘老师。 “作业都收上来了?”刘老师问她。 谢苗如实道:“有几个同学忘带了,名单我夹在了最上面的作业本里。” 刘老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她:“你那附近都是成绩不好的学生,影不影响你学习?用不用老师给你换个位置?” “谢谢老师,不过我在那边坐得挺习惯的,就不用换了。”谢苗婉言拒绝。 刘老师一想上学期她坐在那儿一学期,成绩一直稳步上升,不像是有什么影响,就没坚持。也省的她换去其他地方,还要重新跟周围的同学磨合。 “那就不换了,你回去吧,回去叫吴淑琴过来抄咱们班这学期的课表。” 吴淑琴是谢苗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抄课表这类事情一般都由她负责。 “好。”谢苗点点头,回去叫了吴淑琴。 没多一会儿,吴淑琴拿着抄好的课表从办公室回来,满脸都是难掩的兴奋。 “咱们这学期又多了一门课,你们猜是啥?” 又要多学多考一门课,有啥好高兴的? 学渣们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捂上耳朵假装没有听到。 倒是前面成绩比较好的同学给了点反应,“这都最后一个学期了,添了啥新课啊?” 谢苗也有些好奇。 建设镇中学初三开设的课程,比她上辈子少了英语、生物、历史、地理四门。 究竟哪一门值得在初中最后一学期突然开课,又让吴淑琴兴奋成这样? 吴淑琴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刘老师却带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面生男人进来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英语老师王老师。” 英语老师? 英语是啥玩意儿? 除了极个别同学,大家听了刘老师的话,全都一脸茫然。 小学五年初中三年,他们就从来没听说过英语这个词。就连建设中学的高中部也是日语和俄语混着教,每个班级学的都不一样,水平更是仅限于能蹦出几个单词和日常问候。 现在剩一个学期就初中毕业了,突然要学英语,啥情况? 刘老师对同学们的反应早有预料,敲敲讲台,解释说:“从今年开始,高考就要加上一门英语了。为了不让同学们输在起跑线上,学校特地聘请了几位英语老师。不过师资力量有限,除了高中部,就只有咱们初三开设了英语课,希望同学们能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刘老师说得语重心长,可除了个别有志考大学的同学,其他人根本不在乎这个机会难不难得。 甚至比起英语课,大家对这个新来的英语老师兴趣反而更大。 “这个王老师是不是有点内向?我看他站在讲台上挺不好意思的,都不太敢看咱们。” “好像是有点,不过他长得还挺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嘴角还有酒窝。” 刘老师和王老师一离开,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只有谢苗保持着一贯的淡定,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李腊梅有些好奇,等她写完,问她:“谢苗你干啥呢?” 谢苗:“给我家几个熊孩子的补课计划上再添一门课。” 嗯,学外语要从娃娃抓起,她家那仨巨婴,也勉强能算个娃娃吧。 王老师看着腼腆,可居然难得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不同于其他老师用中文标注英文发音,带着学生死记硬背,他先教的是音标和字母。而且口语发音也比较标准,并没有混着让人听着难受的方言腔。 谢苗有些意外,后来才听说这位王老师家是市里的,前几年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才插队到了建设镇下属的一个公社。 要不是怕他返乡,教不了多久,学校早让他带高二的英语了。 不过无论如何,老师给力,对谢苗来说都是件好事儿。 至少她不用太藏着自己的英语水平了。 谢苗一目十行地将手里几份单词默写看完,拿红笔将上面的错漏一一圈了出来。 “王大力和建军十个单词全写对了,腊梅错了两个,建中……” 她抬头无语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你数学不是学得还行吗?怎么单词错这么多?” 为了督促几个弟弟学习,她基本上每天中午吃完饭,都要抽一点时间考他们默写。一三五是语文,二四六是英语。 一开始参与默写的只有谢家三兄弟和王大力,后来见他们英语和语文都有进步,一些中午不回家吃饭的同学也加入进来,只是没好意思麻烦谢苗帮着批改。 这件事被王老师无意间发现,还曾在别的班表扬过谢苗,让谢苗又小小出了次风头。 谢建中不是第一次被点名批评了。 听谢苗这么问,他忍不住小声嘟哝:“英语不及格,证明我爱国,行不行?我就不明白了,咱好好的中国人,学老外说鸟语干啥?闲的啊?” “少给自己找借口。”谢苗将默写贴他脸上,“错了的回去抄十遍。下次再错同样的,就抄二十遍,再下次四十变,以此类推。” 谢建中一算,要是同一个单词错个五六遍,自己估计得累死,顿时虎躯一震,老实了。 等谢苗和几个弟弟出去了,吴淑琴才看眼四周,拿出笔记把之前偷着默写的单词批了。 批完,她小心将纸折好塞进兜里,一脸若无其事拿起鸡毛毽准备出去踢。 结果有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正在二班门口探头探脑,见到她立马问:“吴淑琴,刚才你们班谢苗是不是在班里考单词默写了?我听王老师说,她天天中午在班里组织默写。” “不是天天,一周也就两三次吧。”吴淑琴假装不在意地解释。 几个女生立马撇嘴,“真能装,好像就她英语学得好似的。” “就是,我们班林大江也英语学得好,可从来没像她那么能显摆。” 说着,还有人问吴淑琴:“我记得你成绩也不错,你英语学得咋样?不比谢苗差吧?” “还行吧。” 不知为什么,原本挺爱听人说谢苗不好的吴淑琴,这会儿心情有些烦躁。 那几个女生却没留意到她话中的敷衍,继续道:“你看你一直成绩那么好,都没到处嘚瑟。她才考了两次第一尾巴就翘上天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学习有多好有多努力。” 世界上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家孩子了。 比别人家孩子更讨厌的,是这个别人家孩子,以前特么是被你鄙视的小学渣。 每次听到老师夸谢苗,她们就浑身不得劲儿,心里酸泡泡直冒。 吴淑琴却越听越觉得这些话千篇一律,听着一点意思没有。 “行了少说两句吧,你们忘了谢苗她奶多厉害了?” 几个女生表情一滞,讪讪道:“这不是见没外人,我们才说的吗?你总不能往外传吧?” 见吴淑琴似乎不太想说起学习这个话题,有个圆圆脸女生话锋一转,“对了,这次运动会你报项目了没?” 学校前几天通知下来,下个月月初举办春季运动会。 难得有个活动,学生们这两天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吴淑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 她脸色缓和了少许,“我报了,报了一百米、二百米和四乘一百米接力。” “那谢苗呢?她是不是又啥也没报?” 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谢苗身上了? 吴淑琴皱眉,“她没报,咋了?” “就知道她体育不行,肯定啥也不会报。” 圆圆脸女生笑起来,“谢苗那就是个书呆子,除了念书啥也不会。跑运动会没有她,军乐队没有她,学校举办元旦晚会她也出不了节目,比你可差远了。” “就是,我看她这回肯定跟上次一样,运动会直接请假不来,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 吴淑琴实在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个,转身就走,“我去踢毽子,不和你们说了。” 几个女生连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应,不免抱怨:“她怎么说来脾气就来脾气?我看她和谢苗半斤八两,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 大概是找到了足够的优越感,被别人家孩子打击得不行的女生们心里终于平衡了。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学校军乐队传出消息:之前做指挥那个高一女生回家结婚了,不念了,老师临时决定让谢苗这个全校长得最漂亮的女生顶上。 几个外班女生全傻眼了,吴淑琴则心有余悸地摸摸兜。 果然少说谢苗坏话是对的,段树花她们已经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脸疼是种什么感觉。 可只摸了一下,她脸色就变了。 她放在兜里那张默写呢?掉哪儿去了? 吴淑琴生怕被人发现,赶忙去找。 就在这时,谢建中从教室外探进头来,“姐,我在操场边捡到了张纸,上面好像是咱们今天中午的默写,你看看这是你们班谁的?” 吴淑琴脸色一变,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啪”一下,又死死落了回去。 27、指挥 谢苗并不太熟悉吴淑琴的字。 她拿到谢建中送过来的默写后问了问是谁掉的, 见没人应,就放到了讲桌上。 吴淑琴同桌黄秀霞有些好奇,“都说谢苗中午在教室考默写, 都考的啥啊?” “不知道。”吴淑琴面色隐隐发僵。 “你不是中午不回家吃饭吗?咋不知道?”黄秀霞不信。 吴淑琴:“我又不默写,上哪儿知道去。” 黄秀霞一想她和谢苗之间的不融洽, 点点头。 “也是,除非你脑袋让驴踢了,不然根本不可能参与谢苗的默写, 我就不该问你。” 吴脑袋被驴踢了淑琴:“……” 你说话就说话, 没事儿扯驴干什么? 黄秀霞却没注意到同桌的不自在,一把拽起她,“走,咱们去看看他们都考了啥。” “要看你自己去看, 拉我干啥?” 吴淑琴往回抽手,黄秀霞却跟大力水手附体了似的,愣是把她拖上了讲台。 “orange、zoo、book……这不都是最简单的单词吗?有啥好考的?” 黄秀霞撇撇嘴,小声咕哝:“这些谁不会, 还用得着她考了。” 吴淑琴没说话,看着面无表情的, 脚却不自觉挪了两部,透出些许紧张。 好在黄秀霞把那些单词看完,就拽着她回去了,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 吴淑琴暗暗松了口气,却在这时黄秀霞突然咦了一声, 又折了回去,“淑琴,这些单词咋这么像你写的啊?尤其是这个e,跟你一样喜欢在收笔的时候往下带一下。” 吴淑琴:“……” 老铁,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人艰不拆吗? 知道谢苗要做军乐队指挥,谢家三兄弟都一脸与有荣焉,放学回家花式吹了她一路。 王贵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周天奶就领你去县里,买双拉带小白鞋,再买几根好看的头绳。我就说你们学校还是有人有眼光的,知道咱们苗苗长得漂亮,适合当那啥指挥。” 谢卫民也一脸老父亲的感慨,“一转眼,咱们苗苗都长成大姑娘了。” 没用上两天,河东大队就几乎都知道谢苗被选上做军乐队指挥了。 谢苗上学出门放学回来,路上总要被人问两句,待遇堪比北岔村一星。 之前说她书呆子那些女生听到她要做指挥的消息,却心里更酸了。 她们笑话她抹粉抹得跟鬼似的,丑人多作怪。 她就不抹粉了,干干净净一张小脸比谁都漂亮。 她们瞧不起她猪脑子考班级倒数,就只有一张脸能看。 她立马连考两个年级第一,让她们把嘴闭上。 现在她又跑去当指挥,打她们的脸,她不和她们作对能死啊?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还是那个圆圆脸女生先开了口。 “你们这是干嘛?真当她能当了这个指挥啊?她当初连军乐队打鼓的都没选上。” 众人一想也是,说不定没两天,谢苗就因为表现太差,被老师给换了。 可直到运动会前夕,军乐队的服装发下来,谢苗依旧好好的做着她的指挥。还因为这一阵的排练和不少军乐队成员打成一片,混得如鱼得水。 几个女生咬牙。 再等等,等正式上场,她就该掉链子了。 谢苗并不知道自己当了一个指挥,让多少人嫉妒得眼睛发红。 她把指挥的服装带回家洗好晾干,装在书包里,和新买的白色拉带鞋一起背去了学校。 运动会当天早上,当化了淡妆的谢苗换好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同学都看呆了。 这年代没人穿裙子,军乐队的服装都是成套的衣服裤子。 谢苗一双笔直的长腿包裹在质感偏硬的白色长裤中,轮廓若隐若现,比穿了裙子还吸人视线。军装样式的纯白上衣更是微微收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 偏她生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脂粉淡施下整个人飒爽中又透出些青涩的妩媚。哪怕一脸严肃站在那儿,也有一堆人看得失了神,小心脏砰砰直跳。 李腊梅满眼小星星抱着谢苗的东西过来,眼中难掩赞叹。 “谢苗,这身衣服可真适合你,你穿着比原来那个指挥好看多了。” 这种真心夸赞谁都爱听,谢苗冲她笑笑,低头理好胸前的黄色穗子,又披上仅到臀下的深红色小披风,最后拿过她手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那帽子方形、平顶,有些类似某些西方国家的军帽,看起来十分漂亮。 谢苗一装扮好,整个人的气质又上了个台阶,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等她戴好学校发的白手套,拿起指挥棒站到军乐队最前面,才有人吐了口气。 “这女生可真漂亮。” “是啊,以前也觉得指挥的衣服好看,却没想到还能好看成这样。” “还是看人吧,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就连以前和谢苗有过矛盾的段树花几个,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她,眼睛里满是羡慕。 “她好像又变好看了。” “是啊,不但变好看了,还长高了,我记得她去年腿没这么长。” 有那特地跑过来看新指挥的高中部男生,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个指挥你们认识啊?” “认识,她是我们班同学。” 段树花她们不太想接话的,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立马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她叫啥啊?还有,你们是哪个班的?” 段树花几人:“……” 特么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受欢迎,居然是因为谢苗! 都别跟她们说话,她们想静静,别问她们静静是谁。 听说镇中学今天要举办运动会,不少人都跑到路边围观。就连王贵芝也特地从家里过来,提前找了个好位置抻着头等待。 当谢苗手持指挥棒,跟在打旗和护旗的同学后面走出校门,众人眼前都一亮。 “哎哟,这小姑娘长得俊,走路姿势也好看,跟棵水葱似的。” “这不是去年那个吧?去年那个好像没这么高的个子,裤腿都挽着。” 人群里,王贵芝听着别人对自家孙女的夸奖,眼睛都笑没了。 另一边,付军也忍不住朝谢苗吹了个口哨,满脸都是兴奋。 “看到没?就那个戴披风的指挥。就她,她就是谢苗。” 旁边跟他站在一起的两个男生眼睛都直了,“还真好看啊,比咱们学校女生都好看。” “怎么样?今天没白来吧?”付军得意挑眉。 “没白来。” 另两人齐刷刷点头,“帮个忙,一会儿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呗。” 付军一听,立马拉下脸,“介绍啥介绍,你们想得美。” “就是认识认识,我们又没想干啥。你反应这么大,不是自己也还没搭上吧?” 几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跟着军乐队走。却没注意有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睛,在听到他们所说内容后,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顾涵江本来是准备去县里卖山菜的。 春天正是吃山菜的好时候,那些山菜在镇里卖不上价,县里却有不少人会买。 结果早上出门,吴淑琴跟他说他们学校今天办运动会,他就没着急走,站在路边看了会儿。 这一站,他就意外地看到了谢苗英姿飒爽又明艳自信的模样,半晌没挪步。 于是付军和小伙伴儿说的话,也就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朵里。 顾涵江记忆力不错,立马通过付军的脸和声音认出他就是扭秧歌那天纠缠谢苗的人。 所以这人是还没吃够教训,又想来烦她? 顾涵江眯起眼,突然指了付军的背影,大喊:“抓小偷!有小偷!” “在哪儿?小偷在哪儿?” 围观路人一惊,有的四处张望,有的则摸起了自己的口袋。 付军几个也跟着张望起来,却听顾涵江又道:“就前面那个穿绿衣服贼眉鼠眼的!”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朝付军他们追了过去,“别跑!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 付军听到那句别跑,当时脑子一懵,拔腿就开始飞奔。 他两个小伙伴见了,也下意识跟着跑了起来。 这下,大家更肯定他们就是小偷了,忙追了上去,一时倒没几个人再关注谢苗。 顾涵江没有追,他看了眼谢苗的背影,转身没入人群,朝北岔村走去。 “你不是去县里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顾涵江去而复返,吴老太太很是意外。 “今天不卖了。”顾涵江放下背筐,说:“姑奶,淑琴他们今天跑运动会,你拿这些炒两个菜,我送去给她和谢苗。” 吴老太太难得听他关心别人,赶忙笑着应一声,又道:“她俩也吃不了这老些,剩下的你送完饭,在镇上卖卖吧,多少能挣两个。” 顾涵江却拒绝,“剩下的,咱们家吃不完就送给谢奶奶。” “行,正好你今天也歇歇,上淑琴他们学校看看热闹。” 一个来小时后,顾涵江带着吴老太太炒好的菜和新烙的几张面饼,重新去了建设镇。 彼时谢苗刚从厕所出来,被几个没见过的男生叫住了。 “这位同学,你好,我能问问你叫啥名字吗?” 为首的是一个相貌斯文的男生,跟谢苗说话的时候很客气,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为什么,谢苗一下子想到了当初跟在她屁股后面搭讪的付军,脱口而出:“你不能。” 额…… 那个斯文男生一噎,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人脸上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好半晌,才有人干笑着打圆场,“呵呵,这位同学你真幽默。” “是啊。”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同学我们都是高一的,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初中部的吗?” 谢苗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点怼人,礼貌地点了下头,“是,我是初中部的。” 那斯文男生被人捅了捅腰,忙道:“难怪以前没见过你,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徐鹏……” “请问初二三班怎么走?” 他的话未说完,谢苗身后突然插进来一个冷沉的声音。 谢苗一愕,回头看去,果然见顾涵江微抿着薄唇站在自己身后。 “请问,初二三班怎么走?” 没听到回答,顾涵江沉声又问了一遍。 他这是假装不认识她? 装不认识她还跟她问路,他怎么不找别人?别是故意膈应她的吧? 谢苗心里吐着槽,嘴上却借着这个机会脱身,“我知道,我带你去。”说着朝几个男生抱歉一笑,率先朝初二几个班级的方向走去。 几个男生立马大呼可惜。 “真是的,还没问出来她名字和班级呢,就被打断了,那人来的真不是时候。” 那个自我介绍到一半的斯文男生更是难掩失望,“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找机会。” 好半晌,才有人想起来,“她知道初二三班在哪儿,说不定就是初二的,回头咱们去初二那边找找看,说不定还能碰上。” 几人盘算得挺好,那边,刚走出他们视线范围的顾涵江却顿住了脚步,“我来找淑琴。” 他不是问初二三班吗?怎么又成找吴淑琴了? 谢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吴淑琴马上要跑二百米了,现在在操场边热身。” 顾涵江闻言却动也未动,并没有去找吴淑琴的意思。 谢苗见了,就不再理他,径直回了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 顾涵江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刚到地方,迎面碰上了吴淑琴同桌黄秀霞。 黄秀霞看到他,眼睛一亮,“你、你是不是吴淑琴表哥?” 她声音有点高,不少同学都闻声望了过来。 然后,有些不认识顾涵江的女生就惊了。 这谁啊长这么好看?以前咋没在学校见过? 女生们议论起来,有人甚至搬了张空椅子给顾涵江,“表哥你坐。” 就连脸都被打肿了的圆圆脸她们也顾不上气恼,频频探头往二班这边看。 吴淑琴跑完二百米回来,就见顾涵江静静坐在他们班最后一排,一双大长腿伸在外面,有些无处安放。 她十分意外,“涵江哥你咋来了?” “姑奶让我再给你送点饭。” 顾涵江垂眸淡淡说了声,骨节分明的右手探进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她。 “奶奶让你给我送饭?” 吴淑琴脸上现出惊喜,“她做啥好吃的了?” “自己看。”顾涵江的目光落在了斜前方坐着的谢苗身上,“还有一份给谢苗的。” 给谢苗的? 吴淑琴想到之前自家表哥让她帮忙做的那些事情,面皮一紧。 该不会给她送饭都是借口,涵江哥他真正的目的是送吃的给谢苗? 吴淑琴突然就对饭盒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黄秀霞不知道内情,见顾涵江起身找谢苗去了,悄悄拉拉吴淑琴,“你奶咋那么喜欢谢苗?我都看你给她送好几回东西了。” “我哪知道。”吴淑琴噘噘嘴,说了句“我刚跑完有点累”,瘫进椅子里不想理人。 那边,顾涵江刚走到谢苗附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肉乎乎的身影突然挤开他,抱着个大饭盒跑到谢苗面前献宝。 “谢苗,刚才我姐来给我送饭了,里面有我妈自己包的粘耗子。我记得你好像爱吃甜的,你快把饭盒打开,我分你几个。” 顾涵江被挤得一愣,接着眸色一沉。 这个小胖子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给谢苗送吃的? 不等他想明白,坐在谢苗旁边的李腊梅一拍脑门儿。 “王大力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今天也多带了几个粘火勺过来,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吃。” 顾涵江低头望望手里的饭盒,突然皱起眉。 怎么这么多人都给她送吃的?她吃得完吗? 正想着,又有个男生喊:“谢苗。” 他神色一紧,忙过去将饭盒塞到谢苗手上,“姑奶说今天运动会,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谢苗:“……” 很好,再集齐几个饭盒,她就可以开吃播召唤神龙了。 当天中午,谢苗这边一群人凑在一起聚餐时,被几个彪悍大妈扭送到公安局的付军几个才在唾沫说干之前,终于洗清嫌疑被放了出来。 然而谢苗已经换下了那身容易脏的白色衣服,操场上人又实在多。他们转了好大一圈也没找到人,只能自认倒霉,叹着气回县里去了。 当天下午,运动会结束,谢苗所在的二班拿了初三年级总分第二。 同学们兴奋劲儿还没褪,刘老师却丢下个炸*弹,“好了,运动会跑完了,大家都收收心,好好为下下周的期中考试做准备。” 期中考试! 同学们脸上的笑全僵住了,只有谢苗表情如常。 对她来说,考试比运动会重要,所以这一段时间她从来没放松过学习。 可即便准备充足,拿到这次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之后,她还是蹙起了眉。 这试卷上的题,不对劲儿。 28、不平 谢苗手里这张卷子, 有将近一半的题目出得比较偏,考的并不是常规知识点。 最后两道大题更是严重超纲,用上了高一才会学的内容, 她读过高中,绝不会看错。 是卷子发错了, 还是只有她这一张有问题? 谢苗抬头朝其他同学看去。 李腊梅望着卷子一脸茫然,完全无从下手,前排成绩比较好的同学也半晌没有动笔。 身为学习委员, 吴淑琴率先举起了手, “老师,卷子是不是拿错了?” 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对啊老师,上面的题型我见都没见过,是不是拿错了?” 这次监考二班数学的是教他们英语的王老师, 听大家都这么说,他蹙眉拿过吴淑琴的卷子,“我看看。”又问班里数学最好的几个学生:“你们也都不会做?” “有会做的,但差不多一半不会。”陈大明说。 王老师看向谢苗。 谢苗道:“的确超纲了, 还有几道是高一的内容。” 听谢苗这么说,王老师又瞅了眼卷子, 拿在手上出了教室。 “你们先别动笔,我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一走,教室里的同学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我还以为就我啥也不会呢,没想到谢苗也说这卷子超纲了。” “谢苗上学期期中期末数学全满分,刘老师说她解题比答案还标准。她都说超纲了, 那肯定没跑,你说是不是谁把咱们的卷子和高一的弄混了?” “高一又不跟咱们一个办公室,怎么弄混?除非是印刷厂那边出的问题。” 可就算印刷厂那边给拿错了,卷子回来出题老师也都会再看一遍,怎么可能没发现? 谢苗盯着开头比较正常的几道选择题,突然想起来,这次出题的好像不是他们刘老师。 同学们还没讨论出个结果,王老师拿着卷子又回来了。 他把卷子还给吴淑琴,“我问过了,没拿错,同学们赶紧答题吧。” 没拿错? 下面全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王老师见了,就又道:“老师这么出题肯定有这么出题的理由,大家别多想,都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好好答题,能考成什么样就考成什么样。” 同学们闻言,只能把疑惑都藏在心里,继续低头冥思苦想。 谢苗却发现,王老师在大家开始重新答题后,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一门数学考得同学们差点怀疑人生,等王老师收卷子走了,立马有人围过来问谢苗:“你之前说,卷子上有几道题考的是高一才会学到的内容,真的啊?” “是啊,真的吗?你咋知道是高一的内容?” “的确有高一的内容。”谢苗说,“我寒假跟人借了高一上学期的课本,在上面看到过类似题型。” “原来是这样。”同学们点点头,纷纷抱怨起来,“高一的内容咱们考啥啊?这谁能答上来?” 而距此不远的办公室里,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王老师拿着卷子进去的时候,刘老师正在质问兰老师。 “你这出的什么题?该考的知识点一个没考,偏门题出了一堆。还有最后这两道,他们才初三,你考他们高一内容,你让他们怎么答?” 兰老师低头剪着指甲,表情颇不以为意,“还能怎么答?就那么答呗。”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刘老师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兰老师却抬头看他一眼,脸上竟然还挂着笑容,“我能有什么态度?马上要中考了,我出点难题给他们紧紧弦,省的他们觉得自己学的挺好,放松了。有啥不对吗?” “你这只是题难吗?你考的内容一大半都超纲了!” “什么叫超纲?”兰老师反问他,“中考会出什么题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你出的就是重要考点,到我这里就成超纲了,讲不讲理?” 上学期期中,兰老师怀疑刘老师将答案泄露给了谢苗,发现是自己弄错了之后虽然表情难看,但当场就道了歉,哪像此刻这样胡搅蛮缠。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王老师见气氛不对,脚步一顿,还是走过去把卷子放在了刘老师桌上。 “刘老师你先别生气,喝口水缓缓,有话慢慢说。” “这种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老师,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刘老师冷哼一声,拿过自己班的卷子准备装订,想一想,又大概翻了翻。 兰老师就发出声低低的嗤笑,收起指甲刀。 “不就是怕你们班这回没人考满分了吗?你放心,我没泄题,咱们几个班还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我倒觉得真金不怕火炼,题难才能看出一个学生的真正水平。” 刘老师本来没想搭理她,但看到某张试卷之后,突然笑了。 “你说得没错,真金不怕火炼。” 这下兰老师反倒一愣,“你啥意思?” 刘老师没说话,只合上卷子,拿起锥子和麻绳利落地将其装订好。 对兰老师出的卷子不满的,又何止刘老师一个人。 马上就要中考了,她突然出这么个卷子,不是打击学生自信心吗? 要是有些原本成绩不错的学生因此受到影响,中考发挥失利,谁负责? 因此下午物理开考前,各班班主任特地安慰了番班里的同学:“这次数学题比较难,也是考验大家知识的全面性。考得不好的同学不要泄气,中考题目比这简单多了。” 这番安慰起没起作用不知道,反正剩下几门课,包括新添的英语,都没再出过这种幺蛾子。 等考完最后一科,还有同学想起昨天被数学支配的恐惧。 “那卷子肯定不是刘老师出的,刘老师从来不出这么偏的题。” “的确不是刘老师出的,是老妖婆出的,我已经打听出来了。” “卧槽!她出这么难的题干啥?报复社会?” “谁知道,说不定是看不惯谢苗一直考满分。” “她看不惯谢苗关咱们啥事儿?咱们数学还是她教的,她这不有病吗?” 谢苗很清楚地知道数学超纲在哪里,倒没那么大反应。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出来,她问在外面等自己的几个弟弟:“这次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那必须有!不然咋对得起姐你最近的辛苦,是吧?” 谢建华抢着道,谢建军也跟着点头。 只有谢建中特别实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卷子都写满了,应该算进步吧?” “算。”谢苗弯起眉眼,“等成绩下来,我叫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几个熊孩子立马高兴起来。 “我想吃鸡。” “我想吃鸭子,就上回炖那啥老鸭汤。” “吃啥鸡和鸭子?吃鱼,吃鱼补脑!我想吃鲇鱼豆腐,还有鲫鱼……” 谢苗:“……” 她就知道这几个熊孩子一提学习就跟要死了似的,只有在吃和玩面前活蹦乱跳。 学生们放假回去休息了,老师们却还得抓紧时间把卷子批出来。 不过相比其他科目,这次的数学试卷因为题目严重超纲,居然成了最好批的。 周六下午放学前,刘老师和兰老师就将卷子全批完了。 兰老师合了一下分,笑了。 “还不错,何有志及格了。我就说真金不怕火炼,学得扎不扎实,出点难题就知道了。” 几次下来,刘老师也算跟她撕破了脸,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维持。 闻言他看了下和有志卷子上那个大大的62,冷笑一声没说话。 兰老师却难得扬眉吐气一次,笑着问他:“你们班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人及格?” 她是想问他谢苗考得怎么样吧? 刘老师心中闪过丝嘲讽,端起茶缸子慢悠悠喝了起来。 见他不接话,兰老师眼中笑意更浓。 “考得不理想也没关系,毕竟题难。不过你们班想考高中的可要抓紧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中考题目到底简单还是难,知识不全面,可打不过县里那些好中学的学生。” 这不是兰老师第一次话里话外说他们学校的学生比不上县里的,好脾气如牛老师,也有些生气了,“你出高一的内容,换了哪个学校的初三生也答不上来。” “那可未必……” 兰老师刚要说什么,刘老师放下了茶缸子,“你说得对,我们班这次考得的确不理想。全班就一个及格的,还只考了85分,哎——” 刘老师长叹一口气,眼神充满了淡淡的忧桑,却把牛老师他们都给逗笑了。 不用说,这个考了85分的肯定是谢苗。 兰玉芬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出了那么张卷子。 结果人家谢苗依旧能考85分,甩出她那得意门生23分,真是讽刺。 有老师甚至低低笑起来,“果然真金不怕火炼。” 这句话就像一记巴掌,狠狠甩在了兰老师脸上。 她面上阵红阵白,“怎么可能有人能考85分?你算错分了吧?” “不信你自己看看。”刘老师将谢苗的卷子递给她。 兰老师立马先加了一下总分,没问题,又挨个题看有没有批错。 可谢苗除了最后两道大题空了几个小问,就只错了一道填空,的确是85分没错。 兰老师眼睛一点点瞪大,最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刘老师见了,心情突然大好。 他端起茶缸子,好整以暇又喝了口水,“这次题是你出的,你总不会泄露答案吧?” 兰老师:“……” 兰老师的脸彻底变得清白交加。 全年级都没有几个数学及格的,谢苗能考那么多分,老师们其实挺意外。 但兰老师最近做事越来越没分寸,大家心里都不痛快。谢苗能狠狠打她的脸,他们乐见其成。 相比之下,二班的同学们对谢苗就只有无尽的崇拜了。 “这么难的题你还能考85?刘批!” “对呀对呀,那个老妖婆一定想不到,你连高一的数学都会。” “也不算会。”谢苗纠正对方,“最后两道大题,涉及高一知识的小问我都空着。” 当然,她那是故意空着的,省的有些人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她麻烦。 “就算空着,能考85也很厉害了。”同学们不以为然,“听说四班那个何有志才考了62,老妖婆出了这么张卷子,结果你跟他们班何有志的差距比上学期还大,我估计她得气吐血。” 正说着,班长陈大明突然走了过来。 “谢苗,你那英语和语文默写能挪到早上吗?我也想参加,但我中午得回家吃饭。” “还有我,我也想参加。”曾亲眼目睹王贵芝怒喷兰老师的李强同学也举起手。 他同桌闻言满脸纳闷儿,“你以前不是挺不感兴趣的吗?咋想起来参加这个了?” 李强压低声音,“你没看到王大力还有李腊梅他们的成绩啊?” “王大力和李腊梅他们的成绩?” 同桌一愣,赶忙去门口看墙上贴着的成绩单。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好的后面几排全是学渣呢?怎么一个个都跑他前面来了? 尤其是王大力,分数比以前几乎翻了一番,简直不要脸。 就连李腊梅也有不小的进步,这学期才开的英语,成绩更是能排到班级前列。 同桌柠檬了,同桌吃醋了,同桌表示,他也要紧抱谢苗大腿。 正抱着卷子傻笑的小胖子一抬头,就见好多同学两眼冒着狼光,要来和他抢谢苗,顿时怒了。 “凭啥你们说改到早上就改到早上?来那么早,谢苗还睡不睡觉了?” 他胖墩墩的身体往谢苗前面一挡,说着还回头问:“谢苗,我说得对吧?” “对。”谢苗忍俊,“所以同学们要参加默写,就中午早点来。我下午上课前抽点时间考,考完将正确答案写在黑板上,大家自己照着批改。”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反正她只批自家几个弟弟的。 陈大明他们听了,脸上纷纷露出笑容,真诚地向她道谢。 等他们走了,小胖子王大力就悄悄趴在了谢苗桌上。 “那啥,谢苗你上学期和这学期的笔记能借给我看一下吗?我记得你笔记记得特别好,快中考了,我想抄一份儿复习用。” 李腊梅离得近,听到他这话立马翻给他个白眼,“你怎么这么精?我都没想起来笔记这茬。” 王大力不说话,只憨笑着挠挠脑袋,期待地望向谢苗。 “行。” 谢苗答应得挺爽快,“回头我就找给你,你快点抄,别耽误我复习就行。” “那我也抄一份儿。”李腊梅说,“原来我还以为自己肯定考不上高中,得下去找活儿干了。看这次的成绩,我觉得我应该还能挣扎一下,晚两年挨累。” “那你加油。” 谢苗鼓励她一句,话音刚落,有人突然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进门就朝外面张望两眼,把门关上了。 “我刚听说了个消息,你们猜是啥?” “说话没头没尾的,你让我们咋猜?” “那就给个提示,消息跟四班那老妖婆有关。” 跟兰老师有关? 同学们终于来了点兴致,“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人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啥叫你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同学们给他这个回答打差评。 “我真不知道啊,老妖婆要走后门,调到县里去了,算好还是坏?” “算好吧。”有人说,“她走了,四班五班六班就解放了,不好吗?” “可她要攀高枝去县里当老师了,肯定很高兴,她高兴的事儿就不是好事儿。” 同学们议论了两句,突然反应过来。 “你说啥?她要调去县里了?真的假的?” “真的,严锋他大伯是咱们学校副校长,这话就是他说的。” 教室里突然一阵沉默,好半晌,第一排坐着的李强愤愤地拍了下桌子。 “靠!我说她这次出题咋这么坑,敢情是要走了,想咋折腾就咋折腾。” 同学们都气得不行,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的老师们脸色也不大好看。 难怪最近兰老师说话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话里还经常透出对他们学校的贬低,原来是走了后门,要去县里当老师去了。 就这种没有师德的人,咋啥好事儿都能落她头上? 因为这件事,晚上放学回家,吴淑琴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进门她妈问起她的成绩,听说她数学才考了49,登时来了气。 “你数学不是挺好吗?咋才49分?你最近上课都干啥了?” “我不是跟你说这次期中数学超纲了吗?” 吴淑琴她爸性格比较温和,她妈妈却很厉害,她一直比较怕她妈。 见老妈竖起眉毛,她赶忙为自己辩解。 “妈你不知道,那个姓兰的老师走了后门,要调到县里了,临走前特地出了一堆超纲题整我们。听我们班谢苗说,这次数学最后两道大题考的都是高一的内容。” “老师特地整你们?她整你们干啥?”她妈明显不信。 “我哪知道她整我们干啥?反正她在我们学校外号叫老妖婆,老妖婆啊,妈你品品,你细品。” “老妖婆咋了?学生给老师起外号是啥稀罕事儿吗?” “可是她监考的时候没证据就怀疑谢苗作弊,搜谢苗桌洞,还骂她脑子不好,抄都抄不及格。” 吴淑琴把去年期中考试发生的事说给她妈听,“就她那小心眼,说不定就是记恨去年谢奶奶去学校替谢苗出头,骂了她一顿,故意出难题不让谢苗考满分。” 虽然她不太想承认谢苗真的学习很好,但为了解释这次的49分,只能这么说了。 谁知就在此时,顾涵江突然从屋里出来,冷声问:“你说那个兰老师欺负谢苗?” 少年剑眉薄唇,问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间全是慑人的锋锐。 29、露馅 谢卫国和谢卫民他们回来的时候, 院子角落里已经绑了只嘎嘎叫的鸭子,谢建华兄弟三个蹲着围成一圈儿,正在那里议论。 “哥, 你确定这是咱们家最肥的公鸭子?”谢建中不太敢确信的样子。 谢建军点头,“我关注它好久了, 它绝对是咱们家肉最多的鸭子。” “关注好久了?”谢建华奇怪地看他,“你不是一直都在觊觎它的肉*体吧?” 谢建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期中考试咱们三个里面, 我年级排名最高。” 谢建中和谢建华:“……” 今天期中考试成绩下来, 三兄弟不出意外,全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谢苗说到做到,忙替几个弟弟在奶奶王贵芝面前美言了几句。 王贵芝听了见牙不见眼,当即拍板, “做,明天奶就给你们做!” 可是谢建中想吃鸡,谢建军要吃鸭子,谢建华则看上了鱼。几兄弟意见不统一, 家里也没那条件三样都吃,最后只能优先考虑了三人中名次最高的谢建军的提议。 此刻听谢建军这么说, 谢建华跟谢建中立马不干了。 “哥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建军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谈。” 谢建华扳住谢建军的脑袋,就要往一边脱,转头看到他爹和他叔,又赶紧把手松了。 “爹, 妈,二叔二婶,你们回来了啊。” 谢卫国向来严肃,闻言点头“嗯”了声,“这次考得咋样啊?” 刘招娣一听就紧张起来,“刚回来你着啥急?待会儿再问不行?” 倒是以往最怕他爹的谢建华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并不见以往的心虚与畏惧。 “爹,你儿子这次考了年级一百七十七,咋样?厉害吧?” 建设镇中学学生不多,每个年级只有六个班,每班五六十人不等。 年级177,已经是中游成绩了。 刘招娣立马一脸惊喜,‘’真的?这次咋考这好? “当然是我姐教得好,这次她讲的好几个题型都考了。”谢建华骄傲挺胸。 “不错,没白瞎你姐那些工夫。” 谢卫国难得表扬儿子一句,又问:“你姐这次考得咋样?” “那还用说吗?我姐肯定是年级第一,还是比第二多出来好几十分那种。” 这下,谢卫国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些笑意,让他因瞎了一只眼而有些吓人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别有一点儿进步就骄傲,多跟你姐学学,听到没?” 听得刘招娣心里直翻白眼。 他儿子进步那么多,他一句不错就打发了,听说谢苗又考了第一却笑成这样? 咋了?建华不是他亲生的,谢苗才是? 刘招娣看都懒得看自家丈夫一眼,转头问双胞胎兄弟:“你俩呢?:你俩这回考得咋样?” 谢卫民也早想问两个儿子了,闻言板起脸,“建军建中,你俩考了多少名?” “你猜。”谢建中嬉皮笑脸。 谢卫民立马没好气地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叫你说就赶紧说,少废话!” “我说我说!我考了年级一百六十九,我哥考了一百三十五。” 居然都比谢建华考得好。 刚才满面笑容的刘招娣,心里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第二天去上学前,兄弟三个又欣赏了下那只鸭子优美的身姿,才满怀期待地出了门。 而比谢苗所在的建设镇中学晚上一天,顾涵江他们的成绩也下来了。 丝毫不出人所料,顾涵江这次又拿了个第一,数学物理两门更是接近满分。 发卷子的女生发到他这里时,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恭喜”。 他却只看了眼分都扣在了哪里,就将卷子塞进了桌洞,连余光都没给对方一个。 班里其他女生见了,忍不住发出几声嗤笑,眼里满是嘲讽。 谁不知道,顾涵江是他们县一高长得最好也最难接近的男生。 同学快一年了,全班女生加一起,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也就吴正方那几个男生跟他关系稍微好些,还是因为吴正方是他表弟。 孙翠屏那句多此一举的“恭喜”,不是自讨没趣吗? 孙翠屏被笑得满脸通红,可老师还在讲台上,她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能低下头继续发卷子。 卷子发完,高一七班的班主任韩老师第一件事,就是将顾涵江大夸特夸一番。 当初吴老太太遇见顾涵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读书了,初中都没念完。 被吴老太太接到身边后,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愣是补完了初中三年所有的课程。高一一开学,就直接跟比他小一岁的表弟吴正方一起读了高中。 他没有初中毕业证,学校本来是不太想收的。 但他舅舅是县革委会主任,他成绩又还可以,学校考虑再三,还是让他来报到了。 没想到,就这么个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的学生,连着几次考试全是年级第一。看这成绩,明年高考肯定能榜上有名,估计还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只要一想到那些同事看自己的嫉妒眼神,韩老师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就连顾涵江孤僻冷漠的性子,在他眼中都变得格外可爱。 不管是同学们的议论还是老师的夸奖,顾涵江听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中午一放学,他就叫住了表弟吴正方。 “我今天中午想去你家吃,行吗?” “行啊,没问题。” 吴正方一口答应,又不免好奇,“以前我叫你你都不来,今天咋想起来了?” “我有点事,想找大舅。” “找我爸?啥事儿找我爸?是我奶让你给他捎话吗?” “保密” 顾涵江垂眸遮去眼中的暗沉,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没几天,县革委会突然召集各校正副校长开会,将一封举报信拍在了桌上。 “咱们县去年的高考成绩想必大家也知道,全县三四千人参加考试,考上的才二十九个,还有一大半是大专。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想着怎么好好抓学习,居然还整这些歪门邪道!” 所有来开会的校长副校长都一脸懵逼。 他们已经在好好抓学习了啊,啥时候整歪门邪道了? 那位革委会副主任也不管底下人的反应,先长篇大论训了一通,才引入正题。 “这是咱们革委会才收到的举报信。有学生家长举报建设镇中学初三年级的兰玉芬兰同志,说她打骂学生,还滥用职权,严重影响到学生们的正常学习。” 老师打骂学生有啥稀奇的,在座的也有不少上学时被老师打过骂过,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在场多数人俱是不以为然,只有红河县三中一位姓周的副校长在听到兰玉芬这个名字后,脸色微变。 果然,副主任话音一顿,又道:“这也就算了,举报信中还提到,这样一位有违师德的老师,居然还贿赂了某校领导,要转到县里来当老师。吴主任已经发下话了,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希望在座各位都能积极配合调查,千万别做那颗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于是,兰老师左等右等,调她去县里的通知始终没下来。 她实在坐不住了,回去找了之前帮她走门路的公爹。 兰老师公公听了,立马买上罐头烟酒,带着她去粥校长家打听情况。 没想到周校长连门都没让他们进,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更是避之如蛇蝎。 “不年不节的,你们这是干啥?现在可不兴那一套。” 兰老师和她公公闻言,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不明白周校长上回还打包票说事情包在他身上,他们回去等调令就行,这回态度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兰老师公公赔起笑脸,“这不是眼瞅着要五月节了吗?我想着我这儿媳妇儿嫁进来两三年了,好多亲戚朋友家还没去过,就带她出来走动走动,顺便认认门。” 周校长却不买账,“我家跟你家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你走错门了。” “周校长您可真会开玩笑,上回我们俩来的时候,您还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上回?我不知道你们在说啥。” 不等他说完,周校长已经变了脸,“赶紧走赶紧走,革委会前阵子收到举报信,正调查各个学校的领导呢,你们这不是害我吗?万一叫人误会了咋整?” 兰老师向来爱面子,也没怎么低声下气求过人,之前都是她公公出面办的这事儿。今天看到周校长的态度,她心里已经不满了,只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见对方油盐不进,还毫不客气地赶人,她有点忍不住了。 “算了爸,咱们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总有人说话算话,不会收了东西不办事儿,还假装不认识咱们。” 这话一出,她公公脸色就是一变,“你瞎说啥呢?” 然而周校长已经听到了。 “想去找谁随便,我就不信这当口,还有谁敢让你们进门。自己不长脑子,让人一封举报信告到了县里,还有脸怨别人,我还没怨你连累我呢。” 他压低声音,冷笑着说完这番话,就把门一甩,将二人关在了外面。 兰老师公公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好半天,才沉声问她:“你到底干了啥,让人举报到县革委会了?” 兰老师脸上又是惊慌又是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他故意找借口的吧?” 事实证明,周校长那番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在这风口浪尖,各个学校的领导都谨慎得很,生怕一不小心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别说兰老师就是那个被举报的兰玉芬,换成别人,也没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兰老师一下子老实下来,甚至终于想起要抓班里的学习了。 可她在学生中名声已经臭了,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很不融洽。 端午前夕学校难得给老师发一回鸡蛋做福利,居然没一个人通知她去拿。等她知道这件事赶过去的时候,鸡蛋早分完了,半颗都没给她留。 兰老师气得不行,回去质问同办公室的老师为什么不告诉她。 六班的班主任却冷哼一声,“你不是要调去县里了吗?最近连课都不好好上了。既然都要高升了,还拿我们学校的东西干啥?去县里领啊。” 话刚说完,就有人笑着接道:“小兰,你不是要调走了吗?怎么还没去县里?咱们学校新老师都找好了,就等着你走呢,你不会不走了吧?” 兰老师被噎得一句话都回不上来,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十分精彩。 没办法,她只能更严厉地要求自己班的学生,希望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到时候她实实在在的教学水平摆在那儿,再调去县里,肯定没人会说什么。 然而因为她前段时间的不上心,四班的成绩已经有所下滑,她过于严苛的管理又引起了学生们的逆反心理。毕业考试考完,他们班的成绩并不理想。 兰老师憋了一口气,想找班里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谈谈,鼓励他们去参加中考。 然而就在这时,校长找上了她。 “小兰同志,因为你不妥的行为,连着两次开会,我们学校都被上面点名批评。举报信这件事影响很差,学校已经开会决定,让你停职回去思过。” 兰老师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更严重的后果居然在这里等着。 而且校长只说让她停职回去思过,却没说期限,难道她以后就要一直停职在家? 兰老师彻底慌了,又说那举报都是污蔑,又赌咒发誓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干,请校长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惜学校留她到现在,已经是考虑到即将中考,怕临时换老师会影响学生们的心态。 校长丝毫不为所动,找她谈过后没多久,就开会宣布了这个决定。 没等王贵芝去告,兰老师就真如当初她所说,回家吃自己去了。 只不过谢家全家上下,没一个关注她的,因为没有什么比他们家苗苗的中考更重要。 考试当日是谢家三兄弟送谢苗去的考场,可她前脚进去,后脚老太太王贵芝就冒了头。 原来怕谢苗会紧张,她一直都远远跟在后面,这会儿谢苗进了考场,才敢献身。 相比之下,里面的谢苗则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次中考的题目比他们平时期中期末考试要难,却比她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而且她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完全打乱顺序、监考又比较严格的考试,一点不会影响到发挥。 谢苗答得很顺,出考场的时候脸上全是轻松的笑容,瞬间让等在外面的人放了心。 考完她痛痛快快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接着就被王贵芝带去了县里。 “陪奶去买点东西,然后接文丽和大勇过来住两天,他们俩也放暑假了。” 王贵芝正笑呵呵说着,一抬头,居然看到了吴老太太和顾涵江。 “出门啊?”她和吴老太太打招呼。 “嗯,去趟县里。”吴老太太说。 王贵芝就笑了,“那可真巧,我和苗苗也准备去县里一趟。” 吴老太太这次去县里,是想找在纺织厂做车间主任的二儿子,买些他们厂织坏了的布。 那些布虽然有瑕疵,但裁去不好的部分照样用,还便宜,不要票。 “涵江和淑琴都长个儿了,得买点布给他们做衣服,还有苗苗。”吴老太太拉住谢苗的手,“原来我还想买完了让涵江给你送去,没想到出来就碰上你们,可省事儿了。” “你看你这么破费干啥?”王贵芝埋怨她,“这大半年你又是雪花膏又是围巾的,可没少给苗苗送东西,咋了?你们家钱大风刮来的啊?” 糟了! 要露馅儿了! 一直默不吭声跟在一边的顾涵江刷一下抬起头。 30、坐车 吴老太太一听王贵芝那话就愣住了。 雪花膏? 围巾? 她咋不记得自己啥时候给谢苗送过这些? 吴老太太刚要说什么, 身后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她赶忙转头,“咋了?” “有个虫子。”顾涵江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异常。 “是吗?” 吴老太太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背, 正要继续和王贵芝说话,另一侧又被顾涵江碰了下。 “又有虫子?” 她忙拽起衣服抖了抖, 抱怨:“这夏天哪都好,就是蚊虫多,走哪儿都不清净。前两天也不知怎么搞的, 那老大一个蜘蛛爬淑琴鞋里了, 早上她起来穿鞋碰到,吓得直喊。” “那是挺吓人的。” 王贵芝跟着点头,“我们家苗苗也怕虫子,小时候没少被吓哭, 为这建华他们不知跟人打了多少架。后来她大了,总跟着她大爷往山上跑,才好了点儿。” 话题就此岔开,让顾涵江暗暗松了口气。 他转头去看谢苗, 就见小姑娘望着正说话的两个老太太,面色微窘, 宜喜宜嗔的桃花眸里面却漾了盈盈一汪笑意,是面对他时完全见不到的轻松与惬意。 他眼神黯了暗,朝她靠近了几步,问:“中考考得还好吧?” 这是在跟她说话? 谢苗眼中闪过丝意外,但考虑到王贵芝和吴老太太都在, 不好闹得太僵,还是道:“还行。” “高中想去哪儿念?”顾涵江又问。 “还没想过。”谢苗敷衍他。 他却像完全察觉不到她的敷衍似的,“到县一高读吧,县一高教学质量好。” 她去哪儿读高中关他什么事儿? 谢苗心里腹诽,一抬眼,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和自己仅剩下不到一尺的距离。 她赶忙往边上挪了挪,离顾涵江远一些。 顾涵江表情一滞,“你躲我干什么?” 谢苗:“……” 大家都相忘于江湖了,这人还来找她搭话,表演给谁看呢? 以前他姑奶奶在的时候,也没见他搭理人,今天抽风了? 谢苗心里腹诽,吴老太太却是边说话边放慢脚步,一点点落在了后面。 王贵芝发现,问她:“咋了?走累了?” “累倒是不累。” 吴老太太望着前面并肩而行、十分相携的两个背影,笑着压低声音,“贵芝,你觉不觉得今天涵江话挺多?” 王贵芝一怔,“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的确是有点多。” “何止有点多啊,他来我这儿一年多了,我就没见他这么主动跟谁说过话。” 吴老太太长吐一口气,“现在这么瞅着,真是有人情味儿多了,我也能放点心了。” 当初将顾涵江接回来,她最担心的就是他那敏感又孤僻的性子。 他爷爷和他爸妈是生是死外面全然没有消息,万一哪天她不在了,他和吴家其他人血缘又远着一层,难保不会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一个。 所以知道谢苗喜欢他,谢家也没有因为顾家落难了就嫌弃他,她心里其实是感激的。只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他身边还能有个伴儿,有谢家这门亲戚常来常往。 想着,吴老太太凑近王贵芝,声音又压低几分。 “他俩这是好了?有阵子没见苗苗来找涵江,我还担心他俩闹矛盾了,现在看来,年轻人打了好好了打是常事,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 吴老太太只知道谢苗突然不去他们家了,王贵芝却是清楚,谢苗早就没了对顾涵江的心思。 只不过当初两家本来就是口头约定,准备等孩子大了再正式相看、定亲,之前顾涵江又摆明了没看上谢苗。谢家上下对此一直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并不过多干预。 听吴老太太这么说,王贵芝只是笑笑,没接话,“快到镇里了,也不知道这趟车人多不多。” 从建设镇到红河县不算太远,每天大概有三四趟客车往返。 只是车少人多,每次坐都很拥挤,车上的味道也难闻。 谢苗他们赶到的时候,车上基本已经坐满了,只最后一排还空着两个座位。吴老太太、王贵芝和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好容易挤到了那两个座位上,谢苗和顾涵江就只能站着。 上辈子每次坐公交地铁,谢苗都觉得自己像挤在沙丁鱼罐头里面,特别难受。 可坐过这年代的客车,她才知道沙丁鱼罐头那都是小意思。 只有四十多个座的客车,竟然能塞下一百多人,不亲眼见到她绝逼不信。 谢苗艰难地扶着旁边的椅背,只庆幸自己出门前吃得不多,不然说不定隔夜饭都能被挤出来。 正吐槽,耳边一声惨叫突然盖过了车内嘈杂的声音。 谢苗转头望去,正见一个男人咧嘴露出两排大黄牙,瞪着顾涵江破口大骂,“小*逼崽子你干啥?你他妈找死啊多管闲事!赶紧给老子松手!” 顾涵江不说话,只加大了捏住对方手腕的力道,本就漆黑如墨的眸中暴戾渐涌, 谢苗一愣,这才发现那男人泛着烟黄的手,距离她的胸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她大怒,找到那男人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还在上面碾了几碾。 那男人两处同时吃痛,立马龇牙咧嘴,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见谢苗看过来,顾涵江稍微收敛了下情绪,将那男人的手用力一甩,:“滚!” “你他妈骂谁呢?” 男人艰难地揉了揉手腕,对上顾涵江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视线,声音又弱了下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谢苗却被恶心得够呛,使劲儿往旁边挪了挪。 她刚有动作,一只长臂就伸过来圈住她,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 顾涵江两臂撑着座椅,愣是用身体挡住了拥挤的乘客,给她留出一点舒适安全的空间。 近距离之下,谢苗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领口间微凸的喉结和形状漂亮的锁骨,闻到他身上不同于车内各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怪味儿的、淡淡的肥皂味道。 这股清新的味道钻入鼻腔,让她好受了些许,却又有些心情复杂。 顾涵江还会照顾人? 为了在她奶和吴奶奶面前装样子,他也太拼了吧? 顾涵江虽然看着瘦,护住谢苗的动作却很稳。 直到下车,谢苗也没再被人挤到,更没碰上之前那种事。 她狠狠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想一想,还是礼貌性地向顾涵江道了谢。 顾涵江垂眸望着她,刚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之前那个满口黄牙的男人正鬼鬼祟祟朝这边看。 他眼神一厉,立马捏拳瞪过去,。 对方被吓了一跳,想想手腕上残留至今的痛感,低骂了两句转身走了。 顾涵江这才转回头,问谢苗:“好受点了?” 谢苗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一愕。 顾涵江见了,又补充:“晕车。” 谢苗:“我不晕车。” 不晕车? 顾涵江明显有些意外,“那你还一直皱眉?” 她皱眉是因为车上太挤,味道还不好,又不是因为晕车。 谢苗刚想开口,又觉得这事儿没必要和顾涵江解释。 她笑笑没说话,正准备回头找奶奶王贵芝,不远处突然起了一小阵骚动。 “哎你们看,那是不是咱们班顾涵江?” “在哪呢在哪呢?我去还真是,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家不是建设镇那边的吗?” 几个跟顾涵江一个班的女生突然觉得今天没白出来,一个个眼睛全亮了。 有人就小声提议,“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快拉倒吧,他肯定不带搭理咱们的。”这个提议立马遭到了反对。 众人一想顾涵江的性子,再看和他站得很近的谢苗,语气里就含了轻嘲。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还敢跟顾涵江搭讪,也不怕一会儿尴尬死。” “应该不是咱们学校的,看着面生。” “管她是谁,看着吧,顾涵江肯定把她当空气,看都懒得看一眼。” 谢苗没听清她们后面的话,但几人一开始声音有点大,还是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一瞧见几人望着这边窃窃私语的样子,她就知道她们八成认识顾涵江,忙离话题中心远了些。 没想到刚迈步,突然有个半大孩子炮*弹一样跑出来,撞了她一下。 谢苗脚边就是一块石头,她被绊了下,险些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顾涵江赶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的几个女生笑容全僵在了嘴角。 这真是顾涵江? 他不是从来不搭理女生的吗?怎么会出手扶人? 然而更让她们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 顾涵江一直扶着谢苗,等她彻底站稳才松开手,接着,边说话边跟她一起走了…… 跟她一起走了?! 还有,顾涵江居然也会跟人说那么多话! 女生们自动忽略掉两位老太太,以恍惚的表情看了顾涵江和谢苗的背影半晌,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卧槽!这小姑娘谁啊这么牛批! 牛批的谢苗其实和顾涵江一起走出没多远,就分开了。 她跟王贵芝要去买东西接人,顾涵江跟吴老太太要去纺织厂,并不同路。 而分开后没多久,吴老太太突然笑眯眯问自家侄孙子:“涵江,雪花膏和围巾是咋回事儿?” 顾涵江还以为那件事已经岔开了,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窒。 吴老太太就眯起眼,“那些都是你送的吧?不然你老捅咕我干啥?” 顾涵江见糊弄不过去,只好点头,“是我送的。” “咋送的?让淑琴帮你送的?” 吴老太太想到什么,“我说她哪来的钱买粉买发卡,原来是给你跑腿得的,你有东西咋不自己给苗苗,非拐个大弯,打着我的旗号送过去?” 要是知道是他送的,谢苗一准儿不会要。 顾涵江抿抿唇,没说话。 吴老太太见了就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愿意咋送就咋送,我不管。”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我看你以前对苗苗也不咋上心啊?咋想起来给她送东西了?想通了?” 老太太灼灼的目光里有着探究,还有一点揶揄,看得顾涵江精致完美的下颌线条都紧绷起来。 他沉默与她对视半晌,才解释说:“她救过我。” 等买完东西又接上许文丽和许勇姐弟俩,已经快到中午了。 王贵芝见几个孩子热得满脑门儿是汗,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去商店买了六根冰棍。谢苗他们三个一人一根,剩下的她则拿到了客车站点,给了吴老太太和顾涵江。 吴老太太没要,只给顾涵江拿了一根。还剩下俩,顾涵江吃一根都吃得如临大敌,谢苗上辈子雪糕冰淇淋吃多了又不太喜欢冰棍,全便宜了许文丽姐弟二人。 吃完,王贵芝也坚持按价从吴老太太那买到了几块布,一行六人结伴回了北岔村。 谢苗他们进门的时候,谢卫民正好夹着几页纸,从外面回来。 “你咋没在地里?”王贵芝纳闷儿。 “有个知青要到咱们队里插队,我打电话跟公社书记确认一下。”谢卫民说。 “插队?”王贵芝更意外了,“现在知青都开始返乡了,还有人下来插队,谁啊?” “好像是县里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叫啥来着?” 谢卫民翻了翻那几页纸,“啊,叫付军。我也不敢相信都这时候了还有人愿意下来插队,所以才想打电话问问,看是不是弄错了。” 谢苗他们队谁下乡插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付军是哪个,直接进屋玩去了。 又过了十来天,下乡的知青还没到,谢苗他们返校拿成绩的日子先到了。 王贵芝早郑重其事地将这天记到了阳历牌上,一大早就做好了早饭,叫谢苗起床。 许文丽也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苗苗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她前一天刚回过县里,已经得知了自己和曹洁的成绩,现在就想第一时间知道谢苗和曹洁的比试结果。 于是谢苗一个人返校,身后却跟了大大小小五条尾巴。 许文丽边走还边抱怨:“姐你不知道,曹洁她才比我多考了十来分,就得意得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你可一定要比她考得好,气死她。” 正说着,王大力呼哧呼哧从后面赶了上来。 “谢苗你家咋来了这老多人?都来陪你看成绩啊?” “嗯。”谢苗无奈点头。 小胖子立马垮下脸,“我一定是捡的,不然我家咋一个陪我来的都没。” 他这样子有些滑稽,谢苗刚想笑,身边谢建中突然喊起来:“姐,你看那是啥!”声音十分激动。 谢苗一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他们学校大门上挂了条鲜红醒目的横幅,上书:“热烈庆祝我校谢苗同学在中考中取得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的好成绩!” 31、牛批 建设镇中学不论生源还是师资力量, 都没法跟县三中和县林业局中学比。 建校至今,他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一次,第一名也才在县里考了231名。去年恢复高考后, 红河县考上大学的二十九人中,更是没有一个应届生是建设镇中学的。 大家都知道谢苗成绩好, 知道她肯定能为校争光,却没想到她居然考了全县第一。 校长收到消息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连问了两遍, 才敢确定这个谢苗真是他们学校的谢苗。 接着他嘴就乐歪了, 赶忙叫上几个管后勤的老师,赶制了条横幅挂在校门口。 这会儿校长还站在办公室里,透过窗户远远眺望门口的热闹景象。 嗯,这个小刘不错, 今年班里出了好几个考进全县前三百的,升学率也挺高。 等老张退下去,就提提他,让他当年级主任好了。 校长走回桌边坐下, 惬意地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茶叶水,眯眼哼起《沙家浜》, 感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再干二十年也有劲儿了。 而校门外自从挂上了那横幅,一直都很热闹。 其实高考才刚恢复,很多人对此还没重视起来。家里没有孩子在念中学的人家甚至连高考是什么都还不清楚,更别提中考了。 但不论什么年代, 我大吃货国的老百姓都喜欢跟风看热闹。 他们就觉得,建设镇中学这老大一个横幅挂在门口,肯定是件大好事儿。 再看上面的内容,哟,全县第一全市第九。 管他中考是个啥玩意儿,他们镇能排到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绝对是大写的牛批,吹就对了。 于是在谢苗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突然多出了好多亲戚朋友。 “你说这个谢苗?我认识啊,她就是我隔壁王老三媳妇儿娘家嫂子她妹夫家表姨的二女婿家大侄女,她小时候我还抱过,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你问我咋看出来的?我跟你说,她小时候脑门儿这老大,还锃亮,可不瞅着就聪明。” 相比之下,此刻站在门口这些学生们的反应就正常多了。 “谢苗厉害啊,居然能考全县第一,不是说咱学校在县里排不上名次吗?” “排不上名次个屁!这都全市第九了还排不上名次?谁能排上?” “对啊,全市第九。能排进全市前十,她这次得考多少分?” 同学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看着那大大的横幅,比自己考了第一还激动。 “真没想到我们这届居然出了个全县第一,这事儿够我吹好几年了。” “你有啥好吹的?你又不跟谢苗一个班。”他旁边的男生立马鄙视他,鄙视完又不由感叹,“长那么好看,学习还好,我怎么跟这么厉害的女生当了三年同学?这不打击人呢么?” 刚被他鄙视完的同学果断将鄙视的小眼神儿又还给了他。 “跟谢苗一个班了不起啊?你显摆给谁看呢?” 男生:“就是了不起,有能耐你也跟她一个班啊?哦我忘了你考不上高中,没机会跟她一个班。” 对方:“……” 为啥谢苗考那么好他心里毫无波澜,却想打死这个穷嘚瑟的? 谢苗也知道建设镇中学和县里的学校有差距,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考了全县第一。 上辈子她同样努力,却从来没拿过这么好的成绩,看着竟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许文丽第一个反应过来,抱住谢苗就开始跳。 “啊哈哈哈全县第一,这回曹洁死定了死定了!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想到那个处处瞧不起自己家的曹洁,谢苗也笑了。然后她耳边突然响起嗷地一声,谢建中跟匹小野狼一样扑了过来,“姐你太厉害了!你考了全县第一,第一!” 接着是谢建华。 “哈哈我姐是全县第一!不行我太高兴了,现在让我一口气做一百页作业我也能做完!” 一百页作业?建华哥这是乐傻了吧? 同时扑过来的谢建军闻言,临时转了个方向,从另一边抱住了谢苗。 就连小胖子王大力也受到了感染,站在边上笑得像个傻子。 这边好容易平复下来,校门口那边突然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他们几个,“哎那不是谢苗吗?” 刷刷刷,无数热切的小眼神儿投射过来,看得谢苗脚步一顿。 “还真是谢苗!啊啊啊谢苗你太厉害了!” 李腊梅说着就跑过来,一把抱住谢苗开始摇,“你居然考了全县第一全市第九!你牛批大了!谢苗你牛批大了!” 谢苗被晃得头晕,赶忙制止她:“别摇别摇,再摇散架了。” 李腊梅这才松开她,可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原地直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好!哈哈哈全县第一是我同桌,简直美死了!” 其他一些认识谢苗的同学也跟了过来,围着她跟她道恭喜。 谢苗跟他们说了几句,问:“大家考得怎么样?过录取分数线了吗?” “不知道。”李腊梅摇头,“我们来的有点早,具体分数还没贴出来。” 正说着,校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快让让,贴成绩的老师来了!” 被谢苗的好成绩刺激到,同学们的情绪已经彻底调动起来,见老师来贴成绩,赶忙让开一条路,屏息凝神地等着。 李腊梅也拽着谢苗跑了过去,“是刘老师还有周老师。” 班里出了个全县第一,刘老师走路都带风,别提多意气风发。 他满面是笑,展开手里写了成绩的大红纸,等周老师刷完浆糊,仔仔细细将纸贴在了校门边的墙上。 同学们赶忙去看。 第一个就是谢苗,481分。因为这次中考没有考英语,距离满分只有19分。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有人就往最后一名看了一眼。 129分…… 我去! 他们学校录取分数线才129,谢苗居然考了481分,还是不是人了? 而且中考的题明明比他们平时期中期末还难,谢苗也能考这么高,简直变态。 好半晌,才有人自震惊中回过神来,从上往下重新认真看。 第二名,初三二班陈大明,417分,全县排名第143…… 和谢苗同班的陈大明居然进了全县前两百!二班牛批啊! 众人惊叹一声,继续往下看,然而—— 初三二班吴淑琴,388分。 初三二班李强,332分。 初三二班王大力,329分。 初三二班李腊梅,256分。 …… 红榜上一百三十来个名字,光初三二班自己就有三十出头,他们班怎么考得这么好? 众人把上面写了初三二班的数了又数,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片震惊中,李腊梅一把抓住谢苗,“谢苗,我考上了,我考上高中了!” 她说着,突然眼圈儿一红,“我考上了,我不用下去干活儿了!谢谢你!” 王大力也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也考上了,我考了329分!谢谢你谢苗!” 接着陈大明也笑着走过来,和谢苗道了声谢,“我这次考得很好,谢谢你的笔记。” “我的笔记?”谢苗一愣。 她不记得有把笔记借给陈大明啊。 陈大明就看了王大力一眼,王大力立马挠挠头,“不好意思啊谢苗,我把笔记借给班长了。” 然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同学来跟谢苗道谢,有借抄了她的笔记的,还有当初参加过默写的。 谢苗有些哭笑不得,周围看到这一幕的更是目瞪狗呆。 咋了? 他们班这次中考成绩这么好,难道还和谢苗有关? 老师说的那啥谢苗带动了二班的整体学习氛围,是真的啊? 等想道谢的都道完了,刘老师和周老师才走过来。 “考得不错,给咱们学校争光了。”刘老师笑着道。 向来比较严肃的周老师脸上也全是笑容,“是考得不错,要是物理能和数学一样考满分就更好了。” 刘老师一听就得意起来,又鼓励谢苗:“好好学习,两年以后,老师等着看你金榜题名。到时候我也可以出去跟人说,我教出过大学生了。” 众人聚在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才分开。 临走前,李腊梅还特地和谢苗约了日子,邀请谢苗过两天去她家玩儿。 而谢家几兄弟,从得知谢苗的成绩起兴奋劲儿就没褪过,一路走一路吹彩虹屁。 王大力更是勤奋帝附身,颠颠儿跟在谢苗身后问:“谢苗,你开始预习高中课程了没?你啥时候预习也叫上我呗。我这次考这么好,我爹我妈肯定乐死了。” 居然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成绩进步,被羡慕被表扬的感觉了。 几人说说笑笑回到家,却发现谢家院子里站了一大群人,正准备往外面走。 见到他们,领头的谢卫民顿住脚步,“成绩出来了?” “啥成绩出来了?”有人好奇。 “应该是中考成绩,就是初中考高中的成绩。” 众人一听是初中考高中,就想起貌似谢苗学习不错,王贵芝和谢家几兄弟成天出来说她啥啥时候又考了第一,也不知道这次考得咋样。 就有人也跟着问:“中考成绩出来了吗?苗苗考上高中了没?” “肯定考上了啊,这还用问吗?”谢建中听了有些不满,“我姐那成绩要是考不上,别人也不用考了。” “怎么跟你张大娘说话呢?”谢卫民瞪他一眼。 听到动静的王贵芝却理也不理儿子谢卫民,出来就问:“苗苗考了多少分?” 谢建华本想说“奶你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们就告诉你。” 结果谢建中个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没等他开口就把嘴裂到了耳朵根,迫不及待道:“奶,我姐这次考了481分,厉害不厉害?” “481?”王贵芝脸上露出惊喜,“真考了481分?” 一见她这表情就知道481不少,有人出声问:“满分多少啊?” “满分500,我姐考了481,是咱们县第一,全市第九。” 满分500谢苗考了481?还是他们红河县第一,全市第九? 乡亲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全县第一这么好考的吗?那他们家孩子咋一个个考个高中都费劲? 只有谢家人,听到后全然没有怀疑,只有惊喜。 “好样的!”谢卫民夸奖自家闺女。 王贵芝更是转身就要回去磨刀,“苗苗你想吃肉不?奶找人把猪杀了。” 听得谢苗哭笑不得,赶忙拽住她,“咱家猪才几个月大,现在宰了不是白瞎了?” 这一会儿乡亲们也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围着谢苗夸起来。 家里有孩子也今年中考的则有些心不在焉,惦记着赶紧忙完,回去问问孩子考得咋样。 谢苗在学校那边已经被围观过一回了,现在只想回屋安静一会儿,实在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就问她爹:“爹,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去啊?” 谢卫民一愣,这才想起来:“对了,去接插队的知青,差点把这个忘了。” 大家也都反应过来,再顾不得闲话,匆匆出了门往村口赶。 而另一边,付军和一个小伙伴胸戴大红花站在送知青下乡的卡车上,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说好的到了村口,就会有大队书记带着当地乡亲在那里欢迎呢? 说好的谢苗已经放假了,备不住会来凑热闹呢? 村口连根毛都没有,这让他怎么办?跟个傻狍子似的干站着吗? 许文丽高兴够了,就决定早点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曹洁,让曹洁难受难受。 许勇虽然还想和谢建华他们玩,但想想谢苗每天盯着他们做作业比他妈还可怕,到底怂了。 姐弟俩大包小包回到县里,刚好碰到曹洁和两个同学往外走。 几人边走还边说着:“曹洁你这次发挥得真好,居然考了全县第128名。可惜这次中考没考英语,不然以你的英语成绩,说不定就能进前百了。” 许文丽见有外人在,就没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准备进门。 曹洁却叫住了她,“文丽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多住两天?”还和那两名女生说:“我二舅家文丽你们也认识,她前阵子回沟里她姥姥家了。” 许文丽不喜欢曹洁,除了她蛮不讲理又爱瞧不起自己妈妈是农村出来的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曹洁这个人太能装了,在学校和私底下完全是两副嘴脸,尤其是在男生面前。 而曹洁之所以在自己姥姥家表现得那样明显,说白了,不过是没瞧得起他们家,懒得伪装。 许文丽一见曹洁那样子心里就厌烦,尤其是听到沟里这个词。 她顿住脚步,“快要高一开学了,我回来准备准备。” 曹洁闻言,立马做出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舅家苗苗姐考得咋样啊?” “怎么?你想知道?”许文丽挑眉。 曹洁笑,“虽然学习是给自己学的,我不太想拿中考成绩跟人比。但她坚持要跟我打赌,我总得尊重点她这个对手,问一问吧?她这次考得怎么样?进全县前三百了没?” 跟曹洁一起的两个女生都是她初中同学,早听她说过许文丽舅舅家是建设镇一个小村子的。 听曹洁这么说,她们全笑了。 谁不知道周围乡镇的学生想进全县前三百都难,非要跟曹洁比中考成绩,这得多想不开? 许文丽见了,眼中闪过丝怒意,只是想到谢苗的成绩,那点怒意很快又消糜不见。 她勾唇笑了笑,“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个呢,你现在可以开始准备开学要念的小论文了。苗苗姐这次考了481分,是咱们县全县第一,全市第九。” “什么?” 曹洁虚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失声惊呼:“你说她考了多少名?” 32、来客 许文丽说谢苗一个小山村出来的能考全县第一, 别说曹洁了,曹洁那两名同学也不信。 更别提她还说谢苗考了全市第九。 要知道,红河县不论中考高考, 从来都不提市里的排名,因为根本竞争不过市二中的学生。 县里的学生想排进全市前二十都是天方夜谭, 第九?做梦呢吧? 瞬间的失态过后,曹洁赶忙调整好表情,带着点不赞同的语气干笑, “不想说别说就是了, 我又没逼你,干嘛开这种玩笑?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有啥好开玩笑的?” 许文丽奇怪地看她一眼,“建设镇中学门口的横幅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 我有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吗?” 建设镇中学门口的横幅上写着? 难、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曹洁三人脸上俱写着不可置信。 而曹洁此刻,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不安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 看到曹洁脸上难掩的僵硬与慌张,许文丽这心里就痛快多了。 她笑弯起眉眼, “你记得开学念小论文就好,我还拎着东西, 就不和你多说了。” 语罢,她带着弟弟许勇推门进去,走出没多远就压不住兴奋小声和许勇咬耳朵。 “大勇,刚她那表情你看到了没?好看吧?” “不好看。”许勇实话实说,“看着像拉屎拉不出来。” “拉不出来就对了。不行, 我现在好想看她当众念小论文,你说学校咋还不开学?” 许勇突然觉得他姐可能疯了,居然这么期待开学= =。 而另一边,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曹洁三人,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好半晌,才有个女生拿胳膊肘拐了拐曹洁,“她说她姐考了咱们县第一,真的啊?” “不知道。” 曹洁努力想维持好表情,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生硬。 另一个女生就笑着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去找咱们杨老师问问不就得了。别的不一定,全县第一是谁,杨老师肯定知道。” 曹洁心里虽然不安,但还有着侥幸心理,点了点头,“行。” 于是三个女生特地往初中班主任家里跑了一趟,询问此事。 “你们问全县第一?说起这个我就纳闷儿了,你们学习条件哪样不比那建设镇中学强,咋就让他们学校那个谢苗考了第一?你们一天天不好好学习都干啥去了……” 还真是谢苗! 曹洁一下子白了脸,感觉杨老师的话就如一记接一记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她有些恍惚地走出杨老师家门,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偏在这时,有个女生好奇地问她:“曹洁,之前许文丽说什么念一万字小论文,啥论文啊?” 曹洁一听,面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她今天就不该叫住许文丽说那些话,不,她当初压根儿就不应该答应跟谢苗比什么中考成绩! 谁也不知道的是,谢苗的成绩不仅在县里和镇里引起了轰动,就连她们口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市二中,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名字。 “今年那个中考第一展鹏,我已经谈妥了,他爸妈答应让他上咱们学校念高中。” 唐娟笑着敲了敲办公桌,“有他,再加上今年从初中升上来的陈丽华、张建林几个,这一届学生素质都很高,高考应该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 常主任点点头,拿笔在全市第一展鹏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对勾,目光又落在了第九的位置上。 “红河县这个谢苗,你看要不要也拉到咱们学校来?她数学考得不错,满分,以红河县那边的教学水平能考到这个名次,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 “我看还是算了吧。” 唐娟不很感兴趣的样子,“建设镇中学我听都没听说过,谁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考的这个成绩。万一弄来了,跟不上咱们学校的进度,不是白费那工夫吗?再说高考要考英语,他们那个学校能有啥好英语老师,到时候英语一门就够拉低总成绩了。” 常主任想想也是,放下手里的名单,笑道:“我记得陈丽华好像英语不错,你没少下工夫吧?怎么样?用不用我把她分到你们班去……” “苗苗,奶去趟后园子,你和建华他们看着点门啊。” 王贵芝挎着个土篮敲了敲窗,谢苗闻声赶忙答应一句,然后转回头看向谢建华,“念吧。” 谢家三傻和王大力排排坐,人手一张谢苗刚布置下来的英语小作文。 王大力已经过关了,正在一边偷着乐,现在轮到谢建华。 谢建华拿起本子,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开始念:“i like makessister sister happy,my family really happy……” 谢苗起先还在认真听着,听到一半眉毛一竖,起身就拿本子抽过去。 “什么叫学习使我姐快乐?敢情你们上学还成给我上的了?” “我就是说点实话,姐你打我干啥?” 谢建华一个高从凳子上窜起来,拿着小作文就开始躲,可还是被谢苗在胳膊上抽了一下。 他立马嚷嚷起来,“王大力还在呢,姐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不,你可以当我不在。” 王大力十分识趣地将视线转向窗外,然后突然一愣,“谢苗,你家大黄跑了!” 她家大黄跑了?她家大黄不是拴着吗? 谢苗还以为小胖子这是在想办法帮谢建华脱身,可匆匆往院里一瞥,她家那只土狗大黄果然哈哈哈吐着舌头,正拖着链子朝院门口狂奔。 它链子怎么开了? 谢苗赶忙追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大黄已经汪汪叫着冲向了院门外站着的人。 付军满脸是笑,刚往谢家门里探进个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有人在家吗,一条土狗突然呲着牙、凶神恶煞朝他扑了过来。 他被吓得嗷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啊!有狗!这狗怎么没栓上?” 大黄却和认准了他似的,一面狂吠,一面追着咬他的屁股。 夏天裤子穿得薄,有好几次付军都感觉有热热的呼吸扑在自己屁屁上,简直要吓尿了。 “拦住它!快拦住它啊!”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只鞋跑掉了都顾不得捡。 谢家往来的人多,大黄已经见惯了陌生人,其实早佛了。 谢苗还是头一回见自家狗子这么凶悍地追着人咬,真咬,也惊了,“大黄!大黄你给我回来!” 顾涵江刚走到谢家附近,就听到小姑娘这声娇斥,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身影面色惊恐,一脚深一脚浅地狂奔而来,后面还跟着条时不时伸脖子往人屁股上招呼的土狗。 这……这是谢苗家那条狗吧? 这人做什么了,谢苗家的狗一直追着他咬? 顾涵江微拧起眉。 就在这时,付军已经从他身边不远处经过,而追在后面的大黄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脸朝他望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涵江居然从一条狗的表情中,读出了纠结。 大黄望望他,又扭头瞅瞅兀自狂奔的付军,拿不定主意该咬谁的样子。 顾涵江:“……” 也就是这一停顿,谢家兄弟几个终于追了上来,拾起拖在地上的狗链子使劲儿往回拽。 “咱家大黄今天咋了?它以前不咬人啊。”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来了,有点寂寞。” 春天来了……有点寂寞…… 这熊孩子会不会说话? 顾涵江和不远处正扶着膝盖猛喘气的付军,脸上都是一黑。 大黄虽然被拖着,却一直坚持不懈回头冲顾涵江和付军狂吠,直到谢苗接过狗链子,“行了你闭嘴吧,要是你今天真把人咬坏了,回头就把你卖了给人赔医药费。” 大黄一听,立马委屈地呜咽一声,蔫儿了。 等谢苗他们走远了,付军才心有余悸地看看沾满泥的左脚,准备回去找刚才跑掉的鞋。 顾涵江却微眯起眼,问他:“你刚才去谢家干什么?” “我听说谢苗在借高一的课本,过来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真的我就回去拿……” 付军下意识回答一句,说到一半才诧异抬头,“你谁呀?” 顾涵江不答,微沉了眸又问:“你姓什么?” “姓付啊,咋了?”付军更一头雾水了。 很好,不姓司。 顾涵江再没说话,绕过他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付军嘟囔一声,捡起躺在地上的鞋,想想这样也没法去找谢苗,不情不愿走了。 谢苗检查了下狗链子,发现有一截坏了,打算等大伯谢卫国回来让他看看。 她将大黄重新拴回去,刚拴好,狗子又疯狂咆哮起来。 谢苗还以为是刚才那个人又来了,没想到一转头,看到的却是顾涵江。 她一顿,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顾涵江打开背在身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几个本子和一些试卷。 “这是我高一做过的习题和卷子,姑奶说谢奶奶这两天在帮你借高一的课本,让我把这些送过来,看看你能不能用上。” “吴奶奶让你送的?” 谢家几兄弟一脸狐疑,不太相信的样子。 谢苗也有些意外这次送东西的怎么变成顾涵江了,但还是接过来翻了翻。 工工整整的行楷,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顾涵江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锋锐太过,缺乏了一点圆融。 不过谢苗也只扫了一眼,注意力很快就从字转移到了内容上。 不论试卷还是习题,顾涵江的正确率都很高,看得出来,他成绩很好。 有些做错了的地方,他用红笔在旁边写出了正确答案和考点,一目了然。 “这些应该能用上。” 谢苗合上本子,对顾涵江道:“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和吴奶奶。” 想一想也不好总收人家东西,她又问:“我记得吴奶奶有件深蓝色的毛衣,穿好几年了吧?” 见她没拒绝,顾涵江面色微松,点点头,“好像是。” 那她就拿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买几卷毛线,给吴奶奶打一件毛衣好了。 这年代毛衣毛裤都是奢侈品,一般人根本穿不起,送毛衣诚意应该够了。 谢苗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扬声问:“请问这是谢苗家吗?” “是谢苗家,请问您找谁?”谢苗赶忙应了一声。 门外那个戴着眼镜的陌生中年男人听了,就笑着朝她点点头。 “你好,请问谢苗的家长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他们。” “找我家长?” 谢苗疑惑地将对方让进门,“我爹我妈不在,我去后园子叫我奶行吗?” “你就是谢苗?” 对方突然顿住步子,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 “原来你就是这次考了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的谢苗同学。你好,我姓郑,是县一高的老师。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和你的家长,愿不愿意让你到县一高去念高中。” 33、报到 去哪里读高中是件大事, 不是谢苗一个人就能随便决定的。 谢苗一面将那位郑老师迎进屋,一面叫了自家弟弟去通知她奶奶和她爹。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顾涵江识趣地告辞, 小胖子王大力也收拾东西提前回了家。 “老师喝茶吗?” 谢苗进门,把顾涵江送来的东西放在写字桌上, 问郑老师。 “白开水就行。” 谢苗就涮了个玻璃杯,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对方,“有点热, 小心烫。” 郑老师道谢接过, 目光落在了写字桌上未及收起的作业和课本上,“你在看高一的书?” 谢苗点头,“想提前预习一下。” 中考结束后这个暑假,别人都在尽情享受没有作业的假期, 她却已经开始提前预习高一课程,可见是个勤奋又有自制力的学生。 郑老师在心里暗暗点头,“谢同学平时学习很用功?” “还行吧。”谢苗抿了唇笑,“反正闲着也没事儿干, 就提前看看。” 谢苗说这话时眼神明亮清澈,看得出来, 并不是假意谦虚。 郑老师心里更满意了两分,愈发想将这个学生招收到自己学校来。 “谢同学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想没想过考大学,到外面看看?” “想过。”谢苗毫不犹豫点头。 郑老师眼中的笑意就更浓了,“是个有志向的好孩子。” 有志向,想考大学, 他说服她和她家人的把握就更大了。 毕竟现在想走出山沟改变命运,只有读书一条路可走。 谁知王贵芝和谢卫民听到谢苗可以到县一高读书,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到县一高上学是不是得住宿舍?你们学校宿舍睡床还是睡炕,冷不冷?” 睡床的话,冷是肯定的了。 睡炕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家孙女到时候还得自己捡柴火自己烧炕,太遭罪了。 王贵芝忧心忡忡。 “这个您放心,建设镇离县里不远,可以走读,不用非得住宿舍。”郑老师说。 走读的话,就要和姓顾那小子一样,每天去镇上坐车往返县里了。 谢卫民皱起眉,觉得路途有点辛苦,也不太想让自家闺女每天和顾涵江一起上下学。 郑老师却以为他是在担心掏不起车费,笑道:“因为谢苗同学成绩出众,学校已经开会决定,免除她这两年的学杂费、书本费,,还请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孩子想考大学,还是我们县一高教学质量更好,咱们别因为一点小钱耽误了孩子的钱途。” 免这两年的学杂费、书本费,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谢卫民看向谢苗,询问她的意见。 建设镇中学高中部每年级只有三个班,师资力量也极其匮乏,很多老师自己对高中知识都一知半解,哪能教好学生。 谢苗是一定要考大学的,当然更愿意选择县一高。 她认真地点点头,“爹,奶,我想去县一高。” “那就去县一高。”谢卫民咬牙下了决定,“郑老师,以后我们家苗苗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了。” “没问题。” 郑老师满口答应,又跟谢苗说了报到的日子,才提出告辞。 谢家人热情地将他送出门外,他骑上自行车,突然又想到什么,问谢苗:“刚才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是不是我们学校顾涵江?” 谢苗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愣,“是顾涵江。” 郑老师就望向谢卫民,“你们村出人才啊,孩子都是读书的好苗子。这样的苗子绝对不能耽误了,只有他们考上大学,有了出息,村子才有未来。” 谢卫民就喜欢听人夸他家闺女,闻言笑着点头,“老师说得有道理。” 郑老师又感慨两句,骑车走了,王贵芝立马转身回屋。 “不行,我得给梅子单位去个电话,告诉她苗苗要上县一高念书了,看能不能让苗苗上他们家吃中饭。苗苗自个儿带饭在学校吃,我不放心。” 谢卫民想着这事儿还得跟自家媳妇说一声,也准备回地里。 结果一直跟着傻乐的谢建中突然一拍大腿,哭丧了脸。 “姐,你要去县里读高中,那咱们以后不是不能在一块儿了?” 谢卫民&谢苗:‘’…… 现在才反应过来,反射弧这么长的吗? 谢卫民一回到地里,正戴着草帽铲地的程立春就直起身,问他:“家里出啥事儿了?” 刚才谢建中太着急,过来拽了人就走,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没啥事儿。”谢卫民道,“苗苗这次中考不是考了全县第一吗?县一高有老师过来,想让咱们苗苗去他们学校念高中,说给免学杂费和书本费。” “给免学杂费和书本费?那挺合适啊。” 王大力他爹闻言,放下挑粪的扁担,抹了把顺着脸颊躺下来的汗,“还是你们苗苗有出息,县里最好的高中抢着要。要是我们家大力也能去县里念高中,不给免费我也高兴。” “是啊,你们家苗苗学习这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吧?” 听到的乡亲们不免羡慕,“要是我家那小子有这出息,我砸锅卖铁也得供他。可惜他一看到书就头疼,一点不让人省心,哪像你们家苗苗。” 谢卫民听得满脸是笑,不远处的付军却手一抖,差点把锄头挥到玉米杆上。 啥?谢苗要去县一高念书了? 那他费劲吧啦跑这北岔村挨这累干嘛? 留在县里,等她去了县一高到学校找她不好吗? 付军一脸欲哭无泪,看得他身边的小伙伴儿直纳闷儿,“军子,你这是咋了?” 付军:“没咋,就是突然很想表演少林铁头功。” 听说谢苗要去县里读高中,小胖子王大力也一脸绝望。 他才抱上半年的金大腿,咋说飞就飞了呢? 没有了谢苗指引他人生的方向,他、他的大学肿么办qaq? 不管别人怎么想,报到这天一大早,谢苗还是在奶奶王贵芝的陪同下去了镇上。 等车的时候,她们碰上了顾涵江和吴淑琴。 王贵芝有些意外,“你俩也要去县里?涵江今天也返校吗?” “不是。”顾涵江一本正经,“我陪淑琴去报到。” 王贵芝立马反应过来,“看我,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吴淑琴家里有门路,本身成绩又不错,会到县里读高中很正常。 但顾涵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体贴地送表妹去报到的好哥哥啊。 谢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没想到车一来,说来陪表妹报到的顾涵江第一个上车,给她和王贵芝抢了座,反倒把吴淑琴一个人丢在了车外。 等吴淑琴艰难地挤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 她忍不住心生委屈,喊了声:“涵江哥。” “嗯。” 顾涵江稳稳站在谢苗的座位边上,为她挡着拥挤的人群,闻言表情都没变一下。 吴淑琴一下子泄了气。 然后等到了县一高,王贵芝和顾涵江留在外面,让谢苗和吴淑琴进去看分班的时候,谢苗就发现吴淑琴趁人不备,冲她丢了个怨愤的小眼神儿。 “谢苗,你别太得意。” 吴淑琴说完,就冷哼一声,扬着下巴走了。 谢苗还没搞明白她哪里得意了,许文丽从前面跑了过来,“苗苗姐!苗苗姐你真来县一高了!” “那还能是假的啊?” 谢苗立马把吴淑琴抛在脑后,笑着问许文丽:“你来多久了?” “我也刚来。”许文丽拉起她就往里跑,“快点儿快点儿,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一会儿人再多,咱们就挤不进去了。。” 她把谢苗拉到贴名单的墙边,随便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就开始往里挤。 谢苗本来就体育不好,被她拽得踉跄了下,直接撞到前面一个男生身上。 “我还没看完呢,挤啥挤?” 男生不满地转回头,看到满脸歉意的谢苗,突然一愣。 谢苗没注意他的表情,匆忙说了声对不起,就跟着许文丽挤了进去。 好一会儿,那男生才被人拍了下肩膀,“傻站着干啥呢?都叫人挤出来了。” 他恍然回神,“卧槽!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生,长得贼好看!” “再好看能有浩子他姐好看?” 那人不以为意地扳着他的肩,回头一指站在一边房檐下抽烟的少年。 男生认真思考了一下,诚实地说:“比浩子他姐好看。” “不会吧?” 对方仔细打量了下他的表情,见不像是在开玩笑,卧槽一声,朝那边的少年喊起来:“浩子,大平说刚看到个女生,比你姐长得还好看!” “你说谁?” 少年咬着烟,懒懒撩了下眼皮。 男生立马回头寻找谢苗的身影,“就刚才一个戴红发卡的女生……” 就在这时,许文丽力拔山兮气盖世,拉着谢苗从里面挤了出来。 “没有咱俩的名字,看来咱们都不在五班。” 三个男生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皮肤白得像细瓷、眼波盈盈如秋水的谢苗身上。 还真他妈,很好看啊。 谢苗没留神身后的注视,跟着许文丽连挤了好几次,才在一班的名单上看到她俩的名字。 “苗苗姐咱俩一个班,简直太巧了!”许文丽有点激动。 县一高今年招了十三个班,能分到同一个班级,的确挺巧的。 只是当许文丽看到名单上另一个名字后,唇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学校老师怎么分的班?咋把她也分咱们班了?” 谢苗也蹙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大概是想让咱们亲眼看她念小论文吧。” 许文丽一想也是,心情终于好了点,“我没跟她说你也要到县一高来读高中,等会儿在班里看到你,她肯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两人说着从人群里挤出来,没想到一抬眼,就和曹洁及另两个女生碰了个正着。 34、抵赖 双方一打照面, 谢苗便发现对面的曹洁表情明显一僵,眼神还下意识往边上闪去。 这是心虚了? 她勾起唇,身边的许文丽已经十分“惊喜”地朝曹洁招起手。 “洁姐你也来看分班了啊?你找到自己在哪个班了没?” 曹洁笑容有些干, “还没。” “还没啊。那你去看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许文丽眼珠咕噜噜一转, 笑着挽起谢苗的胳膊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她一面回头望一面拿手挡着嘴,小声跟谢苗咬耳朵。 “苗苗姐你说, 咱们是在这儿等着看她一会儿是啥表情, 还是直接找教室去?” “反正都在一个班,她的表情什么时候欣赏不到?” 谢苗笑着点点她脑门儿,“行了,赶紧去教室吧, 我奶还在外面等着呢,别让她等太长时间。” “姥姥来送你了?那咱们还是快点儿吧。” 许文丽闻言,也不管曹洁了,忙拽着她加快脚步。 谁知走出没多远, 曹洁找借口甩开两名同学,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见这周围人不多, 她上来就压低声音质问谢苗。 谢苗一听,笑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学校你家开的?” 曹洁一噎,又愤愤转向许文丽,“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 故意带她来的?” “就为看你那点笑话,也值当苗苗姐跑县里一趟?你脸咋这么大?”许文丽嗤笑。 曹洁才不信她这话,“那她来县一高干嘛?参观吗?” 这带着点轻蔑的语气听得许文丽很不舒服,“苗苗姐怎么就不能是来念书的?” 她刚想将谢苗被特招进县一高这事儿甩对方一脸,谢苗笑着拦了她一下。 “行了文丽,善良点,别戳破人家的幻想,让人下不来台。” 谢苗已经很肯定曹洁还没看到分班名单,懒得在这里跟她多费口舌。 听谢苗这么说,许文丽噗嗤一乐,忙点头。 “嗯嗯,善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知道。” 说着,两人也不管曹洁难看的脸色,手挽手走了,只留曹洁一个人在那里暗暗磨牙。 “还来县一高念书,牛逼都吹天上去了。也不想想没有门路,哪个沟里的能转进来。” 曹洁正想翻白眼,那两个女生在后面喊她。 “曹洁,我们看到你名字了,你被分到了一班!” 她赶忙调整好表情,笑着转过身,“真的?那你们呢?你们被分到几班了?” 县一高因为学生比较多,围着操场四周建了两趟平房。 许文丽和谢苗找了会儿,在东边靠外那一趟看到了高一一班的教室。 “这就是这两年新盖的瓦房吧?看着可真像样儿。” 许文丽拉着谢苗的手,兴奋得脸蛋儿泛红。 “我听人说,县一高是清末学习西方文化那会儿建的校,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前面那趟黑砖黑瓦的估计都是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想到咱们被分到这边来了,这红砖红瓦可真好看。” 一听她提到红砖红瓦,谢苗就忍不住往角落里裸*露在外的砖看去。 小时候她每次跟着回乡下太姥姥家,都要被小伙伴儿拉出去玩什么烤串儿。而烤串所用的辣椒面,就是从这些红砖上抠下来的粉末,以至于好多路边的房子砖都被抠出了小坑。 不过还好,这个年代的淳朴少男少女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他们班教室很幸运地保护住了自己的肉*体不受侵犯。 两人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站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老师,正是和谢苗有过一面之缘的郑老师。 郑老师身边的讲桌上和地上,则堆了十几摞书本。 见到谢苗,他很高兴的样子,“谢苗来报到了?” “嗯。”谢苗礼貌点头,“老师好,老师你是一班班主任吗?” “是啊。” 郑老师在名单上找到谢苗的名字,打了个对勾,吩咐一边的同学:“给她一套课本。” 几名同学立马从谢苗身上收回打量的目光,挨摞书拿出一本,又点好本子一起递给谢苗。 谢苗道谢接过,指了身边的许文丽,“老师,她也是咱们班的。” 郑老师这才转向许文丽,“叫什么名字?” “许文丽。” 郑老师在名单上找到,打了个对勾,“也给她拿一套课本。” 将课本都装进书包,谢苗看了眼下面空荡荡的桌椅,问郑老师:“今天没别的事儿了吗?” “没了,明天过来做一下大扫除,后天开学。” 郑老师说着话音一顿,“你家离得远,明天不来也行。” “那谢谢老师。老师你忙,我们先走了。” 谢苗和许文丽一离开教室,帮着分课本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就凑到了郑老师面前。 “爸,刚才那个就是今年考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的谢苗?” 郑老师瞪他,“在学校呢,叫什么爸?叫老师!” “知道了老师。” 男生笑着应一句,“爸,刚才那个真是谢苗啊?怎么一点不像沟里出来的?” 这回郑老师连瞪他都懒得瞪了,“你要是开学了还叫错,我也不提醒你,直接拿教鞭抽。” 又道:“别管黑猫白猫,能抓着耗子就是好猫,你管人家是哪来的。给我好好学着点儿,人家放假还在看书,哪像你,就知道耍小聪明。” 那男生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赶忙岔开话题,“老师,又有同学来了。” 郑老师这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望向门口,“叫什么名字?” 男生松一口气,回身跟小伙伴儿悄悄嘀咕:“哎你觉不觉得,刚那个谢苗长得挺好看的?” 谢苗和许文丽出校门后,并没有看到顾涵江和王贵芝。 还是顾涵江绕出来,喊了谢苗一声,她们才发现两人正躲在一棵树下纳凉。 “奶你等很久了吗?累不累?” 谢苗走过去,问老太太。 王贵芝立马摇头,“不累,涵江找了石头给我坐,一点儿不累。” 说着,她起身把地方让给谢苗,“苗苗你快来坐会儿。”又问:“你分到几班了?” 没想到顾涵江不声不响的,还知道怎么照顾老太太,讨老太太欢心。 谢苗看了顾涵江一眼,淡声说:“谢谢。” 顾涵江回望着谢苗,刚想开口说不客气,谢苗已经收回视线,将许文丽按在了石头上,“文丽你坐吧。”又跟王贵芝说:“我和文丽都被分到了一班,老师就是那天去过咱家的郑老师。” 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王贵芝听到谢苗那话笑得合不拢嘴,“一个班好,能互相有个照应。”连问了好几句刚才报到的情况,才想起来吴淑琴,“淑琴分到几班了?咋还没出来?” 这个谢苗还真不知道,“我看了几个班,没看到她的名字。” “那咱们就等等她。”王贵芝瞅了顾涵江一眼,“反正现在走也坐不上车。” 几人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等到许文丽都背着书先回家了,吴淑琴才拉着脸出来。 “淑琴这是咋了?咋不高兴?”王贵芝不禁纳闷儿。 “他们抄名单的时候把我给漏了。”吴淑琴噘着嘴,“我挨个班看了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后来去办公室找人问,折腾了老半天才找到班级。”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王贵芝点点头,又问:“淑琴被分到了几班啊。” “一班。” “那敢情好,我们家苗苗和文丽也被分到了一班,以后你跟苗苗又是同学了。” 谢苗也被分到了一班? 吴淑琴一愣,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忙转头去看自家表哥。 顾涵江也在这时望向她,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莫名让她心里一毛。 谢苗回到家,拿剪刀裁好牛皮纸,将课本全包上了书皮。 学校发的这套教材还是32开的,也比谢苗上辈子用的大16开教材要薄。用杂质或者装水泥的牛皮纸,都能包,只不过谢苗觉得牛皮纸看着更清爽点。 包好,她在封皮和侧面写上科目,又在第一页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才翻开看了看。 和她之前借的教材一样,没改版,内容也比她上辈子高中学的要简单。 谢苗看着,对两年以后的高考更多了几分信心。 到了开学那天,王贵芝把姐弟四个送到院门口,谢建华兄弟三个又把谢苗送到客车站点,才离开。 临走前,谢建中没忍住警告了顾涵江吴淑琴一句:“别欺负我姐啊。” 听得吴淑琴直翻白眼,“我闲的,你姐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三人一起坐车到了县里,谢苗和吴淑琴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谢苗打眼一扫,在后排瞧见了许文丽。 许文丽冲她直努嘴,让她去看第三排中间坐着的曹洁。 谢苗就笑了笑,走过去敲了敲曹洁的桌子,“早上好啊曹同学,论文你准备好了吗?” 曹洁正在和同桌张艳说小话。 “我之前见过一个,比咱们班林浩长得还好看,真的,不骗你。” 突然听到谢苗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一班的学生啊同学。” 谢苗弯起桃花眼,微微歪了一下头,很有几分狡黠。 这个样子让她看着更加活泼、明艳,曹洁却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 “你也是一班的学生?” 曹洁震惊得有些失态,“你不是沟里的吗?怎么跑一高来了?” 谢苗:“托你的福,我初三下学期努力学习,中考考得还不错,被特招进了一高。” 一句托你的福实在讽刺,曹洁脸色变了几变,才在张艳疑惑的目光中勉强挤出个笑,“恭喜。” “谢谢。”谢苗毫不客气收下,又问:“你的小论文呢?” “什么小论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曹洁眼神闪烁。 “你想赖账?”谢苗挑挑眉。 不等曹洁说什么,许文丽已经冲了过来,愤愤道:“苗苗姐,早上我问她的时候,她也耍赖。” “是吗?” 谢苗似笑非笑看了曹洁一眼,突然一转身,直接走上了讲台。 “抱歉,我有点事想打扰同学们一下。” 谢苗笑盈盈一开口,曹洁脸色就白了,“你想干什么?” 可是已经迟了,谢苗这一开口,几乎将全班同学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这女生是谁?也是咱们班的吗?” “不知道,昨天大扫除的时候没看到,不过长得可真好看。” “嘘——小点声,听听她要说啥。” 谢苗看都没看曹洁,笑望着下面的同学们。 “去年冬天,我和咱们班曹洁同学,就是那位女生,打了个赌,” 她朝曹洁所在的方向扬扬下巴,“我俩赌的是这次中考的成绩。曹洁同学答应我。要是我能考得比她好,开学后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一篇一万字的小论文赞美农村。” “我没有!” 曹洁立马否认,可一听有这种热闹看,同学们还是骚动起来。 毕竟刚开学,大家的心思都还比较浮躁。 就有男生问谢苗:“同学,你俩打赌你赢了吗?” “当然。”谢苗笑,“所以曹洁同学,现在可以请你上来了吗?” “我说了我没有。” 曹洁脸色难看,好容易才维持住了平时在外的伪装,一副不可置信又受伤的模样,“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就因为你表妹许文丽不喜欢我?” 有那初中跟曹洁一个学校的,就忍不住皱眉。 听曹洁这意思,怎么好像她根本没和对方打过赌? 难道这人真是因为许文丽不喜欢曹洁,故意为难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三中很多学生都知道,曹洁和许文丽这对表姐妹关系并不太好。 见曹洁不仅不承认,还试图把脏水泼到自己和许文丽头上,谢苗眼神微冷。 “谁反悔谁是小狗,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蛋。曹同学,这话是你说的吧?” 曹洁表情一滞,声音里带上了些委屈和无助,“我没有,我真没有。” 许文丽早被她倒打一耙气得不轻,见她又装,瞪起眼。 “你装什么?自己说话不算话还想诬赖别人,要不要脸了?” 曹洁像是被吓到,畏惧地往后缩了一下,咬住唇不说话。 坐在她不远处的男生看到,不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我们啥时候欺负人了?” 许文丽就要跳脚,谢苗却笑着看了那男生一眼,“这位同学说得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她问许文丽:“你不是说那天她问你我的成绩时,还有两个女生在场吗?” 许文丽一下子反应过来,指了曹洁身边的张艳,“当时你也听到了,你说,她到底跟没跟苗苗姐打赌?” 张艳对曹洁的抵死不认也有些意外,正惊疑不定,突然被点到名难免有些慌。 “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曹洁暗中着急,转头给她使了个眼色。 张艳脑子一懵,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就算她打赌输了,你们也不能这么咄咄逼人!” 此言一出,班内瞬时一静,曹洁的脸色更是一白。 张艳反应过来,连忙试图补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那么较真。” “如果市里有人处处瞧不起同学你是小县城出来的,跟你打赌比成绩输了又死不承认,你也觉得无所谓的话,我无话可说。” 谢苗深深看了张艳一眼。 张艳立马涨红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下同学们倒真有些相信谢苗的话了,甚至猜测起她让曹洁念小论文赞美农村的用意。 同样来自北岔村的吴淑琴更是冷了脸,直接问曹洁:“你瞧不起农村人?” 曹洁赶忙摇头,“我没……” “曹同学打定主意要抵赖,我也拿你没办法,你好自为之吧。” 谢苗打断她,朝同学们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干脆利落下了讲台。 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心平气和,不急躁、愤怒,更没有咄咄逼人。 一片寂静中,教室最后排一个慵懒半趴在桌上的男生狭长的眼眸一挑,低低嗤笑了一声,“愿赌服输,要是输不起,就别跟人打赌。” 是刚刚曹洁还在和张艳讨论的林浩。 曹洁苍白的脸颊蓦地涨红,她两手死死扣在桌子边沿,好一会儿,突然转回头。 “谢苗,我以为你当初就是和我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是认真的,还……既然你非要让我念,我念!我现在就开始写,明天就念,你别为难张艳。” “苗苗姐啥时候为难张艳了?你少转移话题!” 已经和谢苗往后排去的许文丽刷一下转回头。 可不等她说什么,郑老师夹着名册从外面进来了。 “都回位置上坐好,我点一下名,咱们趁早自习把座位排了。” 35、意外 听郑老师说要排座位, 高一一班的同学们自觉收拾了书包站到门外的空地上,按照个子从低到高站成两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 只是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低声议论起刚才的事情。 “哎你说,刚才那俩女生真打赌了吗?” “瞅着好像是真打了, 就是那个姓曹的一直抵赖。我看要不是她同桌说漏了嘴,说不定就真被她糊弄过去了。啧啧,装得可真像。” “你瞎说什么呢?曹洁才不是那样的人。要是她想抵赖, 她还答应明天念干嘛?我看就是许文丽和她表姐合起伙来坑她, 还不知道当初那个赌到底咋回事儿呢。” “那是她被拆穿了没法赖了好吗?她怎么早不念?” 因为意见不合,几人没控制住音量,被郑老师警告地看了一眼。 他们赶忙闭上嘴目视前方,可脸上依旧明晃晃写着不赞同。 谢苗本来就不矮, 这一年又窜了些个子,轮到她的时候,教室里只剩最后两排还空着。 她被分到了靠窗的位置,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一坐下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谢苗觉得对方的视线和那些单纯因为她好看而看她的有些不同,像是认识她, 或者是知道她。 果然郑老师自我介绍完又例行激励了同学们一番,刚离开,那男生就微微朝她这边倾了倾身子,“你就是谢苗吧?没想到咱俩居然成了同桌。” “你认识我?”谢苗笑着转头。 “不算认识,就是听说过。” 男生单肘支在桌面上, 问她:“听说你放暑假还在看书,真的啊?” “你怎么知道?”谢苗一愕。 “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他忽悠我呢。” 男生嘀咕了一句,没答谢苗那话,笑着跟她做自我介绍,“谢苗同学你好,我叫郑志安。以后咱们就是同桌了,你成绩这么好,记得多关照一下我啊。。” 姓郑? 谢苗想到什么,“你和郑老师是亲戚?” 郑志安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谢苗恍然,正准备客套地说一句“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前座一个女生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全班就听你们说话了,能不能别影响别人?” 明明班里不少同学都在窃窃私语,跟左邻右舍相互认识,怎么成就听他俩在说话了? 郑志安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那女生却听也不听,径直又转了回去,还拿手堵上了耳朵。 这下郑志安脸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苗却望着那女生的背影眯了眯眼。 这人刚刚那一眼,瞪的分明是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谢苗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却真正见识到了许文丽跟她说的,曹洁究竟有多能装。 一分好座位,曹洁就拿出笔记本,咬着唇开始写那一万字小论文。 直到下第二节课,要到操场上参加开学典礼,她笔都没停过。 坐在她里面的男生要出去,“麻烦让让。” 她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赶忙歉意地让出位置,待对方出去,又坐下来接着写。 男生见了,就问她:“你不去参加开学典礼?”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曹洁笑容勉强,“谢苗要的东西我还没写完呢。” 男生皱眉,“她叫你写你就写啊?一万字,啥时候能写完?” 曹洁望着笔记本没说话,眼圈儿却微微泛红。 男生这心里就堵了一口气,再看谢苗和许文丽,难免有些不顺眼。 而等到下午,不少以前认识曹洁的同学,都听说她被谢苗和许文丽欺负了。 一放学,被分到十二班的李春霞更是气咻咻跑来了一班,“谢苗是哪个?” 班里的学生闻言,下意识看向谢苗。 李春霞的目光就落在了许文丽身边,正背着书包准备往外走的谢苗身上。 瓷白如玉的好皮肤,秋波盈盈的桃花眼,一头乌油油的黑发扎成两根麻花辫。 明明是跟大家一样的打扮,这个人却硬生生把别人都比城了丑小鸭。 李春霞一下子想起,自己曾在看分班那天见过对方一次。当时还跟曹洁和张艳惊叹她头发怎么那么好,又黑又亮,不像她们的头发干黄干黄跟枯草似的。 李春霞心头火起,走过去拦在了两人身前。 “你就是谢苗?你为什么要欺负曹洁?” 听她这么问,许文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谁跟你说苗苗姐欺负她了?她说的?” 她说着,就回头去找曹洁,却发现曹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许文丽这个动作却看得李春霞更加愤怒,“怎么?你还想找她麻烦?” 她叉起腰,“这事儿你们班同学都知道,还用得着她告诉我?许文丽你别太过分,曹洁还是你表姐呢,有你这么欺负她的吗?” “她打赌输了,我要求她兑现赌约,就是欺负?” 谢苗挑挑眉,“那谁要是打麻将输了,一句你别太欺负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给钱了?” 李春梅一噎,“那、那能一样吗?” “都是赌,都有不确定性,有什么不一样的?”谢苗反问。 “再说,”她顿了顿,看李春霞的目光让李春霞觉得像是在看傻子,“我已经说过了她不念也行,是她自己非要写的。你有这工夫,不如多劝劝她别逞强。” “就是,愿赌服输,输不起她当初就别打赌。” 许文丽原封不动,将林浩那句话送给了李春霞。 “你!”李春霞立马气得两眼冒火。 谢苗却不想再理她,拉着许文丽绕过她就走,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转回头。 “其实我挺想不明白的,我都不揪着这件事了,她要是不愿意,为什么非要写?写了又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还有话不直说,找你替她出头。” 一番话,让教室里不少同学都面面相觑起来。 是啊,既然不愿意,那就不写。 一面非要写,一面又委委屈屈受了欺负的样子,干嘛呢? 李春霞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变化,却也被谢苗气得不轻。 “你少瞎说,才不是曹洁叫我来的!” 她回身瞪着谢苗和许文丽的背影,刚想追上去,身后响起一个不耐烦的男生。 “让让。” 林浩斜背着书包,单手抄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挡着我的道了。” 李春霞:“……” 第二天早上,曹洁顶着一脸憔悴来了教室,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 早自习之前,她上讲台读了自己写的小论文。 读完,她看向谢苗,“可以了吧?”语气颤抖两眼通红,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熬夜熬的。 “很真情实感。”谢苗一笑,“也希望曹同学能和论文里写的一样,了解真实的农村,热爱并尊重农民和他们的劳动成果,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农村人。” 曹洁没说话,跟受了什么侮辱似的,咬紧唇下去了。 这件事仿佛就这样过去,可班里人却隐约分成了三派。 一部分人保持中立或对此不感兴趣,一部分人觉得曹洁敢做不敢当,又太能装。而那些和曹洁同样毕业于三中、之前就对她比较有好感的,则多数站在了谢苗和许文丽的对立面。 许文丽愤愤不平,“以前就这样,天天在外面装,弄得我倒成了恶人。” “咱们又不是钱,哪能人人都喜欢,用不着往心里去。”谢苗安慰她,“再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早晚有她露馅的一天。” “也是。”许文丽笑起来,“到时候,估计支持她这些人都得回头踩她一脚。” 当然这是后话,在那之前,各科老师先开始选课代表了。 第一节课刚下课,教英语的马老师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下面的同学们:“咱们班谁初中时英语比较好?大家推荐一个当课代表,以后负责收发作业、带领大家早读。” 郑志安一听,就悄声问谢苗:“我记得你是建设镇中学毕业的,你们学校教不教英语?” “教。”谢苗点头。 然后她就发现,前座那个貌似叫胡翠娥的女生不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举手道:“老师,我们班曹洁英语好,她出中每次英语考试都在八十分以上。” 吴淑琴一听胡翠娥提曹洁,就想起来曹洁跟谢苗打赌的原因。 她咬咬牙,也举起手,“老师,谢苗英语更好,每次考试都在95分以上。” “95分?”胡翠娥噗嗤一下笑了,“沟里来的英语还能考95分?忽悠谁呢?” “沟里来的咋了?沟里来的考了全县第一,你咋没考上?”吴淑琴瞪她。 经过两天的时间,班里已经有不少同学都知道谢苗家是建设镇一个小山沟的了。 听吴淑琴说谢苗每次英语考试都在95分以上,大家正要笑,忽然听到这话,全都愣了。 谁?谁考了全县第一? 吴淑琴还是谢苗?又或者别的什么人? 一片惊疑声中,曹洁深深低下头,“要不,就让给谢苗吧。” “凭什么让给她?” 她同桌的男生不满,“老师,谢苗是建设镇中学毕业的,他们学校以前根本就没有个正经英语老师。就算她考一百分,英语肯定也赶不上曹洁。” 马老师懒得听他们吵,“那就曹洁吧。大家把刚才我划到的单词回去好好背一背,明天早读我过来考。”说完抱起书和教案,“下课。” 马老师一走,胡翠娥就回头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谢苗,“95分,呵呵。” 曹洁同桌那男生也大声安慰起曹洁,“没事儿,不就中考没考过她吗?他们沟里来的英语都不好,等这次期中加上英语成绩,她肯定被你甩出几条街。”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朝谢苗那边看,气得许文丽直接将书拍在了桌上,“你瞧不起谁呢?苗苗姐就算不考英语,总分也比你高。” 就连吴淑琴也满脸不高兴,冷哼,“有能耐期中考试见。” 看谢苗到时候不打肿你们的脸,让你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反正从她跟涵江哥闹翻了,就情场失意考场得意,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谢苗还不知道,一直最看不上她的吴淑琴居然对她有着迷一样的自信。 她只是笑了笑,问曹洁:“你要和我打赌比英语成绩?” 曹洁一听打赌这俩字就头皮发麻,赶忙摇头,“学习是给自己学的,我不比。” “那你们呢?要比吗?”谢苗又看向胡翠娥和那个男生。 胡翠娥表情一窒,没敢应声。 那男生看看曹洁,又想想自己的成绩,也涨红了脸不说话。 谢苗就一笑,再不理众人,低头背起单词来。 郑志安看她两眼,正想问她敢和曹洁比英语成绩,真有把握吗,突然一愣。 谢苗嘴里嘟嘟囔囔那些单词,怎么听着那么流畅自然,比马老师说得还好听? 于是次日早读考英语单词的时候,郑志安写完自己的,特地往谢苗那边瞅了眼。 他写出来的,谢苗都写出来了。他没写出来的,谢苗也写出来了。 这怎么看也不像英语不好的样子啊。 他忍不住朝曹洁看去。 刚好曹洁收到他们这边,看到谢苗的听写,也一愣。 “老师说,不能抄。”她小声提醒。 谢苗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曹洁就默不作声,将听写全都收了上去。 谁知下午放学前,马老师拿着听写到班里来发,特地点了几个名字。 “听写错的,回去把错了的单词抄五十遍,明天早上交上来。另外,林浩、谢苗、吴志强……你们几个没交听写,所有单词都罚写五十遍。 “怎么罚写这么多?” 下面一片哀嚎,谢苗却先是错愕,继而沉眸。 郑志安忍不住道:“老师,谢苗交了,早上我看着课代表收上去的。” “那我这里怎么没有?”马老师皱眉。 郑志安就望向曹洁。 曹洁一副也不太敢确定的样子,“我好像收了谢苗的。” 有男生听了,就嚷嚷:“老师,我也交了。” “对,我也交了,你不能这样说罚就罚啊。” 一片抗议声中,只有谢苗平静地站了起来。 “老师,我单词都背了,没必要不交听写,不信你可以随时考。” 一句“你可以随时考”,把马老师气笑了,“行,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办公室来,重考。不过到时候再写错,就每个单词给我抄一百遍。” 刚才还想浑水摸鱼的几个男生一下子全哑巴了。 而有谢苗,则在大家意外的目光中,带着笔和本跟着马老师出了教室。 见她真敢重考,马老师冷笑一声,挑了几个早上没考到、又比较偏比较难的单词。 在马老师看来,谢苗很可能是知道她会考什么才这么有恃无恐。 像这种不认真学习只想偷奸耍滑的学生,就应该给她个深刻的教训。 谁知道十个单词考下来,谢苗居然全对。 不仅如此,她一手英文还写得十分漂亮,不像是刚学的。 马老师合上书,“早上你真交听写了?” 谢苗点头,“交了。” 马老师有瞬间的沉默,然后才摆摆手,“你回去吧。” “那单词我还用写吗?” “你都没错,写什么?” 谢苗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顾涵江居然背着书包站在他们班门口。 夕阳斜照过来,为他高挺的鼻梁和长长的羽睫轻轻覆下阴影,整张侧脸好看得油画一般。 附近几个班级的女生都不时向他这边张望,包括谢苗所在的高一一班。 谢苗却跟没看见似的,垂眸走进了教室。 曹洁还没走,正跟张艳咬耳朵,“他就是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个,比林浩还好看的。” 见谢苗回来,她猛地住了嘴,低下头假装收拾东西。 同样还没走的许文丽却是张嘴就问:“苗苗姐,你不用罚写单词了吧?” “不用了。”谢苗笑着瞥了曹洁一眼,“马老师考了十个单词,我全对了。” “我说你怎么敢让老师重考。”正在疯狂写单词的几个男生闻言垮了脸,“这个马老师怎么这么狠?以前我们交不交听写老师从来都不管。”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 吴淑琴冷哼一声,问谢苗:“能不能走了?涵江哥都在外面等咱们半天了。” 顾涵江在等她们?不是等吴淑琴吗? 谢苗有些意外,但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出了门。 然后,教室里的同学们就看愣了,尤其是曹洁。 吴淑琴口中的涵江哥,原来是门口站着的那个男生吗? 见到谢苗和吴淑琴出来,顾涵江什么也没说,抬步便走。 可今天人特别多,几人赶到客车站点的时候,车还是满了。 他们挤了半天,才勉强把自己挤上去。售票员关门的时候更是紧贴在一起险些成了饼。 门一关,顾涵江就下了台阶,谢苗和吴淑琴这才能好受点。 谁知车开到半路,突然不动了。 司机师傅下去弄了半天,车子也打不着火,只能钻到车底开始修车。 “这车还不知道啥时候能修好,离得近的就走着回去吧,反正也用不了几个小时。” 车里一片怨声载道,有破口大骂的,也有开始往下挤的。 谢苗本就站在台阶边缘,被里面的人一推,一脚踩空从上面掉了下来。 顾涵江眼明手快,赶紧扶住她,可她右脚脚踝还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忍了忍,没吱声,可面对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却皱起了眉。 吴淑琴也在抱怨:“从这走回北岔村,少说得一个半小时,这不坑人呢吗?” 顾涵江不接话,只望着谢苗明显不太正常的站姿,“你怎么了?” 谢苗轻描淡写,“脚崴了一下,还没缓过来。” 顾涵江立马想起她刚才从台阶上掉下来了,一言不发在她面前蹲下。 “你干什么?” 谢苗想后退,可腿脚不灵便,还是让顾涵江撩起了她的裤腿。 小姑娘赤裸着的白皙脚踝上通红一片,已经肿成了小馒头,正紧紧贴着红色拉带布鞋。 顾涵江一见,就深深锁紧眉,“你还能走吗?” “你要丢下我自己回去?” 谢苗瞪圆眼,突然觉得以这狗男人的冷漠无情无理取闹,说不定还真能干出来。 没想到顾涵江闻言,抬眸深深看她一眼,默默转过了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谢苗一怔。 吴淑琴也惊道:“涵江哥,从这回去得将近两个小时,你能背动吗?” 顾涵江不理她,只回头看了谢苗一眼,“上来。” “这么远,还是算了吧。” 谢苗可不敢享受渣男排人工坐轿,赶忙摇头。 熟料下一秒,顾涵江二话不说,直接拉过她手臂将她背到了背上。 36、请假 谢苗压根儿没想到, 顾涵江会这么强硬地直接把她背起来。 感觉到身体失重的那一刻,她脸色一变,下意识夹紧了对方的腰。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顾涵江不说话, 只顺势扶住她的腿,将她向上提了提。 谢苗鼓囊囊的胸脯一下子撞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顿时疼得直皱眉。 这具身体不仅生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还大胸、细腰,一身妖艳贱货的标准配置。 她今年不过十六岁, 可胸围已经直逼c罩杯。要不是她妈手巧, 给她做了特制的小背心,这年代衣服又普遍宽大,早被那些保守又爱说长道短的三姑六婆笑话了。 谢苗忍着疼,按住顾涵江的肩膀将身体离开些, 这才感觉好一点。 察觉到她的动作,少年微微放慢脚步,“怎么了?” 谢苗一下子红了脸,忙给自己找借口, “没怎么,有点硌。” 这话其实也没毛病。 顾涵江这一年多长了些肉, 可相比快速蹿高的个子,还是太过清瘦。 此刻棉布衬衫因为他的动作紧贴在背上,他弧线漂亮的肩胛骨立刻凸显,的确有点硌人。 顾涵江听了,动作就一顿, “忍忍,很快就到。” 谢苗呵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口中的很快,分明是将近两个小时。而且她也怀疑,他这么瘦,到底能把她背出多远。 她支着他的肩,尽量不让身体贴上去,和他商量。 “这么远,你也不可能把我背回去。你放我下来,我在路边堵个顺风车。” “我能。” 少年脚步未停,只沉声吐出两个字。 谢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同志,你对自己挺有信心啊。” “嗯。” 这天是没法儿聊下去了,谢苗转头望向吴淑琴,“吴淑琴,你快劝劝你表哥……” 远远坠在后面的吴淑琴堵上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并朝她翻了个白眼。 谢苗:“……” 这两人有病,今天绝对都吃错药了。 谢苗怎么劝,顾涵江也不肯将她放下来,十分的固执。 她干脆不白费那口舌了,一心住意着后面有没有车过来。 大概走出半个来小时,远远开过来一辆装货的蓝色卡车。 谢苗听到声音后回头看见,赶忙提醒顾涵江,“你等等,后面有车来了。” 顾涵江闻言就转回身,朝吴淑琴望去。 吴淑琴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认命地到路边拦车。 然而不论她怎么招手,那开车的司机都没有要停车的意思,还扬起灰尘溅了她一身。 吴淑琴被呛得连连咳嗽,走回来的时候一脸铁青。 “什么人啊这是?见人拦车问都不停下来问一句,不知道啥叫学雷锋啊?” 谢苗也有些失望,盯着顾涵江的后脑勺瞪了瞪桃花眼。 然后她就发现,这男人左耳耳后居然生了颗小小的红痣。 那颗痣就像用红笔点上去的,位置也隐蔽,不仔细看跟本看不出来。但相比于顾涵江这个人的孤僻冷漠,看着竟还有那么点可爱。 不不不,小红点儿再可爱,也改变不了这是个渣男的事实。 谢苗摇摇头,果断收回了欣赏的目光。 三人花了一个多小时,路上歇了两次,才总算到了建设镇。 彼时已经过了平时他们到家的时间,顾涵江更是额头见汗,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谢苗抿了抿嘴,“建华他们应该还在学校等着,你放我下来,去通知他们一下吧。” 顾涵江没做声,就在这时,远远跑来三个身影,人未至声先到,“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见顾涵江背着自家姐姐,特地出来找谢苗的三兄弟看他的眼神立马有些不善。 等听说他们坐的车半路坏了,谢苗崴了脚,几人这才稍微缓和了下面色,和顾涵江说了声谢谢。然后,争先恐后上去背谢苗。 最后,谢苗被年龄偏大的谢建华抢走了,谢建军和谢建中泽帮他和谢苗背着书包。 一行六人匆匆往北岔村去,吴淑琴看一眼前面围着谢苗嘘寒问暖的谢家几兄弟,不无担心地低声问顾涵江:“涵江哥,背了这么长时间,你没累着吧?” “没。” 顾涵江语气淡淡,不动声色将发颤的手藏进了衣袖。 谢苗脚崴了,对于谢家人来说可是大事儿。 老太太王贵芝赶紧找了村里会正骨的老大夫来给她看,听说骨头没错位才放心。 只是上学路远,谢苗这下至少有将近半个月,不能去学校了。 谢建中去厨房摸出了菜刀,皱着眉和两个哥哥商量。 “都说以形补形,咱们是把鸡腿剁了,鸭腿剁了,还是鹅腿剁了?” 谢建军:“把猪腿剁了吧,拿猪蹄子给咱姐炖汤喝。” 谢建华:“我觉得狗腿应该也行,咱家大黄跑得比猪快多了。” 三兄弟齐刷刷朝院子角落里拴着的大黄看去。 原本正精神抖擞撵着小鸡仔玩的大黄一个激灵,瞬间夹着尾巴躲了起来。 呜—— 有杀气,好可怕! 最后还是谢建军替狗子说了句公道话,“大黄还得看家,就别打断他的狗腿了。” “那要不咱去把顾涵江砍了?”谢建中提议,“咱姐不是说过,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吗?” 谢建华&谢建军:“……” 大猪蹄子是这么用的吗? 是什么让他们家弟弟有了这么危险的想法,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第二天,谢苗没去上课,同学们都有些意外。 等郑老师问起,大家才从吴淑琴口中听说她昨天把脚崴了,可能要请半个月的假。 “崴个脚就半个月不来上学?” 胡翠娥撇嘴,“我看她昨天听写重考根本就没全对,怕交那一百遍罚写才故意说自己脚崴了。” 脚崴了走路不方便,谢苗家那么远,请假很正常,至于这么说吗? 和她同桌的男生皱了皱眉,一指桌子中间的三八线,“你过线了。” 胡翠娥立马收回胳膊,嘟囔:“不就过线了一点,至于吗?小心眼。” 当然也有像郑志安这样的,一下课就关心地跑去询问吴淑琴,谢苗伤得重不重。 吴淑琴说不知道,一副自己也跟谢苗不熟的样子,晚上放学却将谢苗的书都背了回去。还把自己上课做的笔记借给谢苗看,臭着脸告诉谢苗各科老师都留了什么作业。 谢苗虽觉得意外,但还是道谢接过笔记,翻开看了看。 然后,她就诧异地望了吴淑琴一眼。 “怎么了?看不上我抄的笔记?” “没。”谢苗摇头,“就是觉得这笔记抄得有些眼熟。” 可不眼熟嘛。 同样将知识点大类小类分别标上序号,条理清晰。 同样用红笔在部分内容上标“*”或者划线,重点突出。 同样留了一小块空白在旁边,以备随时补充或者做详细注解。 吴淑琴这份笔记,简直就是照着她记笔记的模式写的。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还是当初吴淑琴也看过她的笔记? 听谢苗说眼熟,吴淑琴面皮登时一紧,“你爱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谁说我不要了?” 谢苗一笑,突然觉得这个吴淑琴,其实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吴淑琴带着些窘迫出了谢家门,顾涵江正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等她。 见到她,少年抬了抬眸,“都给她了?” “嗯。”吴淑琴有些不情不愿。 “那走吧。”顾涵江转身,“明天去看你想要的自由鞋。” 谢苗在家足足养了十二天,才终于被王贵芝和谢卫民允许出门。 早上她一进教室,立马有不少同学的视线落在了她脚上。 正在做值日的许文丽拎着抹布就跑了过来,“苗苗姐,你脚好了?” “嗯。”谢苗点点头。 许文丽就拉着她往角落里去,悄声问她:“你还记得你前座那个胡翠娥吧?” “记得啊,怎么了?” “你猜她为什么针对你?” “为什么?” “她这个人,一向喜欢给别人找麻烦。我听人说上小学时班主任老师挑人入少先队,轮到同学们举手表态,别人都没意见,就她说他们班一个男生成分不好不同意,弄得那男生没入上。” 谢苗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之上的人,有些无语。 “还有,”许文丽看了眼周围,又将声音压低几分,“我还听人说,她好像对林浩挺好的。他俩家是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谢苗更无语了。 “谁知道呢,可能觉得林浩帮你说话了吧。” 这…… 这年代的小姑娘就有这么强的嫉妒心和独占欲了吗? 谢苗带着疑惑回到座位,果然从胡翠娥那里接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倒是郑志安一个人坐了小半个月,很有点寂寞如雪的味道,一见谢苗就问她:“我看吴淑琴把你的书都带回去了,你看了吗?” “看了。”谢苗弯起眼,“这些天的作业我也做了。” “作业你也做了?你写完了也没人看,用得着这么认真吗?”郑志安有些无法理解。 “就当巩固知识点了。” 谢苗笑笑,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开始准备早读。 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的郑志安见了,也拿出语文书,背起了昨天刚讲过的诗词。 见谢苗回来上课了,郑老师讲完课,也特地关心了一下她的学习进度。 “刚才我讲的内容能不能跟得上?” “还行。”谢苗谦虚地说。 郑老师就点了点头,“要是有哪里不懂,课后可以上办公室问我。”又对郑志安道:“谢苗既然好了,你就不用代替她收数学作业了。” 因为知道谢苗中考数学考了满分,郑老师考虑都没考虑,直接点她做了数学课代表。 只不过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知道谢苗是中考第一,当时还有人猜测她是不是走后门来的。 郑老师走后,谢苗看了一下课表,拿出了下节课要用的政治书开始预习。 谁知上课铃一响,进来的却是教他们物理的李老师。 谢苗有些意外,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郑志安:“这节不是政治课吗?怎么物理老师来了?” “物理老师和政治老师串课了,政治昨天上的,你不知道?” “串课了?” 谢苗还真不知道。 昨天下雨,吴淑琴匆匆给她送完东西就走了,她没来得及跟吴淑琴说自己今天回来上课,自然也就不知道昨天的物理和今天的政治串课了。 谢苗翻了下书包,微蹙起眉,“郑志安,一会儿你物理书借我看一下,我没带。” 她各科书本都带回家了,一次性背来太沉,只按照课表拿了今天要用的。 郑志安刚要说没问题,李老师重重将书和教案摔在了讲台上。 “上课铃响了没听着吗?还说话,耳朵不好使啊?” 李老师严厉的目光看着的,刚好是他们这边,郑志安一下子闭了嘴。 李老师这人课教得好,对学生也算负责,就是脾气太暴躁,他也不敢惹。 见他们老实了,李老师就拉着脸训起来,“你们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学生,瞅瞅你们昨天交上来的都什么玩意儿?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们上课干啥去了……” 全班一片死寂,等他喷够了,郑志安才将物理书拿出来,推到两人中间。 “谢谢。” 谢苗无声冲他比了个口型,拿出笔记本开始记笔记。 谁知李老师讲课的时候溜达到这边,见他俩同看一本书,立即瞪过来一眼,“你俩谁没带书?” 他余怒未消,突然来这么一嗓子,实在有些吓人。 谢苗愣了一下,才说:“是我。” 李老师就把手里的书敲在了她桌上,“上课不好好听课,跟人讲话,还连书都不带,你还来上课干什么?起来,这节课你给我站着听!” “老师,我……” 谢苗刚想解释,李老师已经竖起眉毛,“叫你站着听你不服是吧?不服给我出去,别搁这儿影响纪律。你不学习,班里其他同学还得学呢!” 谢苗上辈子虽然成绩不算好,但学习态度一直比较端正,还从来没被老师这么训过。 她抿了下唇,就看到前座的胡翠娥回头睨了她一眼,满脸幸灾乐祸。 谢苗眼神一沉,站起身直视着李老师。 “老师,我是因为请假没来,不知道串课这回事才没带书。我没做错什么,你不能剥夺我上课的权利。” 见她居然还敢狡辩,李老师更加不悦, “刚开学你就请假,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玩的?” “老师。” 郑志安看不下去,刚要帮谢苗解释,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老师你弄错了吧?谢苗是咱们县中考第一,怎么可能不好好学习?” 37、林浩 因为李老师在发脾气, 教室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因此曹洁这不算大声的一句话,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谢苗?全县第一? 他们没听错吧? 中考放榜, 各校都只贴了自己学校学生的成绩。除了吴淑琴许文丽等几人,同学们只知道第一不在自己学校, 还真不清楚到底是谁。 有人就想起了当初吴淑琴的话,惊疑不定地望向谢苗。 这么好看的女生,居然成绩也那么好, 能考全县第一? 谢苗斜后方坐着的林浩更是挑了挑眉, 望着谢苗的侧影,长指一下下点在桌面上。 可那话听在胡翠娥耳朵里,却十分的刺耳。 她脸色变了几变,忍不住小声嘟囔:“还全县第一, 我看是倒第一吧。” 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 李老师却是知道谢苗的,只是刚开学没两天谢苗就请假了,他还对不上号。 他闻言瞪了曹洁一眼,认真打量起谢苗, “你就是谢苗?” “对。”谢苗平静地与他对视。 李老师怒气稍顿,随即又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 “中考第一, 高考就能考第一了吗?就一定能考上大学了吗?同学们都在进步,你在干什么?考个第一就骄傲自满,你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浪费学校给你提供的资源!” 她还真是全县第一! 李老师这番话,让班里瞬间一片哗然。 有惊叹的, 有泛酸的,胡翠娥更是脸上阵红阵白,半晌回不过来神。 只有被瞪得慌忙转头的曹洁,唇角几不可查地上扬起一个弧度。 谢苗是全县第一这件事,就算她不说,老师和同学们迟早也会知道。 可如何得知,都比在这种时候得知要好。 至少谢苗在李老师那里,第一印象就坏了,以后很难扭转。 而且即使考了全县第一,谢苗依旧当众被老师骂得狗血临头,好学生的形象荡然无存。同学们觉得她这个第一也不过如此,自然不会把她当一回事儿。 面对李老师的训斥,谢苗没再说什么,直接从桌洞里拿出自己的物理作业本,翻开递过去。 “你干嘛?” 李老师有些不耐,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 然后,他明显一怔,接过作业本又往后翻了几页。 作业本上字迹工整,从开学到现在,他留的全部作业一道不少。 甚至,本子上正确率极高,比他批到的任何一本都高,一看就是认认真真写的。 他转头望向谢苗,“你说你昨天请假了,什么原因?” 刚才还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架势,怎么这会儿又主动问起谢苗请假的原因了? 同学们被李老师这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愣一愣的,有的还揉了揉眼睛。 “我脚崴了,没办法走路。”谢苗说。 李老师立马想起来谢苗家是建设镇北岔村的,上学要走很远。 看来是他错怪她了。 “你坐下吧,好好听课。” 他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回了讲台,还带走了谢苗的作业本。 这就完了? 同学们一脸懵逼。 谢苗到底给李老师看了什么?以李老师那么差的脾气,居然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一片惊疑中,曹洁唇角那点微笑僵在了嘴角,表情甚至还有瞬间的扭曲。 郑志安和许文丽则齐齐松了口气,偷偷朝谢苗看去。 谢苗回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坐下来照常听课做笔记。 一下课,许文丽就凑了过来,不满地抱怨:“这个李老师,问也不问一声就训人,也太过分了。不过苗苗姐,你到底给他看了啥啊?” 这个问题不止她一个人想知道,教室里立马竖起无数双耳朵。 “没什么,就是我请假这些天的作业。” 谢苗检查了一下自己刚做好的笔记,合上本子淡淡道。 许文丽很是惊讶,“你把这些天的作业都写了?” 听到的同学们也有些无语。 他们要是生个病受个伤,可以光明正大逃学,肯定都乐疯了,谁还会做什么作业啊。 难道这就是谢苗能考全县第一而他们不能的原因? 胡翠娥同桌的男生忍不住回头问谢苗:“谢苗你真考了全县第一啊?你考了多少分?” “481。” 嘶—— 比他们学校的第一还多十来分,变态啊这是! 同学们望着谢苗平静如水、一点不见炫耀的表情,齐齐留下了柠檬味的泪水。 李老师夹着书本回到办公室,就把谢苗的作业放在了办公桌上。 “怎么了?又没收什么了?”郑老师好奇地问。 “没没收什么。” 李老师翻到谢苗请假后第一次作业,拿起红笔批起来。 批了两道他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郑老师:“你们班谢苗今天交数学作业了吗?” 郑老师一愣,“她请了快半个月的假才回来,交什么作业?” “那你看看吧,她把这些天的物理作业全做了。” 李老师指了指他桌上的作业本,低下头再没吱声。 郑老师就带着些疑惑翻了翻自己班级的作业,没想到还真翻到了谢苗的。 “这个谢苗,真是请假也不忘学习。要是我们班同学都能像她这样就好了。” 望着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的作业题,他失笑,眼中却难掩愉悦与喜爱。 他旁边教其他班的老师抻头过来瞅了一眼,笑他:“咋啥好事儿都得落你头上?你们班要都像她这么用功,估计一大半都能考上大学,美得你。” 李老师将谢苗的作业批完,到三班上课的时候,顺手也给带上了。 等讲完课,他没着急下课,拍着谢苗的作业本开始喷自己班的学生。 “你瞅瞅你们昨天交上来的都什么玩意儿?人家一班的谢苗脚崴了,请了半个月的假,作业一天没落全做了,你们呢?你们都什么学习态度?听了半个月的课,正确率还没她高,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你们班主任!刘大江,你上来看看,看看人家都是怎么解题的……” 三班的同学们当时全懵了。 谢苗是谁? 一班啥时候冒出来这么个谢苗了? 于是等李老师终于喷完走人,有人好奇地跑去找自己在一班的熟人,跟对方打听起谢苗。 很不巧,曹洁刚出门,就碰上了自己初中时的同班同学。 “谢苗?你问她干什么?” 一听这个名字,曹洁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那同学却没注意到,“我们老班,就是教你们物理的李老师,他刚才把我们好顿喷。说你们班谢苗请假半个月,作业一道没落全做了,还做的比我们都好,她真有这么牛啊?” 李老师脾气那么差,就算没罚谢苗站,也不该夸谢苗啊。 曹洁很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路过的另一名一班同学闻言却停下了脚步。 “你问谢苗?她是这次咱们县中考第一,你不知道吗?” “全县第一?真的啊?” “真的。” 那同学立马显摆起来,就好像才知道谢苗成绩的不是他一样。 在一边听着的曹洁脸都要绿了。 早知道会这样,李老师骂谢苗的时候她多什么嘴? 这不是上赶着给谢苗找露脸的机会吗? 今天太阳好,一整个上午晒下来,到了下午的时候操场已经干了。 谢苗收拾好东西,和许文丽一起去上体育课,刚出门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不少关注的视线。 “看到没?那个就是谢苗。” “哪个哪个?” “长得最好看那个。” “长得最好看那个?你没忽悠我吧?” “我忽悠你干啥?她的确就是李老师口中那个谢苗,中考考全县第一那个。” 许文丽一见别人远远看着她们窃窃私语就皱眉,“是不是曹洁又出去说什么了?” “你管她。”谢苗不在意地笑笑,“说多错多,她越沉不住气,就越容易露馅儿。” 两人在操场边溜达了一会儿,眼见上课铃要响了,林浩朝这边走了过来。 “谢苗,你脚好了吗?” 谢苗跟对方不熟,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回答,“好了,走路没问题。” “那跑步呢?”林浩问。 “跑步?”谢苗一愣,“这节体育课要跑步吗?” 林浩点头,“体育老师说,这节课要测试八百米。” 如果只是普通热身慢跑,谢苗自认没什么问题,可八百米测试…… 她活动了下右脚脚踝,皱起眉,“八百米可能不行。” “那一会儿我去帮你跟体育老师请个假,你这节课就别跑了。” 林浩是一班体育委员,听他这么说,谢苗忙跟他道谢。 “都是同班同学,你怎么这么客气?” 林浩歪头笑了笑,问她:“你学习一直这么用功吗?” “你指什么?” “请假还坚持自学,把作业都做了。” “你说这个啊。”谢苗笑,“反正我哪儿也不能去,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教教我吧,我闲的发慌也不愿意看书,看不进去。” 林浩单手叉在裤兜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全是笑意,“哪怕你能教我怎么装样子也行,只要我妈和我姐别天天念叨我,我请你吃饭。” 谢苗一听这话,就想起自家三个熊弟弟抱着书本苦大仇深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乐。 许文丽也记起暑假被谢苗支配的恐惧。 “你姐不是跟苗苗姐一样,天天给弟弟补课、看着弟弟学习吧?” “她还给弟弟补课?” 林浩立马微微瞠圆狭长的眸子,转头震惊莫民地看谢苗。 “是啊,放暑假的时候我去她家,她还顺带给我补了一下。”许文丽笑得不行,“她几个弟弟一见她拿出书,比见了老师还老实。” “没想到谢苗对弟弟还挺负责。” 林浩抬手,长指碰了下鼻尖,笑容有些庆幸,“还好我姐学习没你好。” 许文丽立马被逗得大笑,“你也不怕让你姐听见。” 谢苗也弯起桃花眼,眼中盈盈一汪秋水,看得林浩有些移不开视线。 不远处,刚和表弟吴正方从厕所回来的顾涵江视线也定格在了谢苗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在一个男生面前笑得如此开心,小胖子王大力不算。 这男生跟她说了什么? 还是说只要是和这个人说话,她就会开心? 顾涵江眉心渐渐蹙紧,眼中不自觉泄出些焦躁。 察觉他停下了脚步,吴正方下意识回头,就见他定定望着前方,眼睛比平时更黑更沉。 吴正方眼皮一跳,“怎么了?” 顾涵江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冷漠、戒备还喜怒无常,常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谢苗觉得他无视她,对她使用冷暴力。 可事实上,除了吴老太太,他一开始对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一见他那眼神,和他相处了一年多的吴正方就知道他情绪不对,赶忙出声询问。 “没怎么。” 顾涵江努力压了压,目光却始终不离不远处那三人。 见林浩不知说了什么,谢苗又露出那种开怀的笑,他哑声,“那男生是谁?” 吴正方赶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不确定地问:“你问和谢苗说话那个?” 顾涵江没说话,算是默认。 吴正方心里就打起了小鼓。 涵江哥不是一直不怎么理那个谢苗的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和谢苗说话的男生了? 尽管心中疑惑,他还是挥手叫来了吴淑琴,“我也不认识,我帮你问问淑琴吧。” 吴淑琴却比自家堂哥知道的多,一见顾涵江那表情她就说:“那是我们班体育委员,我们班下节体育课,他可能是怕谢苗上不了,过去问问她脚行不行。”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 吴淑琴赶紧跑回去站排,林浩也自然而然和谢苗她们分开了。 顾涵江看着,眉头总算松开少许。 吴正方见机,立马催他,“上课了,赶紧回去吧,这节要随堂测验。” 顾涵江没反对,垂了眸跟他往教室去,可坐下写了几道题,始终有些静不下心。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刚才那一幕,他皱着眉,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林浩跟体育老师说过,谢苗就和自称有特殊情况不能剧烈运动的曹洁一起站在了操场边。 周围一没了别人,曹洁就转头望向谢苗,想刺谢苗两句。 谢苗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角落找了根小树枝,蹲下*身开始在地上默写课文。 曹洁表情一滞,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行了,我们都知道你学习好、用功,你用不着搁这儿装模作样。全校上下一千多名学生,就没见你这样在操场上默写课文的,卖弄给谁看呢?”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同样在附近找了根小树枝,蹲在地上开始默写课文。 38、电话 曹洁正讥讽谢苗, 突然发现有人从自己身后走出来,登时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回事儿?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她心里不满,正想着该怎么办, 目光却在对方脸上顿住了。 这、这不是吴淑琴口中的涵江哥,那个她在北岔村曾远远见过一眼的人吗? 他是不是听见了她刚才的话? 曹洁心下大乱, 那边顾涵江写了两行,突然抬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瞳眸黑沉沉的,像是无声在问:你不是说除了谢苗, 没人会在地上默写课文吗? 曹洁顿觉更加尴尬, 杵在那儿半天才调整好表情,“谢苗你课文都背下来了?” 语气亲切笑容满面,声音都比刚才不知甜美了多少。 “你这变脸速度,不去学川剧真是可惜了。” 谢苗嗤笑一声, 站起身,拿脚把地上的字都给抹了。 曹洁一噎,但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状似好奇地问:“你不写了吗?” 谢苗扬唇, “换个地方,这里空气不好。”丢下两人转身便走。 就让狗男人和白莲花共同呼吸去吧, 她可不奉陪。 曹洁见了,眼睛一亮,走上前笑着问顾涵江:“这位同学,你也是北岔村的吗?上次我去谢苗家找她玩儿,好像看到你了, 就去年冬天……” 这番话里透出两个意思。 一是两人曾偶遇过,今天刚巧又碰上了,还挺有缘的。 二是她去过谢苗家,和谢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刚才那些话不过是打趣谢苗。 好朋友之间说话没个顾忌也正常,如果谢苗生气了,那是谢苗自己小心眼,与她吴关。只要话说得得当,不仅可以将这件事圆过去,说不定还能赢得顾涵江的好感。 可惜话还没说完,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顾涵江一见谢苗走了,就起身跟了过去,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曹洁眼睁睁看着他停在谢苗身边,垂眸盯着谢苗所写内容默默看了会儿,指了“湘江北去””一句中的“湘”字问:“这个目里面是不是少了一横?” 谢苗下意识看去,“没有啊。”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瞪了顾涵江一眼,“你不上课,跑这儿来捣什么乱?” 莫名在顾涵江心头盘桓了大半节课的烦躁,在这一瞪之下,居然悄然消融。 他半蹲在她身边,侧头目不转睛望着她,解释得十分认真。 “这节课随堂测验,我做完提前交卷了。” “随堂测验也能提前交卷?”谢苗不信。 当然不能,但他跟老师说他要去厕所,老师就让他走了。 顾涵江没回答,反而问她:“司大地是谁?” 司大地? 时隔近一年,顾涵江不说,谢苗都差点忘了这个梗了。 她有些无语,“你记忆力真好。” 顾涵江好像根本听不出这话里暗含的嘲讽,又问了一遍:“司大地是谁?” 谢苗:“我愿终我一生去追寻的目标和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伴侣。” 话音刚落,顾涵江手里的树枝“啪”一下,断成了两截。 谢苗闻声望去,顾涵江却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将手里那半截树枝丢掉,“你俩怎么认识的?” 他这是抽哪门子风,突然追问起她这些? 谢苗愈发疑惑,“从小就认识啊。” 还是青梅竹马…… 顾涵江长指动了动,没找到可以捏的东西,默默收回了掌心。 他眯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找机会问问表妹吴淑琴,看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忘告诉他了。 即将跑到终点的吴淑琴突然一个喷嚏,以一种要以头抢地的姿势,率先将脑袋突破了终点线。 她踉跄了好几步才没让自己摔倒,一抬眼,却见胡翠娥正怒瞪着自己。 “就、就是平常测试,你、你至于胜负心这么重吗?还耍、耍这种手段。”胡翠娥气喘吁吁质问。 吴淑琴:“……” 不,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 顾涵江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家表妹的窘境,抿着唇在那儿想要跟谢苗说些什么。 他性子孤僻,如非必要一般不开口讲话,还真不知道怎么找话题跟小姑娘闲聊。 正沉思,一个故意放软的声音突然自他身边响起,“这位同学,刚才忘了问,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顾涵江刷一下抬起头,眼神凌厉,“你能不能闭嘴?” 因为不甘心又凑过来的曹洁一下子被噎住了,喉咙口像是卡了棉花,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为什么,谢苗看着这一幕,居然很无良地笑了。 以前她缠着顾涵江,他至多不搭理而已,还真没说过这样毫不留情的话。 突然发现有比自己还惨,这个人还是跟自己不对付的曹洁,怎么感觉有点爽呢? 曹洁本来就被顾涵江说得尴尬,见谢苗笑,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可碍于顾涵江在场,她要维持形象,只能委屈地咬唇,简直要憋出内伤。 也就在这时,跑完步的许文力喘息着走了过来。 谢苗再不理会两人,上去挽住她的胳膊,“我陪你走一会儿,省的明天腿疼。” “那俩人怎么回事儿?”许文丽回头瞅了好几眼,难掩好奇。 谢苗:“有棵白菜送上门想让猪拱,猪不肯,嫌她菜心烂了。” “菜心烂了?噗哈哈哈哈——” 两人说笑着从操场边走过,一旁高二七班的教室里,老师则重重敲了一下讲桌,“看什么呢?操场上有答案啊?你们要能像顾涵江一样提前答完,我也让你们出去。” 同学们赶忙收回视线,只是心里都震惊不已,半天也静不下来心答题。 那女生谁啊? 怎么顾涵江提前交卷跑去找她,她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暑假时碰到过谢苗和顾涵江的那几个女生,更是在心里嘀咕。 难道她们平时跟顾涵江相处都用错方法了,应该对他冷漠一点? 谢苗和许文丽在操场上慢走了一会儿,正准备回教室,郑老师叫了她进办公室。 “你看看这几道题。”郑老师将数学作业本递给她。 谢苗接过看了看,满眼疑惑,“老师,我做错了吗?” “没做错。”郑老师说,“我就是让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解题方法。” 吴淑琴能记下当节课所讲的知识点,却没办法记下每一道例题。 谢苗解题所用的方法并不是郑老师课上讲的那种,郑老师担心她耽误这小半个月的课,有知识点没吃透,这才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知道自己没做错,谢苗放下心,思考了一会儿,拿郑老师的钢笔在他桌边解起题来。 郑老师就端起茶缸子,边喝水边看。 看着看着,他喝水的动作停了,表情也变严肃了。 等谢苗一解完,他就问她:“高一下学期的课程你也预习了?” “还没。” 谢苗摇头,“别人借了我一套自己高一时的习题和卷子,我看了下,里面有相似的题型。” 郑老师突然想起,自己去找谢苗和她家长谈转校那天,看到了高二那个顾涵江。 他慢悠悠喝了口水,放下搪瓷缸子,“不错,你回去吧,把咱们班数学作业也发下去。” 谢苗应一声,抱起那一摞作业本走了。 郑老师旁边坐着的杨老师就好奇地问他:“怎么,她刚才用高一下学期才会学到的知识解题了?” “嗯。”郑老师点头,大概说了下谢苗刚才的解题方法。 杨老师听了点头,“看来你们班这个谢苗中考能考全县第一,也不是偶然。” 谢苗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她座位附近围了一小圈人,已经在那儿讨论半天了。 刚才李老师过来,把谢苗的作业本交给了物理课代表徐海,让他发给谢苗。 有不少人都听说李老师在三班发脾气了,对这本虐了三班全班的作业不禁好奇。 于是和徐海关系不错的一个男生就提议看看谢苗的作业到底写得咋样。 徐海有些犹豫,胡翠娥却觉得三班同学肯定夸大其词了,一把抢过来翻开。 众人忙凑过去看。 “她还真把这些天的作业做了,我瞅瞅,这道对了,这道对了,这道也对了!” 有学渣看着满纸的红色对勾,默默献上了膝盖。 徐海和几个成绩还不错的则更能看出门道来。 谢苗对这些题目所考的知识点记得的确很扎实,运算也缜密,居然没有一个运算错误。 听着周围那些同学的话,胡翠娥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刷刷将作业翻到最后,居然没看到几个红叉。 “哎你翻这么快干嘛?我还没看清她的解题步骤呢。”有人不满。 胡翠娥一下子将本子重重合上,“我还不翻了,你能把我咋地?” 熟料恰在此时,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突然伸过来,将作业本拿走了。 “谁叫你动我东西的?”谢苗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冷地问。 原本还嘈杂的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立马有同学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胡翠娥却大大翻了个白眼,“动了怎么了?里面还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见不得人的东西没有,不过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不问自取视为贼。” “你!你才是贼!”胡翠娥气得脸通红。 “不是声音大就一定有理,那只会让你看起来很没素质。” 谢苗冷笑着扫她一眼,转头望向围着的同学,语气稍缓,“大家要是想看我的作业,可以直接跟我借。未经别人允许偷看别人东西是侵犯隐私权的,以后别这样了。” “抱歉。”徐海听了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另几个同学也跟着道了歉。 谢苗就扬扬手里的作业本,笑着问:“还有谁要看吗?放学前还给我就行。” 之前还觉得谢苗有点反应过激的同学们闻言,心里那一点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谢苗走后,顾涵江沉着脸甩开曹洁,在单杠那里练了好一阵引体向上,才踩着下课铃回教室。 他一出现,吴正方就有些担心地凑了过来,“你没事儿吧?” “没。” 顾涵江只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更加阴沉。 这样子哪像没事儿? 吴正方蹙起眉,刚要说什么,有人在教室门口问:“你们班谁叫顾涵江?校长找他,让他马上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校长找顾涵江? 他找顾涵江干什么? 同学们都有些愣,吴正方更是直接问起了自家表哥。 顾涵江没说话,直接起身去了校长办公室,没想到校长找他居然是为了让他接电话。 顾涵江沉默接过话筒,低声喂了一声。 “涵江。”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 只两个字,却瞬间让他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39、平反 顾家出事的时候, 顾涵江只有七岁,很多东西记得都不是很清楚。 但电话里这个声音,纵使时隔十一年, 纵使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他依旧一听就认了出来。 “妈、妈妈。” 他喉咙干哑, 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这个多年未叫过的称呼。 “哎。” 那边的女人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就再说不出话来, 听筒里只余压抑不住的低泣。 顾涵江听着, 眼睛也是一涩。 十一年了,十年xx结束也已经两年,爷爷和爸妈始终没有消息。 他和姑奶奶虽然不愿提起,也不愿相信他们凶多吉少了, 心底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还能听到妈妈的声音,难道这就是姑奶奶说的天无绝人之路?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 “我很好,妈你先别哭, 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 “我、我都听姑、姑姑说了,你吃、吃了那么多苦,哪、哪里好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宋云哭得更凶了, “对、对不起,是妈妈没、没照顾好你,都是妈、妈妈的错……” 顾涵江性子孤僻,哪里知道要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拿着话筒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电话那端又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都已经过去了,你就别说这些了,让涵江也跟着难受。还是我来跟他说吧,你缓一下。” 看来爸爸也好好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涵江眼眶更热,“爸。” “嗯。” 顾松年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比他记忆中沙哑了许多,“我和你妈今天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家里没事儿了,让你放心。” 顾涵江已经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父亲这么说,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爷爷呢?爷爷怎么样了?” “你爷爷也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等过一阵儿他好点儿了,我们会亲自过去一趟,看看你,也看看你姑奶奶,好好谢谢她。” 一听说爷爷身体不好,顾涵江有些担心,“爷爷不要紧吧?” 知道老人家没什么大爱,自己父母也都康健,他放下心,“那安安呢?” 顾松年一默,说:“还没联系上你妈那个朋友,不过已经在找了。。” 当初顾家出事,家里人心惶惶,根本不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顾涵江被顾爷爷交给了自己一个早已退伍的老部下,顾安则被宋云托付给了自己的手帕交。 两个孩子都是趁晚上偷偷离开的顾家,小的那个只有四岁,大的也不过七岁。 没想到人心易变。 顾涵江到了那位赵伯伯家里,刚开始两三年还好,赵家人对他不错,有好吃的都会先紧着他。 可他爷爷一直杳无音讯,他爸他妈也先后受到牵累,入狱、下放。 渐渐地,赵家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先是漠视,后来干脆将他丢到了乡下一个远房亲戚家里。 那远房亲戚还当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收了钱,看他的眼神却从来都含着鄙夷不屑。 后来发现那位赵伯伯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像是压根儿不记得还有他这么个人。他们就抢了他带在身上的所有东西,不让他上学,甚至不给他吃饱穿暖。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学会了想尽一切办法弄钱,换东西吃。 想起之前那十年的经历,顾涵江眸底暗流翻涌,握住话筒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 那边,顾松年半晌没听到儿子的声音,忍不住喂了两声,“涵江你还在听吗?” “嗯。”顾涵江这才回神,“姑奶知道了吗?” “你说你爷爷平反了这件事儿?我们先联系的你姑奶奶,是她告诉我跟你妈你现在在红河县一高上学……” 毕竟用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顾松年和顾涵江说完家里如今的大致情况,缓过来些的宋云又关心了几句儿子,就挂了电话。 顾涵江和校长道过谢离开,脑子里却乱糟糟的,许久也无法平静。 上课铃已经响过,操场上除了两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几乎没什么人。 他微微垂着眸,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高一一般的教室外。 教室里,化学老师正在讲课,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出一串串公式。 谢苗坐在倒数第二排,巴掌大一张精致小脸儿上写满专注,正眼也不眨地望着黑板。 从侧面看,她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鼻子秀气、高挺。 明明是那么认真的表情,可眼尾微微上挑,不经意间便会泄出些许潋滟之色。 顾涵江顿住脚步,看着看着,翻腾的情绪像是得到了安抚,渐渐平静下来。 谢苗正专心听讲记笔记,突然,斜后方飞来一个纸团,准确无误砸到了她桌上。 不光她,和她同坐一张双人桌的郑志安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看去。 林浩单手托腮懒洋洋倚在桌上,扬了扬下巴示意谢苗去看纸团上的内容。 谢苗没理,转过头继续听课。 结果不出一分钟,又一个纸团空降在她手边,还滴溜溜滚了两滚。 谢苗微蹙起眉,怕对方没完没了,只能打开纸团看了。 “看窗外。” 纸上只有写得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谢苗不解,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眼,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静静立在窗外不远处望着她。她这一转头,刚好和对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阳光斜照,少年半张侧脸都沐浴在暖光里,看着比平时多了丝温度。 见她看来,他微微垂了下眸,随即目光变得坦然,不闪不避。 这个人,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苗眉心蹙紧,但还是很快收回视线,继续专心听讲。 结果没一会儿,林浩的纸团又来了,“他在看你?” 谢苗有些不悦,刚要转头让对方别扔了,老师火了。 “林浩你干什么呢?你再给我打扰别人学习,就到后面站着听去!” 同学们的视线一下子全转了过来,林浩不以为意地一笑,整个人都趴在了桌面上。 等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再关注这边,他才转向窗外,歪着脑袋斜勾了下唇。 然后他就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骤然一沉,一点点,危险眯起。 谢苗回到家,才听说顾涵江的父母联系他了,电话直接打到了她家。 “别说你吴奶奶了,听说是涵江他爸妈打来的,我都愣了。都十多年没消息了,估计他们家自己都放弃希望了,没想到还能平反。你吴奶奶一听,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 王贵芝把在炉盖上烘烤的地瓜递给谢苗,“咱家才下来的地瓜,趁热吃。” 暖烘烘的烤地瓜入手,谢苗却没急着吃,“你说顾涵江他爷爷平反了?” “听那意思是平反了,至少人都平安。”王贵芝说。 那就是说,离顾涵江回京城不远了。 谢苗垂眸扒起地瓜皮,“奶,当初咱们家和顾家怎么想起定娃娃亲的?” 她只知道她家好像对顾家有恩,但更具体的并不十分清楚。 之前谢苗太小,顾家出事后顾涵江又没了音信,谢家其实已经将娃娃亲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顾涵江被吴老太太接到北岔村,刘招娣说漏了嘴,谢苗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门娃娃亲。 但她当时还被书中剧情所支配,只知道追着顾涵江跑,哪里想到要问这些。 听谢苗突然问起,王贵芝有瞬间的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是因为你爷爷跟他爷爷是战友,当初两人一起在外面打仗,曾经说过等打赢了要做儿女亲家。结果打鬼子的时候,你爷爷为了救他爷爷,没了。” 当时战乱,谢苗爷爷一去好多年再没消息,王贵芝就知道人八成已经不在了。正好当时老家那边也不消停,她就带着孩子四处逃难,辗转来到了北岔村。 等顾涵江爷爷找到谢家娘四个的时候,两边的儿女都已经成家了。老爷子不嫌谢家家境,执意履行约定,这个婚约就落到了谢苗和顾涵江头上。 “当时我跟你爹都觉得这个娃娃亲不能定,咱们两家条件差太远了,怕你嫁过去受气。他爷爷就说先这么定着,等你俩大些了,再谈过礼的事儿。” 老太太细细给谢苗解释,“后来顾家出事儿,两边也联系不上,就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顾涵江爷爷虽然想通过联姻,报当初的救命之恩,但没说顾涵江就非娶她不可。 那么以顾涵江固执的性子,是什么原因让他在书中答应跟她结婚,却又将她一个人丢在北岔村老家,最后甚至以没有感情为由提出离婚? 谢苗没看完那本书,如今对书中很多细节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还真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也没关系,她啃完最后一口烤地瓜,将地瓜皮收拾起来,“奶,我估计他家人过一阵会来接他回去,以后不管他们家还提不提这门婚事,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儿吧。” 王贵芝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行,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晚上谢卫民他们回来,听说这个消息都很意外。 “他爷爷还活着啊?我还以为死了呢。” 刘招娣脱口而出,立马被自家丈夫和婆婆狠狠瞪了一眼。 她忙闭了嘴,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王贵芝,“他们家真平反了啊?” 王贵芝横她,“电话是我接的,你是想说我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没,我没那个意思。” 刘招娣讪讪笑了笑,想到什么,眼睛突然又一亮,“广播里不是说那谁平反了,又当大官了么?妈你说,顾涵江他爹跟他爷爷是不是也能重新当上大官?” “你问这个干啥?”王贵芝立马警惕起来。 她这个大儿媳能干是能干,就是心总往娘家偏,还一肚子小心思。 谢家可从来没打算拿着恩情从顾家那里捞好处,她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没想干啥。” 见婆婆眼神不善,刘招娣往谢苗那屋瞅了一眼,压低声音,“我就是觉得咱们最好趁他们现在还没当官儿,赶紧把苗苗和顾涵江的事儿办了,万一……” “闭嘴吧你!”王贵芝狠狠剜了她一眼,“你又不是苗苗爹妈,以后她的事儿你少管!” “我那不是为苗苗好,为咱们家好吗?你忘了当初他们家来时那排场了?” 刘招娣忍不住嘟哝。 顾涵江爷爷带着他爸妈来北岔村见老战友和亲姐姐一家时,开了两辆车来。当时全村都轰动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跑出来看小汽车长什么样子,那场面,刘招娣到现在还记得。 更别提顾家人不仅穿着体面,还带着司机、警卫员,一看就是有大来头的人。 当初一听说两家有婚约,顾松年还有个闺女,她就想让自家儿子和顾家那闺女定下。到时候建华有这么个有能耐的老丈人、爷爷,将来还愁没出息? 可惜顾家人却看中了谢苗,给谢苗和顾涵江定了娃娃亲,她当时别提有多失望。 “他家啥排场关你屁事?你给我做饭去,少在这儿瞎掺和!” 王贵芝最讨厌刘招娣这副急着把她家苗苗卖个好价的嘴脸,当时就翻了脸,叉腰指着厨房将自家大儿媳撵了进去。 撵完她还不放心,警告自家二儿子二儿媳,“苗苗愿意干啥那是她的事儿,你们不许逼她。” 刘招娣被说得一脸委屈,心不甘情不愿进了厨房。 那边,谢苗却在认真写作业。反正她不喜欢顾涵江,顾家怎么样,其实对她都没有影响。 时间转眼过去大半个星期,顾涵江看着没太大变化,吴淑琴倒是心情很好,走路都带风。 “她这是打鸡血了?”许文丽忍不住纳闷儿地跟谢苗嘀咕。 “应该是家里有好事儿。”谢苗说。 两人正准备出去透透气,有人满脸兴奋从外面跑了进来。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早点儿来啊,咱们班林浩他们约了高二七班的男生打篮球!” “高二七班?”吴淑琴一怔,“那不是涵江哥和正方哥他们班吗?” 涵江哥?那个经常跟吴淑琴谢苗一起上下学的顾涵江? 原本还有部分女生对打篮球不太感兴趣,一听这话全来了精神。 就有人问:“怎么和高二七班约上了?咱们两个班不熟啊。” 唯一和高二七班有点联系的就是吴淑琴和谢苗,听吴淑琴那话,明显对此不知情,那…… 大家纷纷转向谢苗,却听那个来报信的同学说:“我也不知道,是林浩约的高二七班的吴正方顾涵江他们,他们同意了,把时间定在了今天中午。” 居然还有顾涵江? 谢苗愣住。 顾涵江那么孤僻的人,也会参加这种活动吗? 40、手帕 谢苗对球赛没什么兴趣, 尤其是有顾涵江参与的球赛。 但许文丽要凑这个热闹,中午着急忙慌吃完饭就拉着她出了门,她也只好跟着去了学校。 没想到她们到的时候, 球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远远看去全是乌压压的脑袋,少说得有一百多, 挤得她们连进都进不去。 许文丽很是惊讶,“就算咱班跟高二七班的全来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人吧?” 谢苗也有点无语, “可能大家都比较闲, 难得有热闹看。” “不对啊。”许文丽皱眉,“就算难得有热闹看,今天女生来得也太多了。” 这下谢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难道直接说人家未必是来看球的, 很有可能是来看人的? 谢苗正犹豫着要不要往里挤,郑志安看到了她们,“哎同桌,你也来了?” 他赶紧把身边的男生往边上扒拉扒拉, “快让让,谢苗跟许文丽来了。” 漂亮的女生在哪里都受欢迎, 何况谢苗还是一班的颜值担当,是他们班门面。 这种时候,门面就应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为班级争光,哪能藏在人后。 一听说她来了, 男生们忙往旁边挤了挤,挪出点空间让谢苗和许文丽到前面去。 许文丽见了,拉起谢苗就往里钻,“谢谢。” 胡翠娥却被挤得不满,“她不是好学生吗?不回教室看书跑这儿干嘛?” 没人理她,谢苗和许文丽已经站到了最前排。 而谢苗身段儿高挑,脸蛋儿娇美,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高二七班的同学们更是目光炯炯。 这是来看顾涵江比赛的?她不是不搭理顾涵江吗? 看到谢苗,吴正方小声在顾涵江耳边提醒:“谢苗来了。” 正拍着篮球找手感的顾涵江动作一顿,转眸朝场边看去。 一见他这反应,吴正方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家性子孤僻的表哥之所以会参与这种活动,跟谢苗八成脱不了关系。 没想到这么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也能让她弄软了,弄开花了,牛啊! 吴正方不无惊叹地瞅了谢苗一眼,转过头又有些担心,“涵江哥,你能行吗?” 除了上体育课,顾涵江很少碰足球篮球这些运动,吴正方还真怕他当着谢苗的面掉链子。 顾涵江没说话,抬手一个漂亮的空心球投进了球框。 场边立马出现一小波骚动。 “好厉害,这个球投得真漂亮!” “平常也没见顾涵江跟人打篮球,没想到他技术还不错。” 就连谢苗身边的许文丽也小声喝了句彩,“吴淑琴这个表哥投篮挺准呀。” 正说着,林浩抱着个篮球过来了。 “咱们体育老师答应给咱们做裁判了,一会儿他来了就开始打,大家热身吧。” 他十分帅气地将篮球在食指指尖转了两圈,抬手抛给别人,扬唇笑问谢苗:“你也来给我加油了?” “我来给咱们班加油。”谢苗说。 “都一样。” 林浩歪歪头,将右手抄进裤兜里,“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着微微侧了下眸,果然对上了斜后方一双深沉如渊的眼睛,顿时心情更好。 没多一会儿,体育老师来了,两边各就各位,开始准备跳球。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顾涵江和林浩不约而同侧身站在了场中用石灰粉画出的圆圈内。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林浩勾唇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顾涵江清瘦的身形。 顾涵江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迅速收回视线,专注地望着裁判手中的篮球。 篮球一被抛起,两人便同时起跳,毫不相让,林浩甚至有意无意撞向了顾涵江。 谁知顾涵江看着瘦,居然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撞,仗着身高上的优势将篮球拨向前场。 林浩眼中闪过丝意外,但反应一点不慢,立马转身参与防守。 双方一开始就打起了猛烈的对攻,看得场外热情高涨,加油声喝彩声不断。 谢苗却发现顾涵江和林浩这两个人似乎杠上了,不是在进攻,就是在一对一盯防。 所以他们是有什么过节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比赛结束,谢苗也没能想出答案。 她身边的许文丽却有些失望,“就差三分,差三分咱们就能赢了。” “是啊,吴淑琴那个表哥三分太准了。”郑志安也道。 渣男要是一点魅力都没有,怎么有机会做渣男? 谢苗无视掉周围热烈的讨论,安慰他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反正也不赢房子赢地。” “有道理。” 林浩笑着插进来,指了头上的汗问谢苗:“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儿上,谢苗你能把你的手绢借我用一下吗?就当安慰安慰我了,用完我洗好了还你。” 谢苗犹豫了下,但还是掏出手帕递给了对方。 跑去拍自家表哥马屁的吴淑琴就发现,她家刚刚还神色舒缓的表哥突然眼一沉,盯着某个方向渐渐抿紧唇,周身气压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去这反应不对! 他不是才赢了比赛吗?这么吓人是要闹哪样? 大叛徒吴淑琴带着疑惑回到教室的时候,谢苗已经翻开错题本,将自己做错的题目仔细整理上去,然后在旁边用红笔标注出考点和易错点,十分的认真。 郑志安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这么做真有用啊?” “有用。”谢苗点头,“至少同样的题我还没再错过。” 郑志安就想起自家老爸的叮嘱,“那你一会儿写完能借我看看吗?我看看是怎么整理的。” “行。”谢苗低头将最后一道题整理完,合上本子递了过去。 郑志安翻开看了看,发现谢苗不仅标出了考点和易错点,还归纳了一些同类型的题目在下面。如此用心整理下来,估计想记不住都难。 他有些佩服,“原来你学习这么有一套,难怪能考全县第一。”说着又想起什么,“我记得你上课一直都在记笔记,你笔记能给我看一下吗?我也想记,就是不知道该记什么。” “你要哪一门的?”谢苗倒也大方。 “数学吧。” 当天晚上,郑志安借了谢苗的错题本和笔记,神秘兮兮拿回了家。 “爸,我带回来点好东西给你看,你猜是啥?” “你哪门测验考一百分了?” “没。” “那有什么好看的?” 郑志安无语,“谢苗能考全县第一的秘诀,你看不看?” “谢苗考全县第一的秘诀啊。”郑老师放下劈柴的斧头,进屋洗了洗手,“拿来吧。” 郑志安:“……” 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我可能不是我爸亲生的。 郑老师先看的谢苗的笔记,然后是错题本,越看面色就越严肃,最后甚至蹙眉沉思起来。 他教了二十多年书了,看问题自然比自家儿子更深更远。 谢苗这笔记和错题本结合在一起,分明是一套完整的学习方法,复习时用尤其有效。 如果能推广下去,哪怕只学到其中三四成,对同学们的成绩提高也很有帮助。 尤其是这个笔记,条理清晰重点明确,他讲过的所有知识点都一目了然。 郑老师研究了半天,才把两个本子还给自家儿子,“叫你好好学着点,现在服了?” 郑志安嘿嘿笑了两声,“爸你还看吗?不看我拿回去抄了啊。”转身就往屋里跑。 第二天上课,郑老师着重提了一下谢苗的错题本。 “这个方法非常好,建议同学们也准备一个本,专门整理错题。方便大家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薄弱点在哪,及时查漏补缺,争取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成绩比较好的几个学生立马反应过来这么做的好处,回头看了谢苗一眼,,默默在心里记下。 “还有上课记笔记的问题。” 郑老师又道,“我知道班里也有同学在记笔记,不过还是建议你们看一下谢苗的,学学她记笔记的方法。实在学不会,照着抄一份儿也行。” 于是一下课,就有人跑来跟谢苗借笔记和错题本看。 刚开始还带着点怀疑,翻了几页后,对方果断将笔记带回去抄了。 旁人见状也都来了兴趣,跟过去在一边看。 然后没多久,不仅谢苗的笔记,那人没抄完的那份儿都被人预定了。 吴淑琴听着周围人讨论谢苗的笔记和错题本,面上一派平静,内心也毫无波澜。 呵呵,这才哪到哪,你们还没见识过谢苗考前做那些练习题呢。 中考市里出的题那么难,她还摸中了不少题型,要不然他们班哪能考那么好。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晚上放学和谢苗一起回去,她依旧板着脸一副不待见谢苗的模样。 谁知走到村口,顾涵江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沓手帕交给谢苗。 吴淑琴一看少说得有一二十条,顿时想抽嘴角。 涵江哥这是抽哪门子风?这些手绢都够用好几年了。 “这是姑奶让我给你的。” 顾涵江一本正经瞎扯淡,“她给淑琴买多了,让我把剩下这些给你,用旧了直接扔。” 到时候那块手帕要么丢垃圾桶要么当抹布,怎样都行。 要说多个一两块谢苗还信,可这么多…… 她将信将疑望向吴淑琴。 吴淑琴这一年也锻炼出来了,不等顾涵江给她暗示,立马冷哼一声。 “你看我干啥?要不是我用不了那么多,还能给你啊?” 谢苗:“……” 顾家才刚平反,就这么土豪了吗? 时间进入十月份,顾家人还没来,期中考试倒是先来了。 比起建设镇中学,县一高对考场纪律明显抓得更严。 考试时必须把桌子倒过去,监考老师也会随机串座位,防止有人将小抄写在桌子上。 谢苗准备充分,进考场的时候十分放松。等拿到卷子,这种放松更是变成了自信。 除了语文英语两门的阅读理解和作文依旧政治色彩浓重,答起来有些费劲,其他都比较顺。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刚好是周六中午,谢苗准备收拾东西直接回家,却听曹洁和她同桌小声讨论着刚才的英语试卷。 “我看你都答出来了,还答得挺顺,应该考得很好吧?” “还行,也不算太好。” 曹洁嘴上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往谢苗那里瞟了一眼。 她同桌的男生也瞥了眼谢苗,“我看你拿个班级最高分肯定没问题。毕竟你可是踏踏实实学习了,不像有些人,为了逃罚写都能请半个月假。” 谢苗听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嫌脸疼他们就说,反正成绩两三天就下来了。 果然到了周一上午,就开始有各科的分数陆陆续续传出来。 每科课代表去办公室帮老师合完分,都要忍不住惊叹地回来跟谢苗说:你xx科考了xx分,老师说,很有可能是这次年级最高分。 曹洁每听一科,都要很努力地控制情绪,才不会当场失态。 胡翠娥更是脸色难看,“卷子还没发下来,都瞎说什么呢?万一弄错了咋办?” 等到下午上最后一节自习的时候,除了英语,其他科目的分数基本都下来了。 郑老师叫了郑志安和谢苗去办公室,让他们帮着上一下各科分数,把总分合出来。 正好许文丽要上厕所,跟他们一起出了门。 走到办公室附近的时候,身为英语课代表去帮英语老师算分的曹洁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 看到谢苗他们,她眼神一闪,下意识从另一边走了。 许文丽就凑到谢苗耳边小声说:“她肯定是看到你的英语成绩脸疼,不敢跟咱们打照面。” 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谢苗早料到期中考试后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没在意,告别许文丽进了办公室。 郑老师给了她和郑志安一张表,上面写着班里同学的名字。 郑志安知道谢苗的字比他的好看,自己拿了卷子念分,让谢苗按表往上记。 和之前回去报分那些同学说得一样,谢苗每一颗都是班里最高分,数学甚至又考了满分。 郑志安一看那上面红彤彤的100,就明白他们进来的时候,他爸为什么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亲手去山沟沟里挖了这么个好苗子过来,搁哪个老师都得把嘴乐歪。 等其他科目的分上完,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曹洁也把英语的算出来了。 郑志安接过卷子一张张念完,立马兴奋地催促谢苗:“快算算你这次总分多少。” “都念完了吗?” 谢苗顿住笔,抬头看他。 “都念完了。” 谢苗就看了眼手里的表,蹙起眉,“你是不是没念我和吴志强的英语成绩?” 郑志安想了下,“好像是没印象,你等等,我再翻翻。” 然而他重新找了两遍,也没找到谢苗和吴志强的名字。 郑志安拧起眉,将卷子数了下。 一共53张…… 居然少了两张! 41、分数 发现少了两张卷子, 郑志安忙和郑老师说了。 郑老师就问马老师:“小马,你那有没有卷子落下?我们班少了两张。” 二班的英语成绩刚上完,马老师正在挨张卷子看分数和错得较多的地方, 闻言赶紧应一声。 “好像没有,你等下, 我再找找看。” 她翻了下桌上,见没有多余的卷子,想到之前一班和三班的试卷好像掉地上过, 是捡起来重新分的, 又喊李老师:“老李,你们班英语成绩上完没有?” “还没,怎么了?” “一班少了两张卷子,你让你们班刘大江翻翻, 看是不是之前分错了。” 李老师赶忙让刘大江帮着找卷子,“少了谁的?是不是忘了写班级姓名了?” “少了谢苗和吴志强的。”郑志安说。 谢苗? 那应该不是没写班级姓名了,她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 李老师盯着刘大江找卷子,想到什么, 又问郑老师,“谢苗这次年级第一稳了吧?” “差不多, 只要英语能及格,就稳了。” “那应该没问题。”马老师说,“她平常单词默写和作业正确率都挺高的,多了不敢说,肯定能及格。” 一时间, 几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刘大江身上。 刘大江仔细翻了两遍,摇摇头,“没有一班的卷子。” “有没有没写班级姓名的?”李老师比郑老师还急,赶忙问。 “没有。” “没有?” 李老师有些不信,接过来自己翻了一遍,“还真没有,那这俩人卷子哪儿去了?” 卷子丢了可不是小事儿,尤其谢苗成绩拔尖,别说直接少了一门了,哪一科少算个一二十分可能都要影响到年级排名。 几个老师全严肃了面色,询问起办公室内其他老师和学生。 可所有人都说没看到谢苗和吴志强的英语试卷,甚至整个高一办公室的老师同学都帮着找了,也没找到。 谢苗蹙起眉,脑海中突然闪过曹洁的身影,和对方之前见到自己时闪烁的眼神。 她刚要开口,郑志安已经道:“要不问问曹洁吧?我们班的分数都是她合的。” “我去叫她。”郑老师沉着脸,亲自去了一班的教室。 刚打放学铃不久,教室里还有不少学生。曹洁也没走,正在那里认真写作业。 听说郑老师找她,她还有点忐忑的样子,“怎么了老师?我算错分了吗?”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郑老师没多说,到了办公室才问她:“你刚才合分数,看没看到谢苗的卷子?” “谢苗的卷子?” 曹洁一愣,皱着眉仔细回想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紧张地看了几个正等她回答的老师一眼,“我、我着急算分数,没注意看名字,也不太记得算没算到过谢苗的。” 越说声音越小,手指都下意识搅在了一起。 “真没看着?”李老师脸色很是难看。 “没、没有。”曹洁声音更小,眼神怯生生的。 “那吴志强的呢?”郑老师又问。 曹洁使劲儿想了下,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马老师闻言拧紧眉,再次翻起了自己的办公桌还有抽屉,“那哪儿去了?总不能长腿跑了吧?” “是不是当初收卷的时候落了?”有人猜测。 刘老师隔壁的杨老师立马摇头,“不可能,他们班英语我监的考。当时我收完卷子还特地数了下,55张,一张没少。” 教八班九班的英语老师也说:“一班的英语卷子是我批的,这个谢苗考得不错,我有点印象。” 那就是批完到上分这段时间出的问题了。 几个老师皱眉回想起当时都有谁经手过,卷子又放在哪里,看能不能找到点眉目。 曹洁突然小声开口:“老师,下午办公室里人这么多,能不能是谁算完分回去,不小心夹哪里带走了?” 那么大的卷子,哪可能不小心夹带走? 除非是故意的…… 可谁闲着没事儿干,会故意拿谢苗和吴志强的卷子? 见实在问不出有用的信息,郑老师挥手叫曹洁走了,又对谢苗说:“你家远,先回去吧,别耽误了坐车。卷子我们几个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是掉哪里了没注意,回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找着了。” 谢苗点头,出办公室后却加快脚步追上了曹洁:“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你心里清楚。” 曹洁就嗤笑一声,“我英语又不是考不过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谢苗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周围没什么人,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却并没有一口承认甚至得意地向自己炫耀,心里疑惑更深。 这个曹洁,是比以前更能装了,还是真不是她干的? 谢苗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许文丽也早回了家。 她没多说什么,匆匆收拾了书包跟顾涵江吴淑琴跑去赶车。 她走后,办公室里老师们又找了一阵,实在没找到,只能先将成绩排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郑老师就把谢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和吴志强的卷子都没找着,这次你可能拿不了年级第一了。不过你其他五科都是年级最高分,成绩如何老师心里都有数,这次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咱们期末再把第一拿回来就是。” 英语因为是最后一门考的,老师又少,所以卷子批得比较慢。 而老师批卷子,都习惯将每部分题的分数写在右上角,最后统一算总分。 昨天着急上分,各班课代表算完都直接交给负责上分的同学了,老师也没看过。根本就没人知道谢苗和吴志强到底考了多少分,他俩的英语成绩自然也只能空着。 谢苗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心里不痛快,但面上还算平静,“知道了老师。” 妥妥的年级第一就这么飞了,郑老师心里也不痛快。 但比起一时的得失,他更怕这件事会影响到谢苗的心态和以后的成绩,只能耐心安慰她。 见谢苗没太受到打击,他略微放心,谈完话让谢苗回去叫吴志强过来,又和吴志强说了几句,带着成绩单去了教室。 “这次咱们班期中考试整体还不错,有一名同学进了年级前十,十一名同学进了年级前一百。尤其是谢苗,五门课都拿了咱们年级的最高分,数学更是满分。” 五门课都是年级最高分?数学满分? 真不愧是全县中考第一,就是不知道她这次能不能拿年级第一了。 很多同学都忍不住回头朝谢苗望去,许文丽更是高兴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就在这时,郑老师话锋一转。 “但是,这次期中出了点意外,咱们班谢苗和吴志强的英语卷子找不着了,名次不是太准。不过这件事对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没什么影响,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谢苗和吴志强的英语卷子找不着了,那他们这次英语不是按零分算的? 原本还期望班里出个年级第一的同学一下子失望了,许文丽和吴淑琴更是瞪大了双眼。 就连漫不经心听着的林浩也皱了下眉,朝谢苗那边看了一眼。 郑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给予了谢苗足够的肯定,又表扬了几个比中考有进步的同学,这才转身将成绩单贴到了门边墙上,“具体成绩下自习大家自己过来看吧。” 他一走,教室里就议论起来。 “真可惜,怎么谢苗的卷子就找不着了?要不这次年级第一肯定是咱们班的。” “那可说不准,你忘了谢苗初中是在建设镇念的了?那边以前根本就不教英语。她英语底子那么薄,估计就算卷子没丢,也不一定能考年级第一。。” 郑志安有些担心地捅了捅正低头背单词的谢苗,“喂,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谢苗说,“就是一次期中考试而已,又不是高考。” “她说不定还高兴英语卷子找不着了呢。省的成绩下来没考好,连个借口都没法儿找。” 胡翠娥转过头,笑得阴阳怪气。 “再没考好也比你分数高,你放心。”谢苗淡淡怼了她一句。 胡翠娥一噎,再要说些什么,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全跑向教室门口看成绩。 “我倒要看看少了一门英语,某些人能滑到多少名。” 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去看成绩了。 第一名徐海,年级第九,总分507。 第二名郑志安,年级22,总分491。 第三名吴淑琴,年级34,总分479。 第四名谢苗,年级41,总分472…… 我去谢苗! 她不是英语没有分吗?怎么还能考472? 同学们揉揉眼睛,往谢苗英语那一拦的分数看去,上面果然明晃晃写着个零。 再看其他科目的分数,语文92,数学100,物理94,化学95,政治91。 这他妈,还真五门课就考了四百七十多分! 有几个以为自己这回应该能压谢苗一头的,看到成绩单全沉默了。 曹洁更是咬紧唇,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甘。 就在这时,她同桌李国庆指了成绩单兴奋地喊她:“曹洁你看着没?你英语考了90,是咱们班最高分!这么高的分,我看以后谁还说你英语不如别人。” 熟料话音刚落,许文丽突然怒冲冲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曹洁的胳膊。 “苗苗姐的英语卷子是不是你偷了?我说怎么昨天碰见你从办公室里出来,你心虚地隔老远就绕道走,敢情是做了亏心事,怕我们发现!” 她眼睛都气红了,“你怎么这么缺德,苗苗姐考不了年级第一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苗一听,便暗叫一声糟糕。 许文丽太冲动了。 这年代的学校没有监控,又没人亲眼看到曹洁偷了卷子,就算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她无凭无据就去找曹洁理论,以曹洁的白莲花属性,只会白惹一身腥。 “文丽。” 谢苗扣上书就往前走,可赶到的时候,曹洁眼圈儿已经红了。 “上回这样,这回又是这样。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见吗?干嘛一有什么就赖我头上?偷谢苗的卷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说没有好处的?”站在成绩单前那个包围圈之外的林浩撩了撩眼皮,“她英语成绩没了,你不就是咱们班英语最高分了?英语课代表。” 最后这个英语课代表被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同学们一听,立马想起当初选英语课代表时发生的事。貌似,谢苗当时还问曹洁要不要跟她比期中考试的英语成绩来着。 同学们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李国庆闻言却怒了,“林浩,你怎么说话呢?曹洁凭自己本事拿的最高分,你凭啥说她偷谢苗卷子,她还用得着偷谢苗卷子?” “就是。” 胡翠娥冷笑,“曹洁英语那么好,还用得着偷谢苗卷子?我看是谢苗自己偷的吧,不然期中考试成绩一出来,她不就露馅儿了?” “你瞎说什么?” 许文丽被气得不轻,“谁说苗苗姐英语不好了?你看到她英语不好了?” 郑志安也皱眉,“昨天我和谢苗一起去上的分,她根本就没机会偷英语卷子,我可以作证。而且她英语也不差……” 没等他说完,曹洁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文丽你先放手,疼!” 她一副强忍疼痛的表情,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忙用手背去擦。 李国庆立马急了,“许文丽你是不是有病?卷子不是曹洁偷的,你凭啥掐她?” “我没使劲儿……” 许文丽刚要解释,李国庆已经粗鲁地上来扯她的手,“放开,你赶紧放开!” “对女生动粗,你有没有礼貌!” 谢苗一把拍掉他的手,将许文丽护在了身后,“你不是认为曹洁没偷卷子吗?想证明这事儿也简单,找套卷子我和曹洁一起做。如果她分数比我高,自然没有理由要去偷卷子,你说是吧?大家说是吧?” “这话说得有道理。” 有同学跟着附和。 李国庆想到刚才林浩的话,也觉得这是个证明曹洁实力的好机会,转向曹洁,“你一定能比她分数高吧?” 曹洁不答,只摇头哭得更加伤心,“不是我……真、真不是我偷的……” “怎么你不敢?”许文丽冷笑。 曹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文丽我是你表姐,你、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对不对?” 许文丽被她抓得吃痛,下意识一抽手,她立马踉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这下李国庆也顾不得什么做不做英语卷子了,赶忙去把曹洁扶了起来,“说话就说话,你推她干嘛?” 他怒瞪着许文丽,看那架势,居然还想上来推搡她。 谢苗看着眼神一冷,刚要开口,旁边响起了吴淑琴不耐烦的声音,“曹洁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先跟我说说,昨天上最后一节自习前,你上垃圾堆那边扔啥了。” 此言一出,曹洁眼中闪过丝惊色,许文丽则一下子反应过来,“曹洁你是不是把苗苗姐卷子扔垃圾堆了?” “我没。” 曹洁赶忙摇头,“我扔谢苗卷子干嘛?再、再说丢卷子的又不止谢苗一个。”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吴淑琴,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那不是看错了,是和谢苗关系好,帮谢苗说话呢。”胡翠娥嗤笑。 “怎么哪儿都有你?” 许文丽和吴淑琴同时向她瞪来。 胡翠娥毫不示弱瞪回去,曹洁却仿佛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李国庆就将她护在身后,“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还有完没完了?” 正闹着,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都干什么呢?没听到上课铃响了?” 教室里一静,纷纷循声望去。 李老师黑着脸,正拿书使劲儿敲门板,明显处在爆发边缘。 围观群众立马作鸟兽散,几个当事人也强忍着怒火回到了位置上。 李老师这才重重哼一声,上了讲台。 “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净整些没用的。你瞅瞅你们班九十分以上的才考了几个?又有多少人没及格?家长花钱供你们上学,就是让你们来混日子的吗……” 这场争执就这样被李老师打断,可下课后,同学们还是忍不住讨论起来。 “你真看到曹洁去垃圾堆扔东西了?”吴淑琴同桌悄声问她。 一提这个吴淑琴就来气,“我骗人有意思吗?我说句实话都不行了。” “也不是不行。”同桌说,“就是你没当场抓到现行,现在说啥都没用。这事儿没证据,谁也不能说曹洁就真去扔东西了,扔的又一定是谢苗的卷子。” “我哪知道她是去扔卷子的?” 吴淑琴嘟囔一声,越想越气闷,干脆站起身,匆匆跑出了教室。 许文丽气得整节课都没听进去,一下课就想去找曹洁麻烦,谢苗好容易才把她拖出去。 “行了,没有证据,你说什么她都能狡辩。有这跟她掰扯的时间,咱们还不如想办法找找证据。” “怎么找证据?”许文丽不解。 “她不是把卷子扔垃圾堆了吗?咱们去看看昨天的垃圾还在不在,如果在就找根长点的棍子扒拉一下,看能不能找到。” 许文丽恍然,“对啊,咱们把卷子找回来,看她还怎么狡辩。” 可惜两个人跑去一看,垃圾堆那边干干净净的,明显垃圾车已经来过了。 许文丽有些急了,“苗苗姐,这可怎么办?” 谢苗没说话,找到后勤办公室,敲门进去问了下垃圾车是什么时候来的,拉走的垃圾又会运往哪里。 结果那老师一听就问她:“你们也把东西错当垃圾扔了?” 也? 谢苗一愣,许文丽已经好奇地问起来,“还有人也来问垃圾车了?” “嗯。”那老师说,“还有个高高瘦瘦长得挺好看的男生也来问了,刚走。” 42、证据 因为从来没发生过丢失试卷这种事, 老师们也没往卷子是被人偷的这方面想。 上午利用课间操时间,校长给全校老师开了个会,对整个高一年级进行了重点批评。 会上他再三强调做事一定要认真负责, 绝不允许类似事件发生第二次。以后从批卷子到上分、排名必须亲力亲为,宁可成绩下来得慢一点, 也不能出任何纰漏。 以后都要加大工作量,有不少老师心里都不太乐意,尤其是自认为无辜被牵连的高二年级。 校长没理会他们的想法, 会后单独留下了郑老师, 让他近段时间多关注一下谢苗和吴志强两个人的心理状态,尤其是谢苗。 “这个同学是个好苗子,好好保持,考上大学绝对没有问题。你盯着点儿, 千万别让她受这件事影响,这学期期末全市通考,争取拿个好看点的名次。” 郑老师郑重应下,中午回家吃饭, 却听自家儿子说谢苗的卷子可能不是不小心丢了,而是被曹洁偷了。 他当时就沉了脸, “这种话你听谁说的?没有证据就怀疑人,那是污蔑。” “我是那种说瞎话的人吗?” 郑志安把下早自习之后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郑老师,包括之前曹洁跟谢苗的几次冲突。 郑老师一听哪里还坐得住,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回了学校,找人了解情况。 卷子要真是曹洁偷的, 这事儿必须严肃处理,要不是曹洁偷的,也得还她一个清白。 郑老师刚到学校,就看到吴淑琴神色不悦地抱着个本子往教室走,赶忙叫住她。 “吴淑琴,你跟我来一下。” 因为还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传出去了恐怕对曹洁不好。郑老师没将人带到办公室,而是跟管后勤的老师借了钥匙,将吴淑琴领到了一间放劳动工具的杂物室。 “吴淑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请你一定如实回答。” 他开门见山,“昨天最后一节自习课前,你真看到曹洁去垃圾堆扔东西了?大概什么时间?知不知道她扔的什么?当时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同学也看到了?” 吴淑琴看到郑老师严肃的表情,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是问这件事,她赶忙道:“我是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的,上完回来就打上课铃了,应该是上课前两三分钟。至于扔的啥,我当时急着上厕所没仔细看。有没有别人看到的……当时好像有两个高二的学生去倒废纸了。。” “知道那两名高二的同学都是谁吗?”郑老师问。 “有点印象,但叫不太出名字,得问问我哥。” 郑老师点头,“一会儿你去打听清楚都是谁,偷偷来告诉我。” 又问了两句,见吴淑琴说话前后一致没有漏洞,他就准备让她回去,再叫其他人过来。 吴淑琴却站着没动,“老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说着,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本子递了上来。 郑老师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夹着一张英语试卷。 卷子明显被人撕过,很多地方都粘了小纸条,是有人重新粘合起来的,上面还沾了点脏污。 最重要的是,这张卷子卷头工工整整写着——高一一班谢苗。 如果没有这张卷子作为证据,一切还都只能是怀疑,可有了这张卷子…… 郑老师脸色凝重起来,“这张卷子你哪儿来的?” 吴淑琴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涵江哥去垃圾场找的。” “涵江哥?” “就是高二七班的顾涵江,他是我表哥。” “只找到了谢苗这一张吗?吴志强的呢?” 吴淑琴被问住了。 她要怎么告诉郑老师,涵江哥足足翘了上午三节课,才终于找回来这一张卷子? 以他的性子,哪怕丢卷子的换成她,他也不会费这么多工夫去找,更别提吴志强了。 郑老师见她这表情,没再说什么,低头算了一下谢苗的总分,眼中渐渐泄出怒色。 下午曹洁刚到学校,就被郑老师叫走了,一直到上课都没回来。 郑老师以前从来不占用学生上课时间,同学们一见就想起早上那件事,忍不住猜测起来。 李国庆脸上更是现出焦急,愤怒的目光在谢苗、许文丽和吴淑琴身上来回打转。 他觉得肯定是她们三人中一个或几个,跑去找老师告状,郑老师才会叫走曹洁。 而另一边,曹洁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我,老师,真、真不是我……” 郑老师已经给过她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但她除了哭,就只知道否认。 他十分失望,直接拿出了那张卷子,“不是你干的?那这个怎么解释?” 曹洁当时脸色就变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哭都忘了。 郑老师就诈她,“这是一位高二的同学捡到的。当时他去倒废纸,刚好看到你往垃圾堆扔东西,觉得好像是卷子,就给捡起来了。也幸亏他捡到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班里有个嫉妒心报复心这么重的学生,居然连考试卷子也敢偷。” 曹洁就是觉得即使卷子丢了,没有证据老师们也不会联想到她头上,胆子才那么大。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尽量避开人了,还会被看到,对方甚至将卷子捡了回来。 这人闲着没事儿干了吗? 曹洁心里又怨又怒又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就只知道掉眼泪。 郑老师一见,又添了把柴,“你要是还不承认,我就报案,让警察过来查……” “别!” 曹洁这回是真怕了,赶忙求饶,并表示自己以后绝不会再犯。 这已经不是她求两句饶发两句誓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郑老师也不训她,直接让她马上回家,把家长找来。 曹洁磨了半天,见他始终不松口,只好哭着出去了。 她刚出去没多久,下课铃响了,她忙低下头匆匆往校门外走。 可一班还是有同学看到了,回去一说,大家都怀疑起来。 “哭那么厉害,连课都不上了,谢苗和吴志强的卷子该不会真是她偷的吧?” “还真有人敢做这种事啊?我还以为许文丽她们瞎说的呢。” “行了别乱猜了,万一不是因为这件事呢?” 李国庆听着,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质问谢苗她们。 谢苗表情淡淡的,“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既然相信她没做,就对她有点信心,这么着急干嘛?” “就是。”许文丽嗤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么急干嘛?” 李国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愤愤坐回去,想着曹洁没拿书包,应该还会回来。 到时候问问她,如果她真被人欺负了,可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结果直到放学,曹洁都没有再回来。 郑老师沉着脸,第二次将谢苗和吴志强叫到了办公室,“你俩卷子丢了这件事,学校已经基本查清了,正在讨论处理方案。你们放心,这件事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给你们一个交代。” 吴志强当时就眼睛一亮,“还真是曹洁偷的啊?” 他成绩不好,听说卷子丢了不仅没生气,还挺高兴。 他甚至有些遗憾,怎么就丢了英语一门课的卷子,要是多丢两门,他分数这么低就有借口了。 所以对于丢卷子这事儿,他一点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看热闹看得十分有劲头。 这反应看得郑老师一阵无语,“明天处理结果下来,你就知道了。” “老师,你们找到证据了?”谢苗突然问。 这孩子倒挺敏锐。 郑老师看她一眼,点点头,“找到了。” 谢苗就没再多问,“那我等着明天的处理结果。” 从办公室出来,谢苗就回去收拾东西,跟顾涵江和吴淑琴一起回了家。 路上,她发现吴淑琴一直有意无意看她,还以为是因为丢卷子那件事,没往心里去。 回到家,谢家人不出意外地问起她的成绩,几个熊孩子更是从回来这一路就开始讨论,这一回让王贵芝做什么好吃的给她当奖励,到时候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我这次没考第一。”谢苗泼他们冷水。 谢家三兄弟不信,“姐你没考第一,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谢卫国、刘招娣和谢卫民两口子干完活从外面回来,进门听到这句话,刘招娣立马放下工具。 “高中哪有那么好念,考不上第一多正常,何况苗苗还是个丫头。我听我兄弟媳妇儿说了,丫头上了高中都跟不上,要想成绩好,那还得小子。” 这话全家上下可没一个人爱听。 谢卫国瞪了她一眼,王贵芝更是直接将手里扒到一半的玉米棒子一丢,“我看你是今天回来早了,没累着。正好猪还没喂,你去弄猪食吧,还有鸡……” 老太太一张嘴,就给刘招娣安排了一堆活儿。 刘招娣有些不乐意,“妈,我这才从地里回来,还没歇口气儿呢。” “叫你去你就去,别搁这儿废话。”谢卫国一点不向着自家媳妇儿。 刘招娣又去看儿子谢建华。 谢建华已经把书包交给了谢建中,撸起袖子,“走吧妈,我帮你一块儿干。” “这都是女人的活儿,你一个小子干啥干!” 刘招娣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往厨房里去。想想始终有点不甘心,都走到门口了,她又转回头问谢苗:“苗苗你这次考了多少名?要是下滑太厉害,学校不会不给你免学费了吧?” “大娘你放心,学校肯定不会不给我免学费的。” 谢苗弯起桃花眼,“虽然我这次只考了年级41,但我英语卷子丢了,英语没给我算分。” 英语没算分还考了年级41? 刘招娣一噎,完全不敢相信。 谢家其他人听着却皱起眉,“英语卷子丢了,咋丢的?” 王贵芝更是拉长了脸,“卷子也能丢,学校都是吃干饭的吗?不行,我明天得去问问你们老师,我们苗苗成绩这么好,凭啥他们弄丢一张卷子,就成年级41了?” “奶你先别气,老师说明天公布处理结果,要是他们处理不好,你再去。” 县里毕竟有点远,王贵芝岁数大了,谢苗觉得学校能处理好的事儿,就没必要折腾她跑一趟。 王贵芝想想也有道理,就先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二天,郑老师一大早就去了教室,“一会儿曹洁来了,让她去我办公室一趟。” 曹洁见躲不过,只好跑去跟郑老师哭诉,说她家里没人管她,都不来。 郑老师耐着性子问她家庭住址,他亲自去家访。 曹洁又支支吾吾,哭着开始为自己求情。说她家里人知道一定会打她,一定会不让她念了,她还想念书,还想考大学,求老师给她个机会。 如果是一般学生哭成这样,郑老师见了,说不定还会有些心软。 可昨天一天,曹洁在他这里乖巧懂事的形象已经彻底颠覆了。 “你是不想叫家长来,对吧?”郑老师问她。 曹洁只哭着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接话。 “行了,你回去吧。”郑老师突然道。 曹洁还以为他终于心软了,决定放她一马,连声道谢。 回教室的时候,她虽然眼睛通红,心情却很好。 同桌李国庆立马问她老师找她干什么。 曹洁顾作不在意,“一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李国庆放下心,“我就说你不是那种人,她们还污蔑你。” 谁知下第二节课做课间操的时候,吴志强刚出去不久,又从外面跑了回来。 “曹洁,你还说卷子不是你偷的,学校都出黑板报通报批评了!” 43、处理 这年代学校还不讲究什么记过, 学生犯了错误,除了送去派出所进行管教,最大的惩罚就是通报批评了。 尤其是出板报批评, 少说也要挂一个星期,全校师生每天都能看见, 影响力绝对不小。 吴志强这番话,让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里瞬间一静。 几乎所有同学都下意识朝曹洁看去,就见她瞪大眼, 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不可能!”李国庆蹭地站起来, 怒视着吴志强,“曹洁不是那种人,你少他妈乱说!” “我乱没乱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吴志强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屑,“被人当猴儿耍, 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呢。” “你!” 李国庆捏起拳头,刚说了一个字,又一个学生从外面跑了回来。 “你们快去看黑板报,咱们班曹洁因为偷谢苗和吴志强的卷子, 严重危害其他同学的正常学习生活,被通报批评了!” 只有吴志强一个人这么说, 曹洁还能自欺欺人一下。 现在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她身体晃了晃,险些当场厥过去。 同学们看曹洁的眼神,却从惊讶、怀疑,彻底变为嘲讽、鄙夷甚至愤怒。 “见过不要脸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偷了人家卷子,还挤猫尿,诬赖人家欺负她。” 有女生冷笑出声。 曾经帮曹洁说过话的人更是脸色难看,感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不信!” 李国庆面上变了数变,还是无法相信曹洁之前那些话都是骗他的,起身匆匆往外走去,“你们肯定是合起伙来编瞎话骗人,肯定是。” “他脑子让驴踢了吧?还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吴志强撇嘴。 “当然是被灌了迷魂汤了,不然也不能傻乎乎被人拿来当木仓使。”许文丽冷笑。 她可是记得李国庆昨天是怎么扯她的手的,又是怎么冲她大喊大叫,想要推搡她。 这种毫无礼貌、粗鲁还没脑子的人,活该他被耍。 谢苗也放下笔,抬头望向曹洁。 “现在,曹洁你该向我、吴志强和被你污蔑的许文丽、吴淑琴,道歉了吧?” “对,道歉!” 许文丽指着曹洁,“要不是你偷了苗苗姐的卷子,她早就拿了年级第一了。这么恶心人的事儿你都干得出来,还反过来污蔑我们欺负你,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同学们一听,对啊,没有曹洁偷卷子,这次年级第一肯定是他们班的。曹洁这哪里是害谢苗,她这分明是害他们整个高一一班,破坏他们班集体荣誉。 而且她这么一上黑板报,一班彻底出名了,臭名,简直是一棵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同学们全不乐意了。 “道歉,这事儿必须道歉!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一肚子坏水儿的人,真是恶心死了。” “就是,我怎么跟这种人分到了一个班?还英语课代表呢,让她当英语课代表,就是为了方便她偷别人卷子?不对,之前谢苗英语听写丢了那次,不会也是她故意弄丢的吧?” 胡翠娥同桌的男生更是睨了胡翠娥一眼,“你推荐的好英语课代表。” 胡翠娥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我哪知道她是这种人。” “那卷子是谢苗自己偷的,总是你说的吧?咱们班好多同学昨天早上都听到了。” 胡翠娥被噎得一句话说不上来,只好转头拿曹洁撒气。 “让你道歉你没听到啊?装什么聋子呢?” 这一声声质问,终于让曹洁咬紧唇,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同学们一见更烦。 “又来了,你这是哭给谁看呢?怎么还想出去说我们全班都欺负你?” “让她出去说,真当自己无论做什么,哭一哭就有人替她出头了?大家又不全是李国庆。再说事实证据摆在眼前,李国庆要是还帮她说话,那就真蠢到家了。” 曹洁实在听不下去,低头捂着脸往外面跑,迎面却正好撞见脸色铁青的李国庆。 “站住!” 李国庆挡在她面前,怒气冲冲,“为什么骗我?” 曹洁不说话,转了个方向打算绕开他。 李国庆一见更怒,干脆将教室门给堵上了,“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出去!” 他额角青筋直跳,“卷子明明就是你偷的,你为什么骗我?耍我好玩儿是吗?” 这场面把许文丽看乐了,“让你拿人家当木仓使,翻车了吧?” 此话一出,教室里连着响起好几声嗤笑。 吴志强更是叫住曹洁,“哎你别走啊,你还没道歉呢。” 曹洁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如今面皮彻底被人扒了下来,她又羞又气,也顾不得维持人设了,一把推开李国庆,“你自己蠢还怨别人!” 李国庆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被推得趔趄了一下。 她就趁这个机会冲出了教室,迅速跑没了影儿。 好一会儿,李国庆才反应过来曹洁都说了些什么,面色黑中泛红,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蠢,不然也不能被她耍得团团转。 做课间操前,学校老师用大喇叭,将对曹洁的处分又念了一遍。 等做完操往回走的时候,几乎所有认识曹洁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十二班的李春霞更是不时被同学拿怪异的眼神打量,猜测她到底知不知道曹洁是这种人,又或者她跟曹洁一样一肚子坏水儿,两人臭味相投才会成为好朋友。 李春霞气得不行,想要找曹洁问个清楚,曹洁却一直没回教室。 而高一一班的同学们一做完操回来,就发现郑老师正在往门边的墙上贴卷子。 那卷子是被人撕了后重新粘好的,名字一栏写着谢苗,而分数…… “我去!谢苗英语居然考了97!这是年级最高分吧?” 前面进来的同学惊讶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 什么?97? 后面的同学一听,都急着往前挤,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曹洁的行为虽然十分让人不耻,但英语90分真的很高了。 所以她偷谢苗卷子,大家还都以为是为了报复开学那件事,没想到谢苗居然真的是他们班最高分。 谢苗倒没太惊讶。 事实上,若不是这个年代的英语考试有很多政治元素,她还可以考得更高。 上辈子她中考成绩一般,是因为英语竞赛和演讲比赛拿了国奖,才被特招进重点高中的。 当初班里一堆牲口,她愣是连着保持了三年的英语最高分,一次都没掉下来过。 她最不怕别人跟她比的,就是英语,曹洁从一开始就挑错她的短板了。 谢苗也过去看了看自己分都扣在了哪里,看完刚要回去,郑老师叫住了她,“你跟我来一下。” 谢苗还以为他是要说曹洁的事儿,没想到郑老师就学校的疏忽和她道过歉,又再三保证以后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话锋突然一转。 “这次能查清事情真相,还多亏了吴淑琴和她表哥。是她表哥顾涵江同学帮我们找到了最重要的证据——卷子,你别忘了跟他们说声谢谢。” 卷子是顾涵江找到的? 谢苗一怔,突然想到了昨天去打听垃圾车的时候,后勤老师说过的话。 难不成对方口中那个高高瘦瘦还长得挺好看的男生,是顾涵江? 他怎么会管她的闲事? 谢苗带着不解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还在议论曹洁和她的英语成绩。 “曹洁六门课总分加一起,还不如谢苗五门课高,我以为她至少英语还能看,没想到……” “可不是,就她这成绩,当初还敢跟谢苗比,脑子进水了吧?不过不是说谢苗初中念的那个建设镇中学以前连个英语老师都没有吗?怎么她英语比咱们这些学了好几年的还好?” “你一说这个我才想起来,吴淑琴跟谢苗是初中同学,她这次英语也不错,考了八十多分。” 路过胡翠娥的时候,谢苗步子顿了顿,笑着开口,“胡翠娥,你不是说卷子是我自己偷的吗?” 看到谢苗的分数,胡翠娥本就脸上火辣辣的,还被同桌挤兑了好几句。 如今被谢苗问到头上,她好半天都没能接上话,只拿眼睛色厉内荏地瞪着谢苗。 她同桌一见,笑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胡翠娥脸上涨得更厉害,强自狡辩:“谁知道她是不是靠自己本事考的?” “谁不是靠自己本事考的?” 她话音刚落,马老师沉着脸进了教室。 谢苗一见,就回座位坐下,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书和笔记。 马老师却盯着胡翠娥,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谁不是靠自己本事考的?” “没、没谁。”胡翠娥紧张得都结巴了。 “没谁就别乱说。” 马老师绷着脸扫了眼下面,见曹洁不在,面色更沉。 “这次期中考试发生的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重新选一位英语课代表,吴淑琴,以后一班的课代表你来当。” 在面子里子统统丢光之后,曹洁连自己的课代表之位,也丢了。 曹洁一直到中午放学,都没再回来。 许文丽提起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前就是脾气差、能装,有些招人烦,没想到她现在胆子这么大。你说她成天盯着你干嘛?有这工夫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大学不好吗?” 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落后了,都想着踢自己一脚,激励自己追上去的。 谢苗没接话,问起她的英语:“我看你英语成绩还行,怎么口语不太好?” “我口语不好吗?”许文丽很茫然。 这反应看得谢苗一窒,“你没发现你英语发音不标准?” “没发现啊,我们初中英语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谢苗:“……” 谢苗想了想,决定暂时先不打击自家表妹了。 “以前在初中,我中午都用来默写语文课文和英语单词了。现在课文和单词老师都会考,我想把中午的时间改成练口语对话,你要不要一起?” “行啊。”许文丽对谢苗的英语成绩充满了景仰,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挽着胳膊边说边出了校门,郑老师突然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许文丽,曹洁是你表姐对吧?” “对。”许文丽点头。 郑老师就问她:“那你肯定知道她家庭住址了?你跟我说一下,我去趟她家。” 等曹洁在外面晃荡饿了,不得不回家吃饭,进门却发现郑老师正在和她爸妈谈话,“这个问题十分严重,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和学校好好配合,将她纠正过来……” 她当时脑袋嗡地一声,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一整个下午,曹洁都没来上课。 好多同学都在议论,她会不会是觉得被通报批评太丢人,不想念了。 谢苗没太关注,下午上完课,就收拾好书包和吴淑琴一起等在了教室门口。 见到顾涵江她没多说,待走出学校范围,才转回头,认真跟两人道谢。 “顾涵江、吴淑琴,卷子的事儿,谢谢你们帮忙。” 别管以前怎么样,对方这次的确帮了自己不小的忙,要是连句谢谢都不说,未免说不过去。 顾涵江闻言却看向吴淑琴,眼眸黑幽幽的。 吴淑琴立马举手保证,“这事儿不是我说的,我除了跟郑老师说过,对别人可没提起一个字。” 顾涵江就又望向谢苗,“举手之劳,不用谢。” 追去垃圾场的举手之劳吗? 谢苗沉默。 吴淑琴更是忍不住嘟囔:“你翘了三节课呢,还费劲儿粘了半天,咋就举手之劳了?” 顾涵江就又看了她一眼,跟谢苗强调,“举手之劳,不用谢。”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认真,望着谢苗的眼神还有那么点执拗,一点不像是在跟她客气。 看得出来,他是真觉得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道谢。 谢苗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可能是还记得去年她救他的事儿。 “行吧。”她没再和他争,“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吴淑琴在边上看得干着急,一回到建设镇,就使劲儿把顾涵江往后拽。 “你费了那么大劲儿,这就完了?”她压低声音问他,“你就没想着趁机要点回报?” 顾涵江没说话,偏头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吴淑琴简直恨铁不成钢,“天冷了,让她给你织个围巾,或者让她陪你看场电影,反正不能白忙活……” 话到一半,她才惊觉自己都说了什么,赶忙住嘴。 可顾涵江已经蹙眉陷入沉思,然后果断甩开她,抬步跟上前面的谢苗。 “我订了套数理化全集,等到了,你先帮我看看好不好用。” 44、送书 《数理化全集》是今年才出的一套高考复习资料。 谢苗之前听郑老师提到过, 说家里有门路的同学可以想办法买一套。 可惜这书少得很,全红河县也没几套,还全被家里有亲戚朋友在书店上班的人内定了。她去书店问过几次, 人家都说没货。 顾涵江能弄到谢苗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帮着看看。 “这个还需要人帮着看吗?”她停下脚步。 “需要。”顾涵江一本正经点头, “你成绩好,能告诉我值不值得花时间看。” 谢苗成绩好?他自己成绩就不好了? 那他们年级次次考第一的是谁? 吴淑琴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无语来形容了。 她觉得自家表哥这根本不是趁机找谢苗要好处,而是找了个借口, 光明正大把那套《数理化全集》送给谢苗看。 谢家三兄弟却不知道《数理化全集》是个什么东西, 一听顾涵江这话,都有些不满。 “你不想花时间看,我姐就有时间了?”谢建中第一个抗议。 谢建军也跟着点头,“我姐又要学习, 又要给我们补课,可忙了,没时间给你看。” “是啊是啊,我姐可忙可忙了, 是吧姐?” 谢建华一听,赶忙朝谢苗使眼色。 谢苗看他眉毛一抖一抖的, 觉得好笑,但还是忍着点了点头,“是挺忙的。” 事实上大半年下来,几兄弟落下的课程已经基本补上了。 每天跟着她学习,他们也渐渐养成了一些好习惯。这学期开学后她没再专门给他们补课, 几个熊孩子成绩也稳定在了年级前一百,考上本校的高中没问题。 但他们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当面拆穿自家弟弟吧。 顾涵江不懂怎么送东西讨好小姑娘,更不会求人。 姐弟几人这话,让他明显一窒,“要不我帮他们补课,你帮我看。” 让顾涵江给他们补课? 兄弟三个齐齐摇头,“不不不,你明年就要参加高考,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了。” 天天对着他那张冷脸,他们怕自己好不容易累计起来的一点学习热情又被冻没了。 而且这人一向话少,讲出来的题目估计他们都听不懂。 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看得顾涵江眼神一顿,转眸定定朝谢苗望去。 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谢苗居然恍惚从他眼中读出了点无助。 经历过十年动荡还能坚韧地挺直脊背的人,会无助? 书中那个上过战场染过血、战功累累的男主,会无助? 谢苗甩掉脑中的想法,“如果真有需要你就拿过来,我翻翻看。” 上辈子她好歹也经历过高三总复习,做过的卷子无数,多少应该能提供点有用建议。 “好。”顾涵江认真点头,还跟谢苗说了声谢谢。 一直在后面默默看着的吴淑琴:“……” 谢苗有毒,涵江哥都被她毒得不正常了。 见谢苗答应了,谢建中却有些不乐意,“姐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干嘛还帮他?” 谢苗立刻感觉有道视线,存在感十足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有些尴尬,扭住自家弟弟的耳朵压低声音,“这种话能当着人家当事人和他妹妹的面儿说吗?” “能。” 谢建中悍不畏死地点头,然后下一秒,就被扭得龇牙咧嘴。 “姐你轻点儿,轻点儿!我哪儿说错了吗?” 他想向两个哥哥求救,然而谢建华望天,谢建军望地,一副啥也没听到啥也没看到的架势。 谢建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 几人从建设镇走回北岔村,一进入河东大队,就看到不少人扛着粮袋子往家里去。 “他们这是干嘛?队里分粮了?”谢建华好奇。 谢苗点头,“昨天听咱奶和我爹说过,队里今天分粮。” “那不是有面吃了?”谢建中立马两眼放光,“咱爹说,队里今年种了不少麦子。” 几个熊孩子立马迫不及待往家里跑,进门就看到王贵芝摆了个面板在炕边,正在那揉面。 谢建中一下子来了精神,“奶,咱们家晚上吃馒头吗?” “不吃馒头,吃包子。”王贵芝说。 吃包子也比啃玉米面饼子和窝窝头强啊。 三个熊孩子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为了能赶紧吃上包子,全都抢着干起活来。 谢苗则去洗了洗手,回来帮王贵芝一起包。 “我来就行,苗苗你回去做作业吧。”老太太劝她。 “没事儿,今天作业不多,我已经在学校写完一半儿了。” 谢苗笑笑,道:“奶,丢卷子那事儿,学校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王贵芝一听,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们学校咋处理了?让没让派出所把人抓去管教?” “卷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机密文件,人家派出所的同志哪管这个啊。”谢苗说,“我们学校出黑板报通报批评了,郑老师还去找了她家长,她今天下午都没敢来上学。” 谢苗帮着奶奶包包子的时候,吴老太太也满脸是笑,从铁盒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涵江,“这是你爷爷的信,今天上午才收到的,你看看。” 爷爷的信? 顾涵江神色一肃,“爷爷他好了?” “好了,好了,这信就是他亲笔写的。” 吴老太太脸上乐开了花,“他说看看那边的情况,要是没什么事儿,这几天就跟你爸你妈一起动身过来。” 第二天曹洁依旧没来,吴淑琴这个新英语课代表却正式走马上任,带着班里的同学们早读。 马老师和郑老师不太放心,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了一会儿。 “这个吴淑琴还不错。”马老师点头,“英语发音挺标准的。” 郑老师立马想到吴淑琴好像和谢苗是一个初中的,还是同班同学。 “那谢苗呢?谢苗口语怎么样?” “谢苗啊。”马老师被问得一怔,“她发音也挺标准,好像比吴淑琴还强一些。” 郑老师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到练习英语对话,谢苗就想到了上辈子中学时候的英语角。 这年代请外教是没任何可能了,但搞个英语角,对大家的口语提高还是很有帮助的。 早读结束后,她去找了吴淑琴,“吴淑琴,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吴淑琴和谢苗从小就不太对付,哪怕谢苗追着顾涵江跑那半年,都没找她帮过忙。 如今听谢苗这么说,她先是一愣,继而心中莫名升起股得意和窃喜。 “什么事儿?你先说说看。” 见对方唇角忍不住要上扬,下巴也微微抬了起来,偏还要努力维持平时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谢苗觉得好笑,“我想利用中午时间和文丽一起练习英语口语,你有兴趣来帮忙吗?” “你英语不是挺好吗?还用找人帮忙?” 吴淑琴哼了声,:“你想让我怎么帮?” 谢苗:“我想着两个人太少了,学习氛围不够浓厚,对提升口语水平帮助也不是很大。你现在是英语课代表,你看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练,帮我们带动带动?” 谢苗是故意这么说的。 英语角要想搞起来,仅有她和许文丽两个人肯定不行,得再邀请其他人。 而这个班里成绩不错她又比较熟的,除了郑志安,就是吴淑琴了。 只是吴淑琴这小姑娘有点傲娇,谢苗直接邀请,她八成不会答应,所以谢苗才换了种说法。 果然吴淑琴绷着脸思考了不到两秒,就“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好吧,看在涵江哥的面子上,我就不拒绝你了。什么时候开始?今天中午吗?” 她邀请她参加英语角,关顾涵江什么事? 谢苗正无语,郑老师进了教室,“谢苗,吴淑琴,你俩跟我来一下。” 她忙应一声,跟吴淑琴一起出了教室。 没想到等在外面的除了郑老师,还有他们年级英语组组长车老师。 “老师想问一下,你们初中英语谁教的?”郑老师开门见山。 “王修文王老师。”谢苗说。 “他教了你们多久?” “一学期。” 一学期就能有这么好的水平? 郑老师和车老师相互对视了一眼,车老师开口问道:“能不能说说他是从什么开始教的?” “字母和音标。” 吴淑琴虽然奇怪他们问这个干吗,还是如实回答。 谢苗就看到两位老师又对视了一眼,车老师还微微点了点头。 车老师让谢苗和吴淑琴念了几个英语单词,又和她们说了两句口语对话,就放她们回去了。 “怎么样?这个王老师能用吗?”郑老师问车老师。 以前不重视英语,学校里根本没几个英语老师。导致现在一个老师最少要教四五个班,根本忙不过来,要不然这次期中英语卷子也不会批得那么慢。 所以发现谢苗和吴淑琴这两个乡镇中学来的英语都不错,身为年级主任的郑老师就动了心思,想把教她们英语的老师挖过来,减轻一下这边英语教学的压力。 听郑老师这么问,车老师点了点头,“教得挺正规,应该能行。不过她们也说了,这位老师是市里下来的知青,如今诚里开始招工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建设镇。” “试试吧。”郑老师说,“下午咱俩抽空去建设镇跑一趟。” “行。”车老师没反对。 结果两人抱着希望过去,带着失望回来。 倒不是王老师返城做工人了,他今年夏天参加高考,如今已经是一名师范大学的大学生了。 谢苗隐约猜出点郑老师和车老师打听王老师的意图,毕竟这年代好英语老师实在难寻。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他们会白跑一趟,她一回去就打上课铃了,她除了听讲、记笔记,还要在下课后抽时间仔细想一下这第一次英语角要怎么搞。 当天中午,谢苗、许文丽、吴淑琴和郑志安一吃完饭,就早早来了教室。 谢苗将铅笔、橡皮、格尺和书本之类的东西摆满了她和郑志安的桌子。 “今天第一天,咱们也别太紧张,先来玩个游戏吧。” 她将whatthis?的规则和几人讲了一遍,又亲自做了个示范,三人渐渐来了兴趣,跃跃欲试。就连教室里其他同学,也凑过来看热闹。 他们从开始学英语就是枯燥的读、背、写,还真没见过这种练习英语的小游戏,都有些好奇。 谢苗见了就笑着问:“你们想玩吗?想玩也可以一起。” “不用不用。”那些同学却齐刷刷摇头,只站在一边看她们玩。 爱因斯坦说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谢苗用游戏作为英语角的打开方式,果然让大家都放松下来,甚至还玩得挺开心。 下午,他们在教室里玩英语游戏的事儿,就被那些围观的同学绘声绘色说给了别人。 然后等第二天,谢苗带着大家在黑板上玩你画我猜的时候,不仅凑过来看热闹的人变多了,还有一名同学也加入了进来。 大家玩得正热闹,顾涵江来了。 见谢苗正用英语给许文丽形容黑板上画着的香蕉,他静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淑琴发现他,才走过来将手里那摞书递给谢苗,“书到了。” 吴淑琴表哥来给谢苗送啥书啊?他不是送错人了吧? 不少同学都好奇地探头过来看,然后郑志安就惊了,“《数理化全集》?你买到这套书了?” 他仔细盯着书的封皮看了好几眼,“我爸之前想买一套给咱们年级用都没买到,书店那边说统共就来了二十套,都定出去了,你怎么买到的?” 顾涵江不答他,只跟谢苗说:“你慢慢看,我不急。” 听得吴淑琴直想翻白眼。 你那摆明了就是给谢苗买的,你当然不急,估计你还巴不得谢苗永远别还呢。 顾涵江送完书,居然就赖在高一一班的教室不走了,直到谢苗他们做完游戏才离开。 他一走,郑志安就问谢苗,“那套《数理化全集》,你能让我看一下吗?” “什么《数理化全集》?”胡翠娥同桌的男生闻言转回了头。 “就是之前郑老师说的那个《数理化全集》,吴淑琴她表哥买到了,现在就在谢苗手里。” “还真有人买到了啊,我还以为压根儿就没这书呢。” 男生也挺惊讶,“谢苗,那书能给我们看一眼不?” “看一眼行,不过要想借,就得去问顾涵江了,毕竟书不是我的。”谢苗说。 “明白。” 俩男生赶忙点头,“反正我们就是没见过,想瞅瞅长啥样儿。” “不就是几本破书吗?有啥好看的?” 两人话音刚落,胡翠娥回头,冲他们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说完,她又扬高下巴,得意地对谢苗道:“我哥从部队写信回来了,说帮我跟女兵买了件军装穿。家里有个哥哥就是好,你说对吧?” 这年代最漂亮的就是军装了,谁要能弄一件穿,大家都能羡慕很长时间,可…… 谢苗奇怪地看她一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翠娥:“……” 她和别人说,别人都一脸羡慕,这个谢苗怎么回事儿? 谢苗既然答应了帮顾涵江看书,就一定会认真对待。 她不仅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书的实用性,还拿了个本子,准备给书上的内容做个用来索引的表格。 到时候需要看哪部分,直接按照表格找就行,方便又快捷。 周日上午,家里几个熊孩子都出去玩儿了,只有她还在奋笔疾书。 王贵芝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喊:“建华,建中,快帮奶送趟东西。” “他们做完作业出去玩儿了,奶你有什么事儿吗?”谢苗放下笔迎了出去。 “没啥事儿。” 王贵芝把手里端着的大盆撂在地上,起身捶了捶腰,谢苗立马过去帮她捶起来。 老太太就笑眯了眼,“我找人帮着推的麻籽豆腐做好了,想给你吴奶奶家送几块。之前你那卷子不是涵江找回来的吗?怎么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建华他们不在家,还是我去送吧,顺便出去溜达溜达。”谢苗说。 “也行。” 王贵芝进厨房找了个小点儿的盆,盛了几大块豆腐进去,又在盆上面盖了个盖帘,“路上累了就放下来歇歇,别把胳膊累酸了。” “嗯。” 谢苗应一声,端着盆出去了,没想到才走了没两分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小汽车!快看咱们村来小汽车了!”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辆吉普车颠簸在乡间的土道上,缓缓朝她这个方向驶来。 谢苗忙往旁边让了让,那车却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张女人削瘦却温和的脸。 “这位小同志,请问你知道吴广才家怎么走吗?” 45、家人 “吴广才家?” 村里姓吴的有好几家, 谢苗平常都叔叔大爷爷爷奶奶地叫着,还真不太清楚具体的名字。 见她脸上露出错愕,女人也反应过来, 忙改了口,“就是吴淑琴家, 你知道在哪儿吗?”说着还转头问车里的人:“老三家女儿是叫淑琴,我没记错吧?” “嗯。”车里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那面容削瘦却五官秀美的中年女人就笑着又问了一遍:“小同志,你知道吴淑琴家怎么走吗?” 车子是用旧的吉普, 挂的也是省城的牌照, 但对方一张嘴,却是标准的京片子。 想到顾家已经平反,谢苗便猜测来人很可能是顾涵江的家人。 再听对方打听吴淑琴家怎么走,她心里就更肯定了, 。 “顺着这条路往前,第一个岔路口往左转。” 谢苗手里端着东西,只好扬起下巴朝前示意,“左转后往前走个一百米左右, 右手边第五家就是。他们家院子比较大,大门是两扇黑漆木门, 门边不远还有棵合抱粗的大榆树,挺好找的。” 女人听了,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向她道了谢,就急匆匆催着开车。 如果真是顾涵江的家人, 十几年没见了,这么迫不及待也正常。 谢苗觉得自己这豆腐送得有些不是时候,干脆转身回了家。 见谢苗把东西又端回来了,王贵芝还有些纳闷儿,“你吴奶奶家没人?” “不知道。” 谢苗放下盆,甩了甩微微发酸的胳膊,“我路上碰到一辆省城来的吉普车,跟我打听吴淑琴家怎么走。我怀疑是顾涵江家里人找过来了,就没去。” 王贵芝一想,“那还真可能是老顾家人来了。行了,他们家既然有事儿,这豆腐就晚点儿再送。” 老太太拉过谢苗的手臂帮她揉了揉,“苗苗好好学习,将来等你考上大学有了出息,咱也开小汽车。以咱们苗苗这成绩,到哪儿人家不抢着要。” “嗯。”谢苗笑,“到时候不仅带奶坐小汽车,还带奶坐飞机。” 王贵芝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就等着咱们苗苗孝顺我,带我坐小汽车、坐飞机。” 等到了下午,估计那边大型认亲现场告一段落了,谢苗又去了趟吴家。 她走到附近,果然看见上午见过那辆军绿色吉普停在吴家院门外。 隔壁钱丽妈正和邻居孙二婶蹲在大榆树下,边稀罕地看着那吉普车边嗑瓜子聊天。 “这小汽车可真气派,估计咱们全县都找不出第二辆吧?”孙二婶满眼羡慕。 “当然找不出第二辆。”钱丽妈得意得跟那辆吉普车是自己家的一样,“老吴家老大不是县革委会主任吗?他都只能骑自行车,级别不够。” “那顾涵江他爷跟他爹得是啥级别?” “咋也得是个市级的领导吧,反正顾涵江他妈穿的那衣裳料子咱们县里都没的卖。你不知道,他们家来的时候我正好搁门口扫地,看到他妈还穿了双皮鞋,啧啧啧,可真漂亮。” “皮鞋?那得多少钱一双啊?” 孙二婶咂咂嘴,又想起什么,“你之前不是说顾涵江他家里都是劳改犯,没人养他,老吴大娘才把他接过来的吗?咋他爷他爹又成领导了?” 钱丽妈一噎。 她正想着怎么把话圆过去,转眼看到谢苗,赶忙招呼。 “苗苗来了啊?有阵子没看着你了,今天咋有工夫过来?” “钱大娘,孙二婶。” 谢苗笑着叫人,“我奶今天早上推了麻籽豆腐,让我送几块给吴奶奶。” 钱丽妈就眯眼问她:“你吴奶奶家来客人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啊。”谢苗装傻。 钱丽妈见她脸上一点看不到欣喜,也不见紧张,倒有些疑惑了。 难道这丫头不是听说顾涵江家里人来了,故意找借口过来送东西的? 谢苗才不管对方心里怎么想,走到吴家门口,脆生生朝里面喊了句:“吴奶奶你在家吗?” 很快正屋的门就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吴老太太,而是顾涵江。 “你怎么来了?” 他低声问,嗓音略哑,总是黑沉沉的眸子却隐隐发亮。 看起来心情不错啊,不过也难怪,见到家人了嘛。 谢苗把手里的盆递过去,“早上推的麻籽豆腐,我奶让我送过来,谢谢你之前帮我找卷子。” 顾涵江赶忙将盆接到手里,本来想说举手之劳不用谢,想想又改成问谢苗:“你累不累?” 这还学会关心人了? 还是心情太好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谢苗没接这话,“豆腐你端进去吧,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 顾涵江眼神一愕。 吴老太太已经跟了出来,“苗苗又送啥过来了?进屋坐会儿啊。” “不了。”谢苗笑着摇头,“听说你家里来了客人,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走。 “这孩子,来的都是自家人,她跑啥跑啊?”吴老太太忍不住嘟囔。 好奇跟出来的宋云则多看了谢苗的背影两眼,“这就是谢苗?” 刚才她正和自家儿子说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个小姑娘的声音。然后她就看见,她那个变得陌生又孤僻的儿子站起身,抢在所有人前面出了门。 这就让宋云有些不解了,他是急着想见那小姑娘呢,还是觉得跟她相处不自在想躲出去呢? 听宋云这么问,吴老太太点点头,“是老谢家苗苗,咋样?长得俊吧?” “俊。” 不仅俊,看着也和一般农村小姑娘不大一样。 至少上午在路上遇到,她看到吉普车眼中只有惊讶没有惊奇,表情十分淡定。被问路的时候说话口齿清晰,礼貌大方又有条理,一看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宋云当时就对她印象不错,只是再不错,一想到自家儿子吃了那么多苦,却连个婚姻自由都没有,她这当妈的就心疼得难受。再看谢苗,也就从心底有了排斥。 顾涵江没察觉他妈微妙的心理变化。 看着谢苗窈窕的身影走远,他收回视线,将东西端进厨房。 先涮了个空盆把豆腐装进去,她又将谢家的盆和盖帘都洗干净,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云有些好奇,“东西放厨房就行,你拿到屋里干嘛?” 顾涵江:“回头我去送。” 宋云一听,立马满脸怜惜,“这一年多难为你了。” 被迫接受一场包办婚姻,还能主动做到礼数周全,这孩子实在懂事得让人心疼。 跟进厨房看麻籽豆腐的吴淑琴:“……” 大伯娘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涵江哥之所以把东西拿进自己屋里,明明是怕别人去送,让他失去一个见谢苗的机会好吗? 谢苗只在院门口和人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倒让钱丽妈有些意外。 “这丫头咋也不趁机进去坐一会儿,和顾家人套套近乎?难道真不是听说顾家人来了,故意过来送东西的?” 她嚼着瓜子含糊地嘀咕着,想到什么又笑了,“不过顾家现在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这门婚给退了。” “不能吧?” 孙二婶不信,“老谢家苗苗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多好的媳妇儿啊,一般人想娶还娶不着呢。” “再好能比城里的姑娘还好?” 钱丽妈冷哼,“看着吧,这门亲十有八*九结不了。老谢婆不是天天出去吹她孙女儿有多好吗?我看到时候他们家上赶着倒贴人家也不要,她还能咋说。” 经过一个中午,顾涵江家人来了的消息很快在整个河东大队传播开。 许多当初在背后讲过顾涵江闲话的人都沉默了,有的心里还打起了鼓。 “那小子那么狠,你说他不会跟他爹他爷爷告咱们的状,让他们报复咱们吧?” “应该不能吧?咱们大队谢书记不是他未来老丈人吗?要想报复咱谢书记早报复了。” “谁知道他们家那个娃娃亲是不是真的,我也没见谢书记多待见他……” 刘招娣听了却兴奋无比,一回到家就问王贵芝:“听说顾涵江家里人来了,还开着小汽车来的。妈你看咱们是不是得送点儿东西过去,还是请他们到家里吃顿饭?” “那小汽车又不是给你的,你上蹿下跳的干啥?我之前说啥你都忘了是吧?”王贵芝横她。 “那哪儿能。” 刘招娣讪笑,“我就是听说县里厂子开始招工了,想着这种地怪累的,我们家卫国又在战场上受过伤,身体不大好。顾家人那么有能耐,说不定能帮着安排安排。” “我倒没发现你还挺能替卫国着想的。” 王贵芝突然笑了,“咋了,这回知道向着婆家,不惦记你娘家弟弟了?” “妈你看你说的,我啥时候不向着婆家了?怎么说我也是咱们老谢家媳妇儿,有这种好事儿当然得先想着自家老爷们儿。不过安排一个也是安排,安排两个也是安排……” “你想都别想!”刘招娣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王贵芝怒声打断,“你要是惦记着拿苗苗给你弟弟换好处,就给我滚回娘家去,我们老谢家不缺你这种儿媳妇!” 第二天上学,谢苗终于看到了在学校消失好几天的曹洁。 曹洁精神萎靡两眼浮肿,脸上却抹了一层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了。 她低着头背着书包,一进教室,教室里便突然一静。 “你还有脸来学校啊?”有人问她。 曹洁眼眶立马红了,死死咬住唇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书开始看。 李国庆一见她脸色就沉下来,“你还看书干嘛?以后谁考得比你好,你就把谁的卷子偷了,用不着学习。” 这话仿佛一记耳光,“啪”一下甩在了曹洁脸上,让她捏紧手中的书,感觉屈辱又难堪。 就在她要爆发的时候,郑老师进了教室,“期中考试也考完了,咱们利用早自习重新排一下座位。大家把东西收拾一下,都站到门外去。” 教室里立马响起哗啦啦收拾东西的声音,曹洁也暗暗吐出一口气。 这回排座位明显更照顾成绩好的学生,郑老师按班级排名念名字,念到谁谁进去挑座位。 谢苗第一个被念到,照着自己的习惯选择了班级倒数第三排。 徐海坐到了她前面,郑志安依旧选择和她同桌。 吴淑琴进门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在谢苗斜前方落座,和徐海成了同桌。 等轮到许文丽,除了后面,谢苗周围都被人坐满了。 许文丽瞅瞅自己的小短腿,委屈了。 不行,下次期末一定得好好考,不然想离苗苗姐近一点儿都没可能。 最后座位排完,全班五十五名同学,只有坐在第一排角落里的曹洁没有同桌。 郑老师看到了,却没有要管的意思。 他等大家都坐好后,拿着教鞭敲了敲讲桌。 “跟大家宣布两件事情。第一,这次期末考试,咱们学校将参加由市里出题的全市通考,到时候总成绩、单科成绩和单科平均分,都会和市里统一排名。希望大家剩下这两个月能够努力学习,争取在期末全市通考中拿个好成绩。”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重点关注了谢苗和她周围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 “第二,为了督促大家学习,备战期末和一年半以后的高考,学校决定从明天晚上开始上晚自习。六点到七点上第一个晚自习,七点十分到八点十分上第二个,八点十分放学。” “不是吧?怎么突然要上晚自习了?” 下面一片哀嚎。 “当然,这个晚自习也不是人人都得上。”郑老师话锋一转。 难道是自愿来上的? 同学们打起了精神。 郑老师却说:“像谢苗、吴淑琴这样家太远的,可以不上,其他同学必须上。” 刚才还打挺的小白菜瞬间全蔫儿了。 郑老师就重点叮嘱了谢苗和吴淑琴几句,“你们回家后也不能放松学习,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别人都在努力的时候你们放松了,就很有可能被后面的同学撵上。” 在学习方面,谢苗一向自律性很强,郑老师不说,她也从未放松过。 吴淑琴却有些紧张。 她有今天的成绩不容易,可不想因为每天少上一个晚自习,被别人赶上。 而谁也没注意的是,坐在角落里的曹洁听到郑老师那话,眼里突然迸发出光芒。 如果说谢苗以后每天都要比她少上一个晚自习,她努努力,是不是就能超过谢苗证明自己了? 如果她能光明正大拿最高分,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应该就不一样了吧。 46、拜访 七八年的今天条件实在艰苦, 学校的教室都是小平房不说,冬天连个暖气也没有。 每年进了十一月份,各班就得在教室里生炉子, 不然别说上课了,冻都能把人冻死。 今年因为要开始上晚自习了, 距离十一月还有个三四天,学校就把炉子发了下来。 上完上午第二节课,郑老师进教室通知大家:“一会儿来两个男生跟我去后勤部仓库搬东西, 咱们从明天早上开始生炉子取暖。以后轮到谁值日, 谁早上就辛苦点,起早过来把炉子烧上。” “那像吴淑琴和谢苗这样早上来不了的咋办?让大家冻着吗?”胡翠娥举手提问。 这人都不坐她前做了,怎么还盯着她不放? 谢苗有些无语,同样被点到名的吴淑琴更是回头瞪了胡翠娥一眼。 郑老师却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早上来不了的同学, 在其他劳动上多分担一点就是了,这个你们自己协调。” 他望着教室中间,“徐海、谢苗、程国治……你们几个把桌子往旁边挪一挪,空出地方放炉子。还有, 坐得离炉子近的同学注意点安全,我听说, 去年有同学不小心把裤子烤糊了。” 同学们一听都笑起来,身为郑老师儿子的郑志安,则主动去帮着搬炉子了。 郑志安一走,谢苗就要一个人抬他们那个双人桌。 她把容易掉到地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动手, 有人先她一步将桌子抬了起来,“我来吧。” 谢苗一见是林浩,忙笑着道谢。 林浩却一挑眉,“一句谢谢就完事儿了?没点其他表示?” 吴淑琴刚和同桌徐海将桌子挪好,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帮谢苗。 谁知回头就见林浩已经抢了先,还臭不要脸跟谢苗要表示,她立马在心里猛翻白眼。 真应该让涵江哥过来看看,啥叫举手之劳?这才叫举手之劳! 涵江哥默默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在谢苗面前却一句也不提,简直吃大亏了。 林浩那话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谢苗就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了。 “你还要什么表示?我只有学习能拿得出手,要不我给你讲两道题吧。” 林浩平时上课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还经常逃课跟人去篮球场打篮球。 谢苗以为会看到他敬谢不敏的表情,没想到他居然笑着应了,“好啊。”回去拿了数学书坐到她旁边,“正好我最近有些问题不明白,课代表你给我讲讲。” 林浩一坐下,吴淑琴马上绷紧了神经。 这人怎么还顺杆爬了?他可不像热爱学习的人啊。 谢苗对待学习却一向认真,“哪几道题不会,我看看。” “这道,这道,还有这道。” 谢苗一看,都是最近才学的几何题,拿出本子和笔画起图来。 她两辈子加起来不知刷了多少题,随手就将图形画了下来,完全没有借助工具。 林浩正单手托腮看着她,见此饶有兴味地挑了挑唇,“你这一手,快赶上我们初中数学老师了。他有个绝活儿,能拿小手指头当圆心,不用圆规徒手画圆。” “我就是熟能生巧,肯定比不上你们老师。” 谢苗笑笑,没急着开始解题,而是先说起了这道题所考的知识点。 “知道它要考什么,剩下的就简单了……” 她讲题的时候表情认真,水盈盈的桃花眼里全是专注,侧脸看起来十分漂亮。 林浩盯着盯着,不觉有些走神。 就在这时,谢苗把笔和本递到了他手上,“公式我都列出来了,你自己代入数据算个试试。” 他猛地回神,掩唇轻咳一声,“那啥,我没太听懂,你能再讲一遍吗?” 前面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吴淑琴立马转回头,“要不我给你讲吧,这题我也会。” “不用了。”林浩摆摆手,“省的我一会儿还得帮你搬桌子。” 她都自己搬完了,还用得着他? 吴淑琴不太高兴,正想说什么,郑志安和另一个男生把炉子搬回来了。 班里立马有同学上去帮忙,她则敲了敲谢苗的桌子,提醒林浩:“哎,郑志安回来了。” 林浩正低头和公式数据死磕呢,闻言赶忙站起身,“那我再找时间过来问。”想想又顿住脚步,问谢苗:“听说你们中午搞了个什么英语角,我也能参加吗?” “你啥时候这么爱学习了?”吴淑琴脱口问道。 谢苗却点了点头,“可以啊,谁来都欢迎。” “那我中午也来。”胡翠娥突然插话。 吴淑琴登时想到胡翠娥刚才说她和谢苗的话,冷哼,“你要是能听得懂你就来。” 胡翠娥脸一下子绿了。 她这次期中,英语只考了不到二十分。 郑志安他们安置好炉子,又去后勤那边领了煤,只要有柴火,随时都能开始用。 中午放学的时候许文丽有些兴奋地跟谢苗说:“咱明天不回家吃饭了,在学校烤地瓜吃吧,还有土豆。到时候我从家里带一点大酱过来,拿土豆蘸着吃。” “行啊。”谢苗点头,“明天我背几个地瓜土豆来,对了,你吃烤鸡蛋吗?” “吃!” 许文丽立马两眼冒光,“姥姥家鸡蛋最好吃了,上回冬天咱们考的那个味儿,我现在还记得呢。” 她叽叽喳喳,高兴得好像明天要和谢苗出去野炊。 他们身后,蒋大平一把将胳膊搭在了林浩肩膀上,“中午来打球啊浩子。” “不了,我中午要去教室,参加英语角。” “啥?啥英语角?” 蒋大平听着跟听天书似的,完全不明所以。 “我们班谢苗办的一个活动,练英语口语的。”林浩懒懒解释。 “英语口语?强制性的?” “不是。” “那你还去?” 蒋大平忙摸他额头,“我去浩子,你不是发烧了吧?这种活动你也参加?” “我突然追求上进了不行啊?”林浩拍开他的手。 中午吃完饭,林浩放下碗快就出了门,“我回学校了。” “这才刚吃完饭,今天怎么走这么早?”他妈在后面问。 他姐头也不抬,“肯定是去学校打球了,难道他还能去学习啊?” 林浩这次还真是去学习的,可惜一进教室,他就发现里面多了个不属于自己班级的人。 顾涵江正侧着身子坐在徐海的位置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交叠着伸向过道。 班里有不少女生都在偷看他,脸蛋儿红红的。 他却只望着谢苗,“我英语不太好,也想参加英语角,行吗?” 林浩:“……” 他一个高二的,跑来参加他们高一一班的内部活动,真的大丈夫吗? 顾涵江大不大丈夫谢苗不知道,反正她就让不让他加入这个问题询问其他成员,除了也是今天新加入的林浩颇有微词,其他人尤其是女生,都没有意见。 “少数服从多数,那涵江哥以后也是咱们英语角的一员了。” 吴淑琴不无得意地看了林浩一眼。 谁知听说顾涵江以后每天中午也要来参加英语角,下午放学前,又有两个女生跑来找谢苗报名。还都是成绩中游,平时连围观都不来围观的。 谢苗:“……” 这帮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一点都不了解那家伙的狗脾气。 想想曹洁,再想想他们村的姑娘,现在还有谁有勇气凑上来? 晚上放学回家,谢苗抓紧时间把作业写完,就翻起了顾涵江给她那套《数理化全集》。 这次顾涵江他爷爷跟他爸妈一起来了北岔村,以老爷子的身份,肯定不能在这边待太久。 估计过不几天,顾涵江就要跟着她们回京市了,看来她得问问他,尽快把书还回去。 谢苗正想着,外面大黄叫起来,有客人来了。 王贵芝忙出门去看,门外明显是城里来的一男一女却有些陌生。 她心中一动,“同志你们是?” “婶儿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松年,十三年前咱们见过的。”那男人道。 果然是顾涵江的爸妈。 王贵芝一脸恍然,“原来是松年啊,瞧我这记性,时间太长,都不太记得你长啥样儿了。来来,进屋坐,进屋坐。” 她一面把两人让进屋,一面问顾松年:“这是你媳妇儿吧,可真漂亮,我看涵江长得像她。” 谁不爱听人说自己漂亮,哪个当妈的又不希望孩子像自己? 宋云听着眼角就带了笑,“婶儿真不好意思,我们昨天就该来拜访的。只是我爸他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昨天到了之后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我们就没来。” “那可得注意,我记得你爸今年也好七十了。” “婶儿您记得真准,我爸他今年六十七了。” 几人寒暄几句,顾松年夫妇送上了从京里带来的礼物,“都是一些土特产,婶儿别嫌弃。” 王贵芝客气几句大方收了,给他们泡了茶,“这一路过来得有好几千里,还顺当吧?” 顾松年之前见过谢家人一次,笑着和王贵芝说话,宋云的目光却落在了墙上的奖状和照片上。 奖状有最佳进步奖,优秀毕业生奖,名字那一栏全写着谢苗。 而照片则是谢苗拿了县中考第一后,谢家人特地去镇中学门口一起照的。 宋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那个大大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谢苗同学在中考中取得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的好成绩!” “谢苗成绩很好啊?” 她听吴老太太提起过,但亲眼看到,还是有些意外。 “那是。” 一提谢苗,王贵芝一张老脸就笑成了菊花,“我们家苗苗去年考高中考了全县第一,县一高的老师还特地跑我们家来,让我们苗苗免费到他们学校念书。” “那还真不错。”顾松年点头,“苗苗呢?怎么没看见她?” “在屋里看着她几个弟弟写作业呢。” 王贵芝说着,抻头喊几个孙子孙女过来,“家里来客人了。” 这孩子这么稳得住吗?还在屋里看着弟弟做作业。 宋云朝自家丈夫望去。 顾松年倒是笑道:“我也有好多年没看到苗苗了,上回来的时候,她才这么点大。” 不多会儿,谢苗和谢建华几兄弟过来了,刚好这时谢卫民他们也到了家,谢家一下子热闹起来。 因为无所求,谢卫国、谢卫民和程立春对顾家夫妇的态度虽然热情,却一点都不谄媚。 谢卫国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甚至还和军官出身的顾松年聊得不错。 刘招娣一听说来人是顾涵江爸妈,眼珠子就咕噜噜直往顾松年和宋云身上转。 再见自家丈夫和对方还挺谈得来,她这心思就活络了,端茶递水十分殷勤。 宋云只意思意思喝了一口,她忙给宋云满上,还恭维着宋云试图套近乎。 这种人宋云见多了,顾家出事前很多,顾家平反后也不少。 人情冷暖,这十几年的起起落落里宋云体验了个遍,对刘招娣就有些不喜。 王贵芝也发现自家大儿媳今天热情得不正常,她使了好几次眼色都装没看见。 想到刘招娣昨天说的话,她皱起眉,“招娣,暖瓶水不够了,你去厨房再烧点儿。” “这不还有挺多吗?” 仗着有外人在,刘招娣很硬气地没挪地方。 王贵芝看到,眼皮便是一跳。 这个刘招娣,是不是挨收拾挨轻了? 她拉下脸,刚想说什么,谢苗突然望着窗外,“哎,那不是莲花婶儿吗?” 刘招娣兄弟媳妇儿叫黄莲花,一听谢苗说莲花婶儿,她忙抻头去看,“在哪儿呢?” “就在门口,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莲花婶儿过来有什么事。” 这下刘招娣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匆匆出了门。 谢苗忙给自家奶奶使了个眼色。 王贵芝收到,立马跟出去,打定主意只要顾家人不走,说什么也不能让刘招娣再进屋。 从谢苗一进门,顾松年和宋云就在观察她。 知道他们是顾涵江的父母,她眼中没有欣喜没有紧张,甚至没有意外,好像已经猜到了似的。 在大人面前她话不多,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唯一一次主动开口,就是刚刚。 而除了刚刚出去的那个大伯娘,谢家人明显都很喜欢她,尤其是她那三个弟弟。 聪明,漂亮,处事大方,家庭看起来也还算和睦。 宋云觉得,这样的小姑娘,要不是她公公问也没问一句就替她儿子定下的,而是她儿子自己看中的,她说不定也会满意。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又朝自家丈夫看去。 顾松年却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问起谢家人:“苗苗今年也上高中了,成绩还不错。卫民,你和弟妹、婶儿想没想过让她去京市读高中,在那边考大学?” 47、拒绝 顾老爷子和谢苗爷爷有着过命的交情, 两家又从小定了娃娃亲,顾家夫妇到了北岔村,于情于理都该来谢家走动走动, 谢卫民并没有多想。 此刻听顾松年这么说,他很是错愕, “让苗苗去京市念高中?” ‘’对。顾松年点头,“红河这边的教育条件还是差了些,苗苗这么好的苗子, 应该到更好的学校读书, 将来考一个更好的大学,为建设祖国多做贡献。” “可去京市也太远了。”谢卫民皱眉。 对对对,太远了,肯定不能让他们姐去! 谢建华三兄弟疯狂点头, 看着顾松年的眼神儿,就跟看来跟他们抢姐姐的仇人似的。 就连一向没什么主见的程立春也担忧地望向谢苗,生怕她一个冲动答应了。 去京市可不是去县里。 到时候山高水长,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 遇到事情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别说她跟顾家夫妇不熟了,就算是自家亲戚, 她也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们。 一般人听说有这么好的机会肯定十分高兴,要是心里想法再多一些,估计恨不得赶紧让谢苗跟他们走,好死死抓住他们家这条线。 可谢家人…… 顾松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下错,“远是有些远, 但这也是为了孩子好。苗苗有这方面天赋,咱们总要想办法给她创造条件,不能耽误了她,你说是不是?” 宋云也跟着劝道:“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孩子,你们放心,我和老顾已经想好了,等孩子到了京市就在我们家住,我亲自照顾她。正好咱们两边都有电话,有什么事儿联系也方便。” 这是来之前,她和顾松年商量好的。 顾老爷子一生最重信首诺,答应别人的事情从不会食言,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约定找了谢家人十几年,还坚持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和谢苗定娃娃亲。 宋云自觉没办法说服老爷子,又实在心疼儿子,就想出了这么个招儿。 都说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两个孩子都还小,多相处相处,说不定就有感情基础了。到那时候再谈婚事,她这做妈的心里也能多少好过些。 如果还是不成…… 谢苗能接受最好的教育,上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也算是对她对谢家的一种补偿了。 顾家夫妇说得再诚恳,谢家人心里还是很抗拒。 只是谢苗这一年来不仅成绩好,人也越来越懂事,做事有分寸,有主见。 事涉她的未来,谢卫民再不舍,还是想听听她的意思。 “苗苗你是怎么想的?想去京市念高中吗?” 谢苗摇摇头,淡笑着对顾家夫妇道:“顾伯伯,宋阿姨,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比较恋家,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她这个反应,真让顾家夫妇觉得意外了。 “京市高中的教学质量,红河县这边肯定比不了。你就不想到更好的高中念书?不想出去看看我们的首都,看看外面的世界?”顾松年问。 “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谢苗笑得十分自信,“我们县一高虽然比不上京市的学校,但去年和今年也出了不少大学生。我觉得以我的成绩,只要肯努力,考个大学绝对没问题。” 自从上了高中,她感觉学习越来越顺手,再也没有上辈子那种吃力。也不知道是自己变聪明了,还是因为没了那群牲口带来的压力,整个人都放松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让她更加自信,在面对顾家夫妇的时候也有了足够的底气。 小姑娘一张粉脸比桃花更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让宋云不禁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满怀抱负、义无反顾投向社会主义农村建设的周兰,她的手帕交。 宋云有刹那的恍惚,但很快又回过了神,“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和你顾伯伯这次回去,涵江就要跟着我们回京市了,你们这样分隔两地也不太好。”语气比之前更加诚恳。 她不提顾涵江还好,一提,谢卫民这个老父亲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刚要说什么,谢苗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 “阿姨,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和你们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顾爷爷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们家都知道,但这年代已经不兴包办婚姻了,那个娃娃亲,你们就当没这回事儿吧。” 宋云一下子听愣了,就连顾松年也神色一怔。 她这什么意思?要和他们家退婚? 宋云忍不住往谢家其他人脸上看去。 谢卫民夫妇表情都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很快又平静下来,脸上一点不见紧张与愤怒。 谢苗那几个弟弟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她心里突然有些堵,“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奶奶知道吗?” “知道。”谢苗一笑,“我奶说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自己做主。” 这下宋云无话可说了。 顾家夫妇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谢家直接跟他们提出退婚。 两人知道这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也没再逗留,劝谢家人再好好考虑一下,起身告辞。 见他们要走,王贵芝也不看着刘招娣了,赶忙从厨房里跟出来送客。 “你们这就走了啊?怎么也不多待一会儿,我这还准备了你们的饭。” “我爸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就不多待了。”顾松年和宋云婉言谢绝。 等刘招娣也跟出来,顾家夫妇已经走远了,她气得跺了好几下脚,不禁埋怨自家丈夫:“这么好的机会,你咋也不留留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没人理她,大家都看着静静立在一边的谢苗。 “你真想好了,要和顾家黄了这门亲事?”谢卫民不确定地问。 “想好了。”谢苗点头,“这事儿我去年就在想了,只不过当时顾涵江家人都不在,一来没办法谈,二来也显得咱们家落井下石不太地道。现在他们家平反了,时机正好。” “啥?你和顾家这门亲事黄了?” 正嘟嘟囔囔往里面走的刘招娣听到,一下子拔高嗓门儿,差点儿把程立春吓一哆嗦。 “你一惊一乍的干啥呢?生怕别人听不着是吧?”王贵芝瞪她。 “我、我……” 刘招娣急得半天才把话说顺,“这么好的一门亲,咋说黄就黄了?不行,我得去找他们家问问,就算他们家现在平反了,又有能耐了,也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啊。” “问啥问,那是苗苗要黄的!”谢卫国沉着脸,直接把自家媳妇儿拽进了屋。 “那丫头疯了,你们也不拦着点儿!” 刘招娣使劲儿回头往后瞅,“苗苗你别冲动啊,没了顾涵江,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家……” “你少说两句能死吗?”谢卫国终于火了。 王贵芝也气得够呛,“我们家苗苗这么俊,这么有出息,咋就找不着好人家了?” 她搂住谢苗,“苗苗别听你大娘的,你不喜欢老顾家涵江,咱就退婚。以后等你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咱再找个更好的。” 谢苗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找对象根本不在计划范围之内。 她闻言笑着“嗯”了声,回头招呼几个弟弟,“走了,赶紧回屋写作业。” 正交头接耳的谢家三傻:“……” 话说,顾涵江他爹妈是不是走得太早了点儿?应该让他们多做一会儿的。 顾涵江知道自家爸妈要去谢苗家,但他们没叫他,估计是有别的事儿,他也不方便跟去。 他回屋坐了几道题,感觉有些定不下来心,就放下笔,去找自家爷爷说话。 顾老爷子顾定山正坐在炕边听着收音机,时不时就要低低咳两声。 他在动荡中受了不少罪,是真身体不好,本来医生都不建议他千里迢迢来红河。但他惦记着孙子和大姐,别人拦也没拦住,结果昨天刚到,晚上就开始咳嗽。 顾涵江听他咳,转身去倒了杯温水。 顾定山接过来喝了口,转头看到孙子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怀念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是爷爷看错人,让你吃苦了。”他长叹。 顾涵江却定定看他半晌,“爷爷,安安是不是找不到了?” 顾定山喝水的动作一顿,“你怎么会这么问?不是告诉你她要上学,走不开吗?” “是不是找不到了?”顾涵江固执地重复。 顾定山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只得放下杯子,“我们还没找到你周阿姨,不清楚安安的情况。” 顾涵江一听,手就紧紧攥成了拳,“怎么会找不到?” “她接走安安后就失踪了,没回公社也没回老家,她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顾定山说。 顾家人这次一来北岔村,就发现顾涵江性情大变,身上有股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有的阴沉。 怕他受不了刺激,顾松年和宋云就扯了谎,骗他顾安已经找到了。 大家都以为他信了,没想到他会趁着父母不在跑来问顾定山。 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屋内一时陷入静寂,只有厨房里不时有忙碌的声音传来。 就在这时,顾松年和宋云回来了。 顾定山看了眼顾涵江,见他已经勉强将情绪控制住了,问自家儿子媳妇:“怎么也没多坐一会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到饭点儿了,没好意思待太久。”宋云笑容有些不自然。 本来这个婚约能解除是件好事儿,可她一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被人退婚了,心里就有些发闷。 涵江这些年经历得已经太多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自尊心肯定要受到不小的打击。 所以一见顾涵江也在,她就没急着说两家的婚事,而是对顾定山道:“我和松年本来还想让谢苗这次跟咱们一起走,到京市那边念高中,没想到和他们家一提,他们拒绝了。” 顾定山还是头回听说这事儿,“你想让老谢家苗苗去京市念书?” “嗯。”宋云点头,“可惜他们家嫌太远,不想让孩子去。我看那态度挺坚决的,恐怕劝不动。” “他们是怕给咱们家添麻烦吧。” 顾定山说着咳起来,顾松年见了,赶忙帮他拍后背顺气。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上回我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们就跟我说家里什么都不缺,用不着。凡事都靠自己,不求人,这一点像老谢。” “那咱们先把涵江的转学办了?”宋云试探着问。 “转学?什么转学?”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涵江突然开口。 “你回京市的转学啊。”宋云说,“这个得抓紧时间,明天我就和你去一趟学校。”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儿子眸色骤然一沉,“我不回去。”语气斩钉截铁。 她呆住。 这……这个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48、军装 吃过饭, 帮吴老太太将碗筷收拾进大地锅里的热水中,顾涵江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屋里。 他拉开电灯,盘腿坐在小炕桌边, 刚摊开作业本,脑海中就浮现出宋云失望难过的眼神。 顾涵江动作一顿, 却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家逢突变和之前那十年的经历,不仅养成了他孤僻的性子,还让他失去了信任感。 见到爸妈和爷爷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一直紧绷的那根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可又隐约觉得不太踏实。 这种不真实感让他忽略了很多事情,一时就没有想到自己这次也要跟着回京市。 顾涵江拧紧眉,再次回想起自己之前听到宋云那话时的心情。 他竟然没有一点欣喜,甚至感觉到了烦躁、抗拒。 而当时毫无预警出现在他眼前的, 是小姑娘娇俏的笑靥和闪着波光的桃花眼。 她那么鲜活、那么明艳,仿佛能让人冷掉的血液都跟着流动起来。也让人想不顾一切将之占为己有,紧紧攥在手心,一辈子都别想逃离。 意识到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 顾涵江眉头皱得更紧,握笔的手也微微用力。 那十年的经历对他的影响还是太深了, 让他抓住什么就不肯撒手,生怕失去。 一开始是吃的,后来是钱、读书的机会,现在又…… 想到小姑娘面对他时不经意透出的抗拒和疏离,他薄唇抿紧, 强行将那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只是手下的笔却似自有主张,不多会儿,一张熟悉的笑颜跃然纸上。 顾涵江垂眸看了好半天,小心将那页纸从作业本上撕下来,夹进了书里。 农村睡得早,晚上还不到九点,各家各户就熄了灯。 宋云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裹着被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棉被始终睡不着。 顾松年听到她一直翻身,就问她:“怎么了?炕烧得太热了?” “不是。”宋云说,“烧得热点好,热点咱爸的腰和腿还能舒服些。我看他昨天晚上难得睡了个好觉,今天早上起来都没吃止疼片。” 顾定山这十年受了不少折磨,人虽然侥幸捡了条命,腰和腿更是留下了病根。 刚平反那两个月他缠绵病榻,连路都走不了,要坐轮椅。也因为如此,他们才耽误了好长时间,这么晚来北岔村。 听到宋云这话,顾松年有些沉默,“还在想涵江的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想吗?” 宋云又翻了个身,正面对着自家丈夫,“你说涵江是怎么想的?跟咱们回去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待在这北岔村?” “可能是和大姑一家相处的时间长了,有些舍不得。毕竟她最难的时候,是大姑把他接回来,亲自照顾。”顾松年猜测。 “那我们都十多年没见他了,我们就能舍得?” 宋云想想就觉得难受,“我就只有涵江和安安两个孩子,一个到现在还没有音讯,一个找到了,却不愿意跟我回去。你说,涵江是不是在怨我们当初把他送走,让他被人磋磨?” “涵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别多想。”顾松年安慰她。 “那他为什么宁愿留下来麻烦大姑,也不愿意跟咱们走?” “应该是因为明年就要高考了吧。”顾松年沉吟,“京市那边学的东西毕竟跟这边不一样,他突然回去,说不定会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到时候还得再复习一年。” “那就复习一年。”宋云道,“再说你不是想让他高中毕业就去当兵吗?当兵又不用考大学。” “那是原来的想法。我问过了,涵江成绩好,不出意外的话,考个军校没问题。” “那你是同意他留下来读到高中毕业了?”宋云刷一下坐起身。 “他就是不想走,你能把他怎么样?像小时候那样闯了祸就拿皮带抽?” 宋云不说话了。 儿子变成如今这样,她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打他。 顾松年就把她按回被窝里,“行了,这两天有时间,咱们再找他谈谈,实在不行再说。” 宋云顺从地躺回去,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哽咽起来,“老顾,你说赵家人怎么那么心狠?当初明明答应了会好好照顾涵江,最后却把他折腾成这样……” 想到儿子如今敏感又孤僻的性格,顾松年也忍不住叹气,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听大姑说,他现在已经比刚被接回来那会儿强多了,宋云同志,咱们得有耐心。” 顾松年和宋云两口子说话的时候,刘招娣也在问自家男人:“今天顾涵江爸妈来到底都说了啥?咋说退婚就退婚了?” 谢卫国干了一天活本来就累,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喝了点小酒,这会儿正昏昏欲睡。 听媳妇儿这么问,他含糊地应了声,“退不退婚也是卫民家的事儿,你操那么多心干啥?” “就是。”刚洗完脚钻进被窝的谢建华打了个哈欠,“反正我姐又不喜欢顾涵江,退了正好。” “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刘招娣瞪他一眼,又转向谢卫国。 “啥叫是他们家的事儿?这分明是咱们全家的事儿好吗?顾家人多有能耐啊,苗苗要是能嫁过去,咱们家谁不跟着沾光?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儿子。” “我是有儿子。”谢卫国刷一下睁开眼,“但老子的儿子不是孬种,将来得凭真本事吃饭。要是他只想着靠姐姐的关系找工作混日子,就别认我这个爹。” 刘招娣见说不过他,只好又去问自家儿子:“当时你也在,顾家人到底都说啥了?” “没说啥,就说想让我姐去京市念书。” 谢建华有些不耐烦,“妈你能不能轻点儿折腾?你儿子有手有脚,又不是残废。” 刘招娣却只听到前面那句,就蹭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他们让苗苗去京市念书?苗苗是不是也给推了?” 她又气又急,狠狠捶了下被子,“你咋不早跟我说,这么好的机会,苗苗不去,让你去啊!” “我去干啥?我又没跟他们家定娃娃亲。”谢建华嘟哝。 刘招娣一听,心里更气。 这还不如当初让他们家建华和顾家那闺女定亲呢,至少她肯定不会想不开要退婚。 “不行,这婚不能就这么退了,怎么也得要点好处。” 她推了推自家丈夫,“明天你去找顾家人说说,苗苗不去,咱们建华去。到时候等咱建华大学毕业在那边找个工作,再说个当地的媳妇儿,就是京市人了……” 刘招娣说了半天,谢卫国也没有反应,她不禁又推了一下,“卫国。” 原本背对着她的谢卫国翻了个身仰面朝上,震天的鼾声立马响了满屋。 刘招娣一愣,转头去瞧自家儿子。 谢建华张着嘴睡得正香,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刘招娣:“……”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傻丈夫,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和顾家人彻底说开,谢苗就仿佛挣脱了剧情的束缚,一夜好眠。 早上起来看到自家大娘脸色不好,她也没当回事儿。就着玉米面粥吃了两张煎饼,又找王贵芝帮着挑了几个地瓜土豆,装在个布口袋里拎着出了门。 姐弟四人走到村口,顾涵江和吴淑琴已经在那里等了。 两人表情自然,并不像是宋云和顾松年,乍听谢苗要退婚时掩饰不住的震惊。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她早和顾涵江说过,就当那个婚约不存在。 谢苗打开背着的黄帆布书包,从里面拿出那套《数理化全集》和一个本子,递给顾涵江。 “书我帮你大概看了下,题出得很好,对你高考很有帮助。这个本里面是我总结的一些知识点,上面标着页码,你哪里学得不好,可以按页码重点做那部分习题。” 顾涵江垂眸看了眼,抿抿唇没接,“你都看完了?” “没。”谢苗实话实说,“时间有限,我只看了部分高一上学期的内容。” “那你接着帮我看吧。” 顾涵江将书又推了回去。 谢苗就感觉有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在自己手背上擦了下,不重,却存在感十足。 她忙收回手,下意识朝对方脸上望去。 顾涵江已经收回手,转眸望向了脚下的路,表情和平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看来是无意的了。 谢苗想想,又将书装了回去,“那你什么时候要就来找我拿,我会一直背着。” “嗯。” 顾涵江淡淡应了声,等谢苗和几个弟弟走到了前面,才暗暗摩挲了下指尖。 她的手好像有些凉,以后出门,是不是应该灌个热水瓶给她抱着? 顾涵江若有所思,刚系完鞋带从后面追上来的吴淑琴却猛地瞪大双眼。 不是她眼花了吧?怎么涵江哥的耳朵有点红?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镇上,顾涵江就从谢建华手里接过了谢苗的布口袋,。 谢苗劝了几次他都不听,又不好上去抢,只好由着他将东西拎到了教室。 吴淑琴脸色臭臭的,一进教室,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许文丽看到谢苗却热情地迎了上来,伸手就拿她手里的口袋,“我瞅瞅你都拿了啥。” “鸡蛋在我书包里,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谢苗说着,一抬眼,正对上曹洁满是怨愤的视线。 对方手里捏着笔,就那样死死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 谢苗一下子想到之前上体育课那次,曹洁围着顾涵江打转的样子。 可怜的娃,也不知道狗男人走了之后,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谢苗跟没看到似的收回了视线,气得曹洁紧紧咬住了唇。 她就是没认真学而已,又不是真考不过她,她谢苗有什么好牛的? 等期末的,等期末成绩下来,看她还怎么牛得起来! 曹洁低下头,憋着口气继续做物理题。 那边谢苗刚坐下,胡翠娥就晃到了她桌边,“谢苗,你看我这身儿衣服好看不?” 胡翠娥今天穿了件军装上一,虽然下*身还是普通的黑裤子,可看着比平常精神了不少。 只可惜她头发少了点,又发黄,两跟麻花辫垂在胸前实在不太好看。 谢苗瞥了眼她得意的表情,“衣服是好衣服,就是人差了点儿。” 她这话一出,斜前方坐着的吴淑琴立刻“噗嗤”一乐。 胡翠娥闻声瞪过去,却见吴淑琴垂头翻着书,一副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模样。 胡翠娥气结,又转头瞪谢苗,“我看你就是弄不着军装,心里羡慕,才说这种酸话。” “那你去问问别人,是我穿现在这身儿衣服好看,还是你穿军装好看。” 谢苗瞧都懒得瞧她的表情,低头接着上次的地方,看起了那套《数理化全集》。 刚背着书包晃进门的林浩却瞅瞅谢苗,又瞅瞅气得脸色发青的胡翠娥,“你还是别跟谢苗比了。” 胡翠娥:“……” 吴淑琴又想笑了,只不过,这军装还真是比自家做的衣服好看。 她回头瞟了两眼胡翠娥,又望望正低头看书的谢苗,突然心里一动。 中午吃饭的时候,吴淑琴就把早上发生的事儿告诉了顾涵江,“涵江哥,你说这个胡翠娥是不是很过分?她不就是有个哥在部队当兵吗?好像咱们家就弄不着军装似的。” 顾定山打过鬼子,又打过国军,是个地地道道部队出身的老革*命。 顾松年在顾家出事之前就是军官,而宋云则是部队医院里的一名军医。 如果说顾家人连套军装都弄不到,那么别人更不可能弄到了。 顾涵江闻言筷子一顿,黑沉沉的眸子望向自家表妹,“你想要军装?”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谢苗。 吴淑琴脸上立马有些尴尬,“是有那么一点想,不过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 顾涵江没再说话,晚上回家后去找了宋云,“妈我有事找你。” 宋云刚和顾定山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听说谢家人要退婚,老爷子沉默良久,说:“随便他们吧,强扭的瓜不甜,我要是硬逼着他们结这门亲,反倒对不住老谢了。再说,他们到现在才提出来,明显不是奔着好处来的,就算强求也强求不来。” 说是这么说,可神色间总有些落寞,后来听她又提到劝顾涵江跟他们回京市,他摆摆手。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扛着木仓上战场了,这件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看着你们几年,将来你们还是得靠自己,他有自己的主意是件好事儿。” 想到公公的身体,再想到刚见面就又要和儿子分开,宋云心情不是很好。 见顾涵江找她,她还以为是他想开了,打算跟自己回去,勉强打起精神。 谁知顾涵江进门就问:“妈,你能弄到女式军装吧?” 女兵最多的地方就是部队医院了,顾定山平反后,宋云也回到了医院上班,自然能弄到女式军装。 可她儿子一个大小伙子,要女式军装干嘛? 宋云眼神有些古怪,可想想儿子那让人摸不透的心思,她语气里又带了些小心翼翼,“弄到是能弄到,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这个了?” 顾涵江:“送给淑琴和谢苗。” 谢苗? 从自家儿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宋云着实愣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涵江应该是帮淑琴要的,毕竟他在吴家生活了这么久,和家人处出了感情并不奇怪。 至于谢苗,应该是看在两家的关系上,顺带着帮她带的。 想到儿子这么懂事,居然还被人退了婚,宋云心里就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没把昨天那件事说出口。 “行,你把大概尺码告诉我,我帮你弄。” “要一套一米七的。” 顾涵江脱口而出,想想又出去问了下吴淑琴:“你穿多大的衣服?” 宋云:“……” 涵江做事还真认真,居然连老谢家那丫头的尺码都特地记了,呵呵。 大概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宋云一点不怕顾涵江跟她提要求,只怕他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她。 没等回京市,她就想办法联系了自己在医院的同事,通过对方在附近军区弄了两套女式军装。 只可惜出发回京市那天,顾涵江虽然跟他们一起上了车,却是去市里取军装的,并非跟着她回去。三天了,她始终没能说服自家儿子。 宋云满心不舍,发现上学路上少了一个人,谢苗却一脸恍然。 “顾爷爷和顾伯伯他们回去了?”她问吴淑琴。 “是啊,怎么了?” 吴淑琴努力绷着小脸,故意和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没怎么。” 谢苗弯起桃花眼,在心里默默放了两朵烟花。 狗男主走了,以后天高海阔,她谢苗再也不用担心走书里的老路啦~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许文丽跟她一起去厕所的时候还好奇地问她:“苗苗姐,是有啥好事儿吗?你今天怎么一直在笑?” “我一直在笑吗?”谢苗摸摸脸,“可能是最近学习顺利吧。” 两人上完厕所回到教室,才发现谢苗桌上多了个袋子。 “我让涵江哥帮我弄军装,他顺便也给你弄了一套。”吴淑琴不太高兴地说。 至于为啥不高兴…… 谢苗那个袋子里还有双崭新的女式棉皮鞋,她没有呜呜呜呜。 以前顾涵江给她送东西,用的都是吴老太太的名义。谢苗没想到顾涵江人都走了,居然给她送了套军装。 这是知道婚约解除了,两人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想最后给她留点好印象? 这男人…… 谢苗不知道要怎么说对方好了,正想着顾涵江这行为是何用意,许文丽激动地凑了过来。 “是军装啊,这么大个袋子肯定不止一件上衣。苗苗姐,能打开看看吗?” “你看吧。”谢苗把袋子推给她。 许文丽立马迫不及待将袋子打开,“上衣、裤子、帽子、皮带……这、这是一整套的军装啊!” 她声音不小,把周围的女生都吸引了过来。 “还真是一整套,以前别人都只能弄件上衣,我还是头回见整套的。” “哎里面还有双皮鞋,这一套穿下来得多好看!” 许文丽就得意地看了胡翠娥一眼。 “你不是说苗苗姐弄不到军装吗?有能耐你也拿出一整套来啊。” “还不是跟着吴淑琴沾光,有啥好嘚瑟的?”胡翠娥冷哼。 吴淑琴:“……” 不,是我跟着谢苗沾光才对qaq。 许文丽把那套军装摸了又摸,还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装回袋子里。 “苗苗姐,等你穿够了,能不能借我穿两天?”她挨挨蹭蹭地小声问谢苗。 谢苗皱着眉,有些犹豫。 她其实不太想收顾涵江的东西,毕竟这和吴老太太给的意义不同。吴老太太那是长辈送给晚辈的,她奶奶也经常会送东西到吴家,算是礼尚往来。 但顾涵江人都走了,这让她怎么退回去? 要不还是跟吴淑琴要个地址,回头算算这些东西要多少钱,把钱邮给顾涵江,当是他帮她带的好了。 谢苗干脆不去想了,“你要是喜欢,就先拿去穿两天。我不缺衣服穿,不急。” “我就知道苗苗姐最好了!” 许文丽两眼冒光,“我妈前两天刚扯了块花布给我做上衣,等做好了,我也先给你穿。” 花布衣服? 谢苗忙摇头,“还是不用了,你自己穿吧。” 许文丽高高兴兴抱着衣服走了,吴淑琴立马怒冲冲转回头,质问:“涵江哥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给别人?” “那我要回来,你帮我还给顾涵江。”谢苗眼睛一亮。 吴淑琴一噎,瞪着她看了半晌,又气呼呼转了回去。 谢苗有些失望,只能收好皮鞋,在全班女生羡慕的目光中上完了最后一节课。 吴淑琴大概是真生气了,放学铃一响,就丢下谢苗走了。 谢苗则不疾不徐,仔细收拾了要带的书和作业。 看到那套《数理化全集》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懊恼。 顾涵江说走就走,怎么也不通知她一声,让她把书还回去? 看来得问问吴淑琴他在京市的地址,打个邮包把书给他邮过去了。 谢苗想着,背起书包出了教室,谁知一抬眼,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49、感冒 谢苗如今的心情, 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小学渣辛苦奋斗好几年,终于有一天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 人家告诉他,不好意思送错了= =。 这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就在谢苗愣神的工夫, 顾涵江侧转过头,视线与她震惊的目光不期而遇。 小姑娘唇角还有未及收起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却微微瞠圆, 难得有几分呆呼呼的可爱。 顾涵江看着, 刚还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就柔和了少许。 只不过,她这副活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刚思及此,那边小姑娘“啪”一声,又把拉开的门给关上了。 顾涵江一愣, 问站在身边拿脚尖踢地面的吴淑琴:“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吴淑琴低着头嘟囔,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顾涵江的视线就带着些不解,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个匆匆走回座位的窈窕身影上。 她这是有东西忘拿了? 对于学习,谢苗向来用心, 每次收拾完书包都会再检查一次。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忘带东西了,而是假借这个给自己一点平复心情的时间。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顾涵江明明应该已经和家人一起离开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早上吴淑琴还说…… 不对,吴淑琴只说顾家人走了,却没说顾涵江也跟着走了。 谢苗有点想拿脑袋磕桌子。 真是高兴得太早了啊,也不知道那货到底抽了哪门子风,竟然没走。 “你还没走呢?” 谢苗正在心里疯狂刷弹幕, 突然有人问她。 她转头,就见林浩单手支着桌面靠在她后座的桌边,半垂着眼睑和她说话。 林浩眼皮很薄,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总有种慵懒感,看起来还挺帅气。 也不怪胡翠娥天天盯着,但凡有女生和他走得太近总要挤兑两句。 谢苗想着,应了声,调整好表情继续似模似样翻桌洞找书。 林浩就问她:“你数学笔记今天晚上要用吗?不用借我看看。” 又是问问题,又是参加英语角,如今又跟她借笔记,这人突然想上进了? 谢苗疑惑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大方地从桌洞里翻出了自己的数学笔记递过去。 “你看吧,明天上数学课前还我就行。” 林浩立即勾唇一笑,眯起狭长的眼眸,“那谢谢你了啊。” 他把谢苗的笔记送回自己桌上,转回身见谢苗正低头往书包里装书,伸手拎起了她装鞋的袋子,“为了以示感谢,请允许我送送我们伟大的课代表。” 这有些狗腿的样子看得谢苗好笑,“就是借个笔记,你至于吗?” “至于。说不定看了你的笔记,我这次期末数学就能及格了,怎么不至于?” 林浩边说,边拎着袋子和她一起往外走。 叫他这么一打岔,谢苗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 算了,管他顾涵江为什么还没走,反正两家已经退婚,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 谢苗想开了,可她和林浩这有说有笑的样子,在顾涵江看来却十分刺眼。 对方笑着和谢苗说话的样子刺眼,帮谢苗拎东西的手也刺眼。 总之一句话:欠扁,想揍。 顾涵江眯着眼,右手虚虚握了握,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吴淑琴察觉到,头皮一紧,刚想说些什么将他的注意力转走,谢苗出来了。 顾涵江抿抿唇,周身萦绕的危险气息又被压了下去,只定定看着小姑娘笑弯的一双桃花眼。 谢苗没注意那许多,一出门,就从林浩手上接过了袋子,“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那行,明天见。” 林浩笑着冲她摆摆手,漫不经心瞥了顾涵江一眼,转身回了教室。 这对话,这场景,实在很像一对正在处对象的小情侣相互告别。 顾涵江拧紧眉,伸手就去拉谢苗的手……里的袋子,“走吧。” “东西不重,我自己拿吧。” 谢苗往回拽了拽,他却根本不撒手,反而拉得更紧了。 一时间,顾涵江在前,谢苗在后,两人拿着同一个袋子,看着倒有些像间接的牵手。 发现有好多人都在看这边,谢苗心里一恼,突然开口:“谢谢你帮我捎的军装和皮鞋,一共多少钱你算算,我明天带给你。” 她也懒得去想顾涵江既然没走,为什么还要给她送东西了。 反正给了钱,那就不是送的,而是代买的。 她算得如此清楚,立即让顾涵江脚步一顿,薄唇轻轻抿了起来。 谢苗瞅准时机,一下子将袋子从他手里抽回来,拎到了自己身后。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一边的吴淑琴不满了,“你什么意思?涵江哥……” 不待她说完,顾涵江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你没和她说清楚?” “什么没说清楚?” 吴淑琴一愣,突然反应过来。 以往涵江哥给谢苗送东西,都是打着她奶奶的旗号。而他最近都是亲自送,太久没工作她业务不熟练了,心里又在泛酸,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她这次要是圆不回来,以后是不是就啥好处都莫得了? 望着自家表哥黑沉沉的眸子,吴淑琴迅速反应过来,“啊,我是没说清楚。那军装是我跟我奶要的,我奶看着挺好就也给你弄了一套,涵江哥只是去帮着给拿回来了。” “真的?”谢苗明显不信。 吴淑琴立马举起小手,“说谎的是小狗。” 说完她才察觉有哪里不对,脸一下子黑了。 她这表情,看得谢苗更狐疑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下一句话,就是汪?” “什么汪?” 吴淑琴愣愣反问了一句,然后,脸色黑中又泛出红,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你、你才汪!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说着,气鼓鼓转身便走,挺着小胸脯的样子就像只雄赳赳的小公鸡,还挺有意思。 谢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涵江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钱就算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帮我看看那套书。”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长睫微敛,侧脸线条漂亮极了,有种惊人的吸引力。 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谢苗才注意到他比夏天的时候白了许多,身上那种阴沉感也淡了不少。 是因为见到家人了吗?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他:“你怎么没跟着顾爷爷他们一起回京市?” 顾涵江闻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走。” 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能让他放弃和家人团聚,留在这北岔村?难道是找妹妹? 谢苗可是记得书中直到近十年后,男主遇到女主的时候,也没找到妹妹。这次顾家人都来了,却没有顾涵江的妹妹,也没听顾家人提过,这个倒的确有可能。 谢苗没再多问,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小公鸡吴淑琴。 晚上回家,见谢苗还拎着双棉皮鞋,王贵芝不由问起。 谢苗就把下午发生的事儿说了,“奶你知道这些得花多少钱吗?我准备把钱给他。” “这个涵江,好好地给你送东西干嘛?” 王贵芝皱着眉,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说得对,这钱咱得给他,咱不占他便宜。” 老太太说着,就要进屋拿钱。 谢苗忙跟过去,“奶,我手里还有钱,你就不用拿了。” “你前阵子不是买了不少毛线吗?哪还有多少钱?” 老太太还是进屋,从自己藏钱的小布包里面翻出了五张大团结,“那棉皮鞋不便宜,一双得二十五六块呢。这钱奶出了,你手里剩那些留着买个头绳发卡之类的。” 这年头农村不缺吃的,却没几个人手里有闲钱。像他们河东大队,每年秋收之后,谢卫民都要带着队员接林场外包的清林工作,年底才有钱按工分发给大家。 谢家因为王贵芝会养猪,还能多点收入,可一下子拿出五十块也够让人肉疼了。 谢苗抿唇推回去一张,“做一套衣服连布带手工也用不了十块钱,四十够了,不够我自己再添。” 她拿着沉甸甸的四十块钱回到自己屋里,怎么想,都觉得以后还是跟顾涵江少些瓜葛比较好。 顾家平反了,他顾大少爷可以出手几十块钱不当回事儿,他们家可没那资本陪他玩。 看来谢家要想将来过得富足,还是得抓抓她那几个弟弟的学习。 于是谢家三傻绝望地发现,自己才刚适应了学习节奏没多久,他们姐就又给他们加任务了。 而谢苗自己也没闲着,当晚整理顾涵江那套《数理化全集》,足足比平时晚睡了近两个小时。 第二天,她把四十五块钱给了顾涵江,“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明天再拿。” 顾涵江还以为自己那套说辞已经将她糊弄过去,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要给他钱,当时就抿起唇。 谢苗见他不接,就直接将钱塞进了他上衣的口袋,“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帮我带东西……” 她话才说了一半,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为什么要给我钱?” 少年垂眸望着她,面上一如往常没太多表情,眼里却似乎翻涌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谢苗没有深究,坦然地直视回去,“不给钱,我为什么要拿你的东西?” 小姑娘眼神清澈,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 顾涵江一下子想起她之前说要和他划清界限时的模样,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下,刺刺的疼。 他不禁收紧了手,谢苗立马感觉到疼痛,皱眉“嘶”了声。 他这才恍然回神,赶忙松了手,“对不起。” 谢苗没看他,只是低头揉了下手腕,“你那套书,我会尽快看完还你。” 顾涵江不说话,定定看了她好半晌,才沉声吐出一个“嗯”。 因为这件事,上学的一路都显得过分安静,就连向来话最多的吴淑琴也沉默下来,直到—— “苗苗姐,苗苗姐你总算来了!你看,我穿这套军装好看不?” 几人刚到校门口,就碰上了早等在那里的许文丽。 吴淑琴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忙转头去看自家表哥的表情。 顾涵江微垂着眸,有些辨不清眼内的情绪,抓着书包袋的手却指节泛白,明显十分用力。 她立马恼羞成怒,“不就是穿了套军装吗?还至于跑校门口来显摆?” 谢苗把衣服借出去的事儿,她一直没告诉涵江哥。 不是她不想告状,而是她心虚。 毕竟要不是她为了弄到军装扯了谢苗做幌子,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早上谢苗说什么都要把鞋子和军装的钱给涵江哥,她看涵江哥的表情就不太对,一路上都没怎么敢说话,没想到许文丽这时候还来戳人心窝子。 许文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不怎么会看人眼色,被吼了还莫名其妙,“你吃错药了?” “我……” 吴淑琴还想说什么,顾涵江已经一言不发先走了。 她见了,只好瞪了许文丽一眼,追了上去。 “涵江哥你别在意,女生互相借衣服穿很正常,何况谢苗和许文丽还是表姐妹。” “我知道。”顾涵江说。 谢苗只是从来没觉得他送的东西有什么特殊意义,需要小心对待而已,他知道。 吴淑琴听着,心里突然有些懊悔。 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对谢苗好一点了。 如果,如果谢苗没被气跑,涵江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没人领情。 谢苗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上,晚上又熬了几天夜,总算将一套《数理化全集》都翻完了。 把书和整理好的本子给顾涵江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情却很放松。 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顾涵江默默收下了东西,“以后别熬夜。” “嗯。” 谢苗应着,忍不住迎着清晨的冷风,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她用手挡了下唇,手背上却蓦然一凉,落上了什么东西。 谢苗睁大桃花眼,朝天空望去。 晨光中几点莹白飘飘荡荡,很快又落了一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下雪了。 大概是因为熬了夜,又或许是天气骤然变冷,书还回去没两天,谢苗感冒了。 因为没怎么流鼻涕,也不咳嗽,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只觉得格外地怕冷。 尤其是现在,因为前一阵子刚横着串了座位,她已经坐到了窗边。封得不很严实的木框玻璃窗不时往里渗着凉气,冻得她直打哆嗦,脑袋也有些不清醒。 郑志安看她眼神发直,戳了戳她,“你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没。” 谢苗使劲儿睁了睁眼睛,刚想继续低头看书,李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进来了。 “下节体育串到下下节去上,咱们利用这两节课时间做套卷子。” 他把卷子让物理课代表发下去,敲了敲讲桌,强调道:“咱们期末要全市通考的事儿你们已经知道了吧?这是市二中这次期中的卷子,你们看看自己都能考多少分,也适应一下市里老师的出题习惯,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拉低咱们学校的平均分。” 期待中的体育课就这么毫无征兆变成了物理考试,同学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嚎。 谢苗倒是对市二中的试卷很感兴趣,晃晃脑袋强打起精神。 卷子发下来,她写好班级姓名,就翻到背面看了眼大题。 和他们学校期中考试的难度差得不是很多,但明显市二中学习进度要比他们快。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上辈子高一高二就学完了高中三年的内容,为的就是腾出时间来进行总复习,备战高考。 看起来,市二中明显对高考更加重视,做的准备也更充分。 谢苗又把卷子翻回正面,拿出演算本做起来。 只是她脑子有些昏,做着做着,注意力便开始难以集中。等做到后面的大题时,她脑内更是一团浆糊,甚至感觉屁股下面的椅子都开始旋转起来。 发现谢苗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要睡着了,李老师过来敲了敲她桌面。 谢苗清醒了一点,可没多一会儿,脑袋又沉重起来。 等两节课时间过去,每排最后一个同学下来收卷子时,她最后一道大题还没有写。 郑志安见她状态不对,一交卷立马凑过来问:“谢苗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我可能有点感冒。” 谢苗说着,讲台上的李老师突然叫她的名字,“谢苗你跟我来一下。” 他语气严厉,郑志安一听就担心起来,“一会儿李老师要是训你,你记得跟他说你不舒服。” “嗯。” 谢苗胡乱点点头,跟着李老师一起出了教室。 李老师却没有训她,“我看你刚才考试几次都差点睡着,是不是晚上熬夜看书睡得太少了?” 谢苗迷迷糊糊跟在他身后,闻言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李老师看了就板起脸,“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晚上熬夜看书,白天上课睡觉,这是舍本逐末。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叫你家长来了。” 听他说得严重,谢苗忙点头,“知道了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李老师见她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估计再说什么也是白说,气得瞪了半天眼,还是叫她回去了。 谢苗反应慢了半拍,才转身沿着操场往回走。 前些天下的雪已经化了,就是地上的泥土有些硬,天气也冷得厉害。 谢苗被风一吹,感觉自己脑袋更沉了,脚下也开始发飘。 她想,她这可能不只是有一点感冒,估计还发烧了。 就在这时,她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软软地朝前扑去。 她一惊,待要反应,身体已经撞进一个人怀里。 50、发烧 高二七班的教室就在操场边上, 谢苗刚和李老师出来没多久,吴正方就注意到了。 “涵江哥,你看那是不是谢苗?” 顾涵江正在做题的笔一顿, 转头望向窗外。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走在操场的泥地上, 仿佛这黑砖黑瓦间唯一的亮色。 都不用看正面,只瞧那高挑窈窕的背影,顾涵江都能一眼认出。 周围有女生在窃窃私语。 “看那女生的毛衣, 大红色的, 可真漂亮。” “是漂亮,可惜毛线太贵,我们家孩子又多,根本穿不起。” “我看不是穿不起, 你弟弟不就穿了件蓝色的?” 吴正方听了,就笑着对顾涵江道:“人家都重男轻女,就谢奶奶家重女轻男。我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玩,老听淑琴嘟囔谢苗又穿了什么新衣服买了什么新头绳……”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 顾涵江突然脸色一变,放下笔冲出了教室。 吴正方一愣, 也跟了出去,正好看到顾涵江将要摔倒的谢苗揽在了怀里。 刚才顾涵江就发现谢苗不对劲儿了。 她和老师道别后,转身的时候身体明显晃了下,走路时更是脚步发飘。 果然一接住人,他就察觉怀里的小姑娘软绵绵的, 还在不住地轻颤。 顾涵江心里一紧,忙低头查看她的情况。 谢苗半合着眼,脸蛋通红额头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他立马去解自己的外套,“你忍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谢苗闻言,努力撑开眼皮,拿一双迷蒙的桃花眼望着他,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之人。 就在这时,吴正方从后面赶了上来,“她这是怎么了?” “发烧了。” 顾涵江忙小心翼翼将谢苗交给他,让他帮忙扶着,自己则迅速脱掉毛料外套,裹在了谢苗身上。 “你帮我请个假,我送她去医院。” 他说着,抱起谢苗就走。 吴正方跟出去两步,想到什么又往回跑去,“你等等,我去叫淑琴跟你一块儿。” 正好谢苗他们班下一节要上体育课,他才转身,就看到了自家堂妹,忙冲她招手。 “淑琴你过来一下,快!” “咋了?”吴淑琴疑惑地跑过来。 吴正方立马指了前面大步流星的顾涵江,“谢苗发烧了,你陪涵江哥送她去医院。” 吴淑琴和顾涵江把谢苗送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顾涵江将她放到病床上,她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别走。” 那只小手汗津津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却仿佛施了定身咒,让顾涵江顿在了那里。 似乎是感觉到他不动了,小姑娘闭着眼睛摸啊摸,将他的手抱在了怀里。 “我冷……我好难受……” 她哭唧唧扁着嘴,声音又轻又细,像只耍赖的猫儿。 顾涵江却浑身僵硬,耳根渐渐发烫。 小姑娘发育得太好了,纵使隔着毛衣,他依旧感受到了浑源的两团。 那柔软、丰盈就这样紧贴在他手上,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好在这个时候,护士过来,塞了个体温计在谢苗腋下。 顾涵江别过眼,没敢去看那瞬间自毛衣领口泄出的白腻肌肤。 等他转回来,小姑娘已经改抱为抓,将他的手贴在了脸侧。 “她不是要跟你划清界限吗?怎么又拽着你不放?以前都是装的啊?” 吴淑琴在边上站了半天了,实在没忍住吐槽。 她总觉得正方哥就不应该叫她来,有涵江哥在她根本帮不上啥忙,还比这病房里的灯泡还亮。 熟料她话音刚落,病床上的谢苗动了动,把自己蜷成了个团儿。 “奶,我生病了,我要吃好吃的……我要吃红烧肉……吃鸡翅膀……” 奶? 吴淑琴和顾涵江同时怔住。 谢苗不是把顾涵江当成她奶了吧? 谢苗嘟嘟囔囔说了会儿,没等到回应,就晃了晃自己拽着那只手,“奶……” 还真是…… 顾涵江脸有些黑。 吴淑琴则使劲儿盯住了谢苗的脸,“她不是听到了我的话,故意的吧?” 谢苗大概是真烧糊涂了,拽着顾涵江撒了会儿娇就不说话了,只难受地哼哼。 不多久,护士过来拿体温计,一看接近四十度,直接让办理住院,给开了退烧药。 顾涵江看着谢苗白皙的手背上被插上针头,全程薄唇紧抿,神色甚至还有些紧张。 等瓶子里的水下去三分之一,谢苗渐渐睡着了,他才轻吐一口气,看向吴淑琴,“她得住院,放学你自己回去吧,顺便去她家说一声。” 言下之意,他今天晚上要留下来照顾谢苗。 吴淑琴觉得谢苗姑姑就住在县里,怎么也用不着顾涵江,可瞅瞅他那样子,到底没直说。 她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郑老师请假。 郑老师听说谢苗发烧住院,仔细问了问情况,去校长办公室借电话打去了河东大队。 王贵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去吴家给吴老太太送才打好的毛衣。 毛线是谢苗用自己攒下来的压岁钱和零用钱买的,算是回谢吴老太太对她的照顾。 听说谢苗生病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去送什么毛衣,立马去找谢卫民,“刚苗苗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苗苗发烧住院了,现在去镇里坐车不跟趟了,你把队里拖拉机借我用用。” 程立春一听,也要跟着去,被王贵芝拦下了。 “你去镇里接接建华他们,别苗苗不回来,他们还在学校干等。” 王贵芝坐着队里的拖拉机赶到医院的时候,谢苗已经换了第二瓶水。 吴淑琴坐在一边发呆,顾涵江则左手被谢苗抱着,右手小心试着谢苗额头的温度。 见到她来,他收回右手礼貌地跟她问好,左手却动也未动。 王贵芝看着,就缓了缓脚步,“苗苗咋样了?” “刚量过,烧已经退到三十八度二了。”顾涵江声音比平时要低上许多。 “你们吃饭了吗?”王贵芝又问。 吴淑琴说:“一会儿正方哥会过来给我们送饭。” 那就是还没吃。 王贵芝转身出去,拿粮票和钱买了点饼干过来,“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又问顾涵江给垫了多少医药费,把钱给了他,“这次谢谢你们了。现在坐车也坐不上了,正好我坐队里拖拉机来的,我让老刘在外面等你们,你们吃完就坐他的拖拉机回去吧。” 吴淑琴一听,立马望向顾涵江。 顾涵江垂眸看了眼谢苗熟睡的脸,最终还是抽回手,跟吴淑琴一起走了。 第二天早上谢苗醒过来,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就是人虚得厉害,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对于自己怎么会跑到医院来,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模糊的视线里熟悉的下颌线条。 听她问起昨天的情况,王贵芝一下子想起自己昨天进病房时看到的那一幕。 “苗苗,你是真心想和涵江退婚吗?”她问自家孙女。 谢苗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这个,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昨天是顾涵江送我来医院的?” 那那个接住她的怀抱,还有半梦半醒间一直给她温暖的大手,岂不…… 谢苗垂下长长的羽睫,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送她去医院也就罢了,顾涵江那样孤僻冷漠的人,怎么会一直让她抱着手? 或许是她当时烧得太厉害,记错了? 王贵芝见她这表情,没再说什么,端过了床边放着的搪瓷缸子,“你姑早上送来的小米粥,还热乎着。你昨天晚上都没吃东西,起来喝点儿吧。” 谢苗到底年纪小,又不常生病,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见到她,谢家上下除了刘招娣,都心疼得不得了,大呼她瘦了,下巴都尖了。 谢建华三兄弟更是一点都没为这几天没补课高兴,像三只被抛弃的狗狗一样眼巴巴围着她打转。 谢苗:“这两天学习进度没落下吧?作业拿来我看看。” 谢家三傻:“……” 我姐果然是好了tat。 谢苗住院这两天,继物理之后,各科老师也陆续考了市二中的期中试卷。 郑志安每科都帮她留了一张,她利用不打针的时间做了,回去上课的时候,正好赶上老师讲卷子。 “明明期中考试才考过的题型,我反复强调了好几遍,居然还有人做错,你们上课都听什么了?” 李老师照例进门先发一通脾气,然后开始发卷子念分。 谢苗想着自己当时发烧脑子不清楚,最后一道大题都没做,分数肯定不高。 果然念到她时,她只考了82分。 谢苗从上高中起,不论期中考试还是平时测验,就没掉下过九十分。 82分,对她来说已经考得很不理想了。 同学们都觉得意外,可想想她考完试就发高烧住院,班里不少同学第二天去医院看望她时她脸色还白得厉害,又觉得情有可原。 倒是曹洁的成绩有些另人意想不到,居然考了89分。 而她其他几门课也都考得不错,明显比期中进步了一大截。 难道她这阵子努力学习不是装的? 她早这么上进,还偷人家谢苗卷子干什么? 同学们在心里嘀咕,曹洁上去拿卷子的时候却得意而又挑衅地看了谢苗一眼。 可惜谢苗看也没看她,只低头和郑志安的卷子对着答案。 曹洁一拳打空,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下课,就跟上了出去做操的谢苗和许文丽。 “谢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次物理只考了82分,连我都没考过?” “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苗苗姐发烧住院你不知道啊?”许文丽立马怒了。 曹洁听了却嗤笑,“谁知道她是不是觉得考砸了,怕丢人故意装病的。” “为什么我觉得发烧的不是我,是你?” 谢苗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脑子烧坏了吧?是不是装病,大夫还看不出来?” “你脑子才烧坏了!”曹洁瞪她,“你少给自己考得不好找借口,有本事咱们期末见。” 许文丽一听,笑了,“你这是脸还没被打够?还是你又想到啥新办法偷卷子了?” 曹洁最忌讳别人提这个,登时被噎得脸色发青,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咱们走着瞧”。 谢苗懒得理她,只私下跟许文丽说:“你也该好好学习了,别到时候连她都考不过。” 许文丽立马头皮一紧,想到了曹洁那得意样儿,“你说得对,我可不能连她都考不过。” 许文丽回去就开始埋头学习,平时那么跳脱的性子,居然也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看书刷题。 谢苗看着笑了笑,转头望见斜前方的吴淑琴,又想起那天送自己去医院的顾涵江。 现在看来,吴淑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讨厌,有时候甚至还满可爱。 那么顾涵江呢? 他能在她卷子丢了的时候花三节课帮她找回来,能在她生病的时候毫不犹豫送她去医院,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 她纯粹把他当成原书男主来看,会不会太片面了? 谢苗出院几天后,顾涵江和吴淑琴一回家,就看到吴老太太在那儿美滋滋地试着一件全新的绿色毛衣。 “这是苗苗她妈帮我打的,咋样?好看不?” 程立春针线活儿好是全村出了名的,那毛衣前面织了格子纹,当然好看。 吴淑琴忙点头,还上手摸了摸。 吴老太太就指了炕上,“那边还有两套帽子围巾手套,是给你和涵江的,说是你们平时跟苗苗一起走,这次苗苗生病还第一时间把她送去了医院,谢谢你们对她的照顾。” 吴淑琴本来想傲娇地说她才没照顾谢苗,一看其中一套是嫩黄色,帽子顶端还有个绒线球,立马住了嘴。 谢苗今天戴了个红色的帽子十分漂亮,看款式,跟这个好像差不多。 她迫不及待拿起来扣在了脑袋上,乐颠颠跑到门边照镜子。 然而第二天,和谢苗一样带着全套帽子围巾的,却只有顾涵江。 “吴淑琴你怎么没戴?不喜欢吗?”谢苗有些好奇。 吴淑琴:“……” 她能说她被涵江哥拿新毛衣收买了,含泪决定只让她们俩戴一样的吗? 51、心思 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不过吴淑琴也提前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昨天帽子不小心掉地上弄脏了,我洗了,还没干。” 当然, 这一整个冬天估计都不会干了qaq。 东西送出去了,用不用那是别人的事儿, 谢苗也没再多问。 倒是顾涵江,趁着谢家几个熊孩子抓着路边的雪相互追逐打闹,不动声色走到了谢苗身边。 “谢谢阿姨的帽子围巾。” 他说着, 话一顿, 测过头问她:“好看吗?” 这句好看吗没头没尾的,谢苗一时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顾涵江就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貌似不经意地理了理围巾。 谢苗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认识这么久, 她还从不知道顾涵江这样孤僻冷漠的人,也会在意自己的外表。 不过他也才刚成年,和她上辈子那些同学差不多大。如果没有之前那十年的经历,应该还是爱玩爱闹、虽然有点成熟却依旧稚气未脱的年纪。 谢苗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阵, 点点头,“挺好看的。”桃花眼中蕴了点笑意。 顾涵江登时感觉心被什么轻轻撞了下, 耳根有些发热。 “你也很好看。” 他忍不住沉声说,说完又想到什么,欲盖弥彰地看了谢苗的帽子一眼。 “是吧。”谢苗笑着摸了摸头顶的绒线球,眉眼弯弯的样子有点小骄傲,“我也觉得我妈打毛线的手艺特别好, 又会钩又会织。” 谢苗本就生得白,红色又衬肤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比雪还晶莹剔透。 顾涵江看着,不自觉就跟着她的话往下说:“阿姨手艺是好。” 顿一顿,又加上一句,“你手也巧,像阿姨。” 谢苗手巧? 吴淑琴想着自家表哥桌上那个中规中矩的笔筒,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眼神不好使呢?还是为了夸谢苗已经练出了说谎面不改色的本领? 下过几场雪后天越来越短了,等一行人赶到镇上,才彻底亮起来。 这时候,顾涵江跟谢苗那同样漂亮的毛线帽子和围巾就有些惹眼了。 毕竟毛线难得,一般人戴的都是普通棉帽子和棉线织的围巾。 而谢苗和顾涵江又看着实在漂亮,两人还个顶个的高挑,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几人上车后,有个脑袋上包着围巾、两手揣在棉袄袖子里的女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闺女你俩这帽子围巾可真好看,你们这是去扯正结婚啊打扮这么新鲜?” 因为车上太挤,她没看到两人还背着书包,只当他们是对年轻小夫妻。 谢苗听了面上一窘,刚要开口解释,车子突然转了个弯。 不知谁绊了她一下,弄得她没站稳,差点栽到旁边坐着的人身上。 顾涵江忙扶了她一把,侧身护住她,同时也将她和那女人隔开了。 “你没事儿吧?” 车上太吵,他凑在她耳边问。因为靠得太近,颠簸间嘴唇甚至碰到了她小巧的耳朵。 谢苗有些不自在,忙往边上歪了歪脑袋,“没事儿。” 然后她就听到了之前那个女人的大嗓门儿,“现在的年轻人啊,可一点不像我们那会儿。俺家老爷们儿就死要面子,不仅走路跟我隔着两米远,我刺溜倒了,他也从来不扶。” “俺家你哥也是,我们家大柱二柱长这么大,他就没帮我抱过一下。”她旁边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也跟着点头,“不过那闺女和那小子长得可真俊,将来生的孩子铁定好看。” 两人说着说着,就扯到谁谁家两口子长得都不咋地,生个孩子却挑着爹妈的优点长,皮肤漂白还大个儿,听得谢苗一阵无语。 阿姨你这什么眼光? 戴红的就一定得是结婚吗?样式差不多的帽子围巾就一定得是情侣款吗? 他们难道就不能像兄妹? 额,他们好像还真不像…… 只有刚才恰好看到顾涵江收脚的吴淑琴在心里呵呵。 谢苗果然有毒,涵江哥现在不仅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学会下暗手了。 三人赶到学校,顾涵江特地将两人送到教室门口,才回去。 谢苗一进门,就发现郑志安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她的座位上还坐着三班的刘大江。 “大江你这几道题哪来的?怎么这么难?”郑志安一面低头解题,一面皱眉问身边的男生。 “都是我姐从他们班同学那儿抄的,她那同学家里好像有亲戚在市里上学。” 刘大江说着,问郑志安:“怎么样?能做出来不?” 郑志安头也不抬,“我再想想。” 徐海也拿着本子一脸凝重,“大江你跟我说实话,你做出来了几道?” 刘大江还没说话,他旁边另一个三班的男生已经笑着催起来,“行了,这几道题都难了我们班一天了,你要是能做出来,我服你是这个。”说着竖起一根拇指。 吴淑琴实在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什么题这么难?” 吴淑琴向来和谢苗一起上下学,她来了,那么谢苗肯定也到了。 郑志安眼睛一亮,“谢苗,你快来看看这几道题。” “对,谢苗你快来看看。”徐海也跟着道。 就连三班的两个男生也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望向谢苗,尤其是刘大江。 刘大江是这一届的中考第二,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 中考他被谢苗压了一头,期中好容易考了个第一,却因为谢苗英语卷子丢了少了一科成绩,变得很有水分。 他心里憋着股劲儿,最近学习一直很用功,自然也想知道谢苗这个压在自己头上的女生到底有多少实力,能不能做出来这些刁钻的数学题。 刘大江起身让出谢苗的位置,谢苗走过来,郑志安立马将手上那张纸递到她面前,“我到现在还一道没做出来,你看看会不会做。” 谢苗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个个眼中带着期待。 都说这些题难了三班同学一天了,看样子刘大江也不一定能全做出来。 谢苗因为曹洁偷卷子错过了这次期中考试的第一,可得在这上面找回来。 谢苗是今天的值日生,本来想先去做值日的,见此也只好坐了下来。 她犹带着凉意的手拿起那张纸,大略一扫,立马露出意外之色。 几乎每个看到这些题的人,都是这种表情。 三班那男生搓搓手,眼睛亮晶晶的,“这里有五道题,我们班已经做出来三道了,光大江自己就做出来两道。”一副要和谢苗比试比试的架势。 周围人听了,立马被激起好胜心,看着谢苗的眼神更热切了。 郑志安甚至还有些紧张,“谢苗你没问题吧?” 谢苗没答他,先抬头看了看刘大江,“你自己做出来两道?用了多长时间?” “两节课。”刘大江实话实说。 “那挺厉害的。”谢苗笑道。 别人可能没见过这样的题,她看着却很眼熟,因为这些都是竞赛题。 各个学校开始抓学习还是从恢复高考以后,大家现在连竞赛是个什么东西都没听说过。刘大江一点没接触过竞赛题还能做出来两道,的确挺不错了。 谢苗这话,听在一直默默关注这边的曹洁耳朵里,却成了主动示弱。 还真当她学习有多好呢,没想到做都没开始做,就怂了。 真不知道之前那两次她走了什么狗屎运。 曹洁心中鄙夷,胡翠娥则直接嗤笑出声,“这就不会做了,还年级最高分呢。” 这已经是涉及到两个班级面子的问题了,她不帮着鼓劲儿也就罢了,说什么风凉话? 同学们都皱起眉,她同桌甚至拽了拽她,“你先别说话,别打扰谢苗做题。” “她自己做不出来,关我说不说话啥事儿。” 胡翠娥一把抽回胳膊,气得她同桌半天没说出来话。 谢苗听了,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拿出笔和本,低头解了起来。 她的解题思路和其他人都不同,一开始写,郑志安和刘大江他们就皱了下眉。 三班另一个男生更是趴在刘大江耳边,“她做错了吧?我看和你的解题步骤一点儿不一样。” 刘大江没说话,只专注地盯着谢苗做题。 然而不多一会儿,谢苗通过另一种思路,竟然成功地得到了和刘大江一样的答案。 那男生愣了,“这就解出来了?这么简单?” 郑志安和徐海也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堪忧。 他们琢磨了块半个小时,还一点头绪没有,谢苗两分钟没用上就解出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了这个开门红,所有人都期待起谢苗接下来的表现。 谢苗却跳过第二道题,解起了第三道。 她这是觉得太难了做不出来,打算先解简单的? 众人狐疑,可很快又被谢苗流畅的解题步骤吸引。 写得这么顺,一看就是会做,这题有这么简单吗? 不多会儿,谢苗演算完,将最后得出的数字填上去,三班那男生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又做对了!谢苗你以前不是做过这题吧??” “我们老师可没教过这个,她上哪儿做去。”吴淑琴扬起下巴哼了声。 那男生不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苗,看她如何解最后两道题。 第四、五道题他们班数学比较好的几个同学一起研究了一天,到现在还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谢苗将第四道题解了出来。 他吞吞口水,问身边的刘大江,“是这个答案吗?” “嗯。”刘大江轻抿着嘴唇,点头。 那男生看谢苗的眼神就彻底不一样了。 都说谢苗成绩好,他们班主任李老师也经常拿谢苗打击他们。可没亲眼见道,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姑娘居然能这么牛。 三班解出来三道,谢苗也解出来三道。不仅用时更短,还是独立完成的。 一班的同学们眼神全亮了,简直觉得倍有面子。 郑志安甚至小声催促,“谢苗快,还有最后两道了,你再看看第二道题能不能做出来。” 谢苗却停了笔,“这两道题我就不做了。” “你故意让着我们?” 刘大江沉着脸,很是不高兴。 对于他这种成绩好又自尊心强的学生来说,被人让比彻底输掉还丢人。 “我不是让着你。”谢苗摇摇头,“第二道和第一道题型相似,第五道也可以用第四道的方法解出来,没必要做第二遍。” 她把本子推到几人面前,“这些题其实不是非常难,只是你们没找对方法。你们看看我的解题步骤,把它往第二道题和第五道题上套个试试,看是不是很简单。” 众人忙凑过去看,就连刘大江和那男生,也跟人借了比和纸算起来。 很快,刘大江第一个得出了正确答案,眼神复杂地望向谢苗,“你很厉害。” 谢苗觉得自己只是以前做过竞赛题,知道竞赛题的套路,有点占人便宜了。 她合上笔盖站起身,“你们先看着,我去做值日。” “我去吧。” 在一边看了半天的林浩突然道,“你感冒刚好,就别碰凉水了。我今天帮你值日,你有时间给我讲讲题,前两天做那套卷子我还有些地方搞不太明白。” 徐海也拦她,“对,你要是愿意多给我讲讲题,以后你的值日我包了。” 周围的同学听了,全笑了起来,就连三班那个男生也跟着调侃,“谢苗你厉害啊,我成绩也还行,咋就没人主动帮我干活儿?” “一边儿去。”郑志安踢他一脚,“你要是能花这么短的时间把这三道题解出来,我就去帮你做值日。” 谢苗被几人簇拥在中间,仿佛众星拱月,看着很是耀眼。 曹洁羡慕又嫉妒地看了好一会儿,指甲掐进了掌心。 让她再得意几天,等自己期末考出了好成绩,这些也会属于自己。 而胡翠娥看到林浩主动帮谢苗做值日,脸都黑了。 偏在这时,她同桌还问她:“你不是说谢苗做不出来吗?” 胡翠娥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每一个同桌都向着谢苗说话?这些人都被谢苗灌了啥迷魂汤了? 按着谢苗的方法,郑志安他们很快将第二道题和第五道题解了出来。 “用这个方法还真简单,昨天大江算那两道题,演算纸都用了好几页。” 三班那男生看着谢苗的眼睛都在发光,俨然一副小谜弟的表情。 刘大江也道:“期末好好考,我等着看你在市里的名次。” 两人赶在早自习铃响前,回到了三班教室,立马被班里的同学围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班也做不出来吧?” “我就说这题太难了,根本不是人做的。像这种东西,就应该拿去让大家一起头疼。” 甚至有人直接问:“你们让谢苗做了吗?老李天天夸她成绩好不偏科,期中数学考了满分,她这回也做不出来了吧哈哈哈。” “谁说她做不出来的?”和刘大江一起去那男生不乐意了。 等着看热闹的同学们全傻眼了,“啥意思?谢苗做出来了?”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大江,“真的?” “真的。”刘大江点头。 “做出来几道?” “五道题她全会做,用的方法还比咱们想出来的简单。” 众人不信,忙去看刘大江和那男生抄回来的解题步骤。 然后没多一会儿—— “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 三班成绩比较好那些学生争先传阅着谢苗的答案,纷纷向谢苗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一班那边,谢苗才和郑志安徐海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这种类型的题的解题思路,许文丽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进门就拽住谢苗,“苗苗姐我有事找你。” 52、期末 许文丽将谢苗拽出教室, 转了个弯走到僻静处,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塞给她。 “衣服早该还你了,前两天你发烧住院, 我给忘了。” 她说着,绷着脸补充一句, “回去后别说我给你的是啥。” 还个衣服而已,根本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 谢苗早察觉出她表情不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曹洁。”许文丽咬牙, “昨天我奶过生日, 她跟着我姑我姑父回来吃饭。当着满桌亲戚的面问我借你这套军装,口口声声说衣服你送给我了。我小婶还跟着瞎掺和,说她学习好,平时肯定没少帮我, 让我知道点感恩,把衣服借给她穿两天。” 这两个人一个胡搅蛮缠,一个瞎摆长辈谱儿教训她,气得她都没吃几口饭。 “我当时就说衣服是跟你借的, 前两天已经还给你了。你别让曹洁看着,省的她又回家找事儿。” 许文丽冷笑, “有你,我还用得着她帮?也不瞅瞅她成绩比你差多少。” 自从被通报批评后,曹洁在学校很受排挤,原本跟她关系不错的张艳也不和她来往了。 她面上一脸委屈,每天除了埋头学习就是埋头学习, 私底下却一点没消停。 谢苗不奇怪她会做出这种事,“这事儿你想怎么处理?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要不是我妈特地嘱咐我,别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儿提她偷卷子的事儿,让他们跟着上火,我早把她脸皮扒下来了。” 许文丽一把抓住谢苗的手,“苗苗姐,你把你那些笔记和习题册都借给我吧。还有一个月,我这回豁出去饭不吃觉不睡也要考得比她好,看她以后还怎么嘚瑟。” 许文丽性子跳脱,做事经常三分钟热度。上次才说了要好好学习,没两天又有些松懈。 谢苗难得看她下这么大决心,点点头,“行,回去我就拿给你。”想想又道:“只剩一个月就考试了,我不能来上晚自习,准备以后中午不去你家吃了,在学校看书。” “那我也带饭在学校吃。” 许文丽狠狠心,“我就不信我还考不过她曹洁了。” 两人商量好,第二天就一人带了个饭盒来学校。 谢苗还带了一小碗米,下课的时候去水房淘干净装进饭盒,添适量水放在炉子上蒸着。 等到了中午,饭蒸熟了,她再在上面铺上菜,比一些同学在家吃得都好。 许文丽跟着蹭了两口用猪油炒的咸菜,满眼都是羡慕,“要是县里也让养猪就好了。可惜我们家都是分的公房,地方特别小,人都得挤一块儿睡南北炕,哪儿还能养猪。” “不养也好。”谢苗笑,“养猪味道大,估计你受不了。而且县里就算养了也没有东西喂,到时候你得天天上山割猪草,哪还有时间看书。” 许文丽想想也是,不再提这个了。 两人吃完饭,去水房刷了饭盒,许文丽就坐到了郑志安的位置上,和谢苗一起做题。 谢苗一身妖艳贱货的标配,认真学习的时候却十分沉静,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她们这边一开始学习,教室里其他同学说笑打闹的声音就变小了。 过不多久,又陆续有几个同学吃完饭,刷好饭盒翻开了书。 吴淑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今天教室里特别安静,比起午休时间,更像是在上自习。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回座位,掏出上午郑老师留的数学作业开始做。 许文丽也在做数学作业,只是她成绩在班里只能排中上,做得比吴淑琴慢很多。 有一道题她解了半天始终不得其法,只好小声问谢苗。 谢苗直接把数学笔记递给她,拿铅笔在上面划出了解题需要用到的知识点。 “这个你好好做,一定要吃透了。我之前帮顾涵江看《数理化全集》,上面就有同类题型。市里老师肯定能弄到那套书,我估计这次期末通考,他们会从上面出题。” 许文丽应一声,忙对着笔记仔细研究起来。 吴淑琴听谢苗提到顾涵江,却猛地想起什么,转头问二人:“你们中午没回家吃饭?” “嗯。”许文丽头也不抬,“苗苗姐说以后中午不回去吃饭了,在学校学习。” “哦。” 吴淑琴假装只是随口一问,又转了回去,心里却盘算起来。 以后谢苗中午都不回家吃饭了,这件事是不是要跟涵江哥说一下? 于是第二天中午刚放学,顾涵江就带着书和饭盒出现在了高一一班门口,还全副武装包得严实。 郑志安正准备往外走,看到他忍不住问谢苗:“我怎么瞅着,他那帽子围巾跟你的那么像呢?” 谢苗一听,想起那天在车上,自己和顾涵江被人误会成去扯证的小夫妻,脸上莫名有些烫。 郑志安见了,看看她,又看看顾涵江,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行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说着冲她挤挤眼睛,笑着走了。 谢苗:“……” 别走啊兄弟,你这到底都明白了什么啊喂! 谢苗正在那无语,顾涵江已经走过来,将饭盒和书放在了吴淑琴同桌。 “听说你们班中午安静,学习氛围好,我过来看书。” 谢苗的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了她戴着的帽子围巾上,沉默许久,“进屋还戴着,你不热吗?” 顾涵江眼都没眨一下,“不热。”转过身,却不着痕迹松了松围巾。 顾涵江来了之后,吴淑琴每天中午也不往外跑了,一起学习的一下子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受他们影响,其他人想玩都不好意思,干脆也跟着看书做题。一班每天中午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景象,简直是整个高一年级甚至整个县一高的一股泥石流。 有一回郑老师落了东西来教室里拿,进门看到,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 他看了眼手表,确定的确是中午还不到十二点之后,目光就落在了谢苗身上。 回家后他问郑志安:“咱们班不回家吃午饭的同学,最近中午是不是都在教室里学习?” “是啊。”郑志安眼巴巴看着他妈手里的刀,等着他妈给分一块苹果。 “你知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郑老师又问。 “谢苗啊,她和许文丽最近都不回家吃饭了。” 果然是谢苗。 郑老师欣慰地笑了,笑完看到自家傻儿子,又脸一板,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半块苹果,“人家成绩比你好还比你努力,你也好意思吃苹果?以后中午也别回来了,留在学校看书。” 郑志安:“……” 一个星期最多能吃上一回苹果,爸你还抢我的,你就好意思了! 班里同学肯用功,郑老师欣慰之余,又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些帮助。 他把历年的卷子和习题册翻出来,利用晚上的时间整理了一些习题,交给谢苗,“这些你拿着,每天中午抄几道在黑板上,谁愿意做谁就做,不强迫。” 刚放学没多久,谢苗正和许文丽扒着在炉子上烤好的地瓜吃,闻言忙擦擦手去接,“老师,这些题有答案吗?” “有。” 郑老师抽*出底下那几张纸,“答案你拿好,做完了再给他们看。” “好。” 谢苗拿着习题和答案回到座位,郑志安立马自告奋勇,“谢苗你还没吃完,我帮你抄吧。” 可有人比他还快,顾涵江修长的手已经拿过那叠纸,“今天抄几道?” “你吃完了?”谢苗问他。 “嗯。” 顾涵江长睫微敛,低低应了声。 谢苗就没和他客气,“那谢谢你了,今天先抄三道吧。” 顾涵江拿着东西上了讲台,谢苗则坐下来,继续吃刚才剩下的半个烤地瓜。 “我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太少了,看着不好相处。”许文丽侧头小声和她说,“他应该就是人说的那啥,外冷内热吧。” 顾涵江到一班来学习,十次里有九次都会带着那套《数理化全集》。许文丽跟他借过,他毫不犹豫就借了,因此许文丽对他的印象一点点好了起来。 谢苗也觉得,现在的顾涵江和她觉醒记忆之前认识的那个,像是两个人。 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不是因为曾经那些不好的经历,下意识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排斥和防备。 正想着,许文丽又在她耳边小声哔哔,“他这粉笔字练过吗?写得还挺好看。” 谢苗抬头,刚好看到少年抬手抄写题目时挺直的脊背和颀长的身形。 别说,这男主配置的身材比例还真是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冬天厚厚的衣服穿上身,也不显得臃肿,反而比其他人都多了股挺拔帅气。 不过谢苗也只看了两眼,目光就渐渐被黑板上的题目所吸引。 等顾涵江抄完下来,她已经有了解题思路,甚至边吃边用笔在演算本上算出了答案。 “抄好了。” 顾涵江拍拍手上沾到的粉笔灰,将那叠纸还给了谢苗。 他正准备去洗手,谢苗却叫住了他,笑盈盈将一个烤鸡蛋递了过来,“谢谢你。” 顾涵江看看她微弯的桃花眼,又低头瞅瞅她莹白掌心躺着的那颗鸡蛋,伸出了手。 鸡蛋上的热度立马刺破皮肤,一路蔓延进心里,让他的心都跟着烫了下。 这使他心情一直很好,看到林浩跑过来问谢苗问题都不觉得那么刺眼了。 至少他还有颗鸡蛋,这个眯眯眼的男生什么都没有。 结果弄得林浩多看了他好几眼,总怀疑他在心里憋什么坏水。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中过得很快,进入七九年一月份没几天,期末考试开始了。 以前谢苗不知道,但这一次应该算是望山市自恢复高考以后,第一次组织全市通考。 学校很重视,市里的卷子想办法弄了不少给他们做,谢苗复习得也很努力。 就连没长性的许文丽也难得坚持了下来。 用她自己的话说,但凡学不下去了,只要瞅瞅曹洁,肯定能有动力。 当然,她的那些努力也没白费。 考完数学一出考场,许文丽就抱着谢苗跳起来,“苗苗姐你押对题了!你让我注意那些题型,很多都考到了,还有两道就是《数理化全集》上的原题!” 等考完剩下几科,她更是激动得不行,“我长这么大就没考这么好过,这次要是撵不上她,我都对不起你帮我复习花的心思!” “数学课代表,我看我这次数学肯定能及格,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请你吃饭?” 等许文丽终于平静下来,林浩敲了敲谢苗桌面。 一听他这么说,郑志安也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谢苗,要是这次我能进步,我也请你吃饭。你押题押得太准了,像是早就知道老师想考什么。” “出去吃饭还得要粮票,请什么啊。”谢苗有些哭笑不得。 “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到时候我让我妈做了带来。”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刚考完试的放松和即将迎来假期的期待。 大概是提前问过他们学校的考试时间,考完第二天,谢家收到了顾涵江妈妈打来的电话。 谢建华帮着跑了趟腿,叫顾涵江过来回电话。 顾涵江和家人说了一阵,向王贵芝道过谢后,在谢苗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默默站了会儿,抬手正要敲门,谢苗开门出来了。 小姑娘似乎心情不错,见到他笑着问:“电话打完了?” “嗯。”顾涵江赶忙汇报,“他们让我成绩下来后回京市过年。” “那挺好啊。”谢苗说,“你也好多年没回去了,这下总算一家人团聚了。” “这次回去可能得一个多月。” 顾涵江其实想问问她,自己走这么久,她会不会有一点想他。 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带。” “不用了。” 谢苗摆摆手,“大老远背那么多东西怪沉的。” 顾涵江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天,才沉声道:“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谢苗要去厕所,两人没说几句就分开了。 顾涵江一出来,趴在窝里的大黄立马跳起来,冲着他就开始疯狂咆哮。 他已经习惯了,正在院门边和谢建华说话的马伟却被吓了一跳。 “你家这狗咋回事儿?咋突然叫这大声?” “不用管它,每次顾涵江一来它都这样,也不知道他俩有啥仇。” 谢建华不以为意地说了句,拽拽他,“你刚才说的那个,啥时候啊?” 马伟当初因为动了顾涵江的表,都被打出心理阴影了,一听顾涵江这三个字就浑身发僵。 他下意识把棉大衣的领子往上竖了竖,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谢建华却一个劲儿追问:“到底啥时候啊?你们不是不想带我玩儿吧?” “那怎么可能,我都跟你说了,肯定不能把你落下。” 没办法,马伟只能压低声音,“这几天就开始组局,一直玩到正月十五……” 两人的样子实在有些鬼鬼祟祟,但顾涵江想到马伟曾经被自己揍过,也就没往心里去。 转过天,县一高的老师们终于把各科的卷子都批了出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谁都没敢叫学生来帮着算分,全都亲力亲为。 卷子一批完,各班老师忙把班里成绩最好那几个学生的挑出来,算总分。 然后,郑老师的眼睛就笑眯了起来。 李老师看到,问他:“怎么?你们班谢苗这次考得挺好?” “看看她这个分数。”郑老师将写着成绩的纸递给他,“你觉得,她这次能在市里排第几?” 53、成绩 返校拿成绩那天, 同学们一进校门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两张红纸。 红纸上写着这次期末考试前一百名的成绩,一张高一的,一张高二的。 以前除了中考和高考, 学校还从没贴过红榜,大家全好奇地凑过去看。 曹洁赶到的时候, 墙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在那相互讨论着。 她个子还不到一米六,踮起脚也看不着红榜上面的内容, 正准备往里挤, 却听到前面有人惊呼:“高一一班曹洁?这该不会是那个偷人卷子的曹洁吧?” 一听偷人卷子,曹洁脸上就是一白,赶忙心虚地低下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可接下来那人却说:“这种人还能考年级三十六, 她不是抄的吧?” 年级三十六! 曹洁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对方话中的鄙夷和怀疑了,赶忙往里面挤。 上次她才考了年级八十多名,三十六, 进步已经很大了。 曹洁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女生,无视对方的不满直接抬头去看红榜。 然后, 她目光凝固在了红榜第一的位置上,笑容渐渐消失。 高一一班谢苗…… 她两个月没上晚自习,还住过几天院,怎么还能考第一? 周围有人在议论。 “这个谢苗,就是期中考试被人偷了卷子那个吧?” “嗯, 听说她是咱们这届中考第一。她上次期中门门课都是年级最高分,英语好像也考了九十多,要不是卷子被人偷了,妥妥的年级第一。” “那可真厉害,不过你仔细看了没?她这回六门课全是年级最高分,全是!也就三班刘大江的物理、九班王采萍的语文跟她并列第一,还只有一门……” 这些赞叹的话语,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了曹洁脸上。 她指甲用力抠进手心,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当场发飙。 可谢苗六门课全是年级最高分,还是让她觉得不服。 她这么努力,怎么可能还被谢苗甩出去那么远? 至少,至少她的英语应该…… 曹洁向下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目光却在半途彻底顿住,“许文丽考了年级三十二,怎么可能!” 因为太过震惊,她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又刺耳,把周围人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 立马有人认出她。 “那个就是曹洁,偷人卷子被挂在黑板报上那个。” “她这表情真可怕,也不知道又药害谁。以前听说她挺好的,没想到……” 曹洁再听不下去,匆匆转身冲出了人群。 她刚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谢苗和许文丽,眼神顿时充满了怨毒。 “许文丽,你别太得意。” 曹洁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丢下二人就走,倒把许文丽弄懵了,“她这又发哪门子疯?” “大概是你这次的确比她考得好,气得。”谢苗笑了。 许文丽一想也觉得有可能,赶忙挤进去看成绩。 然后,她就抱着谢苗开始又蹦又跳,“被她压了这么多年,总算扬眉吐气了。不行,为了以后能看到她这么精彩的表情,我得好好学习,让她永远被压在下面。” 谢苗总觉得她这话有点歧义,容易让人多想,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行,那你寒假来我家住几天吧。我跟人借了下学期的课本,咱们一起预习。” 许文丽:“……” 不,她想做一个寒假的咸鱼,等开学再努力qaq。 两人看完成绩出来,谢苗想到天天都去他们教室报到的顾涵江,又去看了眼高二的红榜。 没想到榜上第一个就是顾涵江,她有些愣。 他这不是成绩很好吗?为什么还找她帮着看《数理化全集》? 倒是许文丽没想那么多,“没想到咱们学校两个年级第一我都认识哈哈哈!不过顾涵江这英语有点差啊,才刚及格,不然他肯定能甩出第二名好几十分。” 比起其他科,顾涵江的英语的确差了些,才只有68分。 谢苗微微蹙了下眉,想到英语是需要积累的,坚持参加英语角总会有所提高,又舒展开。 高二的老师们因为顾涵江这次英语拖了后腿,没能考进全市前十名,感到十分扼腕。郑老师最近却是春风得意,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同学们看这次期末的红榜了没?”他一进门就笑着问大家。 “看了!” 高一一班的同学们回答得特别有底气。 能不有底气吗?高一十三个班级,光他们班自己,前一百名就进了十四个。 其中前十名两个,前二十名四个,第一还是他们班的。 郑老师被他们喊出来的声音震了下,但还是一脸微笑,“大家这次考得都不错,尤其是许文丽和林浩,进步非常大,希望大家也能向他们看齐。” 听郑老师表扬许文丽,曹洁忍不住咬紧牙。 后排几个男生想到林浩天天找谢苗问题,则挤眉弄眼起来。 “浩子挺行啊,都被郑老师点名表扬了。” “能不行吗?人家的目标可是第一。” 听得林浩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你瞎说什么呢?”脸上却难掩笑意。 对方被踢了也不恼,反而嘿嘿笑。 “你急什么?我又没别的意思,哪个学生不想考第一,志强你说是吧?” 吴志强:“我就不想,我就算考了第一也是倒第一。” 郑老师没管后面几个学生的小动作,又接着说了几个一班这次取得的成绩。 总分平均分第一,数学、英语、化学三门平均分第一,简直是压倒性的胜利。 他还笑着调侃了同学们一句,“我天天给你们开小灶,你们数学平均分才比三班多了不到四分,怎么英语比第二多了七分多?你们就这么喜欢马老师?” 同学们都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嚷嚷:“我们不是喜欢马老师,我们喜欢谢苗!” 听得谢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郑老师也哭笑不得,“那你们知不知道谢苗这次在市里排第几?” 他们当然不知道,可郑老师这么问,只有一种可能,谢苗在市里排名很高。 除了个别如曹洁、胡翠娥这样的,同学们全精神一振,“第几?” “这个谢苗不错啊,上次中考还是全市第九,这次就考了全市第三。尤其是英语和数学,拿到咱们学校也是最高分,当初怎么没把她挖过来?” 市二中办公室里,鬓角花白的王振兴拿着全市前二十名的成绩单,有些惋惜。 唐娟看到没被她瞧上眼的谢苗居然考了第三,英语还十分好,心里本就有些不自在。 听到王振兴这话,她总觉得对方是在指责当初负责挖学生的自己,“他们学校今年成绩虚高,有好几个学生都进了单科前百,也不知道是不是卷子批得太松。” “都是照着标准答案批的,再松能松到哪儿去。”王振兴不怎么赞同。 唐娟一听,心里更不痛快,“反正卷子咱们也看不着,那还不是想批多少分就批多少分。” 这话就说得过了,不光王振兴,其他老师也微微蹙了下眉。 “行了,都少说两句。”常主任板着脸轻咳一声,将手里的搪瓷缸子放在了桌上。 “我听到个消息,省里想学着京市,从今年开始搞竞赛。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这个竞赛啥时候能搞起来,就是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 竞赛? 十年xx刚过去,在场不少老师根本就没竞赛这个概念,乍一听还有些懵。 一时间,也就没人再去关注谢苗这个全市第三是不是有水分。 毕竟谢苗已经是县一高的学生了,再想挖人,可没中考结束那会儿那么容易。 谢苗拿着全县第一全市第三的好成绩回到家,立马被轮流吹了一圈儿彩虹屁。 王贵芝还霍霍磨起了刀,“咱们家猪也该杀了,明天就杀一头给你吃肉。” 可第二天杀完猪吃杀猪菜的时候,谢建军还好,以前见了肉就两眼放光的谢建华和谢建中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往屋里摆着的小座钟看。 谢苗想起他们最近天天下午往外跑,经常晚上别人都睡了才回来,忍不住蹙眉。 她留了个心眼,果然看到他们趁着大人们在喝酒,偷偷溜了出去。 “你俩这是去干什么?”她在院门口叫住他们。 “没、没干什么。” 两人身体都一僵,谢建中更是心虚地不敢去看谢苗的眼睛。 “没干什么你们偷偷往外跑,还不带建军?” 谢苗更加怀疑,“从小到大,你们可都是一块儿玩的,就没分开过。” “那不是建军要学习嘛。”谢建华挠挠脑袋。 三人之中,学习最有天赋的是谢建军,相比之下最能坐得住的也是谢建军。这次期末考试,他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已经被家里人当成了继谢苗之后第二个大学苗子。 可这根本解释不了三人为什么突然拆伙。 谢苗冷笑,“你们也知道他在学习?都给我过来做作业。” 两人想说什么,看看她板着的脸,到底没敢张嘴,乖乖跟进了屋。 谢建军见他们被抓了回来,面上冲他们挤挤眼睛,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两人哪有心思写什么作业,好容易熬了半个下午,谢苗去帮王贵芝收拾个桌子的工夫,他们就跑了。 “你们也不怕我告诉咱姐?”谢建军拽住落后半步的双胞胎弟弟。 “又没啥,你前两天不也玩儿了?” 谢建中嘻嘻笑,“行了,一会儿咱姐回来我们就走不成了。”拉开他的手赶紧冲了出去。 可这一走,两人当晚再没回来。 谢苗面沉如水,“建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俩干什么去了?” “可能去谁家玩儿,忘看时间了。”谢建军没敢说实话。 谢家人把两人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气得谢卫国和谢卫民直瞪眼,“出去的时候说也不说一声,还在外面玩这么晚。等他俩回来,看我不抽死他们!” 可谁也没想到,直到第二天中午,两人依旧没回来。 谢家人急了,就要到周围几个村子找人,实在找不着就报警。 这时候,谢建军偷偷找上了谢苗,“姐,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你能不能别告诉咱爹和咱大爷?” “不帮他们瞒着了?” 谢苗又气又急,声音都比平时冰冷了好几个度。 “他俩还没回来,我怕再不说,就真瞒不住了。” 谢建军小声在谢苗耳边说了几句,谢苗立即变了面色,“这种事你也帮他们瞒着!”套上大衣戴上帽子围巾就匆匆跟他出了门。 两人装着去找人,刚出门没多久,却碰到了邻居家赵刚。 “建军,苗苗姐,你们快去看看吧,建华和建中在村口跟四五个人打起来了!” 54、欠条 “你确定他们刚才在这儿?” 谢苗和谢建军匆匆跟着赵刚出了村子, 却没在村外的小路上看到人。 “刚才的确在这儿啊。”赵刚也有些疑惑,“我看他们打得还挺狠,建中鼻子都出血了。” 谢苗仔细在地上看了看, 的确发现零星几个血点子,心里更沉, “他们和谁打起来了?” “咱们大队马伟,河西大队孙雷,还有几个好像是别的村的, 我不太认识。”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谢建军有些急。 谢苗一听, 立马想到什么,“你们之前就是和这几个人玩的?” “嗯,一开始是马伟和西南沟的孙国富、张虎他们,后来孙雷也去了。” 谢苗又看了眼地上的血迹, 转身往村里走。 谢建军赶紧跟上去,“咋了姐?不找了?” “不是。”谢苗摇头,“刚才咱们来的时候,我看到陈二伯在往院子外清雪。他家就住在这附近, 我去问问他瞧没瞧见建华他们。” 三人过去一问,陈二伯果然点头, “看着了,好几个大小伙子呢。” “二伯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谢建军急急追问。 “往后山那边儿去了吧。”陈二伯说,“我听老马家大伟说请他们去他家吃饭。” 不是打起来了吗?怎么又成马伟请客吃饭? 三人面面相觑,和陈二伯道过谢之后,又匆匆往马伟家赶。 马伟家, 马伟进门就找了卷卫生纸给谢建中,“你鼻子还出血不?快拿纸堵上。” “不用!” 谢建中一把打开他的手,瞪着孙国富的眼睛通红,“我和建华哥昨天是喝醉了,又不是傻了,没欠钱就是没欠钱,你别想讹我们!” “啥叫没欠钱?欠条上可是按着你俩的手印。”孙国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撇着唇笑。 “你他妈……” 谢建中又要冲过去,被横着伸过来的一只手打断了。 “拿着。” 顾涵江递过来一个行李包,瞥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像是兜头浇下来一瓢冷水,谢建中一窒,发热的大脑终于有点降温。 眉眼清俊的少年就淡声问他:“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对方,谢建中就想到了姐姐谢苗,一时竟难以启齿。 张虎听了却嗤笑,“还能咋了,他们耍钱输了,想赖账呗。” “我们根本就没输,我们这些天一直都在赢。”谢建中脱口而出。 要不是一开始尝到了甜头,他和谢建华瘾头也不会这么大。 谢建华到底比谢建中大一岁,走过来这一路已经有些想明白,他们很可能是被人下套坑了。 前些天他无意间听到马伟跟别人讨论踢帕斯,觉得和往常过年玩的升级、娘娘什么的都不一样,十分感兴趣,就问了两句。 马伟跟他讲了半天也没讲明白,干脆说等有空带他见识见识。 他回去跟两个弟弟一说,把谢建军和谢建中也给带上了。 没想到这个踢帕斯不算分,玩钱,只不过玩得不大,跟一次才一分钱。 他们这次期末考得好,王贵芝一家给了一块钱零花钱,他实在手痒,就跟着玩儿了两把。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运气好,他连赢好几把,居然赚了一毛多。 后来几天虽然有输有赢,但还是赢的多,一块钱的本金已经翻了两番。 他越发上瘾,谢建军几次提醒都没往心里去。结果就在昨天,孙国富在家请客吃饭,他和谢建中跟着喝了不少酒,等醒来的时候啥也不记得,却欠了一百块钱的外债。 一百块,已经是很多城里工人将近三个月的工资,更别提他们农村赚钱有多不容易。 谢建华捏紧拳,“就算我们输了,一分钱跟一把,一晚上也不可能输一百。” “一百?” 孙雷和马伟都惊了。 马伟昨天晚上没去,根本不知道孙国富几人下套坑谢家兄弟。 孙雷则是酒量不好,早早就躺炕上睡觉去了,到现在脑袋还有点迷糊。 孙雷突然觉得浑身都疼,赶忙拉了拉孙国富,“哥,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 马伟更是拿出酒招待几人落座,“正好我这儿准备请哥几个吃饭,既然赶上了那都是客。来来来,咱们坐下来边喝边说,管他啥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也没啥好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孙国富大喇喇往炕上一坐。 张虎更是不屑地瞥了对面三人一眼,“赖账算个啥玩意儿,有种你们迎回来啊。。” 孙雷瞧顾涵江脸色不好,身上更疼,“张虎你少说两句。” 马伟也有些打怵,赶紧给顾涵江倒了杯白酒,堆起一脸笑,“顾哥坐,咱们有话好好说。” 顾涵江一语不发,接过来仰头全干了。 这下,在场众人都愣了。 那可是六十度的散白,平常喝上一杯都得找不着北,何况一口闷。 满屋寂静中,只余少年滚动漂亮的喉结吞咽酒液的声音。 好一会儿,马伟才干巴巴笑了声,“顾哥好酒量,好酒量。” 顾涵江看都没看他,只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搁,扬唇笑了。 “我现在就帮他们迎回来,你们敢吗?” 谢苗推开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少年这犀利冰冷又挑衅意味十足的笑。 她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清脆的嗓音带着难掩的意外,立即将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原本愣愣看着顾涵江的谢建华和谢建中瞬间怂了,低着头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姐。” 顾涵江见到谢苗却一顿,“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找建华和建中。” 谢苗走进来,面无表情看了眼两个弟弟,“不回家跑这儿来干嘛?” 谢建华谢建中不敢作答,心虚地看了顾涵江一眼。 谢苗就带着点狐疑,又问了顾涵江一遍:“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刚可没说打架的人里面还有顾涵江。至于赌博,这人更不像会参与的。 “路上碰到,就跟着来了。” 顾涵江发现好几个人都盯着谢苗瞧,眼一沉,“到底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张虎立即道。 孙国富也缓缓收回视线,“我们没啥不敢的,就怕你输不起。” 他们都是踢帕斯的老手,可不会怕这么个生瓜蛋子。 何况这人刚喝了一整杯白酒,一会儿酒劲儿上来,能不能看清楚牌都不好说。 顾涵江听了,就从军大衣的内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丢在了桌上。 谢苗一见,忙低声问他:“你要干嘛?” “没事儿,解决点小麻烦。” 顾涵江说着,回手捏了捏她指尖。 这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谢苗一愣,感觉冰冷的指尖突然有些烫。 孙国富和张虎、程大川却看着那几张大团结,眼睛里渐渐冒出绿光。 他们下套坑谢家兄弟,就是因为年底谢家会杀猪,有钱。而谢卫民是河东大队大队书记,为了不让他们到处嚷嚷他儿子耍钱欠了一屁股债,也会给这个钱。 可没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管闲事的小子,出手就是几十块,眼都不眨。 不等其他人反对,他们忙在炕上清出来一块地方,放上垫子掏出扑克,“玩小的没意思,咱们最少一毛跟一把。” 谢苗看着,再联想进门时听到的话,立马明白过来顾涵江想要做什么。 “不行!” 她刚要出声阻拦,衣摆被人轻轻拽了下。 “姐。”谢建华和谢建中满脸乞求,看那表情,竟像是要哭了。 谢苗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眉眼一厉,“你们干什么了?” “我、我们也没干啥。” 两兄弟不敢看她的眼睛,吭吭哧哧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 谢苗听完,气得半天没喘匀气,“你们行啊,这种祸都敢闯了,你们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她说着,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张欠条你们看了吗?上面写没写欠钱的原因?” 虽然大家私底下打牌玩钱一般没人管,但要是有人举报,派出所还是会抓的。 如果欠条是打牌欠的,赌博本身就违法,那个欠条自然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谢家兄弟俩当时太愤怒了,根本没仔细看欠条,一下子被问住。 谢苗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欠条是不是真的都没仔细看,你们还能再缺心眼点吗?” 她这边正说着,那边顾涵江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赢了。” 孙国富几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想想他可能是走了狗屎运牌好,还是老老实实给了钱。 可接下来第二局、第三局…… 顾涵江一点不像是刚喝了一杯白酒的人,手边的大团结一张没少,反而他们兜里的钱没剩多少了。 程大川就是孙国富一个小跟班,根本没多少胆量,见此赶忙站起身,“没钱了不玩了。” “没钱可以打欠条。”顾涵江淡淡瞥了他一眼。 程大川一噎,朝孙国富望去,“孙哥。” 孙国富面色阴沉,“坐下。” 程大川只好不情不愿坐下,继续打。 又半个多小时过去,顾涵江依旧眼神清明,孙国富和张虎手里却没什么钱了。 顾涵江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扑克牌上,“欠条给我,今天到此为止。” 孙国富看看他手边那一小堆钱,再想想欠条上明晃晃写着的一百块,咬牙,“继续。” 大概是太上火,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大伟,你家有水吗?” “有。”已经看得一脸麻木的马伟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顾涵江见了动作一顿,转头望向谢苗,“我也想喝水。” 不等谢苗动作,谢建华已经狗腿地给他倒了一杯,“涵江哥你喝。” 这可是救命恩人,打牌又这么厉害,叫句哥也不亏。 顾涵江见此却抿抿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过也没人注意他高不高兴,张虎烦躁地撸了把短短的寸头,催促:‘’你到底还打不打了? 顾涵江没说话,垂眸抿了几口水,继续摸牌。 时间在顾涵江淡定如常、孙国富那边越来越坐立难安中又推进了一个小时,顾涵江突然扣了牌,平静道:“一百了。” “啥意思?”张虎不明所以。 “你欠我三十三块五,他欠我四十一块二,他欠我二十五块七,已经一百了。” 顾涵江伸出好看的手,“拿来吧。” 程大川输得最多,这会儿已经有些慌了,“孙哥,要不给他吧。” 孙国富没说话。 他从十二三岁就开始玩牌,到现在十年了,还从没输得这么惨过。 张虎憋了一下午了,突然把扑克往顾涵江脸上一摔,“就他妈不给你你能咋地?” 却没想顾涵江居然反应那样快。 他侧头躲过那几张扑克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掐住张虎脖子将他按在了炕上,“你再说一遍。”声音冰冷眼神暴虐,吓得张虎当时脑子就是一空。 “你干嘛?”孙国富见了要撸袖子。 谢家三兄弟毫不示弱,“咋了你还想打仗啊?我们现在人可没比你少。” 孙雷和马伟一见顾涵江那样就怵得慌,赶忙拦住孙国富,“哥,愿赌服输,你就给他吧。” “是啊孙哥,看在老弟的面子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行不?” “你们放开!” 孙国富瞪着眼睛,还想再撂两句狠话,旁边突然响起少女淡淡的声音。 “你不想给也行,以后只要你们耍钱,我就打电话举报,让你们进局子吃免费的饭。一天不给我盯你们一天,两天不给我盯你们两天,看谁耗得起。” 赌博是会上瘾的,一旦沾上,有几个能坚持住不玩。 谢苗这话无异于掐在了几人七寸上,让孙国富不得不拿出了那张欠条。 谢苗打开看了眼,折好装进了口袋,“走吧。” 刚才还激动不已的谢建华谢建中看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打了个冷颤。 两人收起笑,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应了声,低头跟在她身后。 冬天黑得早,几人出门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苗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才觉得心头燃烧的怒火没那么旺了。 她转头和顾涵江道谢:“今天的事儿谢谢你,抱歉,我家几个熊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一直垂眸走在她身边的顾涵江却突然顿住脚步,定定望向她。 “怎么了?”谢苗有些纳闷儿。 顾涵江不说话,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好久,突然沉声唤:“苗苗。” 苗苗? 谢苗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小名,不由一愣。 下一秒,少年毫无征兆地地向她倒来。 谢苗下意识去扶,然后就嗅到了他唇间尚未散尽的酒气。 他喝酒了? 55、收拾 谢苗虽然生得高挑, 但从小就没干过什么农活,力气不算大。 顾涵江这一倒,她扶得十分吃力, 甚至自己都有些站不稳。 好在顾涵江及时撑在她肩上,借力站直了点身体, “抱歉。” 可这样一来,两人的姿势就好像顾涵江搂着她的肩,她抱着顾涵江的腰, 十分暧昧。 谢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了?喝酒了?” “嗯。” 少年垂眸望着她,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 距离太近,谢苗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扑在自己脸上, 存在感十足。 她立即想到,这个人之前在牌局上一打三时的镇定、从容甚至犀利。 脑子反应那样快,对其他人微表情的把握如此准,怎么也不像一个喝醉酒的人啊。 难道酒劲儿才上来?反应这么慢的吗?。 谢苗在心里吐着槽, 忍不住好奇,“你喝了多少?” 少年眯起眼, 似是思考了下,说:“一杯。” 一杯就醉成这样? 谢苗眨眨眼,“白的?” 这里的啤酒都是散装论碗卖的,两毛钱一大碗,一碗将近一斤。小时候她被家里大人逗着喝过几口, 度数非常低,一杯肯定不能让他醉成这样。 果然少年闻言点了下头,松开手尝试着站直身,“能借你家电话用一下吗?” “可以。” 谢苗想也没想答应,看他站得不太稳当,又伸手去扶他胳膊,“你没事儿吧?” 顾涵江还没没说话,谢建华过来一把搀住了他,“我来。” “不用。” 顾涵江抽回手,谢建中又想帮他提包,“涵江哥,你去我家喝口水,醒醒酒再走吧。” “不用,谢谢。” 顾涵江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淡声拒绝。 谢苗一见两个弟弟,却想起他们偷偷赌博,还差点让人下套坑去一百块。 她冷笑,“别以为把人家带回去做挡箭牌,你们就不用挨抽了。” 谢建中动作一僵,收回手深深埋下了头,“我就是想谢谢涵江哥,没别的意思。” 一时间,傍晚寒凉的空气有些凝滞,只余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 赵刚看着气氛不太对,轻咳一声试着转移话题,“涵江哥你能跟我说说你是咋做到的吗?一整杯白酒下去,你还能把那几个人打得一点还不了手,简直太牛了。” 顾涵江性子孤僻,其实不怎么爱理人。 但可能是喝了酒比较放松,他居然难得回答了赵刚的问题,“这个不难,数学好,会根据明牌和对方的表情推测他下面两张暗牌是什么就行。” 赵刚一听要数学好,头就大了,“那还的确挺难的哈。” 谢苗却觉得顾涵江能赢,说不定跟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有关。 毕竟像孙国富那样的老手,整场牌局下来,也没从他表情上得到一点有用信息。 有好几次他的牌明明很烂,但因为稳得住,愣是叫对方以为他牌很好,提前弃牌让他赢了。 谢苗偏头问赵刚,“你对打牌很有兴趣?” 不管怎么说,赵刚都是因为他们才去的马伟家。要真因为看到顾涵江大杀四方就迷上赌博的刺激,她可没法儿跟赵婶儿交代。 赵刚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还行吧,我就是看个热闹,他们嫌我打得太烂了都不带我。” “那也挺好的。”谢苗说,“省的像我家那俩蠢货一样被人坑了。” 谢建华和谢建中本就心情沉重,为即将面临的一切忐忑不安。 听谢苗叫他们蠢货,两人脸上更烧,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路边的雪地里。 就连谢建军也低着头,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姐说得没错,他帮建华哥和建中瞒着,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如果他能早一点告诉家里人,及时制止他们耍钱,也就不会有被人下套这件事了。 这也就是恰巧让涵江哥给碰上了,如果没有涵江哥,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谢家三兄弟没人敢吭声,谢苗还在气头上,场面又冷了下来。 好半晌,顾涵江才轻声问谢苗:“冷不冷?”把自己的手套塞给了她。 谢苗出来得急,根本没戴手套,一双小手这会儿正握成拳缩在棉衣袖子里。 只是顾涵江还拎着东西,比她更需要手套。 谢苗推回去,“没几步路就到了,你还是自己戴吧。” 顾涵江没说话,直接将行李包搭在胳膊上,拽过她的手替她戴手套。 手被握上的那个瞬间,谢苗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温暖,凉冰冰的指尖突然有些发热。 赵刚还小,谢建华和谢建中又正处在绝望恐惧中,只有谢建军忍不住多看了两人几眼。 他总觉得顾涵江和自家姐姐的相处有些不对劲儿,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又一时说不上来。 谢建军想着,思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很快将之抛到了脑后。 北岔村不算大,谢苗说没几步就到了,几人从马伟家回去,也的确只用了六七分钟。 远远看到谢家和赵家院子里透出来的光,谢苗转头看向赵刚:“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他俩。你这么晚回去要不要紧,用不用我去跟婶儿解释一句?” “不用不用,下午建军回来的时候,我跟我妈说过会晚点儿回来。” 赵刚摆摆手,跟几人道声别,一溜烟儿钻进了自家院子。 赵刚才走没两秒,谢苗他们就遇上了出来看人回来了没有的王贵芝。 下午谢苗就让谢建军回来了一趟,跟家里说人已经找到了,让他们别担心。 可老太太和程立春这心还是悬着,时不时就要出来瞅两眼。只有刘招娣,觉得男孩子出去玩玩儿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见到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两个孙子,王贵芝立马拉下脸,“你们还知道回来?” 谢建华和谢建中耷拉着脑袋,没敢吱声。 倒是谢苗上去挽了她的胳膊,“奶你出来等我们多久了?怎么也不多穿点儿?”说完,拉着人就往里面走,“咱们进去说,正好顾涵江要来咱家借电话。” 王贵芝这才注意到顾涵江,勉强收起脸上的不悦,“涵江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谢卫国和谢卫民听到动静,都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明显挂着怒色。 只是当着顾涵江的面儿不好收拾孩子,他们只好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暂时将火气压了下去。 谢苗将顾涵江带到放电话那屋,掀开盖电话用的手帕,“你打吧。” “谢谢。” 顾涵江冲她点点头,拿起电话拨出一串号码。 大概响了五六声,那边宋云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妈,是我。” “涵江?”宋云一愣,“你不是今天的火车回来吗?怎么还没走?” “有点事儿,没坐上车。”顾涵江说,“我明天再回去,你和爸不用着急接我。” 谢苗正要出去,留空间给他和家人说话,闻言脚步一顿。 他这是,因为帮她两个蠢弟弟擦屁股,错过了回京市的火车? 像是有什么轻轻在心上撞了下,谢苗又回头看了眼少年的侧影,这才走出去。 “人不是早找着了吗?你们咋这个点儿才回来?到底出啥事儿了?” 王贵芝沉着脸,一见谢苗就拉着她小声问。 要是谢建军自己出去找人,还可能因为贪玩耽误了时间,谢苗却是个很有自控力的孩子。 王贵芝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儿,一下午心里都不怎么踏实。 看到她的表情,谢苗反握住她粗糙的手,“没事儿,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王贵芝看看顾涵江所在那屋,又把嘴闭上了。 不多会儿,顾涵江打完电话出来,“谢谢谢奶奶,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谢苗想也没想跟了出去。 顾涵江闻言,在门口停住脚步,“不用,你回去,天太晚了。” 谢苗想想家里还有事儿,没坚持,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手套递给他,“这个还你。” 手套上暖暖的,还残留着小姑娘手心的温度。 顾涵江垂眸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谢苗就和他道别:“那你慢走。” “嗯。” 顾涵江应一声,想想又道:“明年见。” “明年见。” 直到走出好远,顾涵江才小心翼翼将手套戴上,虚虚握了握。 掌心仿佛又触上了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软软的,让人永远都不想松开。 要是能一直握着,就好了。 他想着,走回了吴老太太家。 吴老太太把顾涵江接回来,从骨瘦如柴养成如今的翩翩少年,哪里舍得他离开。 所以顾涵江说要留下来念到高中毕业,她嘴上劝着,心里却很高兴。 今天顾涵江要回京市,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偏顾涵江十分固执,根本不要人送。 吴老太太看了眼钟,忍不住问自家儿子,“你说,涵江现在走到哪儿了?” 吴向东有些哭笑不得,“妈,涵江才走,你这都问几遍了?” “我不是担心他一个人出门吗?” 吴老太太瞪他一眼,“这去京市还得倒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着。” 正说着,顾涵江突然回来了。 吴老太太一惊,“你咋回来了?没坐上车?” “嗯。”顾涵江说,“镇上去县里的车坏了,没敢上。” “那你吃饭了没?” “还没。” 吴老太太立马下炕,去厨房张罗着给他弄吃的,“这车咋说坏就坏了,这得耽误多少事儿?” 谢家那边,却正迎来一场风暴。 顾涵江刚走,谢苗就沉着脸,把那张欠条给了王贵芝。 她当时把欠条仔细收了起来,而不是当场烧毁,为的就是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赌博不是小事儿,必须叫几个熊孩子一次吃够教训,从此再也不敢碰。 王贵芝一看脸色就变了,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建华他们见瞒不住,只能满脸畏惧,一五一十交代了。 谢家人本来只以为是夜不归宿,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出去赌博,还差点让人坑走一百块。 谢卫国当时就一脚踹过去,“带着弟弟出去耍钱,谢建华你长能耐了啊!” 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援朝战争,也是见过血的,一脚下去谁能扛得住。 谢建华没敢躲,整个人抱着肚子跌做在地上,脸色煞白。 刘招娣一见眼都红了,“谢卫国你干啥?那可是你亲儿子!” “他就是我亲儿子,我才管他!我咋没去管别人耍不耍钱?” 王贵芝见闹得不像样子,呵一声:“别搁我这儿打,回屋管孩子去!” 谢卫国和谢卫民就把各自的儿子带回了房间,只留下王贵芝和谢苗。 见奶奶脸色不好,谢苗给她倒了杯水,“奶你喝点儿,消消气。” 想想自家几个不成器的孙子,再对比眼前聪明乖巧的孙女,王贵芝叹口气,“建华他们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操这个心了。你说,他们咋就沾上耍钱了?” 谢苗:“学校作业留得太少了,他们闲的。” “那你多给他们留点儿作业?”王贵芝心里一动,“今天这是运气好,遇到了涵江。下回没人帮他们擦屁股呢?他们还不知能闯出什么祸来。” 谢苗却觉得,强迫几个弟弟学习能看住他们一时,却治标不治本。 学习这东西,总要发自内心地对其有需求,才更有效率。 她沉吟,“奶,你看,让他们跟着上山挣几天工分怎么样?人总要亲自尝试,知道挣钱多么不容易,要花钱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也才知道读书是条多么好的出路。” “上山挣工分?” 王贵芝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谢苗提出来了,她也觉得有道理,干脆一狠心,“行,回头我就跟你爹你大爷说。他们不小了,也该懂点事儿了。” “不行!建华翻过年才十六,咋能上山遭那罪!” 听到王贵芝的提议,刘招娣第一个反对。 在刘招娣看来,耍钱也不是啥大事儿,要不是被人下了套,她家儿子根本不可能输那么多钱。 刚才为着谢卫国打谢建华,她已经和自家丈夫吵过一架,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 程立春也觉得上山挣工分太遭罪了。 冬天地里没有活儿,河东大队都是接林场的清林工作挣钱。 而所谓清林,就是将林场伐木剩下的树枝砍碎铺在地上,省的挡路占地方。 累不累另说,首先大冬天踩着雪窝子上山就够受的了。 但她胆子小又没什么主意,只拿一双哭红的眼睛看自家丈夫。 谢卫国听了刘招娣的话却竖起眉毛,“十六不小了,老崔家二丫才十三,不也跟着下地干活儿了?他一个大小伙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丫头?” “丫头哪能跟他比……” 刘招娣还要说话,谢苗突然开口问几个弟弟:“你们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当一回真正的男子汉,用自己的双手为家里挣点钱?” 几个熊孩子全挨了揍,包括一开始跟着胡闹后来又知情不报的谢建军,这会儿难得安静如鸡。 听谢苗这么问,谢建中第一个梗起脖子,“去就去,有啥了不起的?” 谢建军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刘招娣见了就撇嘴,“谁愿意去谁去好了,我们家建华可不去遭那罪。” 谁知话音刚落,谢建华满脸坚毅地抬起头,“我去。” 他是哥哥,也是他把建中建军带歪了,谁都可以不去,他必须去。 第二天,清林队准备出发的时候,才发现刘招娣没来,反倒是谢家几个半大小子来了。 “谢书记,你咋把建华建军他们带来了?”吴向东忍不住好奇。 “孩子不小了,带出来锻炼锻炼。” 谢卫民说着,看向记分员,“盯着点儿他们,按实际干了多少活儿记分,别手下留情。” 既然说了要让他们自己挣工分,就不能手软,所以王贵芝特地将容易坏事儿的刘招娣留在了家里。 原本见他带了几个啥也不会干的孩子来,队里还有人不太满意,觉得这是来占他们便宜的。 听他这么说,这些人才没说什么,背着斧头锯子上了山。 他们走后没多久,王贵芝亲自去了趟吴家,给顾涵江送了点吃的,“听说你要回京市了,带着路上吃。”又塞给他一小包野生天麻,“拿回去给你爸妈和爷爷,能治头疼。” 她虽然没明说,顾涵江也知道这是为了感谢他昨天帮谢家兄弟收拾烂摊子。 他留下了吃的,却把天麻推了回去,“有这个就够了,谢谢奶奶。” 当天,顾涵江重新出发,终于坐上了回京市的火车。 而谢建华三兄弟则跟着一群大人艰难地上山,唯一能休息的时间,就是中午坐在雪坡挖出的地窨子里,边烤火边就着暖瓶里半凉的水啃煎饼。 三人累得浑身酸软,也没有胃口,突然都变得十分沉默。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吃完饭,谢苗又拿出了作业本,“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再睡。” 谢家三傻:“……” 他们还以为打一顿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没想到更狠的还在后面。 兄弟三个每天白天跟着上山挣工分,晚上还要回来做作业,没几天,脸就瘦了一圈儿。 刘招娣心疼得什么似的,抱着谢建华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 谢苗却问几个弟弟:“这么累,要不咱们半途而废吧?” “我才不半途而废!” 谢建中瞪眼,“我现在比以前干得好多了,一天已经能挣六个工分。” “我也能挣六个工分。”谢建华毫不相让,“我还能挣更多,不服咱就比比。” 几个熊孩子一下子燃起了斗志,晚上吃饭的时候使劲儿扒饭,做完作业又早早钻进被窝睡觉。 刘招娣说什么自家儿子也不听,气得又哭闹了一场,晚上把自己和谢卫国的被褥一个放炕头一个放炕梢,离得远远的。 谢卫国也不在意,反而夸谢建华,“现在瞅着,总算有点爷们样儿了。” 谢建华没说话,默默捏了捏拳,第二天上山干活儿的时候更加卖力气。 但时间临近年底,到了小年前一天,河东大队的清林队伍还是放假了。 也是这一天,谢卫民拿着记分员做的记录,跟队里的会计一起,给大家结算这一年挣的钱。 谢家三兄弟也跟着去了,每人都分到了三块四毛钱。 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到钱,谢建华和谢建中兴奋不已,摸着那几张票子就商量起要怎么花。 “我想给奶买瓶雪花膏,还有我妈、咱姐。”谢建华说。 “咱姐不缺雪花膏。”谢建中说,“要不我们哪天去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卡新头绳吧?” 只有谢建军半天没说话。 谢建华和谢建中看了,都问他:“咋了?没想好要怎么花?” “不是。” 谢建军摇摇头,抬头目光认真地望向两人,“建华哥,建中,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天才挣了三块钱,要挣够一百得多长时间?” 谢建华和谢建中都不说话了。 是啊,他们累死累活干了这么多天,才挣了三块钱。要是没有涵江哥帮忙把欠条要回来,那一百块钱,又得让他们爹妈辛苦多久才能还上? “挣钱太不容易了,以后还是别去耍钱了吧。”谢建军说。 “那群人都是王八犊子,没一个心眼儿长对地方的,我们也没打算再去。”谢建中嘟囔。 谢建华却抿起唇,将那三块四毛钱攥得紧紧的,“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 几人拿着自己挣的钱,给家人都买了礼物,乐得王贵芝直夸他们懂事了。 而不用上山的时候,他们也没像以前那样,成天在外面玩得没影儿。有时间会在家里做作业看书,偶尔还帮着大人喂喂牲畜劈劈柴,看得来拜年的人十分羡慕。 就连许文丽都问谢苗:“他们这是咋了?受啥刺激了?” 谢苗笑,“大概是灵魂得到了升华。” 升不升华什么的许文丽不懂,但她这次来,却想和谢苗分享一下自己的廓落。 “曹洁以前每次当着家里亲戚和外人,都得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绩,我和你说过吧?今年我小姑又回来炫耀,结果一打听,我考得比她还好,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我小婶儿也是,上回她还说曹洁成绩比我好,平时没少教我呢,这回啥也不敢说了哈哈哈。” 谢苗想象了一下曹洁当众变脸的样子,也弯起眉眼。 “正好你来了,你作业写完了吗?下学期的课程预习了没有?没有就留下来住两天……” 许文丽:“……” 三句话不离学习,苗苗姐这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更让她惊悚的是,她弟弟许勇和以前一样去找谢建华他们玩的时候,那三个最野的熊孩子,竟然也问他作业写完了没有,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名。 许文丽觉得谢苗可能有毒,还是会传染那种,千万不能在她家多待。 谢苗也不是非拘着自家弟弟在家学习,主要过年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事儿,聚在一起打牌的特别多。她宁可自己陪着他们打,也不愿意把人放出去。 顾涵江进谢家门的时候,谢建中正捂着额头哀嚎,“不行了,姐你放放水吧。再这么玩儿下去,我脑门儿都让你弹肿了。” 谢建军却毫不留情按住他,“愿赌服输,谁叫你打不过咱姐。姐我帮你按着,你快弹。” 见到顾涵江,谢建中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涵江哥过年好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他放下牌就往地下跳,跑出两部却盯着顾涵江手里提着那个长方形物体瞪大了眼。 “这啥玩意儿?” 56、被抓 顾涵江拎那东西挺大, 上面还罩了个蓝布罩子,只留个提手在外面。 别说谢建中,就连谢苗也好奇地看了两眼, 暗暗在心里猜测。 顾涵江闻言看了眼谢苗,把东西放到炕上, 掀开了罩子。 谢家几个兄弟立马凑过来看,“这啥玩意儿啊?新出的收音机吗?” 那东西黑漆漆的,两边还各有一个音箱, 看着倒的确挺像收音机。 只不过它和收音机还是有些区别的, 尤其是中间那些按键。 谢苗一见,眼中闪过恍然,果然下一秒,顾涵江就揭晓了答案, “是录音机。” “录音机?”谢家三兄弟一头雾水,“录音机是啥玩意儿?” 面对他们的疑问,顾涵江没多说,只从书包里拿出盒磁带放进卡槽, 按下播放键。 屋内立马响起高亢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在谢苗听来音质很差, 三个熊孩子却两眼放光。 “这录音机也会唱歌?”谢建中凑过脑袋,盯着卡槽里转动的飞轮轴看。 谢建华则瞅着那些按键,“这些圆点、三角形都是干啥的?” “这是播放和暂停。” 顾涵江将播放键弹上来又按下去,难得很有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这是快进, 这是快退。这个是消音,按下去录在磁带上的声音就没有了。” “你是说,这歌是录在那啥磁带上的?”谢建军问。 谢建华一听也反应过来,“那不是想啥时候听就能啥时候听?” “嗯。” 顾涵江按下快退键,退回到歌曲开始的地方重新播放。 三兄弟眼睛更亮了,全一脸兴奋趴在录音机边听起歌。 就连刘招娣路过这边,也探头进来瞅了一眼,“哟,这谁弄的收音机?” “不是收音机,是录音机。”谢建华跟她强调。 刘招娣听他连说带比划讲完录音机是个什么东西,也新鲜得不得了,朝顾涵江笑出一脸花,“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送啥东西……” “大娘。”谢苗忙打断她,“他这不是送的,是拿来借我们看看,是吧?” 她说着,向顾涵江望去一眼。 顾涵江收到信号,立马点头,“嗯。” 一听不是送给自家的,刘招娣十分失望。 想想顾涵江能弄到这新鲜玩意儿,家里肯定有门路,她心思又活络起来,“你这录音机多少钱买的?” 顾涵江:“六百多。” 刘招娣还想着要是不贵,就和王贵芝商量商量,让老太太出钱给他们家也买一个,闻言点点头,“六百多啊。”点完才反应过来,“你说啥?六百多?” 她骤然拔高的声音震得谢建华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妈你能不能小点声?” 刘招娣却完全没心思理会自家儿子的抗议,“不就是个跟收音机差不多的玩意儿,咋这老贵?抢钱啊?涵江你别是让人给坑了吧?” “没。”顾涵江说,“这是日本进口的。” 一听说是日本进口的,刘招娣把嘴给闭上了。 她是个没啥见识的农村妇女,只觉得不管什么东西,但凡挂上进口俩字儿,就瞬间高大上起来。何况这啥录音机,的确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只是知道这东西值六百多块钱,却不是送给他们家的,她就肉疼,出门的时候还在小声嘀咕:“不送给俺们家拿来干啥?跟俺们显摆他们老顾家有钱啊。” 转念一想要不是谢苗跟顾涵江退了婚,这贼值钱的录音机说不定就真送给他们家了,她又捂住心口,感觉有些上不来气。 卫民一家这脑子是不是让驴给踢了? 多好的人家啊,咋说退婚就退婚了呢? 刘招娣走后,三个熊孩子还趴在那里听歌,谢苗却问起顾涵江,“这个用的几号电池?” “一号。” 顾涵江说着,打开后面一个盖子,给她看里面的四个一号电池。 “换一次电池能用多久?”谢苗又问。 “三天多。” 那要是省着点用,应该能坚持挺久。 谢苗摸了摸录音机黑漆漆的塑料外壳,想起上辈子唯一用到录音机的时候,“这东西不错,挺适合用来学英语的。” 有电源的地方直接插电,没有电源还可以用电池,要是他们英语角能有一个…… 像是知道谢苗在心里想什么,顾涵江从书包里又拿出另一盘磁带,将之前那盘换了下来。 欢快的□□立马换成了英语课文,不仅发音极其标准,听着还有些耳熟。 谢苗赶忙找出自己上学期的英语课本,刷刷翻了起来,“你这是找人录的?” “嗯。”顾涵江说,“我英语不太好,找我姑父录的,他是外交官。” 谢苗想到他那个混在一堆九十几里十分突兀的68,不疑有他。 “你还挺聪明的,想出用这种方法学英语。” 她笑起来,桃花眼里漾着波光,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顾涵江指尖动了动,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问她:“把这个带去英语角,怎么样?” “你愿意把这个借给我们英语角?”谢苗意外又惊喜。 “咱们英语角。”顾涵江纠正她。 “嗯嗯,咱们英语角。” 谢苗点点小脑袋,“那我替所有英语角的同学们谢谢你了。你放心,电池的钱我会号召大家一起凑,不会让你一个人吃亏的。” 虽然顾涵江也是英语角的一员,但录音机这么贵的东西,他完全可以留在家自己用。 他愿意借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无私的付出,值得大家的感谢。 谢苗那双桃花眼实在太漂亮了,被她用欣赏和赞扬的小眼神儿看着,顾涵江耳根有些发红。 他垂眸,从书包里又拿出几盘磁带,“这是高一下学期的英语课文和单词,这几盘是高二的。” 一直听他们讨论什么英语角的谢家三兄弟终于忍不住了,谢建中直接问顾涵江:“涵江哥,咱能把磁带换了,接着听歌吗?刚才那首《红太阳照边疆》我还没听完。” “一天天就知道玩儿,学习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积极?”谢苗戳戳他脑门儿。 “这不是过年,你让我们放松放松吗?”谢建中嘿嘿笑。 顾涵江就默不作声把磁带换了回来,瞅一眼炕上的扑克牌,“带我一个?” 几个熊孩子巴不得他晚点走,让他们多听一会儿歌,赶忙点头,“行行!” 谢建中还挪出位置,“来来涵江哥,上炕打。” 他们之前玩的是三打一,除去三、四,每人抓十张牌。抓完剩下六张,从第一个抓牌的人开始叫分,谁出的分高这些牌归谁,其余三个人合伙打他一个。 顾涵江来了,正好可以改成四打一,每个人抓八张牌。 谢建中一面洗牌一面跟顾涵江说:“涵江哥你来了,我们总算不用被我姐一个人压着打了。” 谢苗:“嗯,现在压着你们打的变成两个了。” 谢建中动作一僵,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 谢建华见他这傻样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放心,要是你脑门儿被弹肿了,我会记得跟咱奶要点药酒给你揉揉,活血化瘀。” 谢苗也忍俊,“行了,别这么绝望,万一你跟我俩一伙的呢?” 只能被大佬带着躺赢的废柴谢建中:“……” 他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好在谢苗奶他那一口并没有变成毒奶,第一局,他就和顾涵江一组捡到足够的分,赢了谢苗。 难得扬眉吐气一次,谢建中都要下炕跟着音乐跳一曲《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但瞅瞅带他上分带他飞的大佬,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涵江哥,你先来。” 顾涵江就面无表情倾身,曲起中指作势要弹谢苗的脑门儿。 谢苗下意识闭上眼,可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动静。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掀开眼帘朝对方看去。 少年正望着她,修长的手指就停在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像是在研究从哪里下手比较好。明明一张俊脸看着很严肃认真,眼中却好像有一丝笑意。 笑意? 顾涵江也会和人开玩笑吗? 谢苗一愣神的工夫,额头上已经被轻轻弹了下。真的很轻,就仿佛羽毛擦过。 “轮到我了!” 不等谢苗反应过来,谢建中已经迫不及待,上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然后,他就被三双眼睛死死盯住了。 “你就不能轻点儿?”谢建华瞪他。 “咱姐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被你打坏了咋整。”谢建军指责他。 就连带他赢得胜利的大腿顾涵江,看着他的眼神也黑沉沉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谢建中瞬间怂了,“我、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没人理他。 他真没使劲儿,怎么他姐弹他行,他弹他姐就不行? 谢建中很委屈,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还可以更委屈一点。 接下来好多局,顾涵江一直都没有要过牌。 如果谢家三兄弟其中一个要了牌,他就牌风犀利,和谢苗联手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如果谢苗要了牌,他就全程划水,甚至主动送分给谢苗,让谢苗赢。 有这么个大奸细在,只要不和谢苗一伙,几个熊孩子就没赢过。 谢建华实在受不了了,“那啥,你们先打着,我去上趟厕所。” 谢建中立马跟着往外跑,“建华哥你等等我,我也去。” 他俩一走,谢建军也放下扑克,“人不够,等他们回来再玩吧。‘ 听得谢苗直想翻白眼。 这几个熊起来恨不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有怂的时候啊。 然而两人出去了好半天,才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脸上神色怪怪的。 谢苗看着挑挑眉,“怎么了?” 平时最沉不住气的谢建中难得没第一个竹筒倒豆子,推了推谢建华,“建华哥你说。” 谢建华的目光,就落在了炕上散放着的扑克牌上。 “刚才派出所来人抓赌,孙国富和张虎他们,在孙雷家被抓了。” “他们被抓了?”谢建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嗯。” 谢建中点点头,忍不住低声问谢苗:“姐,不是你举报的吧?” “我这几天都没出门,哪有工夫盯着他们在哪儿耍钱?”谢苗横他一眼。 谢建中想想也是,放下心。 谢建华则开始收拾炕上的扑克牌,“咱们先别玩了,听会儿英语单词吧。” 谢苗没想到,她没主动去给孙国富他们找麻烦,孙国富却找上了她。 返校拿书那天她走得早了点儿,在村口等顾涵江和吴淑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孙国富他们。 大概是才从派出所出来,几人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下巴上还有新长出来的胡茬。 见到谢苗,孙国富眼神立马阴沉下来,“欠条已经还你了,你怎么还举报我们?” “谁举报你们了?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了。” 谢苗白他一眼,别过脸往边上挪了挪。 “不是你,还有谁吃饱了撑的干这种缺德事儿?”张虎冷笑,“别以为你爹是大队书记我们就怕你了,我们又不是河东大队的。” 孙国富一双眼睛更是侵略性十足地在谢苗身上打转,“上回我就想说了,没想到那俩傻狍子的姐姐长得还挺漂亮。听说你在县里上学,你自己走多危险啊,用不用哥送你?” 这话含着威胁和调戏,瞬间让谢苗冷下脸。 只是不等他开口,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已经替她回答了这话,不用了。“” 顾涵江戴着和谢苗同款的帽子围巾,剑眉下一双眼锋利如刀,目光十分骇人。 张虎一见他,就想到当初他掐着自己脖子时的凶狠,气势一弱。 孙国富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 那天输了钱又输了面子,他不是没想过找顾涵江麻烦。 他跟孙雷打听对方,孙雷却一听就变了脸色。 “哥你可千万别惹他!谢苗最多有个当大队书记的爹,他舅舅却是以前的革委会主任,现在的县委书记。还有他爹和他爷爷,据说是京是那边的大官。” 孙国富不信,“京市那边的大官?他爹和他爷爷要是大官,他咋会在这儿?” “这我哪知道?反正他爹跟他爷爷之前来看他,是开着小汽车来的,我还去看了眼那车。而且他这人打架下手贼狠,一个能打好几个,我们村没一个敢招惹他的……” 想到这些,孙国富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不用就算了,不过小姑娘自己上下学还是要注意安全。还有,欠条我已经还给你,举报这种事儿以后不要干了。” “本来就不是我干的。”谢苗再次重申。 孙国富一听,又想起自己是怎么进的局子,咬牙,“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我干的。” 顾涵江望向孙国富,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温度,“你是不是也要送我上学?” 57、三好 开学后, 上学期期末通考的卷子陆续发了下来。 其他老师还好,英语老师却沉着脸,重点批评了顾涵江。 “你这次英语考得很不理想, 严重影响到了总分和全市排名,不然你就进全市前十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只是没发挥好也就罢了, 可你瞅瞅你的卷子!” 他把手里的试卷甩得哗哗响,“你后面完形填空和作文都给我空着,是怎么回事儿?当考试是给我考的?别跟我说时间来不及了, 这点题量你用不上一个小时就能答完。” 七班同学也觉得顾涵江这次英语分数低得不可思议, 却没想到他竟然没写完形填空和作文。 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啊?这么任性的吗? 惊疑、探究的视线纷纷朝顾涵江投来,他却迎着老师严厉的目光,面不改色。 等英语老师训够了,将卷子发了下来, 吴正方赶紧抻头看了一眼。 看完他脸色古怪,压低声音问顾涵江:“你故意的吧?” 本以为故涵江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居然淡淡嗯了声。 吴正方一愣,继而瞪大眼, “你还真是故意的!英语考这么差对你有啥好处?” 吴正方不是没见过那种为了和老师对着干,故意不好好考试的中二少年。 他小学时班里就有位壮士, 考试的时候举手问监考老师用啥答卷子。 他想问的是用铅笔还是钢笔,那监考老师却是个脾气不好的,当时就怼了他一句:“用手指头。”结果他就真拿手指比划了一整堂考试,得了个鸭蛋。 但顾涵江性格坚韧,根本不会为了跟人置气就自损八百, 除非他还有别的目的。 吴正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中午放学,看到顾涵江又拿着饭盒往高一一班去,他才突然想到什么。 涵江哥故意把英语考那么差,该不会是为了继续光明正大去参加那什么英语角吧? 谢苗想过有了录音机,英语角的人气一定会暴涨,却没想过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顾涵江第一天把录音机带来,就让所有英语角成员们的惊叹不已。 等第二天,原本不参加英语角的同学也跑来瞧热闹,还多了好几张其他班的面孔。 后来,一班的座位上、过道上全挤满了人,谢苗认识的不认识的,加起来有近百。一个个都说想要参加英语角所以过来看看,可进了门,眼睛却只眨也不眨地盯着录音机。 好在谢苗在学校从来都只放英语单词和课文,绝大多数人围观几天后就没了兴趣。 即便这样,英语角的规模也又扩大了一倍不止,还加入了不少其他班的同学。 上学期期末,高一一班不仅拿了英语最高平均分,还足足比第二名多出七分多,本来就很令人侧目。 成绩刚下来,各班老师就打听起他们班是怎么学的英语,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拿来用用。 听说谢苗在班里搞了个英语角,几个英语老师都很感兴趣,尤其是英语组组长车老师。 结果还没等他们实地考察一下这个英语角到底搞得怎么样、能不能推广到全校,顾涵江又弄来了录音机,一下子把英语角的人气推到了顶峰。 几个老师坐不住了,约好时间一起去了高一一班。 他们到的时候,教室里正在跟着磁带朗读课文,看着比平时各班的早读整齐认真多了。 听着磁带里那再标准不过的发音,几位老师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惊奇。 谢苗没注意到老师们的到来,等课文朗读完,她拿着一个手绢扎的花上了讲台。 “下面咱们玩一个游戏——击鼓传花,我会背对着大家拿教鞭敲击讲桌,你们则趁这段时间传递这朵手绢花。等我停下来,花在谁手里,谁就翻译一段刚刚的课文。” 大家早习惯了她时不时想出的新鲜点子,闻言全坐直了身体,跃跃欲试。 谢苗就将手绢花递给了第一排角落里的同学,背过身去。 咚咚咚的声音密集地响起,那朵手绢花则被同学们快速地传递着。 等谢苗喊停,它刚好落在三班的刘大江手里。 “好了,请听题。”谢苗转过头,笑着示意顾涵江放一小段课文。 刘大江仔细听着,没费多少工夫,就将课文翻译了出来。 下面一片叫好声,谢苗背过身,继续下一轮传花。 几个老师默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没进去打扰,转身悄悄离开了。 “寓教于乐,这个谢苗的确挺有想法,难怪小郑整天夸她。要我挖来这么个自己成绩好还能带动全班学习的好苗子,我也想逢人就夸。”车老师说。 再好的苗子也是别人班的,教七八班的老师明显更在乎另一个问题,“车老师,你说这个英语角咱们能不能搞?我看对同学们的成绩提高的确有好处。” 车老师沉吟,“能搞是能搞,只不过想搞她这么好就难了。” “也是。”那老师点点头,“毕竟他们那啥录音机,还真不太好弄。” 几个老师回去商量了下,决定跟学校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给他们进几台录音机。 没想到高二那边也听说了高一这边搞的英语角,经过考察后同样向学校提出了申请。 校领导找顾涵江一问,录音机这玩意儿太贵,学校那点资金根本买不起,更别提给每个年级都配几台了。 没办法,学校只能一面宣传英语角的好处,鼓励各班也积极努力向高一一班学习;一面给谢苗他们班扯了个插排,为谢苗提供电源,鼓励她把英语角做大做好。 就在这时候,郑老师给校领导提了个建议,“咱们为谢苗和顾涵江申请一个市三好学生吧,正好将这个英语角报到市教育局去,也算是咱们学校对于教育事业的一种大胆尝试和创新。” 他们学校自己每年也评三好学生,但和省三好学生市三好学生完全没法比。 谢苗要是能有一个市三好学生记在档案里,对她将来入党非常有帮助。 郑老师多少存了点私心,校长听了,却更关注那句他们学校对教育事业的大胆尝试和创新。 三好学生什么的另说,要是能让全市都知道,他们红河县一高在英语学习这方面已经走在了所有人前面,对他们学校只有好处。 说不定,他们还能因此得到更多的生源,招进更多好苗子。 校长动了心,回头就找学校最擅长写材料的副校长写了篇申请报告。 报告里将谢苗好好地赞美了一通,并详细列举了自从高一一班开展英语角之后,英语成绩有了怎样显著的提高。当然,也没忘了提一嘴县一高对英语角的大力支持和推广。 市教育局收到之后,本也就是当普通的三好学生申请看待。没想到第二天,省里就有文件下来,省里要在秋天搞一个知识竞赛,竞赛项目除了数理化,还包括英语。 市教育局对此非常重视,收到通知的第二天,就把各校领导叫到教育局开了个会。 各校领导回去后,又紧急通知各年级年级主任和相关科目的老师去会议室开会。 老师们都不明所以,倒是唐娟唇角带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哎唐娟,你是不是知道校长为什么找咱们开会?”有人问她。 “是知道一点。”唐娟点头。 其余几个英语组的老师立马凑过来跟她一起走,“你快说说,也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唐娟笑,“就是之前常主任说的那个竞赛好像要开始办了……” 几人一听这次竞赛科目有英语,全精神一振,“看来省里对英语还是挺重视的。” 还有人笑着对唐娟道:“我记得你那个外甥女冯丽华好像英语特别好,这回总算有她发挥的空间了。怎么样?有信心给咱们学校拿个一等奖不?” “全省那么多英语好的学生,这我可说不准。” 唐娟嘴上谦虚着,可眼中含笑,还是泄出了几分得意。 很快到了会议室,几个老师住了嘴,安安静静进去找位置坐下。 校长开门见山,说的果然就是这次竞赛的事情。 “省里第一次办竞赛,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市里的意思是今年先只让市里六所高中试试水,周边几个县就不参加了。这是个好机会,希望大家都能重视起来,争取在竞赛中取得好成绩。我可是听说,这次拿一等奖的同学,有机会保送冰省大学和冰省师大。” 冰省这两所大学不说全国数一数二,也能排进前二十。 一听拿到一等奖还有保送机会,所有老师都严肃起来。 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回忆,自己有哪些学生偏科比较严重,可以走竞赛的路子保送一所好大学。 唐娟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心情愈发愉悦。 去年的中考第一、期末通考第一展鹏是她挖来的,学校英语最好的冯丽华是她亲外甥女。 以这两个人的成绩,这次竞赛肯定都能有所斩获。到时候她就是最大的功臣,对于以后进入领导层,是抹不掉的功绩。 唐娟心里正得意,校长突然提起了红河县一高创办的英语角。 “市里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应该大力推广,我也觉得好。你们英语组的商量商量,哪天去红河县一高考察一下,看看他们的英语角是怎么办的,咱们总不能落在一个县中学后面……” 唐娟的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 接着刚散会,就有人问常主任:“校长刚才说的那个创办英语角的谢苗,是不是去年期末通考考全市第三那个?” “应该是。” 常主任严肃着脸点点头,深深看了唐娟一眼。 这一眼,立马让唐娟想起当初挖学生时,自己说谢苗英语不好,上了高中肯定拖后腿。 当时她提起谢苗时有多不屑,如今就有多难堪。 唐娟暗暗磨牙,只觉得这个谢苗太不消停,总是给自己找事儿。 看到常主任那一眼,也有人记起了当初唐娟说的话,纷纷朝她望来。 一个跟唐娟不太对付的女老师就叹气,“这么好的苗子,没弄到咱们二中来真是可惜。要是她在咱们学校,这个英语角不就是咱们学校第一个创办的了?‘ 这话就像是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在唐娟脸上。 她面上发黑,但想到才出会议室不久,校长和副校长就在不远处,又勉强维持住了笑容。 “我也挺意外的,毕竟她初中是红河县一个镇上的小中学毕业的,上高中的时候才学了半年英语。真没想到她现在英语这么好,都能创办英语角了。” “镇上一个小中学毕业的?” 其他老师倒没听说过这些,闻言都有些意外。 “嗯。”唐娟点点头,“好像是叫建设镇中学。我当时看她中考考得不错,还特地打听了下这个中学,据说初中只有六个班,高中更少,才三个。” 这么小的学校,真能培养出英语这么好的学生? 老师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英雄不问出处,她能想到英语角这种好主意,可见在学英语上面很有天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振兴突然开口,对常主任道:“这次去红河县一高考察,我去吧。” “行。”常主任点头,“你是有经验的老教师,你办事,我放心。” 唐娟总觉得这话像是在影射她没经验,办事不让人放心。 她咬咬牙,笑道:“我也跟着去吧,正好我挺好奇什么样的小姑娘,十六岁就能想出英语角这种好主意。咱们教了这么多年英语,可都没想到。” 58、考察 都是当了多年老师的人, 王振兴和唐娟很清楚,学校经常会做面子工程。 所以为了了解最真实的英语角情况,他们没有联系红河县一高, 直接在校内拦住学生打听。 不巧的是,他们第一个拦住的, 刚好是曹洁。 高一一班上节课才发了前两天英语测验的卷子,因为班里成绩不错,九十分以上的足有七八个, 马老师笑得合不拢嘴, 把同学们狠狠夸了一番。 可曹洁看着自己那个鲜红的89,却一点笑不出来。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英语成绩,以前考89,最差也能进全班前三, 现在…… 都怪谢苗搞那什么英语角,谢苗简直是老天派来和她作对的。 曹洁心里憋着不甘,刚好听到胡翠娥说酸话:“就她这种农村出来的才好好学习,我们能接爸妈的班, 又不用回家种地,考什么大学考大学。” 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心里一动,跟了出来。 谁知胡翠娥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她才开口搭话,她就翻了脸。 “你又想干嘛?告诉你,我胡翠娥可不吃那个亏, 你趁早离我远点儿!” 曹洁被气了个倒仰,正暗自磨牙呢,听到有人打听英语角,哪可能说什么好话。 “什么英语角?没听说过。”她睁大眼,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没听说过?” 不光王振兴,唐娟也愣了。 红河县一高本校的学生都没听说过英语角,他们还敢报到市里,作假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吧? “你真没听说过英语角?”唐娟忙追问,“那谢苗呢?你们学校谢苗英语怎么样?” “这个不太好说。”曹洁犹豫了下,才含糊不清道,“反正她上学期期中英语考了零分。” “零分?”王振兴皱眉,“那她期末……” “多了我不能说了,我和她是同班同学,可得罪不起她。” 曹洁很是畏惧地打断王振兴,道了声抱歉转身就跑。 这反应看得两人都怔了下,接着唐娟便冷笑出声。 “红河县一高胆子挺大啊,什么都敢造假。我就说一个镇中学出来的成绩怎么那么好,还能想出英语角这种好主意,感情全是假的。看刚才那女生的样子,这个谢苗家里该不会有亲戚是学校领导吧?不然怎么花这么多心思捧她,还给她申报什么市三好学生。”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我看咱们也不用考察了,根本考察不出来什么东西。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向市教育局反映一下,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所有人当傻子耍。” “小唐。” 王振兴赶忙叫住她,眉心紧蹙,“来都来了,再找几个人问问吧,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总觉得县一高的校长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也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毕竟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学校就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话。 见王振兴坚持,唐娟嗤笑一声,点点头,“行。” 既然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就帮他一把,让他自己死心。 唐娟眼睛四下一扫,走向了不远处两名学生,“同学,你们听说过英语角吗?” 顾涵江下课没多久,就发现和他同班的孙翠屏跟在他身后。 他没理,孙翠屏却先沉不住气了,拦住他问他能不能带她去参加高一一班那个英语角,又红着脸打听他将来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扭扭捏捏的。 顾涵江一见就皱起眉,“我去哪读大学,关你什么事儿?”噎得孙翠屏好半天没接上话。 唐娟这时候过来跟两人打听英语角,自然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 “也没听说过吗?” 唐娟还当他们也不知道英语角是什么,被问住了,转头对王振兴道:“我就说问多少个人都一样,红河县一高根本就没什么英语角,那个谢苗的英语成绩肯定是假的。” 一听她提到谢苗,原本正准备转身离去的顾涵江猛地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这话语气太冷,甚至还有种刀锋般的犀利,听得唐娟一愣。 王振兴已经蹙眉跟了上来,“这位同学,我是一名英语老师,姓王。我听说你们学校创办了个英语角,对提高英语成绩很有帮助,想和你了解一下具体开办情况。” “你想了解什么情况?”顾涵江突然用英语问他。 这同学反映很快,口语发音也很标准。 王振兴眼睛一亮,忙也用英语回他:“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英语角创办于什么时候,还有平时的活动时间。听说谢苗同学有很多新奇的点子,你能具体跟我说一下吗?” “可以。” 顾涵江看了一眼唐娟,说:“英语角是去年十月份由我校高一一班的谢苗创办的……” 从顾涵江开口用英语和王振兴对话,唐娟脸色就不太好,尤其是顾涵江看了她那一眼之后。 可她连着问了几个比较细节又刁钻的问题,顾涵江都答上了,明显英语角确有其事。 唐娟面上有些挂不住,在一旁听着如同听天书的孙翠屏则咬紧唇,只觉眼前之人陌生又遥远。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涵江说这么多话。他真的这么喜欢英语吗? 问完顾涵江,王振兴又在校内拦住了几个同学。 这些人有的只从老师嘴里听说过高一一班的英语角,有的一提起来却眉飞色舞。 大概问了四五个人,王振兴停下来,笑望向已经半天不发一言的唐娟,“刚才那个男生英语不错吧?我看他一点不比咱们学校那几个尖子差。” 唐娟被下了面子,脸色本就不好,看到他的笑,更觉得那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英语好,又不代表那个谢苗英语也好。” 唐娟嘴硬,王振兴也不和她争辩,只说:“他们今天中午也有活动,咱们吃完饭过来看看。” 两人心思各异,拿着学校这次出公差补贴给他们的粮票,去县里唯一的国营饭店吃饭去了。 谢苗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市二中的老师们已经闹了好几次意见不合。 中午吃完饭,她和许文丽围着操场溜达了两圈消食,刚回教室准备继续玩二十四点锻炼智力,就发现吴淑琴对着录音机眉头紧锁,脸上还有些焦急。 “怎么了?” 近几个月总在一起学习,许文丽已经和她混得比较熟,见状直接开口问。 吴淑琴听了,下意识看了谢苗一眼,“没怎么。” 说完,她表情又一垮,嗫嚅道:“就是、就是我刚才倒带的时候按错键,把一段课文给洗了。” “你把磁带给洗了?”许文丽一惊,“你把哪篇课文洗了?” “今天中午要用那篇。” 吴淑琴低下脑袋,别别扭扭觑着谢苗,“要不,咱们今天中午不读这篇课文了?” “今天不读,以后也得读啊。”许文丽无语。 吴淑琴闻言更丧,倒是谢苗还比较镇定,“你把磁带放一遍我听听,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谢苗说着,回座位找出了这学期的英语书。 吴淑琴眼睛一亮,忙把磁带倒到被洗那段前,播放起来。 磁带被洗掉的内容不算太多,只有不到两个段落。 但这两个段落全是课本要求全文背诵的,其中还有一句经典。 谢苗想了想,说:“咱们把这篇课文全洗掉,我重新录一个。” “重新录?” 吴淑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明白。 对啊,谢苗口语虽然比她表姑父差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但录个课文应该没问题。 王振兴和唐娟吃完饭,找到高一一班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用流利的伦敦腔朗读课文。 那是历史上某位杰出政治家的一次演讲,小姑娘读起来不仅发音标准,还极富有感情。 就好像……就好像她不是在朗读课文,而是在面对台下进行演讲。 唐娟当时脸色就变了,王振兴却慢下脚步,透过窗户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眼中全是赞赏。 这小姑娘的口语,已经超过了他们学校很多老师,她应该就是那个谢苗了。 可惜这样好的苗子不是他们二中的,不然别说一个省竞赛了,估计全国竞赛,她也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王振兴和教室里屏息凝神的几个同学一样,渐渐听入了神。 谢苗读完最后一个单词,停顿两秒,伸手放开了录音键。 咔哒一声轻响让许文丽回过神,她忙带头鼓掌,“perfect!” 吴淑琴也跟着鼓掌,拍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迅速缩回手。 “录好了吗?”她故作矜持问谢苗。 “应该差不多。” 谢苗说着,熟练地按下快退,将磁带倒回去开始播放。 她清脆的嗓音接续在男声之后,居然并没有被比下去太多,时间也把握得刚刚好。 王振兴脸上露出笑容,唐娟却有些待不下去了,“我肚子不太舒服,先去个厕所。” 直到县一高打下午上课铃,唐娟才从“厕所”出来,回到高一一班这边。 “抱歉,我肚子实在不舒服,回来晚了。”她和王振兴解释。 王振兴已经看过了谢苗他们英语角的活动,还和谢苗就如何提升英语学习的趣味性进行了一番交流,可谓不虚此行,闻言只是笑了笑,“那就走吧。” 他没和唐娟说的是,谈话的最后,他问谢苗她录的那个磁带能不能给他也弄一份。上午他们见过那个英语很好的男生回去找了空磁带,给他复录了下来,此刻就在他包里。 王振兴回去将今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向学校汇报过后,交上了那盘磁带,“这个谢苗真是个好苗子,要是咱们学校派她这种水平的学生去参加竞赛,我敢说,一等奖绝对稳了。” 其实他对顾涵江也很是欣赏,只不过顾涵江已经高二,根本没有办法参加秋天的竞赛。 常主任当初就动过挖谢苗来市二中的心思,闻言留了心,回去又将谢苗中考和上次期末通考的成绩翻出来看了下。 等市二中为了英语竞赛班托人买的那台录音机到了,他请来了两个年级的英语组组长。 几人反反复复把磁带听了两三遍,都赞谢苗是个好苗子,常主任下定决心,去找了校长。 自从提交了谢苗和顾涵江的三好学生申请,红河县一高的宁校长这些天接到了不少电话。有跟他道喜的,有和他互吹的,更多的则是打听英语角的情况。 难得被市里好几个学校求上门,他这心里别提多美了,尤其是在接到市二中曾校长的电话之后,“原来是老曾啊,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他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水,已经想象到了曾校长会跟他说什么。 憋了半个多月,这人总算坐不住了。 没想到啊,堂堂市二中的校长,也有求到他头上的一天。 宁校长眯起眼,果然听到那边曾校长跟他说:“老宁,我有件事想商量你一下。” “啥事儿?说吧。” 宁校长又喝了口茶,然后下一秒,飞速转头将茶水喷了一地,“你说啥?让谢苗转到二中?” 他边说边咳,脸都咳红了,“老曾你可真会开玩笑,二中那么多好苗子,中考全市前十你们学校自己就占了七个,还差一个谢苗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曾校长说,“我是真心想让谢苗到二中来读书,今年秋天省里举办的竞赛你知道吧?谢苗英语和数学都很好,如果参加肯定能拿到名次。” 一提秋天的竞赛,宁校长有些沉默。 如果对方只提两个学校的教学水平,他还可以说谢苗在县一高一样能考进全市前三,他们学校也不差,可竞赛……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竞赛,红河县一高的确没有名额。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气不顺,“竞赛都是次要的,考上大学才是最终目的。要是为了竞赛耽误学习,那是本末倒置,我看不参加也挺好的。” “老宁,这次竞赛一等奖,有机会保送冰大和冰省师大。” 曾校长语重心长,“高考那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万一她发挥不好,至少还有个保送名额不是。何况这次省竞赛表现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代表省里参加全国竞赛,到时候要保送的可就是清华北大这样的名牌大学了,你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孩子……” 曾校长说得的确有道理,何况他要是不跟宁校长打招呼,直接去找谢苗,让谢苗提出转学,宁校长也没有办法。 宁校长嘴上不为所动,挂断电话后却沉思半晌,打电话给了自己在市教育局的一个熟人,“老陈,这次省里竞赛,真不能给我们学校一个名额?我们学校有个好苗子……对,就是那个创办英语角的谢苗……” 59、转学 宁校长那位熟人接到电话后认真帮他问了, 第二天就打了回来。 “名额还是小事儿,你们学校那个谢苗成绩好,又是英语角的创办者, 市里自然愿意让她参加竞赛。可是老宁,你们打算怎么培养她?专门为她一个人开竞赛班?” 宁校长刚挂上嘴角的一点笑容, 就因为后面这句话冻结在了脸上。 他明白对方话中未尽之意。 是不是要单独为谢苗一个人开竞赛班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红河县第一高中有没有人能针对竞赛, 给予谢苗专业、系统的辅导。 如果没有, 准备不够充分的谢苗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又拿什么跟市里省里的学生竞争? 宁校长沉默了。 两天以后,曾校长再次打来电话。 曾校长都想好了,如果宁校长硬着不肯答应, 他也不跟宁校长客气,直接派人去联系谢苗和她的家长。 反正谢苗他势在必得,不光为了竞赛,也为了市二中刚刚有了雏形的英语角。 没想到宁校长第一句话就是:“市里已经答应为谢苗破例提供一个名额。市二中太远, 需要住校、吃食堂,他们家农村的, 估计拿不出那么多粮票,没必要非得去那么远念书。” 曾校长起先还以为他这是拒绝自己,后来才反应过来,笑了。 “老宁你放心,这么好的苗子, 我们肯定会照顾她的家庭条件。我和几个副校长商量过了,学校会减免她的学杂费、住宿费,并每个月补贴给她十五斤粮票。” 说完,他又感慨:“老宁,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惜才。” “你少拍我马屁。”宁校长冷哼,“回头我帮你问问谢苗,至于她愿不愿意去,我就管不着了。” 郑老师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满心都是纠结、凝重,还有不舍。 他站在操场边,板着脸看着不远处正在齐步走的高一一班学生。 转过天就是清明节,县里所有中小学都要去烈士陵园扫墓。 这是展现整个学校精神面貌的时候,近些天,每个班级都会利用下午自习练一会儿队列。 郑老师在边上看了没多久,高一一班的同学们就发现了,赶忙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他表情太过严肃,正偷偷和人说话的郑志安刷地扭回头,一不小心就走成了同手同脚。 “郑志安你顺拐了。”后面的同学提醒。 郑志安一听,慌忙调整脚步,结果忙中生乱,鞋后跟被后面的同学踩到了。 他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个狗啃泥,鞋子更是直接被踩掉,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深蓝色袜子。 郑老师本来就心情凝重,看到自家儿子的蠢样,胸口更堵了。 他狠狠瞪了郑志安一眼,转头叫走在女生队列前排、身姿笔挺的谢苗,“你过来一下。” 谢苗应一声,忙走出队列,“老师。” 郑老师没说话,转身便往僻静处去。 等走到院墙边没人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谢苗,省里秋天要举办竞赛,你想参加吗?” 他本以为会看到谢苗疑惑不解的表情,却不想小姑娘只是瞬间的错愕,接着眼内便闪起光,“是各学科的知识竞赛吗?都考哪几门课?” 郑老师看着,心里就是一闷,“考四门,数理化还有英语。” 他把这次竞赛市里没给周边县名额、市二中想让谢苗转学过去的事情全说了,“你是我一手带到咱们一高的,我自然舍不得你就这么转去市二中。但牵涉到你的前途,我不想耽误了你。” 谢苗在县一高待得很习惯,和同学们也有了一定的感情,并不想转学离开。 只是她前世能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努力学习,从不够分数特招进重点高中,到成绩逼近班级中游,本身就不是个愿意服输的。 她如今成绩稳定在全市前十,没什么意外的话,考进冰大和冰省师大应该没问题。 可谁又没个清华北大梦? 不然后来也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家长带着孩子去京市旅游,特地到清华北大参观,想要激励孩子好好学习,将来成为那里的一员。 谢苗抬眸,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老师,参加全国竞赛真能保送清华北大?” 有野心有梦想,却又不好高骛远,肯努力学习,脚踏实地。 带出这样的学生,郑老师不知是该欣慰还是遗憾,“能,一个月以后的全国数学竞赛,就有三个保送名额,咱们宁校长特地跟一位在省里工作的老同学打听过。” 谢苗就垂下眼睫,“快期中考试了,老师,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考完试给你答复行不行?” 下午放学,谢苗照例收拾书包和吴淑琴顾涵江一起回家。 出校园这一路,顾涵江几次打量谢苗的神色,“下午发生什么了?” 吴淑琴闻言忙往谢苗脸上看。 谢苗下午的确被郑老师叫出去过,但回来时神色如常,涵江哥怎么发现她有事的? 谢苗也觉得意外。 见她表情,顾涵江点点自己眼尾,“你这里,比平时更飞扬。” 那是种春日蓬勃的朝气,好像她心里有颗种子发了芽,正破开泥土努力向着太阳伸展。 很隐晦,却也很令人着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凑过去,稳在那抹飞扬之上,融化在她闪着星光的眼里。 被少年灼灼的目光盯着,谢苗心情却有些复杂。 全班同学,包括她亲表妹许文丽,都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可顾涵江才和她见面不到三分钟,就察觉了,是观察得太仔细,还是太了解她? 谢苗本来打算和家人商量定了以后,再跟身边的人说。 可现在,她却有些无法敷衍对方,更讲不出骗人的话。 她小扇子般的睫毛微敛,葱白的手指在书包的金属环带上打了个转,“郑老师跟我说,市二中想让我转学到他们那边,参加今年秋天的省竞赛。” “你要转学去市二中?” 吴淑琴吃了一惊,赶忙去看自家表哥的脸色。 顾涵江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还大,已经抓住了谢苗微凉的指尖,“你答应了?” 这才刚出校门没多远,谢苗赶忙抽手,“干什么?” 顾涵江纹丝不动,只低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答应了?” 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 谢苗有些恼了,用另外一只手去掰他的指头。 顾涵江却顺势将她双手全部钳制住,俯身逼近她,“你想转学?” “转学怎么了?” 谢苗抬眼瞪他,望进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 少年一张俊脸距离她不过半尺,眉峰凌厉薄唇紧抿,眼神就仿佛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豹子。 谢苗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凶狠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一顿,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顾涵江,你、你在干什么? 孙翠屏看着眼前姿势暧昧的两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声音都有些发颤。 实在不怪她多想,顾涵江抓着谢苗的手俯身质问的模样,的确很像电视剧里正欲强吻女主的霸总男主。 眼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同学一年多以来,她对顾涵江的固有印象。 听到孙翠屏的惊呼,顾涵江反应极快地将谢苗往身后一挡,如刀一般的目光扫过去,“滚!” 他语气冰冷,眼中还有未退的阴鸷,吓得孙翠屏当时就心里一颤。 谢苗反应稍慢上一些,却也察觉到了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 两辈子加起来,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窘境,低下头涨红脸,转身便走。 顾涵江一见,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孙翠屏,忙抿紧唇跟了上去。 好半晌,才有女生收回惊讶的目光,“刚才那个,是一班谢苗吧?他们这是在处对象?” “在校门口就拉拉扯扯,处对象也没有这样的。” 旁边另一个女生撇撇嘴,语气中不掩酸意,“才考了几次第一,办了个什么英语角,就飘了,开始处对象了,我看她期中成绩不下滑才怪。” 之前那个女生看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难道就她觉得谢苗和那个男生真的很般配吗?全校,不,全县都找不出第二对那种般配。 把别人般配了一脸的谢苗和顾涵江,回家这一路却都很沉默。 两人谁也不说话,氛围比刚开始共同上下学的时候还要紧张、沉闷。 吴淑琴其实很想知道谢苗到底会不会转学去市二中,可见此情形,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把话全憋在肚子里。 三人走到村口,即将分别之时,顾涵江终于没忍住,沉声唤了谢苗一句。 谢苗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 可她的书包袋却被人拉住了。 “苗苗。” 这一声低了很多,语气轻轻的,一下子就让谢苗想到了那天他喝醉,叫她苗苗的情形。 在那一瞬间,他不是之前那个对她百般冷漠的顾涵江,不是书里的狗男主,只是会为了帮她弟弟收拾烂摊子,推迟回京甚至眼也不眨一口干下一整杯白酒的少年。 谢苗心里的气一泄,顿住了脚步。 顾涵江就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你真要转学?” 谢苗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听说省竞赛一等奖保送冰大和冰省师大,全国竞赛一等奖,可以保送清华北大。” 顾涵江一听就明白过来,“你想上清华北大?” 顿了顿,他又刨根问底:“到底是清华还是北大?” “北大。”谢苗说,“我想学外语。” 顾涵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我知道了。” 等谢苗走后,吴淑琴忍不住问他:“涵江哥,你怎么不拦着她,不让她转学?” “我拦不住她。” 所以只能想办法追着她,靠近她,才能陪着她。 谢苗回家把转学的事情一说,谢佳仁反应各异。 但大概是被县一高挖走过一次,之前宋云又提出要带她去京市,他们很快冷静下来。 “明年苗苗考上大学,也得出去独立了,这都是迟早的事儿。” 谢卫民嘴上劝着王贵芝,晚上躺在被窝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程立春也睡不着,就小声问他:“卫民,咱能不让苗苗去吗?” “咱们苗苗学习好,又有这样的好机会,为啥不去?”谢卫民说。 “我……”程立春声音有些弱,“我就是舍不得她,不想她离咱们太远,她毕竟是个姑娘……” “姑娘咋了?姑娘要是有出息,也不比小子差。” 谢卫民打断她,“咱家可不兴重男轻女,你少听人说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明显指的是刘招娣,只是谢卫民不好议论大嫂,就没直说。 程立春闻言蠕了蠕唇,到底什么都没说。 谢卫民就长长叹了口气,“自从国家恢复高考,咱们苗苗又连续拿了两个年级第一,我就知道她早晚得飞出这山沟沟,只是没想到她飞得这么快、这么高。” 程立春听着,眼眶有些湿,好半晌才低声问:“卫民你说,我是不是得给苗苗絮床厚被?” “你手里有私房钱也多给她点,虽说市二中答应给补贴粮票,咱们也不能让她手头太紧了。” 清明节扫墓过后,县一高又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 没有任何悬念,谢苗又以高出第二名几十分的好成绩名列第一,这次更是考出了数学英语双满分。 高一年级的学生们都麻木了,甚至把更多目光放在了后面变动频繁的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三身上。 倒是那些参加了英语角的同学们很高兴,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次英语或多或少都有了进步。 几个英语老师看到统计上来的各班成绩全满脸是笑,“这个英语角果然没白办,看这架势,要是期末还全市通考,咱们学校英语平均分说不定能进前几。” 大家都喜气洋洋,觉得郑老师把谢苗挖到一高来真是挖对了。 就在这时,谢苗正式给了郑老师答复,她愿意转到市二中去,参加今年秋天的竞赛。 60、出发 谢苗要转学的消息, 就像一颗炸*弹投进平静的湖水里,一时激起千层浪。 不光一班的科任老师,其他班的老师都有来问郑老师是真是假的。 “这不声不响的, 怎么就要转学了?老郑你可得劝劝她。” “是啊老郑,她在咱们学校也能考进全市前三, 哪儿还用得着去市里。” 李老师更是竖起眉毛,“我看二中就是见不得咱们一高有这种好苗子,眼红的。不行, 你去跟谢苗说, 我可以利用课余时间给她补课,帮她提高物理成绩,让她别跑那么远念书。” 比起数学和英语,谢苗物理成绩确实差一些, 李老师对此一直很重视。 郑老师听了十分感动,却也无可奈何。 他拍拍李老师的肩,“行了老李,她是因为要参加今年秋天的省竞赛才转学的。” 其余的话不用多说, 李老师也明白,只能长长地叹气。 高一一班的英语成绩是谢苗带起来的, 马老师也舍不得她。 何况哪个老师不喜欢有悟性学习好的学生? 谢苗在马老师心里,早成了她执教多年最得意的一位门生,经常回家跟丈夫和孩子夸赞,听得她儿子甚至问她:“妈,我怎么觉得, 你恨不得拿我去换了那个谢苗回来给你当姑娘?” 可想到省竞赛,甚至后面的全国竞赛,她实在说不出留人的话。 “谢苗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当老师的应该替她高兴。要是有一天她真能在省竞赛甚至全国竞赛上拿奖,那说出去,也是咱们红河县出人才,你们说对吧?” 相比老师们,对竞赛知之甚少的同学们却十分不理解。 “留在一高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市二中?” 一听说这件事,林浩就跑来问谢苗,脸上难得没有一点笑意。 谢苗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就实话实说:“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要是有门路,能让你高中毕业就有工作,你还要花四年去念大学吗?”林浩皱眉问。 “我一定会去念大学。” 谢苗表情很认真,“不只是为了工作。”也为了完成上辈子没有完成的学业。 越相处,林浩就越觉得自己和谢苗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他很多时候都不懂谢苗在想什么,甚至连努力学习,更靠近谢苗一些都做不到。 和很多同学一样,他觉得考大学就是为了找工作。那要是有了工作,也便不需要考什么大学了。 谢苗的回答让他费解,却又无话可说。 林浩看了谢苗好几眼,最终还是一扭头,烦躁地出去找地方抽烟去了。 叫他这么一闹,原本也被刺激到的其他同学反而冷静了些,一个个围着她诉说不舍。 吴淑琴则绷着脸,“你说走就走,咱们英语角怎么办?” 一开始还别别扭扭,嘴里说着来英语角是因为谢苗找她帮忙,现在也张嘴就是咱们英语角了。 谢苗弯起眉眼,笑着拧了她脸蛋儿一把。 “这不是还有咱们英语课代表吗?你可别跟我说你不行啊。” “谁说我不行的?” 吴淑琴瞪她,瞪完又红着脸小声嘟囔:“说话就说话,你掐我脸干嘛?” 她话音刚落,许文丽突然哀嚎一声,抱住谢苗的腰开始嘤嘤嘤,“苗苗姐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谁借我笔记?谁帮我们整理复习资料?” 这句话可谓道出了不少同学的心声,大家望着谢苗的眼神立马哀怨起来。 “好了好了,学习是给你们自己学的,离了拐棍还不能走了咋地?” 郑志安出来打圆场,“谢苗你去了市二中好好学,下次考个全市第一,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红河学生的厉害,看市里那些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以后还牛不牛哄得起来。” “就是。”徐海跟着点头,“等你拿了一等奖,我就可以出去跟人说全省第一是我同学了。” “那将来我老了,是不是还能跟孙子说,我和全省第一一起丢过卷子,是共患难的交情?”吴志强问。 “你才多大,就想着孙子了。” 大家一阵笑,总算把对离别的不舍冲淡少许。 而只要想到谢苗就要走了,以后再不会和林浩有交集了,胡翠娥竟然难得没看她不顺眼,甚至恨不得鼓掌欢送她离开。 只有曹洁,看着众星拱月的谢苗,眼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她压力太大没发挥好,还是其他人进步太多,这次期中,她掉出了年级前百。 成绩拿回家,她爸她妈将她狠狠骂了一顿。 还有那些背地里笑话她的同学,说她把心思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好好学习只是装给别人看的。有人更是怀疑起她上次那么好的成绩,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去年卷子事件曝光,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谢苗呢? 谢苗不仅成为了同学们崇拜的人、老师们的骄傲,如今还要被全市最好的高中挖走了。 曹洁心里燃烧着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烧得她坐立难安,更别提看书做题了。 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实在坐不住,干脆偷溜出了校门,到距离一高不远的江边透气。 红河县地处北方,四月里温度还有些低,江边的晚风尤其冷。 曹洁的脸很快被冻得凉冰冰的,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怎么都无法熄灭。 她脑中全是谢苗,也就没留神周围,一不小心,撞见正躲在柳树后亲热的一对男女。 这年代大家都比较矜持,即使处对象,出门也要分开走,生怕被人笑话。 那俩人被她看见,立马恼羞成怒,“你瞅啥瞅?” 这要是以往,曹洁就收回视线加快脚步离开了。 可她心里火烧火燎的,哪里听得了对方这语气,立马回怼过去,“我就瞅你了咋地?你俩臭不要脸搁这儿耍流氓,还怕人看了?怕人看你们就别干啊。” 那女人敢在外面跟人亲热,本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听这话,过来就揪住了她的头发。 “你说啥?敢不敢再给我说一遍?” “说一遍咋了?你就是不要脸!” 曹洁吃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朝那女人脸上扇去…… 第二天,谢卫民特地请了一上午假,来县一高帮谢苗办转学手续。 谢苗回教室收拾书本的时候,却发现曹洁没来上课,桌上的作业本还摊开着。 许文丽小声跟她嘀咕:“她昨天晚自习出去了就没再回来,谁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谢苗没太在意,低头将昨天没能带走的课本一一装进书包。 谁知还没收拾完,许文丽姑姑沉着脸来了,说是要帮曹洁请半个月的病假。 许文丽实在好奇,跟过去问了,回来面色古怪地告诉谢苗:“我姑说,曹洁昨天晚上在江边被人打了,肋骨断了三根,估计得在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 “被人打了?”谢苗很是意外,“谁打的?” “我怎么知道?” 许文丽撇撇嘴,“反正她私底下啥德行你也见过,搞不好她又主动招惹什么人了。”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曹洁就鼻孔朝天,多番针对她,谢苗有些无语。 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作死呢? 谢苗收拾好东西,又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等谢卫民办完手续回来,才起身和大家告别。 刚还和她有说有笑的几个同学,脸上一下子没了笑意。 “谢苗,以后记得回来玩儿啊。”郑志安说。 “对。”有女生过来抱了谢苗一下,“千万记得回来看我们,我们都会想你的。” “期末全市通考,我会看着你的成绩。谢苗,咱考个全市第一吓死他们。”徐海为她加油。 就连吴淑琴都绷着脸使劲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英语角有我,还有涵江哥,你放心。” 不知为什么,谢苗突然眼眶有些热。 “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学习,也会想办法抄些二中的习题卷子回来给大家。大家也要努力,。咱们期末通考见,明年高考见。” 正默默围观这感人一幕的学渣们:“……” 不,你还是别回来了,我们不想莫名其妙多出好多卷子和习题。 从学校回去后,当晚谢苗难得有些失眠,在热乎乎的炕上翻到近半夜才睡着。 而谢苗去市里报到的前一天晚上,王贵芝比她还要辗转反侧。 谢苗的衣服和被子,程立春早几天就准备好了,如今已经打上了包。 王贵芝还特地跑了趟县里,私底下找工人买了不少粮票,和钱一起给谢苗带去学校。 可吃穿住都准备好了,她这心里还是不踏实,生怕遗漏了什么。 从小被她捧在手心疼的大孙女就要去市里念书了,以后一个星期都未必能回来一趟。要是她在学校没吃好,或是和班里、宿舍里的同学相处不来,那该咋整? 王贵芝想着,一骨碌又从炕上爬起来,去摸了十块钱藏在枕头下面,第二天偷偷塞给谢苗,“去了学校花钱大方点,奶养着猪呢,咱家也不比那些工人家庭差。” “奶你之前不是给我钱了吗?”谢苗又把钱推回去。 “之前是之前的,奶给你你就拿着,你还嫌钱多咬手啊?” “钱多不咬手,可我怕丢。” 谢苗握紧她的手,“这么多钱要是丢了多可惜,反正我周末就能回来,奶你先帮我收着。” 王贵芝这才作罢,亲自把她和谢卫民送到村口,谢家几个熊孩子又把他们送到镇里坐车。 “姐,周末你一定得回来啊,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谢建华再三提醒。 谢建中也道:“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不好好学习了。” “你当你学习是给我学的,还敢威胁我?” 谢苗一巴掌拍过去,谢建中立马捂着脑门儿不敢吭声了。 谢建军见了,就郑重和谢苗保证:“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看着建华哥和建中做作业、学习。” “这才像话。” 谢苗抬手,摸了摸已经快赶上自己高的弟弟的脑袋,“平时你多盯着点儿,周末我回来检查。” “嗯。” 谢建军点头,被姐姐摸了脑袋还有些不好意思。 谢建华和谢建中看到,立马怒瞪向他,“你学坏了,竟然会跟咱姐卖乖了!不行,收拾他!” 他们俩把谢建军追得到处跑,直到车来了,才消停下来。 “卫民淑,我帮你拿吧。” 见车来了,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顾涵江接过了谢卫民手里的大提包。 这里面装的是谢苗的衣服,至于谢苗那床新被子,则打成卷被谢卫民扛在肩头。 知道车上人挤,自己拿太多东西也不方便,谢卫民没和他客气,“那就谢谢涵江了。” 几人挤上去,匆匆和下面站着的谢家三兄弟挥挥手,客车就晃晃悠悠开动了。 到了县里,顾涵江又一路将他们送去客运站,才从书包里拿出个和十六开书本差不多大的铁盒子递给谢苗。 “我这次期中英语进步了,谢谢你。” “是你自己学的,我也没帮你什么。”谢苗忙推拒。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顾涵江硬塞给她,“我上学要来不及了,先走一步。” 他说着,迈开长腿转身便走,走出两部又转回身,动了动唇,“苗苗加油。” 那句轻不可闻的苗苗加油羽毛般落在谢苗心上,她一愣,赶忙追上去。 可她抱着盒子背着书包,手上还拎着自己的生活用品,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没办法,只能喊了一声:“顾涵江。” 高二七班的教室就在操场边,顾涵江经常能看到小姑娘上体育课时的场景。 他知道,谢苗成绩好,偶尔脑子里还有些新奇的小点子,体育却是实打实的差。 每次他们班一跑步,她总是没多一会儿就落在最后面,红着小脸儿吭哧吭哧,跑得十分吃力。 谢苗身上东西太多,顾涵江还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只能顿住脚步,“怎么了?” 瘦瘦高高的少年背着光侧眸看过来,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虽然脸上依旧没太多表情,身上的气质,却早和两人初相见时大相径庭。 谢苗被明媚的晨光晃得微眯了下眼,“我周末会回来”的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少年听着似乎怔了下,继而如冰雪消融,唇角缓缓勾起个弧度,“我知道了。” 一直到坐上开往望山市的车,谢苗脑中,依旧不时浮现顾涵江最后那个表情。 他那是在笑吧? 不是嗤笑、冷笑、讥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开心的笑。 他好像真的,和她记忆中那个阴沉偏执的少年,还有书上那个冷漠如冰的男主,不一样了。 61、二班 “咱们学校每年级十六个班, 其中一、二、三班还有九、十、十一班都是快班,分别在这栋楼一二层上课,三楼则是教师办公室。” 梳着五好头的女老师一面带着谢卫民和谢苗下楼, 一面轻声和他们介绍学校的大概情况。 谢卫民和谢苗抵达望山市第二中学后,先按照事先约定好的, 去找了常主任。 常主任笑着欢迎了谢苗的到来,又对谢苗激励了一番,收下她的档案将她交给了严淑芬, “你被分到了二班, 这是你们班班主任严淑芬,教语文。” 严淑芬个子不高,人却看起来清瘦、干练,就是稍显严肃。 下了位于校园北边的三层红砖小楼, 她领着二人简单熟悉了下校园环境,直接去了女生宿舍。 “咱们学校住宿的女生不算太多,和一些还没结婚的女老师共用这栋二层楼。宿舍是八人寝,你被分到了二零五, 咱们班有两名女生都住那儿,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她们。” 严淑芬说着, 和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牛姐,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我带她去下宿舍。” 里面微胖的中年女人应了声,继续和人嗑瓜子聊天, 眼皮都没抬一下。 严淑芬就带着两人沿楼梯上了二楼,“宿舍晚十点半到早六点断电,十点半之前必须上床睡觉。到时候宿管会检查,被抓到了要扣咱们班的分,影响班级得流动红旗,你注意点。” 谢苗闻言,认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进二中校门起,她就发现相比县一高,二中对纪律明显抓得严多了。 县一高没有门禁,经常上着课,就有男生偷跑出去打篮球,女生偷跑出去逛街。 市二中却设立了门卫处,上课时间大门一律关着,禁止随意出入。 而刚才从那栋三层小楼下来的时候,她也留心观察了一下。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快班都在上课,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 “今天上午你不用着急上课,先把该置办的东西置办齐了,下午再去办公室找我,我带你去教室。” 将人带到地方,又交代了几句,严老师这才离开。 谢卫民将谢苗的行李放到门边空着的上铺上,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学校条件真不错,教室、宿舍都是楼房,宿舍里也挺干净,这回你奶肯定放心了。” 对于普遍还住着土坯房的北岔村人来说,砖瓦房就很难得了,何况二三层的小楼。 早在远远看到二中高高的围墙、宽敞的操场,还有处在一片平房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红砖小楼,谢卫民心里对自家闺女的新学校,就先满意了三分。 “那你可得回去好好跟我奶和我妈说说,省的她们老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 谢苗闻言笑了笑,从包里翻出抹布去水房洗了,回来擦干净铺位铺上自己的被褥。 父女俩将东西大概规整好,又按照严老师之前给的地址,到附近商店买了暖水瓶和毛巾、水盆等东西。 谢卫民怕谢苗吃不惯学校的饭菜,还拿出粮票,买了两斤饼干,“饿了就垫点儿,回头我跟你奶说说,不行咱就做点辣椒酱啥的带来给你就饭。。” 两人拎着东西回来,刚要进宿舍,却被人大声叫住了。 “诶诶诶那俩人,你们干啥呢?这可是女生宿舍,能说进就进吗?” 之前一起说话的人已经走了,那位姓牛的宿管正挑着眉毛,不悦地看着他们。 谢苗没办法,只能停下脚步过来解释,“阿姨,我和我爹……” “什么阿姨?”对方不满地打断她,“叫老师,有没有礼貌?” 谢苗上辈子就读的重点高中属于全封闭式,她在学校宿舍住了三年,大家都管宿管叫阿姨,已经习惯了,还真没想到对方会因为这个不满。 不过她毕竟初来乍到,并不了解学校情况,就顺着对方的话改了口,“老师,我是高一二班今天新转来的,我爹帮我把才买的东西送上去,一会儿就下来。” “高一二班今天新转来的?” 牛宿管想起上午的确有人带学生来,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上去,五分钟之内下来。” 两人匆匆上楼放好东西,又匆匆下来。谢卫民看时间还早,干脆带着谢苗重新出了校门,“苗苗你还是第一次来市里,走,爹领你出去逛逛。” 父女俩在不大的望山市转了一圈,又去国营饭店吃了饭,才回来。 谢卫民直接把谢苗送去了高一年级快班办公室,“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坐车回去,就不多待了。苗苗你在学校好好学习,要是有事儿,就给爹打电话。” 谢苗跟着严淑芬去高一二班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有人证提起她。 “喂,陈立国,你不是说咱班有转校生过来吗?转校生在哪儿呢?” 上午陈立国跟着老邓去办公室拿卷子,回来就神秘兮兮说他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还是个挺漂亮的女生。结果大家等了一上午,连根毛都没等着。 陈立国这会儿也有点不太敢确定了,但想想不是转学生,谁也不会背着行李,又回头跟后座的男生小声说:“你还不给人家点时间收拾寝室了?急什么?” 就在这时,严淑芬推门进来,吓得他赶紧扭过头,看向桌上的物理书。 “都把手头的事儿停停,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班新来的同学。”严淑芬拍了拍手。 来了! 陈立国和他后座的男生立马坐直身体,齐刷刷望向门口。 跟着严淑芬进来的,是个十分高挑的姑娘,白皮肤瓜子脸,一双桃花眼尤其美丽。 有不少同学对上那双闪着粼粼波光的眸子时,脑中都不自觉跳出这样一句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陈立国后座男生手中的笔“啪”一下掉在了桌上,然后咕噜噜滚落在地。 他猛地回神,忙弯腰去捡,其他人也因为这边的动静,从惊艳中缓了过来。 严淑芬见到谢苗的第一眼,已经料到了班里同学会有的表情。 她轻咳了声,让谢苗上讲台坐了个自我介绍,又串了几个同学的座位,把她安排在教室第三排,和一个看起来十分文静的女生做了同桌。 教室第三排是班里的黄金地段,谢苗这么高,却能坐在那里,同学们心中立马有了数。 这个女生,要么学习成绩很好,要么就是家里非常有关系。不然严老师绝不可能把她安排在那里,尤其她后面坐着的,还是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展鹏。 严老师一走,谢苗前座的女生就转回了头,“谢苗,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啊?” “红河县第一高中。”谢苗如实回答。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同学立马面面相觑。 红河县他们知道,可周边几个县不是成绩都挺一般吗? 那女生更是难掩错愕,“我还以为你是其他市转过来的,这学期都上一半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转学?不怕跟不上进度吗?我们这学期的课已经差不多学完了。” “你们这学期的课已经差不多学完了?” 谢苗没想到二中教学进度这么快,正往桌洞里放书的动作一顿。 “是啊。”女生点头,“数学和英语政治已经讲完了,物理化学和语文也快了。” “我知道了。”谢苗笑着和她道谢,“谢谢你提醒我。” 这反应看得周围的同学又是一愣。 她这是自觉能跟上进度,还是压根儿不在乎成绩? 那女生没说两句,上课铃响了,忙又转了回去。 谢苗看了眼黑板边写着的课程表,发现是英语,正准备拿书,王振兴夹着卷子进来了。 她一下子想到,自己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还要走了一份她录课文的磁带。 难怪那之后没多久,郑老师就和她谈了转学的事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苗心情有些复杂,王振兴见到她,眼里却漾起笑意。 “下节课和自习串串,咱们利用这点时间做套卷子。” 他把手里的卷子让课代表发下去,目光在谢苗身上一顿,“咱们学校教学进度有些快,新转来的同学不用太在意这次测验,回头花点时间把进度补上来就行。” 同学们的视线又落到了谢苗身上。 说实话,他们还真挺好奇,这个谢苗到底是尖子生,还是关系户。 谢苗被看惯了,也不在意,拿到卷子写好班级姓名,就认真做起来。 这……这怎么进入状态比他们还快? 身为一个进度落后的转学生,她都不用适应一下的吗? 同学们十分不解,但看看谢苗,再看看她后座和她动作相当一致的展鹏,还是低头做起题。 英语是谢苗的长项,别说高一下学期的卷子,高二的卷子拿来她也不怵。 她答得很快,第一节课刚下课没多久,一整套卷子就做完了。 谢苗写完作文,又将卷子从头检查了两遍,发现没有错漏之后实在无聊,偷偷瞅了眼坐在讲台上监考的王振兴,掏出物理书开始赶进度。 周围的同学都在低头做卷子,只有她同桌的文静女生扫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这个谢苗是实在做不出来了,想翻翻书,没想到对方看的居然是物理。 察觉到王振兴朝这边看来,她动了动唇,想提醒谢苗一声。王振兴已经走下讲台,停在谢苗桌边瞅了眼,抽走了谢苗的卷子,“都做完了?” “嗯。” 被发现在英语测验中做别的,谢苗有些不好意思。 王振兴对她一直比较有好感,倒也没说什么,只拎着卷子上了讲台,低头批起来。 其他同学看到,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这是作弊被老王发现了?那老王怎么没训她? 难道她关系太硬,老王也不敢说?老王这个倔脾气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正这么想着,王振兴严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看得大家赶紧低下头。 因为这个疑似作弊事件,谢苗带给二班同学们的惊艳感淡了不少,之前对她颇感兴趣的同学们态度上也稍微有所保留。具体表现在,下课后,跟她搭话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倒是和谢苗同桌的那个文静女生对她印象还好,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我把笔记借给你,你多花点时间看看,落下的课很快就能赶上来。” 谢苗能感受到她的善意,笑着冲她眨眨眼,“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女生抿了嘴笑,想到什么,又说:“谢苗你好,我叫付玲,玲珑的玲。” 付玲话不多,性子也沉静,但是十分好相处。 巧的是,她也是住校生,还和谢苗同一个寝室。 谢苗觉得严淑芬大概是故意安排她们做同桌的,为了让她更快融入新学校新班级。 下午放学后,谢苗跟付玲一起去食堂吃了饭,下晚自习又一起回的寝室。 直到和同寝室的室友相互认识过,坐在桌边准备再看一会儿书,谢苗才想起来早上顾涵江给她那个盒子,也才有工夫查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把盒子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来,掀开盖得紧紧的盖子,发现里面竟然是几本书。 有英语工具书,还有两本英文原版书。 的确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却十分难弄到,尤其是那两本英文原版书。 谢苗突然觉得手中的盒子变得沉重起来,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好一会儿,她才翻开那本《傲慢与偏见》。 然后,一张纸自书页中滑出,轻轻落在了桌上,也落在了她心上。 62、对象 那张纸应该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边缘有整齐的撕痕。 纸上简简单单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娇俏的笑颜,十分生动传神。就连她唇角上翘的弧度, 还有眼尾不经意间的轻挑,都被细细勾勒出来。 如果不是对她十分了解, 甚至将她的一颦一笑刻在了心里,绝画不出来。 谢苗指尖轻轻颤了下,伸手拾起那张纸,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如果顾涵江以前那些行为, 还能勉强说是外冷内热,把她当成朋友真心相帮。如今她这张小像一出,再说他只是将她当做朋友,那纯属自欺欺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 两人退婚后, 她崴了脚他背她回家的时候,还是更早一点,从她在山上救了他起? 谢苗分不清,却能察觉到这张小像曾被人反复摩挲过, 却又珍藏得如此完好。 手里的纸有些烫,谢苗不太敢去想顾涵江是无意将这张小像夹在了书里, 还是有意为之。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正要将纸重新夹回去,手伸到一半想到什么,又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类似的小像书里还有两张,一张她英姿飒爽穿着军装戴着军帽, 一张她眉眼飞扬站在…… 谢苗眼睛倏然瞪大。 如果她没记错,那是……北大的校门! 他这是祝福她得偿所愿,能顺利去心仪的大学就读? 有暖意流淌进谢苗心里,让她的一颗心鼓鼓胀胀,同时又有些酸涩。 她想到了很多。 奶奶和吴奶奶提起她送自己那些东西时吴奶奶瞬间的怔愣,吴淑琴说顾涵江送自己军装后生硬的改口,还有他明明成绩很好,却让自己帮着看那套《数理化全集》…… 谢苗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那本英文原版书的书名——《傲慢与偏见》。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过这本书,知不知道里面讲了什么,送这本书给她又有没有其他用意? 谢苗正心乱如麻,身后突然响起惊讶的女声,“这谁画的?画得真好。” 她一惊,忙把几张纸全夹进书里,合上书转回头,“金连玉?” 她身后的是和她同宿舍的五个女生之一,跟付玲一样,也是高一二班的。 见谢苗这反应,金连玉好奇地往她手中的书上又瞧了一眼。 “怎么收起来了?到底谁画的啊?” “一个朋友画的。”谢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金连玉见她这样,更好奇了,“谢苗你脸红什么?难道你口中那个朋友是你对象?” “不是。”谢苗忙摇头否认,可这一回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两颊的热烫。 “不是吗?”金连玉笑着凑进,突然伸手来抽谢苗手里的书。 谢苗躲开了,她扑了个空,又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工具书翻起来。 “这个是在哪里买的,我在新华书店怎么没看到?谢苗你着急看吗?不着急看借我瞅瞅。” 不知为什么,一听金连玉这话,谢苗就想起了当初顾涵江送给自己的军装。 她一把从对方手里抽回书,“谁说我不看的?我这就准备看。”将其他几本整理了一下都装进盒子,重新放回储物柜,拿着那一本坐下来翻看。 金连玉没想到谢苗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居然说拒绝就拒绝,一时有些尴尬,“大家都是同学,又住在一个寝室,谢苗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还能把你的书看坏了?” 谢苗将自己桌上其他书推过去,“这些随便看,那几本不行,那几本是别人送的。” “这些都是教材,我自己又不是没有,还用得着看你的。”金连玉不满地嘟囔。 付玲怕谢苗第一天来就和室友闹不愉快,以后不好相处,赶紧出来打圆场,“,谢苗她刚转过来,还要补落下的课程。”说着问谢苗:“我这里有各科的笔记,你要不要?” 谢苗想着自己毕竟不熟悉二中老师的讲课方式,看看别人的笔记也有好处,点头,“谢谢。” 两人在那边小声商量先借哪一本,金连玉听了一会儿,又插嘴:“谢苗你英语是不是不太好?咱们学校办了个英语角,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找冯丽华说说,我初中和她是同班同学。” 谢苗还是头一次听人以这种方式跟她提起英语角,感觉有些怪怪的。 金连玉却会错了意,带着点自得跟她介绍起了英语角,又说:“我们学校英语角就是冯丽华组织起来的,她英语成绩特别好,期中考试考了99,差一分就满分了……” 她话太多,兴奋起来又不自觉拔高声音,终于听得旁边始终沉默看书的一个女生不满了,“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金连玉一噎,刚想说什么,寝室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了?”谢苗一愣,“灯泡坏了吗?” “不是。”付玲说,“应该是楼下宿管拉电闸了。” 不是十点半才断电吗?这个时间估计还没到十点,怎么就拉电闸了? 谢苗疑惑间,刚才怼金连玉那个叫曲红的女生已经习以为常地拿出手电筒,照在书上继续看。 金连玉则和其他几个女生抱怨起来,“牛大嘴又提前拉电闸。人家寝室都是十点半熄灯,咱们倒好,牛大嘴什么时候想睡觉了,咱们就得什么时候熄灯。” “行了别说了,说了也没用,谁叫人家是副校长家亲戚。” 几个女生呼啦啦翻出洗漱用品,准备去水房打水洗漱,直接上床睡觉。 谢苗也合上了手里的书。 这个姓牛的宿管明显不太靠谱,看来她也得准备个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正这么想着,付玲打开自己的手电筒递给了她,“谢苗,你还要看书吗?” “不看了,我上午折腾了一上午,怪累的。” 谢苗借着亮光将书本都收拾起来,找出了自己的洗漱用品。 两人一起端着盆往水房去,路上,付玲小声跟她说:“英语角是自愿参加,不用别人介绍。你要是想去,明天中午我带你去。” 谢苗自己都快忘了英语角这码事了,没想到这姑娘还帮她记着。 她笑起来,“好,我先跟你说声谢谢了。” 谁知英语角还没去,第二天上早自习,叫谢苗参加竞赛班的通知先下来了。 “哪个是新转来的谢苗?”唐娟站在高一二班的门口,明知故问,“常主任说你要参加英语竞赛班,今天晚自习到三楼东边第一个空教室报到,别迟到了。” 唐娟也没想到王振兴不仅认真考察了红河县一高的英语角,还一力促成了谢苗的转学。 等她知道的时候,红河县一高已经给了这边准信儿,谢苗答应转学来市二中。 她呕得不行,可想想谢苗那流利标准的口语,又硬着头皮跟常主任建议,让谢苗转到她带的九班。一来她本身就是教英语的,二来他们班有冯丽华,两人也能相互促进。 不成想常主任一口回绝了,把谢苗分到了王振兴任课的二班。 这是不信任她的教学水平,还是因为她之前没在中考后把谢苗挖过来,对她不满? 唐娟心里憋了一口气,来通知谢苗的时候,就故意没说谢苗是因为英语好才被招入竞赛班,而是她想去,常主任才让她去的。 果然这话一出,班里同学看谢苗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想去竞赛班却没有机会的。 凭什么他们努力学习,进不了竞赛班,谢苗一个走后门的却想进就进? 就她那英语水平,昨天随堂测验都作弊,就算去了竞赛班,能考出个什么玩意儿? 当天中午,谢苗跟着付玲去参加英语角的活动时,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人对她淡淡的排斥。 她莫名想到了,早上来班级通知她晚上去竞赛班报到那名女老师。又觉得对方一个二中的老师,以前从没和她产生过交集,说那番话应该不是故意的。 倒是二中这个英语角,让谢苗来过一次就失去了兴趣。 没有录音机,趣味小游戏也都是她之前用老的,还学得不伦不类,趣味性大减。 领头那个叫冯丽华的女生英语的确不错,就是做事一板一眼,人还有些傲,带动不了气氛。 谢苗当初搞英语角,主要是为了帮许文丽提高英语成绩和口语水平。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在一起学习也的确很有意思,她才用心把英语角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 如今发现市二中的英语角对自己帮助不大,她就不太想浪费这个时间,准备以后中午吃了饭都回教室看书做题,以最快的速度把进度赶上来。 晚上吃过饭,谢苗又在教室看了会儿书,才和付玲一起上了三楼。 付玲英语也还不错,但她自己挺谦虚,“我成绩其实赶不上咱们班展鹏和陈立国他们,只是他们都要参加数学竞赛和物理竞赛,忙不过来,这才轮到我。” 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自然要做出取舍,选择自己最有把握的一到两门学科。 这个谢苗可以理解。 可早上那位女老师对她格外严厉的态度,有时候却不是那么好理解。 谢苗刚进教室没多久,唐娟就拿着一沓卷子进来,走到了她桌边。 “我听说你们学校教学进度比二中慢很多,也没有竞赛班。这是班里之前做过的卷子,为了不给大家拖后腿,这两天你抓紧做一下,后天晚上竞赛课交给我。” 她说着,又特意看了眼付玲,“不许把答案借给她抄。” 那卷子粗略一看得有七八张,却要求后天晚上就交,还有对方最后那句话…… 谢苗再傻,这会儿也觉察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这位女老师是谁,为什么如此对她,对方又表现出一副十分负责任的样子。 谢苗没多说什么,顶着众人的目光接过卷子,“知道了老师。” 如果是物理卷子,后天晚上交上来,的确会让她有些为难。 但英语是她的长项,七八张卷子,她挤一挤时间,还是能做完的。 想着那位牛宿管的不靠谱,上完竞赛课谢苗没走,坐在教室里继续写卷子。 付玲本来都收拾好书包了,见谢苗没走,也留了下来,拿出书开始看。 两人一直在教室里待到十点多,才关灯锁门,回到宿舍。 牛宿管刚拉完电闸,见她俩才回来,自然免不了一通数落,还差点扣了他们班的分。 两人好说歹说,解释了一大通,才被放进去。 谢苗叹气,“看来在教室看书也不保险,我还是买个手电筒吧。” 这也就是刚改革开放,个体户什么的还没兴起来。要换做是八几年,她都要怀疑那位宿管阿姨整天出幺蛾子,是不是想趁机倒卖手电筒和电池了。 为了做那几套卷子,谢苗回去后匆匆洗漱过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她起得比较早,到食堂吃了饭就直奔教室,埋头刷刷写题。 二班的同学本来以为班里转来个关系户,肯定要拖班级后腿,甚至扰乱班级纪律。 结果这个“关系户”比他们还用功,来两天了,不是在认真听讲,就是在专心做题。 早上进教室,发现谢苗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学习,大家满脑门都是问号。 这姑娘要不是顶着张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份儿的漂亮脸蛋儿,他们还以为是展鹏坐错位置了。 现在的关系户都这么狠的吗? 陈立国后座的男生更是捅捅陈立国,“我怎么一看到谢苗学习,就觉得自己是在浪费生命?” 陈立国也拿出竞赛班发下来的卷子,一脸沉痛,“完了完了,看她一直在写,我也觉得要是不做两道题,就浑身不得劲儿。” 这他妈,会不会太邪性了点儿? 同学们一脸玄幻,直到上午第一节英语课,王振兴抱着批好的卷子进来。 “前天随堂测验的卷子我都批完了,大家猜猜,这次咱们班最高分是谁?” 63、学霸 班里成绩拔尖的也就那几个, 王振兴一说,下面的同学就你一句我一句猜起来。 有说展鹏的,毕竟能次次考年级第一全市第一, 他没有一门课是明显的短板。 也有猜是邱红梅的,这位有些偏科的女生是班里英语课代表, 英语成绩一向拔尖。 还有人并不怎么关心班级最高分是谁,在那边付玲、陈立国的乱喊,纯粹是在凑热闹。 一片嘈杂声中, 陈立国后座的男生拿脚踢了踢陈立国的椅子, 戏谑道:“你说谢苗那么用功,能不能是她啊。” 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乐起来。 谁知道, 这时候王振兴突然点了他的名:“刘文强。” 他赶忙站起身。 王振兴笑盈盈问他:“你刚才猜的谁?” “这个……”刘文强挠挠后脑勺,突然有些无从开口。 “老师,他猜是谢苗。”他前座的陈立国毫不犹豫出卖队友。 班里同学一听,有不少都“噗嗤”笑出声, “刘文强你又搞怪。” 刘文强嘿嘿笑,“王老师不是让我们猜吗?我猜谢苗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谢苗被收走卷子的时候,距离开始测验还不到一个小时。 即使她没有作弊,那么短的时间能不能答完卷子都难说,更别提考班级最高分了。 大家都把刘文强的话当成一个玩笑,却没想王振兴居然冲刘文强点了点头, “你猜对了。” 猜、猜对了! 刘文强一下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班里其他同学的表情也没比他好多少,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教室,突然陷入安静。 王振兴看着下面或惊讶或错愕的一张张面孔,将卷子在讲桌上磕了磕,拿起最上面一张。 “谢苗,九十九分。” 他声音并不算大,可这句话的效果,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刘文强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其他人的视线,也齐刷刷落在了谢苗身上,意味莫名。 人情社会,走关系这种事情实在不少见。 就连国家管得最严那几年,照样有领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商量好了将自己的子女送去对方的单位工作。两边相互照应相互提携,心照不宣。 而单位里委派学习这样的好机会,家里没有背景又不会钻营的,永远轮不到。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句话,叫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二班虽然是快班,但除了真正靠成绩考进来的,关系户和教师子女也不在少数。 所以谢苗刚来就受到种种特殊待遇,大家下意识便以为她是靠关系进来的,还是门子特别硬那种。 没想到人家是不是关系户还没打听出来呢,他们就先被一个英语最高分打得脸生疼。 而且这个英语最高分,还特么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考出来的! 有同学揉了揉脸,因为自己之前那些先入为主的猜测感觉到不好意思。 有同学则忍不住好奇,被个刚来的转校生压了一头,展鹏和邱红梅会是何种表情。 众人目光中,邱红梅神情严肃,展鹏却垂眸转着钢笔,面色如常。 卷子很快发下来,他看了眼自己的分数,96,比谢苗少3分。 作文有些难,扣了2分,完形填空扣了1分,还有一处时态一处单复数分别扣了0.5。 展鹏把其中一个因为马虎扣掉的0.5用红笔圈出来,认认真真开始听讲。 大概是受了谢苗的刺激,这节课大家听得格外认真,王振兴随口提问时回应他的人都多了一半。 一下课,谢苗前座的女生就转回头,“谢苗你英语真好,99诶,你肯定只有作文被扣了分。” 她难掩好奇,“你以前在你们学校,是不是也学习特别好?” “还行吧。” 谢苗冲她笑笑,拿出没做完的竞赛班卷子继续写。 那女生就扶着自己的椅被,歪头看谢苗写题,“你做题真快,难怪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卷子写完了。” “多做多练,你也能把速度提上来。” 谢苗说着,几乎是刚读完题目,就选出了正确答案。 女生眼睁睁看着她一分钟之内连做三道选择题,眼都不会眨了。 这、这什么速度啊?也太…… “我去谢苗你也太牛逼了吧?”有人替她说出了心声。 女生抬头一看,是站在谢苗桌边的刘文强。 这小子两眼冒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苗写那张卷子,“这卷子班里没做过,难道是竞赛班的?” 听到身边骤然响起的大嗓门儿,谢苗笔尖顿了下,点头,“嗯。” “牛,你是真牛。” 刘文强由衷赞叹,想到什么又说:“那个,之前上课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就是老王让我们猜,我想着你学习挺用功就猜了你,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谢苗又不聋,哪里不知道之前陈立国说刘文强猜她是班级最高分时,班里人都是什么反应。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专门为这个来和她解释。 谢苗停下笔,眼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没事儿,你眼光挺准的。” 近距离看谢苗,她那张漂亮至极的脸更有杀伤力了。 尤其是这一笑,桃花眼波光流转,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刘文强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后根,望着谢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就在这时,有老师过来敲了敲二班敞开的教室门,“你们班谢苗在吗?” “在。”谢苗赶紧站起身。 那个子不高的男老师仔细看了她一眼,说:“通知你一下,今晚晚自习到三楼东边第二间空教室报到,上数学竞赛课,你别忘了。” 谢苗是奔着英语竞赛来的,没想到学校还准备让她参加数学竞赛。 她心里意外,但还是乖巧点头应下了,“好的老师。” 那老师大概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见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大步离去。 可二班教室内却因为他的到来,又引起了一波骚动。 如果只有一门英语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班就有个偏科十分严重的邱红梅。 英语跟数学两门都入选了竞赛班,只能证明一件事——谢苗是个学习很好的真大佬。 班里同学看谢苗的眼神又是一变,有人甚至嘀咕着一定要找人打听打听她的来历。 就连谢苗后座似乎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关心的展鹏,也抬头,难得认真地打量了她两眼。 反转的剧情总是带给人更大冲击,没到中午,其他快班就有人知道二班新转来那个女生不但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至少英语和数学两门很是拔尖。 当晚谢苗去参加数学竞赛班,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虽还有探究、怀疑,却不再排斥。 那位姓高的小个子男老师对谢苗的态度也要正常很多。 谢苗参加的第一次数学竞赛课,刚好就是做卷子。高老师把卷子发下来后,特地跟她说:“会就做,不会就当摸底了,别着急,回头我给你补补以前的课。” 他说到做到,当晚下了第一、二节晚自习,就把谢苗留在了数学竞赛班。 “我来看看你底子怎么样,需要从哪儿开始补。” 高老师翻出谢苗的卷子放在最上面,打开笔帽刚准备批,却愣了下。 他意外地瞅了谢苗一眼,把卷子反正面都看了一遍,问她:“以前做过竞赛题?” “从别人那里见到过,我看了挺感兴趣,就研究了下。” 谢苗没法儿说上辈子自己就读那个重点高中十分变态,经常把竞赛题拿来当扩展题给他们做,只能含糊其辞地扯了刘大江做幌子。 高老师也没深究,低头认真把卷子批了,“61,居然还及格了。” 要知道,很多人刚接触竞赛时成绩都很惨不忍睹。竞赛班到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完全摸不到及格的边儿,三分之一在及格边缘来回纵跳,61,已经不少了。 他脸上露出笑容,从谢苗的错题里面挑了几道比较容易入手的,“今天你第一次来上课,我也不讲深了,咱们把这几个题型弄明白,就下课。” 谢苗不是一点底子没有的小新手,花了点时间,就弄明白了那几道题的套路。 但她回到教室的时候,住宿生要上的三晚还是上完了,教室里只有付玲在等她。 “你等很久了吗?”谢苗有些不好意思。 “没。”付玲说,“正好我还有几道题没解完。” 两人收拾了东西回寝室,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金连玉拎着暖水瓶去水房打水。 迎面和谢苗碰上,她面上有些不自在,“你们回来了啊?要不要一起打水泡脚?” 金连玉这个人怎么说呢? 炫耀是爱炫耀,人也有点没眼色,经常说话得罪人。 但你要说她有多坏,班里隐隐排斥谢苗那些女生,还真就不包括她。 见金连玉这表情,谢苗就知道她大概是想起昨天跟自己炫耀时说的话,觉得尴尬了,也没跟她较真,“你先去吧,我俩一会儿再去打。” “那我先走了。” 金连玉没走两步,就碰上了九班一个女生,立马凑过去问对方:“你们班这两天做英语卷子没?冯丽华考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们寝新来那个……” 这天晚上,牛宿管大概是精神好,一直到快十一点才拉电闸。 谢苗借机又做了套英语卷子,等次日下了下午第一节自习,唐娟给她那些试卷已经写完了。 她盖上钢笔活动了下手指和脖颈,起身拿着水杯去水房打热水。 谁知前脚人刚走,后脚就有同学兴奋莫名地跑回了教室,“我打听出来了,咱们班谢苗是咱们市中考第九,去年全市通考第三,通考分数才比展鹏少十一分。” “你说啥?”班里同学都惊了。 上学期期末通考第三、第六和第十都不在市二中,他们还以为是纺织厂中学或者市七中的。 谁能想到,这个第三会在红河县一高,如今还转进了他们班。 大家都觉不可置信,那同学却还不算完,接着又丢下一枚炸*弹,“不仅如此,英语角还是她第一个创办的,因为这个,她还拿了咱们市今年的三好学生。秦康他爸就是教英语的,这事儿绝对属实。” 这下,同学们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市三好学生他们不是没见过,班里展鹏就是,九班冯丽华也是。 可创办英语角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何况谢苗还来自普遍成绩不如他们的红河县一高。 “难怪她一来就进了两个竞赛班,学校不是为了竞赛故意把她挖来的吧?”有人喃喃。 之前还在背后议论过谢苗的几个女生立马沉默了。 如果说谢苗是因为走后门才受到那些待遇,她们还能说一句不公平。 可谢苗这么好的成绩摆在那儿,她们连嫉妒都无从嫉妒,差距太大了。 谢苗前座的女生忍不住回头问付玲:“谢苗这么厉害,付玲你怎么不早说?” 付玲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她没和我说。” 等谢苗端着水杯从水房回来,一进门,就迎上了无数注视,一个个看她的眼神还冒着贼光。 谢苗:“……” 怎么打个水的工夫一切全变了? 她穿的是年代文,不是末世文啊喂! 知道了谢苗是来自周边县的学霸,再看她学习,大家都那啥一紧,赶紧低下头看书做题。 之前成绩就那么好了,等她把落下的进度赶上来,他们岂不是连跟在后面吃土的机会都没了? 当晚英语竞赛班,班里几个同学就有意无意坐到了谢苗周围,打算近距离观察她是怎么学习的。 唐娟进门看到,着实愣了下,但还是开口问谢苗:“卷子都做完了?” 班里同学立马想到谢苗前天被塞了七八张卷子,全都目光灼灼看向她。 从下午到现在,谢苗已经有些适应了,闻言从桌洞里拿出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唐娟有些意外。 她接过那些试卷看了眼,有些狐疑地望向付玲,“你没把做完的卷子借给她?” “没有。”付玲摇头。 班里一个男生也出来作证,“老师,我们看着谢苗做的卷子。” 唐娟无话可说,只能将卷子卷起来,“行,回头我看看你底子怎么样。” 她除了正常上课还要带竞赛班,光备课就要备两份,其实也挺忙的,没那么多时间一直盯着谢苗,之前给谢苗找点小麻烦都是随手为之。 这会儿竞赛班带成什么样,秋天能拿多少奖,才是她最在意的。 见谢苗把卷子都做完了,唐娟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回讲台。 不想谢苗却叫住了她。 “老师,我英语底子还是不行,想多夯实一下基础。你能帮我弄几套高二现在做的卷子吗?” 64、卷子 谢苗要上课, 还要参加两门竞赛班,两天之内能写完七八套卷子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唐娟没想到她没写吐,反而主动跟自己要更多的卷子, 当时便现出错愕,“你还要卷子?” 谢苗抿嘴一笑,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老师上次说得很对,我的确落下不少进度。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 我想多做点卷子, 争取尽快跟上来。” 说实话,谢苗五官明艳,长得并不是乖巧清纯的初恋脸。 但麻花辫、齐刘海和这年代朴素的穿着,多少削弱了她身上那股妖艳贱货的气质。唐娟几乎没怎么和她接触过, 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心热爱学习还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见唐娟没回应,谢苗满脸期待又问了一句,“可以吗老师?” 那信赖的小眼神儿,看得唐娟一口气憋在胸口, 上不去下不来。 还有更糟心的,也不知道二班那些学生都抽了哪门子风, 听谢苗跟她要卷子,有两三个人居然也跟着道:“是啊老师,帮我们多弄几张卷子吧,离秋天竞赛越来越近了。”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二班学生太积极, 其他班的就算心里不乐意,却也不想落于人后。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就连唐娟的外甥女冯丽华,也静静看向了她。 唐娟脸色不太好,刚要提醒他们注意纪律,教物理竞赛班的老师路过这边,笑着停在了门口。 “你们班学生挺好学啊,居然还主动要求加卷子。哪像我那班,一多发两张就嚷嚷写不完。” 唐娟一向很看重成绩,也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能比别人带出来的要优秀,闻言一笑,“再有一个来月就是期末,算上放假距离竞赛也没剩多少时间,他们也该抓紧了。” “是没多少时间了。”那老师点头,“我看假期补课那事儿还得研究研究。” 两人少叙几句,对方就匆匆告辞,去了物理竞赛班。 而这样一来,唐娟就算想拒绝也不好拒绝了,只能答应回去帮谢苗弄卷子。 出卷子其实很费时间和精力,自从担任竞赛班的辅导老师,唐娟经常要在回家后加班。 谢苗刷卷子太快,她实在不知道短期内上哪儿弄那么多给谢苗做,干脆真跑去找了高二年级的老师,问他们要了几套最近总复习的试卷拿去印。 她谢苗不是要高二的卷子夯实基础吗? 她倒要看看,高二的课程她一点没学,要靠什么来做那些卷子。 第二周的英语竞赛课,唐娟叫人去办公室抱了好几摞卷子发给大家。 “这些都是竞赛课之外的,大家先拿回去做。有工夫的话我会挑些有用的讲讲,剩下的发答案你们回去自己对,咱们就不占用正式上课的宝贵时间了。” 同学们点头应是,将卷子收起来,先认真听讲。 等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谢苗拿出一个崭新的本子,开始一道道往上面抄卷子上的题。 她抄得十分仔细,金连玉走过她身边好几次,甚至停下来站在一边看都没发现。 付玲怕金连玉打扰到谢苗,轻轻拽了拽她,“你干嘛呢?” 金连玉一下子回过神,感叹:“不愧是能创办英语角的人,这英文写得比老师写得还好看。”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那是你们竞赛班的卷子吧?谢苗她又不是没有,干嘛非得再抄一遍?” 付玲是压低声音问的,金连玉也压低了声音回她。 只是金连玉本就离谢苗很近,平时又是个大嗓门儿,这番话还是传进了谢苗耳里。 谢苗正在抄题的手一顿,白嫩嫩的耳朵尖突然就红了。 她忙将头更低垂几分,加快抄写的速度,生怕被人看出脸上的霞色。 还好金连玉的注意力很快转移,问起付玲另外一件事:“马上就要讲高二上学期的课,你书借到了没有?没借到我帮你借,我家对门下来接他爸的班了,正好用不着高二的教材。” “我已经借到了。”付玲小声说。 金连玉就问谢苗:“谢苗你下学期的书借到了吗?用不用我帮你借?” “我也借到了,谢谢。” 谢苗抬头冲她笑笑,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上星期回家时,少年故作云淡风轻的脸。 他也是说班里有同学因为要接班不念了,送了一整套的高二课本给她。只是没和以往那些次一样,非要借口说什么东西是吴老太太让他送的。 谢苗没发现此刻自己眼中的融融暖意,还有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她笔下不停,赶在周六下午回家之前,利用课余时间把几张卷子都抄完了。 吴淑琴悲哀地发现,自己可能是个贱皮子。 以前和谢苗一个班,她怎么看谢苗怎么碍眼,尤其是谢苗围着涵江哥打转那半年。 后来谢苗转性了,离涵江哥远远的,她心里又替涵江哥不值。 可是,涵江哥送的粉真香,头绳真漂亮,毛衣真暖和…… 虽然他每次送给谢苗的东西都更好,她还是咬咬牙,忍了。 吴淑琴坚信自己不喜欢谢苗,只是因为顾涵江才勉强和她和平相处。 结果谢苗才转走两个星期,她就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就连学习都没有了方向。 吴淑琴丧丧地把下巴磕在桌子上,捏起两根麻花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辫梢。 要不,拿自己不会那几道题去谢苗家问问? 叫上涵江哥,涵江哥肯定很愿意跟自己一起去。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嗓音,“顾涵江和吴淑琴在家吗?” 吴淑琴精神一振。 是谢苗! 谢苗怎么跑来找她和涵江哥了? 吴淑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想想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急切,又慢下了脚步。 等她到了院子里,顾涵江已经和谢苗说上了话,谢苗手里还抱着几张卷子和一个本。 吴淑琴一下子想起谢苗走之前,说会帮他们抄些市二中的卷子习题回来做。 她再顾不得矜持,几步就冲了过去,“谢苗,你真把二中的卷子习题抄回来了?” “嗯。” 谢苗把手里的卷子递给她,“这些已经讲过了,你拿回去交给郑老师,让他印出来给你们做。不过我也只有一份儿,复习的时候还要看,回头你记得还给我。” “知道。”吴淑琴使劲儿点头,“我替咱们班同学谢谢你了。” 她说着,目光又落到谢苗手里的本子上,“这是你抄的习题?” 吴淑琴眼神太灼热,看得谢苗的手像是被什么烫了下,人也有些不自在。 “这不是给咱们班同学的。” 她尽量保持着以往的落落大方,将本递给顾涵江,“这里面是我们学校高二总复习用的几套英语卷子。我们老师还没讲,卷子不能随便借出去,我就抄了一份儿。” 不是给他们班的? 吴淑琴一愣,正目不转睛看着谢苗的顾涵江眼里已经燃起光,“给我的?” 顾涵江瞳仁特别黑,平日看起来,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难以捉摸的感觉。 然而此刻,他眸子里却有了光亮,这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分少年人该有的飞扬。 谢苗甚至觉得,眼前这个曾和孤狼一样戒备、凶狠的少年,眼神好像某种大型犬。虽然看着依旧不好接近,可只要给他条尾巴,说不定就能欢快地摇起来。 这种联想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刚才那点小别扭也跟着烟消云散。 “是给你的。”她轻声说,“还有两个月,高考加油。” “谢谢。” 顾涵江接过本子,微抿的唇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只是他向来话少,这时候也不知除了谢谢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低头翻起本子。 小姑娘的字迹很工整漂亮,题也抄得仔细,顾涵江翻着翻着,眼里的笑意却没了。 “怎么了?” 谢苗记得他英语不太好,还当他是不会做,受到了打击,赶忙问。 顾涵江闻言没说话,只哗啦啦将谢苗抄那些题都翻完,抬起头来看她。 “这么多题,你花了多长时间?” “没多长,都利用课余时间抄的。” “以后别抄了。” 谢苗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一愣。 “以后别抄了。”顾涵江又说了一遍,“浪费你学习时间。” 想到当初小姑娘连夜帮他整理《数理化全集》,整理完没几天就发烧住院,他抿抿唇,神色更冷,“也别熬夜,我自己能学好。” 谢苗原本还有些怔愣,听到这里突然笑了,“嗯。” 顾涵江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乖,紧了紧手里的本子,“我送你回去吧。” 谢苗没反对,走出两步才想起吴淑琴还在一边,回头跟她拜拜,“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吴淑琴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她算是发现,在这两人面前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而且,现在对她区别待遇的不只是涵江哥,还多了一个谢苗。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吴淑琴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家表哥这一送还不知道要送到什么时候,也不等了,抱着卷子气鼓鼓回了屋。 另一边,顾涵江果然将谢苗送出院门,又送到岔路口,脚步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 “在学校还习惯吧?” 他找着话题和谢苗聊天,对自己已经送出很远一副全无所觉的样子。 谢苗偏头看他一眼,点头,“挺习惯的。” “二中学习累不累?” “还好。” 顾涵江微微锁了下眉,正想着下一句问什么,谢苗突然笑出了声,“你下一句是不是想问我和同学相处怎么样?” 顾涵江一愣,看她的眼神黑漆漆的,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谢苗终于乐不可支,“这些你上周就问过了,还问啊?” 顾涵江不说话了,抿唇移开了视线。 然后谢苗就眼尖地发现,他耳根处泛起了一层薄粉,衬得那颗小小的红痣愈发可爱。 谢苗只在家待了一天,就带着高二上学期的课本匆匆赶回了学校。 除了政治,其他几门课都开始讲高二的内容,竞赛班的课也越来越深入越来越难。 唐娟说是会抽时间给他们讲下那些高二的卷子,可直到周四,她才临时通知大家把卷子带到教室来,“还剩下半节课,咱们讲几个竞赛可能用到的句式。” 她说着想起什么,看了谢苗一眼,又让下面的同学把卷子收上来,打乱了发下去,“前面的选择题一共四十五分,一会儿我念答案,大家批批看能考多少。” 原本就有些心虚的同学们一听,在心里哀嚎起来。 不是说是竞赛课之外的吗?怎么又要批了? 他们才高一,考高二总复习的卷子能考多少分? 谢苗脸色也不太好。 倒不是她答得太差,而是她家亲戚来了,这会儿小肚子正坠坠地疼。 谢苗左手贴着小腹,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取暖,右手拿过发到她桌上的卷子看了眼。 冯丽华,之前市二中英语最好的女生,还挺巧的。 坐在冯丽华身边的田艳同样觉得挺巧的,“丽华,那个谢苗的卷子被发我手里了。这回我可得看看她自称英语角是她创办的,英语能牛到啥程度。” 田艳和冯丽华是同班同学,也注校,这些天听金连玉吹谢苗早听烦了。 她跟冯丽华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很清楚冯丽华的实力,压根儿就不相信谢苗比冯丽华还强。 冯丽华拿到的卷子属于班里一个垫底的同学,除了选择和填空,好多地方都空着。 这让向来英语很好的她看着直皱眉,听到田艳的话,也就不怎么感兴趣地“嗯”了声。 田艳知道冯丽华不怎么爱听这些闲话,也没再多说,只回头朝谢苗那边看了一眼。 谢苗眉头紧皱,脸色还有些白,一看便知道状态不好。 付玲正小声和她说着什么,她摇摇头,勉强露出个笑容。 教室里翻卷子拿笔的声音稍微有点吵,田艳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却看得清谢苗的脸色。 这是知道别人会批到她的卷子,怕了? 亏她当初还大言不惭,非要跟唐老师要高二的卷子。 田艳撇撇嘴,打开灌了红墨水的钢笔。 讲台上,唐娟已经念起了答案:“第一题到第五题,abbdb,abbdb……” 田艳正准备画叉,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五道题,谢苗居然全做对了,一道没错。 她正不可置信,第六题到第十题的答案也出来了,cadbc。 田艳的手开始有些抖了。 唐娟将所有答案都念完,让下面的同学算了一下总分,问:“有没有四十分以上的?” 教室里一片静默。 她对此早有预料,就又问:“那三十五分以上的呢?有没有……” 谁知话音未落,冯丽华身边的田艳突然举起手,“有、有四十分以上的,谢苗答了四十五分。” 65、胎记 这套卷子拿给高二的学生来考, 选择题四十五分,也未必有几个人能达到四十分以上。 同学们觉得,哪怕是三十五分以上, 估计也只有冯丽华能达到。他们中绝大多数考个三十分,就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大家才高一。 所以田艳这话一出,简直石破天惊,无数不可置信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坐在她前面的同学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她桌上的卷子, “我去还真全做对了!” 那男生说着, 满是惊奇地望向了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的谢苗。 而一颗颗毛脑袋,也都因为他这话,随着他的视线转了过去,包括冯丽华。 冯丽华是唐娟姐姐的女儿, 有唐娟这么个教英语的小姨在,她从小英语就很拔尖。 也因为这种拔尖,她对自己的英语成绩一向自信,即使知道谢苗是英语角的创办者, 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会创新是一回事,会考试能拿高分是另一回事。 刚才田艳跟她说拿到了谢苗的卷子, 冯丽华完全不以为意,只专心对答案。 谁知高二的卷子,谢苗也能答个四十五分满分,就算对着书抄也抄不到这么高的分数啊。 冯丽华太过震惊,也就没注意到自家小姨瞬间僵在嘴角的笑。 “你说谁考了四十五分?卷子拿来我看看。” 唐娟大步从讲台上走下来, 直接抽走了田艳桌上的试卷。 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用红笔写了答案和考点的那张,拿来和谢苗的一对,果然一道没错。 这就让唐娟心情有些复杂了。 没有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她也一样。 可这个学生还没来就让她连着吃了好几次的憋,她想喜欢,也很难喜欢得起来。 唐娟稳定了一下情绪,又将卷子放了回去,“还有没有四十分以上的了?” “没有。”同学们齐刷刷摇头。 “真没有?”她不死心。 “真没有。” 唐娟胸口憋闷,干脆也不再问了,“卷子都送回本人手里,咱们讲几道题。” 同学们纷纷起身送卷子,可目光,还是时不时往谢苗那里瞟,充满了好奇。 有人忍不住小声和同桌嘀咕:“高二的课程还没学,她也能考满分,会不会太假了?” “可是她才刚转来,就算想抄答案也弄不着。” “也是哦。” 谢苗只觉得小肚子冷飕飕的,疼得她额头冒汗,根本就没注意周围人看她的眼神。 付玲见她脸色不好,主动拿过了冯丽华那张卷子,“我帮你送吧。” 谢苗没逞能,勉强冲她一笑,“谢谢。” “不客气。” 付玲抿唇露出左边脸颊一棵小小的梨涡,起身去了教室前面。 正好有人在好奇地询问冯丽华的成绩:“冯丽华的卷子谁批的?知不知道她多少分?” 见付玲过来送卷子,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是冯丽华的吗?” 付玲比较文静,有点招架不住这种场面,闻言小声应了句“嗯”。 大家的视线,就齐齐落在了她手里的卷子上,然后俱是一愣。 三十六……跟四十五足足差了九分…… 冯丽华和谢苗的差距这样大吗? 那可是他们学校一直以来英语最好的冯丽华啊。 同学们精神恍惚,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不真实,叫人不敢相信。 而冯丽华从上学到现在,还从来没在英语方面输得这么惨过,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抿紧唇,强忍着脸上的火辣接过卷子,看了眼做错的几道题。 这些题都涉及到了高二的知识,她做的时候就拿不太准,那个谢苗又是怎么答对的? 难道对方提前学了高二的内容,之所以跟小姨要卷子就是为了找机会彰显自己的实力? 谢苗完全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她甚至连课都有些上不下去。 好容易熬到唐娟讲完,她连剩下那半节三晚都没去上,就回了寝室。 可能是冬天太冷,来回上学又要踩着雪走出好几里路,这具身体一直有些畏寒。 以前在家里睡炕还好,到了学校只能睡床,她难免有些吃不消。 谢苗回到寝室,想倒点热水暖暖,却发现暖水瓶里已经空了。 没办法,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到楼下水房打水。 因为肚子疼没什么力气,她打了大半瓶就不打了,谁知准备回楼上的时候,却碰到了付玲。 付玲一见她就接过了她手里的暖水瓶,“你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谢苗声音难掩虚弱,“自习还没下吧?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着急上厕所,看距离下自习也没多少时间,就回来了。” 付玲说是这么说,回寝室后却找出一个医院挂水用的大肚子玻璃瓶,灌满热水给了谢苗,“这个你贴着小肚子放着,应该能好受点儿。” 玻璃瓶入手很烫,一下子就从谢苗的手心暖到了心里。 谢苗桃花眼弯起,发自内心道:“付玲,你人真好。” 突然被这么当面发了张好人卡,付玲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上床躺会儿,我去洗两件衣服。 “好。”谢苗把热玻璃瓶先放到自己床上,然后拖鞋,钻进了被窝里。 肚子上有了东西取暖,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她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寝室门打开,付玲又轻手轻脚进来了。 谢苗把眼睛睁开条缝,就见付玲背对着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非礼勿视,她本该收回视线,却蓦地瞪大眼,“付玲,你后背怎么出血了?” 付玲是因为水龙头出了点问题,被喷了一身水,回来换衣服的。 她还以为谢苗已经睡着了,闻言被吓了一跳,“出血?没有啊?” “没有?”谢苗有些愣,“那你肩膀……” “你说这个?” 付玲反应过来,摸了下右肩下面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声音微窘,“这块是胎记,不是出血。” 谢苗:“……” 胎记也能看成血迹,她大概是肚子太疼,眼花了。 谢苗选择题全对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再加上她这次又实打实压了始终稳拿英语最高分的冯丽华一头,第二天,高一二班全班就几乎传遍了。 人是种很神奇的生物。 以前冯丽华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大家更多是看到她的成绩。 如今她被一个新来的转校生碾压了,难免让人觉得她其实和大家一样,也不是那么难以超越。 而一旦没了那层滤镜,有些质疑的声音就不可避免冒了头,毕竟她这人的确傲了点。 反正二班不少同学都转移了阵营,火速抛弃他们之前的英语之花,站在了谢苗这边。 嗯,谢苗英语更好,人也更漂亮,支持谢苗上位~ 刘文强甚至勾着陈立国的肩嘿嘿笑,“以前每次考试,数学最高分、物理最高分还有化学最高分全是咱们班的。你说,这次期末咱们班会不会再多个英语最高分?” 陈立国学着教政治的老教师,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我看行。” 刘文强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想到什么又凑近他问:“上回听你说,谢苗数学底子也不错,老高还夸她进步特别快,真的?” “真的。” 刘文强突然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节哀老兄。要是哪天你被谢苗赶上了,千万不要难过,反正估计你也没啥机会反超了,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你说是吧?” 陈立国:“……” 二中学习进度很快,谢苗又要上英语和数学两门竞赛课,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后来她又掐着时间跟唐娟要过几次卷子,平均每两三周一次。 而每次卷子到手,顾涵江都会在周末拿着本子亲自到她家里来抄,再没让她动过一笔。 这天下英语竞赛课,唐娟又发下来两张卷子,“这是最后两张了,高二马上就进入自由复习阶段。你们也别把工夫全花在这上面,有时间多为期末做做准备。”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冯丽华听的。 自从被谢苗以九分之差稳压一头,冯丽华就开始疯狂自学高二英语,经常找她给补课。 她哪有那么多时间,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外甥女自己看。 结果冯丽华承受不住压力,有一次居然红着眼睛问她是不是特别喜欢谢苗,觉得谢苗比她强、比她适合参加竞赛,才每次都帮谢苗弄卷子,格外照顾。 唐娟当时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这外甥女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她哪知眼睛看到她喜欢谢苗了?啊? 谢苗才不管私底下,那姨甥俩因为自己有多糟心。她笑着将卷子收好,和付玲他们回了班级。 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上完,教室里却还有十来个学生没走,陈立国附近凑了好几颗脑袋么。 “我去老高出这题也太难了吧?这一晚上我都跟人对出三个答案了。” “行了,你至少还能做出一种答案,我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做。” 见展鹏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陈立国叫住他,“展鹏,昨天老高留的卷子你早做完了吧?” “嗯。”展鹏淡淡应了声。 陈立国就问他,“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个小问,答案是什么?” “1。”展鹏说。 陈立国立马高兴起来,“和我做的一样,我就说我做对了吧哈哈哈。” 谢苗听了却疑惑地挑了挑眉。 昨天高老师留的题目虽难,却是竞赛经典题型,她上辈子做过不止一次。 她按照上辈子学过的方法解的题,得到的却不是这个答案,难道时间太长,她记得不准了? 就在这时,有同学注意到了她,“谢苗,你做出来是多少?” 谢苗住校,经常利用三晚写竞赛班卷子,大家知道她肯定已经做完了。 谢苗觉得大家可能已经下意识相信了展鹏的答案,但还是实话实说,“0。” 0? 众人都愣了下。 第四种答案了,而且这个0,明显跟其他三种画风不同啊。 “你是怎么做的?”有人问谢苗。 谢苗就简单说了下解题步骤。 没想到才说了几句,已经走到门口的展鹏突然折返,“你卷子借我看一下。” 展鹏这个人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是很关心。两人前后座坐了一个多月,也没说过几句话。 谢苗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要卷子,但还是从桌洞里找出来递给他。 展鹏看了两眼,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出笔和本开始演算。 这一幕看得同学们都有些意外。 第一这是咋了? 突然跟谢苗较起真,打算验证一下谢苗是怎么做错的? 陈立国他们忍不住过来看,却见展鹏沉眸计算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谢苗,眼眸深深,“你可能做对了。” 谢苗做对了? 那不就是说他们,包括全市第一展鹏在内,全都做错了?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纷纷去瞧谢苗的卷子,“没看出来哪儿做对了啊。” “做没做对,明天高老师讲卷子就知道了。” 展鹏合上笔盖,将笔和本装进书包,走了。 其他同学看谢苗的解题步骤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过不多久也散了。 结果第二天晚上竞赛课,高老师一说答案,整个竞赛班几乎全军覆没。 谢苗她,还就真做对了! 陈立国看着黑板上有些眼熟的解题步骤,捂住了胸口。 妈的,刘文强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回去就打爆他的狗头。 第二天,一对好兄弟去了僻静的角落探讨割袍断义的可行性。 谢苗则拿着那两张卷子,准备下午下了第二节课就坐车回家。 他们学校已经通知下来,为了给高考腾出考场,下下周就期末考试。 而距离顾涵江参加高考,也只有半个月了。 66、撞见 “建华哥你考完啦?考得咋样?” 谢建华才从考场出来, 就被谢建军和谢建中围住了,兄弟俩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还站着谢苗。 一见自家姐姐弟弟都在外面等着自己,谢建华脸上立马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歹我也是能考进年级前五十的人物,考咱们学校高中小意思, 小意思。” 自从被忽悠去赌博,又亲身体验过农村挣钱有多不容易,他这半年来学习更用心了。期中和毕业考试都考进了年级前五十, 只要这次中考正常发挥, 直升建设镇中学高中部的确没问题。 谢建军和谢建中看他这样,知道应该没考砸,立马一左一右搂住他的脖子,“等你全考完了, 咱下河捞鱼去。我们那天看人下网,鲫鱼和白漂都这老长。” 谢建华爱吃鱼,也爱下颌捞鱼、抓蝲蛄,一听就两眼冒光, “行啊,我去借网。” 几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 笑得活像商量着去哪里抢姑娘的土匪,特别贼。 谢苗看着好笑,走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行了,找地方吃饭吧, 下午还有两门要考呢。” 一听吃饭两个字,谢建中忍不住吐槽:“建华哥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早上来镇里参加中考,大娘就没去地里干活,一直在家里打转。要不是奶拦着,她就来给你送饭了。” 提起自家亲妈,谢建华也有些无语。 平常也没见刘招娣督促他学习,他要参加中考了,她却突然来了积极劲儿。 早上鸡刚叫过一遍,刘招娣就起来了,竖着耳朵听王贵芝屋里的小座钟响几下,生怕儿子起晚了迟到。还不停跟在儿子后面絮叨着好好考,说得原本不紧张的人都要紧张了。 所以一听说他妈差点跑学校来,谢建华十分后怕,“还好还好。走,咱们吃饭去。” 因为有不少考生家远,中午不方便回家吃饭,学校特地空出了几个教室给他们休息。 谢苗和两个双胞胎弟弟陪着谢建华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才带着空掉的饭盒回去。 临走前,谢苗揉了揉谢建华的脑袋,“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放轻松,正常发挥就行。” “姐我都多大了,你还摸我头。” 谢建华嘴上抱怨着,脑袋却一动不动,任由谢苗揉。 谢建中有些看不下去,“哥你看建华哥乐那傻样儿,就差把嘴咧到耳后根了。” 谢建军一脸淡定,“没关系,明年咱俩也中考。” 姐弟三人出了学校,正准备回北岔村,却在路上遇见了顾涵江。 少年穿了件笔挺的蓝色半袖衬衫,手里拎着个大提包,像是要出门。 那提包有些眼熟,谢苗一下子就联想到去年冬天,他准备回京市那个下午。 他这是要走了? 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 谢苗心里一堵,只觉迎面一阵冷风,吹得人头脑有些发凉。 谢建军和谢建中也看到了顾涵江,谢建中更是扯着嗓门儿就冲着马路对面喊涵江哥。 顾涵江闻声望过来一眼,见谢苗也在,穿过马路走到了三人近前,“你们怎么来镇里了?” “来给建华送饭。”谢苗说,语气有些闷闷的。 顾涵江一时没听出来,垂眸问她:“他考得还行吧?” “还行。” “你们这是准备回去?” “嗯。” 连问几个问题,谢苗的回答都很简短,顾涵江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了。 他皱起眉,伸手就撩开谢苗薄薄的刘海,去摸她的额头。 小姑娘倒在他怀里那次让他印象太深刻,以至于稍有风吹草动,他都怕她是又生病了。 顾涵江这一伸手,差点吓了谢苗一跳。 她忙歪头躲开,“你干嘛?” 然而顾涵江已经摸到了,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没发烧?” 谢苗一噎,“大热天的,你才发烧了!” “那是中暑?” 顾涵江想也没想,抓起她手臂就走,“走,去医院。” 谢苗都被他搞蒙了。 这才见面说了几句话,她怎么就得去医院了? 就连谢建军和谢建中也一脸懵逼,“那啥,我姐没病,涵江哥你是不是弄错了?” 顾涵江闻言,又回头仔细打量了谢苗两眼,“你没病?” 这疑惑的语气,听得谢苗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病了?” 话出口,她又觉得我有病这三个字好像怪怪的,使劲儿甩了下对方的手,“你放开!” 小姑娘瞪人的时候有点小凶,说话也底气十足,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顾涵江松开手,放了心,可想到自己刚刚的紧张,又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还是后跟上来的谢建军和谢建中出声打破了僵局。 “涵江哥你这是要上哪儿啊?回京市?”谢建中难掩好奇。 “不是。”顾涵江摇头,“去省城我姑家。” “去省城?” 话出口,谢苗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惊讶,又补上一句,“那个丈夫做翻译官还帮咱们录了磁带的姑姑?” “嗯。”顾涵江说,“刚收到的信,我姑让我去住几天。”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像是在跟谢苗交代什么,又低声道:“最多十天,我就回来。” 少年眼神认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竟似含着丝温柔。 谢苗听着,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和莫名的气闷,粉霞一下子爬上了面颊。 顾涵江出发去省城的第二天,谢建华中考结束,回家把书包往炕上一扔就开始撒欢儿。 他约上几个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不是洗澡就是摸鱼,恨不得把整个夏天都泡在河水里。 相比之下,还有假期作业要写的谢建军和谢建中就要苦逼许多。 两兄弟满心羡慕,恨不得时间嗖一下过去,第二天自己也参加完中考,彻底解放。 不过,每天督促他们学习的人,很快就没工夫盯着他们了。 市二中期末考完试当天,各班老师就给刚松了一口气的同学们来了个迎头痛击。 为了备战秋开学后天的竞赛,所有竞赛班学生提前近一个月开学,返校拿完成绩就开始上竞赛课。 正准备迎接美好假期的同学们,表情当时就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 一向考完试精神百倍的好学生们跟被雷劈了似的,一个个如丧考妣。本该满身丧气的学渣们却统统打了鸡血,高兴得仿佛老师说的是这个假期没有作业。 谢苗上辈子高三假期也补课,寒假甚至只在过年的时候放了七天,接受起来倒比别人容易。 返校那天,她直接带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回来,先去寝室放放下东西,然后才去看成绩。 操场北边那栋三层小楼墙上已经贴了两张大红榜,一张年级前百,一张一百零一到二百。 榜前人头攒动,没等到近前,谢苗就从议论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谢苗真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之前都是二班学生瞎传的。” “肯定厉害,不然也不会快期末了才转学过来,还一来就上了两个竞赛班。” “可再厉害也不能和展鹏考一样的分吧?展鹏可是中考第一、通考第一……” 谢苗个子高,闻言抬起头,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红榜上数第二个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是,她的名次前面也写着1。 她和班里那个始终稳坐第一宝座的展鹏,并列第一!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拥有了考全市第一的实力。 穿越至今,这一刻,谢苗才真正意识到,她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小学渣了。 谢苗心情有些复杂,这时候,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女生突然说起了冯丽华。 “冯丽华这次怎么考的?名次都掉出年级前三十了。你看她的数学和物理,比期中考得还差,不知道拖了多少后腿,就连英语也没考过二班新来的那个谢苗。” 她旁边一个九班的女生听了,忍不住回嘴,“冯丽华参加了英语和化学两门竞赛,每天晚自习都得去上课,回来还要做卷子。时间那么紧,成绩下滑点儿很正常。” “那展鹏怎么没下滑?” 九班那女生一噎,“一、一般人能和展鹏比吗?” “那谢苗怎么没下滑?”对方冷笑一声,又问,“我可听说了,二班这个谢苗来的时候,比咱们进度落后一个多月,她也要上两门竞赛课,怎么成绩反而提高了?” 谢苗已经看完了自己和几个她比较关注的人的成绩,不想两个女生发现自己站在身后觉得尴尬,悄悄退后两步,打算离开。 谁知刚转身,她就差点和冯丽华撞了个满怀,忙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冯丽华没说话,低下头匆匆走了。 她满脸难堪,甚至连看,都没敢看谢苗一眼,生怕对上谢苗嘲讽的视线。 谢苗的成绩在年级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连向来严肃的常主任,见到王振兴都笑得一脸春风拂面,“这个谢苗挖得好,还是你有眼光。” 二班班主任严淑芬更是心情颇好。 感谢唐娟之前没看得上谢苗,不然这么好的苗子,可就不一定能到她班里了。 看到成绩,全校最不开心的,大概就只有唐娟和她外甥女冯丽华。 不,还要加上刚回学校就要参加考试、满心怨念的各竞赛班同学。 敬业的老师们一点没闲着,批完高考卷子批中考卷子,批完中考卷子又将期末的成绩整理出来,还抽时间,弄了套省城四中的竞赛班测试卷子给大家摸底。 然后等考完,各班就要上午数学下午英语,这样每门课半天,开始自己的假期补课。 同学们谁都没尝试过数学课上一上午,尤其还是竞赛数学。第一天上午还没熬到放学,就一个个头脑发晕眼神发直,满脸都是怀疑人生。 高老师一看讲不下去了,干脆留了作业提前放学。 他一走,班里同学这才活过来,要么往桌上一瘫,要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陈立国也想往桌上瘫,瘫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垂死病中惊坐起。 “同志们,倒数第二道那个贼变态的题,你们谁做出来了?” “都下课了,你还拿这个荼毒我们?”有人瞪他。 展鹏旁边的男生则举起手,“我知道,展鹏做对了。” “谢苗呢?”陈立国又转头问谢苗。 “我也做出来了。”谢苗实话实说。 然后,竞赛班三十多名学生,居然就只有她和展鹏做出来了。 陈立国蔫巴巴往桌上一趴,“我们可能跟你俩不是一个人种的。” “哎你别这样,他俩走出去,好歹也代表咱们市二中不是。”有人劝他。 陈立国一想也是,又振奋起来,“像这种大杀器,怎么能只有咱们享受,就应该拉出去和大家一起分享。到时候谢苗和展鹏就是咱们二中的干将莫邪,所向披靡。” “就是,让他们也尝尝咱们学校一对儿第一的厉害。” 谢苗本来都背上书包准备去食堂吃饭了,听到这话又转回头,总觉得这个一对儿用得不太妥当。 她正想说些什么,没注意前面有个男生把脚伸出了过道,被绊了个趔趄。 还好展鹏就坐在旁边,见状起身扶了她一把,“小心。” 谢苗差点整个人都扑进展鹏怀里,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那男生一察觉自己绊到人就收回了脚,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谢苗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没事儿。” 展鹏已经放开了谢苗,礼貌地退后一步,谢苗冲那男生笑笑,刚要和展鹏说谢谢,就对上了教室门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67、套路 门外的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 眉峰凌厉如剑,眼眸深似寒潭,英俊得甚至有些锋锐。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 他身姿挺拔地往那里一站,却扑面而来一股剑锋般的冰冷。 谢苗被他如有实质的视线看得下意识眼神一闪, 正要偏头避开,突然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顾涵江不是去省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就算他不在省城, 也不该在市二中, 他们数学竞赛班的门口。 谢苗一愣神的工夫,展鹏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少年,“你认识?” 谢苗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脸上的惊讶,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不是面对一位陌生帅哥正常的反应。 “认识。” 谢苗点点头,刚要加快脚步出去,少年已经面无表情抬起修长的手指,在敞开的教室门上敲了敲, “打扰一下,我找谢苗。” 他的声音微凉, 像是一阵风吹进来,瞬间让教室里一静。 趴在桌上挺尸的、三三两两说笑的、收拾书包准备走人的,一时间全循声望向门口。 然后,一颗颗毛脑袋又齐刷刷转向谢苗,“谢苗找你的。” 谢苗总觉得同学们的目光似乎有些八卦, 赶紧出了教室,“那我先走了。” 等感觉不到尾随而来的视线,她才松了口气,问顾涵江:“你怎么来了?” 顾涵江抿了抿唇,本来有些不想说话,余光瞥见谢苗身后的人影,又改了主意。 他眉心拧着,似是不悦,又似在努力思考什么,半晌才放轻声音,“苗苗,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这这这! 这什么见鬼的语气什么见鬼的话?顾涵江被鬼上身了? 大热天的,谢苗愣是听得浑身一激灵,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她这表情,顾涵江眉头蹙得更紧,“没提前跟你说,你生气了?” 这回谢苗都想向他前些天一样,伸手去摸摸他有没有发烧了。 只不过还没等她行动,展鹏从她身边经过,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苗想到刚刚顾涵江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就尴尬了。 谢苗自闭不想说话,顾涵江也不说话。 两人一路走出教学楼,站在门檐下的阴凉处,谢苗才开口问他:“你不是去省城了吗?” “刚回来,正好从市里路过。”顾涵江说。 谢苗的目光就带着点疑惑,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 顾涵江看见,表情如常道:“行李在招待所,我想在市里转转。” 在招待所? 那就是准备明天回去了。 这才中午,不管是做火车还是客车,回北岔村都来得及。 这年代住招待所需要介绍信,很麻烦。 谢苗也不知道对方在市里逗留这么久,有没有自己的缘故,一时心里有些乱。 顾涵江却在这时看向她,“不带我在你们学校转转?” “行啊。” 谢苗赶忙回神,“不过你马上就要念大学了,二中肯定比不上大学。” 两人在校内简单转了一圈,谢苗又陪着顾涵江在学校附近逛了逛。 顾涵江在百货商店买了些东西准备给吴老太太他们,然后以感谢为由,提出请谢苗吃饭。 谢苗有些犹豫,“一人一半吧,我带了钱和粮票。” 顾涵江闻言抿了下唇,“中午我请,晚上你请。” “那也行。” 谢苗点头,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 他们之前好像压根儿没说起晚饭,怎么两句话的工夫,今天的两顿饭就都包出去了? 谢苗不得不怀疑顾涵江在套路她。 可这人孤僻、寡言,平时很少与人来往,怎么看也不像会玩套路的人啊。 直走到国营饭店的门口,谢苗依旧没搞明白究竟是顾涵江真在套路她,还是她想多了。 她跟顾涵江一起进门,刚要找地方坐下,一个小男孩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姐姐。” 小男孩不过三四岁大,小脸儿晒得有些黑,一双大眼睛却乌溜溜的,看着特别亮。 他说话吐字还不太清楚,仰着小脸含糊道: “姐姐,你、你真漂酿。” 顾涵江看着皱眉,“这谁家孩子?” 谢苗却挺喜欢小孩子,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宝贝儿,你叫什么呀?” 谢苗上辈子那会儿,大家管小朋友叫声宝贝儿其实挺常见。 可在这年代的人听来,这个词就太过亲昵了,尤其是顾涵江。 他望着小男孩的眼神一下子不善起来。 小男孩没有察觉,竖起三根短胖的小手指,奶声奶气回答谢苗的问题:“四、四岁。” “你这是四吗?”谢苗看得好笑。 小男孩闻言瞅了瞅自己的小胖手,又收回一根手指,“四岁。” 这下谢苗彻底乐不可支。 只可惜她还没笑多久,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顾涵江提了提小男孩的后衣领,尽量耐着性子,“你先放开,我和姐姐还要吃饭。” 小男孩却看他一眼,把脸埋在了谢苗腿上,“姐姐,介个叔叔好口怕。” 叔、叔叔? 顾涵江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你说什么?” 他语气太冷,小男孩闻言抱谢苗抱得更紧,“姐姐救命!” 就在顾涵江准备上去把小男孩强行拎下来的时候,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女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一时没注意他就跑出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谢苗刚想说没事儿,顾涵江已经沉声开口:“打扰了。” 那女人听着有些尴尬,赶忙上去拽自家儿子,“不是叫你别乱跑吗?你不听话以后不带你来了。” 小男孩却抱着谢苗不肯撒手,“我要姐姐,要漂酿姐姐!” 最后女人强行把他拉开,他还扯着嗓子哭起来,弄得那女人更不好意思了。 “我和他爸都上班,孩子没人照顾,就带到班上来了。他以前都挺乖的,没想到今天缠着你就不放了,可能是你长得好看,这孩子就喜欢漂亮姐姐。” 过来帮二人点菜的时候,女人跟谢苗道歉,还补偿性地小声跟他们说:“今天厨房有肉也有鱼,你们俩要吃啥?我去帮你们点。” 这年代国营饭店和商店供销社一样都是好单位,虽然工资不算很高,走出去却很牛。 上回谢苗和谢卫民来吃饭,也是这个女服务员给点的菜。 只不过那天她可能没带孩子来,对谢苗和谢卫民爱答不理的,问什么好菜都说没有。 话说,她这顿饭算不算刷脸刷来的? 谢苗忍不住摸了下自己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滑嫩的脸颊。 谢苗没想到小男孩一句叔叔,顾涵江居然记了那么久。 整个用餐期间他都很沉默,送她回学校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问她:“我很显老?” 谢苗被问愣了,“显老?你哪里显老了?” 话出口,她突然明白过来,好笑,“那事儿你还记着呢?小孩子胡乱叫的,你也较真?” “可他叫你姐姐。” 顾涵江表情很认真,像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明明咱俩是一对儿哥哥姐姐。”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一对儿一出,谢苗猛地想到了之前同学们说她和展鹏的话。 他该不是故意的吧?不是吧不是吧? 天太热,人中午容易犯困,所以下午上课的时间往后挪了半个小时。 谢苗和顾涵江在校门口告别后,回寝室睡了个午觉,才收拾东西去参加英语竞赛班。 昨天考的英语卷子已经批出来了,意料之内,谢苗考了全班最高分。 念到谢苗的分数时,唐娟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谢苗,91分。” 竞赛英语要难上很多,这套卷子,班里考及格的还不到一半。 其中大多数人在六七十分不等,七十五分以上的只有三个,付玲76,冯丽华81,谢苗91。 从81到91,谢苗整整比冯丽华多出了十分。 何况当初弄到这套卷子的老师曾说过,省城四中那边,能考到九十分以上的也不超过三个。 以谢苗这成绩,通过市里初赛参加省决赛,甚至拿到一等奖,都有不小的可能。 相比之下,被她着重培养的冯丽华最近十分用功,进步却不是那么令人满意。 唐娟难得表扬了谢苗一句:“考得不错,好好保持,别骄傲。” 谢苗应一声,在全班同学看稀罕动物一般的眼神中回到了座位。 91分自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当然,她才参加竞赛班两个月,这个分数刚刚好,再多就过了。 唐娟发完卷子,开始逐道给大家讲上面的题。 遇到以前没做过的题型,她讲得很仔细,最后还留了一黑板的同类题给大家,“剩这半节课把黑板上的题做一做,下次上课我检查。大家还有问题吗?要是没有我就先走了。” 唐娟一离开,付玲立马捂着肚子往外跑,“我肚子疼,去趟厕所。” 谢苗看她很急,赶忙给她让位置,等她走后坐下来继续写题。 写了一会儿,付玲没回来,倒是和她隔着条过道的女生探头小声叫她:“谢苗。” 谢苗抬头,疑惑地看过去一眼。 那女生满眼好奇,“听说上午下数学课,有个长得挺高挺好看的男生来找你,真的啊?” 谢苗没想到这八卦传得这么快,一窒,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真的。” 那女生就更凑过来几分,半个身子都悬空在过道上,“那人谁啊?你对象?” 她对象吗? 谢苗沉默一秒,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朋友。” 顾涵江除了送她那几张意味不明的小像,其实从来没明确跟她表示过什么。 两人现在就是朋友关系,也只能是朋友关系。 女生听了有些不信,刚要再问什么,冯丽华冷着脸转回头,“现在还没下课,能不能别说话?” 她一噎,只能撇撇嘴坐回去,没过多一会儿,又丢过来一个纸条,“他是不是想和你处对象?” 谢苗看了,没回,低头继续写题。 女生等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也做别的去了。 直到下课铃响,付玲依旧没有回来。 谢苗看顾涵江已经等在了教室门口,和她隔着个过道那女生还频频拿八卦的眼神儿往他们俩身上扫,无奈地收拾东西起身,“等付玲回来,跟她说我晚上不和她一起吃饭了。” 那女生点头,等谢苗和顾涵江一离开,就难掩兴奋跟人议论起来。 “之前听你说我还不太信,没想到长得还真好,一表人才的。就是太冷了,看着不太好相处,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怎么认识的谢苗……” 付玲白着小脸从外面回来,发现谢苗不在,一愣。 那女生赶忙和她说:“有人等她,她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哦。” 付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收拾书包,那女生又问:“哎,谢苗有没有对象,你知道不?” 谢苗有没有对象? 付玲闻言一怔,摇摇头,“没听她说过。” 只是说这话时,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谢苗刚来报到那天带来的书,和书里夹着的小像。 付玲大概是吃坏了肚子,晚上去食堂吃过饭又拉了两次,强撑着到校医务室找老师要了点治腹泻的药回去吃了,才稍微好些。 而同一时间,谢苗则站在电影院门口,轻蹙着眉。 刚才她和顾涵江吃完饭,一面慢慢往回走一面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然后顾涵江说自己从来没看过电影,想进去看看。 再然后,他就让她等在这儿,不知道跑去干什么了。 谢苗无聊地拿脚尖踢了下地面,正准备打开书包,把上午发的数学卷子拿出来看看,突然有人停在了她面前,“哟,妹妹你这是等急了?哥哥们这不是来了吗?你着啥急呀?” 68、救美 顶着这张脸, 谢苗没少被人搭讪。但说话这么不尊重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她合上刚打开的书包,皱眉望去。 六七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歪七扭八站着, 隐隐呈扇形将她半围在中间。 因为天太热,这些人有的穿着工字背心, 有的则干脆光着膀子,脸上不正经的笑一看就流里流气。 谢苗眉心蹙得更紧,一言不发后退两步, 准备到电影院里去等顾涵江。 可刚转身, 一个人就伸臂拦住了她,“哎妹子你跑啥?陪哥几个聊两句啊。” “我在等人。” 谢苗冷声提醒他们,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几个男青年却仗着人多,根本没往心里去。 “知道, 你是在等哥哥们来,对吧?” “她这是等不及了,跟咱们耍脾气呢哈哈哈。” 其中一个长得膀大腰圆的还冲谢苗吹了个口哨,歪着嘴笑得一脸猥*琐, “妹子你是不是知道哥好这口,故意板着脸哄哥开心?啊?” “让开。” 谢苗彻底沉下脸, 正准备拿书包打开拦在面前的手臂,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蓦地抓住对方的腕子猛地一甩,将对方甩了个趔趄。 “离她远点。” 少年声音冷得像冰,转身,却将手里一瓶起了盖的汽水递给谢苗, “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跑出去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找地方给她买汽水? 谢苗一愣。 那边几个男青年见来的只有顾涵江一个,一点没有收敛,“你谁啊你?凭什么你说离她远点我们就得离她远点?明明是她叫哥几个来陪她玩儿的。” 那个被顾涵江甩开的稳住身形之后,更是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满眼都是凶色,“妈的,老子就喜欢和她挨着,肉贴肉挨着,你能把我咋地?” 他说着,居然想伸手拉谢苗。 顾涵江眼内一下子晕开无边黑暗,迅如闪电般一拳挥了过去。 那人完全没预料到,被一拳灌倒在地,张嘴哇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里还夹着颗牙。 几个男青年脸上全没了笑,“妈的敢打光子,哥几个上,消死他!” 面对六七个壮年男人,顾涵江丝毫不怵,把谢苗往自己身后一拉,“找地方躲好。”抬脚就踹在了其中一人腹部,踹得对方连退数步,捂着肚子跌坐在了地上。 等谢苗反应过来,他已经眼神凶狠地和几人乱战在了一起。 谢苗知道顾涵江能打。 他刚到北岔村的时候有人听了闲言碎语,当着他的面儿说他家成分不好,家里人全是劳改犯。他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打得多了打得狠了,再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可对手是六七个壮年小伙子,她也不敢确定顾涵江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找警察。” 谢苗朝乱战圈里喊了声,正要拔腿跑,却见有人不知从哪儿捡了块砖,砸向顾涵江的后脑勺。 她脚步猛地一转,想也没想就使劲儿抡起手里的汽水瓶,冲那人脑袋敲去。 “砰”地一声,汽水瓶在那人头上爆开,冒着泡的汽水混合着玻璃渣浇了那人一头一脸,连谢苗手上、鞋子上也被溅上了一些。 对方蒙了下,回手一摸,手上立马染了些血色。 谢苗见到血,心里一慌,面上却强作镇定,拿汽水瓶锋利的断口对着对方。 那人似是被她这一瓶打出了火气,捂着脑袋骂骂咧咧就要朝她扑来。 可惜人刚有动作,那边顾涵江已经一旋身,将他侧踢出去。 大概那十年的经历带给顾涵江最大的收获,就是不屈的坚韧,以及一身打架的本事。 他总能找到人身上最疼的地方下手,打得对方不一定受伤多重,短期内却会因疼痛丧失行动能力。 没多会儿,六七个人就倒下了一大半,他却除了脸侧被擦到,几乎没受什么伤。 之前拦谢苗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跑了几步发现跑不过顾涵江,甚至想要钻到路边一辆大车下面躲着。 顾涵江满脑子都是他那句肉贴肉挨着,哪能放过他,抓住他小腿用力一扯,就将他拖了出来。 那人被吓坏了,前胸和胳膊上拖出了灰和擦伤也顾不得,就想开口求饶。 结果话还没出口,人突然被翻了过来,接着脖子上一疼。 顾涵江不知何时捡了块汽水瓶的碎片,就抵在他颈间,“你刚刚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少年声音冰冷刺骨,看他的眼神让他丝毫不怀疑,那碎片随时会割破他的喉咙。 男青年动也不敢动,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进头发里,“大、大哥,我、我错了!” 顾涵江手下的力道却丝毫未收,锋利的碎玻璃向下一按,血珠就滚了下来。 就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绪时,谢苗跑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顾涵江。” 他手上一顿,挪了挪身体挡住了谢苗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划出来的伤口。 可是他之前那凶狠的样子谢苗已经看到了。 他的眼神太骇人,谢苗生怕他没控制住情绪下手重了惹上麻烦,赶忙拽拽他。 “电影好像快开场了,你不看了?” 小姑娘的声音脆而甜,语气里还带着丝焦急和担忧,一下子让顾涵江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放开对方,把带血的玻璃片扔远,冷冷吐出一个字,“滚!”接着反手拉住谢苗,头也不回进了电影院。 那人狠狠松了口气,捂着渗血的脖子满脸都是害怕。 妈的,以为看到个落单的漂亮姑娘,能调戏调戏占点便宜,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不,那哪是铁板,那简直是针板,踢上一脚就得筋断骨折那种。 那边,几个受伤不重的正视图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副还想报复回来的样子。 他听了什么也没说,艰难地站起身,低了头转身便走。 那种活阎王,谁不怕死就自己送上门,他可不奉陪了。 电影院门口还站着几个年轻男女,看样子也是来看电影的。 之前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顾涵江就把人都揍翻了。 如今看到他一身煞气走过来,他们都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给两人让出一条道。 谢苗被顾涵江拉着,一路囧囧地走进去,等见他表情没那么难看了,才轻轻动了动手。 少年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收紧大掌。 没办法,谢苗只能往回抽了一下,问他:“你受伤没?” 顾涵江这才松开手,摇头,“我没事儿。” 谢苗退后半步,仔细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最后指向他的脸,“疼吗?” “不疼。” 顾涵江说着,不在意地拿指尖摸了下,说:“走吧,去买票。” 那点擦伤看着的确不重,谢苗没再说什么,跟他一起去售票处。 走出两步,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半个汽水瓶,赶紧找地方扔了,“真可惜,汽水我还一口没喝,汽水瓶也坏了,要是没坏,退回去能换一毛钱呢。” 小姑娘噘着嘴,一副斤斤计较、肉疼得不得了的样子。 顾涵江看着,心头肆虐的怒火终于渐渐安分下来,“你想喝,我再给你买。” 十年xx期间,因为某位女领导的喜好,电影院里播放的多是八大样板戏。 这两年风向变了,八大样板戏播得少了,其他的则多起来。 大概这个场次都是处对象的年轻小情侣下了班来看,今天电影院放的是一部电影《三笑》,讲的是风流才子唐伯虎与秋香三笑定姻缘的故事。 谢苗上辈子看过星爷那部经典的《唐伯虎点秋香》,观影过程中总是不可避免地出戏。 好在电影院内比较黑,大家又都在专心致志看电影,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等电影看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两人沿着长长的台阶往外面走,耳边不时传来对这部电影的议论。 “唐伯虎对秋香可真好,为了娶她能自贬身份去做书童。” 谢苗听了,脸上露出些不以为然。 顾涵江眼尖地瞧见,偏头低声问她:“你有其他看法?” 谢苗闻言也侧过头,小声道:“别说这个故事本就是后人编的,唐伯虎再喜欢秋香,秋香也不过是他第九房小妾。再说他为了秋香能不顾一切,他那八房老婆又算个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原书中的剧情,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顾涵江见她沉默下来,以为她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问她:“还喝汽水吗?” “不喝。” 谢苗心情烦躁,刚想说自己要回学校,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警察同志,就是他俩,就是他俩把我俩打成这样的,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她刷地抬头,就见之前调戏过他那些人中的一个,正带着两个警察,逆着人流往他们这边来。 “说吧,为什么打人?”两个警察坐在谢苗和顾涵江对面,例行面无表情做笔录。 这年代警察还没限木仓,出警都是带着五四式手木仓的。 顾涵江也没缺心眼到赶当接袭警,于是两人只能跟着警察去了附近派出所。 那几个小流氓大概是气不过,居然选了两个伤比较重的来报警。其中一个就是被谢苗拿汽水瓶砸的那个,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缠了纱布的脑袋哼哼。 谢苗和顾涵江都不是傻子,没几句话就听了出来,这些人来告他们打人,想让他们赔钱。 顾涵江当时就冷笑出声,“为什么打他们?他们六个人跟我对象耍流氓。” 这年代耍流氓可是大问题,那俩警察一听,就皱眉转头,看向两个受伤颇重的小青年。 “你们冲人对象耍流氓了?报案的时候怎么不说?” 那个带警察去电影院堵人的立马叫屈,“我俩哪敢啊?我俩就是瞅那女的好看,多看了两眼,他就发神经,把我俩给打成这德行了。” 警察听了没什么反应,问顾涵江:“你刚才说他们六个人?” “警察同志他撒谎!”那人又喊起来,“要是我们有那么些人,还至于被打成这样?” “安静!” 一个警察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问顾涵江:“你确定是六个人?”目光很有几分怀疑。 谢苗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 而顾涵江也不过少年模样,怎么看也不像能一挑六还把人打成那样的。 没想到,顾涵江居然认真点了点头。 “是六个人。除了他俩,还有一个国字脸厚嘴唇,身高一米七出头,长得比较壮;一个三角眼尖下巴,眉毛比较稀,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 在两个警察微讶、两个小青年震惊的目光中,顾涵江沉着冷静,直接将剩余四人的体貌特征一一描述出来,听得谢苗都意外地看了他好几眼。 要是再见面,她也能认出那些人。可仅凭记忆描述得如此仔细,她却做不到。 这个人,该说他记忆力太好,还是观察力太强? 震惊过后,那两个小青年很快虚张声势,嚷嚷着是顾涵江瞎编的。 可如果是临时编的,被反复问起时肯定会有漏洞。 两个警察连着问了许久,甚至用其他话题引开顾涵江的注意力,出其不意提问,顾涵江依旧是那套说辞,一个细节不差。 这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当时的确是六个人调戏人家对象,被人给打了。 两个警察只简单说了顾涵江几句以后别这么冲动,就放他和谢苗离开了。 倒是那俩耍流氓还报假案的小青年自投罗网,今晚估计要在派出所过夜了。 顾涵江和谢苗临走时,比较年长那个警察问顾涵江:“你还是学生?” “嗯。”顾涵江点头。 对方拍拍他的肩,“以后考警校吧,你是个干这行的好苗子。” 不论记忆力、观察力还是身手,这个少年都很适合当警察,也一定会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顾涵江听了没什么表示,出派出所后,将谢苗送回了学校。 “你现在回去来得及吗?”路上他问谢苗。 谢苗瞥了眼他腕上的表,“几点了?” “九点半。” “应该还来得及。”从这儿走回学校得将近半个小时,谢苗不太敢确定。 顾涵江闻言一默,声音低了几分,“抱歉,连累你了。”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跟他们打起来。” 说实话,顾涵江能为保护她毫不犹豫和六个人动手,她还满感动的。 不管未来怎样,在那一刻,他的确是真心在意她,维护她。 可惜这种感动也只维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被气愤所取代。 整栋宿舍楼都黑漆漆的,早已熄了灯 她连叫数声,都没人来给她开门,这才发现那位姓牛的宿管已经锁上大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69、夜话 “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黑漆漆的宿舍楼和大门处挂着的铁锁头, 顾涵江拧眉问。 谢苗没说话,抿唇绕出一段距离,站在自己宿舍窗户下往上望。 门进不去, 就只能翻窗了。 好在这栋小楼只有二层,不算太高, 不管翻进翻出都没那么难。 只是这年代还没有纱窗,望山又不太热,晚上窗户都会关上, 从里面插上插销。要想进去, 还得叫付玲。 谢苗靠近窗下,仰头试探着叫了几声。 里面一片安静,无人应声,甚至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已经睡着了吗? 谢苗蹙了下眉, 提高点声音又叫了两声。 依旧没人回应。 这下就让谢苗有些为难了。 假期课不紧,这个时间有些人应该已经睡了,她不太想大喊大叫,把别人都吵起来。 何况付玲只参加了英语一门竞赛, 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是不是回家了还真说不好。 正犹豫间, 跟过来的顾涵江低声问她:“怎么了?” 谢苗转头,大概和他说了下情况。 少年眉头皱了下,突然弯腰,抱着他的腿把她举了起来。 “你干什么?”谢苗惊了下,赶忙摸着他刺刺的短发, 扶着他的脑袋借力稳住身体。 顾涵江稳稳抱着她,闻声将她往上又托了托,“你敲窗户试试。” 敲窗户声音不算太大,既不影响别人,也足够引起屋里人的注意,的确是个好主意。 只是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付玲。 谢苗想着,但还是伸手试了试,“够不着。” 顾涵江干脆用力将她推上去,“你踩着我的肩。” 举都已经举起来了,谢苗也没矫情。 她眯眼瞅准时机,巴住窗沿边一借力,踩着顾涵江的肩膀站直身体,敲了敲窗玻璃。 可连敲数下,里面仍旧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苗抿了下唇,“放我下来吧,可能没人。” 顾涵江没说什么,抱住她的腿往下一松,又拦腰圈住她缓了下力道,才将她放回地上。 夏日里穿得薄,被拦腰紧紧抱住的时候,谢苗能清晰感觉到少年胸膛上传来的热度。 她脸颊有些烫,但稳稳落地后第一件事,还是伸手帮对方拍去肩膀上的灰尘,“谢谢你。” 顾涵江任由她拍,低眸静静凝视着她仰起的小脸,神情专注。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跟我去招待所住一晚吧。” 谢苗动作一顿,“我没介绍信,去不了招待所。” “住我的房间。”顾涵江说,“这么晚工作人员也该睡了,我有钥匙可以直接进去。” 谢苗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但这个年代对作风问题看得很重。万一有警察半夜查房,他俩不是两口子,她又没有介绍信,她不想给自己也给他带来麻烦。 “还是算了吧。”她摇摇头,“你回去睡,我找个空教室凑合一晚上。” 顾涵江还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抿抿唇,“你睡我房间,我出去找地方休息。” “那是你的房间,我霸占了,把你赶出去,算什么事儿呀?” 谢苗理了下刚被弄乱的衣服,又调整了下背着的书包,往北边那栋三层小楼去,“正好我明天没课,晚上多看会儿书,明天白天回寝室睡就是,你回去吧。” 顾涵江没说话,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谢苗回头看他两眼,见他眼神坚定,以为他是想送自己去教室,没多言。 她去了竞赛班常用的空教室,发现门果然没锁,就找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谁知她拿出早上留的数学作业,刚准备开始写,顾涵江一言不发坐在了她旁边。 “你不回去?”谢苗一愣。 “我陪你。” 少年抬起手臂搭在桌边,修长的手自然垂落,露出的腕骨突出且漂亮。 谢苗忍不住看了一眼,但还是笑着劝他:“我没事儿,说不定宿管就是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睡觉吧,用不着陪我等。” 顾涵江没动,沉眸望着她,又说了一遍:“我陪你。” “我做会儿作业,睡一小觉,最多早上六点开门就能回去了,你赔我干耗着干嘛?” 谢苗没好气地推他一下,“行了放心吧,这里是学校,出不了事儿。” 可不论她怎么劝,顾涵江就是不动如山,眼神甚至有些执拗。 谢苗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不管他,低下头开始写题。 可说是不管,心里还是滋味难名,写了几道题实在静不下心,她又停笔,“你真不走?” “不走。” 少年伸手打开她的铅笔盒,拿出铅笔和小刀,竟然很有闲心地跑到撮子那里给她削起铅笔。 谢苗盯着他的宽肩窄腰和翘臀看了会儿,默默鼓了鼓脸颊,继续写题。 不多会儿,少年回来了,将削好的铅笔和小刀放回去。 想一想,他又拿出来一根,问谢苗:“能借我个本吗?” 谢苗没说话,打开书包找了个自己不用的本子给他。 顾涵江就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好半晌没再出声。 谢苗低头把上午高老师留的作业写了一半,偏头望去,才发现他又在画她。 这一次他的笔触更加细腻,她嗔怒时瞪圆的桃花眼,还有噘起的小嘴儿,都刻画得十分生动。 她默不作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以前学过画画?”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他之前那十年寄人篱下,肯定没机会学画画,有些懊恼。 顾涵江却不似她想象般流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点点头,“学过一点。” “真学过啊?”谢苗意外了。 顾涵江看她一眼,垂眸将最后几笔画完,才抬起头,“我爸很喜欢绘画和书法,小的时候教过我一点儿。那时候我总想着玩,不好好学,还被他打过手板。” 在谢苗的认知里,顾涵江这人坚韧、冷漠、克制,成熟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她见过他努力学习,见过他为赚一点钱不辞辛苦,却从没见过他肆意玩乐。 她有点无法想象,“你小时候也会因为贪玩不好好学习啊?” “会。”顾涵江点头,“小时候我爸没少拿皮带抽我。” “抽你?”谢苗眨眨眼,“都是为了什么?” 顾涵江沉吟了下,“有一次拿弹弓打鸟,不小心把邻居家玻璃打碎了。还有一次,拿着爷爷最爱的茶壶出去跟人显摆,说要和泥做个一模一样的,结果把茶壶嘴儿摔掉了……” 顾涵江实在不是个会讲故事的,言辞简练语气平平,愣是把童年趣事说得索然无味。 可谢苗还是从他的描述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形象。 到底是什么样的十年,能把活泼好动的他折磨成初见时那个孤僻冷漠、满身是刺的样子? 谢苗的心突然有些疼,望着顾涵江的眼神里,也就不自觉泄出些柔软的怜惜。 “你爸对你还真严厉。” 她单手托腮,歪头看他,“要是我爹,他只会冲过来问我:‘苗苗你吓着没?’” 顾涵江想想自己所见所闻,谢家人和谢苗的相处,点头,“奶奶他们对你都挺好。” 谢苗没注意他叫的是奶奶而非谢奶奶,闻言弯起桃花眼,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便进入深夜。 “你小时候有玩得特别好的人吗?”顾涵江问谢苗。 “没太有。” 谢苗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家那三个熊孩子就够闹腾的了,我哪有什么精力跟别人玩儿?” “那司大地……” 顾涵江刚想问她和司大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谢苗又打了个哈欠,眼皮直打架,“不行了太困了,我得先睡一会儿。你要是也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顾涵江:“……” 眼睁睁看着谢苗拿小脸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开始睡觉,他沉默半晌,起身,轻手轻脚到周围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他将椅子并成一排弄成个长椅,然后伸手,试探着抱起谢苗。 大概是真的又累又困,谢苗模糊不清地嘟哝了两句,没醒。 顾涵江就小心翼翼把她横放在长椅上躺好,将她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腿上。 次日一早,当明媚的晨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顾涵江就醒了。 这一夜,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得腰被僵硬,被枕着的腿更是几乎没了知觉。 他眯眼看了下窗外,怕谢苗叫晨光晃醒,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结果一抬头,却对上一双难掩震惊的眸子。 展鹏今天上午要上物理竞赛课,早上起得早,他就提前到学校来了,打算趁没人安静的时候看会儿书。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如果其中一个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这个画面看起来还挺唯美且温馨,可…… 展鹏皱起眉,那边,顾涵江已经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小点声,宿管提前锁门走了,她没进去宿舍,下半夜才勉强睡着。” “宿管提前锁门走了?”展鹏眉头蹙得更紧。 来市二中一年,虽然他除了学习不太关心其他,也听说过女生宿舍那位宿管不太靠谱。 可按照规定,宿管晚上必须住在学校,锁门离开已经不是不靠谱了,而是违规、失职。 展鹏又望了谢苗一眼,见她眉心拧着,似乎睡得很不舒服。而她面前的课桌上,还摊开着昨晚没写完的作业。 他收回视线,默默退出了教室。 要是她醒了看到自己肯定会尴尬,还是找个地方先待一会儿吧。 展鹏能想到的,顾涵江也想到了。 怕一会儿还有人进来,他看了看表,轻声将谢苗叫醒。 谢苗刚被叫醒还有点迷糊,睁着雾蒙蒙的桃花眼看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他腿上。 她蹭地坐起身,脸儿通红,眼神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顾涵江表现得却很淡定,“宿舍应该开门了,你回去睡吧。” “嗯。” 谢苗胡乱应了声,低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一半又忍不住偷瞟他,表情纠结。 附近的椅子都被搬过来并到了一起,她知道,这肯定是昨晚自己睡着后,顾涵江弄的。 明明是她回不去宿舍,他却在这里干坐了一晚,让她枕着他的腿睡觉。 谢苗只要想起来,心里就怦怦乱跳,说不出的滋味儿。 她收拾好了东西,又一一将那些椅子送回去,才望向顾涵江,“走吧。” 顾涵江坐着没动。 “你不回去了?”谢苗手指抠着书包带,小声问他。 顾涵江望着她抿了抿唇,“我腿麻了。” 谢苗一听,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对不起……” 直走到宿舍楼下,谢苗脸上的温度也没完全降下去。 但她表情控制得还好,“我到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对了,你打算坐几点的车回去?” “看看再说。” 顾涵江停下脚步,“你回去吧,我走了。” “好。”谢苗点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说完进了宿舍楼,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少年说是要走,却立在门外六七米远的地方,静静看她离开。 她心里一跳,赶忙转回身,噔噔噔上了楼。 谢苗推开宿舍门,迎面就撞上了表情焦急的付玲。 “你在学校?” “你才回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谢苗先进了门,“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宿管锁门走了,我进不来,去教室里凑合了一晚上。”她说着又目露疑惑,“你昨晚在寝室吗?怎么我叫你、敲窗户都没人应?” “我、我昨天晚上拉肚子,吃了药睡着了,可能睡得太死,没听见。” 付玲很不好意思,想到谢苗之前的话,又有些愤愤,“这个牛老师真是的。” 她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这具真是的,明显已经很不满了。 谢苗一整晚都和顾涵江待在一起,到底心里有些发虚,也没和她多谈这个问题,“你今天回家吗?” “回,我明天中午吃了饭再回来。” 付玲简单收拾了一下,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另一边,顾涵江回到招待所之后并没有睡觉,洗漱完吃了早饭,直接拎包去了客车站点。 到底少年人精力好,从省城坐车到望山市,昨天又经历一场打斗,、半宿无眠,他的精神头看着还好。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黑眼圈,也不见憔悴。 只是他到地方的时候,去往红河县的客车还没有发车。 他找人问了下时间,将东西放在路边,站在那里等。脑海内却不禁浮现早上小姑娘红着脸的娇俏模样,还有她昨天晚上跟他讲的那些童年趣事。 那个小姑娘仿佛还脸贴着他的腿,睡得毫无防备,顾涵江只要一想起来,眼内便氤氲起暖意。 可就在下一秒,一辆路过的客车窗边闪过张有些熟悉的脸,让他瞳孔猛地紧缩。 70、找人 虽然看到的只是个侧影, 顾涵江还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他连地上的提包都顾不得拿,拔腿就追了上去,想要瞧个真切。 那小客车大概是载了太多人, 晃晃悠悠开得并不是很快,以他的速度原本可以追上。 然而追出不过十多米就是一个路口, 那辆小客车先开过去了,后面的顾涵江却险些被一辆斜刺里急冲出来的大货车撞个正着。 还好他反应够快,噔噔连退两步, 勉强躲了过去。 可那辆大货车的司机还是被吓了一跳, 使劲儿踩了下刹车,透过敞开的车窗骂起来,“你眼瞎啊?没看着有车吗就跑?他妈不要命了是吧?” 顾涵江此刻哪有心情搭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准备从他车边绕过去。 这时候,紧跟在大货车后面的车连按了几声喇叭,那司机忙抻头朝后吼一声,“别催了这就开。”一面启动车子一面说顾涵江, “不想死就往后让让,少他妈往车轱辘底下钻。” 这年代会开车的人少, 好多给单位跑长途的货车司机脾气都不大好。 这人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顾涵江躲避不及,只能皱着眉又退后两步。 然后,一整个车队五辆大货车一个挨一个从他面前驶过,一点空隙都没给他留。 等他终于过了马路, 抬头一望,那辆小客车早没了影儿。 顾涵江眼内情绪一阵翻涌,才抿紧唇回到自己之前等车的地方。 他的提包还放在路边,只是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四下张望,不时贼眉鼠眼偷着往那包上瞅。 “看什么看?” 他一个冷眼扫过,那俩人忙收回视线,过不多一会儿又小声嘀咕:“看一眼咋地了?” 顾涵江心里有事,也懒得理会他们,大概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等车来了,一路沉着脸回了北岔村。 进村,他连吴老太太家都没回,直接拎着东西去了谢苗家。 谢家三兄弟放暑假,这些天都在家闲着。 顾涵江到的时候,他们刚勤快地帮着把家里猪圈、鸡窝、狗窝全收拾了一遍,一身臭汗臭味儿,正嘻嘻哈哈拿着毛巾肥皂往外走,准备趁天好去河边洗个澡。 见到顾涵江,谢建中忙笑着问他:“涵江哥,你从省城回来了?” 顾涵江却没心情和他们多说,简单打过招呼,就进门提出要借用电话。 谢建中本来还想问问他这次回来去学校看成绩了没,谢建军瞧他像是有事,给拦了。 谢建中就拿胳膊肘拐了拐自家堂哥:“对了建华哥,你中考成绩也快下来了吧?” “嗯,下周三回校看成绩。” “周三啊,那咱姐估计回不来,她周三好像有课。” 顾涵江其实不用特地回学校看成绩,从省城回来前,他就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了自己的分数。 他这次没故意压英语,考得很好,全省第三,清华北大没有问题。 只是他这个人性格如此,有些事情非要等拿到通知书,尘埃落定,才肯跟谢苗说。 倒是京市顾家那边,一早就接到了他姑姑报喜的电话,从顾定山到顾松年夫妻都很高兴。 顾涵江这个电话直接拨去了顾松年办公室,顾松年一听是他的声音,还以为是跟高考相关的事情,张嘴便问:“学校通知报考了?” “没。” “我想也没这么快。”顾松年说,“到底报考哪所学校,你这两天好好考虑一下。我和你爷爷商量过了,觉得最好还是选一所京市这边的军校,走陆军……” “爸,这个我自有主意。”顾涵江打断他。 顾松年就没再多说,提起另一件事,“我收到消息,边境那边一直不太平,上面很可能调我去坐镇昆城军区。不过你放心,你妈不走,会留在京市照顾你和你爷爷。” 今年上半年,滇省和桂省刚爆发过一场边境战争,之后也摩擦不断,顾涵江有所耳闻。 听顾松年这么说,他暂时压了压情绪,问了几句情况,才声音变沉,“爸,安安有消息了吗?” 电话那边明显有瞬间的沉默,“还没有。” “爸。”顾涵江深吸一口气,“我遇到两个和安安长得很像的人。” “你遇到和安安长得很像的人?”顾松年一惊,“在哪儿碰到的?打没打听过对方的身份?” “一个在省城,一个在望山市开往葫芦镇的小客车上。都只匆匆看到一眼,还没等我确认人就走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这下顾松年更震惊了,“两个?你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顾涵江很肯定,“两人长得有差异,省城那个更像。” 虽然一直没有顾安和当时带她走的周兰的消息,顾家人却从来没放弃过寻找她。 听顾涵江这么说,顾松年忙问了当时的具体情形,派人到当地打听。 可叫顾安和周兰的人好找,找出来却没一个是他们要寻的。 而如果两个人已经更名改姓,在偌大两个城市里寻找长相相似的人,又何其困难。 不过有了方向就是好事儿,怎么都比漫无目的大海捞针强。 那边顾家四处寻找闺女,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进展。 这边,谢建华的成绩倒是先下来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他们年级三百多人呢,这还不包括周边几个大村送来的。那么多人一起考试,俺们家建华愣是考了四十一,你说厉害不厉害?” 刘招娣自从听说自家儿子的成绩后嘴就没合拢过,春风得意逢人就吹。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建华和谢苗一样,考了全县第一,而不是小小一个建设镇的第四十一名。 这天,她弟媳妇儿黄莲花带着儿子过来找她这个姑姑,人刚进门,她就嘚啵嘚啵显摆起来。 “那是挺厉害,我看建华是个有大出息的,二姐你将来可有福了。” 黄莲花还算会说话,见着面儿先奉承,把刘招娣的马屁拍舒坦了,才压低声音问:“你们家建华也要上高中了,家里一下子俩高中生,每年得不少钱吧?” “那算个啥?”刘招娣不在意地摆摆手,“俺们家老太太有钱,供得起。” “要是明年再添俩呢?”黄莲花问,“我可听说了,你们家老二那对双胞胎成绩也挺好。而且苗苗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吧?到时候不比念高中花得还多?” 刘招娣不说话了。 黄莲花就同情地拍拍她的手,“人家姑娘小子初中毕业就下来干活儿给家里挣钱了,你们家的不仅不干,还得倒贴钱,你跟二姐夫也够累的了。” 这下,刘招娣脸上得意的笑更是维持不住,“孩子念书好,这不也没办法吗?” 刘家重男轻女,刘招娣刚念完小学就回家干活儿了,字认得几个都有限,人也被留在家里挣钱,弟弟娶了媳妇儿好几年才嫁到谢家换了笔彩礼。 那几年,黄莲花作为刘家独苗的媳妇儿,又进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待遇跟刘招娣简直天上地下。 结果刘招娣虽然嫁了个独眼龙,丈夫却能干,婆家条件也好。 而黄莲花除了最初那几年日子还算好过,慢慢就发现男人要是太懒,还不如嫁个独眼龙。 如今,她儿子眼瞅着跟他爹一样,高中没考上,整天在家混日子,刘招娣的儿子却越来越出息。她看着,能不刺上几句让自己痛快痛快吗? 只不过黄莲花这次来还有事相求,也不好做得太过,话锋一转,问起刘招娣:“去年你还跟我说,要想办法让苗苗她未来婆家给咱们大丰找个工作。这都好一年了,咋还没个准信儿?” “这个啊……”刘招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个哪有这么快,你们再等等。” 她这人小心思多,被人吹捧多了,又看顾涵江和谢苗甚至自家儿子都相处得不错,就没把两家已经退婚的消息往外说。想着说不定啥时候,他们家还能和老顾家做亲家。 黄莲花不知道内情,一见她这表情立马拉住她的手,攥紧,“二姐,咱们老刘家几代单传,可就大丰这一根独苗儿,她的事儿你不能不上心啊,咱妈昨天还问起我这个。” “这不两家还没正式结婚我不好总催吗?”刘招娣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那就让苗苗跟顾家那小子赶紧结婚啊!”黄莲花着急道,“她一个丫头片子,念那老谢书干啥?她老公公那么有能耐,她嫁过去不就啥都有了?还考啥大学?” “这、这个我又说了不算……”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顾家人看不上苗苗,想反悔?” 黄莲花皱着眉,“我就说苗苗那丫头太懒了,人也长得太招风,瞅着就不安分。也就流氓地赖子能看上她这样的,好人家哪愿意要她这种媳妇儿……”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满脸不耐烦坐在一边的刘大丰突然站起身,带得椅子刺啦一响。 少年平时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直勾勾看着从院外进来的小姑娘眨都不会眨了。 好一会儿,他才失态地指着窗外,“她是不是就是谢苗?” 刚还说只有流氓地赖子能看上谢苗的黄莲花脸一下子黑了。 刘大丰跟他爹一样懒,这两年过年拜年都不来,有阵子没登谢家门了。 当然,要早知道他会这么没出息,黄莲花今天就算想求人,也不会带他来的。 谢苗也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只不过刘大丰盯得她实在不舒服,她礼貌性露面说了几句话,就去河边找王贵芝了。 王贵芝正在河边洗被单子,谢苗过去,忙接过她刚洗好的帮她过水。 老太太坐直身,捶了捶腰,“这还没到礼拜六礼拜天,你咋就回来了?” “我今天没课,回来问问建华考得怎么样,我记得他昨天出成绩。”谢苗说。 王贵芝一听,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考得挺好,第四十一名。” “那上高中稳了。”谢苗弯起桃花眼。 “稳了。”老太太乐呵呵直点头,“你盯着他这几年,没白费。” “谢大娘你可是熬出头了,从苗苗到建华建军他们,个个有出息。” 旁边拿着刷子刷盖帘的赵婶子语气里难掩羡慕,“要是我们家刚子能有他们一半就好了。” 人到了王贵芝这个年纪,自己已经没啥好争的了,就喜欢儿孙成器。 听赵婶子这么说,她一脸心花怒放,“你们家缸子秋天才上初二,时间多着呢。回头我把苗苗他们做的笔记啊啥的找几本给他,你让他好好看,管保考上高中。” 赵婶子立马跟她道谢,直到谢苗帮王贵芝拎着东西往回走,还在夸谢苗:“这上了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看苗苗现在多懂事。咱们村啊,也就出了她这么一个能去市里念书的。” 中午回来见到谢苗,谢家人都挺高兴,尤其是谢建华三兄弟。 谢苗在家待了一天,答应帮谢建华在市里买点新鲜东西做奖励,才回学校。 结果刚到宿舍楼下,她就发现宿舍好像打扫过卫生,大门的玻璃一改往常,格外的亮。 以前要么和人嗑瓜子聊天要么摆弄收音机的牛宿管并不在屋里,倒是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陌生女人正拿着拖把在进门处拖地,动作干净利落,脸上一团和气。 这是宿管换人了? 谢苗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那位宿管偏头看了她一眼,“小同学,能帮我进屋拿一下抹布吗?就在桌上。” 她语气客气,谢苗也不介意这种举手之劳,进屋帮她拿了抹布。 女人就道了声谢,将拖把放到一边,把门板上几个脚印擦了。 直到第二天去上数学竞赛课,谢苗才听人说,不知道谁写了举报信送到市教育局,举报和牛宿管沾亲带故那位副校长以权谋私,举报牛宿管玩忽职守。 刚好前两天有领导去市教育局视察,听说了这个情况,忙叫仔细调查是否属实。 然后那个副校长就被暂时停职留校查看,牛宿管则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谢苗听了,突然想到那天在教室里陪了自己一整夜的顾涵江。 牛宿管在学校干了十几年了,以前都没事儿,不可能是没人举报,只可能是有人举报了,却没人当回事儿。 这次这么严重直接被开除,会不会有他的手笔? 谢苗望着手里拿来画辅助线、当初顾涵江帮她削过的铅笔,一时有些不敢确定。 这时候,个子小却为人精干的高老师进来,将手里的书放在了讲桌上,“同学们,学校收到通知,市里初赛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八月二十号。时间不多,大家可要抓紧了。” 71、袁姨 时间进入八月, 天愈发热了,连夏蝉的鸣叫都有气无力的。 好在竞赛班的教室都在三楼,平时把门窗全打开, 有穿堂风,还不算太难熬。 只不过今天可能是要下雨了的缘故, 即使门窗大敞,教室里依旧闷闷的,一丝风也无。 好多同学热得满头汗, 捏着本子不停扇风。就连向来比较耐热的谢苗都用纸折了个小扇子。 每当这时候她就无比怀念上辈子的空调。 不, 哪怕没有空调,有个在头顶呼啦啦转的大电扇也好啊。 高老师大概也被热得受不了,讲完课端起搪瓷缸子狠狠灌了好几口水。 “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把我才讲的几个题型好好研究下, 一定要吃透了。这些都是上半年全国竞赛刚考过的,这次省里出题,很可能拿来做参考。” 谢苗听着,用铅笔在几个题型上都打了勾, 拿出专门整理竞赛题的本子开始往上抄。 在座不少同学都是天赋型选手,尤其是男生, 像谢苗笔记做这么仔细的还真少。 陈立国就对她那个习题本好奇已久,高老师离开后,他本来是准备找展鹏问题的,路过谢苗见她又在整理习题,他忍不住站在边上看了会儿。 谢苗的笔记一向有条理, 先明确列出知识点,然后根据题型难度,抄一到三道例题。 她选的例题都很有代表性,只要研究明白了,吃透了,这类题型基本不会再出错。 陈立国默默看了好一会儿,走到展鹏那里的时候还在嘟囔:“我说谢苗怎么进步那么快,但凡老师讲过的题型很少再做错,敢情是花大工夫整理笔记习题了。” 正低头刷刷写题的展鹏笔一停,抬头问他:“你看到谢苗的笔记了?” “刚站她边儿上瞅了一眼。”陈立国实话实说。 展鹏没说话,低头帮他把那道题讲完,起身去了谢苗那边,“谢苗,你笔记能借我看一下吗?” “可以。”谢苗点头,“等我把这道题抄完的。” “你抄吧,我不急。” 展鹏站在谢苗身侧,垂眸看着她抄写题目,一开始注意力全在她笔下流畅的解题步骤上,可看着看着,目光又不自觉落到她手上。 因为个子高挑,谢苗的手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小小一只。但是她骨形很好,手指修长白皙十分漂亮,握笔的姿势也好看,不像有些同学用力过猛捏得指头几乎变形。 展鹏有些出神,谢苗却已经写完,用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把本子递到他面前。 跟着展鹏过来的陈立国立马抻了头看,“我也瞅瞅。” 展鹏没说什么,从头翻了翻,最终停在谢苗刚抄好的几道题上,“这题你是这么解的?” “嗯。” “你等等。”他回座位拿了自己的卷子,“我跟你用的方法不一样。” 两人把卷子和本子放在桌上,讨论起解题思路,陈立国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谢苗前座的同学回过头,“你们听说了没?纺织厂中学放话了,初赛一定要拿下各科第一,让咱们二中看看,成绩好不好跟挖不挖人没关系。” 他说着,还看了展鹏一眼,“他们学校不是有个数学特别好、次次考满分的于得宝吗?听说于得宝跟人说,其他科目也就罢了,数学他绝对不会让着展鹏。” 陈立国一听嗤笑,“说得好像他其他科目考得不好,是因为让着谁了似的。” 展鹏倒是挺平静,“我记得谢苗数学好像也次次考满分。” 他本来是要去纺织厂中学念高中的,愣被二中给挖了过来,纺织厂中学那边有意见很正常。 听他这么说,陈立国也想了起来,“对啊,好像数学次次考满分的就他一个一样。再说了,咱们谢苗英语也能考满分,他们学校有人能吗?还科科拿第一,吹吧。” “反正我就是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谢苗前座的同学说,“他们学校可能是觉得高考不一定能争得过咱们,在这次竞赛上下了很多工夫,暑假几乎没放。” “真的吗?” 附近听到的同学有些无语,“我还以为咱们学校提前二十五天开学,已经够狠了。” 纺织厂那边直接挑衅到二中头上来了,直到放学,同学们还在讨论这件事。 谢苗倒没受什么影响,收拾了书包就准备回寝室拿饭盒,去食堂打饭。 人刚出门不久,外面就下起了雨,她忙抱着书包往寝室跑去。 好在教学楼离寝室也不远,用不上两分钟就能跑到地方。可她人都走到寝室门口了,一摸裤兜,兜底不知何时漏了个窟窿,连钥匙带几毛零钱全不见了。 没办法,谢苗只能低着头,一面走一面沿原路回去找东西。 一直找到楼下,钥匙和钱也没找到,她正准备冒雨到外面找,被新来的宿管叫住了,“外面下雨,同学你怎么也不拿把伞就出去?” “伞在寝室,我钥匙掉外面了,回不去。”谢苗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得好好找找。”宿管忙拿了把伞给她,“你先用着,回来再还我。” “谢谢老师。” 谢苗接过来,和对方道过谢,这才出了宿舍,一路边找边走回教学楼。 她进教学楼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展鹏背着书包出来。 展鹏见她去而复返,问她:“怎么了?有东西落教室了?” “没。”谢苗摇头,“我兜漏了,钥匙掉出去了。” “那你这伞哪来的?” 展鹏疑惑地挑挑眉,放学的时候,他可不记得她是拿着伞走的。 “你说这个呀,这是宿管老师借给我的。” 谢苗说着,匆匆和他告别,“不说了,我先去找东西。” “我帮你一起找吧,你掉的是个什么样的钥匙?”展鹏跟上来。 谢苗拿手比划了一下,“一个黄铜色的,大概这么大,上面还系了条红绳。” 展鹏点点头,跟她一起低着头找东西,走出两步又突然问她:“你们新来的这个宿管怎么样?” 谢苗正忙着找东西,也没注意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师人挺好的,特别勤快,还很关心人。之前有女生低血糖差点晕倒,她还拿自己的红糖泡水给那女生喝。” “那是人不错。” 展鹏说了声,继续专心帮谢苗找东西,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两人一路从一楼找到三楼教室,又从三楼找下来,才在一楼楼梯下的角落里找到谢苗的钥匙。 不过也只有钥匙,谢苗那几毛零钱是真丢了,影儿都没见一个。 谢苗没和展鹏说自己还掉了前,把找到的钥匙在书包里装好,和他道过谢后一起出了教学楼。 外面雨还在下,雨水带来的凉风已经将盘桓了大半个上午的闷热吹散少许。 谢苗见展鹏没带伞,撑开伞举到了他头顶,“我送你一段吧。” “不用了,雨不大。”展鹏将伞推回去,迈开长腿跑进了雨中。 谢苗下意识跟出几步,见他跑得飞快,又停下,“你慢点儿,不行就找个地方避避。” 远远传来男生的一声“嗯”,谢苗收回视线刚要走,看到了和自己住同一层的田艳。 田艳刚从家里来学校,远远就瞧见展鹏和谢苗共撑一把伞,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有些好奇,“这都放学半天了,你俩才走啊?” “嗯。”谢苗说,“我钥匙掉了,展鹏帮我找了会儿。” “展鹏帮你找钥匙了?” 田艳表情有些古怪。 她可听说了,展鹏这个全市第一除了学习其他事情都不太关心。你问他问题,他一般不会拒绝,但放学不回家留下来帮人找钥匙,还真不像他的风格。 谢苗和田艳不熟,跟对方说了两句就重新回了宿舍。 进楼收好伞,她敲了敲宿管那屋的门,“老师。” 里面立马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进来吧。” 谢苗推门进去,“老师我回来了,伞给你放哪儿?” “我来就行。” 宿管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开晾在了角落的空地上,还问她:“钥匙找到了?” “找到了。”谢苗笑着道,“谢谢老师的伞。” “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当你谢来谢去?” 宿管笑着看她一眼,说:“我就是个管宿舍的,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老师,你叫我袁姨吧。” 上一个她叫了阿姨,人家不满地纠正她,让她叫老师。 这一个又谦和有礼,亲切地让她管自己叫阿姨,一点架子都没有。 谢苗对这位新来的宿管愈发有好感,从善如流地改口叫了袁姨。 只是回寝室开门的时候,她捅钥匙的动作突然一顿。 袁姨……袁姨…… 这个称呼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从小到大,她认识的阿姨里面也没人姓袁啊。 有什么在谢苗脑海中稍纵即逝,她却没有抓住,最后只能放弃。 中午吃过饭睡过午觉,付玲也来了学校。 两人一起去上英语竞赛班,刚进门,田艳就飞快瞥了她们一眼。 冯丽华也抬头看了谢苗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喃喃背单词,像是在念经。 田艳见冯丽华眼底下有些黑,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冯丽华微微蹙了蹙眉,没说话。 田艳想到她下滑的期末成绩,有些为她担心,“冯丽华你用不着压力这么大,期末考得好不代表竞赛也能考好。再说了,我看她的心思也没全放在学习上,说不定……” 她本想安慰冯丽华两句,冯丽华却听得不耐烦,打断她,“你有那时间关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学会儿习,别初赛就被刷下来了。” 田艳一噎,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嘴贱。 冯丽华状态好不好关她啥事儿,她何必上赶着凑过去,让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接下来几天,田艳和冯丽华之间的气氛隐隐有了点变化。 这些谢苗并没有注意,周末的时候正赶上晴天,她坐车回了趟家。 结果进村没多远,她就碰上个来爆爆米花的。 老大爷皮肤晒得黝黑,正坐在树荫底下摇一个大炮形状的爆米花机。 周围拎着布袋子的,端着盆的,不少人都拿着粮食准备爆点爆米花吃。小孩子更是跟在大人身边,眼巴巴望着那个黑漆漆的炮筒,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的样子。 谢苗上辈子的时候这东西早没人用了,她头回见到,也新鲜得不得了。 只不过一般爆爆米花的多是冬天来,夏天弄这玩意儿,确实有些遭罪。 谢苗正想着要不要也回去端点玉米粒和大米过来,那边老大爷喊起来:“要爆了啊,要爆了!” 她忙做好听到“砰”一声大响的准备,耳朵上却突然落下一双温热的大手。 谢苗被惊了下,想转头看,对方却捂紧了她的耳朵,“别动。” 等响声结束,铁丝网里充满了爆得胖嘟嘟蓬松松的米花,那人才松开她。 谢苗扭回头,果然看到顾涵江熟悉的俊脸。 见他背着书包,她有些意外,“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不去哪儿。”顾涵江说,“我有事儿找你。” “找我?” 顾涵江点头,“这儿太吵了,咱们到河边去说吧。” 两人远离人群,隔着大概半米的距离一左一右,慢慢走到了贯穿北岔村的小河边。 巧的是,他们所到之处刚好是当初谢苗拒绝顾涵江帮她搬石板的地方。 想想那时候她一心想和狗男主划清界限,谁知绕来绕去,不仅没划清,两人反倒越走越近了。 望着河边几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石板,谢苗有些出神。 这时候,顾涵江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谢苗接过来,只瞟了一眼,就觉手上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72、牵手 在谢苗看过的那本军婚文中, 男主顾涵江一出场就是战功赫赫的年轻军官。 她不知道他是当兵立功提干,还是直接考的军校,但无论如何, 都不该是眼下这种情况。 谢苗看着通知书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 指尖都忍不住想要发颤。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怎么是北大,你不是要考军校吗?” 一抬脸, 水润润的一双桃花眼里的震惊却掩也掩不住。 顾涵江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眉一蹙,“谁跟你说我要考军校?” 谢苗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忙开口补救,“顾爷爷、顾伯伯都是军人, 我以为……” 顾松年不止一次和顾涵江提起过希望他考军校,顾涵江没多想。 “你不是说想要上北大吗?我在北大等你。” 他垂眸望进谢苗眼底,语气一如往常没太多情绪,说出来的话却重重砸落在谢苗心上。 一瞬间, 原本就被侵蚀得不够牢靠的堡垒咔一声,漏了一个窟窿。 他这是为了她, 不去参军了? 那以后又哪来的军婚?哪来的女主乔又安?哪来的出轨离婚? 原书那些剧情一幕幕在谢苗脑海中掠过,却无论如何,都敌不过手里这份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敌不过眼前少年望着她那专注而又坚定的目光。 谢苗咬了下唇,“你、你不后悔?” 小姑娘满脸纠结却眸光晶亮的样子看得顾涵江眼里漾起笑意, “不后悔。” 他低头握上通知书的边缘,也握住她捏着通知书的纤细手指,语气突然放得很轻,“苗苗,我在北大等你,你加油。” 谢苗的脸一下子烫起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抽回手。 她眼神游移,说话声音也软软的,“我当然要加油上北大了,那可是我的梦想。” 她脸红的样子实在可爱,顾涵江看着,就将她泛着丝微凉的指尖握进了掌心。 他觉得那手指很纤细,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手上还有微微的潮意。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他目光投向反着波光的河面,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耳热,手心却也渐渐冒出了细汗。 “还行吧。”谢苗小眼神儿乱飘,就是不看他。 顾涵江也有些不敢看谢苗,“你们什么时候考试?” “初赛的话,这个月二十。” “考场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在纺织厂中学。” 两人跟两个纯情的小傻子似的,牵着手互相不看对方,一个脸通红,一个耳根发烧。 好一会儿,顾涵江才沉默了下,捏了捏掌心的小手,“月底我就要回京市了。” 这句话一出,谢苗被一张通知书弄得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有了点清明。 她刷一下抽回手,将通知书递还给顾涵江,“恭喜你。” 虽然顾涵江这一走,很可能接下来一年之内,两个人都无法再见面。 可北大见,也要她能拿到保送名额,或者考上北大,现在什么都没有学习重要。 小姑娘说抽手就抽手,像个上一秒还在甜言蜜语下一秒就拔吊无情的渣男。 顾涵江愣了下才接过通知书,“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 谢苗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笔和本,写了学校的地址给他。 顾涵江则在她的本子上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一时间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涵江手指动了动,本来想再去牵住谢苗,身后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钱丽边走边踢着脚边的石子儿,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大嫂生孩子,又不是我生孩子,凭啥一家老小没一个动弹的,叫我这个还没结婚的小姑子洗尿片子?” 他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薄唇抿起,不太高兴的样子。 钱丽抬头瞧见谢苗和顾涵江,立马冷哼一声,朝谢苗翻了个白眼。 谢苗有些无语,“成天见人就翻,眼皮不疼吗?” 自从那次被打了脸,钱丽没再说顾涵江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了,就是每次见她都没啥好脸色。 钱丽本来就心情不好,听谢苗这么说,立马瞪过来,“你说谁呢?” “谁接茬说谁。” 谢苗看都懒得看她,招呼顾涵江,“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谢苗你是不是找事儿?” 钱丽狠狠把盆放到地上,正要叉腰和谢苗理论,突然被顾涵江凉凉看了一眼。 到了嘴边的话莫名一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远了。 “他那啥眼神儿?要杀人啊?我不就和谢苗不对付了几句吗?” 钱丽气得用力踢了下脚边的石头,一不小心踢到了块大的,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动不了了。 钱丽只觉今天晦气,哪儿哪儿都不顺心。 那边,走出一段距离的谢苗心绪依旧没有完全平复。 她又想起了原书的剧情。 书中女主乔又安是个护士,就在顾涵江所在的军区医院工作。 谢苗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顾涵江要找的妹妹,而顾涵江不参军了,对他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身后突然有人扑过来,拦腰抱起她。 “啊!”谢苗小小惊呼一声,对方已经抱着她转起了圈。 夏日里浓密的绿树、盛开的野花,一时间全在她眼前旋转起来。 她听到少年熟悉的声音就在自己耳后,带着不容错辨的笑意,“我考上了,苗苗你高不高兴?” 谢苗是头一次见顾涵江那么高兴,平时总是含着丝阴沉的眉眼都愉悦地飞扬起来。 直到回到家,她脑内依旧残留着当时的眩晕感,以及他难得开怀的模样。 能上北大,他就那么开心吗? 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卖进门,却发现刘招娣娘家兄弟媳妇儿黄莲花又来了。 黄莲花这一回没带儿子刘大丰,可目光总是围着谢苗打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见谢苗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借口想和谢苗借初中时的笔记给她闺女,跟着蹭了进来。 “苗苗啊,明年你和小顾都够结婚年龄了,打算啥时候把婚事办了?” 谢苗本来正在找笔记,闻言动作一停,“莲花婶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想干啥,就是关心关心你。” 黄莲花瞅眼外面,压低声音。 “我听人说,小顾那孩子考上大学了,还是啥全国最好的大学。他就要回京市了,到时候接触的小姑娘一多,这心啊,说不定就跑了,你可得赶紧想个法子。” “想什么法子?” 谢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动声色。 黄莲花却当自己这是说中了她的心思,声音压得更低,“这男人无论大小,都一个德行,没有不爱吃腥的。只要你跟了他,他们家那么要脸面,肯定得负责……” 谢苗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没有一种,比对方透出的真实意图更让她齿寒。 她大博娘小心思是多,可顶多在她妈和她大伯面前念叨念叨,掀不起浪来。 她大伯娘的这个弟媳妇儿,却想让她跟顾涵江生米煮成熟饭,逼顾家娶她。 她眼神瞬间冷下来,“顾家是要脸面,但我看婶儿跟我说这些,可一点脸没要。” “我都是为你好,你这说的啥话?” 黄莲花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脸色一变。 谢苗却根本不想再听她说话,大步冲出屋子,去院子里找王贵芝。 黄莲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忙追出去,“苗苗,苗苗你这是干啥?” 她以为一般小姑娘要么听不懂,要么听懂了,也不好意思跟人说。 没想到谢苗还真把她的话挑重点告诉了王贵芝。 王贵芝本来在剁菜准备喂鸡,一听立马抓起菜叶子丢了黄莲花一头一脸,“我他妈给你点脸了是不是?你居然敢害我们家苗苗!你个黑心烂肺的,枉我们家苗苗还叫你一声婶儿!” 黄莲花被砸得一猛,还没摘干净头上的菜叶,老太太已经眉毛倒竖,抡着菜刀冲了上来。 她吓得赶紧躲,“二姐快来救我,你老婆婆疯了,她要砍死我!” 刘招娣正在厨房烧火准备做饭,闻言冲出来,一见这场景立马慌了。 “妈你干啥?你快把刀放下!” 她上前想要拦,可见王贵芝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风,又不敢靠近,只在一边干跺脚。 黄莲花被追得十分狼狈,实在气急败坏,边跑边嚷嚷起来:“大娘你说你至于吗?我那都是为苗苗好,哪儿说错了?你们家苗苗跟了……” “你少给我满嘴喷粪!” 王贵芝见她居然还有脸说,四下找起更长更趁手的家伙来。 谢苗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递给她一个铁锹。 老太太干脆放下菜刀,铲起大黄刚拉在院子里的粑粑,直接扬黄莲花身上。 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老太太气急之下扬得太准,一条犹带着热气的狗粑粑不偏不倚正砸在黄莲花脸上,还沾了一点在她嘴角。 黄莲花下意识抹了下,待看清是什么,立马干呕起来,“你要死啊,居然拿这个……” “你再瞎说一句,信不信我直接塞你嘴里?” 王贵芝厉声打断她,继续抡起铁锹,“你给我滚,滚出俺们老谢家!” 那是谢家常用的一把锹,锹口被磨得锃亮,一看就很锋利。 这要是力气大点,搞不好一块肉都得被铲掉,黄莲花不敢硬碰,只能边躲边往外跑。 谢苗就是王贵芝的心尖尖,谁敢害谢苗,她就敢跟谁拼命。 老太太一路将人赶出门外还不算完,又一路铲着路边的泥土扬了黄莲花一头一背。 “我告诉你黄莲花,以后俺们老谢家门你少登!俺们家没有你这种亲戚!你要是再敢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你问问周围邻居我王贵芝敢不敢!” 黄莲花以前只听说刘招娣婆婆厉害,却从来没见识过。 如今一身狼藉被从谢家赶出来,她才发现谢家人并不好惹,尤其是这个寡妇老太太。 黄莲花顶着周围人看热闹的视线和指指点点一路跑出去,心里如何怨愤暂且不提。 王贵芝撵完人之后,立马怒瞪向站在院子里还没搞清情况的刘招娣,“告诉你多少次了少和你娘家人来往?你要是再敢让这种恶毒的人上咱家来,你就收拾东西跟她一起滚蛋!” 刘招娣本来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一听叫自己滚蛋,到嘴的话又全咽了回去。 王贵芝就放下铁锹,边喘边安慰谢苗:“她满嘴喷粪,苗苗你用不着往心里去……” 谢苗乖巧听着,脑内却不自觉想刚才黄莲花说过的话。 相处越多,她越觉得顾涵江不像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以他的倔强和坚韧,不会仅为了一个口头婚约,就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娶完又把人丢在老家守活寡。 她在想,今天黄莲花跟自己说这些,是不是也说给书里的原主听过? 原书中的谢苗不是她,她也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为逼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只是就算原主有算计,一度十分敏感多疑的顾涵江真的那么容易上当吗? 谢苗还没想清楚这些事,二中就开学了,接着便是八月二十日这天的市初赛。 为了这次竞赛,纺织厂中学特地给学生放了两天假,腾出教室每天上午考一科,下午考一科。 第一科要考的是数学,早上不到七点半,高老师就带着竞赛班将近四十名同学出发了。 两个学校离得有点远,步行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到。 不过他们抵达纺织厂中学的时候,距离八点半开考还有不少时间。 高老师又提醒大家检查考试要用的东西准备齐了没有,没有该买买,该借借。 谢苗和本班的展鹏、陈立国他们站在一起,正低头检查,竞赛班坐她前面的同学凑了过来,“哎你们看到没有,正准备进门那个穿绿布衫的,就是于得宝。” 纺织厂中学参赛的学生不是都在教室里面等吗?这个人难道才来? 谢苗朝那边望去一眼,正好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神色间很有几分张扬的男生也望向这边。 不过对方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展鹏。 于得宝大概是和展鹏认识,竟然不着急进门了,直接走过来跟展鹏打招呼,“听说你上学期期末让一个女生撵上了,第一你不行了啊。” 展鹏看他一眼,没理,转头问谢苗:“谢苗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儿?” 没等谢苗回答,那个于得宝突然挑了挑眉,“谢苗?就是你们挖来搞英语角那个谢苗?你们学校是不是没人了?一个搞英语的也弄来凑数,参加数学竞赛。” 73、竞赛 之前于得宝放出那话, 就已经够狂的了,今天他又当面来挑衅展鹏,不少同学都皱起了眉。 谢苗也觉得他嘴巴有点毒, 展同学好歹也是个纯爷们儿,他怎么能说人家不行呢。 谁知好生生的, 对方居然主动把炮火引到了她头上,借她讽刺起二中来。 谢苗有些不悦,可没等她说什么, 展鹏已经沉声开口:“有话冲我来, 别牵扯别人。” 这话一出,于得宝立马新奇地看他一眼,又转眸仔细打量起谢苗,“我说展鹏, 你不是只关心学习吗?什么时候也会替人出头了?” “你不牵扯别人,我也用不着替人出头。”展鹏有些不喜他看谢苗的眼神。 陈立国对这个于得宝印象也很差,“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除了数学就没一样拿得出手?” “我别的是拿不出手, 可竞赛考得又不是各科总成绩。” 于得宝斜瞥一眼展鹏,“我可不像有些人好高骛远, 什么都想考,最后一样都没考好。” “你是不是怕考不过我们,故意过来挑衅,影响我们的考试心态?” 对方说话夹枪带棒的,谢苗实在听不下去了。 二中的同学们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听谢苗一说,立马群情激奋起来。 “你们纺织厂中学不是要考赢我们二中吗?就靠玩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考赢?” “就是。输不起也用不着这么阴人吧,展鹏谢苗你们不用搭理他,好好考自己的。” 谢苗外形出众,一双桃花眼尤其勾人。如果放在她上辈子那会儿,进娱乐圈绝对是最漂亮的花瓶,漂亮得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她是否长了脑子那种。 于得宝没想到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这么狠,着实愣了下,“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就别说那些挑衅的话。” 谢苗打断他,“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如一会儿考场见真章。” 于得宝又被她噎了下,看她的眼神与最开始有了些不同。 就在这时,高老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展鹏,谢苗,你俩过来一下。” 谢苗再没理会于得宝,展鹏也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走了。 原地只剩下于得宝,一个人面对二中同学们不悦防备的目光。 他觉得很无趣,哼笑一声转身进了校门。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有这么巧,等进了考场他才发现,早上噎过自己的漂亮小姑娘就坐在自己前面。 谢苗也看到了于得宝,却没太往心里去,坐下拿出了自己的铅笔盒。 东西都准备好了,她正要将书包塞进前面反过来的桌洞里,椅子被人踢了下。 于得宝的长腿就那样平平伸着,踩着她的椅子脚,“喂,展鹏跟你关系是不是挺好?” 谢苗不理他,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刚坐好,又被踢了一下。 “喂,谢苗是吧?我跟你说话呢?你刚才不挺能说的吗?” 谢苗有些烦了,回头瞪他一眼,“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什么话?”于得宝随意把玩着一支钢笔,斜睨着她。 谢苗:“先撩者贱。” 于得宝动作一顿,“你这是在骂我?” “谁先撩的骂谁。” 谢苗转回头,干脆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这小姑娘性子还挺辣。 于得宝挑挑眉,刚要伸脚继续踢,谢苗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刷一下转回头瞪他,“你有完没完?你再踢我椅子,我就告诉老师你恶意打扰我考试了。” “我还用得着打扰你考试?”于得宝冷嗤,“我……” 他话才开了个头,讲台上监考老师使劲儿敲了敲桌子,“考试了,都不许说话。” 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收回腿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钢笔。 很快卷子发了下来,谢苗看了眼,题量不算很大,但题目挺难,尤其是后面几道大题。 这种难度,原本看起来十分宽裕的两个小时考试时间,就未必够用了。 不少同学都蹙起了眉,谢苗则飞快在卷首写上学校、班级、姓名,开始解题。 比起英语,她的数学其实要差很多,这辈子之所以能考满分,全因为学过一遍和足够努力。 不过她上辈子从小学起就接触竞赛题,多少能比这些才上了半年竞赛班的有点优势。 谢苗做得很仔细,演算纸用了一张又一张,等到考试结束铃响,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有算完。 穿过来这么久,这是她头一回没答完卷子,出考场的时候她还在想那道题的后续步骤。 展鹏刚好从旁边的考场出来,见她这表情就道:“今天的题有些难,有几道我拿不太准。” “你也觉得难?”谢苗抬头望他,说:“我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 于得宝看着展鹏,满眼都是嘲讽,“第一去了二中后,果然不行了。” 怎么哪儿都有他? 谢苗眉心蹙了下,直接加快了脚步,“答案你还记得吗?回头咱们对对。” “记得。”展鹏也没理对方,“你下午还得考英语,晚自习再对吧。”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结果刚出纺织厂中学的门,前面走着的几个女生突然停了脚步。 “那男生是谁?哪个学校的?”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谢苗和展鹏同时朝前方望去,待看清站在路边的人,谢苗眼睛一亮,展鹏则微微拢眉。 少年白色半袖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喉结,清爽中又透出几分帅气。 只是他薄唇紧抿,黑沉沉的眸子里一丝光亮也无,看过来的时候总叫人心里莫名一颤。 谢苗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顾涵江这才从展鹏身上收回目光,周身冷意稍减,“爷爷过两天过寿,我爸我妈叫我提前回去。我从市里坐车走,顺便过来看看你,跟你说一声。” “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谢苗一愣,转念又想到回京市的话,从红河县坐火车就可以,没必要非得来市里。 看来,他是故意来和自己辞行的了。 谢苗心里有点甜,更多的却是涩,和渐渐冒出尖尖的不舍。 “你什么时候的车?”她问他,“要是不急,我还有点东西要给你。” “下午两点的车。”顾涵江说。 “那……你陪我回趟学校吧,东西我放在寝室。” “好。” 顾涵江点头,谢苗立马回身和展鹏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展鹏没说什么,朝她摆摆手,“晚上见,咱们把数学的答案对一下。” 晚上见? 顾涵江的眼神又从谢苗转到他身上,微微眯起眼。 谢苗倒没留神顾涵江的反应,点点头,“好。”又转头问顾涵江:“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多久。” 顾涵江收回视线,拎起包和她并肩离去。 他们刚走,一个戏谑的声音就在展鹏耳边响起,“你不赶紧回家,看啥呢?” “关你屁事?”展鹏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是恼羞成怒了?”于得宝哼笑,“我说展鹏,你这副样子还真少见。”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之前说的时候挺痛快,真把东西拿下来了,谢苗又有些不好意思。 顾涵江倒挺好奇她会送自己什么,资料书还是笔记,又或者其他什么跟学习相关的物品。 没想到,谢苗给他的居然是根编好的红绳,中间串着颗磨得十分光滑圆润的木头珠子。 谢苗的声音小小的,“那个,我给你做了个转运珠,希望你一路顺风,以后也能事事顺遂。” 她上辈子那会儿,有一阵很兴戴转运珠。不过人家那都是金的,她这个,只能算心意到了。 顾涵江的注意力却全在那根红绳上,薄唇一抿,唇角有了些笑意。 “你帮我戴吧。”他把手伸向谢苗。 谢苗想着他一只手戴肯定不方便,没拒绝,红着脸将红绳绕上他手腕。 比起两年前初见,顾涵江结实了很多,只是人依旧偏瘦,因此也衬得腕骨的弧线极其漂亮。 谢苗一将红绳绕好,他就把手腕翻转过来,由她系。 阳光下,他掌心的薄茧淡去许多,皮肤透出些白皙,手比以前更好看了。 这个人,再不是那个骨瘦如柴的凶狠狼崽子,也不是站在坑底不肯向她求救的倔强小可怜。 谢苗将红绳系好,细细打上结,“好了。” 她刚要缩回手,少年已经捉住她指尖,“你打个死结。”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他垂眸望着她,低醇的声音竟然有些温柔,“打个死结,一辈子别摘下来。” 谢苗的心,一下子漏跳了半拍。 谢苗下午还有考试,顾涵江没待多久就走了,“我还要去车站买票,你下午好好考。” 谢苗点点头,一回到寝室,就对上了金连玉八卦的目光,“刚才在楼下跟你说话那男生谁啊?送你书和画那个吗?我听说假期补课有人来找你,是不是他?” “你问题这么多,到底让我回哪个?”谢苗坐到桌边,拿起了自己的水杯。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呀?” 金连玉笑嘻嘻跟过来,“还说自己没有对象,你俩那样,不是在处对象才怪。我说谢苗,人都到楼下了,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她现在和顾涵江这种状态很微妙,谢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是付玲拉了拉金连玉,“你让她歇一会儿,下午还有英语竞赛呢。” “知道了知道了。”金连玉嘟囔一声,“也不知道有啥不能跟人说的。” 没人追着问了,谢苗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中午睡过午觉后,再次去了纺织厂中学。 英语竞赛班是唐娟带着去的。 路上她本来想嘱咐外甥女冯丽华几句,叫她好好发挥,抓住这次机会考个好成绩。冯丽华却始终绷着脸,一看就十分紧张,弄得她根本没敢开口。 倒是谢苗一切如常,不像是去考试的,反而像是去春游。 她还有心思分散付玲的注意力,帮付玲放松,两个小姑娘脸上始终挂着笑。 唐娟看着,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丽华要是能有谢苗一半的心理素质,上学期期末成绩下滑也不会那么严重。 之前那些年还是把她捧得太高了,一旦遇到挫折和对手,她自己心态就先崩了。 虽然很不愿意,唐娟依旧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中这次英语竞赛要拿好成绩,可能真的要靠谢苗。 进考场前,唐娟难得和风细雨跟谢苗说了句:“放轻松,好好考。” 谢苗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老师。” 她这次被分到的不是上午那个考场,但巧的是,刚好跟付玲分在了一起。 两人一起去的考场,考完又一起出来,付玲大大松了口气,“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谢苗说。 “你说还行,一般都是考得很好。”付玲笑起来。 谢苗也笑,“我总不能说我考得很好,第一稳了吧?” 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的几个纺织厂中学的女生听到,不屑地撇了撇嘴。 “还考第一呢,这牛都吹天上去了。”一个女生拉了拉她身边的同伴,“你上午没来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人上午来考个试还有男生来接,心思一点没放在学习上。” 她同伴不信,“考个竞赛有什么好接的?” “这我哪而知道?反正她还和展鹏、于得宝一起出的考场,瞅着就不像是来考试的。” 两人正说着,旁边始终沉默的女生突然问:“你们觉不觉得刚那女生的声音有点耳熟?” “耳熟?没觉得啊。”率先开口那个女生道。 她同伴却仔细回想了下,“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74、不信 因为考试, 晚上的竞赛班都停了,谢苗他们是在自己班级上的晚自习。 上到第二节的时候,陈立国趁着老师不在跟人串了座位, 拿着笔和本坐到谢苗和展鹏附近,“来来来, 咱们把上午数学竞赛的答案对一下,我看看我这次初赛能不能过。” “明天上午还要考物理,你不复习?” 谢苗之前就和展鹏说好, 回来后抽空把答案都默出来了, 一面低头进桌洞找一面小声问他。 陈立国听了不甚在意,“就剩这点时间了,复不复习有啥区别?” 这时候谢苗找出本子,翻到了记有答案那一页, 递出去,“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对一下不就知道了?要是咱们仨都做错了,别人做对的可能性也不大。” 陈立国说着要伸手去接,展鹏却一言不发, 半路将本子截走,放在了自己桌上。 没办法, 他只能瞅一眼门外,撅着屁股凑到过道这边跟着一起看。 前面几道题比较基础,谢苗和展鹏的答案基本一致,只有陈立国因为马虎错了一道。 “这种送分题我都能错,完了完了。” 陈立国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等到了后面的拉分题,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 谢苗见她这样有些犹豫,“要不咱们先不对了?”她怕影响对方明天的考试。 “没事儿。”陈立国豪气一摆手,“我像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吗?” 他把谢苗和展鹏的答案都记了下来,在心里算着他们几个的分数。 还没算完,展鹏已经先开了口:“谢苗,你这次能考九十多分吧?” “不知道。”谢苗说,“我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时间不够了,答案是回来后算出来的。” 陈立国立马一脸惋惜,“你这答案和展鹏一样,估摸是对的,怎么时间就不够了?” 谢苗也有点惋惜。 她数学没有英语那么得心应手,不管做题还是考试,难免谨慎小心了些。 看来有时间还是得多刷刷题,把速度练上来,不然以后只会越来越吃力。 这么想着,晚上回到寝室,谢苗就拿出了顾涵江那套《数理化全集》。 高考结束后,顾涵江把这套书,联同自己做过的习题卷子全给了她。 书保存得很好,外面还包了书皮,谢苗一拿在手里,就想起了白天才离开的那个少年。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了,在车上能不能休息好,还有他白天说那些话…… 谢苗出了下神,又赶紧平复心情,翻开书开始刷题。 这次她主要练的是速度,笔下写得飞快,金连玉不经意看到,忍不住跟人嘀咕:“谢苗这是怎么了?白天没考好受刺激了?我看她写那么快都眼晕。” 付玲却想起晚自习和展鹏他们对答案的时候,谢苗说自己题没做完。 她不无担心地瞅了几眼,看谢苗写得专心,到底没出声打扰。 等谢苗写完几页题,又对着标准答案批完,已经快到熄灯时间了。 她麻利地将东西收起来,正准备喝点水,一摸暖瓶,里面空的。 她只好先下楼去水房打水,边走,脑子里还边想着事情。 果然一味追求速度,正确率会下降,刚有道题她就算错了一个小数点。 要想做得快还做得对,她恐怕得花些工夫。好在她有那套《数理化全集》,暂时不缺题练习。 谢苗下了楼,刚要进水房,有人叫住了她,“同学,你这是要去打水?” 谢苗一看是那位姓袁的宿管阿姨,点点头,“嗯。” “水房没热水了,刚烧上,估计得一会儿才能开。” 袁姨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谢苗还以为她是有事找自己,乖巧走过去,结果对方拎起了自己的暖水瓶,“我这有一瓶才打的,还一点没用,你要就给你吧,等一会儿水开了我再打。” 谢苗哪好意思要,忙推辞:“不用了。烧水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等一会儿就行。” “跟袁姨你还客气?” 袁姨笑嗔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空暖瓶,“行了,赶紧打完回去睡觉吧,快熄灯了。” 谢苗只得和她道谢:“谢谢袁姨。”帮着打开暖瓶盖。 “我今天中午看你领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小伙子回来,你对象啊?”袁姨一面灌水一面随口问。 突然被个长辈这么问,谢苗脸一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袁姨见了就笑起来,“哎哟,年轻人处个对象挺正常,有啥不好意思的?” 她越这么说,谢苗就越不好意思,手都下意识搅在了一起。 袁姨看她这表情,没再调侃,转了个话题,“那孩子也是学生吧?” “嗯。” “我怎么瞅着他拎着东西像是要出门?他们学校今天没上课?” “他上大学了,学校还没开学。” “看来还是个大学生,你眼光不错。” 袁姨灌完水,将暖瓶塞塞回去,笑着望她,“分隔两地挺不容易的。你好好学习,别像我家附近那姑娘一样,对象上大学走了,她连考三年没考上,就这么黄了。” “嗯。” 谢苗怪不好意思的,接过暖瓶再次道了声谢,转身上楼。 袁姨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垂眸一笑,坐回桌前。 比起二中,纺织厂中学对这次竞赛明显紧张许多。 谢苗他们还只是私底下对对答案,纺织厂中学的老师则直接凑到一起,把一整张卷子做完。竞赛结束一正常上课,他们就把那几个重点培养的好苗子挨个叫到办公室估分。 于得宝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满眼是笑,还趁一个男生正和人眉飞色舞说话,狠拍了对方脑袋一下,“行了别嘚瑟了,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 “去办公室干嘛?”那人捂着后脑勺直呲牙。 于得宝刺啦一下拉开椅子,坐下,“对数学竞赛答案呗,还能干啥。” 一听这话,前面正准备去扔垃圾的王芳立马回身走了过来,“老师叫你过去是为了对答案?” “是啊。”于得宝单手五指按在桌面上,笑着一歪头。 “那你考得怎么样?能考第一吗?”王芳赶忙追问。 于得宝表情十分自信,“展鹏亲口说他有好几道题都拿不准,你觉得呢?” “那提前恭喜你了。” 王芳乐呵呵扔完垃圾,回去跟自己同桌议论这件事。 “老师说得果然没错,平时能考好,不代表竞赛一定行。你看那种心思不在学习上面的女生都能考两门竞赛了,展鹏也没考好,这次咱们学校第一肯定稳了。” 她同桌还记得那天李云说那女生声音耳熟,没接茬,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数学竞赛班那边都开始对答案了,咱们英语是不是也快了?” “谁知道。”王芳说,“数学简单,弄张卷子回来就行。英语这次还考了听力,我估计咱们最多只能对对笔试部分,不加听力的话,算出来的分肯定不准。” “也是,你不知道,那天我一听听力就紧张,有好几道题都是蒙的。” 谁知他们学校的老师还真下功夫,竟然把考试听力部分的磁带也录回来了。 当天晚自习,英语竞赛班的同学们就被叫去了竞赛班教室,集体讲卷子。 “这次的听力部分有好几处陷阱,不知道大家听没听出来。” 竞赛班这边为了练习英语听力特地扯了插排,老师一面说一面插电源,没注意其中一个卡槽上面的播放键不知何时被按了下去,电一通,立马响起少女清脆的嗓音。 老师蹙了下眉,忙把播放键按起来,将里面的磁带换了。 下面,王芳和周围两个女生听到那磁带里的声音,却彻底呆住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不可置信地嘟哝:“我说那女生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在磁带里听过。” 纺织厂中学在竞赛班上花了不少心思,上学期不知从哪儿听说红河县一高有高中全部英语课文和单词的录音带,他们特地跑了趟,全部翻录回来给竞赛班的学生练听力。 只不过当时谢苗已经转学走了,他们也没细打听,并不知道那唯一一段女声是谁录的。 这些学生都听过那段标准又流利的演讲,却没人敢相信,它会出自一个高一女生之口。 王芳脸色变了几变,“凑巧声音有些像吧,别说咱们了,你看咱们老师口语有这么好吗?她心思一点没放在学习上,要是还能这么厉害,那咱们成啥了?蠢货?” “是、是啊。”她同桌的表情十分勉强。 很快老师换了正确的磁带,开始播放这次竞赛的听力,可惜王芳和她同桌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王芳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一回到教室,却立刻跑去问于得宝:“那天竞赛和你跟展鹏一起出考场那女生是谁你知道吗?就有人来接那个。” “知道啊,怎么了?”于得宝挑挑眉。 王芳立马急切地问:“她叫什么?”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你就告诉我她叫啥吧。” 王芳磨了半天,才从于得宝嘴里听到一个名字。 “谢苗?” 她喃喃,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陌生,陌生中又莫名有一点似曾相识。 于得宝却以为她这是觉得意外,“是她,红河县一高搞英语角那个。” 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嗤笑,“也不知道二中怎么想的,费劲吧啦把人挖过去,不专心让她考英语,还叫她参加什么数学竞赛,也不怕她分心。” 红河县一高搞英语角那个谢苗? 王芳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却愈发觉得不可置信。 那女生长的跟个狐狸精似的,还心思不正,成绩怎么可能好? 别说参加英语数学两门竞赛了,单英语一门,她都觉得她是去凑数的。 倒是她同桌听了于得宝这话,有些惊疑不定,“王芳你说,那磁带有没有可能真是她录的?” “你瞎说什么呢?”王芳看她一眼,脸色沉郁。 “我就是觉得磁带是从红河县一高翻录过来的,那个谢苗也是红河县一高的,说不定……” “都是红河县一高的怎么了?那磁带又不是红河县一高录的,不是说找了什么翻译官吗?” 王芳拽了把她同桌,“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一切靠成绩说话。她到底真有本事还是就有个虚名,初赛成绩出来不就知道了?” “你今天吃木仓药了?口气这么冲。”于得宝看得直皱眉。 “没有啊。”王芳嘴硬,“我口气一点不冲,你听错了。” 于得宝眉头皱得更紧。 他怎么觉得王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特别假,还不如那小姑娘说怼人就怼人? 因为初赛会刷下来不少人,批卷子的老师动作很麻利,没多少天各科成绩就出来了。 纺织厂中学在竞赛上下了大工夫,本以为最少能拿到两门学科的第一,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个于得宝,他不说他考得挺好吗?”数学竞赛班老师很是不悦。 “竞赛能考八十六分,的确挺好了,你没看后面那些人分数更低?” 有人帮着打圆场,可和预期中的差了太多,数学竞赛班老师还是心情糟糕。 她心情不好,去竞赛班公布成绩的时候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下面的同学们一见就提起心。 这是考砸了? 不能呀,于得宝不说他考得挺好吗? 那是通过初赛的人太少了? 大家心中忐忑,讲台上,老师已经沉声开了口:“这次初赛,咱们学校考得很不理想,通过初赛的连十个都不到。尤其是于得宝,这次只考了全市第三。” 第三? 刚还镇定自若的于得宝表情一下子僵了。 75、震惊 别说于得宝了, 其他同学也一个个瞪大眼,震惊完全无法掩饰。 有几个自觉没考好、一直心虚地低着头的同学都抬起了脑袋,看看老师, 又回头望望于得宝。 在座有不少同学初中时和展鹏同校甚至同班,展鹏很厉害他们知道。但于得宝别的不说, 数学这一门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能把所有人都甩出一大截。 这么久的悉心培养,加上专精一门, 在他们看来, 于得宝绝对有争第一的实力。 就算……就算稍逊展鹏一筹,怎么也不能是第三吧? 市里还有人数学比于得宝好吗? 看到下面同学们的反应,教数学竞赛班的江老师冷笑一声,“知道第一第二都考了多少分吗?说出来我都替你们丢人, 和个因为英语好从周边县转上来的比数学,你们都比不过。” 她这话一出,别的同学还在疑惑这次的第一第二到底是谁,于得宝却皱起了眉。 他怎么听着江老师口中说的, 这么像那个骂他先撩者见的小姑娘? 王芳也脸色一变,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江老师这意思, 难不成那个谢苗考得很好? 除了她,还有谁是因为英语好从周边县转上来的? 她脑子很乱,心也跟着砰砰乱跳,却还抱着丝侥幸心理不肯相信。 就在这时,于得宝不怕死地开了口:“老师, 第一第二是谁?考了多少分?” 气归气,江老师还是很喜欢于得宝这个学生的,尤其喜欢他身上那股不服输的狂劲儿。 见别人还在疑惑忐忑,只有于得宝迅速平静下来,问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里甚至还有斗志,她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点,“第一二中展鹏,91.5分。第二二中谢苗,89分。” 说到展鹏和谢苗,江老师心里又是一堵。 这两个都是二中想办法挖过去的,要没他们,于得宝第一绝对稳了。 要命的是,谢苗也就罢了,是他们没重视,展鹏却是本来该上他们纺织厂中学的。这么好个苗子被人挖走了,真是叫人想起来就忍不住要骂二中不要脸。 江老师沉一口气,“我念一下班里的成绩,你们自己看看和人家比差距到底在哪里。” 下面,同学们却被这两个高得吓人的成绩震了下,尤其是王芳。 谢苗,果然是谢苗,她居然考了89分! 王芳脸色变了数变,在她心里,和谢苗考了全市第二比起来,展鹏那个91.5都不算什么了。 就在她满脑子谢苗怎么会考那么好的时候,江老师语气一顿,“接下来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很遗憾你们没有通过这次初赛,无缘省决赛。王芳,68分……” 王芳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她初赛没过…… 她初赛怎么会没过? 那个谢苗成天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能考全市第二,她那么努力,凭啥连初赛都过不了? 二十多分的差距,让王芳脸色难看,表情都要扭曲起来。 于得宝却低头转着笔,脑海里又浮现谢苗说考场上见真章时那种镇定、自信、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的样子。 看来,是他以貌取人,小瞧她了。 竞赛是很残酷的,被淘汰的学生以后都不必来参加竞赛班,教室里一下子空了大半。 王芳背着书包回到班级,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生怕别人问起她的成绩。 偏她同桌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你初赛过了吧?” 她闻言,脸皮都忍不住要抽搐,好半天才在对方的追问中憋出一个字:“没。” “没过?” 她同桌一愣,又小声安慰她:“没关系,英语竞赛成绩还没下来呢。你不是说数学不是你长项,要是两门都过了,怕忙不过来吗?这下你只用准备英语一门,决赛肯定能拿个好成绩。” 王芳闻言,突然精神一振,“你说得没错,还有英语呢。” 搞英语角,说到底只能说是有想法,却不代表那个谢苗英语竞赛就一定拔尖。 对方数学考那么好,一看就下了苦工,估计英语很难拿到什么高分。 王芳振作起来,果然英语竞赛成绩下来,她以80.5分的好成绩考了全市第五。 只不过带他们英语竞赛班的老师性格比较温和,只说了他们学校最好的成绩是全市第二,却没说第一是谁,又考了多少分。 有同学好奇,“第一不是二中那个冯丽华吧?” “应该是她,她从初中起英语一直第一,咱们学校这次就英语最没有把握。” “那二中现在不是已经两个第一了?” “两个第一怎么了?这才初赛,决赛又不看初赛成绩。” 只有王芳同桌小声跟她嘀咕:“你说二中那个谢苗这次考了多少分?” “不知道。”王芳也挺好奇这件事,“要不你问问老师?” 她同桌想了想,还真举起手,“老师,我听说二中上学期转过去一个女生叫谢苗,她这次考得怎么样?进没进全市前十?” “你问谢苗?”讲台上的老师语气一顿。 王芳见他这表情,还以为谢苗考得太差,他不知该从何说起,眼睛瞬间亮了,“对呀老师,那个谢苗考得怎么样?这次初赛过了吗?” “过了。”老师看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她全市第一,92分。” 9、92分? 他们学校考全市第二那个,也才84.5分,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所有同学倒抽一口冷气。 而原本还有些得意的王芳,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面色也透出几分青白。 听到成绩,冯丽华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谢苗以92分的高分夺得初赛全市第一,她面上惊讶,其实早有了心理准备。 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向来稳坐第一的她这次连全市前十都没进去。 冯丽华很想忍住,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很快打湿了摊在桌上的笔记本。 田艳发现,无声递过来一块手帕。 她接过来,却没擦眼泪,在手心攥得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不哭出声。 讲台上,唐娟笑盈盈的,一时还没注意到自家外甥女的不对劲儿。 “咱们这次初赛考得非常不错,光全市前三名就拿了两个,谢苗第一,付玲第三。进入决赛的人数也很可观,比其他学校两个学校加起来还多,剩下这些时间大家千万不要松懈,咱们争取把优势保持到决赛。” 同学们听着,有目光往谢苗和付玲那边瞟。 他们有些怀疑,谢苗是不是有什么学习英语的特殊方法,要么就是她私底下给付玲补课划重点了。不然怎么她自己考了第一不说,平时成绩不是特别拔尖的付玲也考进了全市前三? 谢苗倒还算镇定。 92分,还不是她的全部实力。一个初赛全市第一,也远不到值得骄傲的程度。 她脸上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唐娟一开始讲课,就立马进入认真听讲的状态。 这种宠辱不惊,让班里原本还有些浮躁的人心慢慢平稳下来。 很多同学见人家考了第一的都这么淡定,全把小心思收了起来,也开始认真学习。 唐娟看着,再瞧瞧两眼通红依旧魂不守舍的自家外甥女,突然觉得不管是成绩、心态、还是影响力,谢苗都要比冯丽华强太多了。 这让她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高兴学校挖来了这样的好苗子,给她的档案里添了一笔亮色,一方面又觉得是谢苗的到来导致了冯丽华的心态崩溃。 谢苗还不知道这一个全市第一影响到了多少人,成绩下来后没几天,她收到了顾涵江的来信。 信被直接送到了宿管处,中午她和付玲一回来,就在写通知的小黑板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谢苗,有你的信。”付玲提醒她。 “我看到了。”谢苗点点头,去敲了宿管处的门,“袁姨,我来拿信。” “你来拿信?原来你叫谢苗啊。” 袁姨正在吃饭,闻言放下筷子,赶紧从一边的小筐里拿出一封用牛皮信封装着的信,笑着递给她,“今天上午才到的。” 谢苗接过信,和她道过谢后离开。 付玲有些好奇,“谁写给你的?” “一个朋友。” 谢苗没多说,付玲也就没再问。只是回寝室之后,谢苗犹豫了下,还是没当着众人的面儿拆信,反而拿着信上了自己的上铺,趁午休的时候躺在床上看。 信封一拆开,里面先掉出一张四寸照片。 照片上少年眉眼英俊迎着阳光,即使照相,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而他身后,就是北大的校门,无论位置还是角度,和当初他画给她那张小像都太像了。 谢苗看了又看,一双桃花眼渐渐弯成了月牙儿。 她把照片轻放在胸口,又伸手进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顾涵江的字一贯的凌厉,仿佛随时会刺透薄薄的信纸,话语也十分简洁。 但他信里内容却不少。 爷爷过寿,姑姑带着表弟也回来了,一家人团员很是热闹。 他爸有个同事家孩子今年也上高二,他问对方要了些京里的卷子习题给她,虽然教学内容不同,但可以拿来做参考。东西到手他会打个邮包邮过来,让她注意查收。 学校还没开学,但他已经去报过到了,住宿条件还可以,叫她放心…… 事无巨细,像是要把他这些天经历过的做过的全跟她交代一遍。 谢苗望着那些字,仿佛看到了他拿着钢笔坐在桌前,皱眉想到底要写什么的样子。 她唇角忍不住上扬,轻轻把信纸又往后翻了一页。 直到最后,顾涵江也没说一句我想你了,他只问她能不能邮张照片给自己,睹物思人。 那四个字他像是一笔一划写的,比其他字都端正,也一笔一划落在了谢苗心上。 睹物思人。 谢苗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脸颊忍不住烧起来,眼眸却水润润的显得特别亮。 要不,哪天去照相馆照张照片吧?反正她手里还有钱。 不对,他说要睹物思人就真给他照片啊?她不要面子的? 想是这么想,第二天中午,谢苗还是抽时间去了趟照相馆。 照片洗出来,她提笔给顾涵江写了封回信。 回答他竞赛成绩出来了,她考得不错,最近生活也一切都好。 写到最后,她想到了顾涵江邮来的那张照片,却只说:“邮票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把写好的信夹在书里装进书包,正准备去邮局邮,刚巧碰上袁姨也要出门。 袁姨手里拿着封信,说要去邮局邮,还问谢苗有没有信,她帮着一起带去。 谢苗觉得不好意思,摇头说自己没有信要邮,等下午放了学才又出了学校。 邮完信回来,吃饭已经晚了,她匆匆给自己泡了两块饼干就去了竞赛班教室。 谢苗进门的时候,上课铃刚刚响过,唐娟沉着脸,好一会儿才让她回座位,“别以为初赛考完了你们就赢了,初赛不计入总成绩,能不能拿奖,能拿几等奖,全看决赛分数。” 这话意有所指,谢苗听了抿抿唇,没说话。 倒是她后座的学生趁没人注意,偷偷凑到她耳边,“谢苗你别往心里去,冯丽华最近状态特别不好,唐老师心情也不好。今天晚上我看到她俩一起吃饭,冯丽华还哭了。” “谢谢。”谢苗轻声回了一句。 唐娟那话没指名道姓,就算想反驳,也无从反驳。 不过她也用不着沉不住气出来反驳,只要决赛考个漂亮的成绩,就是最好的反击了。 谢苗心态很稳,下课回去还在和付玲说天凉了,周末回家得拿几件厚衣服回来。 两人到了楼梯边,前面冯丽华垂着脑袋,磨磨蹭蹭走得很慢。 谢苗和付玲经过她身边下楼梯,付玲回头看了一眼,“冯丽华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清楚。” 谢苗话音才落,身后突然传来咚咚几声,又重又乱又急促。 她刚要转头去看,冯丽华已经摇摇晃晃,从她身边栽了下去。 谢苗体育是差,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反应力还算不错。 她知道从这里到转角缓台处还有七八阶台阶,这要是摔实了,冯丽华肯定得受伤,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就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胳膊,“小心。” 无奈冯丽华下坠力道太大,人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试图稳住身体,谢苗被她带着连下三四层台阶,才抓着扶手勉强将人拽住。 冯丽华几乎整个人都跪趴在了台阶上,谢苗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喘了口气,刚要去查看冯丽华的情况,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呵:“谢苗你在干什么?” 76、道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付玲反应过来,谢苗已经艰难地拽住了冯丽华。 唐娟喊出那一声的时候,付玲正想去帮谢苗扶人, 结果被面若寒霜的唐娟一把扒拉到了一边。 唐娟几步冲下楼梯,扯开谢苗就去查看冯丽华的情况, “丽华,丽华你摔着哪儿了没?” 她力道太大,险些把谢苗甩了个趔趄, 还好谢苗及时扶住了楼梯扶手。 胳膊撞在扶手上面有些疼, 谢苗抿起唇,但还是第一时间关切地望向冯丽华。 冯丽华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唐娟叫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她腿上膝盖上裤子被擦破了一大片, 隐隐有血迹渗出,额角也不知在哪里磕了个鸡蛋大小的包。 唐娟见此,胸腔里燃烧着的怒火又盛了几分,人还托扶着冯丽华, 眼睛已经怒瞪向谢苗,“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 丽华哪儿得罪你了,你要把她推下楼梯?” “我没有。”谢苗不闪不必地直视回去,“她是自己摔下来的。” “你没有?那是我眼瞎了?” 唐娟拿指头指着谢苗,气得手都在抖,“你知不知道这么高摔下去, 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谢苗还是那句话,“我没推她,我要是想推她,看着她摔下去就行了,干嘛拉她?” 付玲也急急道:“老师,谢苗真没推冯丽华,她是在救人。当时冯丽华走在我俩后面,不知怎么突然从上面栽了下来,谢苗反应快,拉了她一把,我可以作证!” “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替她狡辩?” 唐娟理也不理,恶狠狠看谢苗一眼,抱起冯丽华就走,“你等着学校的处分吧。” 没想到,谢苗居然冷冷回了句:“我等着,只要老师有本事将白的说成黑的,方的说成圆的。” 谢苗来二中这几个月,乖巧、勤奋、成绩好,怎么看都是最让老师放心的那种好学生。 唐娟没想到她会突然与带嘲讽,愣了下,竟发现小姑娘站在台阶上看她的样子有些居高临下。 她心里一恼,正要说什么,几个九班的同学说笑着过来了,看到这边的情况明显一怔。 唐娟见了他们,立马招呼其中一个男生,“周小波,你过来帮我背一下冯丽华。” “哎。” 男生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弯身背起昏迷的冯丽华,“出什么事儿了?” 唐娟冷冷看了谢苗一眼,带着人匆匆往楼下走去,“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去医院。” 几个九班的同学忙都跟了上去,有人还忍不住回头望谢苗,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怀疑。 付玲不免担心,“谢苗,咱们要不要跟上去,和唐老师解释清楚?”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听咱们的解释,去了也没用。” 谢苗十分冷静,低头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走吧。” “那……唐老师如果真要给你处分怎么办?” “那我就报警,说她污蔑我,侵害我个人名誉,让警察来查。” 付玲担心的一点没错。 冯丽华被送到医院后,经检查并不是摔下楼梯时撞到脑袋昏迷的,而是疲劳过度精神压力又大,身体严重超出了负荷。 可见她一直没醒,第二天早上唐娟还是找上了常主任,要求学校严肃处理此事,“这次不给她个教训,她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这件事不能姑息,必须给冯丽华一个交代。” “你说谢苗把冯丽华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别说谢苗他们班班主任严淑芬,就连常主任也不信。 王振兴更是皱眉,“她跟冯丽华没仇没怨的,推她干嘛?你弄错了吧?” “我怎么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坏的心思?”唐娟冷笑,“都是你挖来的好学生。” “行了别吵了。”常主任打断她,“小严,你去把谢苗叫过来,先问问她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结果一看严淑芬严肃着脸来找谢苗,付玲也跟到了办公室。 当着几个老师的面儿,她俩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谢苗还撸起袖子,给他们看自己手臂内侧的擦伤,“这是当时为了拽住冯丽华在扶手上磨出来的。” 她皮肤极白极嫩,稍微擦破一点皮都很明显,那伤看起来还挺重的。 严淑芬不乐意了,“唐娟你看清楚了吗就说人是谢苗推的?她要想推人,还去拽冯丽华干嘛?” “谁知道她是想救人,还是丽华情急之下把她拽下去的?” “我看你这是对谢苗有偏见。”王振兴怒道,“她不就是成绩太好,当初让你没面子了吗?你至于记到现在?她初赛英语考了全市第一,你这个辅导老师难道面上没光?” “就是因为她成绩好我才要纠正她的品行。” 唐娟寸步不让,“她再这样,迟早把自己毁了,我这也是为她好。” 王振兴和唐娟针锋相对,眼见就要吵起来,谢苗却留意到王振兴那话,眸色沉了沉。 听这意思,唐娟不喜欢她还是有原因的,难怪她一来对方就隐隐针对她。 这个人,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谢苗心里有些厌恶,那边,常主任已经沉声开了口:“冯丽华醒了吗?” “我早上走的时候还没,不过大夫说应该快醒了。” 一提起这个,唐娟的眼睛就有些红,“她伤得挺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省决赛。” 常主任就站起了身,“正好现在没事儿,咱们过去看看吧。要是冯丽华醒了,正好问问她昨天晚上到底什么情况,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私心里,他觉得谢苗不像是那种人,但冯丽华毕竟受了伤,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一群老师匆匆出了校门,往距离学校最近的二医院去,谢苗和付玲也跟在后面。 巧的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冯丽华刚醒没两分钟,医生正在病床边问她问题。 众人在屋里站了会儿,等医生走了,唐娟才走到床边,握起她的手急切问:“丽华你怎么样?头晕不晕?恶心吗?” “还行,不晕,就是腿疼。” 冯丽华轻声回着,见病房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些懵。 唐娟关心了她几句,迫不及待问起昨天的事情,“丽华你说实话,昨天晚上是不是谢苗把你推下去的?” “谢苗?”冯丽华明显一愣。 “对呀,常主任他们都在,你说实话,他们会给你做主的。” 此言一出,冯丽华眼神更迷茫了,“我不记得有人推我啊?” “怎么会没有?”唐娟急了,“我亲眼看到她推的你。” 冯丽华皱紧眉,像是在仔细回想,“的确没有,我记得她和付玲走在我前面。” 和谢苗付玲说得一模一样。 病房内突然一静,唐娟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脸色发僵。 冯丽华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姨的反应,想到什么,又道:“对了……” 唐娟眼睛一亮,却见自家外甥女转头望向了谢苗,眼神有些复杂,“我记得我当时迷迷糊糊的,脚下好像踩空了,然后有人拉了我一把,是不是你拉的我?” 一句句听着有气无力的话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啪啪抽在了唐娟脸上。 唐娟面上白了红,红了青,突然有些不敢看屋内众人的反应。 倒是谢苗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尴尬,“是我拉的你。”她淡声说着,看一眼唐娟,“唐老师,事实证明我没有推冯丽华,你还要给我处分吗?” 唐娟抿紧唇不说话。 “你当时看都没看清楚,就一口咬定是我把人推下去的,老师你不是故意陷害我吧?”谢苗又道。 这下唐娟有些恼羞成怒,“我一个当老师的陷害你干嘛?” “不是故意陷害我的吗?” 谢苗脸上露出错愕,又将信将疑点点头,“那既然是老师误会了我,还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恶毒,是不是该跟我道歉?” 这下唐娟刷地看了过来,目光里满是愤怒。 就连脑子还有些迷糊的冯丽华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姨,你以为我是被谢苗推下去的?” 唐娟心里的难堪一下子到了顶点。 见唐娟始终没有表示,常主任只能出来打圆场,“谢苗,这件事是你们唐老师误会你了。不过她也是关心则乱,既然都说明白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谢苗见此,估计这个道歉是要不到了,点点头,“我还要回去上课,主任、老师,我先走了。” 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反倒看得常主任蹙起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果然,转过天又是英语竞赛课,二班同学都收拾东西准备去楼上上课,只有谢苗坐着没动。 “到时间上课了。”付玲提醒她。 谢苗抬头冲她笑笑,笔却没停,“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了?”付玲一愣,“为什么不去了?” 谢苗:“我差点就被学校处分了,这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那你竞赛怎么办?” 谢苗自信一笑,“本来距离决赛也只有半个多月了,不去上课,我一样能拿一等奖。” 付玲想到谢苗受的委屈,咬咬唇,“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你这是干嘛?”谢苗嗔她,“她冤枉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用不着搭上自己。” 付玲却坚持做回了位置上,红着脸小声说:“我本来英语就不是特别拔尖,要不是每天和你一起学习,这次初赛也不会考全市第三。” 付玲看起来文静,可也有股执拗劲儿,接下来几天愣是和谢苗一起不去上英语竞赛课。 谢苗劝不动她,就耐心帮她提高英语水平。 刚好顾涵江从京市邮过来的各种卷子习题到了,她和付玲两个人一起做,进度也没落下。 一开始,大家还挺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去上竞赛课。 结果九班的几个同学说谢苗是因为把冯丽华推下了楼梯,没脸来。 二班的同学肯定不信,为此还跟九班的同学吵了起来。后来听说了原委,他们也气得够呛,见二人执意如此,干脆偷着把竞赛班卷子拿给她们看。 至于唐娟,两个小姑娘第一天没来她就发现了,只是在心里冷笑了声没搭理。 跟她赌气,那是在祸害她们自己的前途。真当她会怕啊?她又不吃亏。 要不是为了竞赛,谢苗也不会转到二中来,唐娟才不信她真能放弃。 唐娟等着谢苗熬不住,灰溜溜回来上课,却没想谢苗还没投降,常主任先坐不住了。 趁着吃晚饭的时间,他把唐娟单独叫到了一边,“我听说谢苗和付玲这一阵都没来上竞赛课,怎么回事儿?” 唐娟闻言却笑了声,“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的孩子气性都大,管也管不住。” 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常主任蹙了蹙眉,“小唐,那事儿的确是你不对。你当时又没看到她推人,应该好好跟她问清楚再说……” “主任你不是想让我给她道歉吧?”唐娟打断他。 常主任没说话。 唐娟立马拔高声音,“你还真想让我给她道歉?这种事怎么能妥协?她一有不顺心就罢课,也太不把学校把咱们这些老师放在眼里了?今天咱们让一步,明天别人有样学样,还怎么管理?” 她冷笑,“这种学生就应该给她个教训,别以为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要是在今天以前,她这么说,常主任说不定还会表示认同,可…… 常主任望着唐娟,眼神和声音一起沉下去,“小唐,纺织厂中学来人接触谢苗了,你知不知道?” 77、照片 “答案是七分之三, 上面没写解题过程。” 谢苗侧身坐着,低头把手里的答案又看了一遍。 她身后,展鹏桌上正摊开一个演算本, 演算过程密密麻麻写了多半页。 “七分之三?” 展鹏闻言皱了下眉,“你是怎么算的?拿来我看看。” 谢苗立刻把自己的本子递过去, “我用的方法跟你不一样,不过答案一样,都是七分之五。” 顾涵江可以说是很有心了, 邮过来的卷子习题不仅有京市普通高中的, 还夹杂了不少竞赛题。 谢苗每天都会利用课余时间做一点,有那拿不准的,还会跟后座的展鹏一起讨论。 今天他俩就碰上了难题,两人分别用不同的方法算出了同样的答案, 却不是正确答案。 展鹏接过谢苗的本子仔细看了一遍,沉吟,“你说,是不是答案写错了?” 谢苗之前倒没往这方面想, 闻言一怔,“有可能。” “咱们去找高老师问问吧。” “好。” 两人一起出了教室往三楼去, 展鹏走在谢苗身边,微偏着头与她说话,“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这些题哪里来的?我看有不少都跟咱们竞赛班学得不一样。” “我一个朋友从京市那边弄来的。”谢苗说,“那边教学内容跟咱们这边有些出入。” 京市吗? 展鹏脑中莫名闪过那个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少年。 他把视线投向前方,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京市那边的竞赛题可以做做,就算这次省决赛用不上,明年国赛说不定能用上。” “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参加明年的国赛呢。”谢苗笑。 “你可以的。”展鹏转头望向她,语气很笃定。 就在这时,两人走到了楼梯转角处。 大雨天的,不知谁把窗户开了半扇,冷风裹挟着雨水扑进来,凉飕飕的。 展鹏侧身帮谢苗挡了下,伸手将窗户关上,插销插好。 谢苗离得近没怎么察觉,可在从楼梯上下来的人看来,展鹏这个动作保护意味十足。 几个九班的女生忍不住慢下脚步,话说得也有些漫不经心。 “冯丽华应该出院了吧?” “出了,昨天就出了,说是恢复得挺好。” 原来冯丽华已经出院了,看来的确伤得不重。 谢苗听了一耳朵,等展鹏插好插销,路过几个女生上了楼。 谁知刚擦身而过,后面有人就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心真是狠,冯丽华伤成那样,也没去医院看一眼。” “你这说得什么话?心不狠能把人推下去吗?”另一人接道。 谢苗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可不等她说话,展鹏已经刷地转回了头,“你们说谁?” 展鹏给人的感觉就是典型的学霸甚至学神,成绩高不可攀,人也淡淡的,仿佛除了学习什么都入不了心。 几个女生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大的反应这么严厉的语气,当时就怔在了那儿。 展鹏却不管她们是个什么表情,冷笑一声,“捕风捉影背后伤人,心思都用在这些没有用的地方,难怪成绩一直提不上去。”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哪个能服气。 可它偏偏出自展鹏之手,几个女生全脸一红,感觉臊得厉害。 好一会儿,才有人硬撑着开口:“谁捕风捉影了?我们说的是事实。” “你亲眼看到了?”展鹏问她。 女生一噎。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你没亲眼看到,还敢到处说?” 几个女生愣是被展鹏怼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干脆气哼哼一甩手,“你就向着她吧。”走了。 可还没走出几步,唐娟从楼上下来了。 她面色紧绷,见到谢苗就沉声说:“谢苗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几个女生还以为她这是要为冯丽华的事儿找谢苗算账,全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 熟料谢苗站在那里,动也没动,“老师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唐娟脸色明显一僵,“怎么?老师叫你还叫不动了?” 谢苗笑笑,“我怕没人在场,老师又诬赖我推你下楼梯,到时候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诬赖? 几个女生听到这话,都流露出意外之色。 唐娟则直接变了脸色,“你!” 她想说你这是和老师说话的态度吗?想起之前和常主任的谈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唐娟扯出个笑,努力放柔声音,“我就是想和你谈谈那天的事情,咱们找个地方单独说吧。” “老师还是在这儿说吧。” 谢苗保持着微笑,甚至还退后几步,站得离唐娟远了些。 事关自己的亲外甥女,一般人看到那天那一幕,会产生误会也情有可原。 可她和付玲都解释过了,对方还坚持觉得是她推的人,就是偏见作祟了。 唐娟未必是真想诬赖她,但事情水落石出后一句道歉都没有,谢苗就忍不了了。 谢苗油盐不进,唐娟也没有办法。 她厉目扫过周围,那几个准备偷听的女生赶忙回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往下走。 她又看向展鹏,“我和谢苗有事要说,展鹏你回避一下。” 展鹏一动不动,跟没听到似的。 唐娟见了直咬牙。 一个个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敢挑衅老师,现在的学生都怎么了? 可是心里再恨,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唐娟心一横,生硬地开口:“对不起,那天的事情是我误会你了。”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让扒在转角处没人看到的地方偷听的几个女生脸色全变了。 唐老师在跟谢苗道歉? 她们一向威严很重说一不二的唐老师,居然在跟谢苗道歉? 难道冯丽华说得都是真的,谢苗没推她,反而救了她? 几人不可置信之余,又想到了展鹏刚才说她们的话,脸上阵红阵白。 那边,谢苗也没想到唐娟这么快就妥协了。 她点点头,“老师知错就好,以后别没弄清情况就要给人处分。” 这仿若教训的话听得唐娟愈发气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闹够了吧?” “我只是在维护我应有的权利。” 迎着对方要吃人的目光,谢苗一点不怵,“老师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走了。” 唐娟被她气得不轻,又无从发作,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自己先下了楼。 几个还在惊诧中的女生听到动静,赶紧轻手轻脚往教室跑,生怕叫班主任看见。 可谢苗没推人、唐娟特地跟她道歉这件事,还是在九班内部传开了。 很多同学都不信,但接下来发生的另一件事,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谢苗和展鹏去办公室问了高老师,事实证明他俩做的没错,是答案抄错了。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正沿着楼梯往下走,学校广播响了。 “喂喂,临时播报一个助人为乐表扬通知。上周周二晚下第二节晚自习,高一二班谢苗同学不惜胳膊受伤,拉住了失足摔下楼梯的冯丽华同学,避免冯丽华同学摔成重伤。我校了解到情况,特发此通知对谢苗同学进行表扬,也希望同学们都能向她学习,见义勇为助人为乐……” 展鹏默默听完,笑了,“助人为乐的谢苗同学,现在解气了?” 谢苗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近些天憋在心里那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至于曾怀疑谢苗推人的九班同学,这会儿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还以为冯丽华是被学校老师特地嘱咐过,才隐瞒真相帮谢苗开脱。 可先是唐老师跟谢苗道歉,接着全校通报表扬…… 妈的脸好疼,亏他们之前还信誓旦旦跟二班吵,以后见到二班那帮人,还不得被埋汰死? 九班同学脸色全跟便秘了似的,唐娟再来讲课,他们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甚是古怪。 唐娟本来心理就憋屈,再看班里人瞧她的眼神更是上火,第二天就得了重感冒没来上课。 而等她打了几天针,终于带病来上课的时候,学校通知她:这半年她太辛苦了,以后竞赛班交给王振兴,不用她带,她可以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多抓一下九班的成绩。 唐娟当时脸气得紫红,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再被送到医院去。 望山市这边连日阴雨,京市那边却是天气晴好,天空也不像几十年后总是灰蒙蒙的。 刚上完一节高数课,顾涵江正准备跟室友回寝室,数学老师走到了他身边,“我看你数学不错,逻辑思维相当强,你高考数学考了多少分?” “一百。”顾涵江如实回答。 “一百啊,在你们那是满分吧?” “嗯。” “那还真考得不错,报志愿的时候怎么没报数学系?” 顾涵江报志愿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数学,听老师这么问,他略一顿,道:“我不太想搞理论研究。” “不想搞理论研究啊。” 老师有些可惜,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有对象了没?我有个同学家闺女也在咱们学校念书,人漂亮成绩也好,你要是没对象我就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顾涵江几个室友没想到刚开学就有老师给他介绍对象,一个个挤眉弄眼,恨不得替他答了。 顾涵江反应却很平淡,“老师,我有未婚妻。” “你有未婚妻?” 别说他几个室友,数学老师都着实惊讶了下,“你才十九吧?这么早就订婚了?” “嗯。” 这下老师什么做媒的心思都息了,摆摆手,“行了,你既然有未婚妻,就当我今天这话没说。” 等老师走了,几个室友立即凑过来,“顾涵江你真有未婚妻啊?不是为了拒绝白老师故意这么说的吧?” “不是。”顾涵江看他们一眼,“我真有未婚妻。” 呵呵,他们还没有对象,人家都订婚了,这是把他们甩出了多远? 几人都有些怀疑人生,正好这时进了宿舍楼,顾涵江习惯性往门口的小黑板上一瞟。 寝室有个性格外向跟谁都吃得开的男生看到,立马想到他之前的话,朝他挤挤眼,“哎顾涵江,你天天看小黑板,不是在等谁的信吧?” 顾涵江没说话,突然往宿管处走去,行动间居然有一丝急切。 男生愣了下,和其他几个小伙伴对视一眼,“他还真在等信啊。” 话落没多久,顾涵江果然拿着封信回来了,轻抿的薄唇间透着几不可查的笑意。 几个男生哪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样子,顿时面面相觑。 这该不会是他未婚妻写给他的吧? 几人心里存了好奇,等回到寝室,就有意无意往顾涵江那边打量。 顾涵江这会儿也没心情理会他们,直接找了裁纸刀,小心翼翼将信拆开。 信封口往桌上一倒,里面立马露出一角信纸,还有…… 顾涵江眸中漾起暖光,轻轻捏起照片边缘往外抽,小姑娘弯弯的桃花眼立马映入眼帘。 背景是照相馆再普通不过的红布,小姑娘却明眸皓齿雪肤丹唇,极其漂亮的脸蛋儿生生让这张照片成了最完美的艺术品。 顾涵江看着,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柔软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惊呼,“卧槽,这谁这么好看?” 顾涵江笑意一收,忙把照片反扣在桌上,冷冷回过头。 室友们都知道他性格有些孤僻,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却从没见过他这么凌厉的样子。 那人被看得头皮一麻,忙打哈哈,“那就是你未婚妻吧,你可真有福。” “嗯。” 顾涵江应了声,回头把照片装起来,又抽*出了信纸。 男生松了口气,再没敢偷看,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哎,顾涵江未婚妻真有那么好看?”有人拿胳膊拐了下他。 男生心有余悸地往顾涵江那边看了眼,点点头,声音几不可闻,“真有。”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更好奇了,简直抓心挠肝的。 以顾涵江这种性格,到底什么样的天仙才能被他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正在看信的顾涵江头也不抬叫了声:“张亮。” 刚刚偷看的男生立马下意识坐直身体,“怎么了?” 顾涵江:“我记得你说你爸喜欢收集邮票,知不知道今年都发行了哪几套邮票?” 张亮没想到他是要问这个,一愣,“你问邮票干什么?” “没什么。”顾涵江说,“苗苗觉得好看,喜欢。” 张亮:“……” 寝室里其他男生:“……” 国庆刚过没多久,谢苗就收到了顾涵江的来信。 信封里鼓鼓囊囊的,一开始她还怀疑对方是不是突然变话痨了。结果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好几套邮票,都是t字开头、今年才发行的。 其中还有刚刚发行的t41从小爱科学全套六枚和小型张一枚,谢苗记得上辈子好像听谁说过,这个小型张后世已经卖到了一万多一枚。 她不过夸了句邮票好看,他就给她送了这么多来。 谢苗咬着小嘴巴,唇角却忍不住一个劲儿往上翘。 她找了个新本子把邮票夹好,和那本《傲慢与偏见》一起放在盒子里锁进了柜子,然后提笔,给顾涵江写了封回信。告诉他卷子和习题都收到了,自己很快就要去省里参加决赛。 回信寄出去不几天,谢苗和付玲、展鹏等三十多名通过了初赛的同学一起,随老师去了火车站,准备乘车去省城参加决赛。 带队的除了教数学的高老师,还有王振兴,唐娟几次争取都失败了。 几个老师各负责几名学生,站在火车站门口把人点了又点,生怕落了哪个。 谢苗听到有人嘟囔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省城,也不知道省城什么样,突然发现穿过来十几年,她最远也才到过望山市。 真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正在心里感叹,她突然觉得有目光存在感十足地落在自己身上。 谢苗凭着感觉转头,就见不远处纺织厂一行二十多人也到了,而站在队伍边缘的于得宝正大喇喇地盯着她看,毫不收敛。 78、贺涛 少年人脸皮都薄, 像这种偷看被人发现的情况,换了一般人早不好意思了。 可于得宝他偏不,他不仅偷看了, 还要光明正大地看。 见谢苗望过来,他单手将包搭在肩膀上, 居然扬眉冲她笑了笑。 谢苗自觉和对方没什么交集,被笑得莫名其妙,赶紧四处搜寻展鹏的身影。 果然, 展鹏就站在她斜后方, 正蹙眉望着于得宝那边。 看来又是老冤家路窄,准备在赛前用眼神跟展鹏挑衅。 谢苗不再理会,收回视线小声和付玲说话,“纺织厂中学的来了, 我估计其他几个学校应该跟咱们一样都是今天坐早车出发,歇一晚明天直接开始考试。” 她这反应实在平淡,甚至可以说是事不关己。 于得宝有些意外,不明白她这是装得太好, 还是真没发觉他在看她。 这时候,纺织厂中学其他学生也看到了那边二中的队伍, 传出几声低低的议论。 “展鹏这次初赛数学全市第一,物理全市第一,也不知道决赛能拿到什么成绩。” “他分数挺高的,拿个一等奖应该没问题。” “不一定吧,他要复习两门, 我看决赛未必能考得过于得宝。于得宝最近学习可用功了,我从初中起就认识他,他一直都玩着学,啥时候下过这么多工夫?” “那可说不好,初赛他也学两门,不照样两门第一,还有他们学校那个谢苗……” 一提起谢苗,立马有人往二中那边张望,“到底哪个是谢苗啊?我听说咱们学校英语竞赛班用的磁带有一段是她录的,发音特别标准。她一个周边县转过来的,真有这么厉害啊?” 这年代消息闭塞,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新闻。 在这些学生看来,谢苗跟他们一样上高二,却已经能给竞赛班录磁带了,那绝对不是一般牛逼。 这种牛逼人物就在自己身边,哪个不兴奋,哪个不好奇,哪个不想见识见识? 于得宝听见,轻笑着朝谢苗那边扬了扬下巴,“长得最好看那个就是。” 议论的同学没想到他会突然接话,愣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正手挽着手低声说话的两个小姑娘看起来都很漂亮。 一个文静,一个明艳;一个笑起来有梨涡,一个桃花眼秋波盈盈。 只是要说最好看,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望向谢苗。 这姑娘就像是天然的发光体,漂亮得太过夺目,也太有侵略性,让人想忽略都难。 有人不可置信地转头问于得宝:“她真是谢苗?你没弄错?” “她不是你是?”于得宝挑眉反问。 那人就小声嘟囔起来:“怎么会长这样?我还以为是个戴着眼镜只知道闷头学习的。” “你们是来考试的还是来看谢苗的?” 王芳在旁边听了有一会儿了,见大家脸上的讶异惊叹,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大家全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于得宝更是睨她一眼,“我们成绩没你好,不知道争分夺秒学习。你要是看不惯,就自己找地方看书去。” 于得宝数学全市第三,王芳英语全市第五。他说自己没王芳学习好,明显是在反讽。 王芳被噎了下,刚想说什么,去买票的老师回来了,开始安排她们进候车室。 再没人有功夫搭理她,她只能把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气闷得不行。 谢苗他们坐的是老式绿皮火车,虽然开得慢,却是这年代出远门的唯一交通工具。 她和付玲上车的时候,展鹏和陈立国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已经先冲上去,抢占了两个大长椅,“做这边坐这边。” 谢苗赶紧拉上付玲走过去,“谢谢。” “都是一个班的,有啥好谢的。” 陈立国转身坐到展鹏身边,把书包往边上一丢,“只要你别拉着我们做一路题就行。” 谢苗最近很拼,不管什么时候在班里看到她,她基本上都在学习。 陈立国常常好奇她哪来那么大毅力,这要是换了他,用不上三天他就疯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努力,谢苗的成绩才能一直稳步前进,特别扎实。 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谢苗本来也没这个想法。 可听陈立国这么一说,她作势要打开书包,“你不说我还忘了,我这有几套卷子……” 陈立国立马头皮一紧,“别别别,你千万别拿给我看,我晕车。” “车还没开呢你就晕车。”谢苗噗嗤一下乐了。 靠窗位置单手支在桌边的展鹏也弯了弯唇,“她和你开玩笑,你也当真?” 几人说笑了几句,谢苗从书包里拿出一副新扑克拆开,“行了,我没打算在车上做题,咱们打扑克吧。” “这个行。”陈立国搓搓手,“打什么?升级还是娘娘?” “咱们今天玩个新鲜的怎么样?”谢苗问。 展鹏没什么意见,“我随便,你说了算。” 付玲则表示她不太会打牌,玩什么都一样。 谢苗就拿出大小王两张牌,给他们介绍了一下二十一点的玩法,“这个挺考验数学的,咱们就当锻炼大脑了。” 考、考验数学? 陈立国头一大,总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谢苗的当。 只是二十一点作为谢苗上辈子那会儿颇受博*彩业欢迎的一种棋牌游戏,还是有其特殊魅力的。 等真正上了手,陈立国哪里还有工夫在意是不是上了当,满脑子都是怎么算牌。 付玲果然如自己说的不会玩牌,从开始玩就几乎没赢过。 陈立国也有些跟不上谢苗和展鹏的节奏,脸上很快贴了好几张小纸条。 但他这人向来心理素质好,输了也不见浮躁,还乐呵呵道:“还好我脸大,有的是地方贴。” 他话音刚落,身边响起了一声笑。 于得宝两手抄在裤兜里,不知道已经站在旁边看了多久。 见几人望过来,他一屁股坐到了陈立国身边的空位置上,大咧咧把腿往对面座椅下一伸,“你们这个玩法挺新鲜的,带我一个怎么样?” 付玲没见过于得宝,还以为他和谢苗认识,转头看一眼谢苗。 陈立国却想起当初他是怎么讽刺展鹏讽刺他们二中的,“不带,要玩回你们学校那边玩去,跑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 “我也想回去玩,可一来他们都不会,二来我也没有工具。” 于得宝摊摊手,“在市里咱们是竞争对手,出去可就都代表望山市了,你说对吧,谢苗?” 谢苗没想到他会点名问自己,反应却不慢,“出了望山市,咱们还是竞争对手,谢谢。” 陈立国一听乐了,“听到了吧?出了望山市咱们还是竞争对手,别胡乱套近乎。” 正低头洗牌的展鹏眼里也全是笑意。 于得宝见了,干脆一挑眉,“你们不带我,是不是怕输得太难看给学校丢人?” 他这人别的不说,气人绝对有一手,没几句话就让陈立国撸了袖子,“带就带,看我们不把你赢得裤衩都不剩。” 付玲一见,就让出了位置,“我打牌太差,不玩了。” 于得宝一加入,火*药味立即浓了起来,原本闲适靠在窗边的展鹏都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 知道数学竞赛全市前三在一起打牌,两边的同学们都扒着椅被看,还有干脆站在过道边的,一个个全眼也不眨地盯着牌桌。 过了一会儿,连高老师都走了过来,默默在一边旁观。 他是教数学的,很清楚要想将这个游戏玩好,不仅要会算牌,心算速度还要快。 谢苗和展鹏都表现得很稳,尤其是谢苗,算得又快又准。高老师觉得从她现在的反应速度来看,这次决赛,应该不会再发生初赛那种答不完题的状况了。 几人一直打到中午十二点多,看的人脑子都不够用了,谢苗、展鹏和于得宝脸上还不见疲态。 最后是陈立国先受不了了,“不行,玩这玩意儿太费神,我都要饿死了。” 他脸上纸条最多,已经快没地方贴了,其次是于得宝。 谢苗和展鹏对牌局把控最好,整场下来,只因为超过二十一点输过三次,平手。 于得宝也有些饿,闻言把脸上的纸条一扯,看向谢苗,“你数学不错,上次是我说错了。” 谢苗没料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一怔。 于得宝已经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摆摆手走了。 他们这边散了局各自吃饭,那边,围观群众们也才感觉到肚子的抗议。 “真不愧是全市前三,脑子转得就是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们一圈牌都叫完了。” “你不觉得陈立国才是真英雄吗?屡战屡败,屡败还能屡战。” 就连纺织厂中学那边,之前也有人找各种借口过来看,这会儿正压低了声音嘀咕。 “我看展鹏和那个谢苗都挺厉害的,咱们学校省决赛想考过他们,难。” “我也觉得。之前不是说那个谢苗是因为英语好才被挖到二中的吗?怎么数学也这么强?” “哎你说,当初咱们学校怎么就没想到挖她?要是她来了咱们学校,至少两个一等奖稳了。” 谢苗给自己泡了几块核桃酥饼干,吃完刷完饭盒,已经差不多一点。 她和付玲在火车的摇晃中头挨头眯了一觉,醒来不多久,省城就到了。 高老师和王振兴以前来省城进修过,还算有经验,先领着学生们出了火车站,接着拿出了事先抄好的四中地址。 这次决赛的考场定在了省城四中,他们要去看考场,还要在附近找地方住。 谁知正商量着该怎么走,几个看着像学生的人走了过来,“请问你们是来参加竞赛的吗?” 高老师点点头,“我们是望山市二中的,你们是?” “我们是省城四中的,老师怕你们找不到地方,让我们来车站接一下人。” 说话的是个长得极斯文秀气的少年,人瘦瘦高高的,就是肤色过于白皙,看着不大健康。 他目光似不经意扫过人群,在谢苗身上着意停驻两秒,笑着跟高老师自我介绍说他叫贺涛,带着他们先去了四中认门,又将一行人送到了最近的招待所。 临走前,高老师和王振兴再三向他道谢,看得出来是真觉得四中做事周到。 贺涛却停下脚步,貌似随口问了句:“对了老师,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同学叫谢苗,是哪个?” “你问谢苗?”两人下意识看了谢苗一眼,“你怎么知道她的?” 看来还真没认错,难怪以他那性子,也会跟自己说最漂亮那个就是谢苗。 贺涛一笑,“听我们老师说望山市二中有个女生英语特别厉害,初赛考了92分,好奇问问。” 79、对手 招待所的条件十分简陋, 房间里除了挨挨挤挤的床,就只有一个小桌子。 谢苗她们这屋一共有五张床,却挤了七八个女生。 没办法, 这几天外地来参加竞赛的人太多了,床位不够, 只能把两张单人床拼一起三个人睡。 谢苗理所当然和付玲挤到了一起,两人吃完饭,还趴在床上一起做趣味单词填空。 就是将单词按字母分格, 有重复字母的两两横竖交叉, 通过已有字母推断,把单词拼全。 这个谢苗上辈子刚学英语的时候就做过,在这年代却还挺新鲜。既考了单词,又有一定趣味性, 在考试前用来复习刚刚好,不会让大脑一直处在紧绷状态。 两人互相出题给对方做,安安静静不打扰别人,可看着明显比正抓紧时间苦读的轻松许多。 冯丽华准备上厕所, 路过这边时看到,站在床边有些挪不开脚步。 她之所以从小英语就好, 也不仅仅是因为有个当英语老师的小姨,本身对英语也很喜欢。 谢苗这个单词填空让她很感兴趣,她甚至都忘了还要上厕所,在心里跟着做起来。 刚好付玲有个单词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犹豫来犹豫去, 她有些急,没忍住出了声:“填e。” 付玲笔一顿,和谢苗两个人都抬起头。 冯丽华脸上立马现出些不自在,“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儿。” 付玲低头填上“e”,果然剩下几个单词很快都写了出来。 她抬头冲冯丽华笑笑,“你说对了。” 冯丽华也不太习惯地回给她个微笑,明知道自己该走了,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唤了谢苗一声。 “怎么了?”谢苗疑惑望她。 “之前是我小姨冤枉你了,对不起。” 冯丽华声如蚊讷,匆匆说完这句话转身出了房间。 冤枉自己的是她小姨又不是她,她还替自己正名了,怎么一副抬不起头来的模样? 谢苗面上有瞬间的错愕,这时候,一班两个女生快步走了进来,掩好门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众人:“今天带咱们来招待所那个贺涛,你们知道是谁不?” 贺涛虽然单薄了些,但是个漂亮小哥哥无疑。她们一问,立马有人回应:“是谁?” 付玲也抬了抬头,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那俩女生就在自己床边坐下,满脸都是兴奋,“刚才吃完饭,我和黄小惠去四中转了转,跟他们学校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四中这次数学、英语、物理三门,第一基本已经到手了。” “还没考呢就到手了,他们也太狂了吧?”有人忍不住嘟哝。 也有人没忘记她们之前的问题,“说贺涛呢,你们扯竞赛干嘛?” “哎你等我说完。初赛不是省里统一出的卷子吗?他们学校三个初赛第一,数学94分,英语96.5分,物理94.5分。这个分数,就问你们牛不牛?” “牛。”刚才觉得四中学生太狂的女生蔫儿了。 还有人直往谢苗这边瞟,“英语96.5?这么高的吗?” “对呀,我和黄小惠当时也不敢相信,还又跟人确认了下,的确是96.5。听说那人爸爸是外交官,从小英语就好,初中高中都是一路满分过来的。” 外交官? 谢苗一下子想到了顾涵江帮他们录磁带的那个姑父,又在心里摇摇头,觉得未必有那么巧。 外交官多了,何况顾涵江也没和她细说,谁知道他表弟今年多大,上几年级。 倒是付玲想到了什么,“不会其中一个第一就是贺涛吧?” “你还真说对了。” 一直没出声的黄小惠看她一眼,又望向谢苗,“贺涛就是那个英语第一,谢苗你遇上对手了。” 的确是遇上对手了。 谢苗初赛比市里第二足足多了六七分,可见想考90分以上有多难。这个贺涛却能考96.5…… 谢苗笑了,骨子里像是有什么正在苏醒,蠢蠢欲动。 藏拙太久,她都忘了有对手是什么感觉,看来这次英语要全力以赴了。 黄小惠还以为会看到谢苗凝重的表情,没想到谢苗居然眼神明亮,跃跃欲试的样子。 她一愣,被四中成绩弄得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你加油。” 管他差距有多大,拼尽全力拿到自己最好的成绩,他们这趟就没白来。 跑到四中打听情况的不止黄小惠两人,这一天,不知有多少学校多少学生被惊到了。 作为被讨论得最多的一个,贺涛这会儿却正靠在桌边跟人打电话。 他声音里全是笑意,“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还真为这点事儿特地跑回家一趟?” “见到人了?”对方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 “见到了。”贺涛笑意更深,“还真像你说的,长得最漂亮那个就是。” “她状态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怎么样?”听筒那边的声音一沉,干脆直接问:“她身体还好吧?看起来紧不紧张?” 贺涛终于笑出声,“哥,她紧不紧张我没看出来,我倒觉得你挺紧张的。” 这个世界上的事儿还真就有这么巧。 四中那个初赛英语考了96.5的牛人贺涛,的确是顾涵江姑姑家儿子。 去接人这个差事原本也没有落他头上,是他主动请缨要去的,理由很简单,受人所托。 他那个见了面话也很少的表哥顾涵江,居然难得主动打电话找他,让他帮忙照看一下这次来省城参加竞赛,望山市二中队伍里一个叫谢苗的女生。 听着那边满是笑意的声音,顾涵江并不着恼,“她不紧张就好。” 贺涛闻言,看一眼周围没人,压低声音,“哥那是你对象吧?你怎么会认识望山市二中的小姑娘?我记得你高中是在红河县读的。” 顾涵江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她原来和我同校,后来因为创办英语角转去了望山市二中。” “你说那什么英语角是她创办的?”这下贺涛是真有些吃惊了。 当时高老师问他怎么知道的谢苗,他说是听老师提过,的确没说谎。 只不过92分虽然挺让人意外的,却还远不到叫他吃惊的程度。 英语角却不同,望山市教育局把这件事上报到了省里,四中听说后,也在校内做了推广。就连他那个做外交官的爸爸,都觉得这个模式不错,对提高口语很有帮助。 贺涛是真没想到,表哥顾涵江让她照顾的一个漂亮小姑娘,居然就是英语角的创始人。 虽然有些挤,但小姑娘们毕竟年轻,三个人挤两张床也睡得还好。 谢苗应考心态良好,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多,才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转醒。 上午八点半开始考数学,神清气爽去水房排队洗漱的时候,她还碰到了展鹏和陈立国他们。 男生那边大概也有人打听到了四中的一些情况,谢苗刚到,就听到陈立国一面刷牙一面含糊不清跟展鹏说:“94,也才比你多不到3分,第一你加把劲儿,把他拍死在沙滩上。” 展鹏已经洗完脸,正在拿毛巾擦脸上的水珠,见到谢苗先打量了下她的神色,“你起来了?” “嗯。”谢苗笑笑,“你们起得挺早啊。” 看起来状态不错,应该没受什么影响。 展鹏拿起东西让开水龙头,“我好了,你洗吧。” “谢谢。” 谢苗放下牙缸,挤了点中华牙膏在牙刷上,陈立国又吐掉嘴里的泡沫问她:“昨天送咱们来那个贺涛初赛英语考了96.5,你听说了吧?有没有信心干过他?” “我说有,你信不信?”谢苗笑睨他一眼。 “当然信。”陈立国拿起杯子漱了下口,“你和展鹏加油,争取拿两个第一回来。” “差那么多分呢,吹什么吹?” 王芳冷嗤一声,哐哐当当将洗漱用品装好,拿着出去了。 陈立国被弄得莫名其妙,“这人谁啊?” “不知道。”谢苗说。 展鹏也摇了摇头。 陈立国就低低骂了声神经病,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结果上了考场谢苗才发现,他们学校还真有可能拿到这次省决赛的第一。 也不知道卷子是谁出的,居然有好几道题参考了京市那边的竞赛题。她和展鹏发现答案抄错了的那道,更是原封不动搬到了这次决赛里,想做错都难。 谢苗这是第一次参加省数学竞赛,心态却很快放松下来,题也答得挺顺。 这回,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二十分钟她就全做完了,还有时间将卷子检查了一遍。 谢苗是带着笑容出考场的,见到展鹏,发现他也一脸轻松。 “七分之五。” 展鹏低声跟她说了句,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有了这么个好开始,下午考英语的时候,谢苗愈发精神饱满。 倒是昨天见过那个贺涛看着状态不太好,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谢苗快到考场的时候,一个老师正在走廊和他说话,十分担忧的样子,“你身体真的没事儿?” “坚持到考完,应该没问题。”贺涛说,声音有气无力的。 “药带了没有?”老师蹙眉问他。 “带了。” “那你注意点,觉得不舒服赶紧吃。” “嗯。” 谢苗昨天就觉得贺涛的脸白得没有血色,像是身体不太好,没想到他还真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他这样,会不会影响今天的考试。 谢苗想着,正准备进考场,那个老师又嘱咐贺涛几句,带着不放心走了。 “谢苗。”贺涛在后面轻声叫她。 谢苗顿住脚步,转回头,贺涛已经跟了上来,“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还好。” 谢苗点点头,见他嘴唇隐隐泛紫,忍不住问:“你要不要紧?” “没事儿。”贺涛冲她一笑,“我已经习惯了。” 语气轻描淡写,可话中之意,他没少受病痛折磨。 毕竟不熟,谢苗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回以一笑,“你自己小心。” 不多久考试开始,谢苗再没心思关注别人,全新投入到了卷子中。 要想有资格保送北大,那就必须参加明年的国赛。只有分数足够高,她才能被召入省队。 谢苗这次可一点没留手,自己是什么水平,就拿出什么水平来应考。 两个小时看似长,实则答起题来过得飞快。 只是竞赛题毕竟有些难度,以谢苗的速度,也用了快一个半小时才答完。 谢苗将卷子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抬起头,却发现斜前方的贺涛身体微弓,似乎捂着胸口。 他这是发病了? 谢苗眉头一皱,对方却笔下未停,直答到考试结束前几分钟,才稍作休息。 铃声一响,老师就下来收了卷子,走到贺涛身边时还小声问了他两句。 谢苗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关注那边,眉头皱得更紧了。 等老师走了,其他人也陆续出了教室,她背上书包走到贺涛身边,“你还好吧?” 话刚出口,男生突然身体一软,往地上倒去。 谢苗眼明手快扶住他,赶紧将他小心翼翼放在椅子上,教室里还没走的学生也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了?没考好受刺激了?” “是贺涛,贺涛可能犯病了。” “他怎么在这种时候犯病了?万一他没考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考没考好的事儿? 谢苗脸一冷,“都小点声,也别围在这儿,他可能心脏不好。” 她说着,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就去翻贺涛的书包,“你们有没有跟他一个班的?知不知道他的药在哪儿?” “不知道。”同学们纷纷摇头。 就在这时,贺涛的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条缝,艰难蠕唇,“裤、裤兜里。” 谢苗想也没想,直接贴着男生的大腿摸进去,从裤兜里面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瓷瓶。 80、手脚 一粒速效救心丸吃下去, 贺涛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手也不那么抖了。 有反应快的同学已经趁谢苗喂药的时候跑去找了老师,两位老师脚步匆匆进来, “人现在怎么样了?”赶忙过来查看贺涛的情况。 “我没事儿,已经好多了。” 贺涛虚弱地笑笑, 声音轻得像羽毛似的。 其中那位谢苗考试前见过的女老师闻言板起脸,“叫你注意点,不舒服赶紧吃药, 实在难受就不考了, 你还硬撑着?考试有你身体重要?” 见他这次发病挺严重,她一面疏散教室里的学生,一面喊跟自己来那位年轻男老师,“小张, 你去看看能不能拦辆车,他这样不行,得赶紧送医院。” 贺涛听了,清澈的眼眸缓缓转向谢苗, “你先走吧,今天谢谢你。” 谢苗毕竟是外地来考试的, 在这省城人生地不熟,想帮忙也未必能帮上。 见有熟悉贺涛情况的师长在,她也就没留下来添乱,放轻声音跟对方告别:“那我走了,你不舒服就别说话, 省着点儿力气。” 贺涛清澈到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无声点了点头,模样苍白又脆弱。 谢苗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漂亮又这样好像一碰就碎的少年,只觉得他乖乖点头的时候,心肠再硬的人都能瞬间软下来。 这样优秀又美好的少年,怎么偏偏不得老天垂爱,得到这么副病弱的躯体? 谢苗带着丝莫名的遗憾出了教室,立马被几个匆匆赶来的女生围住了,“同学,听说贺涛犯病了?他现在怎们样?有没有危险?” 几人边说,还边焦急地朝教室里张望,只是没敢进去。 谢苗见了,就大概和她们说了下贺涛的情况。 对方明显很关心贺涛,一面听一面点头,不住地跟她说谢谢。 等去拦车的老师匆匆跑回来,谢苗才终于离开。 校门外,王振兴和付玲他们已经在等了,“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你们考场收卷收晚了?” “没有。”谢苗摇摇头,说,“昨天送咱们去招待所那个贺涛心脏病犯了,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心脏病犯了?”付玲一惊,“严重吗?要不要紧?” “已经吃了速效救心丸了,他老师一会儿就送他去医院。” 付玲闻言,点点头没再说话,可回去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心事。 谢苗很少见她这样,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发现你好像挺关心他。” 付玲被问得一愣,红着脸小声道:“你别瞎想,我就是对他有种亲切感,不希望他有事。” “亲切感?”谢苗桃花眼一转,“林妹妹对宝哥哥那种亲切感吗?” 这下付玲脸更红了,“你、你胡说什么呢?” 由于出现这么个插曲,王振兴回去后和高老师他们一说,几个老师干脆把自己带来的学生挨个嘱咐了一遍,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赶紧说,千万别忍着。 毕竟学生是他们带出来的,他们总要为学生的安全和身体负责。 付玲只参加了英语一门竞赛,谢苗的两门也在第一天考完了。 第二天上午考物理,两人都没有事干,和带队老师说了一声,准备到附近转转。 都是一群半大孩子,指望他们在招待所里憋两天不现实。老师们也没拦着不让出去,只是交代最少要两个人结伴而行,出去前跟老师打招呼,吃饭的时候必须回来。 二中和纺织厂中学包的房间都在二楼,谢苗和付玲穿过走廊时,刚好路过纺织厂中学那边。 有几个男生也不怕冷,大十月里还开着门在屋里打牌,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谢苗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单腿盘着面门而坐、脸上有些不耐的于得宝。 于得宝也看到了她,朝门口扬扬下巴,“谢苗,进来一起打两局?” “不了。”谢苗摇摇头,“我俩要出去。”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于得宝把手里的牌一丢,“你们自己打吧。”迈开大步出来了。 门内立马传出一声低骂,“卧槽!还没打完他就跑了?魂儿被人勾了?” “要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愿意跟着人家跑。过了这个村,再想看长那么漂亮的女生都没地儿找。”他旁边的男生赶紧趁这机会把一手烂牌扔了,“来来来,重新打重新打。” 几个男生开始重新洗牌,有人笑道:“他不在不是正好?省的咱们总是输。不过你们说,于得宝是不是看上那个谢苗了?不然怎么老往人家跟前凑……” 谢苗也有些纳闷儿,展鹏又不在,于得宝跟着自己和付玲干嘛。 “你不打牌了?”她问两手抄兜走在自己身边的男生。 “他们水平比你差远了,玩着没意思。” 于得宝漫不经心笑了声,歪头问她:“你们打算去哪儿?” 谢苗记得绝大多数男生都不喜欢陪女生逛街,直接道:“我们打算去百货商店逛逛。” 于得宝闻言果然皱起眉,“百货商店有啥好逛的?还是去公园吧,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公园修得不错。” “那你自己去吧。”谢苗冲他摆摆手,“我们还有东西要买。” 于得宝一窒,“行吧,逛街就逛街,我也去看看。” 他觉得省城百货商店再大,也不会比市里的大太多,估摸用不上一个小时就逛完了。 谁知女生所谓的逛街跟他理解的根本不一样,要买的东西看,不买的东西也能看半天。 两个小姑娘在卖围巾的地方消磨了半天,还拿起来好一通比划,最后愣是一条没买。 于得宝实在忍不住了,“你们不买啊?” 谢苗:“我妈织得比那些好看。” 付玲:“我没带那么多钱。” 于得宝简直要抓狂,“不买你们搁那儿看半天?” “不买就不能看了?”谢苗睨他一眼,“逛街,享受的就是过程。” 于得宝:“……” 直到谢苗和付玲去上厕所,于得宝才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靠在墙边得以喘息。 真不知道两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来那么好的体力,这都大半个上午了,她们也不嫌累。 厕所里面,谢苗忍着味道上完,赶紧拉着付玲出来。 “差不多中午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付玲小声问她。 “嗯。”谢苗拿手遮着鼻子,声音含糊不清,“反正我东西都买完了,可以走了。” 谁知出来刚吸一口新鲜空气,站在不远处的于得宝打量起付玲,“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于得宝做事比较随性,跟两个小姑娘相处一点不会不自在,和付玲也能说上话。 但他这么问还是让谢苗和付玲都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到个女生,长得和付玲特别像。”于得宝说,“真的特别像,要不是穿的衣服不一样,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谢苗四处看了下,没看到于得宝说的女生,也问付玲:“你到底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付玲摇头,“没有,我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哥哥。” 她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突然垂下眸,轻声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为期两天的决赛一结束,高老师王振兴他们就带着一众学生回了望山市。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让他们忙碌了大半年的竞赛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等待成绩,更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复习,准备接下来的期中考试。 谢苗趁周末把在省城买的小玩意儿带回家,很快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也只有在收到顾涵江的来信时会放松下来读信、回信,将被学习占得满满的心分一点给那个少年。 “谢苗,又有你的信,这回是两封。” 袁姨拎着暖水瓶正准备去水房打水,见谢苗回来,赶紧回屋帮她取信。 “两封?”谢苗一愕。 袁姨已经将信递到了她面前,圆圆一张脸上全是笑,“你和你那小对象感情挺好啊,我看他每个月都给你写信,还不止一封。你俩见过对方的家长没有?” 谢苗低头看着手里两封信,发现有一封是顾涵江的,另外一封则是来自省城的贺涛。 她与那个漂亮的病弱少年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对他印象却挺深刻,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写信给自己。 正疑惑间,听袁姨这么问,她就随口回道:“我还没高中毕业。”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那小对象那么优秀,到了大学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小姑娘惦记。你不赶紧把他套牢了,不怕他让人拐去啊?” 袁姨笑她一句,又重新拎起空暖瓶,“现在不上心,小心以后哭鼻子。” 谢苗现在忙着提升自己上北大,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分给顾涵江。 在说如果顾涵江真是那种能轻易被小姑娘拐走的人,也就不值得她喜欢了,又何必花心思套牢? 谢苗只是笑笑没多说,拿着两封信上楼去了。 回到寝室,她先拆开了贺涛的信。 贺涛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清秀,看起来十分干净。 信的一开头,他先就那天谢苗对她的帮助再次郑重道谢,跟谢苗说因为药吃得及时,他这次发病并没有大碍,如今已经出院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接着他告诉谢苗,明年的国赛定在四月份,省里决定年后就开始组建省队备战国赛。 今年省队每个科目去了六人,明年可能要扩充到十人。他听说她初赛英语考得不错,进了全省前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希望进省队。 提前透露了不少外界可能还不知道的消息给谢苗之后,贺涛在信的最后写道:“我热爱英语,相信你也跟我一样。希望有机会跟你成为队友,谢苗,咱们年后省队见。” 这封信里的信息还真多,谢苗反复看了两遍,才将之消化。 赠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没想到她只是举手之劳,贺涛居然会特地写信跟她道谢,还透漏给她这么多。 谢苗觉得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感谢,自己都应该好好写封回信给对方。 她把信纸重新装回信封,这才拿起顾涵江写给她那一封信,用小刀拆开。 难得她没躺在床上一个人偷偷看信,她的手却拆着拆着就慢了下来,眉头也一点点蹙紧。 似乎有哪里不对! 谢苗把两个牛皮信封封口处并排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了半天。发现明明用同样的手法拆信,贺涛那封封口干净,顾涵江那封却有细小的粘痕和纸屑,像是…… 像是拆开之后二次粘合的! 谢苗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忙把以前顾涵江写给自己的信全拿了出来。 一共五封信,居然每一封都有痕迹,只是太细微了,不仔细对比根本看不出来。 到底谁会把顾涵江写给她的信拆开又重新粘上?信里有什么值得人窥伺的吗? 谢苗想着这一路有可能接触到信的人,运输过程中很多信放在一起,不太好动手脚。最容易钻空子的应该是京市那边的邮递员、望山市这边负责送信的邮递员,还有袁姨。 袁姨……袁姨…… 那种熟悉感又袭上心头,谢苗拧紧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金连玉也从家里回来了,“刚我在校门口碰到个女的,一见我就抱着我哭,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出啥事儿了。结果弄半天她认错人了……” 一见就抱着哭…… 谢苗脑海中突然闪过原书中一段剧情,继而心重重一沉。 81、调查 谢苗惊慌失措, 一见到女人就抱着哭起来,“袁姨,涵江要跟我离婚, 我、我该怎么办?” 女人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你先别急,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苗胡乱点点头,一面哭得死了妈似的,一面断断续续把昨天顾涵江找她提离婚的经过和对方说了, “袁姨,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不然我也不能顺利嫁给涵江……” 这是原书中一段不太起眼的剧情。 其实也不能算不起眼,只是当时谢苗刚看完男主提离婚那一段,心里正气着,看得并不仔细。 而直到她弃文, 这个袁姨也只在这一幕短暂出现过,导致她对这个十八线配角几乎没有印象。 如今,她身边同样出现了一个温柔体贴、看似十分可靠的袁姨,还很有可能动了顾涵江写给她的信, 实在由不得人不去多想。 谢苗垂下眼,仔细回想那段剧情, 越想越觉得有蹊跷。 原主对这个袁姨太亲近也太信任了。 男主要跟她离婚,她不回家向父母家人哭诉,也没找公公婆婆给自己做主,反而第一时间求一个外人帮自己想办法。她怎么就确定袁姨一定能帮上她? 除非,这个袁姨以前就在一些非常关键的事情上给她出过主意。 谢苗想到那句“不然我也不能顺利嫁给涵江”, 又想到自己之前多番猜测,以顾涵江的性子绝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口头婚约就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然后把对方丢在老家守活寡。 是不是这个袁姨给原主出了什么主意,让顾涵江不得不娶原主,原主才这么信任她? 心里一旦有了怀疑,谢苗再回忆之前袁姨与自己的相处,跟自己说过的话,感觉全变了。 她说自己家有个邻居,对象考大学走了,自己连考三年没考上,最后因为异地恋黄了。 她说顾涵江那么优秀,在学校肯定有小姑娘惦记,不赶紧套牢,万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这些看似关心调侃的话,往深里想却处处透着刻意的引导。 谢苗要真是一个把恋爱看得很重的十几岁小姑娘,听多了难免心生不安。而这种不安一旦疯狂生长,叫有心人加以利用,她说不定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何况,这个袁姨还曾经试图帮她寄信…… 谢苗越想心里越惊,后背甚至隐隐冒出冷汗。 金连玉看她脸色不好,忙关心地问:“谢苗你怎么了?难受?” “有一点儿。” 谢苗猛地回过神,顺势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可能凉着了,肚子不太舒服。” “那你赶紧喝点热水吧。”金连玉说,“坚持两天,马上就能生炉子取暖了。” “嗯。” 谢苗轻应了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边喝边思索这事儿该怎么办。 她是个家世平平的普通高中生,身上最大的价值,大概就是和顾家的这层关系。 如果袁姨真的就是书中那个袁姨,如此刻意靠近,恐怕未必是冲着她来的。 看来,这件事必须得让顾涵江知道。 谢苗面上不动声色,如常写了两封回信,第二天假借要考试太忙,托袁姨有空帮自己把信邮出去。 只是她叠信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根头发在给顾涵江的回信里,一起装进了信封。 做完这一切,谢苗照常去参加期中考试,等周末回到家,才趁没人往顾家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宋云,时间过得有些久,她明显没认出谢苗的声音,听说要找顾涵江还愣了下。 “涵江,你的电话。” 她敲了敲自家儿子的房门,见顾涵江正在看书,忍不住低声补充一句,“是个小姑娘。” 在一起相处越久,宋云就越发现儿子孤僻、冷漠,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以前一提起和谢家的婚约,她就替儿子委屈,觉得儿子的终身大事不该这么由人摆布。现在婚约解除了,她反倒开始担心儿子再这么下去,会孤独终老。 顾涵江回来这么长时间,终于有小姑娘给他打电话,管他因为什么,宋云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顾涵江闻言却立马反应过来,电话应该是谢苗打来的。 他赶忙放下书去接听,人看着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微抿的唇角却隐约泄出丝笑意。 宋云注意到那点笑意,更觉不可置信,赶忙跟了过去,想要听听儿子跟人家小姑娘说什么。 顾涵江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想到什么,黑沉沉的眸子又望向了宋云。 宋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脚步一转进了厨房,“我去看看给你爷爷炖的汤好了没。” 他这才眼神放柔,问电话那端的人:“你竞赛考完了?” “考完了,期中考试也考完了。” 谢苗一点废话没说,直入正题,“顾涵江,你写给我的信被人动了。” “被人动了?”顾涵江一蹙眉,“谁动的?” “不知道。反正信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被人拆开重粘了,五封全是。” 这下顾涵江表情也凝重起来,“具体怎么回事儿?” 谢苗就毫不隐瞒,把自己怎么同时收到两封信,怎么察觉不对全说了。 “信到底是谁动的,又有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不过我有点怀疑我们宿舍新来的宿管袁姨。” 怕顾涵江不够重视,她巧妙地补充了句:“这个袁姨曾经跟我打听过你和你家里。但我也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你要是有办法,最好仔细查一查这件事。” 顾涵江是经历过那□□、体会过人心险恶的,本身就有些敏感多疑。 完全不用谢苗多说那一句,他只会比她想得更多更深,“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回学校该干嘛还干嘛,不要打草惊蛇。” 听他语气镇定,还带着丝安抚,谢苗吐口气,“这次给你的回信我让袁姨帮着邮的,信纸第一页和第二页中间夹了根头发。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不行等你收到信再说。” “不用了。”顾涵江说,“你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他这是无条件信任她? 谢苗心里一暖,突然觉得自己也该给他多一点信任。 “涵江。”她声音软下来,头一次这么亲昵地唤他的名字。 顾涵江听得耳朵都麻了,下意识屏住呼吸,“嗯。” “你最近怎么样?京市那边的天气是不是也冷了?” 明明知道屋里现在没人,谢苗还是压低声音小眼神儿乱瞟,做贼似的。 那边,顾涵江眼里已经染上细碎的光,“京市也冷了,现在正是去香山看红叶的时候。” 他说着话音一顿,薄唇更贴近话筒,“明年等你来了,一起看。” “嗯。我记得小学时有一篇语文课文,好像就是描写香山红叶的……”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等谢苗挂了电话,顾涵江才放下听筒。 “电话打完了?” 宋云从厨房里出来,不着痕迹打量着儿子的面色。 顾涵江这会儿却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甚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凛冽。 “妈,汤好了吗?好了我去送给爷爷。” 顾松年已经去滇省就任,宋云能力有限承受力也有限,他准备直接去找爷爷顾定山。 “快好了,再有个十来分钟吧。” 宋云说着,心里忍不住有些疑惑。 刚才来接电话的时候看着还似乎有些高兴,怎么一个电话接完,脸色反而冷了下来? 借着送汤,顾涵江单独和顾定山说了信被人动了一事,“爷爷,我怀疑这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顾定山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和谢家那丫头还有往来?” “嗯。”顾涵江承认得很干脆。 顾定山就端起汤碗垂眸喝了口,“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 一旦顾定山插手,事情的进展比谢苗想象中还要快。 她回学校后没两天,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 即使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备战省决赛,她和展鹏的成绩依旧稳稳地占据着年级前两名。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这次比展鹏多考了0,.5分。 虽然都知道谢苗成绩好进步快,像是有着无穷的潜力。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能打破展鹏的不败神话,坐上第一的宝座。 整个高二年级都轰动了。 原本还有人觉得谢苗上学期期末之所以能考并列年级第一,是因为运气好,这回也全哑火了。 惊叹之余,同学们忙着改卷子,继续马不停蹄地学习高二下学期的内容。 只有少数在学校住宿的女生发现,她们宿舍楼那个和蔼可亲的宿管阿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着得有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卫生收拾得一团糟。 上晚自习的时候路过楼下,付玲忍不住往宿管处看了好几眼,“袁姨呢?她这两天怎么没来?” “可能家里有事请假了吧。” 谢苗随口应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她才和顾涵江说完信的事没几天,袁姨就不见了,未免太过巧合。 谢苗总觉得,事情在朝着她之前设想过那些可能中,最复杂的方向发展。 果然上第二节晚自习前,金连玉神情古怪从外面进来,直接跑到了谢苗付玲这边。 “袁姨出事儿了,你们知不知道?”她小声问二人。 “袁姨出事儿了?”付玲一惊。 谢苗也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想听听金连玉都知道些什么。 金连玉见了,看一眼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我问过那位新来的宿管了,她也不知道袁姨啥原因不见了,不过她就是学校找来临时顶班的,她自己说的。” “那和袁姨出没出事儿有什么关系?”谢苗不解。 金连玉记得谢苗和袁姨关系不错,以手挡着嘴凑到她耳边。 “袁姨又不是牛大嘴,犯了错误被开除了,她就算要走,怎么也得等学校把接班的人找好吧?可她说走就走,还是大半夜走的,你们不觉得蹊跷?” “你说她是大半夜走的?”付玲皱眉。 “嗯。三班有女生下半夜四点起来上厕所,发现宿管处没人,东西也少了好多。” “咱们学校该不会遭贼了吧?” 谢苗有些不安的样子,心里却已经十分肯定,袁姨的确不是正常离职。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己跑了,还是…… 谢苗很想打电话问问顾涵江,他那边是不是已经出手了。 直觉告诉她,书中剧情或许没她之前想的那么简单,这个袁姨也应该不只是个十八线配角。 可今天才周五,要想打电话,怎么也得等周末回家。 谢苗难得有些焦躁,一晚上发呆好几次,连展鹏都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儿。 于是下第二节晚自习后他没急着回家,反而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就是教室里刚开始生炉子,觉得有点闷。” 谢苗说着,突然有个陌生男生从教室门口探进头,“你们班谢苗在吗?” 这人带着副眼镜,很老实的样子,似乎也不认识谢苗是哪个,傻呆呆站在门口。 谢苗放下笔走出去,“我就是谢苗,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男生忙摇头,“有人让我帮着传个话,说在三楼东边第一个空教室等你。” 三楼东边第一个空教室?那不是以前上竞赛课的教室吗? 谢苗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找自己,那男生就匆匆跑走了,她只能带着疑惑上了三楼。 因为竞赛班结束了,东边的几个空教室都没有开灯没有生炉子,显得冷冷清清的。 借着走廊的灯光,谢苗看到东边第一个空教室前门开着。 她蹙眉走过去,刚想伸手到门边墙上开灯,突然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谢苗被吓了一跳,就要惊叫,身体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 有温软的唇擦过她耳畔,“苗苗,是我。” 82、结果 突然被人拉进未知的黑暗, 谢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还好,她很快从那熟悉的声音中辨认出来人是谁,微微放松了身体, “顾涵江?” “嗯。” 少年低低应了声,手臂圈得更紧, 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进自己身体里。 切切实实感觉到小姑娘就好好地在自己怀中,他一路来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从谢苗说有人动了他给她写的信,顾涵江就怀疑对方有可能是冲着自己家来的。 北岔村的人只知道他家来头不小, 却没人晓得他爷爷如今身居高位, 他爸爸则坐镇滇省军区。 如今西南边境大小摩擦不断,顾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这种情况下,有人把主意打到谢苗身上, 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怀疑归怀疑,真查实的确有颗不定时炸*弹就埋藏在谢苗身边,已经潜伏了两个多月,顾涵江怎么也淡定不下来, 想都没想就直接买票来了望山市。 心跳稍微平复,谢苗就觉察到顾涵江情绪似乎不太对。 她轻轻抚了抚他后腰, 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半各小时。”顾涵江总算缓过来,抬起头望着她,“你还好吧?” 高她大半头的少年垂着眸,英俊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只被门外映进来的昏黄灯光照出隐约的轮廓, 谢苗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心。 “我挺好的。” 她揪住他身后的衣摆,仰起小脸,“你怎么这么晚才到,这个时间有车吗?” “我搭别人车来的。”顾涵江说得轻描淡写,并不想就此深谈。 谢苗也便没有刨根问底,转而提起自己想了一晚上的事情,“袁姨不见了,你知不知道?” 提起袁姨,顾涵江表情立马冷肃起来,“知道,她被国安的人抓了。” “国安?”谢苗抽一口气。 “嗯。她是对岸收买的间谍人员,想通过你套取情报。” 谢苗穿过来之前,两岸的间谍战已经进行了七十年,从未间断。 但国内大规模抓特务是在五六十年代,她两辈子都没经历过,总觉得这种事离自己很遥远。 没想到有一天她身边也会有特务,这个特务还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谢苗只觉后怕。 还好她发现了信被人动过,还好她是穿越过来的,知道书中一些情节。 如果她全然无知地跟袁姨继续相处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至少对方能接触到她和顾涵江往来的信件,万一有人模仿她的笔记向顾涵江问了什么,她根本不会知道。 看来,以后要更小心了。 谢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具体情况我能问吗?” 涉及到对岸和间谍,都属于国家机密,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知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爷爷没叫我保密,告诉你也没关系。” 顾涵江拥着谢苗,转了个身靠在门边墙上,刚要说什么,突然往里挪了一步,侧身挡住她。 谢苗被惊了下,忙竖起耳朵。 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声,像是从东边楼梯间上来的,越行越近。 谢苗这才发现自己被顾涵江突然拽进来抱住,又忙着说袁姨的事儿,竟然忘了关门。 她屏住呼吸,生怕那人会好奇地进来查看,发现她和顾涵江两个人躲在黑漆漆的教室里。 还好,对方只是路过,脚步在门口停也未停,就走远了。 谢苗松一口气,顾涵江则蹙着眉,等脚步声彻底远去,起身去关了门。 “抱歉,我刚才没注意。” 他低声说着,凭感觉抓住谢苗的胳膊,一点点往下,握上她的手。 “没事儿,我也忘了。” 谢苗反手回握住他,黑暗中声音压得极低,“要是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用。我明天一早就走,一会儿你照常回去上三晚,不用管我。” 顾涵江是偷偷来的,袁姨背后那个人还在抓,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过于在乎谢苗,节外生枝。 他侧过头,轻声在谢苗耳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袁姨全名袁少珍,小的时候也过过好日子,是地主家的女儿。 这个好日子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呢? 她出嫁时家里足足陪送了四个丫鬟,一天换好几套衣服坐着玩,什么都不用干。 结果好日子没过两天,打倒地主富农让她一无所有,还被拉出去随便嫁了个村野莽汉。 养尊处优的生活过久了,让她像普通村姑那样干活过日子,她哪能甘心。要不是为了两个儿子,她早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可也就是因为儿子,因为心里总存着不甘,她才会那么容易被人收买,当了间谍。 □□期间,她先后经历数场□□,丈夫死了,儿子也留下了病根。 这个时候有人肯给她钱,就是在救她儿子的命,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她说那人一次性给了她六百块钱,让她来接近你。要是能套出有用消息,以后每个月还有一百。正好那时候你们宿舍之前那个宿管被人举报,她就找关系把自己弄了进来。” 谢苗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忙问:“那她套到有用消息了没?” “没有。” 不知为什么,听到小姑娘略带点紧张的声音,顾涵江突然很想摸摸她脑袋。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你太谨慎,她还没套出有用消息,就被发现了。” “那还好。”谢苗放下心。 顾涵江听着,就又把她拥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还好你没事儿。” 天知道他有多后怕,又有多担心她。 那个袁少珍也就是想通过谢苗套取情报,如果她一开始就试图对谢苗不利,或者察觉自己暴露后干脆鱼死网破对谢苗做些什么,后果都不堪设想。 距离太近,谢苗能清晰感受到他简短几个字里压抑着的情绪。 她笑着贴上他凉冰冰的脸,“我为国家提供了重要情报,就没有一点奖励啊?”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流露出亲密,小姑娘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顾涵江明显愣了下,才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拿脸蹭了下她娇嫩的面颊,“有。” 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两个度,似轻男似爱语,好听得让谢苗瞬间耳朵滚烫。 “有什么奖励?可以让我直接上北大吗?”她手指拨弄着他胸前的纽扣。 耳边立即响起一声低笑,少年的嗓音明显染了几分愉悦,“这个不行。” “那是什么奖励?” 谢苗垂着脑袋,指尖又勾了下那颗纽扣,心跳在他难得的笑声中愈发乱了。 就在这时,少年的脸挪开了。接着,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落在了她侧颊上,很轻很柔。 谢苗的脑子空白了一秒,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唇。 他在亲她! 顾涵江这个孤僻冷漠的人,现在不仅会牵她抱她,还学会主动亲女孩子了? 她是该推开他呢,推开他呢,还是…… 谢苗脑子一团糊,少年却似觉得还不够,在上面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 黑暗会无限放大人的感官,也会让有些被压抑着的东西,不可遏制地冒出头来。 怀里这个小姑娘,顾涵江不仅想抱想亲,还想把她藏起来。 这样,她就不会看别人,不会冲别人笑,只会属于他…… 谢苗没发现少年越来越暗沉的眼,却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在收紧。 她轻轻推了推他,“你就打算拿这个做奖励?” 结果这一动,少年的唇一偏,落到了她嘴角。 谢苗脸爆红,急忙出声,“我、我还没毕业,不能早恋!” 不能早恋? 满脑子都是那柔软触感的顾涵江愣了下,“早恋什么意思?” 谢苗这才反应过来,这年代多数都是别人给介绍对象,自由恋爱的还是少数,大概也没有哪个老师家长会天天叮嘱孩子好好学习不许早恋。 她咬了咬唇,“早恋……早恋就是在不该处对象的时候,过早处了……”越说声音越小。 顾涵江想到她那句“我还没毕业”,想到她的北大梦,把脸埋进她颈窝,不说话了。 又沉默地抱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谢苗这才感觉到空教室里的凉意,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怪冷的。” “嗯。竞赛成绩出来,记得给我写信。”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谢苗拿凉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率先开门出去了。 出门刚走没多远,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谢苗。” 她心里一跳,赶忙转回头,发现展鹏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你还没回家?”谢苗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 “嗯。”展鹏说,“过来问老师几个问题。” 他若无其事走过谢苗刚待的那间教室,仿佛并未发现她是从里面出来的,“刚才老师找你?” 谢苗笑笑全作默认,和他一起往楼梯间走,“我该回去上三晚了。” 她却没发现,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展鹏是回头看了眼那个教室的。 因为觉得谢苗不对劲儿,展鹏一直关注着她。 她上了三楼没多久,他也跟了上来,怕她出什么事甚至在附近找了间教室待着。 这一片很安静,如此近的距离,只要那边动静一不对,他便能听到。 只是她好好地进去,又好好地出来了,展鹏放了心,心情却难言的沉闷。 他也没想到,这一回头,居然会在那间教室门口看到那个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少年。 对方身影半隐在黑暗里,一双瞳仁比这夜色还要深沉,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展鹏被看得心里一跳,就在这时,少年面无表情,舌尖舔了下自己的唇角。 展鹏脑中瞬间闪过刚见到谢苗时,她水润润的桃花眼,还有瓷白面颊上尚未褪进的红霞。 他抓着书包带的手猛地握紧,抿紧唇眼内一片暗色。 这个人,是在向他宣示主权,还是在警告他? 谢苗并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展鹏身上。 一开始,她还在因为顾涵江落在她嘴角那个吻心跳加速。 后来她平复下来了,又忍不住顺着袁姨是特务间谍这条线,试图梳理原书的剧情。 展鹏一直和她走到班级门口,才出声道别:“我先走了,明天见。” 谢苗反应过来,冲他点点头,“明天见。” 她说着进了教室,身后,展鹏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才离开。 这一幕叫金连玉看了个正着,谢苗一坐下,她就连串了好几个位置到谢苗身边,挤眉弄眼,“你跟展鹏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去找老师问问题,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我,就一块儿下来了。” 谢苗轻声说了句,拿起笔继续做题。 金连玉见她表现得实在淡定,也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还是她太会掩饰。 八卦这种事情,一旦当事人太过镇定,就没意思了。 谢苗一秒切换进学霸模式,金连玉也不想干看着她刷题,又回了自己的座位,就是心里还在纳闷儿:展鹏看谢苗那眼神,不像是只想跟她探讨学习啊。 付玲倒是个不爱多问的,见谢苗回来冲她笑笑,就继续看起书来。 谢苗努力摒除杂念,先把手里的题刷完。 可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她却说自己累了,难得没看书就早早洗漱上了床。 袁姨想从原主身上套取情报,自然会想办法帮她成功嫁进顾家。 那么男主娶了她之后一直把她丢在老家,是厌恶她使手段嫁给自己,还是发现了什么? 还有离婚这件事…… 谢苗轻轻翻了个身。 男主提出离婚,会不会根本不是因为找到了真爱? 83、真相 书中原主出场的时候, 刚好男主一位下属受重伤从前线下来,就住在女主所在的医院。 男主经常去探望伤员,一来二去, 就和负责那一片病房的女主熟悉起来。 原主偷着跑来看男主,一到部队便听说男主和一个护士关系暧昧, 去医院大闹了一场。 这是书中原主和男主的第一次正面冲突。 男主被当众“捉奸”十分难堪,怒斥原主不可理喻,但是, 当时并没有提离婚。 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他非要跟原主离婚? 寝室里, 苗红和付玲还在看书,金连玉和另一个女生小声说着什么。 谢苗面朝墙壁侧躺着,蹙眉仔细回想书中那些被她忽略了的细节。 她记得,当时原主好像是想和男主求和, 特地做了一桌子菜还煲了汤,在家里等他下班。 男主一直冷着脸,进门摘了军帽,又解开军装外套的风纪扣, 直接进了书房。 原主眼中闪过失望,但还是扬起笑脸跟了过去, “涵江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男主的目光已经扫过写字桌和书柜,变得无比冰冷,“你进我书房了?” 原主被他的眼神吓得一瑟缩,“我在家闲着没事干, 就帮你收拾了一下。” 然后,男主就冷声说了句““出去。””甩上了门,门板差点撞到原主身上。 再后来,男主一个人在书房内抽了大半包烟,出来就和原主提了离婚。 谢苗当初看这段情节的时候,代入的是原主的角度,只觉得原主一直在卑微地讨好男主,男主却对妻子冷暴力、出轨,就是个大写的渣男。 男主在发现原主进了自己书房后的反应,被她当成是厌恶原主,不喜欢原主碰他东西。 男主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抽了大半包烟,她也以为他是在思考怎么更体面地跟原主提离婚。 如今知道原主身边还潜藏着个特务袁姨,再去回想这段剧情,谢苗有了另一种猜测。 会不会是袁姨又利用原主做了什么,被男主发现,男主才决定离婚的? 毕竟男主跟原主提离婚的时候显得十分疲惫,一直在捏眉心,这是在书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他对原主说:“谢苗,咱们离婚吧,我累了。” 当时原主反应很激烈,手边的杯子都打了,一个劲儿质问他为什么。 男主被问烦了,吼了她一句:“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原主哭得更凶,直说那都是因为她太在乎他了,才会做出那些事。 谢苗看的时候,只以为男主说的是原主大闹医院,还替原主不平。 几年见不到丈夫的面,足够让一个女人变得患得患失。 何况原主一到部队就听说男主在外另有新欢,一下子失去理智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如果男主指的是原主使手段嫁给他,甚至被人利用又做出了什么…… 他那句“我累了”,那个疲惫至极的状态,就都有了解释。 谢苗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认定男主是因为遇到真爱,才以没有感情为由提出离婚,真是恨不得马上跳下床,把顾涵江送她那本《傲慢与偏见》拿出来再细读一遍。 当时原主为了挽回婚姻,认错、道歉、苦苦哀求男主,男主却始终无动于衷。 绝望之下,她歇斯底里口不择言:“顾涵江,你不就是看上那个乔又安了吗?我们从小订婚,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过她一个第三者,你有没有良心?” “离婚是我们的事儿,你别乱牵扯别人。” 男主彻底不耐烦了,起身去拿军帽,“我和你从来没有感情,强求有意思吗?” 原主哭着去拉他,他却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原主一眼,“咱们没有夫妻之实,等手续办下来,你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以后你跟我顾涵江跟我们顾家在无一点关系,别再来往了。” 现在回想,他那哪是想要抛弃糟糠追寻真爱啊,他分明是要跟原主彻底断绝关系。 谢苗简直恨死了。 自己当初那么真情实感干嘛?就不能把后面的剧情看完再说? 如今倒好,她想知道真相,还得绞尽脑汁回忆剧情连蒙带猜。 不过,也幸亏她提前发现了袁姨。 否则原书的剧情就会成为她和顾涵江之间的一根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在她心上扎一下。不知要用多长时间花费多少努力,才能将这根刺彻底拔除。 谢苗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刚觉醒记忆时那点愤懑,也随着这口气幽幽飘散。 现在唯一还搞不清楚的,就是女主乔又安到底是不是顾涵江的妹妹了。 顾涵江来过后没几天,学校又重新招了一位宿管,是个看着就老实木讷的中年女人。 估计二中的领导们也挺头疼的,学校不到半年就换了两个宿舍管理员,一个被举报,一个被抓走。这要不是早年破四旧,他们都想找个香火旺的寺庙拜拜去晦气了。 新来的宿管做事很认真,甚至有些一板一眼,看起来自然不如热情的袁姨好相处。 金连玉不免可惜,“也不知道袁姨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还挺喜欢她的。” 谢苗一点不替对方觉得可惜。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家国家,总是先有国,然后才能有家。 袁姨为一己私利出卖国家,不管接下来要面临何种制裁,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谢苗从宿管处拿回刚收到的信,小心翼翼拆开,发现这回的信终于没被动过了。 她弯起桃花眼,将小刀收好,倒出里面的信纸。 没想到信纸里面还夹了不少枫叶,个个鲜红似火品相极好。 谢苗捏起几个看了看,觉得真的很漂亮,也不知道是从多少叶子里面挑出来的。 她记起自己为袁姨的事儿给顾涵江打电话时,对方说过等明年和她一起上香山看红叶。 他居然一直惦记着,还先弄了这些枫叶给她。 谢苗抿唇笑起来,找了本书把枫叶夹好,才开始看信的内容。 信里无非就是顾涵江最近又做了什么,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刻意提及那些枫叶。 不过他倒是问她,望山市这边是不是已经下过雪了,学校冷不冷? 谢苗看着,觉得心就跟寝室中间生的那个小炉子一样,温暖、熨帖。 要不回去跟妈学学,给他织条围巾? 第二天自习,展鹏发现谢苗书里多了个枫叶做书签,“这是你之前摘的?” “不是,别人送的。”谢苗笑了下。 展鹏看着她眉梢眼角掩不住的愉悦,垂下了眸,“挺好看的。” 谢苗笑笑没多说,“对了,竞赛成绩快下来了吧?” “嗯。考完快一个月了,应该要下来了。” “我记得考完试高老师找咱们对答案,你好像考得不错。” “你不是也考得挺好?”展鹏看她一眼,想到什么,又问:“英语你发挥得怎么样?” “还不错。”谢苗眉眼弯弯。 还不错,那就是考得很好了。 展鹏目光在她仿佛会发光的小脸上打了个转,“那我就提前恭喜你进省队了。” 关注着省决赛成绩的,又何止谢苗和展鹏,纺织厂中学的老师比他们还急切。 经历过初赛被展鹏和谢苗碾压后,于得宝再说自己考得挺好,老师们也对此有所保留。 不过他们倒的确希望于得宝能考个好成绩,毕竟他除了数学其他科都一般,要是不走保送,考个冰省大学和冰省师范都够呛,更别提清华北大这样的名校了。 等待中,直到十一月下旬,省决赛的成绩终于下来了。 一起下来的,还有所有获奖同学的奖状。 班主任老师乐呵呵捧着奖状进教室,见于得宝又趴在桌上睡觉,也觉得他睡得十分顺眼。 她敲敲讲桌,“写作业的都把笔停一下,睡觉的也清醒清醒,等我说完再睡。” 同学们一阵笑,忙有人把于得宝推醒,“老班有事儿要说,先别睡了。” 于得宝烦躁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往讲台上一望,正对上班主任比菊花还灿烂的笑脸。 “跟大家说个好消息,咱们班在之前举办的省竞赛中表现十分突出,共拿下了两个一等奖、三个二等奖、五个三等奖,几乎是全校获奖总数的三分之一。” 虽然很多人都没参加竞赛,但涉及到班集体的荣誉,同学们还是兴奋起来。 不少人都下意识去看于得宝和王芳。 毕竟这俩人初赛时一个数学第三,一个英语第五,如果说班里有人拿了一等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俩了。 于得宝嘴角已经挂上了自信的笑,王芳脸上也红扑扑的,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果然,班主任老师低头念起奖状,念到最后,“于得宝,数学一等奖。王芳,英语一等奖。” 于得宝笑着起身,上台接过了自己的奖状,“老师,你知不知道我考了多少名?” 同样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上来领奖状的王芳也有些好奇,“老师,我考了多少名?” “我还没说完呢,你俩着什么急?” 班主任让两人回到座位上,“王芳这次英语考了全省第四十七名,至于于得宝,”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于得宝同学为校争光,数学考了全省第八。” 全省第八! 下面一阵沉默,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考得好!” 于得宝眉梢眼角也全是志得意满,只是他转着笔,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谢苗俏丽的笑颜。 她这次参加了数学英语两门决赛,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拿个一等奖应该没问题吧。 正想着,讲台上的班主任笑眯眯又丢下一枚炸*弹,“还有,省里已经通知下来,此次决赛中各科前十名将代表省里参加明年的国赛,咱们班于得宝同学很快就要加入省队了。” 这一下,教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纺织厂中学在市里一直被二中压着,更没法儿和省城那些重点高中比了。 谁也没想到,他们学校还能出个全省第八,还有人能加入省队。 如果明年于得宝能在国赛中拿到奖,哪怕只是个三等奖,也比一个省一等奖含金量要高。 到时候看二中那帮人还怎么在他们面前嘚瑟~ 班主任一走,凡是获奖的学生全受到了同学们的关注,尤其是于得宝和王芳。 “王芳,你能把你奖状给我看一下吗?” “也给我看一下。” 王芳虽然对于得宝能进校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被好几个人围着看奖状,虚荣心也得到了不小的满足。 “对了,于得宝进了省队,也不知道二中展鹏和谢苗考得怎么样。”她貌似不经意提起。 王芳还记得去省里参加竞赛时,那俩人吹牛要考全省第一呢,真是自不量力。 “他们应该考得没于得宝好吧。”有同学说,“全省前十哪是那么好进的。” 谁知话音刚落,突然有同学一脸恍惚走了回来,茫然地在教室里看了一圈。 “你咋了?魂儿丢了?”坐在旁边的男生问他。 “没咋。” 那同学咕嘟咽了口口水,人总算回过点神,语气却十足不可置信,“我就是去办公室的时候,听江老师他们说,今年竞赛数学和英语全省第一,都在咱们市。” 全省第一在他们市! 听到的同学们全震惊得不能自已,“你没听错吧?” “没、没听错。” 于得宝眸光一沉,那边,王芳已经脸色大变,站起身急急追问:“英语第一是谁?” 那同学被她近乎狰狞的面色吓了一跳,王芳却全然无觉,“到底是谁!” “好、好像是二中的谢苗。” 二、二中的谢苗?! 王芳一屁股,跌做回了椅子上。 84、震惊 有人注意到王芳过于激烈的反应, 但更多的人,却还处在两个全省第一带来的震惊中。 望山市的教学水平在省内并不算拔尖,尤其没法和拥有多所重点高中的省城比。这也是为什么听说班里出了个全省第八, 他们就兴奋成那样。 这时候告诉他们,他们市不仅有人考了全省第八, 还霸占了四门决赛中半数的第一,谁敢相信?当省城四中和师大附中那些尖子生都死了啊? “谢苗?就是上回你们回来说,长得特别好看那女生?我去!她初赛不是才考了92分吗?怎么决赛就全省第一了?全省第一有这么好考?” “对呀, 你听没听到她考了多少分?” “没有。”回来报信的同学摇头, “江老师他们没说。” 众人更好奇了,这能考全省第一,到底得多少分啊? 这时候于得宝开口了,“数学第一是展鹏还是谢苗?” 大家一听, 反应过来。 对哦,光顾着惊叹谢苗英语考了全省第一了,都忘了问数学第一是谁。 “应该是展鹏吧。”有人猜,“谢苗初赛是全市第二, 再说,她不是已经拿了一个英语第一了?” 谁知这话一出, 那同学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恍惚的表情,仔细看,还有点一言难尽。 “怎么了?难不成不是他俩?”于得宝挑眉。 “不是。”那同学摇摇头,“数学、数学展鹏和谢苗并列全省第一。” “你说什么!” 还处在不可置信中的王芳刷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失态之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让不少同学都闻声看了过来。 王芳回过神,脸皮抖了抖刚想说点什么掩饰过去,班里一个挺漂亮的女生嗤笑了声,“人家一下拿了两个全省第一,看有些人以后还说不说长得好看的都是草包。” 王芳长得不好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因此也一直以自己的成绩为傲。她平时没少看不起班里那位女生,觉得对方就是空有一张脸,脑袋里面装的全是草。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对方嘲笑,还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芳又是怨愤又是嫉妒,可最后,这些情绪统统变成了深深的无力。 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两次、三次呢? 谢苗把她甩得太远了,已经走到了她只能仰望的高度,让她无地自容。 竞争对手拿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好成绩,纺织厂中学自然不会对学生说,免费给二中做宣传。 二中这边却从上到下都喜洋洋的,比有学生拿到了高考状元也差不到哪里去。 校长办公室里,曾校长把常主任和高老师、王振兴叫过来好好夸了一通,尤其是王振兴,“听说谢苗这个好苗子是你发现的,你不错,以后要继续为咱们学校引进优秀人才。” 言下之意,鼓励王振兴多多将小铲子挥舞到其他学校,看好哪个墙角挖哪个。 常主任也十分高兴,毕竟这么好的成绩是他带的年级考出来的。 他难得笑得鱼尾纹都挤到一起,“校长你看,这些孩子考得都挺好,可以说是一下子打响了咱们学校在省里的知名度,咱们是不是该给予一定奖励,激励他们继续为校争光?” “是该奖励。”曾校长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我看这个消息也不用着急宣布了,明天课间操时专门做一下表彰,顺便给此次获奖的学生颁发奖品。” 于是次日下上午第二节课,同学们在操场上站好排,广播体操的音乐却没有如时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在开学典礼这类活动上才会用到的《欢迎进行曲》。 领操台上已经搬了几张桌椅,最外边的桌上还摆了些本子、毛巾、搪瓷缸子之类的东西。 而领操台上方,则贴着一排用油漆刷上的大字——第一届冰省知识竞赛表彰大会。 这是竞赛成绩下来了? 就是一个省竞赛,一等奖才有机会保送本省的冰大和冰省师大,至于搞这么隆重吗? 同学们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一次竞赛二中是不是考得特别好。 果然,经常主持运动会和开学典礼的徐老师在饱含感情地开场白之后,报出了这次二中取得的优异成绩:一等奖七名,二等奖十三名,三等奖二十五名。 一等奖七名? 这应该是考得不少了吧?听说全省近千人参加了此次决赛,一等奖才取前五十名。 没参加竞赛的同学全当热闹看,参加了的却屏住呼吸,等着宣布自己的成绩。 从各科三等奖开始,被点到名字的同学一一上台领奖状、奖品,接受大家的掌声。 这次竞赛二中英语考得最好,除了谢苗,付玲和冯丽华也拿到了一等奖。 陈立国则拿到了数学和物理两门的二等奖,抱着奖状和两个搪瓷缸子笑出一排大白牙。 等所有学科都发完,徐老师将展鹏和谢苗留在了颁奖台上。 “这次竞赛,谢苗分别以97分、93.5分的好成绩拿到英语和数学两门竞赛的全省第一,展鹏以93.5分、92分的好成绩拿到数学和物理的全省第一、全省第四。这两名同学即将加入省队,代表我们省出战明年的全国知识竞赛,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向他们送上鼓励与祝福!” 话落,操场上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个人鼓掌的声音。 徐老师连拍了好几下才发现,被弄得有些尴尬。 这帮学生怎么了? 三个全省第一一个全省第四,难道不值得他们鼓掌吗? 刚这么想着,下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掌声,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尖叫和口哨。 从七七年恢复高考至今,二中虽然在市里保持着最高的升学率,可最多也不过有人考到全省二十几名。这些都在光荣榜上贴着,谁不知道。 学校一下子出了三个全省第一一个全省第四,他们不是不激动,是一开始根本没回过神。 一片掌声欢呼声中,高二二班的同学表现得尤其兴奋,刚下领奖台的陈立国手都拍红了。 曾校长亲自给谢苗和展鹏颁发进入省队的奖励——一人一支包装精美的永生钢笔。 永生是除了进口品牌派克之外,国内如今最好也最贵的钢笔。在学校都不富裕的七九年,二中拿这个给他们做奖品,足见有多重视他们的成绩。 “好好学习,希望明年国赛结束,我还能给你们颁奖。”曾校长鼓励他们。 谢苗郑重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两人带着奖品奖状下来,展鹏立马转头对谢苗道了句“恭喜。” “也恭喜你。”谢苗笑着回了一句。 她觉得自己这次的第一拿得有些取巧,毕竟她比展鹏多做了不少京市那边的竞赛题。要论实力,展鹏的数学才是真强。 不过也不等她说更多,二班的同学已经围了上来。 陈立国也不管上面老师说没说可以散了,上来就狠捶展鹏一下,“你行啊。” 金连玉更是直往谢苗身上扑,“啊啊啊两个全省第一,谢苗你是天才吗?我竟然和全省第一是同学,是室友,我要回家吹一年!” 就连一向文静的付玲也红着脸上来抱住谢苗,“谢苗你太棒了!明年国赛加油!” 结果刚抱完就被另一个兴奋的女生挤到了一边,“轮到我了,我也要抱抱全省第一!第一我要求不高,你能保佑我成绩别下滑,明年考上大学就行!” 谢苗简直哭笑不得,“你当我是吉祥物啊?” 别说,二班同学还真想把她当吉祥物,蹭蹭看能不能沾上点学神的智慧光芒。 作为班主任,严淑芬笑着站在队伍最后面,看他们闹成一团也没有出声阻止。 她不远处,班里同样有人拿到一等奖的唐娟脸上却没多少开心。 比起谢苗,冯丽华这次虽然也得了一等奖,全省排名却在四十左右。 她是真没想到,谢苗居然能在决赛中考到97分这么高。 全省第一啊,这成绩哪怕参加明年的国赛,也能最少拿到一个三等奖。 只可惜她当初看走了眼,没早点把她挖到自己班里来,还有那件事…… 不然现在三个英语一等奖,奖状上面指导老师一栏,就该写着她唐娟的名字了。 唐娟望着被人笑拥在中间的谢苗,只觉满嘴都是苦涩。 远在省城的贺涛与第一失之交臂,脸上却是一贯的干净微笑,并不见遗憾。 有女生安慰他:“考试时那么不舒服,你还能考全省第三,已经很厉害了。我看这个谢苗也就是运气好,要是你没发病,第一肯定手到擒来,哪能轮到她。” 贺涛听了摇摇头,“97没那么好考,我当天没发病,也没把握一定能考这么高。” 女生表面应着,让他多保重身体备战明年的国赛,回头却和小伙伴儿感慨:“贺涛人真好,决赛因为身体没考好,他也能保持心态,还帮抢了他第一那个谢苗说话。” 她不知道的是,听说谢苗的成绩,贺涛其实还有些兴奋。 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和当初谢苗听到他初赛考了96.5时一般无二。 他现在,更期待与谢苗在省队见面、在国赛再次交手了。 想到谢苗,贺涛就又想到了自家表哥,周五晚上回家给顾涵江打了个电话。 顾涵江白天才收到谢苗邮过来的围巾。 知道是小姑娘亲手织的,他小心翼翼试了一下,本想好好收起来,最后还是戴在了脖子上。 下午没课的时候,他特地戴着围巾去照相馆照了张照片,准备下次随信一起邮给谢苗。 当时照相馆内挺暖和,照相师还问他这么热,怎么不把围巾摘下来。 顾涵江想也没想,“就这么照,照围巾。” 照相师眼见着表情就古怪起来。 哪有照相专门照围巾的? 这也就是在七几年,要换成谢苗上辈子那会儿,这么英俊个小伙子非要照围巾,别人见了,肯定会以为这又是哪个小模特在给淘宝店做实拍广告。 那照相师还挺敬业,指挥顾涵江把围巾好好整理了下,才开始拍照。 结果等顾涵江回家,宋云又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深蓝色围巾,“怎么换围巾了,原来那个呢?” 顾涵江:“丢了。” “丢了?”宋云很是错愕。 她家儿子不像是丢三落四的人啊,那么大个围巾怎么也会丢? 顾涵江什么也没说,回房间拿下围巾,板板正正叠好放进了柜子里。 刚放好,贺涛的电话就来了,“哥,决赛成绩出来了。” 顾涵江听了,第一句就是:“她考得怎么样?” 贺涛那边似乎是被噎了下,“哥,你就不关心关心我的成绩?” 顾涵江相当无情,“不关心。” 贺涛又是一窒,接着笑起来,“她又不跟我一个学校,我哪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哦。”顾涵江应了声,“,既然你没事儿,我挂了。” “别别。” 贺涛赶忙出声,“我知道她考得怎么样,行了吧?” 他似模似样叹口气,“她英语考了全省第一,把我压下去了。” 顾涵江的声音却可见地柔和了不少,“是吗?她考了多少分?” “97。” 那的确考得挺好。 想到小姑娘知道成绩后高兴的样子,顾涵江唇角微弯,又问:“她数学多少名?” 果然是一点不关心他这个表弟,从头到尾一句没问他。 贺涛也不卖关子了,“她数学也考了全省第一,和他们学校展鹏并列,93.5分。” “展鹏?” 顾涵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眉头蹙了下。 这声“展鹏”说得有些沉,贺涛听到愣了下,突然笑了。 “是啊,她和展鹏考了一样的分数,两人并列全省第一。省决赛前十名都能参加明年的国赛,过了年,他俩就要来省队报到了。” 顾涵江一句话没说,“啪”地挂断了电话。 85、集训 “阿姨, 麻烦给我打一个馒头、一点咸菜、一碗粥。” 谢苗把铝制饭盒盖翻过来里面朝上,递到打饭阿姨面前。 脸圆圆的阿姨立马拿竹夹子给她夹了个热乎乎的馒头,“小姑娘以前没见过, 过来集训的?” “嗯。”谢苗点头,等对方夹完咸菜, 礼貌地收回饭盒盖,“谢谢阿姨。” 她虽五官明艳,笑起来却十足乖巧, 比较容易讨长辈喜欢。 阿姨看得眯起眼, 给她饭盒里打粥的时候手一歪,多给了半勺,“好好学习。” “嗯。” 谢苗给了钱和饭票,抱着饭盒在角落里找了个小桌坐下, 拿出筷子和勺开始吃饭。 这是她来到省城四中后第一顿早餐。 为了国赛全力冲奖,上学期还没期末考试,省里就通知下来,叫谢苗和展鹏这些省决赛前十年后到省城四中报到, 参加为期一个半月的赛前集训。 谢苗匆匆在家里过了个年,初八就出发, 于昨天抵达省城四中报到。 一起来的,除了展鹏,还有同样入选数学队的于得宝。 谢苗刚喝两口粥,展鹏和于得宝也打好饭,坐在了她对面的长凳上。 这俩冤家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从昨天到现在都处在相看两相厌的状态,尤其是于得宝。 “我听你昨晚上一直翻身,展鹏你是不是心里没底,紧张得睡不着?” 于得宝长腿交叠,大喇喇伸着,一坐下就开始挑事儿。 展鹏理也没理,只问谢苗:“你们寝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吗?冷不冷?” “还有个化学组的女生跟我一个宿舍,宿舍里生了炉子,不冷。”谢苗说。 “那你注意点,晚上睡觉煤别弄太湿,小心让煤烟熏着。” “我说展鹏,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太太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啰嗦?” 于得宝朝旁边斜睨一眼,看到两人的饭盒,突然卧槽了一声,“咱们这饭是同一个人打的吗?怎么谢苗你的粥又厚又多,他的也不少,就我的只有这么点儿?” “因为你招人烦。”展鹏毫不留情捅刀。 “你说谁呢?” 于得宝瞪眼过去,就要当场开喷,谢苗却出声提醒二人:“赶紧吃吧,今天七点就报到,我怀疑老师们会搞摸底考试,你们心里有点准备。” “摸底考试?”于得宝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 谢苗上辈子就读于重点高中,老师开学就考试实在太常见了,尤其是竞赛班。 她“嗯”了声,“刚放完假,考试是把心思拉回学习上最快的方式。” 果然,省队的辅导老师们相当直接,把四个队三十多人聚集到一起简单介绍了一下集训期间的课程安排后,都没给大家留反应时间,第一节数学竞赛课就开始了。 “从现在到九点二十,两个小时做一套卷子,这套题比国赛能简单点,就是去年省决赛的难度。咱们先摸一下底,看看决赛结束这四个月你们竞赛学习放松了没有。” 下面的同学们全头皮一紧,于得宝更是拧着眉,朝谢苗那边望去一眼。 还真让她说对了,他是该说她料事如神呢,还是说她乌鸦嘴? 二中的老师辅导辅导省竞赛还行,国赛有些难度太大的题他们自己都搞不懂,更别提教别人。 这几个月学校一直在赶学习进度备战高考,除了偶尔做做卷子做做题,谢苗和展鹏都没再正式上竞赛课。一来就考试,对他们也是一种挑战。 还好,谢苗假期始终没放松学习,又有顾涵江给她弄的竞赛题,倒也不至于完全慌了手脚。 她大概扫了眼卷子的反正面,迅速沉下心写起来。 讲台上,这次省队的辅导老师梁永言把下面每一个同学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背着手走下来,一面在过道上溜达,一面不时停在某个同学身旁看对方做题。 几个四中的学生他比较熟悉,所以重点关注了下其他学校的,尤其是来自望山市的谢苗他们。 于得宝看起来后续学习没跟上,表情有些凝重,却不显惊慌。 展鹏则表现得比较稳,有些题他似乎根本没接触过,却能保持心态尝试使用不同的方法解题。 就连这个漂亮得过分的谢苗,基础也打得十分扎实,解题相当缜密。 梁永言在几人桌边站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们该干嘛干嘛,全然不受影响,暗暗点头。 都是参加大赛的好苗子,可以多关注一下。 要知道,脑袋聪明的孩子多了去了,可不是每一个,都能在大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四中还没有开学,整个校园安安静静,只有这间教室和隔壁集训班自习室里面有人。 一片轻微的沙沙声中,两个小时似慢实快。谢苗才将卷子写完并大致检查一遍,就收卷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拧开钢笔看了眼,见里面水不多了,拿过了桌上的钢笔水瓶。 坐在她后面的展鹏见了,边收拾东西边问她:“估计一会儿英语也要考试,你还好吧?” “没事儿。”谢苗说,“以后要做的题只会更多更难,早晚都得习惯。” 教室里其他同学听见,却忍不住朝这边投来探究、审视的目光。 早上一来,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比起省队更应该出现在电影演员选拔现场的小姑娘。 只是考试来得猝不及防,大家都忙着做卷子,谁也没心思再去关注其他。 这会儿一听对方还是英语队的,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测,这应该就是望山市那个谢苗。 省城四中和师大附中的学霸们表情都严肃起来。 之前省队选人,都是直接从他们两个学校选的。没想到才第一年举办省赛,就被一个来自其他学校甚至其他市的女生抢走了两个第一,简直打脸。 此时谢苗在这些人眼里,哪还是什么漂亮小姑娘,她已经成了一个棘手的竞争对手。 跟她明显走得比较近的展鹏和于得宝也受到了不少关注。 学霸们猜着哪个是和谢苗并列第一的展鹏,,心里已经暗暗较上了劲儿,一定要在接下来的集训和国赛中扳回一城。 因为介绍课程安排花了些时间,第一节课比正常晚上了二十分钟。 这边刚收卷子不久,人还没走完,那边英语队的同学们就背着书包进来了。 “谢苗,咱们又见面了。” 漂亮干净的少年一进来就把书包放到了谢苗后座,望着她的清澈眼眸里全是笑意。 谢苗见他面上虽比一般人少了点血色,状态却不错,笑着问他:“你好了?” “我好多了。” 刚好展鹏背上书包准备离开,贺涛直接在他坐过的位置坐下,倾身和谢苗说话,“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上次帮忙,不然我可就真危险了。” 展鹏见此,又顿住脚步,问谢苗:“你俩好像很熟?” “还行吧,就是上次来考试的时候见过几面。”谢苗说。 贺涛却弯起眼,笑得纯然无害,“以前不很熟,不过以后肯定就熟了。”毕竟两人可是要一起集训一个半月一起参加四月份的国赛,未来谢苗还有很大可能成为他嫂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声嗤笑,“自来熟。” 贺涛转头,正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抱臂靠在过道另一边的桌子上,目光讥诮。 跟贺涛一起进来的女生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懂不懂礼貌?” 贺涛却想到那个让自家表哥吃干醋的名字,“你就是展鹏?” “你说谁是展鹏?” 原本被女生说了都没什么反应的于得宝一下子变了脸,跟受了多大侮辱似的。 不是吗? 贺涛一怔。 于得宝已经和谢苗说一句“我先走了”,不悦地转身出了教室。 展鹏看英语队的人来得差不多了,也瞥一眼贺涛,跟谢苗告辞,“中午食堂见。” 难道这个才是展鹏?那刚才那男生反应那么大干嘛? 贺涛看看两个男生离去的方向,又瞧瞧谢苗,露出兴味的眼神。 看来,晚上一定得和涵江哥打电话,好好说说今天的情况。 就是不知道他听完,会是什么反应,依旧一言不发挂电话吗? 谢苗才休息了十分钟,第二门考试接踵而来。 等十一点半老师收卷子,别说一直高速运转的脑子了,她手都有些累。 第二天,老师就把批好的卷子发了下来。 省城四中和师大附中的估计决赛后还接着上竞赛课了,考得都比较好,反衬得来自望山市的三人成绩不甚理想。尤其是于得宝,直接在班里垫底。 谢苗和展鹏稍好点,也只是一个第五一个第七。 原本还挺紧张的学霸们都放了心,重新将目光落在初赛和这次测验都考了第一的罗新身上。 望山市的教学水平还是差了些,四个月也足够拉开不小的差距。这还只是考基础,国赛的难度比省赛高了一大截,谢苗和展鹏应该很难拿到太好的成绩。 谢苗不知道同学们心里的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力。 在座这些从全省选出的尖子生,和她在二中时那些竞赛班同学绝对不在一个段位。 她省决赛能考第一有部分运气因素,要想国赛不落于人后甚至获奖,恐怕得下一番苦工了。 谢苗想着,一等下课,就跑去找了凉永言,“省决赛后我们竞赛课就停了,我觉得自己落下的有些多。老师手里有没有以前的竞赛班卷子?我想多做点题把进度赶上来。” 看到分数,梁永言就猜想过谢苗和展鹏这两个决赛第一会有的表情,却没料到谢苗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落后的现实,主动要求做卷子赶上进度。 基础扎实、勤奋肯学又能及时调整心态,也不怪她能在省决赛中考第一了。 梁永言脸上露出笑容,这时候,展鹏也跟了过来,“老师,我也要一份儿。” “还有我。” 于得宝不属于那种勤奋型学生,但展鹏都开口了,他肯定不能示弱。何况数学是他的长项,就这么在班里垫底,他也的确有些受不了。 三人这样,倒让学霸们多看了他们几眼。 不过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聪明,哪个不努力,谁又会站在原地等人撵上来? 学霸们很快又收回视线,一面讨论着刚才上课讲的题一面回自习室自习。 但凡当老师的,哪个不喜欢成绩好又上进的学生? 梁永言答应得十分爽快,“行,我回去帮你们找找。” 他说完刚要走,有名女老师从外面探头进来,“老梁,主任叫咱们去他办公室开会。” “什么事儿知道吗?”梁永言赶忙加快脚步。 “说是国赛的时间、地点定好了,今年竞赛模式还有些变化……” 竞赛模式有变化?什么变化? 谢苗想着,简单将桌面收拾了一下,穿上棉外套出去上厕所。 冬天的厕所没什么味道,她进去的时候,两个女生正在说话。 “一会儿上课英语成绩就该下来了吧?也不知道这次贺涛能考多少分。” “多少分不知道,反正最高分肯定是他。” “也是,去年省决赛要不是他在考场上突然犯病,也轮不到别人考第一……” 正说着,发现谢苗进来了,两人顿时住了嘴。 她们都是贺涛英语竞赛班的同学,站在贺涛的角度上替他觉得可惜很正常,但背地里议论这件事叫当事人听见,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谢苗倒是表情如常,直接进去上厕所。 贺涛上次在考场上犯病,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她也觉得可惜, 如果让她自己选择,她自然更希望在公平的情况下击败对手。 俩女生见谢苗这样,还以为她没听清,松口气,赶紧整理好衣服出去了。 等谢苗上完厕所,又在操场上散了会儿步透气,再回到教室,贺涛已经坐在了她后面。 “这次国赛的时间和地点定下来了,你猜会在哪里举办?”少年单手托腮笑着问她。 谢苗发现他消息还挺灵通,也懒得去猜,直接问他:“在哪里举办?” “北大。”贺涛没多卖关子,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深了。 果然听到这俩字,谢苗明显一愣。 北大吗? 那岂不是说,到时候她很有可能会见到顾涵江? 想到那个匆匆从京市赶来只为亲眼确定自己是否安全的少年,想到黑暗中落在自己唇角的吻,谢苗心跳突然有些快。 就在这时,英语队的辅导老师何秀蓉带着卷子和教案进来了,“这节课讲卷子,我念一下昨天考试的分数。95分以上的两个,谢苗96.5,贺涛96;90分以上的……” 还不等她念完,数道带着错愕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谢苗身上。 居然又是她! 86、演讲 梁永言动作很快, 当天下午过来看自习的时候,就带来了几份试卷给谢苗他们,“这几张你们先做, 做完了来找我对答案,我再给你们找其他的。” 几人道谢接过,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直接开启了疯狂刷题模式。 于得宝本来还有些坐不住,可每次他想溜会儿号偷会儿懒,一抬头就看到谢苗和展鹏在争分夺秒学习。没办法, 他只好沉下心继续写。 梁永言一共给了谢苗他们五套卷子, 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前,几人愣是全做完了。 看到三人过来找自己对答案,梁永言还有些意外,“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三人点头。 那他们够快的, 尤其是谢苗和展鹏,这俩孩子都不止参加了一门竞赛。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一味图快,忽略了质量。 梁永言推推眼镜,接过几人的卷子认真看起来, 随即轻轻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们正确率还挺高的, 尤其是这个谢苗…… 梁永言指了谢苗卷子上的几个标记,问她:“这些什么意思?” 谢苗:“三角形是没做过拿不太准的,星号是完全不会做的。” 梁永言倒是头一回听说有学生做卷子时还会在题目上做标记,又回头仔细看了下那些题。 别说,除了完全不会做的, 这小姑娘拿不准的题正确率也在一半以上。 而她没标记的那些题,居然一道都没错,学得真不是一般扎实。 梁永言心中满意,又仔细翻了翻展鹏和于得宝的卷子,挑了几个典型题给他们讲了讲。 五套卷子题量真心不少,他讲得又细,等讲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早下了。 “今天先到这儿吧,个别不会的,明天自习再来问我。” 梁永言端起杯子润了润喉,收拾东西走了。 谢苗却没急着回去,拿出自己的错题本开始整理。 展鹏和于得宝见了,也坐下来整理卷子,等谢苗弄完了才将她送回寝室。 第二天,梁永言又给了谢苗他们四套卷子,比起昨天的,这一次题目难度明显有所提高。 三人座位挨着,有不会的题先互相讨论,实在讨论不出结果再去问老师。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们嘴里也是公式、辅助线,有时候讨论到关键,在饭桌上就拿出本子来记。 贺涛看在眼中,嘴上什么都没说,没两天,却收拾了一沓试卷给谢苗,“这是近几个月我做过的卷子,上面都有答案,你有工夫可以看看。” 谢苗没想过他会特地给自己卷子,但还是诚心道了谢,问他:“这些你不用吗?” “暂时用不着。”贺涛的笑容很干净。 谢苗点点头,“那我尽快看完还给你。” 这一幕多少看得旁人心里不是滋味儿,尤其是四中那几个女生。 贺涛人长得好,学习好,性格也好,在学校一直很受人欢迎。 再加上他有心脏病,天然怜弱的女生们被激起了保护欲,对他一直都很关心照顾。 如今,自家仔仔不仅因为身体与第一失之交臂,还傻乎乎送卷子给最大的竞争对手。就好像自家水嫩嫩的白菜被对头家猪拱了,她们能淡然接受才怪。 尤其是这个猪她拱了白菜还不珍惜那颗脆弱的白菜心,卷子到手只是闲暇时间随手翻一翻,主要精力还放在数学上。 “省决赛第一摸底考试第一,也不能就这么放松英语学习了吧?这不浪费贺涛的卷子吗?” 杨晓春忍不住替贺涛不平。 她和贺涛除了是竞赛班同学,还是同班同学,贺涛犯病那次在考场外拦住谢苗的就有她。 其余几个女生也有些不高兴。 “你说,贺涛怎么就对她那么好?我可是头一回见他主动给别人送东西。” “不知道,可能省决赛的时候见过。” “我听人说,他决赛那天在考场上犯病,是一个女生帮他找的药,会不会是谢苗?”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有可能,不然贺涛为什么对对方那么好实在说不通。 好一会儿,杨晓春才率先低下头,“算了,学习是给自己学的,她爱怎样怎样,咱们管不着。明天课前演讲轮到我了,我得赶紧写稿子。” 今年竞赛模式有所变动,数学更贴近imo,英语则除了笔试和听力,又多了口语。 现在每天上课前,何秀珍都会让两名同学做一个三分钟演讲,明天刚好轮到杨晓春。 不止她们,何秀珍发现谢苗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数学上,也皱起眉。 趁着晚自习,她把谢苗单独叫到走廊里谈话,“你最近在数学上是不是花了不少工夫?” “嗯。”谢苗点头,“之前四个月没上竞赛课,我的进度有点落后。” “我知道你要参加两门国赛,时间上比较紧,也比其他同学辛苦。但英语才是你的长项,我觉得你把英语抓好了,绝对可以冲刺一下一等奖。” 那次贺涛发病,何秀珍在现场见过谢苗,知道是谢苗帮了贺涛。 她对谢苗印象不错,也是真为她着想,“门门通不如一门精,两个二等奖怎么也比不上一个一等奖。我觉得你精力不够,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有所取舍,抓住自己最擅长的。” 何秀珍能担任省队辅导老师,不论是讲课水平还是负责任程度,都不是唐娟能比的。 谢苗知道对方这是在为自己着想,可她也的确没放松对英语的学习。 只是上辈子从小学就开始参加各种英语竞赛,英语俨然已经成为她的第二语言,并不用像数学那样花太多心思,她就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刷数学题了。 想想对方也是为自己好,谢苗认真听完,郑重跟对方保证:“老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松对英语的学习,不信你可以看我接下来的英语成绩。” 何秀珍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等她自己吃了亏再找时间和她谈。 毕竟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很正常,多磨磨就好了。 没想到谢苗没吃亏,她却先被谢苗给惊艳到了。 每天课前演讲是按照座位排的,谢苗和贺涛都是第四天,贺涛在前,谢苗在后。 说起来,这次决赛规则一改动,对贺涛反而更加有利。 他爸爸是外交官,他听力和口语天然便占优势,这两部分分值越大,他越容易拿高分。 所以班里没人愿意在他后面演讲,太容易被衬得一无是处了,也太打击人自信心。 谁知谢苗上台时居然表情淡定嘴角含笑,仿佛一点没受到影响。 同学们都有些意外,就连站在教室后面听的何秀珍也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中,谢苗轻松随意地开了口。流利的伦敦腔带着一点优雅自持,又带着点轻幽默,拉家常一般将大家引入对英国饮食文化的探讨。 “纵观历史,中国人对吃永远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我们有八大菜系,我们有煎炒烹炸,我们有丰富多样的食材。我们可以写一本书,将它命名为《舌尖上的中国》,这本书大概会比英汉词典还要厚,英国人却只有舌尖上的土豆……” 她说得自然流畅,所有人全渐渐入了神,听到有趣处还会跟着一起笑。 这时候,三分钟就显得太过短暂。 等谢苗说:“我的演讲就到这里,谢谢大家。”同学们都有些意犹未尽。 “你对英国的饮食文化很有研究?”何秀珍突然用英语问。 “不算有研究。”谢苗回,“就是看英文原版书的时候从中窥得一二。” “哦?你还看过英文原版书?” 何秀珍来了点兴趣,“说说你都看过哪些书,对哪一本印象最为深刻。” 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傲慢与偏见》了。 可能是有切身经历,谢苗提起这本书颇有见解,英语也像不需要思考似的,张嘴就来。 同学们听着听着都愣了,有时候她语速稍快,他们甚至有些听不懂。 这个谢苗,口语这么厉害的吗? 一片震惊中,何秀珍率先笑着鼓起掌,“不错。” 接着掌声陆陆续续响起,渐渐连成一片,就连杨晓春等几个女生也满眼惊叹、佩服。 谢苗的英语水平真的不在贺涛之下。 她绝对有实力拿省第一,甚至,有实力去争那全国只有十名的国赛一等奖。 谢苗说到做到,无论花多少时间在数学上,英语始终没有落下。 而随着她和展鹏、于得宝的数学不断进步,渐渐赶上班里其他同学甚至名列前茅,为期一个半月的赛前集训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就要出发去京市参加为期六天的全国知识竞赛了。 大概是因为儿子身体不好不放心,出发那天,贺涛的妈妈亲自去火车站送的他。 女人烫了个很时髦的卷发,脚上还穿了高跟鞋,看起来十分漂亮。 改革开放以后,卷发和高跟鞋重新流行起来。只不过之前都是以朴素为美,会这么打扮的人还不多,所以她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还笑着跟同学们打了个招呼,“这一路麻烦你们多照顾我们家涛涛了。” 杨晓春她们以前就见过贺涛的妈妈,,可还是看得两眼亮晶晶,“不麻烦不麻烦。” 谢苗也忍不住跟不知和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贺涛说:“你妈妈真漂亮,你长得挺像她。” “那你长这么漂亮,像谁?”贺涛笑着问她。 “我爹我妈都有吧。”谢苗说,“不过我奶说我有点像我姑奶。” 贺涛一听,食指指背支在鼻子下轻笑起来,“你这隔辈遗传还遗传得够远的。” “是啊。不过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我姑奶长什么样。” 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于得宝假咳两声正准备插话,贺涛妈妈已经注意到了谢苗。 “涛涛,这也是你们竞赛班同学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女人眼睛直往谢苗身上打转。 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贺涛从小性子就好,可他感情也淡,很少有情绪波动。 他带人温和礼貌,骨子里却不爱亲近人,她这个做妈的再清楚不过。 贺涛和一个小姑娘相处得如此亲近自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当然好奇。 “她是其他学校来省队集训的。” 贺涛看到自家亲妈的眼神,忙解释:“妈,我之前跟你说,在考场上救过我的就是她。” 女人一听,过来握住谢苗的手,“原来救了我们涛涛的是你啊,真是谢谢你了。”又埋怨自家儿子,“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不早说,好歹请人到家里坐坐啊。” “集训太忙了,哪有时间。”贺涛笑。 “再忙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女人横她一眼,问谢苗,“你说是不是?” 那热情劲儿,要不是老师过来通知他们检票上车了,还不知要拉着谢苗说多久。 谢苗松了一口气,贺涛心里也有点无语。 还好刚那一幕没让涵江哥看到,不然他表情可就精彩了。 比赛前两天,各省市的代表队就开始陆陆续续到了北大。 学校负责接待的学生忙前忙后,安排食宿,讲解这几天的比赛流程,十分辛苦。 可再辛苦,能和顾涵江共事这么长时间,不少女生心里还是满足的。 这位长得好,人却实在冷,平时也几乎不参加学校任何活动,相当难以接近。 所以听说他破天荒报名了全国知识竞赛工作人员,大家意外之余,全都争起剩下那几个名额。 只可惜身为胜利者之一,还有幸和顾涵江分到一组,几天下来,萧淼依旧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所以说他到底来干嘛的?给北大冲门面吗? 萧淼刚这么想着,又一辆接人的客车到了。 她忙挂起标准的微笑,准备继续一个人完成全部介绍工作,却没想身边的顾涵江突然动了。 少年眼神沉凝,大步走向车边刚下来的一群人,直接拨开了一个正围绕着个女生说什么的男生。 “让让。” 声音居然比平时冷了好几度,仔细听,居然还有点紧张。 萧淼一愣。 这,真是顾涵江? 87、直男 对于尖子生们而言, 清华、北大,就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远远看到北大的校门,车上的学生就纷纷顺着车窗往外望, 眼里有好奇也有期待。 展鹏却转头望了眼身边的谢苗,眉头微蹙, “你是不是晕车?” “不是。” 谢苗尴尬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展鹏见了眉心蹙得更紧,“那你哪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谢苗是不舒服, 可这种不舒服还真没法跟一个男生说。 “我真没事儿, 缓缓就好了。” 她试图敷衍过去,正好车停了,她忙起身去拿自己的包。 “我来吧。” 展鹏动作比她更快,伸手利索地从车顶的行李架上拿下她的包, 拎在了手里。 谢苗这会儿已经疼得没多少力气了,也没逞强,低声说了句“谢谢”。 于得宝嫌车里闷,早下来了, 见到展鹏拎着两个人的包下来还嫌弃地撇了撇嘴,“无事献殷勤。” 展鹏懒得理他, 依旧不放心地看着谢苗,“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别忍着。” “谢苗不舒服吗?” 贺涛闻言,也关切地凑了过来,“你是不是晕车了?” 这下于得宝神经再粗, 也察觉谢苗脸色不对了。 “你怎么了?真晕车了?” 他刚想仔细问问谢苗的情况,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扒拉开,“让让。” 对方力道不小,口气也十分冷硬,听着就让人火大。 于得宝脸上立马现出不悦,瞪眼朝对方望去,“你干嘛你?” 那人却看也没看他,几步来到谢苗面前,蹙眉倾身问她:“你不舒服?” 这次国赛,各省市的参赛队伍要在北大待一个礼拜。 谢苗想过可能会遇到顾涵江,却没料到才刚来,就见着了他人。 她有些错愕,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是有点不舒服。” 顾涵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肚子疼?” “嗯。” 谢苗小小应了声,长睫毛不自在地扑闪了两下。 “我送你去校医院。” 顾涵江想也没想直起身,就要来拉她,被于得宝一把打开了,“你想干嘛?” 谢苗一下车,顾涵江的视线就全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发现她脸色不好之后。 他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这会儿被于得宝一拦,才发现谢苗身边居然围了好几个男生。 顾涵江沉眸看了眼被拍开的手,薄唇抿起,望向于得宝的目光一瞬变得凌厉。 于得宝却侧身挡在谢苗面前,全然无畏地回瞪过来,“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 这下倒把谢苗弄尴尬了。 她叫了声于得宝,想跟他解释自己和顾涵江认识。 于得宝却将她护得更严,“谢苗你别怕,咱们这么多人看着,谁也别想欺负你。” 他说着,还冷冷扫了眼顾涵江胸前挂着的工作证,“顾涵江是吧?不想被处分就放尊重点,不然我们一定会向主办方举报。” 萧淼回神跟过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忙陪着笑脸打圆场,“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没误会。”于得宝也不管对方是个漂亮女生,毫不留情打断。 “同学你真误会了,顾涵江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萧淼还要再解释,始终站在一边的贺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明是想送自家对象去医院,却被人当成耍流氓,涵江哥也太惨了吧? 贺涛这一笑,立即让于得宝不悦地拧紧眉。 他朝贺涛睨了眼,刚要说什么,顾涵江沉声冲着他身后喊了声“苗苗”。 淼淼? 萧淼还以为顾涵江是在叫自己,愣愣望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谢苗推开于得宝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那个,这人我认识。” “你认识?”于得宝的惊讶一点不比刚刚的萧淼少。 “认识。” 谢苗干笑一声,觉得现在怎么解释都很尴尬,干脆拽了拽顾涵江的衣袖,“我想去趟厕所。” 这亲昵得举动看得于得宝更惊讶了。 萧淼也满眼不可置信,她甚至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胆子实在大。 这么多人她也敢去拽顾涵江衣袖,就不怕顾涵江当众给她难堪? 要知道顾涵江性子孤僻,但凡有人惹到他,他从不给人留面子,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熟料顾涵江没有一点不快,反而回手捏了捏对方指尖,“好,马上去。” 他垂眸望着小姑娘微微泛白的脸,语中竟有些担心,“手这么冷,你凉着了?” 萧淼漂亮的杏眼一点点瞪大,只觉今天看到的一切简直颠覆她对顾涵江的认知。 谢苗是真想去厕所。 肚子太疼,她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赶紧去和带队老师请了假。 队里有几个学生大概头回做客车,晕车晕得厉害,从下车就开始吐。 几个老师又要照顾他们又要收拾地上的秽物,忙得都没注意这边的情况。 听谢苗说要去厕所,何秀珍一面拍着杨晓春的背一面看了眼顾涵江胸前的工作证,就放人了。 于得宝却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深深皱起眉,“这个顾涵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见过。”展鹏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去年初赛时建过。” “去年初赛的时候?” 于得宝仔细回想了一下,险些跳起来,“他就是当时去接谢苗那个男生?我说你刚才怎么一直在边上干看着,敢情是在看我笑话!” 展鹏任他跳脚,始终没说话,只有眸底情绪难辩。 顾涵江在厕所外面等了好久,谢苗才磨磨蹭蹭出来,仔细看,走路的姿势还有点别扭。 “涵江,你能帮我回去拿点纸吗?”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糯声开口。 “你拉肚子了?”顾涵江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看看。” 谢苗声音更小,“没拉肚子,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哎你问这么多干嘛?回去帮我拿就行了。” 谢苗红着脸推了他胳膊一下,“我包在展鹏那,你去帮我拿过来” 一听到展鹏这个名字,顾涵江更不可能动了,直接按住她推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握进掌心,“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说肚子疼吗?肚子疼为什么不去医院?” 既然不是拉肚子,肚子疼还能因为什么? 谢苗都要被这个啥都不懂的直男给问无语了。 说来也是不凑巧,算算日子,她的生理期应该在快回去那两天。没想到这次居然提前了,她才出火车站不久就觉得不太对劲儿,等到了北大更是肚子疼得厉害。 只是除此之外并没什么其他感觉,她也是来厕所看过才敢确定的确是亲戚来了。 顾涵江非要带谢苗去医院,没办法,谢苗只能踮脚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到她所说内容,顾涵江被她呼吸轻轻吹着的左耳也渐渐热起来。 他长睫颤了颤,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那你快点儿。” 谢苗红着脸不敢看他,冲他摆摆手又重新钻回了厕所。 顾涵江匆匆赶回校门口,冰省代表队的一众人却已经不在原地。 有同样胸前挂着工作证的男生跟他说:“他们队里有人吐得厉害,萧淼先带他们去休息了,让我转告你一声,一会儿直接把人领去宿舍。” 对方说着,还好奇地往他身后看了看,可惜并没看到那个据说跟他关系不一般的小姑娘。 顾涵江闻言,算了下去宿舍的距离,转身大步朝距此较近的商店走去。 他进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同寝室的张亮也来买东西。 见到他,张亮还一愣,“你人都接待完了?” “嗯。” 顾涵江随口应了声,面无表情朝摆着卫生纸的货架走去,“给我拿一卷最好的卫生纸。” 售货员想也没想,拿了个白色小卷的给他,“六分钱一卷。” 顾涵江却没接,继续看着货架,“要大卷的。” “这个就是最大的了。” 顾涵江一顿,略微压低了声音,“要那个长的。” “要长的?”售货员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是给女生用的。” 顾涵江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你管我买什么,多少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凶,那售货员被看得一窒,“这个一毛。” 顾涵江一言不发,丢下一毛钱拿起一卷纸,转身便走。 张亮买完烟,刚想跟顾涵江说两句话,顾涵江就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刮过去了。 “什么事儿用得着这么着急?” 他一面拆烟盒一面嘟囔,走出两步突然动作一顿。 要是没看错的话,顾涵江刚才脸上好像有些红。 那个一贯面无表情堪比冰块的顾涵江,居然也会脸红? “我好了。” 谢苗小脑袋低垂,抱着没用完的大半卷卫生纸从厕所出来,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愣是爬上片片晚霞般的红晕,像只煮熟的虾。 顾涵江这会儿已经没那么尴尬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还疼吗?” 谢苗急着上厕所,顾涵江就没走远,直接将她带到了最近的一栋教学楼。 因为要举办国赛学校放了几天假,教学楼里并没有多少人。谢苗见整个走廊只有他们俩,抓住顾涵江的手轻轻往下挪了少许,声如蚊讷,“是这里疼。” 她一双桃花眼水润润的,由于疼痛,眉心微蹙似拢着抹轻愁。可瓷白的面颊上偏又透出诱人的薄粉,,矛盾又自然,能看得人心都跟着醉了。 顾涵江忍不住环住她的肩,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下,“你是一直都这么疼吗?” 男生的身体就像一个小火炉,隔着层衬衫依旧固执地向谢苗传递着热度。 谢苗眯眼朝他怀里窝了窝,像只本能渴望温暖与舒适的小狐狸,声音也软软的,“也不是一直这么疼,一般凉到了,才会疼这么厉害。” “没去医院看过吗?” 顾涵江也感觉到掌下的冰冷,略一迟疑,掀开了谢苗上衣的下摆。 谢苗本能一僵,感受到热烫的掌心贴在了凉冰冰的小肚子上,又渐渐放松下来,“我奶领我去看过,吃过几次打寒的中药,效果不太大,后来就没吃了。” “还是找个好点的大夫再看看吧。” 顾涵江改为从后面将她整个人圈进怀中,靠在窗边低头与她说话,“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呀。”谢苗摇头。 “我觉得你累瘦了。”顾涵江一本正经在她肚子上揉了揉,“都没有肉了。” 谢苗刚刚降温的脸腾地又红了,“我肚子上本来就没有肉。” 她的肉都长在胸和屁股上了咩,不然怎么说这副身体是妖艳贱货的顶级配置。 “还是长点肉好,暖和。”顾涵江贴着她的耳朵说。 肚子上多了个热源,谢苗好受了一些,闻言小小“嗯”了声。 顾涵江就又在那块凉冰冰的滑嫩肌肤上揉了揉,“一会儿给你买个热水袋抱着。” “热水袋?”谢苗一愣。 住校后她在望山市找过,也去省城找过,都没找到那种老式热水袋,没想到京市居然有。 顾涵江却以为她不知道热水袋是什么,“就是一个橡胶袋子,里面装上热水可以抱着取暖。” “那我可得多买两个,我们寝室付玲也爱肚子疼。” “嗯,想买多少买多少,拿不了我帮你邮回去。” “我要那么多热水袋干嘛?我又没准备拿回去卖。”谢苗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男生的掌心太暖,还是他一直和她说话分散了注意力,她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人也恢复了些精神。 顾涵江察觉,略松口气,突然问:“那个于得宝是谁?” 谢苗被问愣了,“你说于得宝?他是我省队同学啊。” “我怎么记得在望山市见过他?”顾涵江语气有些不解。 “他就是望山市的。”谢苗说,“望山市纺织厂中学的。” 原来是纺织厂中学的,顾涵江眉头舒展开,刚想再说什么,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谢苗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蹭地从他怀里跳出来,“差点忘了,我该回去了。一个厕所上这么长时间,我们老师看不到我,肯定着急死。” 顾涵江想想她这状况也应该多休息,没说什么,“买了热水袋再回去。” 顾涵江领着谢苗去学校商店买了热水袋,顺便认认路,然后将她送去冰省代表队所住的宿舍。 “那我先走了。” 谢苗抱着东西正准备和他告别,他却拉住了她的手,“回头我再来找你。” 她点点头,“好。”刚要进去,却在宿舍楼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望着这边。 88、冲突 顾涵江也看到了台阶上坐着的男生。 展鹏还是来时穿那一身衣服, 因为京市比冰省热,他袖子撸上去了三四寸,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 右膝上还摊开着一本翻到一半的笔记。 顾涵江眸子一眯,总觉得对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是在等谢苗。 谢苗脸上却有些热。 自从理清了原书剧情,她总觉得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对顾涵江有失偏颇。 心里的刺没了, 又莫名有些心虚, 她无法、也不想拒绝顾涵江的亲近。 可两辈子第一次和人黏黏糊糊被自己同学看到,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展鹏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异样,合上笔记起身走下了台阶。 “肚子还疼吗?去没去医院看过?”他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见对方神色如常,谢苗也大方起来, “我没事儿,就是凉着了不太舒服,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那你回去喝点热水到床上躺会儿吧。” “嗯。”谢苗点点头,又问:“住宿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你被分到了三楼东边的三零七。” 展鹏说着朝宿舍楼扬扬下巴,侧身时目光不着痕迹从顾涵江身上扫过, “记得去跟老师们说一声,你一直没回来,何老师都问了好几遍了。” 他其实也没想到顾涵江会是北大的学生。 可顾涵江既然在北大上学,还能抽空跑那么远回望山市看谢苗,应该很在乎谢苗。 展鹏觉得自己担心纯属多余, 可坐在寝室里又静不下心,干脆到楼下来等了。 果然,顾涵江好好的将谢苗送了回来,谢苗的脸色也明显有所好转。 他该放心的,这会儿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甚至有些自嘲。 谢苗没注意到展鹏复杂的心情,闻言赶紧加快脚步,“何老师问我好几遍了?” “嗯。” 展鹏收敛起情绪,跟在她身后上了门前的台阶,“对了,你包还在我那儿放着,一会儿你自己来拿还是我直接送你寝室去?” “我自己拿吧。” 两人说着就要进宿舍楼,顾涵江听展鹏提到谢苗的包,眸色却一沉。 “等等。”他从后面追上了谢苗。 “怎么了?” “你衣服扣子要开了。” 顾涵江动作很快,等谢苗闻言望去,他长指已经解开了她上衣最下面那颗扣子,正倾身帮她系。 谢苗怀里还抱着卫生纸和热水袋,根本腾不出手,只能低头任他弄。 可在旁人看来,顾涵江这样一个英俊却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的男生,如此耐心又细心地帮个小姑娘系衣服扣子,该是多么的宠爱。 而被宠爱着的这个小姑娘又太过漂亮,笑起来比春日枝头绽开的桃花还要明艳。 不少路过的男生女生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望着这边有些移不开视线。 展鹏看着这一幕,却只觉刺眼。 他想到了灯光昏暗的走廊里,顾涵江隐在黑暗中那个舔唇的动作,想到之前在校门口,谢苗拉顾涵江衣袖时自然流露出的亲密,还有娇态…… 就在这时,顾涵江直起身,揉了揉谢苗的脑袋,“好了。” 谢苗点点头,转身又抱着东西往里走。 展鹏下意识朝顾涵江望去,正见对方也向自己看来,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然后那个眉眼冷峻锋芒隐现的男生,居然冲他弯唇笑了下。笑容里全是不容错辨的霸道和占有欲,一双墨眸更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展鹏一怔,似是窥到了深渊里探出的一只触角,竟连头皮都微微发麻。 北大刚进校门的路边用防雨布搭了个简单的棚子,还摆了几张桌椅,当做临时的登记处。 各省代表队一到,要先在这里进行登记,然后由负责接待的学生送往下榻处。 刚忙完两个省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忍不住松了松衬衫的领口,“人来了一大半了吧?” “差不多。”负责登记的男生翻了翻登记本,“现在就剩江城还有桂省、滇省这样比较远的了。不过明天上午就是开幕式,最迟今晚,人怎么也该到齐了。” “总算要忙完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长吐一口气,起身拿着杯子去最近的水房接水。 他刚走,萧淼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了。 萧淼将其中一个塞到桌洞里,另一个自己拿着坐去角落的椅子上,吹着唆了一小口。 几个男生见了,相互使个眼色,笑容都有些暧昧。 这时候,有人想起之前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儿,转头问萧淼:“你一直都跟顾涵江一组,知不知道刚他带走那小姑娘是谁?” 萧淼喝水的动作一顿,“不知道,可能是他妹妹吧。” “没听说顾涵江有妹妹啊。”问她那男生有些不信。 负责登记那男生却转了下手里的笔,“我记得那女生好像是冰省代表队的,不是说顾涵江是冰省考上来的吗?说不定那还真是他妹妹。” “顾涵江是冰省考上来的?” 一个一直低头翻书的女生惊讶地抬起头,“他家不是本地的吗?” 顾涵江每个周末都要回家住,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学校私底下甚至有传言,说他爸爸是部队高官,他家在京市绝对属于惹不起那种。 当然,这么多女生明理暗里关注着他,也不是为了他那还不知真假的家室。 撇除家世不谈,顾涵江本身就是个十分优秀的男生。 学习好,专业技术过硬,虽然不常参加活动,但只要他出手,永远都是最耀眼那个。 之前各学院之间打篮球赛,他寝室同学意外受伤,非要让他帮忙顶一会儿。大家都觉得他室友胡闹,他却愣是镇住了全场,硬生生扭转了败局。 更别提他还生着那样一张英俊的脸,有着总是让人想要靠近想要一探究竟的冷漠气质。 听到有女生问,几个男生也没觉得奇怪,“他是冰省考上来的,冰省第三。” “冰省第三?谁啊?” 戴眼镜的男生打完水回来刚好听到这一句,随口问了声。 “是顾涵江。”有人跟他解释说。 他点点头,“原来他是冰省第三。”想到什么又问众人:“你们说那个冰省的女生会不会是他高中时处的对象?我看那女生好像拽他袖子了,他都没翻脸。” 何止没翻脸,他还捏人家指尖,关心人家手冷不冷。 萧淼心里有些乱,一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水烫到舌头,疼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偏顾涵江这人向来孤僻,谁也想不到他还会对女生那样,几个男生忙里偷闲,都有些好奇。 “我还是觉得应该是妹妹,他那性子,我真想象不出他会跟人处对象。” “行了,等他回来问问不就知道那女生是他什么人了?不行问问他们寝的也成。” 正说着,有人轻咳一声提醒大家:“顾涵江回来了。” 萧淼一听,忙抬头去看,待瞧见那大步而来的颀长身影,又垂下眸假装喝水。 男生们却没她这么细腻的小心思,见着人就问:“顾涵江,问你个事儿呗?” “嗯。” 顾涵江在桌边站定,弯下腰准备进桌洞找自己的水杯。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开口就是直球,“刚才那个冰省的女生,是你妹妹还是你对象?” 顾涵江动作一顿,干脆直起身迎视众人八卦的目光,“都不是。”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在场不论男生女生都是一愣。 顾涵江却单手撑在桌上,难得心情不错肯满足别人好奇心的样子,“那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众人俱吃了一惊,萧淼端着杯子的手更是一歪,洒了些水在腿上。 她捏起裤子胡乱抖了抖,也顾不上去擦,只震惊地望着顾涵江。 “是未婚妻,我从小定亲的未婚妻。” 顾涵江说完,又弯身去拿水杯,腰臀曲线因为裤子的紧绷一览无余,身材十分诱人。 可惜此刻没人注意到这些,大家全处在对于顾涵江居然有未婚妻的震惊中无法回神。 就在这时,刚刚还心情不错的顾涵江脸上突然晴转多云。 他把自己的水杯放在了桌上,“谁动我杯子了?”声音低沉,压迫力十足。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朝萧淼看去。 萧淼立即感觉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冰冷如剑锋,直欲将她刺穿。 她心里一慌,“那个,我刚才去打水,看你杯里没水了,就帮你打了一点。”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 顾涵江冷声说完,端起水杯就走,将满满一杯水泼到了路边。 接待处突然陷入一片令人尴尬的安静,萧淼的脸红了白,白了红,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谢苗是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的。 和几个老师打过招呼后,她就灌了个热水袋,抱着躺在了床上。 没想到肚子好受一些,疲惫感就铺天盖地而来,她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谢苗翻了个身,睁开迷蒙的桃花眼轻轻嘟囔了句:“是不是又有人来了?” “应该是。” 坐在她对面床上看书的杨晓春开门出去瞧了眼,回来说:“是江城代表队的到了。” 江城代表队的? 在英语方面,最强的就是粤省、江城和京市了,每年竞赛的一二等奖几乎被他们全部包揽。 几个英语队的女生都抬起了头,有人更是也出去看了看,“的确是江城的,他们队里有个女生还烫了一头卷发,打扮得挺洋气。” 众人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表情都有几分凝重。 谢苗在床上躺了会儿,感觉热水袋不那么热了,正准备去水房重新灌一个,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险些把她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杨晓春皱起眉。 谢苗已经回过神穿鞋下床,“我去看看。” 开了门才发现,走廊里早乱作了一团。 一个个子娇小的卷发女生慌慌张张从隔壁寝室冲了出来,边跑还边喊:“有蜘蛛!有蜘蛛!” 她身后,几乎所有隔壁寝的女生都跑了出来,包括谢苗他们省几个物理队化学队的。 卷发女生住在其他寝的队友见她如此惊恐,也被吓了一跳,“在哪儿?蜘蛛在哪儿?” “在床上,在我床上!” 卷发女生眼眶都红了,语气里全是哭腔,“这什么破学校?床上有蜘蛛还能睡人吗?” 要打水就得到一楼的水房,现在走廊里乱糟糟堵了一堆人,谢苗根本过不去。 没办法,她只好回寝室放下热水袋,撕了张纸出来,“蜘蛛在哪儿?‘ 卷发女生已经吓哭了,她几个同伴正在安慰她。只有之前集训时跟谢苗住在一个寝室的常华勉强定了定神,伸手指向门边靠左的上铺,“那张床。” 谢苗没说话,进门站在床边仔细找了圈儿,脱鞋踩着梯子上去,隔着纸捏住了那只蜘蛛。 指下的东西软软的,她皱着眉跳下床,正在门边小心翼翼往里面看的几个女生立马往后一缩。 谢苗没有理会,开窗将蜘蛛丢了出去,“好了。”团着纸往回走。 走廊里的女生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她回寝室丢了纸,拿起热水袋准备继续去换水。 杨晓春看到刚刚那一幕,忍不住朝她竖了竖拇指,“你胆子真大。” 谢苗好笑,“不是我胆子大,那女生反应太激烈,常华她们大概也是被她弄慌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要不等她们镇定下来,自己就能处理。” 她以为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没想到换完水从水房回来,隔壁寝又闹开了。 “这种床能睡人吗?我不管,打死我我也不睡那床,让她跟我换。” 她远远就听到那卷发女生抽抽噎噎的声音,语气很有几分骄纵。 不过能烫头发,还穿得十分好,对方家境应该不错,养出这么骄纵的性子也正常。 毕竟是别人寝的事儿,谢苗没打算多管,里面却越闹越厉害。 “喂,我叫你跟我换你听到没?你耳朵聋了?” “我有名字,不叫喂。”常华的声音很冷。 “就是,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常华先来的,凭啥你说换她就得跟你换?” 冰省这边几个女生被气到了,那边,卷发女生却不依不饶,“我让她跟我换怎么了?她睡哪里不一样?我还要考试,你们让我睡这种床什么意思?不想让我考好事吧?” “你换床跟你考试有什么关系?”冰省几个女生差点没被她这番言论气出个好歹。 江城这边带队的女生见状,忙出来打圆场,“算了严娇,不行我跟你换吧。” 严娇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早年为避难跑去了国外,改革开放以后才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在外面混得不错,挣到了大钱。 她穿的用的不少都是国外买的,渐渐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性子很是骄纵。 但她英语的确好,有很大希望拿这次国赛的第一,老师也只能叫人多看顾她一点。 没想到带队的女生都这么说了,严娇却一点不领情,“你那是上铺,我就要她这个下铺。” 带队女生一噎,“严娇,这里是北大,出门在外咱们还是少惹麻烦……” “北大怎么了?北大有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比不上哈佛,比不上常春藤。”严娇打断她。 这不屑的语气让谢苗皱起眉,杨晓春她们也闻声从寝室出来,准备过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苗走到隔壁寝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叫严娇的卷发女生拎起常华的东西往外丢,“你到底换不换?不换就别在这儿住了,反正像你这种乡巴佬也考不出什么成绩。” 谢苗眼明手快接住,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说谁考不出成绩?说谁乡巴佬?” 89、胜仗 谢苗本来个子就高, 可以轻松睥睨屋内所有的女生。 她站在门中央,沉下脸冷声说话的时候气势十足,竟让闹哄哄的寝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见所有人都愣愣望着她, 有些回不过神,谢苗抬脚踏进两步, “你说谁乡巴佬?” 她目光如刀,就那样冷冷地注视着严娇。 有那么一瞬间,严娇甚至觉得她每一步都带着无比沉重的压力, 踏在了自己心上。 “说、说她怎么了?” 严娇捏着自己的手心, 努力让自己镇定,说出来的话却更像色厉内荏。 察觉到这一点,她一恼,转头就去吼常华:“叫你让开你没听到吗?” 她这一吼, 屋内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 冰省几个女生的愤怒自不必说,就连她几个队友也面上清白交加,只觉丢人。 “严娇你能不能别闹了?”有人一把拽住她,语气很是不好。 带队那个女生更是脸色难看, 好容易才勉强压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出来打圆场。 “对不起, 严娇她有些冲动。同学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她先跟常华道歉,接着也不等常华回应,疾步来到谢苗面前,硬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不好意思没砸到你吧?”伸手过来接谢苗怀里的东西,“我来。” “不必了。” 谢苗避开她的手,下巴微扬望向严娇,神色间的讥讽丝毫不加掩饰,“我们伟大的开国领袖,他是湘省人。我们如今的国家主席,他是川省人。是不是他们在你眼里,也是乡巴佬?” 严娇就是疯了,也不敢说领袖和主席是乡巴佬。 这要是放在动乱那十年,谁敢这么说,那绝对是要被抓起来□□游街的。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我、我可没说。” “你没说?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谢苗冷笑一声,走到床边将包递还给常华。 常华被气得面色铁青,偏又是个嘴笨的,只能握上谢苗的手,“谢谢。” 谢苗没说什么,轻轻回握住她,一双含煞的桃花眼始终不离严娇,“领袖他老人家只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县城,你是不是也要到纪念堂去喊一声乡巴佬,满足你的优越感?” “我说了我没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严娇恼羞成怒。 “我看你才听不懂人话!” 杨晓春她们跟着谢苗身后进来,全一脸愤慨,“你江城来的了不起啊?江城来的就可以命令别人跟你换床,就可以随便把别人的东西往外扔?江城人就这么没素质?” 这话听得几个江城代表队的女生又羞又气。 就因为严娇一个,现在她们全程没素质的人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大家都是来参加竞赛的,有话好好说。”带队那个女生硬着头皮劝和。 严娇听到参加竞赛几个字,却突然抹起眼泪来,“她们故意的,她们就是不想让我好好比赛!我就知道像他们这种乡……像他们这种人,考试不行,只知道背后耍手段!” 她本来顺口就要说乡巴佬,想到谢苗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个带队的女生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你闭嘴!” 要不是她惹事儿,她用得着跟人赔笑脸吗?她就不能长点脑子? 严娇没想到对方会吼自己,一愣,刚要出言控诉,谢苗突然牵起常华往外走,“既然人家觉得咱们是在耍手段,也不用说了。常华,咱们直接找主办方评理去。” 杨晓春她们一听,也跟着点头,“对,找主办方评理去。”簇拥着两人出门。 “你们想干嘛?”江城那边几个女生着急了。 “没想干嘛。” 谢苗似笑非笑转回头,指了指寝室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我记得没错的话,大赛规章制度里面好像说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要被取消竞赛资格,她这也叫寻衅滋事了吧?”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回不仅江城代表队那些女生,严娇都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谢苗笑得很轻松,“我记得这位同学好像说过北大不如哈佛,不如常春藤。反正你也看不上咱们国内的学校,觉得衬不起你高贵的身份,参不参加竞赛肯定都无所谓。” “就是,你既然觉得常春藤好,直接去常春藤念书得了。”杨晓春立即接口。 “她是根本去不了吧。”有人嗤笑。 严娇听得两眼冒火,“你们胡说!”竟然想要扑上来。 那个带队的女生赶忙死死拦住她,近乎气急败坏,“你干什么?真不想参加竞赛了!” 严娇原本要挣扎,听到这句,咬住唇不说话了。 那女生就狠狠磨了磨牙,望向谢苗:“就是一个床位,你们不想换,不换就是。这点小事没必要闹到主办方那里让咱们两个队都没面子,你说是吧?” 她已经发现了,那个常华虽然脾气倔,却不擅与人争论。 冰省这些人里面,就属这个身段高挑长得十分漂亮的女生最难缠,出手就是打七寸。 果然,听她这么说,谢苗脸上竟现出疑惑,“没面子的不是只有你们吗?我们可是受害者。” 带队女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被人拦着的严娇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谢苗却没回答她,转头望向常华,“常华你说,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常华。 常华一直紧抿着唇,闻言目光直直盯住严娇,“让她给我道歉。” “凭什么!” 严娇拔高声音,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谢苗见了一言不发,拉起常华转身就走。 那带队女生叫了几声没叫住,干脆放开严娇不管了,“你既然不想参加竞赛,那就算了。” 其他女生也不再理她,自己找地方坐下,个个脸色阴沉。 严娇发现自己被晾在了寝室门口,心里一慌,“刘宝英。” 带队那个女生沉着脸,看也没看她。 她又叫了几个名字都没有人理,外面,谢苗一行也已经走出很远。 严娇实在无法,终于眼圈一红,冲出了寝室,“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谢苗她们总算回过了头,却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像是要让她在走廊里道歉。 严娇一股气直冲脑门,却只能强压着,“咱们回去说行不行?” 谢苗没说话,嗤笑一声又要走。 “我错了,我错了总行了吧。”严娇终于哭了出来。 谢苗却不肯放过她,“你错在哪儿了?” “我、我……” 严娇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走廊里那么多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苗又摆明了不打算放过她,她怒瞪着谢苗,“我不该强迫她跟我换床,不该把她的东西丢出去。”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不该骂她乡巴佬……”严娇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刷刷往下掉。 可惜谢苗让她当众说自己错在哪儿这一招太狠了,那么多人看着,居然没一个帮她说话。 最后,严娇是哭着跑出去的,常华则安安稳稳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这么一闹,不管是江城代表队的,还是其他省的,再没有人敢招惹冰省这些女生。 常华不会说话,抱着谢苗一直说谢谢,眼眶红红的。 杨晓春看谢苗的眼神则闪闪发亮,崇拜得不得了,“谢苗你太厉害了。你不知道,刚才那个什么严娇道歉的时候我有多解气。像她这种人,就应该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谢苗脸上却不见喜色,很快恢复了平静,“这一仗,咱们才打赢了一半。” “一半?”杨晓春不解。 “嗯。”谢苗颔首,扫一眼屋内众人,“要想赢得漂亮,就好好备战竞赛,让她们知道咱们不是什么考不出好成绩的乡巴佬。” 众女生一愣,接着齐齐点头,“对,不能让她们瞧不起。”纷纷拿出了自己的书和笔记。 杨晓春更是捏了捏谢苗的手,“谢苗你好好考,拿个第一气死他们。” 等几个带队老师收到消息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女生们全都在寝室安安静静学习。 何秀珍不放心过来看了看,见此有些意外,随即脸上浮现欣慰。 她不由多看了谢苗几眼,回去跟其他老师嘀咕:“谢苗不错,可惜不是咱们学校的。” 梁永言听了直笑,“管她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她这次代表的是咱们冰省,只要能拿好成绩,就是为咱们冰省争光。对了,你觉得她这次英语能拿几等奖?” “一等奖应该没问题。”何秀珍眼里也流露出笑意,“今年英语队比去年实力要强很多,不论谢苗还是贺涛,水平都远在其他人之上,发挥好了争一争前三名也不是没可能。” “那咱们省今年估计要大丰收了。”梁永言说,“谢苗数学也不错,还有他们学校展鹏。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四个月没上竞赛课会跟不上,没想到现在都快压过罗新了。” “压过罗新?”何秀珍吃了一惊。 “嗯。”梁永言点头,“最后两次测试,他俩分数都比罗新高,尤其是展鹏。” “展鹏物理也不错,应该能拿到奖。”物理辅导老师插了一句。 一听说能拿奖,梁永言又想起一个人,“只拿奖的话,望山市那个于得宝也不错,特别有灵气,就是不太踏实沉稳,老在一些小细节上栽跟头……” 这次的竞赛一共为期六天,第一天开幕式、参观学校,第二天至第五天考试,每天一门。 等第六天上午颁奖典礼结束,各省代表队就可以带着自己的荣誉返程了。 数学作为很重要的基础学科,被安排在了第一场。上午四个半小时,下午三个小时,一共五道题,每题二十分,满分一百。 只看平均每道题给了一个半小时的解题时间,就知道这次国赛的数学到底有多难。就连谢苗这样上辈子有大赛经验的,进考场之前也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上午三道题,谢苗解得有些吃力。数学毕竟不是她长项,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不懈的努力。 不过比起那些出考场时脸色难看甚至当场哭出来的学生,她表现得还算淡然。 吃完饭午休过后,下午的两道题也发了下来,谢苗拿过看了眼,却怔在了那里。 这两道题,一道是综合题型,其中有一小问她曾在顾涵江给她的卷子上见过。 还有一道更巧,是她上辈子就读于重点高中时,班里几个搞数学竞赛的男生用来打赌的题目。 当时那个赌打得挺大,班里不少同学都在围观吃瓜。她也好奇地看了看,只是她当时数学水平并没有现在这么高,看得一知半解,只隐约记得其中最重要的解题方向。 谢苗也不知该说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还是题刷多了,总会有收货。 她先把自己会的那个小问解了,几分到手后,心态愈发稳了。 出考场碰到展鹏和于得宝,对方见她脸色还好也没多问,和她一起回去拿饭盒到食堂吃饭。 第二天上午考英语,先是听力,接着笔试,谢苗答得都很顺。 发现谢苗居然参加了英语竞赛,严娇表情很冷,在考场外预见谢苗还不屑地嗤笑了声,“前天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把嘴皮子功夫用在竞赛上,考个一等奖啊。” 谢苗理都没理她,没想到下午考到口语部分的时候,她俩居然被分到了一个考场。 而口语部分是每人三分钟即兴演讲,演讲完由主考老师提三个问题,根据表现打分。 谢苗抽到的签不太好,是整个考场倒数第二个演讲的。 通常这时候主考老师们经过几个小时,已经有些疲惫了,很难再考出高分。 严娇探头看到,忍不住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有些人多管闲事,遭报应了吧。” “你这人有完没完?”同样和谢苗一个考场的杨晓春忍不住瞪她。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严娇斜眼瞪回去。 杨晓春还想说什么,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看过来一眼,她只好愤愤把嘴闭上。 严娇一见更得意了,甚至考完试都没走,就在外面等着看谢苗出来时难看的脸色。 杨晓春见了,不想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刺激谢苗,干脆也在外面等。 好容易轮到谢苗的时候,口语部分已经进行了快三个小时。 有老师出来叫了她的号,她脆生生应了声,挂上微笑走了进去。 即兴演讲现场临时抽题目,每个人只有十五分钟准备时间。 时间仓促,又充满了不确定性,不仅考验口语,还考验学生们的英语功底和快速思维能力。 谢苗伸手进考箱抽了个纸条,打开一看,不觉笑了。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她带着自信的微笑上了台。 美好的事物总能带给人视觉上的享受,下面几个老师见到她,微微打起了精神。 有人把她抽到的题目递了上来,众人一看,是tomorrow。 几个老师还以为她会向之前那些学生一样,张嘴就是学生们才是祖国的明天祖国的未来。 不成想她却用一种轻快又带着期待的口吻,对未来进行了一番畅想。 “未来我们的国家会站在亚洲甚至世界之巅,我们会有强大的武力、发达的经济。我们的人民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我们足不出户却可以看遍全世界、吃各地的美食……” 她说得新奇又有趣,在场的人都来了些兴趣。 外面,严娇听不太清谢苗都说了什么,只觉得时间漫长又熬人。 就在她不耐烦地第n次改变坐姿时,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严娇一下子坐直身体。 这是谁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之前她演讲的时候几个老师都只笑着说了句不错。 严娇和其他人一样惊诧地望向门口,带看清微笑着从里面走出的人,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会是她? 90、误会 英语一考完, 谢苗就摊在床上成了一条咸鱼,满脸都是疲倦。 她觉得一般人不会参加两门竞赛,其实是有原因的。 首先, 每个省那么多学生,想获得一门的国赛资格都很困难, 何况两门。 其次,别说考前没有那么多精力进行准备,单只连着两天的高强度比赛, 就够要人命的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顾涵江那个热水袋起了不少作用, 考试开始那天她肚子已经基本上感觉不太到疼痛了,不然她肯定得去医院开两片止痛片吃上。 神经一放松,第二天早上谢苗就起晚了。 不过寝室里一大半女生跟她一样,她起床去洗漱时, 杨晓春甚至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谢苗轻手轻脚出去,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在他们寝室门外探头探脑。 “同学,你找人吗?”谢苗停下来问对方。 那女生穿着很朴素,脸蛋上还有两陀高原红地狱特征明显。 听谢苗问, 她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我找三零七寝室的谢苗, 楼下有人等她。” “有人找我?” 谢苗微微一怔,立马想到了顾涵江。 这两天太忙她都没注意,开幕式后顾涵江一直没再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扰她考试。 谢苗和那女生道过谢,回屋收拾好洗漱用品就下了楼。 果然, 还没出楼门,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男生衬衫笔挺,皮带勒出完美的腰线,阳光下帅气又清爽,微微柔和了眉眼的冷峻。 谢苗发现有不少女生都在偷偷打量他,她却在一瞬惊艳后,目光却落在了那个被他单手拿着的饭盒上。 似是有所感应,顾涵江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见是谢苗,他眉目瞬间变得柔和,上前几步将饭盒递给她,“你还没吃饭吧?” “还没,今天起得有点儿晚。” 谢苗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眉眼一弯,“给我的?” 顾涵江点点头,又问:“你今天上午有事儿吗?” “没有,竞赛都考完了,我现在是咸腊肉一块。” 谢苗摇头,弯弯的桃花眼轻轻眨了一下,很有几分俏皮。 顾涵江看了,眼中就有了些笑意,声音也不觉放柔,“那你先回去吃饭,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谢苗听出来他不只是来给自己送早餐,有些好奇,“接我干嘛?是要去哪儿吗?” 顾涵江没回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见他故意卖关子,谢苗也没再多问,点点头抱着饭盒上了楼。 等她吃饱了下来,顾涵江不仅在楼下等,身旁还多了辆自行车。 自行车很新,像是才出的新款。因为这年代买自行车不仅贵,还要票,不少人都向这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谢苗却没放太多心思在车上,她有些疑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挺远的吗?” 事实证明,要去的地方还真的不近,顾涵江居然把她带到了国医堂。 谢苗无语地看看门上挂着的匾额,抱着顾涵江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没动,“你别跟我说,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带我来医院?” “嗯。” 顾涵江长腿轻松地支在地上,一手松开车把握上谢苗的手,“下车吧。国医堂有个中医大夫看妇科很厉害,你不是总肚子疼?进去叫他看看。” “真要看病啊?”她还以为他是要带她出来约会呢。 谢苗撅噘嘴,磨磨蹭蹭从自行车上下来。 “看看,要是能调理好,以后就不用遭罪了。” 顾涵江摸摸她的头,将车锁在路边,拔了钥匙牵起她往里走。 今天不是周末,可国医堂看病的人也不算少。走廊里人来人往,还飘散着中药的味道。 见进来一对儿这么漂亮的年轻人,不少等着无聊的人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猜测他们怎么会到医院来。 “不是想要孩子,过来抓药调理身体吧?国医堂王清大夫看妇科可厉害,我那大外甥女结婚好几年还没动静,就是王清大夫给看好的,现在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我看不像,他俩才多大,用得着着急要孩子吗?” “年纪是小了点儿,不过倒挺般配,女的漂亮,男的一表人才……” 谢苗闻不惯药味儿,正皱着小鼻子。闻言她脸臊得通红,下意识抽了抽手。 顾涵江却握得更紧,脸上一本正经的,“就快到了。”好像她是在催他似的。 谢苗一默,忍不住抬头多打量了他两眼。 直接从那俩阿姨身边走过的是他,她都听到了,她总不会没听到吧? 等两人从国医堂出来,谢苗脸上红晕未退,顾涵江却是彻底放了心。 “时间还早,要在附近转转吗?”他问谢苗。 “嗯。” 谢苗点头,下意识又摸了下口袋里的方子。 说实话,被顾涵江领着去看痛经的确挺让人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个王大夫看得是真好。 他不像之前她遇到那些中医,喜欢说些云里雾里让她搞不懂的话,十分的直接。她手脚易冷易出汗、畏寒等症状他全说中了,还告诉她并不严重,调理几副药以后注意别受凉就好了。 可惜她现在不方便,只能回去把方子交给家里人,找时间抓药吃了。 说要在附近转转,顾涵江就没骑车,推着自行车和谢苗慢慢走。 八零年的京市还没有进入快速开发期,出国医堂不远一拐,两人便进了一条胡同。 长长的甬道,密集的小四合院儿,扑面而来的京片子和浓郁生活气息…… 谢苗想到上辈子被刻意保留下来的胡同文化,总觉得比起眼前这一切,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在想什么?” 觉察到谢苗的走神,顾涵江轻声询问。 “没想什么。”谢苗摇头一笑,“我就是没来过京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很快你就能来上学了。”顾涵江望着她,表情很认真。 谢苗毫不谦虚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说完又有些好笑,“我是不是挺能吹?” “没有,你是在说实话。” 顾涵江说着,余光瞥见有小孩子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差点撞她身上,赶忙伸臂揽过她,“小心。” 那小姑娘也知道自己冒失了,红着脸说了句“对不起”,又急急忙忙跑向前方。 谢苗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证在卖老式的拉丝棉花糖,小竹签轻巧地在棉花糖机中转几圈,一个白胖胖、蓬松松、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棉花糖就成了形。 那人周围围了不少小孩子,刚刚做好一个,就有小朋友迫不及待递上钱,拿着棉花糖舔起来。 谢苗上辈子那会儿,这种老式棉花糖机市面上已经基本看不到了。 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顾涵江见了,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你等会儿。” 男生迈开大长腿,几步就来到了棉花糖摊位前,“给我一个。” 可惜他的好相貌在小朋友们眼中还比不上一个棉花糖,立马有人仰起小脑袋提醒他:“叔叔,我先来的。” “对,我们先来的。老师说了,插队不文名,不能插队。” 谢苗眼睁睁看着顾涵江被几个胆大的小朋友推挤到最后面排队,简直想笑,总觉得他身高腿长的,站在一群还没有他腰高的孩子中间特别滑稽。 就连陪孩子出来买棉花糖的家长们也乐呵呵看着,还有人出言调侃。“小伙子给对象买的?” 等顾涵江拿着个与他气质严重不符的棉花糖出来,谢苗明显发现他轻轻松了口气。 “给你。”他把竹签递给她,重新推起了自行车。 谢苗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棉花糖,故意假装不知道,逗他,“这什么啊?” 顾涵江以前也没见过这东西,动作一顿,又停好自行车走回摊位边,“这是什么?” 小朋友们还以为他又药回来抢东西,一脸戒备,“这是棉花糖,不知道是什么你还买。” 顾涵江没说什么,转身折返,告诉谢苗:“是棉花糖。”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么有趣? 谢苗低头抿了口棉花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顾涵江还有些不明所以。 “没怎么。” 谢苗摇摇头,轻轻舔掉嘴唇上沾着的糖浆,“这个还挺甜的。” 谢苗唇色极漂亮,即使不涂口红,也粉嘟嘟红润润的。 因为她这个舔唇的动作,顾涵江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她唇上,眸色渐深,“真的很甜?” “真的。” 谢苗笑着将棉花糖递到他嘴边,“要不要尝尝?” 顾涵江没动,“你吃吧。” 谢苗也觉得以他的性格,应该不爱吃棉花糖这种东西,又收了回来,自己小口小口抿。 谁知转进一条偏僻的小胡同,顾涵江突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谢苗含着棉花糖疑惑望他。 没人回答她,男生突然倾身,唇贴到了她唇上。 谢苗感到有什么温软湿滑的东西轻轻舔舐过她唇角,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淡淡抽离。 “的确很甜。” 男生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声音低醇,让她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宋云忙完手术回到办公室,才想起打电话问问国医堂的王清,她儿子这两天去过没有。 北大距离顾家不算近,顾涵江除了周末和放假,平时一般不回家。 结果他前天不仅破天荒回来了,还进门就问宋云知不知道哪个中医好。 宋云当时就惊了,“你哪儿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儿跟妈妈说?” 顾涵江却说不是他不舒服,还提醒她给找个会看女孩子肚子疼的。 宋云一下子想起那个往家里打过电话的女生,什么也不问了,赶忙乐颠颠去找人打听。 可不问顾涵江,不代表她私底下不会去问别人。 王清那边一接电话,她就道:“喂,王大夫你好,我是前两天跟你打过招呼那个宋云……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两天有没有个二十左右的男生带小姑娘去你那儿看病?” 对面说了句什么,她明显眼睛一亮,“有啊,那小姑娘叫什么?长什么样?病得严不严重……名字没记住啊?不要紧不要紧,她没大事儿就好……” 等放下电话,宋云不免有些遗憾,可更多的还是欣喜。 晚上回家,她忍不住给自家小姑子打了个电话,“婉秋,我跟你说,涵江好像有对象了。” 顾婉秋听了一愣,“涵江有对象了?他不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吗?” “那就是个口头约定,我们两家早说清楚了。”宋云说,“这次是涵江自己看中的,那女孩子不舒服,他还特地回来跟我打听,带人家去看大夫,你说稀不稀奇?” “是挺稀奇的。” 顾婉秋笑起来,听宋云兴奋地说完,又想起自家儿子,“我们家涛涛好像也和他们集训队一个女生关系不错,那姑娘我见过了,人长得挺漂亮,就是不是省城的。” “不是省城的怕什么,她既然是集训队的,成绩肯定好,将来往一个学校考不就得了。反正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也没几天了。对了,你说那小姑娘叫什么?” 顾婉秋一下子被问愣了,“我、我当时忘问了。” 宋云有些哭笑不得,“那就等涛涛回去问问。” 顾婉秋却摇摇头,“还是算了,他什么时候想跟我说再说吧。” 两个当妈的,一个儿子孤僻冷漠,一个儿子感情淡薄,都怕儿子要打光棍。 她们操碎了心,一不小心被两人当成儿媳妇人选的谢苗却全然无知。 为期四天的竞赛终于落下帷幕,验收劳动成果的时刻要到了。 91、颁奖 不论是竞赛的开幕式、闭幕式还是颁奖典礼, 都是在北大礼堂举办的。 这栋历史悠久的办公楼占地面积1.26万平方米,高34.8米,是北大古典园林区最宏伟的建筑, 也是各省代表队参观北大校园的第一站。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不少老师学生都忍不住驻足良久,或多或少流露出向往。谢苗敢肯定, 参观完这座校园会在很多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成为他们保送或者报考的第一目标。 不过这一次,大家明显没什么参观欣赏的心情。 竞赛成绩就要公布了, 来的这些学生里会有一大半满怀期待而来, 空手而归。 谢苗的情绪倒还好。 她觉得自己这次多了不敢说,拿到保送的名额还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她这次已经发挥出所能发挥的最好水平了,要是还拿不到好名次,只能说她实力不够,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回去继续拼高考就是。 谢苗跟着带队老师往礼堂走去,一抬眼,就见到了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站在门口迎宾的顾涵江。 比起其他迎宾, 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冷漠,可绝大多数人还是会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对象是北大的, 将来你是不是也要报北大?” 杨晓春也看到了顾涵江,偏头压低声音问谢苗。 谢苗笑了笑没有否认,杨晓春立马去看后面男生队伍里的贺涛,眼中难掩同情。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觉得谢苗抢了贺涛的第一,看到贺涛对谢苗好心理不是滋味儿。后来和谢苗相处久了, 又见识到了谢苗的能力,她早服气了。 这次来参加竞赛,谢苗先是表现出了自己的胆量,后又为常华出头,维护了整个省队的尊严。 杨晓春只觉得如果她是男生,她肯定也会喜欢上谢苗。可惜,谢苗已经有对象了。 谢苗通过礼堂入口,只来得及和顾涵江匆匆对视一眼,就随着队伍进去了。 座位应该按照往年的国赛成绩排的,冰省代表队被分到了中后段右侧偏外的位置。而京市、江城等代表队则被分到了前几排,就在一众领导和老师后面。 同学们按顺序入座,谢苗坐在了过道边第二个位置,旁边就是杨晓春。 她刚坐好没多久,江城代表队的也到了。 为了领奖,严娇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搽了粉还上了一点口红。 路过冰省代表队所在区域时,她停下脚步,扬起下巴,“位置这么靠后,也不嫌丢人。” “你找事儿是吧?”杨晓春立即怒瞪过去。 谢苗却只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竞赛资格又不想要了?” 严娇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前面已经有人回头催她。 她只好冷哼一声,“看一会儿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扭头走了。 说实话,发现那天获得主考老师们掌声的好像是谢苗,严娇很是震惊。 可来之前他们带队老师就简单介绍了几个主要竞争对手,其中并不包括冰省代表队。冰省代表队被分到的位置也证明了,他们在往年国赛中表现得的确不如人意。 严娇又放下心,觉得谢苗可能是运气好,抽到了个好签。 而口语部分在整场竞赛中仅占百分之二十五,想单凭这点运气拿到好成绩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会儿成绩出来,那帮乡巴佬就知道什么叫英语好了。 看她们到时候连个二等奖都拿不到,会难堪成什么样。 严娇想着,依次坐进了礼堂右侧比较靠近中间的位置,抬眼就能看清台上的一切。 等人都入了场,礼堂里灯光一暗,所有人都下意识安静下来。 严娇百无聊赖地听着台上主持人的开场白,直到开始公布数学成绩,才稍微打起了精神。 本次竞赛一共四门学科,每科设一等奖十人,二等奖二十人,三等奖五十人。 主持人按照成绩由低到高,从三等奖开始公布获奖名单。 严娇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冰省来了十个人,居然只有两个拿到了三等奖。 难怪位置那么靠后,这成绩可真够丢人的。 她撇撇嘴,台上获得三等奖的学生已经领完奖状下了台,主持人继续念道:“获得本次数学全国知识竞赛二等奖的有:黄立国,闽省代表队;于得宝,冰省代表队……” 冰省代表队? 严娇一愕,想想冰省最好的成绩估计也就是这个二等奖,又放松了身体。 谁知没多久,主持人又念道:“罗新,冰省代表队。” 这次位置已经比较靠前,罗新考了全国第十三名。 十个人里面四个人获奖,这个比例已经不低,严娇表情有些不好看。 冰省那边,几个带队老师却已经露出了笑容。 谢苗和展鹏的成绩只会比罗新、于得宝更好,看他们俩的表现,这次数学也没有考砸。 他们不可能考不进前八十,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都获得了一等奖。 果然,在念完七个名字后,主持人念到了展鹏。 冰省代表队这边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与掌声,展鹏附近几个男生更是笑着拥抱了他。 展鹏站起身,下意识朝前面女生的座位看了一眼。 谢苗正笑盈盈望着他,“恭喜。”语气十分真诚。 展鹏也笑起来,朝前面扬了扬下巴,“我在台上等你。” 冰省这边一片欢声,那边,严娇却皱起了眉。 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考出了个一等奖,还是全国第三。 要知道,他们省队数学最好的男生,也才考了个全国第六。 可不等她想更多,第二和第一的名字也出来了,“方小宇,京市代表队;谢苗,冰省代表队。” 怎么又是冰省代表队? 严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前面,几个老师也有些惊讶。 “两个一等奖,还一个全国第一一个全国第三,冰省今年考得不错啊。” “是考得不错,我算了一下,他们省十个人参加竞赛,六个人都拿到了奖项。” “百分之六十获奖,去年成绩最好的几个省也就这个比例了。” 全场瞩目中,谢苗拥抱了过于激动的杨晓春和几个同学,带着自信的微笑上了台。 而她一亮相,整个礼堂的前几排突然为之一静。 有个主考英语的老师甚至忍不住咦了声,“这不是那个演讲特别好的小姑娘吗?” “演讲?”他旁边的人愣了下,“她还参加了英语竞赛?” “参加了。”那老师说,“不仅参加了,还是演讲部分唯一一个全票通过给了满分的。” “她英语有这么好?那她不是很可能两门学科都拿到奖?” 周围人还只是惊叹、意外,严娇却是一看清第一是谁,就震惊地坐直了身体。 她整个上半身都向前倾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台上。仿佛这样就能撕去谢苗脸上的伪装,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谢苗并没注意到台下还有这样一道视线。 她上台后不久,主办方领导就过来为获得一等奖的学生颁发奖状了。 巧的是,这次手捧奖状斜戴绶带的礼仪小姐,是她刚来那天见过的女接待。 看到谢苗站在领奖队伍的首位,萧淼也有些意外。 因为知道顾涵江那个未婚妻是冰省的,刚在台下,她特地注意了一下冰省代表队的成绩。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过分漂亮的小姑娘不仅拿到了奖,还是全国第一。 而且,谢苗……苗苗…… 原来那天顾涵江是在叫她。 谢苗发现萧淼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对方并没有失态,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就也没怎么在意,双手接过主办方领导递来的奖状,甜甜地道了声谢谢。 一片掌声中,获得一等奖的十名同学依次下了台。 谢苗下意识朝礼堂门口望了眼,却没看到顾涵江的身影,嘟嘟嘴拿着奖状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和展鹏一回去,立马受到大家热烈的欢迎,梁永言也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考得不错。” 谢苗笑起来,桃花眼亮晶晶的,“老师,还有英语和物理呢。” 梁永言一听,笑出了声,“行了,回去等你的英语成绩吧。” 严娇也在等自己的英语成绩。 谢苗数学考了全国第一,对她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打击,让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信显得有些可笑。 现在对于她来说,只有拿下英语第一,才能勉强保住一点颜面。 严娇紧紧攥着拳,手心都攥出了汗。 这是她十几年的人生里,头一次为一个考试结果如此紧张。 三等奖二等奖的名单公布、颁奖,在严娇听来,简直漫长又让人不耐。 好容易念到了一等奖,她不由屏住了呼吸,在心里默念:“第一,第一。” 可惜,主持人倒数第四个就念到了她的名字,她只考了全国第四。 严娇脸色阴沉下来,被旁边的人催了好几声,才起身上台领奖。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叫谢苗的英语连个三等奖都没拿到。 至少在英语方面,她远远将对方甩到了后面。 严娇深吸一口气,刚走到台阶边,主持人已经念完了来自京市的第三名,就只剩下第二名和第一名了,“贺涛,冰省代表队;谢苗,冰省代表队。” 谢、谢苗?! 严娇全身一僵,脚下踩空整个人趴摔在了台阶上。 有工作人员看到,赶紧过来扶她,“你没事儿吧?” 礼堂内,却因为这连着的两个冰省代表队有瞬间的寂静。 四个一等奖了,这才公布完两门的成绩,冰省就已经四个一等奖了。 而且,这四个一等奖全是全国前三,还有两个全国第一。 有心人更是注意到了谢苗的名字。 “这个谢苗,不是刚才数学考全国第一那个谢苗吧?” “应该不是……吧说不定、说不定只是重名。。”被问到的人也不太敢确定。 一片惊疑声中,那个英语主考老师笑了,“两个全国第一,真出人意料。” “这两个第一真是同一个人啊?”她旁边的人惊讶不已。 这时候,冰省代表队那边已经乐疯了。 杨晓春直接把自己的三等奖奖状丢去一边,抱着谢苗兴奋得声音都走掉了,“谢苗你太厉害了,两个第一,你考了两个全国第一!” 还是贺涛提醒她上面还在等着他们领奖,她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推推谢苗:“你快去。” 等谢苗和贺涛走上台,严娇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就是摔得有些狼狈,表情更是比哭还难看。 谢苗走过她身边,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 严娇没有抬头,脑袋甚至更低垂了几分,手也在两侧紧紧握成拳。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只有她,仿佛被公开处刑,站在台上的每一秒都是难堪。 谢苗的目光没有在严娇身上多做停留,很快又重新站到了领奖队伍的首位。 这下,刚才没反应过来的,现在也发现数学第一和英语第一是同一个人了。 台下嗡地炸开,所有人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两门全国第一,这可能吗?你们听说过谁拿了两门第一?” “别说两门第一了,两个一等奖我都没听说过,太难了。” 不少刚刚还在为自己获奖开心不已的人突然就安静了。 相比于人家两个全国第一,他们这点成绩,还真不值得骄傲。 其他省代表队的老师们却蹙紧了眉,神情凝重。 冰省竞赛成绩一直不温不火,这一届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出了这么好的苗子。 四个一等奖,两个全国第一,一个全国第二,一个全国第三。 光这两门,冰省就几乎成了全场最大的赢家。 这一回,连颁奖的主办方领导都注意到了谢苗,“小姑娘不错,想过大学报哪所学校吗?” 谢苗桃花眼一弯,“我想上北大。” 对方眼见着笑容扩大,颇满意地点点头,“北大欢迎你这样的优秀学子。” 第二个一等奖奖状出炉,谢苗拿着下台的时候,又忍不住想往入口看。 想想看也看不到人,那家伙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又收回视线。 谁知一转眸,顾涵江居然靠在冰省代表队一旁的墙边,正静静凝望着她。 台上远远投射过来的光线只勾勒出他一个模糊的轮廓,男生眼里的星光却那样不容错辨。 见她望过来,他唇角一弯,毫不掩饰地露出微笑。 谢苗心脏漏跳了半拍,一瞬间,之前所有的淡定都不翼而飞。 现在,她只想跟这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惜,杨晓春已经激动地迎了上来,还有冰省代表队的其他同学。 谢苗不得不先应付大家的热情,好一会儿,才有工夫再去捕捉顾涵江的身影。 没想到顾涵江居然没走,始终靠在墙边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 谢苗眨了眨眼,碰碰身旁的杨晓春,“我想去趟厕所。” 杨晓春赶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吗?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谢苗摇头,“我去找个工作人员问问就知道在哪儿了。” 她离开座位朝侧门走去,路过顾涵江的时候给他使了个眼色。 顾涵江有些错愕,随即眼底笑意更深。 谢苗走后,又过了一小会儿,他也不动声色出去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在不远处静静等着他。 顾涵江走过去,谢苗立马跳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涵江,我能上北大了!” 他下意识揽住她的腰低头看去,小姑娘仰起的小脸通红,眼睛比夜空中的星还要璀璨。 他多么心爱地将她拥紧,忍不住笑起来,“恭喜你,我的全国第一。” “嗯嗯,我终于能上北大了!” 小姑娘点着头,完全没经大脑思考,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一触即离,顾涵江却眸色一深,掌着她的后脑勺就追了过去。 92、返程 灼热的唇重重落下来, 一开始,就是霸道的辗转厮磨。 谢苗脑子一懵,接着就感觉到嘴唇被吸吮得微微发麻, 心也砰砰跳了起来。 活了两辈子,今天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 拿到了进入梦想学府的钥匙。 刚才在礼堂内,无论台上台下,她都淡定得不像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 可在喜欢的人面前,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拥抱、亲吻,完全都是本能的反应。 此刻,当男生的唇舌强势而来,她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谢苗脸一下子通红, 小扇子似的长睫毛也不安地扇动了两下,本能有些想躲。 顾涵江却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扣住她后脑的手用力,还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惩罚性地一咬。 谢苗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刚要惊呼,城门已然失守。 顾涵江的唇舌生涩而又笨拙, 却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谢苗搂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抓紧他衬衫的领口,感觉自己呼吸不畅,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大概也察觉到她的吃力,男生一手掌着她的后脑, 一手拦腰将她提抱起来,紧紧箍在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立即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了一起,谢苗闷哼一声,突然觉得更上不来气了。 “你……你别抱……别抱那么紧……” 她微微挣扎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比起抗议,倒更像是在娇喘。 顾涵江眸色愈发深沉,非但没放松力道,手臂反而收得更紧。 谢苗剩余的话全被他吞进肚子里,气得只能拿软绵绵的拳头捶他。 混蛋快放手啊! 一会儿她要是缺氧晕倒了,到底算被他亲晕的,还是胸太大被他勒晕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礼堂侧门突然响了下。 顾涵江眼神一变,忙放开谢苗,侧身挡住她朝门口看去。 出来的是两个女生,一面走一面悄声说着什么,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顾涵江放下心,回头去看谢苗,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她整张脸都埋进了膝盖里,只露出一双小巧可爱、透出诱人粉色的耳朵。 这是害羞了? 他眼里流露出笑意,薄唇因为刚刚的亲吻添了几分艳色,看着简直有股致命的吸引力。 其中一个女生抬头往这边随意一扫,刚好看到他完美的侧颜,眼神不由一直。 “怎么了?” 另一个女生发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有些移不开视线。 发现有人盯着自己看,顾涵江面无表情,淡淡瞥过去一眼。 那一眼冰冷、漠然,隐含威势,让两个女生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可走出两步,两人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他:“同学,请问你知道厕所怎么走吗?” 顾涵江没说话,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 两个女生忙道谢,脚步匆匆朝那边走去。 待转过弯,看到挂着牌子的厕所,她俩才悄悄转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刚那个男生,是不是之前在礼堂门口迎宾那个?” “是他,我记得他长什么样,绝对不会认错。” “那那个女生是谁?他俩单独待在走廊里,这是干嘛呢?” “不知道。我看那女生一直蹲着,说不定是告白失败正在哭。” 刚这么说着,顾涵江突然弯下*身,轻轻叫了声::“苗苗。” 因为刚刚激烈的亲吻,他声音里还带着点低哑,说话的语气却很是温柔。 两个女生一愣。 这、这还是刚才那个满脸冷漠,一个字都懒得和他们说的人吗? 她们忍不住探出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对上一双寒冰般的眼眸。 两个女生被看得浑身一激灵,赶忙转回身,跑进了厕所。 直到那两个不速之客重新回到礼堂,谢苗始终蹲在地上,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顾涵江叫了她几声没有回应,干脆提提裤脚,蹲在了她旁边,“真不起来?” “不起。”谢苗的声音闷闷的,还往旁边挪了挪。 她第一时间就蹲下来埋起了头,也不知道那俩女生看到什么了没,只觉得脸上如火烧。 天啊,这是比较保守的八零年,还在北大礼堂的外面,她居然和顾涵江…… 见她这样,顾涵江又想到了刚刚那个吻,伸手捏了捏她热热的耳朵尖。 谢苗立即偏头去躲,还没好气地拿小爪子拍他,“别捏我耳朵。” 语气有点赌气,更多的却是娇嗔。 顾涵江就顺势收回了手,低声安慰她:“没事儿,她们没看到。” “真没看到?” 谢苗迟疑地抬了抬脑袋,露出雾蒙蒙一双桃花眼,和半张红润的俏脸。 她眼角还有抹淡淡的粉色,让那双往日里清亮的眸子骤然多了丝妩媚的风情,诱人至极。 顾涵江望着,那种舍不得让人离开的甘甜、温软似乎又在唇齿间流连。 他微微抿起唇,眼睛一眯,目光又炽热起来。 谢苗被看得心里一跳,赶忙把脸埋回去,“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从她身后一捞,将她抱了起来。 谢苗惊呼一声,忙抓着对方的手臂勉强站稳身体,“你干嘛?” 她狠狠去瞪身后的人,可一转头,却看到萧淼站在门边,正愣愣望着他们。 “有人来了。” 谢苗慌忙扯开顾涵江的手,小声提醒。 第二次被人打扰,顾涵江明显有些不耐,望向身后的目光刀锋般锐利。 见是萧淼,他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伸手帮谢苗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 这动作他做得十分自然,像是在两人的相处中,他一直都是这么照顾对方的。 虽然知道顾涵江有未婚妻,可萧淼看在眼中,还是感觉异常苦涩。 以前大家都无法靠近,她还没觉得什么。 现在发现顾涵江也可以这样把人放手心里宠着,巨大的失衡感突然就笼罩了她。 为什么能让他融化的就不是她? 那个女孩子太幸运了,居然得他如此相待。 萧淼心情复杂,却没有自讨没趣上前打扰,匆匆上完厕所回去了。 她一走,谢苗也自在许多,赶忙把顾涵江拉到了转角处,“我下午就要离开了。” “嗯。”顾涵江低低应了声,“回去记得吃药。” “我知道。” 谢苗点头,“等保送的事情有了准信儿,我给你写信。” “嗯。”顾涵江揽住了她的肩。 谢苗突然有点舍不得。 这次短暂的相距过后,再想见面,可能就要等到她秋天入学了。 不过两个国家一等奖在手,她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北大,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紧绷了。 谢苗轻轻把脑袋靠在了男生肩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也快毕业了。” 听到毕业这个词,顾涵江眼神一动,想到了什么。 谢苗却突然发现他衣领左后方有点皱,好像,额,是她刚才接吻时抓的。 谢苗脸一红,忙站直身,伸手帮他抚平。 她动作温柔表情认真,就仿佛一个正在帮要出门上班的丈夫整理衣着的小妻子。 顾涵江垂眸看着,等她收回手,突然低头,又吻了上去…… 谢苗回到礼堂的时候脸颊还烫得厉害,嘴唇也红艳艳的。 好在礼堂内光线昏暗,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谢苗回到座位上,杨晓春立即凑过来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号?” 她胡乱嗯了声,问杨晓春:“颁奖颁到哪儿了?” “颁到化学二等奖了。”杨晓春说。 “都化学二等奖了?”谢苗有些意外,“咱们省物理考得怎么样?” “还行,可惜展鹏考了第十一名,差一点就能拿到一等奖了。” 那就是说,展鹏除了数学一等奖,还拿了物理二等奖。 谢苗下意识转回头,发现展鹏也正望着她,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她一怔,笑着冲对方道贺:“恭喜你物理也获奖了。” “谢谢。”展鹏轻声回了句。 黑暗中,没有人发现他注视了那道侧门多久,也没人看到他眼中的暗淡。 待化学的所有奖项公布完,主办方领导进行了闭幕讲话,这一年的全国知识竞赛宣告结束。 比起大放异彩的数学和英语,冰省的物理和化学要逊色许多,但也分别拿到了四五个奖。 这样的成绩已经超出了预期,几个老师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一出礼堂,他们就组织学生在门口先等等,“你们梁老师带了相机来,一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家把奖状拿上,咱们照张合影。。” 虽然有差不多一半人都没有拿到奖,心中难免失落。 可能来北大参加一场这样的赛事,首先就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也算不虚此行。 同学们三五一群,在礼堂门外路边找了个地方站着聊天。 杨晓春和谢苗说了两句,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影,刷一下转过头,“严娇!” 严娇被吓了一跳,赶忙假装没听见,低头混在江城代表队中继续往前走。 杨晓春一见,扬高了声音,“严娇,江城代表队的严娇。” 刚来那天在寝室发生的矛盾不少人都听说了,但男生不跟女生住同一片宿舍,压根儿不认识杨晓春是谁。 听她一直喊严娇,有人好心提醒了一声,“严娇,叫你呢。” 严娇躲都躲不及,闻言哪能有好气,抬头就瞪了对方一眼,“多管闲事!” 男生被瞪得莫名其妙,有些不高兴,“我就喜欢多管闲事怎么了?” 当时在场的几个女生却都认识杨晓春,见状一言不发地远离了严娇,生怕又被牵连。 见严娇瞪完那男生,又闷头往前走,一点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杨晓春冷笑出声。 “你跑什么?现在知道丢人了?你不是说我们都是考不出好成绩的乡巴佬吗?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连个乡巴佬都没考过?” 这两天每次遇见,严娇总要阴阳怪气挤兑谢苗,她早受够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谢苗不仅有本事不让你欺负人,也有本事考好竞赛。” “对,你不是瞧不起我们吗?有能耐你也考两个全国第一啊!” 和常华一样跟严娇同住一个宿舍的也出声附和,“我们都是考不出好成绩的乡巴佬,你是什么?你那么牛,怎么没考过我们谢苗和贺涛?” 这下,不少路过的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有其他省的更是在江城代表队搜寻起谁叫严娇,明显对那句乡巴佬也有些不满。 虽然严娇的确挺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自己带来的。 江城代表队的老师皱着眉走上前几步,刚想让冰省这边约束一下学生,,严娇红着眼大吼一句:“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哭着跑走了。 冰省一行在北大礼堂门口照完相,当天下午就乘车离开了京市。 回到省城四中后,老师直接安排累了好几天的学生们回去休息,然后通知大家将于明天举办一个小联欢会,为这次的集训划下句号。 三十几名学生聚在教室里好好放松了一个上午,有关系处得不错的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联欢会结束的时候,大家依依惜别,都有些舍不得。 杨晓春更是抱着谢苗,“我给你写信,你收到了一定要回啊。” 就连常华也拥抱了谢苗一下,“谢苗你很棒,是我见过最棒的女生。” 联欢会结束后,谢苗和展鹏、于得宝他们也彻底告别了在四中的集训生活,准备回望山市了。 梁老师帮三人定了火车票,又给望山市二中和纺织厂中学那边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去接人。 望山市这边早就等着几个学生的消息了,闻言忙问谢苗他们考得怎么样。 梁永言一听,笑了,“考得不错,不,应该说是非常好。” 于是谢苗和展鹏一回到学校,就差点被眼前的阵势弄得不敢进门。 93、安安 还没到二中, 谢苗就远远瞧见了校门上方那醒目无比的两条红色大横幅。 “热烈庆祝我校谢苗同学容获全国知识竞赛数学第一、英语第一!” “热烈庆祝我校展鹏同学荣获全国知识竞赛数学一等奖、物理二等奖!” 今天风有点大,两条横幅被风鼓起、猎猎作响,上面的字却依旧清晰地映入眼帘。 当然, 这不是谢苗的大名第一次出现在此类横幅上,让她震惊的是学校的迎接队伍。 严淑芬、高老师、王振兴、常主任…… 居然连一直她苗不对付的唐娟都出现了, 默默站在人群最后面,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谢苗放慢了脚步,隐约听到附近几个被吸引过来的围观群众在议论。 “二中这么隆重干嘛?有大领导要过来视察?” “不知道, 不过你看到门口那俩横幅了没?” “我又不瞎, 那么大的横幅还能看不着?” “那你说,这知识竞赛是啥玩意儿?怎么拉这老大个横幅?” “我家又没孩子念高中,我上哪儿知道去?不过管他是啥,既然是全国第一, 肯定牛。” 谢苗听得直想抽嘴角,好容易才维持住淡定的表情,来到校门口。 “老师好……” 她张嘴刚开了个头,那边军乐队的指挥收到信号, 已经举起了指挥棒。 接着整齐的鼓点响起,一下子盖过了她的声音, 差点吓了她一跳。 围观群众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不是要迎接领导吗?怎么来的是两个小同学?” “对了。”有人一拍大腿,“他们应该就是横幅上说那俩人。” 刷刷刷,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谢苗和展鹏身上。 “这小姑娘就是那个谢苗吧?长得可真俊。” “数学全国第一,英语全国第一,这丫头厉害啊。” 顶着围观群众的热切目光, 谢苗和展鹏先和几个老师问了好,接着就被安排拿着奖状绕操场走一圈。不仅身后跟着整齐列队的军乐队,还有人拿着相机不时找角度拍照。 更要命的是,二中准备等她和展鹏一回来就直接行表彰大会,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被上千双眼睛盯着,谢苗突然觉得有点羞耻,抱在怀里的奖状都沉重起来。 好在也只绕着操场上走了一圈,她和展鹏就被请到了领操台上,接受学校的表彰和奖励。 这次又是校长亲自颁奖,给的依旧是钢笔,却换成了十分昂贵的进口派克钢笔。 而除此之外,教育局也来了一位领导,笑呵呵为二人颁发了市里给予的奖金。 奖金用牛皮信封装着,谢苗两个全国第一,拿到了四百块;展鹏一个全国第三一个二等奖,拿到了二百块。由于如今人民币最大面额就是十元的大团结,信封看起来鼓囊囊的。 谢苗算了下,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三十多块,四百块已经是很多人一整年的工资。 而八零年大学还是免费上的,学生只用负担自己的伙食费就可以了。 省着点儿花的话,这四百块基本够她用到大学毕业。 又是一番长篇大论的表扬与鼓励,谢苗和展鹏好容易才被放下领操台。 二班的同学们早等着他俩了,见到人就围了上来。 “谢苗好样的!两个全国第一,你简直神了!” 陈立国等几个男生更是搂住了展鹏的肩膀,“听说这次国赛在北大举办的,北大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听说那儿有个未名湖,你去过没有?” 二班这边男生一圈儿女生一圈儿,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场面十分热闹。 其他班有和两人一起上过竞赛课比较熟的,路过时也会笑着跟他们道一声恭喜。 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不知谁在后面高喊了一声:“谢苗!” 谢苗和付玲她们转回头,却看到几个不认识的男生正站在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望着这边。 几人都穿着军乐队的服装戴着帽子,手上还拿着金灿灿的小号、圆号,明显是高一的。 见谢苗望过来,中间一个长得挺白净的男生脸一红,眼神有些躲闪。 他周围几个同伴见了都笑起来,还有人拿胳膊肘拐了拐他,“说啊。” 谢苗这边几个女生看到,也相互使了个眼色,笑容暧昧起来。 “你们说他喊谢苗干嘛?看上咱们谢苗了?”金连玉八卦兮兮地猜测。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就连男生那边,也驻足看起了热闹。 谢苗才被上千人围观完,并不是很想成为那个被看的热闹。 见对方没什么事,她转回头,就要抬步离开。 被围在中间那小男生一见急了,也顾不得不好意思,“谢苗,我、我也会好好学习的!” “那你加油。” 谢苗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拉上付玲进了教学楼。 小男生的脸立马红成了番茄,嘴角却大大地咧着,笑得像个傻子。 他的同伴忍不住调侃他,“怎么了?看直眼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没好气地朝其中一人踢去,“刚才是不是你喊的?” “我那不是好心吗?”对方笑嘻嘻跳开,“我不帮你喊一声,你哪能和人家说上话?” 谢苗和展鹏在班级内和同学们热闹了一番,就被严淑芬叫到了办公室。 自从去了省城四中,两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回过家了。学校体谅他们,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谢苗包里装着奖状,还有刚到手的钢笔和四百块奖金,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还没到家,她就碰上了几个熟悉的邻居,“哟,苗苗回来了?你这俩月都没来家,听你奶说是去省里准备考那啥竞赛去了?竞赛考完了?” “考完了。”谢苗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婶子这是才从地里回来?” “嗯,收拾了下家里的自留地,好春播了。” 对方把锄头往地上一放,和谢苗打听起来,“听说你去年考了全省第一,这回考得咋样?” “还行吧。”谢苗说,“这次拿到了一等奖。” 对方连她考的是啥竞赛也不知道,听说是个一等奖,就把她好好夸了一通,“咱们村这些丫头小子,就你学习最好。婶子看呀,你肯定能考上大学。” 谢苗只是笑,等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王贵芝出来泼水。 一见自家宝贝孙女儿回来了,王贵芝哎呦一声,放下水盆就跑了过来。 “苗苗你咋回来了?竞赛考完了?” 她拉住谢苗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眼里流露出心疼,“瘦了,看这下巴尖的,这俩月累坏了吧?” 不等谢苗说什么,那婶子已经抢着道:“谢大娘,你家苗苗可有出息了,这次拿了个一等奖。” “真的?” 王贵芝立马喜上眉梢,拉起谢苗就往里走,“快跟奶说说,哪个拿了一等奖。” 谢苗想哄她高兴,挽着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老太太登时笑开了花,“两个都是全国第一啊?那咱们苗苗不就是全国最厉害的学生了?” 谢苗听了有些好笑,“奶,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可没说错。” 王贵芝板起脸,没两秒又笑开,去厨房洗了把手,“这回有奖状没?有拿来给奶瞅瞅。” “有。”谢苗忙打开书包把奖状拿出来,“不仅有奖状,学校还给了管钢笔。” 王贵芝赶紧接过,找出老花镜戴着看起来,“一瞅这奖状就比去年那个好。” 老太太看得极认真,还小声一个字一个字念着,神态慈祥又满足。 谢苗在一边瞧着,心里也涨得满满的。 能上心仪的大学,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让家里人跟着开心…… 她这几年的努力全都得到了回报,她靠自己,挣出了一条和原书中全然不同的路。 等王贵芝看完奖状,谢苗才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奶,这是市里奖给我的四百块钱。” “考好了还给钱?”王贵芝明显一愣。 “嗯。”谢苗把信封塞她手里,“这钱你帮我收着,将来念大学用。” “你念大学的钱奶都给你攒好了。” 王贵芝想把信封推回来,谢苗却说自己拿着那么多钱不方便,她这才收下。 可在饭桌上,老太太还是把那个信封拿了出来,“苗苗这次数学和英语都考了全国第一,市里为了奖励她,给了四百块钱奖金,苗苗放我这儿了。” 她说着,故意看了刘招娣一眼,“秋天苗苗就上大学了,这些钱正好留给她做生活费,省的有些人总在背后嘀嘀咕咕,嫌苗苗上学花家里钱了。” 她不用看刘招娣,家里人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谢建华当时脸就红了,谢卫国面上也有些尴尬,瞪了自家媳妇儿一眼。 刘招娣却有些不信,“考试还有人给钱?市里脑子进水了?” “你懂什么?” 王贵芝板起脸,“苗苗那可是考了全国第一,全国多少万学生,就她一个第一,多难得。出去一说全国第一是咱们望山市的,市里没面子啊?” “面子又不值钱……” 刘招娣嘟囔着还想说什么,谢建华赶忙抢在她前面岔开了话题,“姐,你们学校跟你一块儿参加国赛那个呢?他拿了多少奖金” “你说展鹏?他一个全国第三一个二等奖,拿了二百块钱奖金。”谢苗说。 刘招娣一听还真有奖金可拿,眼珠一转,盯住了自家儿子。 谢建华突然脊背一寒,有了种不太庙的预感。 谢苗回家休息的第二天,红河县一高那边也知道了她这次国赛的成绩。 郑老师和马老师又替谢苗高兴,又为这么好的苗子已经转走了感到可惜。 可谁都知道,谢苗如果不去市二中,可能连去参加国赛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当初和谢苗关系不错那些学生听到消息后十分兴奋,郑志安一进教室就拍了拍前面的徐海,“我爸说今年国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你猜谢苗考得怎么样?” “国赛成绩出来了?”不等徐海接话,吴淑琴已经刷一下转回了头。 郑志安早就发现吴淑琴是个别扭性子,整天装着多么不喜欢谢苗,可别人说谢苗不好,她第一个翻脸。 他笑了笑,“成绩是出来了。” 果然吴淑琴立马迫不及待追问:“几等奖?” 周围其他同学也都竖着耳朵听起来。 谢苗就是他们班的骄傲,即使已经转走了,每次听说她考了什么好成绩,大家依旧与有荣焉。 郑志安卖了会儿关子,等众人都不耐烦地催起来,才笑着开口:“她这次拿了两个一等奖,数学、英语,都是全国第一。” “全国第一?”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表情都有些恍惚。 对谢苗再有自信,他们也没想过她能考全国第一,全省第一都没想过。 这……这真是太他妈牛逼了! 一片惊叹声中,只有曹洁紧咬下唇,脸色白得像纸。 她自从那次受伤耽误了一阵课,成绩就有些下滑,始终提不上去,尤其是进入高二后。 可谢苗转学之后成绩一路飙升,全省第一,全国第一,一个个手到擒来。 早知道,早知道谢苗那么厉害,她当初何必招惹她,弄得一身腥? 谢苗在家休息了两天便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上学期二中就把整个高二的课程都学完了,现在第一轮总复习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即将开始第二轮总复习。 谢苗问了问付玲复习进度,借了付玲的笔记翻了翻,也跟着听课、刷题。 同学们还以为她拿了两个全国第一,百分百能保送名牌大学,就不会再参与复习了。 结果人家不管多大的荣誉加身,一点都没飘,反而比班里大多数人学习都要认真。 同学们悲愤了,哀怨了,怒而崛起了。 大家学习状态一有改变,老师们就发现了。 “我看还是谢苗和展鹏回来了好,他俩不在这两个月,班里氛围都放松了。”有老师笑道。 相比之下,付玲的心思则要更细腻一些。 “你是还想参加高考吗?”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她问谢苗。 “你看出来了?” 谢苗笑望她一眼,“我就是觉得上一回高中,总要参加一次高考才算圆满。” 上辈子她就是在高考前穿越的,总觉得准备了那么久却没有去考,难免有些遗憾。 付玲对高考没什么执念,只想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但她对谢苗的选择表示尊重与理解,“你要不要这些天的卷子和习题?要我回头找给你。” “行啊。” 谢苗点点头,刚要道谢,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女人急匆匆走了过来,“安安,快跟我去找你们严老师请假,你爷爷快不行了,临走前想见你最后一面。” 94、疑惑 女人那话是冲着付玲说的, 乍听之下谢苗还以为对方认错人了。 可付玲闻言,挽着她胳膊的手却突然收紧。 她诧异地转头,发现付玲已经变了脸色, “爷爷不行了?我昨天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原本是没事儿,可老爷子今天早上出去拿柴火的时候摔了一跤, 起来就不太好了。” 付玲听着,眼眶立马红了,转身就要往教学楼跑。 跑出两步才想起来谢苗, 她抖着唇, 回身将饭盒塞到了谢苗怀里,“我家里有事儿,得和我妈回去一趟。这个一会儿你帮我拿回寝室,谢谢。” 付玲说完就拉着女人去办公室找人请假了, 她走出好远,谢苗脸上依旧残留着错愕。 安安…… 按照一般人起小名的习惯,付玲的小名不应该叫玲玲吗?怎么会是安安? 正想着,怀里付玲胡乱塞过来的饭盒一滑, 就要掉到地上。 谢苗忙捞起来抱好,拿着两个饭盒往食堂去。 只是闺蜜家里出了这种事情, 难免叫人心里发闷,她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谢苗一个人打了饭,坐到以前两个人常坐的位置,低头漫不经心地吃着。 她倒是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不过不是真的很严重了, 估计付家人也不会来找付玲。 谢苗生得漂亮,本就走到哪儿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拿到两个国奖第一后在二中更是无人不识。 她身边付玲的位置一空出来就有人发现了,几个男生一面排队打饭一面相互挤眉弄眼。 “看那边,谢苗今天一个人来的食堂。” “要不等打完饭咱们过去拼个桌?正好顺便跟她搭两句话。” “行啊,主意是你出的,到时候你去说。” “说得好像你们就不想去似的。”男生翻了个白眼。 正好这时候轮到了他,他把饭盒递出去打完饭,转头一看,突然卧槽了一声。 金连玉压根没发现身后有人正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后背盯出个窟窿来。 她在谢苗旁边一坐下,就纳闷儿地问:“付玲呢?她没和你一起过来?” “她家里有点事儿,先回去了。”谢苗说。 话出口,她忽又心里一动,问金连玉:“你见过付玲妈妈吗?” “见过啊,高一刚开学那会儿见过,当时她妈来送她报到的。”金连玉随口道。 谢苗听了夹了口菜,状似无意地和对方闲聊,“我发现付玲和她妈长得不太像。刚才她妈来找她,她不说,我都没看出来那是她妈。” “你也这么觉得?” 金连玉闻言赶忙凑近她,眼中闪动着八卦之火,“第一次见她妈,我就纳闷儿她妈怎么把她生得这么漂亮,后来听她说,她长得像她爸。” “是吗?那你见过她爸没有?” “没。”金连玉遗憾地摇摇头,“一般有事儿,都是她妈来学校,我还真没见过她爸。” 谢苗听着,没再多问,不动声色换了话题,“今天的豆角干是不是没泡开?” 金连玉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像是,我觉得有点硬,还不入味儿。” 她心思简单,也不会察言观色,并没注意到谢苗若有所思的表情。 付玲和她妈妈长得的确太不像了。 她妈妈相貌普通,大饼脸、糙皮肤,嘴角还向下耷拉着。 付玲却生得十分漂亮,鹅蛋脸、白皮肤,小巧漂亮的菱唇,还有颊边一棵小小的梨涡。 就算她长得像爸爸,和妈妈的差距也不能这么大,简直、简直不像是她妈妈亲生的。 安安……安安…… 谢苗想到当初吴老太太找她奶奶帮忙修手表时说的那些话,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虽然这种猜测全无依据,但有没有可能,付玲就是顾涵江失散多年的妹妹? 于得宝不是说在省城看到一个跟付玲长得很像的人吗? 如果付玲就是顾涵江的妹妹,那么原书女主乔又安,的确跟她长得十分相似。 心里有了这种堪称不可思议的猜想,剩下大半顿饭,谢苗都吃得心不在焉。 她很想现在就联系顾涵江,问问他妹妹有哪些体貌特征。 可即使她能去邮局打电话,现在不是周末,顾涵江也不在家,根本接不到。 谢苗强行调整好了情绪,决定先按兵不动,什么都等周末问完顾涵江再说。 第二天、第三天,付玲都没再来上课,看样子家里老人的状况的确不太妙。 谢苗照例把老师刚发下来的卷子塞进付玲桌洞里,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份,随手做起选择题。 被数学竞赛折磨了那么久,现在再回头看这些普通难度的题,她口算都能算出正确答案。 也是因为这,对于两个半月后即将到来的高考,谢苗有着十足的信心。 选择题做完,她刚要接着写填空,化学课代表抱着刚批好的卷子从外面进来,“谢苗、展鹏,老班让你俩去趟办公室。” 谢苗应一声,只好先放下笔,和展鹏一起上了三楼。 “保送的名额已经下来了,这是所有可以保送的学校和专业,你俩看看。” 严淑芬开门见山,将一个小册子递到二人面前,“这个咱们学校只有一本,你俩自己协调时间,拿回去跟家人商量好了报什么,再来找我填表。” 展鹏没动,偏头看了谢苗一眼,意思让她先拿。 谢苗没说什么,伸手接了过来。 她上辈子就读于重点高中,班里有不少同学都保送了。 比起那些制作精美图文并茂的宣传册,她手里这本显得过薄也过于简陋。 但本质上二者代表的意义相同,册子外表简陋与否并不影响她郑重的态度。 怕两人对这些学校没有了解,严淑芬大概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还说了几个如今比较热门的专业,“这是影响你们一声的大事,一定要慎重,下周周末前报上来就行。” 见两人认真点头,她这才又拿出两个牛皮纸信封,面上露出微笑,“这是省里给的竞赛奖金。付出总会有回报,恭喜你们靠自己的努力发了一笔财。” 省里的手笔就要大多了,两个信封明显比市里给的厚了不知多少。 尤其是谢苗那个,如果里面装的都是大团结的话,得有将近一千。 这无疑是笔巨款,谢苗道谢接过,决定回头就抽时间送回寝室,锁进柜子里。 直到下一节自习课开始了小半,两人才带着册子和信封从办公室出来。 “你打算报哪所学校?”下楼梯的时候,展鹏问谢苗。 谢苗想也没想,“当然是报北大,你呢?” “我还不知道。” 展鹏摇摇头,垂下眸盯着脚下的楼梯,神色间并不见拿到保送名额和奖金的欣喜。 谢苗只以为他是在纠结到底报什么,也没太往心里去,把册子递给了他,“这个你先拿回去看吧,我周末才能回家,你到时候再给我也来得及。” 转过天,付玲终于来上课了,只是左臂用别针别了个黑袖标。 谢苗知道,她爷爷应该是没熬过去,已经过世了。只是临近高考,正是复习冲刺的重要时候,谁也耽误不起,再难过,她也只能把情绪压在心里。 这种情况下,谢苗开导她都来不及,哪能再问其他? 何况顾涵江妹妹被送走的时候只有四岁,记忆应当十分模糊。 谢苗也不敢确定,自己贸贸然询问,会不会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引起付玲的怀疑。 好容易等到周末休息,谢苗一回家,就准备去给顾涵江打电话。 没想到家里居然有客人,附近老刘家儿媳妇正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王贵芝那屋。 “冰省第一届知识竞赛数学一等奖,冰省第一届知识竞赛英语一等奖,全国知识竞赛数学一等奖、全国知识竞赛英语一等奖、市三好学生、省三好学生……”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一张脸因为怀孕胖得圆圆的,双手扶腰看着墙上的奖状,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谢奶奶,你们家苗苗有这么多奖状呢?可真厉害!” “可不。” 正在找东西的王贵芝抬起头,乐呵呵也往墙上看了一眼,“苗苗不仅拿了一等奖,这些一等奖还都是考第一拿的。看到那两个全国一等奖没有?苗苗前些天去京市考回来的。” 她特地去县里买了烧好的石灰,回来砸碎了和水重新将墙壁粉刷一遍,又把谢苗的奖状一一贴上去,为的就是让到家里来的人都看见,闻言当然要顺势吹一番。 老太太也会说,提北大村里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说京市大家却都知道那是首都。 果然那女人立马一脸惊叹羡慕,“苗苗都上京市考试了啊。也不知道我们家这小子将来能不能像他苗苗姑这么有出息,到时候我和他爸砸锅卖铁,也得供他念大学。” 她摸着肚子一脸期待与向往,倒弄得谢苗有些不好意思进门了。 还是王贵芝先看到了自家孙女儿,“苗苗回来了?奶给你蒸了鸡蛋糕,就搁在大锅里温着,你去看看凉了没,没凉赶紧吃。” “我一会儿就去吃。” 谢苗应了声,又和女人打招呼,“小刘嫂子。” “哎。”女人大概是站累了,扶着腰慢腾腾坐在了炕沿边,“苗苗学校休息了?” “休息了” 谢苗惦记着打电话,匆匆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我回屋放下书包。” 放好书包她却没去厨房拿鸡蛋糕,直接去放电话那屋,拨通了顾涵江家的号码。 这回接电话的又是宋云,听见谢苗的声音她明显很热情,顾涵江却临时有事出去了。 没办法,谢苗只好说自己一会儿再打过去,先挂了电话。 想到王贵芝让她吃鸡蛋糕,她暂时把电话的事情放到一边,去厨房将还温着的小碗端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年轻女人告辞,“谢奶奶你少给我点就行,我老婆婆给孩子絮的棉被就差一指来宽,有点棉花就够了,用不着这么些。” 她笑着送了送对方,“嫂子你慢走。”回屋刚吃了两口鸡蛋糕,电话响了。 谢苗想也没想就放下勺子去接电话,果然那边是顾涵江的声音。 “听我妈说,你刚才打电话找我?” 顾涵江才进门,宋云就笑盈盈告诉他,刚刚有个女孩子给他打电话了。 他一听就猜是谢苗,也没等谢苗再打过去,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她。 “嗯。”谢苗应了声,说:“我保送名额下来了。” “挺好,你打算报哪个专业?”顾涵江低沉的声音听着就有了丝笑意。 谢苗语气一顿,“我还没想好。” “那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学校哪个专业前景比较好?” “也行。” 几句话说下来,顾涵江终于察觉出谢苗有哪里不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我是有件事想问你。”谢苗深吸一口气,“涵江,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安安?” 对面有瞬间的沉默,过了几秒,顾涵江才低低“嗯”了声。 “那你妹妹身上有什么特殊记号没有?比如胎记、痣、酒窝之类的?”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顾涵江的声音突然有些干哑。 “我还不确定。”谢苗说,“你先告诉我有没有特殊记号。” “有。她左脸有个梨涡,右肩下面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个拇指肚大小的胎记。” 还真是…… 谢苗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涵江,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寝一个叫付玲的女生?她比我小一岁,小名叫安安,左脸有酒窝,右肩后面有胎记。” 听筒那端的呼吸明显越变越重,她说完好一会儿,才渐渐归于平静。 “苗苗。” 顾涵江的声音低哑得有些难以辨认,他说:“你等等,我明天就去找你。” 95、哥哥 顾涵江匆匆赶到望山市的时候, 刚刚打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 绝大多数同学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透过老师离开后大敞的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姑娘低头写东西时专注的神情。 他的目光在那张漂亮的侧脸上停住两秒, 又移开,一一掠过教室里每一张面孔。 去年七月份, 顾涵江曾分别在省城和望山市见到跟自己妹妹长得很像的人。 当时顾家就派人四处找过,可惜一直没什么进展,顾安和周兰这两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可如果谢苗说得没错, 安安已经更名为付玲, 那就难怪家里怎么也找不到了。 正想着,有个女生从教室里出来,望见他立马眼睛一亮,“你来找谢苗的?” 顾涵江已经在教室内扫了一圈, 并没看到要找的人,闻言面无表情点点头。 女生却不受他表情影响,热情无比地转身就朝里喊:“谢苗,你对象找你。” 谢苗的对象? 金连玉一句话, 不光教室里,走廊路过的同学都停下脚步好奇地望了过来。 落在顾涵江身上的视线瞬间又多了好几倍, 让他不禁蹙起了眉。 谢苗也闻声抬头,刚好对上男生注释过来的黑沉眼眸。 今天下了大半天雨,现在窗外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中都是带着泥土气息的潮湿味道。 男生细碎的短发全被雨水打湿,衬得五官更加立体, 浸透了的白色衬衫更是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漂亮的肩线、结实的胸膛还有力量感十足的劲腰…… 有不少女生都看得忘了挪开视线,谢苗却皱眉,掏出手帕快步走了出去,“怎么没带伞?” “没想到这边会下雨。” 干燥柔软的手帕带着丝清香,轻轻落在自己额上、发顶,顾涵江却没心思享受这温柔与关心。他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问:“人呢?不跟你一个班吗?” 班里绝大多数同学只听说过谢苗可能有对象,却没真正见过顾涵江。 第一眼看到他,就是这种要人命的湿*身*诱*惑,很多人就忍不住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再见谢苗居然微踮起脚,十分自然地拿出手帕帮他擦脸擦头发,大家全目光灼灼,恨不得在两人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察觉到那些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谢苗压低了声音,“人没在教室,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顾涵江没反对,和她一起去了通往三楼的楼梯转弯处,停在窗边。 “她今晚没来上晚自习?”他把用完的手帕递还给她。 谢苗点点头,“付玲有点感冒,提前回寝室休息了,你可能得明天才能见到人。” “她病了?”顾涵江眼神一沉,抓住了谢苗来接手帕的手。 谢苗能理解他这种紧张的心情,任他拉着,“最近天气反复,她有点感冒,不过应该不太严重。她回去的时候我送的,特地摸了摸她的体温,没发烧。” 顾涵江这才放松身体,“你说她身上有胎记,在哪?” “在这儿。” 谢苗绕到他被后,用手指画了下,“大概这么大,形状是……” 顾涵江听着沉默一瞬,回身牵住了她的手,“算了,还是等明天见过人再说。” 一年半了,顾家费了多少人力心力,始终一无所获。 即使听到消息就立即赶来了,他依旧不敢抱太大希望,总要亲眼见过才肯相信。 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男生一张俊脸没什么表情,望向窗外的眸中却似压抑着太多情绪。 谢苗见了,就摸了摸他微凉的手臂,“你一路淋雨过来的?冷不冷?”转移了话题。 “还好。” 顾涵江回过神,想起什么,低声道:“专业的事儿,我帮你问了。” “你帮我问了?”谢苗一愕。 她以为突然听说妹妹有消息了,他急着赶过来,应该再顾不得其他,没想到还记得帮她问专业。 看到她微微瞠圆的桃花眼和可爱的表情,顾涵江拇指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神色间又放松少许,“问了。学校说,国家近些年会把主要精力放在提高经济上,未来财经类就业前景应该比较好……” 本来如果仅有英语拿到国奖,谢苗就算保送北大,也只能报语言类专业。 结果她拿了数学和英语两个一等奖,不仅可以填报所有保送学校,专业也不再受限。 英语作为基础学科谢苗已经学了两辈子,她现在也有冲动报个其他专业,尝试下另一个领域。 谢苗听顾涵江把自己打听到的几个备选专业都简洁明了地介绍完,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还是皱眉拽了拽贴在他身上的湿衬衫,“这才四月底,晚上冷,我回去帮你借件衣服吧。” “不用。”顾涵江拒绝。 谢苗却已经抽开被他握住的手,噔噔噔跑下了楼梯。 “李兴波,你寝室有干衣服吧?有借我一件。” 她一进教室就直奔最后一排,找上了班里一个住校的男生。 李兴波刚才也看到了顾涵江,闻言朝她挤挤眼,“给你对象借的?” 谢苗早料到班里人会有的反应,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了,只道:“要是有你就借我用用,回头我洗干净还你。” “洗就不用了,我怕被人打。” 李兴波笑嘻嘻站起身,“你现在就要吧?你等着,我回寝室给你拿。” 谢苗点点头,“谢谢,我跟你一块儿去。”回座位拿了自己的伞。 他俩一走,教室里就议论起来。 “谢苗对她对象可真好,又给擦水又给借衣服,我怎么就没这么个媳妇儿?” “快拉倒吧你,你有人家谢苗对象一半好看吗?你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就别做梦了。” 展鹏听着那些声音,一言不发收拾好书包,看一眼谢苗空着的位置,走了。 男生宿舍距离教学楼并不远,两人匆匆去匆匆回,谢苗很快抱着件的确良上衣重新回到楼梯间,“借到了。” 衣服都借回来了,顾涵江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开始解衬衫扣子。 谢苗一愣,总觉得不好直勾勾盯着人家换衣服,微微错开了视线。 水泥地面上,男生的影子很快脱掉衬衫,伸手来拿她怀里的衣服。 谢苗赶忙一手接过湿透的衬衫,一手递上干衣服,余光却瞥见了对方紧实漂亮的腰线和轮廓分明的腹肌。 顾涵江以前那么瘦,现在也有腹肌了吗? 谢苗一怔,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今年二十岁,已经脱出了少年的行列,是个男人了。 外面雨一直下,谢苗撑伞把顾涵江送到了招待所,才转身回学校。 这也就是走读的人上完二晚便走了,不然见到两人并肩共打一把伞,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心碎。 就这样,晚上回去谢苗还被好多女生打趣了,“听说你对象长得一表人才,特别帅,真的?” 她统一回以略带不好意思的微笑,应付过去后回寝室看了看付玲的情况。 付玲已经睡了,呼吸均匀而又绵长,谢苗没有贸然打扰。谁知第二天一早付玲还在睡,怎么叫都不醒,她一摸,这才发现付玲居然发烧了。 还好外面雨已经停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将人送到了医院,等安置好,都八点多了。 “我在这儿看着吊瓶,你们先回去上课吧。”谢苗坐在床边,对金连玉说,“帮我俩跟老师请个假,还有,如果昨天那个男生去学校找我,就告诉她付玲住院了,我在医院。” 谢苗知道,顾涵江听说后肯定会到医院来,果然金连玉回去不久,男生便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一进门,他下意识望向谢苗身边刚刚转醒的付玲,接着目光彻底定格。 那视线如有实质,以至于付玲都有所察觉,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谢苗一见顾涵江这难得的情绪外漏心里已经有数,不动声色朝他使了个眼色,“你怎么来了?”说着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付玲道“是来找我的。” 顾涵江也发觉自己失态了,握了握拳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听说你同学病了,你一个人在这儿陪着,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说着走近几步,目光似不经意掠过付玲左颊的梨涡,问谢苗:“你同学不要紧吧?” “烧已经退了,应该不要紧。”谢苗说。 顾涵江几不可查地松口气,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默然无语地在病床边站了半天,他才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他一走,付玲整个人都自在了许多,“谢苗,你对象气势一直这么强吗?” “还好吧,他就是话比较少,所以让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谢苗心不在焉地与她闲聊几句,待护士来换过吊瓶,站起了身,“我去下厕所。” 付玲应了声,眯上眼又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谢苗一出门就对上了顾涵江深沉的眼,“苗苗,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谢苗想到病房里还有其他患者和家属,点点头,“我帮你想办法。” 等付玲打完针要上厕所,她故意假装不记得路,把人带到了楼梯间。 顾涵江已经靠在窗边等了许久,见到两人,他目光直接落在付玲身上,开口就是:“你认识顾安吗?” 因为感冒,付玲四肢发软,反应也有些慢。 可听到这一句话,她还是瞬间变了脸色,“顾安是谁?” 她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惊慌,看看顾涵江,又看看谢苗,抽*出了被谢苗扶着的胳膊,“谢苗,不是要去厕所吗?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你故意的?” 感觉到付玲明显的戒备,谢苗有些意外她反应的激烈。 顾涵江却早从付玲那瞬间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紧绷的身体突然整个放松下来,“安安,你不记得哥哥了?” 哥哥? 付玲瞳孔猛地一缩。 顾涵江闭了闭眼,声音微哑,“小时候院子里的石榴树一结果,你总嚷嚷着要吃,我爬树摘给你,你又嫌酸。爸爸找人给你架了个秋千,有一次我推你没推好,让你摔下来了,被爸爸拿皮带抽了一顿。你吓得直哭,说以后再也不荡秋千了,你不记得了?” 付玲听着听着,突然眼眶一红,滚下泪来。 谢苗见了,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原书中,直到七八年以后遇到女主,顾涵江依旧没有找到妹妹。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错过了,但能到市二中读书,能和付玲住在同一间寝室,能发现付玲就是顾涵江要找的安安,她不得不感谢老天安排的这些巧合。 袁姨被抓了,误会解除了,妹妹也找到了,这应该算完满了吧? 谢苗想着,却看到上次见过一面的付玲妈妈一手暖水瓶一手布口袋,急匆匆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来,正跟人打听付玲住在哪个病房。 她一凛,忙笑着迎了上去,“阿姨,你是来看付玲的吗?” 上次太着急,付玲妈妈也不记得谢苗了,闻言疑惑地点点头,“你是付玲的同学?” “嗯,我是付玲的室友,咱们之前见过的。” 她接过暖水瓶,把付玲妈妈带到付玲所在的病房,“付玲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刚去上厕所了。阿姨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她上完没有。” 付玲妈妈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热情的小姑娘,有点招架不住,“不用不用,我不着急。” “没事儿,我就是过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谢苗一出病房,就加快脚步跑向楼梯间,“付玲你赶快上完厕所回病房,你妈来了。” 正哭得一抽一抽的付玲闻言一惊,赶忙拿手背抹掉眼泪,“我妈来了?在哪儿呢?” 谢苗也伸手帮她擦,“我把她带病房去了,说你去上厕所还没回来。” 付玲听了就要往外跑,跑出两步又回头看顾涵江,“你、你不能找他们。” 顾涵江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谢苗有些搞不懂付玲说的是什么,见付玲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顾涵江一把将她捞到了怀里, 男生将下吧搁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苗苗,谢谢你。” 他话音一顿,突然又有些挫败,“安安说,她不想回顾家。” 96、嫂子 “她不想跟你回顾家?” 谢苗有些意外, 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是不想离开现在的家人吧?”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比起仅有模糊记忆的亲生父母, 付玲跟养父母一家肯定更有感情。 而且看得出来,她养父母对她应该不错, 不然也不会让她来读市里最好的高中。 付玲会舍不得现在的家人,不想回到顾家,其实也可以理解。 谢苗拍拍顾涵江, “这个不着急, 总要给她点缓冲时间。现在人找回来了,就是好事儿。” 顾涵江却一点没被安慰到,语气沉沉的,“她不回去, 还不让我告诉爸妈。” “她不想和你们相认?” 这下谢苗也有些惊了,赶忙后仰少许去看男生的表情。 顾涵江没回答,顺势放开了她,“这个一会儿再说, 你先回病房,我在这儿等你。” 谢苗满心疑虑, 可想想她跟付玲妈妈说自己出来找付玲,也不能一走就没了影儿,点点头,“我去说一声,很快就回来。” 她离开楼梯间的时候, 付玲刚好也从厕所出来。 谢苗快步走过去,发现付玲已经没再哭了,就是眼睛还有些肿,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有些担心,“一会儿你妈问起来怎么办?” “没事儿,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付玲吸吸鼻子,明显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 谢苗还想再说什么,见付玲妈妈正拎着暖水瓶出来打水,又把话咽了回去。 果然一见付玲,她妈妈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怎么。我就是、就是……” 见到妈妈,付玲又想到了刚刚在楼梯间那段对话,眼圈儿一红。 她妈妈却想偏了,上来搂住了她,“别哭,你好好的,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让你爷爷高兴。” “我知道。”付玲哽咽着点点头,将眼泪又逼了回去。 又安慰了她好几句,她妈妈才拎着暖水瓶准备继续去打水。 谢苗见了,趁机提出告辞,“既然阿姨来了,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付玲这才想起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回去上课吧,不用担心我。” 付玲妈妈也道:“同学你回去上课吧,真不好意思照顾我们家付玲耽误你时间了。” 谢苗回到楼梯间的时候,顾涵江看着已经平静下来,正单手支在窗边望向窗外。 听到脚步声,他转回了头,“安安回去了?” “嗯。” 谢苗走过去从后面圈住他的腰,“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说她爷爷刚过世,她养父母很伤心,想等几个月再让他们知道她找到家人了。” “原来是这样。” 谢苗觉得这也无可厚非,何况就快高考了,现在认回亲人,还真说不好会不会影响到她参加考试。 只是…… 谢苗从侧面探出小脑袋,仔细打量了下男生的面色,“她又不是不想认你,你这么不高兴干嘛?” 顾涵江一默,回手将她搂在了怀里,“苗苗,周姨死了。” “周姨?” 谢苗眨眨眼,不知道他口中这个周姨到底是谁。 下一秒,男生就沉声给了她解释,“周姨是妈最好的朋友,当初家里出事,安安就是被她带走的。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找她和安安,没想到她居然死了。” 当时顾家风雨飘摇,大家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渡过难关。 在这种时候,宋云敢把女儿托付给这个朋友,可见对其的信任。 谢苗想到顾涵江那十年的遭遇,有些不太想把人性都往丑恶里猜测。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她试探着询问。 “安安当时还小,记得也不太清楚。”顾涵江说,“不过她多少有点印象,好像她和周姨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一路东躲西藏,来到的望山市……” 顾家出事时,顾涵江好歹已经七岁了,顾安却只有四岁。 她对家人的记忆十分模糊,只知道自己姓顾,叫安安,有个对自己很好的哥哥。 至于家住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哥哥又叫什么,因为没有人刻意教过,她一概没有印象。 但她这些年一直没有尝试过寻找家人,并不仅仅是因为线索太少找不到。 孩子对危险总是有着本能般的敏感,周兰故意把自己和她扮丑,带着她假装一对母女到处躲藏那些日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让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身世是个绝对不能提起的秘密。 当初周兰在望山市意外出了车祸,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推了出去,自己则当场身亡。 肇事者车都没停直接跑了,是付玲的爸爸把她捡了回去,帮周兰办了丧事。 当时付家年仅四岁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付玲刚刚死于肺炎。 付玲妈妈伤心欲绝,付玲爸爸就收养了顾安,直接让她沿用了付玲的名字,全做心里安慰。 顾安被周兰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吓坏了,足足有半年,没开口说一个字。 后来她的情况好了一些,却绝口不提自己姓顾,只说她叫安安,周兰是她妈妈。 如今十几年过去,突然有人问她认不认识顾安,自然把她吓了一跳。 而付家人都以为死了的周兰才是她妈妈,这些年一直将她视为己出,她突然又冒出对亲生父母要认她回去,一时之间的确挺难让人接受。 只不过,谢苗总觉得顾涵江之所以周身一直萦绕着低气压,跟当年顾安的遭遇不无关系。 他自己整整过了十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听到妹妹也曾每天担惊受怕,哪里受得了。 谢苗仰起头,安慰性地在男生下巴上落下一吻,“好了,她说等几个月,就给她点时间。人平平安安找到了就是最好的消息,你也可以放心了。” “嗯。” 顾涵江收紧怀抱,深深在她颈窝吸了一口气,“苗苗,还好有你。” 晚上放学的时候,谢苗又去医院探望了付玲一次。 这一回,她带上了一兜苹果,是她和顾涵江一起去商店挑的。 见到谢苗,付玲眼神闪了闪,下意识朝门外看去。 果然门口站着个颀长的身影,看似在等谢苗,目光却与她不期而遇。 付玲心虚地收回视线,可想到那是自己的亲哥哥,又忍不住怯怯地往外瞄。 谢苗临走前,她趴在谢苗耳边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行不行?” 谢苗看看她犹带着几分苍白的面色,和忐忑不安的小眼神儿,点点头,“行。” 付玲立马绽开个开心的笑容,左颊边一棵小小的梨涡,又甜又可爱。 谢苗看着,捏了捏她鼻头,“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嗯。” 付玲抱着她的胳膊,又看一眼门外,声如蚊讷,“谢谢嫂子。” 这下换谢苗不好意思了,赶忙起身告辞,“那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付玲看着,靠回床头抿嘴笑起来。 谢苗突然发现,付玲和宋云还是有些像的,尤其是侧脸轮廓。 只不过两人五官不是特别相似,她之前又没网那方面想,这才忽略了。 因为不敢确定,顾涵江是背着家人偷偷跑来望山市的,并不能待太久。 付玲住院第二天,他就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匆匆回了京市。 付玲听说后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失落,“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他是谁?”谢苗故意逗她。 “当然是你对象啊,嫂子。”付玲软软回了一句。 谢苗立即被那声嫂子叫红了脸,“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乱叫什么?” 付玲看着抿嘴乐了会儿,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哥说我家是京市的,你和他怎么会认识?” “如果我说我和他从小定了娃娃亲,你信吗?”谢苗朝她翻了个白眼。 付玲果然吃惊地瞪圆双眼,“娃娃亲?你说真的?” “嗯。” 谢苗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顾涵江、顾家,详细地跟她说了下,让她多少有个了解,能心安些。 付玲听了沉默良久,“谢苗,我哥一定很喜欢你。” “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谢苗打她一下。 付玲却抓住了她的手,“我说真的,以他的经历和性格,相信一个人不容易。可是一旦相信了,接受了,也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谢苗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顾涵江曾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相比之下,书中男主对女主只能算与别人稍有不同。 而这种不同,现在看来也未必就是有好感,很可能仅仅因为女主长得像他妹妹。 如今顾安已经找到了,再遇见女主乔又安,他恐怕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时光飞逝,在紧张的复习中,两个月转瞬过去。 1980年7月9日,读了两辈子书,谢苗终于第一次踏进了高考考场。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谢苗一路做下来,发现今年的高考作文居然是读《画蛋》有感。 这篇作文她上辈子初中的时候就做过,算是比较典型的读后感作文,她到现在还有些印象。 谢苗回忆了下,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记起来语文老师讲过的几个点,低头笑了笑。 虽然没背下来80年的□□,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也占了不少的便宜啊。 她心态十分放松,大概构思了一下就挥笔写起来,一气呵成。 而因为北大的保送通知在高考前就已经下来了,整场考试她都十分放松,比起来拼前程,倒更像是来走个过场,完成自己参加一次高考的心愿。 考完最后一科,她回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彻底告别这所读了一年多的学校。 寝室里几个女生挨个相互拥抱,眼眶都红红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谢苗和付玲拥抱的时候,付玲在她肩头趴了半晌,倒比之前开怀许多,“嫂子,京市见。” 她这是准备和顾家人相认了? 谢苗有些错愕,付玲已经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准备报考京市的大学。” 可去京市念书,就等于主动走到顾家人面前,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谢苗弯起桃花眼,“好啊,那样以后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涵江,可惜她刚考完试,顾涵江又忙着期末考。 等顾涵江那边终于忙完,打电话到谢家来的时候,谢建军、谢建中兄弟俩的中考都考完了。 两兄弟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到处撒欢儿,谢建华则苦逼地待在家,接受自家堂姐的辅导。 自从听说竞赛有多难参加之后,刘招娣倒是不想着让他考竞赛赚钱了,盯他学习却越盯越紧。 谢建华简直苦不堪言,“姐,你说以我这成绩,肯定考不上大学,还费这劲儿干啥?” “那你想过不读大学,毕业以后可以做什么吗?”谢苗摇着大蒲扇问他。 谢建华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知道农村挣钱有多难多苦,还是想有点出息,将来把父母都接到城里。 谢建华陷入沉思,正好这时电话铃响了,谢苗就摇着扇子去接起了电话。 “喂,苗苗,是我。” 男生的声音一贯淡淡的,为这炎热的夏日凭空添了几许清凉。 “你忙完了?”谢苗笑眯眯靠在了桌边,翘起一只穿着拖鞋的白嫩脚丫。 “刚考完试。” 顾涵江说了句,突然问:“你毕业了吧?” “毕业了啊,怎么了?” “毕业了就好。”那边男生的声音中染上些笑意,“毕业了,就不算早恋。” 谢苗突然想起那天在黑暗的教室里,自己慌忙间说的那句:“我还没毕业,不能早恋。” 她脸有些红,可还是轻轻“嗯”了声,“对,不算了。” “那你等着,我过两天去找你。” “找我?你要回北岔村?”谢苗有些意外。 “嗯。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谢苗还没来得及说付玲的事儿,顾涵江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 他去了宋云所在的医院。 宋云今天没有门诊和手术,正在办公室里翻资料,见到他十分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顾涵江抿了下唇,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但还是道:“妈,我想结婚。” “你想结婚?” 宋云手一抖,几页文件滑落到地上。 她赶忙弯腰去捡,借此稍微平息一下自己的震惊,“我没听错吧?你说你想干嘛?” 话已经出口,顾涵江反而坦然了,“我想结婚。” 一度以为自己儿子可能要孤独终老的宋云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家儿子许久,“涵江,你知道婚姻法改了,现在要男方满二十二周岁,女方满二十周岁才能结婚吗?” 顾涵江脸色一僵,沉默半晌后咬咬牙,“那就先正式订婚。” 看来是真想娶人家女孩子。 宋云有些不敢确定地问:“涵江,你没犯什么错误吧?” “什么错误?”顾涵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宋云也有些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说,“就是,咳,你没欺负人家女孩子吧?” 顾家一向家教严,如果顾涵江真做出什么,即使心疼他那些年的经历,一顿抽也跑不了。 而且,宋云还怕顾涵江这么着急结婚,是因为已经闯了祸。那样的话光订婚可不行,必须得先办婚礼给人家个名分,估计还得面临对方家里的怒火。 宋云越想越头疼,“平时看你自控力挺强的,怎么……” “妈你瞎想什么呢?” 顾涵江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没有吗?”宋云松了口气,“那对方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你什么时候把人领家里吃顿饭吧,让我跟你爸见见。” 可惜,这口气才松下去一半,她就听到自家儿子说:“妈,苗苗你们不是见过吗?” 她一愣,“你说谁?苗苗?” “嗯,谢苗。” 97、主意 宋云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听到谢苗这个名字了。 事实上, 自从和谢家解除了那个口头婚约,她一直以为,谢苗再不会跟他们家有交集。 如今顾涵江突然跟她说要结婚, 结婚对象还是谢苗…… 宋云愣愣看了自家儿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老谢家苗苗?就北岔村谢家?” 顾涵江没说话,眼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除了她还能有谁。 宋云感觉头更疼了,她才想起来, 退婚那事儿都过去快两年了, 她还没跟儿子说。一开始是觉得他有些敏感,怕刺激到他,后来发现他好像有了对象,就觉得其实也没必要非得挑明。 现在好了, 他一以为自己和谢苗够了年龄,就来跟她说想结婚。 她怎么没发现她这个儿子做事这么刻板又较真? 宋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现在必须把话说清楚了。 “涵江,有件事早该告诉你了, 就是你学业一直比较紧,后来我又忘了, 就没说。” 她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委婉,“娃娃亲那事儿,我们两家已经谈过了。我们都觉得这样把你和苗苗硬绑在一块儿并不好,时代不同了,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 让你们自由恋爱。” “什么意思?”顾涵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眼神一沉。 不知为什么,宋云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也没什么,就是婚约不作数了……” “谁说不作数了?你们去找苗苗退婚了?” 顾涵江打断她,下颌线条紧绷又锋锐,毫不掩饰自己的怒色。 宋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情绪外露,话几乎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不是,是苗苗要退婚……” 说到一半,她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忙轻咳一声,“反正你也不喜欢苗苗,两家把事情说开了,对你、对苗苗,都好。毕竟要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事儿不能勉强。” 她生怕伤到儿子的自尊心,却没想顾涵江居然直勾勾盯着她,沉声问:“谁说我不喜欢苗苗?” 宋云脸上的表情当时就凝固了,“你说什么?” 顾涵江不语,来时眼内那一点激动与期待,已经全然被阴沉取代。 他薄唇抿紧,要十分用力,才能控制住体内想要喷涌而出的暴虐情绪。 上次见面,她还主动抱他的腰亲他的下巴,温柔地安慰他。 半个小时之前的电话中,她还带着羞涩跟他说,她现在毕业了,不算早恋了。 她为什么要跟他退婚?难道之前都是骗他的? 只要一想到谢苗可能根本不喜欢自己,那种得到又失去的巨大落差便席卷向顾涵江,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连眼睛都发红起来,仿若一只受伤的困兽。 宋云被他这样吓了一大跳,疾步走上前,“涵江,你怎么了?” 顾涵江猛地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冷静。 “我没事儿。”他声音干哑,顿一顿,又问:“妈,婚什么时候退的?” “前年我跟你爷爷你爸去北岔村的时候。” 宋云随口应了声,站在一边脸上全是担心和无措,“涵江你到底怎么了?” 果然是那时候,他也猜退婚这么大的事儿,两家应该是当面谈的。 而他爸妈有机会和谢家人坐下来面谈,也只有那次来北岔村试图接他回京市。 顾涵江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妈,我要和苗苗订婚,什么时候你陪我回趟北岔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云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你真要和苗苗订婚,不是赌气?” “不是。” 顾涵江找了个椅子坐下,脸色依旧很阴沉,神色间却没了刚刚那股叫人胆寒的阴鸷。 宋云看着松了口气,重新走回办公桌后落座,“涵江,之前打电话给你的女孩子是苗苗?” 顾涵江毫不犹豫点头,“对。” “那你陪着去医院看病的……” “也是苗苗。” 还真是。 宋云一默,不死心地继续问:“你跟妈说实话,你想娶苗苗,是不是因为婚约和责任?” “不是。” 顾涵江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想娶她,跟婚约无关。” 这下宋云没话说了,她甚至低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自嘲。 她总觉得公公给儿子定了娃娃亲,儿子就是受了委屈,却从没问过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还为他终于能摆脱一门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高兴。结果兜兜转转,他竟是真心想娶谢苗,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简直可笑。 宋云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甚至一度看轻了他。 “抱歉,当初我们应该跟你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的。” 顾涵江闻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宋云看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既然这样,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一下,看看能不能请几天假,去谢家提亲。这件事最好也跟你爷爷说一声,你看是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我去。” 顾涵江屁股还没坐热,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走了。 宋云看着被他带上的门,突然感觉到一阵气闷。 订婚的事儿商量妥了,他就迫不及待走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和她这个当妈的说。 敢情不是为了谢苗,他根本不会来找她? 媳妇儿还没娶呢他就忘了娘了! 顾定山听说要重新向谢家提亲,却没宋云那么意外。 自从上次顾涵江为了袁姨的事情来找他,他心里就多少有了准备。 老人家显而易见的高兴,还特地吩咐照顾他起居的阿姨多做了个菜留孙子吃饭。 等顾涵江回到家,宋云已经下班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放着电话的桌子上,又想起宋云跟他说,当初退婚是谢苗提的。 这让他紧紧抿起唇,浑身都散发出不高兴的气息。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顾涵江眼神一动,赶在宋云前面冲去接了起来。 结果那头响起的却是顾松年的声音。 顾涵江面色更沉,把话筒撂在桌子上直接进了屋,“妈,找你的。” 谢苗压根儿没想过,顾涵江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俩已经退婚了。 那通电话过后好几天,顾涵江都没有消息,倒是她的高考成绩先下来了。 那天她趁着早上太阳还不太大,去河边洗了趟衣服,刚回来就被王贵芝拽进了屋里,“你姑不是给你买了条现成的裙子,说是啥港城那边的样式,你放哪儿了?赶紧找出来换上。” 谢苗闻言打开了炕柜门,不禁纳闷儿:“奶,有什么事儿吗?” “县里一会儿要来人,说是高考成绩下来了,来给你道喜。” “给我道喜?” 谢苗想了下,觉得可能是自己考得还不错,县里才会特地来人跑这么远到北岔村道喜。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道喜居然会隆重城这样。 县里直接开来了一辆小卡车,车上披红绸戴红花,两侧还各拉了一条横幅。 用脚指头想谢苗都知道,这辆车一路从县里开过来有多招摇。 可她却暂时顾不上那些,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都被横幅上写着的内容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热烈庆祝我县谢苗同学成为80届全国高考状元!” 高考状元! 谢苗有些意外地瞠圆桃花眼,北岔村的其他人,则已经嗡嗡议论起来。 “高考状元是啥?咋搞得这大个场面?” “状元,应该是考得最好的吧?反正戏里状元都很厉害。” 有个在学校教书的老师正好在家放暑假,闻言笑道:“高考状元,就是高考第一。” “全国高考状元,那不就是全国第一?” 村民们全吃了一惊,有那外村来串门的更是忍不住惊讶,“你们村这是出了个全国第一?” “那咋了?苗苗可是俺们村学习最好的丫头。” 平时私底下怎么酸暂且不论,当着外人的面儿提起谢苗,北岔村村民哪个不是与有荣焉。 “我跟你说,苗苗她初中考高中,就考了全县第一,后来又是全市第一,全省第一。” “对,你是没去过她家,她家一整面墙都是她的奖状,老鼻子了。” 说到谢苗家那一墙的奖状,有人又好奇地问那位老师:“我记得苗苗上半年才拿了两个全国一等奖,还都是考第一拿的。是那个全国第一厉害还是高考状元厉害?” “这个不好说。”那老师沉吟,“竞赛题比高考难,考的是学生单科能力。高考题目要简单一些,却要看六门的总分,算是考学生的全科成绩。” 村民们根本听不懂,却觉得谢苗竞赛能考第一,高考还是第一,肯定很牛。 既然牛,吹就对了,管它到底考的啥。 “老谢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出了个苗苗这么好的姑娘。” “可不。我听说她根本不用去参加什么高考,人家早就保送北大了。” “北大?北大是啥学校?比望山师范学校厉害吗?我们村去年有人考上望山师范学院了。” 那个外村来的忍不住插嘴问了句,立马收到了好几个鄙视的眼神儿。 “望山师范学院那能和北大比吗?人家北大可是全国最好的本科,它才是个大专。” “就是,人家苗苗将来可是要到京市念书、住楼房坐小汽车的。” 那人被挤兑了几句,只好讪讪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今天县里来的是谁。”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好奇起来,“对啊,到底县里谁来了?这次也要给苗苗发奖状吗?” 有猜是教育局领导的,有猜是政府领导的,却没人想到,来的居然是吴县长。 “呀!那不是老吴家忠子吗?他怎么来了?” “叫什么忠子,人家现在可是县长了。” “我这不是叫顺口了吗?话说县长都来了,苗苗这个高考状元挺牛逼啊。” “那可不一定,谁不知道吴县长是咱们村出来的,他妈现在还住在村里。他说不定是想借苗苗这个由头,回来给咱们村长长脸。” 谢苗认得吴淑琴的大伯吴县长,对吴县长身边那个五十岁上下的清瘦男人也不陌生。 “县长好,校长好。”一片窃窃私语中,她落落大方上前打招呼。 吴县长和红河县一高的宁校长看着都笑起来,“好,好。” 也算看着谢苗长大的吴县长更是长辈般拍了拍她的肩,“考得不错,给红河县、给咱们北岔村长脸了。以后到了北大也要好好学习,成为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自从成了学霸,各种场面谢苗见多了,早能够从容应对。 “我会的,谢谢您的关心和鼓励。” 她点头应着,神色自若不卑不亢,比好多小地方的干部表现得还要淡定。 吴县长看着愈发满意,朝自己身边的秘书伸出手,秘书立马递上来一个大红封。 “县里考虑过了,像你这样认真学习积极上进的好孩子,县里都会给予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支持。这里有八百块钱,你拿着,到了大学之后只管好好读书。” 他声音不疾不徐,笑着将鼓囊囊的红封递给谢苗。 听到八百这个数字,站在附近围观的村民们却全倒抽了口冷气。 北岔村每年种地挣那点工分,秋收后领完各家的口粮,就所剩无几了。 他们手里有数那点钱,都是冬天从林场接活赚的,或是偷偷把自家地里种的玉米、下的鸡蛋鸭蛋和一些山上采的野菜、野果子之类的拿去县里卖,辛苦换回来的。 好多人家一年也难见上一百块钱,八百块,想不让人眼馋都难。 所有人眼巴巴看着谢苗正色用双手接过红,转身就给了王贵芝,乐得王贵芝见牙不见眼,心里都盘算起来。 有了这八百块钱,上大学够了不说,还能剩下不少。 要是自家孩子也能考这么好,那将来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吴县长搞这么大动静,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谢苗发奖金,也是希望这件事能传出去,刺激家长和学生们的学习热情,将来为红河县带来更多好消息。 而且这八百块钱也不全是因为谢苗成了高考状元。 因为她在县一高读了近一年,后来又陆陆续续给县一高送了不少卷子,红河县今年考上大学的人数比往年多了三成不止。 可惜有些人只想走捷径,任何需要付出努力的方法都不想去尝试。 黄莲花隐在看热闹的人群之后,拉了把刘招娣,小声问:“二姐,你是不是说过,之前苗苗考竞赛,市里也给了四百块钱奖金?” 王贵芝不让她进谢家门,她现在有事都到地里去找刘招娣,没想到今天刚好碰上这件事。 刘招娣正羡慕无比地盯着自家婆婆手里那个红封,闻言想也没想点点头,“嗯。” 那四百加八百,别说供一个大学生,农村娶几次媳妇儿都够了。 黄莲花眼珠咕噜噜一转,声音压得更低,“那你说苗苗早和顾家退婚了,真的?” 这回刘招娣回头冲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不是告诉你别往外说?” “我就是问问你,这不也没往外说吗?” 黄莲花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二姐说的话我还能忘了?我就是好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态度让刘招娣很舒坦,她扫一眼周围,用手挡住了嘴,“真的。你说卫民他们一家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是挺傻的,不过都退了这么长时间,也只能这样了。” 黄莲花点头附和着,突然话锋一转,“二姐,你觉得我们家大丰咋样?” 刘招娣不明所以,“啥你家大丰咋样?” “我们家大丰和苗苗呀。”黄莲花笑着给她使了个你懂的眼神。 刘招娣脸色一变,差点跳起来,“你疯了?” “我咋就疯了?苗苗嫁给我们家大丰,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98、提亲 吴县长和宁校长走后, 围观村民有围上来跟王贵芝谢苗道喜的,也有人看够了热闹就散了。 谢建华腿快,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地里, 跟自家爹和叔叔婶婶汇报这件好事儿。 谢家人都乐坏了,周围一起干活的村民更是停下来抹了把汗, 语气里满是羡慕,“你们家苗苗行啊,又拿了个高考状元, 咱们这山沟沟里也飞出金凤凰了。” 等大家坐一起喝口水抽袋烟, 重新起来干活儿,刘招娣才回来。 “你这是咋了?脸色咋这难看?” 一见刘招娣的样子谢卫国就皱起了眉,“苗苗有出息是好事儿,你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是苗苗她大娘, 还能盼着她过不好?” 刘招娣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沉着脸挑起扁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这副模样倒不太多见,谢卫国想到了刚刚来找过她的黄莲花, “你娘家又找你借钱?” “不是。” “那咋了?” “哎你问那么多干啥?烦不烦?”刘招娣加快脚步,去挑水浇地了。 谢卫国想想家里的钱都在他手里, 刘招娣那里也就一点零头,借出去也不要紧,就没太在意。 结果第二天,刘家又派人来找刘招娣,说是她妈病了。 刘招娣一脸烦躁, 打发谢建华往姥姥家去了一趟,“就说我忙,走不开。” 王贵芝看得直纳闷,“你大娘这是转性儿了?以前一听说你刘姥姥病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苗也觉得奇怪。 而当谢建华去了没多久便匆匆赶了回来,进门就抱怨他姥姥好好儿的啥事儿没有,估计又是有事儿找他妈故意装病,谢苗心里就更疑惑了。 她这个大娘会故意躲着不回娘家还真少见,刘家这是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很快,谢苗就知道了刘招娣为什么不回娘家,或者说是不敢回娘家。 这天下午,邻居家小刘嫂子抱着自己才两个多月大的闺女来谢苗家串门。 “苗苗,你抱抱我们家大丫吧,我们大丫最喜欢苗苗姑了是不是?” 她把穿着兜兜的小婴儿递到谢苗面前,小婴儿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四处望了望,立马锁定了谢苗,啊啊啊挥舞着小手小脚像是要谢苗抱。 “看吧,咱们大丫果然最喜欢苗苗姑。” 小刘嫂子把女儿轻轻放到谢苗怀里,帮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苗苗姑抱抱,咱们大丫也沾沾她的聪明劲儿,将来好好学习,考一个北大。” 自从吴县长亲自来给谢苗道喜颁发奖金,谢苗这两天在北岔村人气暴涨。 不止一家人来问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留下来没有,还有人挺着肚子让她用考试答题那只手摸一摸,就连她用过的旧文具、铅笔头都成了抢手货。 听小刘嫂子这么说,她有些无语,但还是逗着怀里满身奶香的小家伙玩了会儿,觉得小婴儿真是又软又可爱。 小刘嫂子带着孩子在谢家坐了快一个小时,等孩子困了才告辞离开。 谢苗把娘俩送出门,刚要回去,就被人怒冲冲叫住了,“谢苗!” 谢苗循声望去,发现来的是吴淑琴。 吴淑琴手里端着个盆,盆里还放了几件衣服,像是刚从河边回来。 见谢苗回头,她噔噔噔几步冲到谢苗面前,张嘴就问:“你把涵江哥甩了?” 谢苗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叫我把涵江甩了?” 吴淑琴大概是气狠了,也没仔细听她都说了什么,把盆往地上一放,拽住她就往路边走,“谢苗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涵江哥对你那么好,你还要嫁给别人……” “等等。”谢苗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要嫁给别人了?” 吴淑琴听了更怒,“你都要跟别人订婚了你还装傻?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和涵江哥的娃娃亲都没退就跟别人订婚,你、你怎么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吴淑琴有些说不下去,谢苗却已经沉了脸色,“我要跟别人订婚,谁说的?” “村里人都知道了,还用谁说吗?” “你说村里人都知道了?”谢苗面色更沉,“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 吴淑琴一愣,终于发现谢苗的反应有些不对,不像是心虚、尴尬,反而和她一样愤怒。 她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绷着脸问谢苗:“这事儿你真不知道?” 谢苗果断摇头,“不知道,从来没听我家人说过。” 这下吴淑琴皱起了眉,“那我怎么听隔壁钱大娘说,你要和刘家村刘大丰订婚了?” “刘大丰?哪个刘大丰?”谢苗眼神一冷。 “就你大娘娘家侄子刘大丰,还能有哪个刘大丰?” 吴淑琴朝她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钱大娘说你们两家早商量好了,这两天刘家就会正式上门提亲,我都不相信你能眼瞎到这种程度,放着涵江哥不要嫁给那什么刘大丰。” 谢苗突然想到这两天刘招娣的反常,和刘家人频繁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吴淑琴:“除了钱大娘,你还听谁说过这事儿?” “没听谁说过,反正钱大娘知道了,估计全村就都知道了。”吴淑琴气鼓鼓道。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完全是谣传,根本没有的事儿。” 谢苗直直望着吴淑琴,“我和涵江感情很好,不会和别人订婚。谢谢你过来跟我说这件事,我得赶紧告诉我奶一声,就不和你多说了。” 这是吴淑琴第一次从谢苗嘴里听说她和顾涵江感情很好。 她有些意外,谢苗却已经转身匆匆往回走。 吴淑琴赶忙跟上几步,“你说那是谣传,真的?” 谢苗头也不回大步进院,“真的。” 吴淑琴想想她刚刚的语气和神情,觉得不像是在说假话,忍不住低骂了声,“既然没有的事儿,谁那么不要脸在背后造谣?这要是让涵江哥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她一面嘟囔一面回去端自己的盆,还没走出谢家的范围,就听见里面王贵芝破口大骂,“真他妈不要个逼脸了!啥人都敢惦记我们家苗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德行!” 看来谢家还真没有要悔婚把谢苗嫁给别人的意思。 吴淑琴彻底放了心,随即边走边琢磨起王贵芝那话。 怎么听着,这件事好像是刘家人搞的鬼? 拿那个啥也不是的刘大丰配谢苗,这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刘家人脑子没病吧?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是我这两年脾气太好,把他们惯得,都敢欺负到咱们家头上了!” 屋里面,王贵芝已经彻底炸了,她直接去厨房摸出一把雪亮的菜刀,要去找刘家人算账。 “再等等吧。”谢苗劝她,“他们那一个村都是连着宗的亲戚,有什么事儿都爱抱团。你一个人去我怕你会吃亏,还是等我大爷和我爹他们回来了再说。” “苗苗你不用拦我,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我一指头!” 谢苗见她是真气狠了,赶忙抱住她,一面安抚地拍着背一面朝满脸震惊杵在门边的谢建华喊:“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地里把大爷和我爹叫回来。” 谢建华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外跑,越跑越觉难堪,越跑越觉愤怒。 他姐那是他们全家的宝,是他们全家的骄傲。 他们宠着护着还来不及,刘大丰算什么东西?也敢销想他姐! 他胸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烧,不仅对刘家人的忍耐到了极限,连带着也迁怒到了自家亲妈头上。 匆匆跑到地里,他看都没看刘招娣一眼,语气生硬地通知完谢家人回家转身就走。 刘招娣被弄得不明所以,又莫名有些心慌,手心一直冒汗。 果然一进家门,王贵芝就一个包袱皮摔她身上,“拿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刘招娣当时脸就白了,“妈,妈我到底做错啥了你要赶我走?” “你做错啥了?” 王贵芝冷笑,“你娘家打苗苗主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村里都在传,苗苗就要和你那个初中毕业就下来混日子的侄子订婚了,你还有脸待在我们谢家,滚!” 老太太一句话,让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谢卫国更是一下子抓起了刘招娣的胳膊,“谁说苗苗要和刘大丰订婚的?你说的?” 刘招娣吃痛,却连挣扎都不敢挣扎,“我没有,我告诉莲花咱们家不可能同意了,真的!这、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 “人家都问到咱们家头上了,还能有啥误会?” 王贵芝完全不想听她解释,拽住她就往外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我们老谢家要不起你这种媳妇儿!苗苗好歹叫了你这么些年大娘,你也好意思把她卖了!” “我真没有!要有那天我妈叫我我就回去了!” 刘招娣已经哭出了声,慌忙去看自家丈夫和儿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女人扬高的声音,“我拿这么些东西来干啥?当然是来提亲了!你们谢书记要把苗苗嫁给我们家大丰,我们两家商量好了今天下定。” 刘招娣一听,脸色全变了,慌忙转头向外看。 而王贵芝和其他谢家人则顾不得他,全铁青着脸冲向了院门,“你给我闭嘴!” 黄莲花今天特地穿了件体面的衣服,一手提着盒茶叶一手拎了两斤饼干,笑得春风满面。 她身后,左边是同样收拾一新的刘大丰,右边是他娘家弟弟黄国柱。 见谢家人冲出来,她停下脚步,就站在接上大声打招呼,生怕别人听不到。 “哟,亲家,你们这是来迎我们了?你们可真客气。” “迎个屁!” 王贵芝出来的时候忘了拿菜刀,回身在院门后找到个扫帚,抄起来就往黄莲花身上打,“我叫你喊我亲家!我叫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黄莲花没想到自己这边带了俩男的来王贵芝也这么虎,吓得直往后躲,“大娘你这是干啥?不是你们家说苗苗被顾家退了婚,要和我们家结亲的吗?你咋反悔……” 谢苗和顾家退婚了?他们怎么没听说? 周围躲在自家门口偷看的人都愣了下,不知道黄莲花这话是不是真的。 不过转念想想,顾家那么厉害,要是两家没退婚,应该也没人敢上谢家来提亲。 “呸!哪个会把姑娘嫁给你们家那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混子!” 王贵芝话都没让黄莲花说完,追着又是一扫帚。 刘大丰看着,下意识往后一退。眼见黄莲花就要被打到,黄国柱伸手抓住了扫帚,“你干嘛?” “我干嘛?” 王贵芝直接松了扫帚,抡圆胳膊一个耳光抽过去,“我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 王贵芝常年干活,别看年纪大了,手劲儿可一点都不小。 她这一巴掌下去,黄莲花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大大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 黄莲花都被打猛了,“你打我?” 王贵芝不给她反应时间,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就是你!” 黄莲花被打得脑袋一偏,接着气急败坏跳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你居然敢打我!你们家苗苗早就被顾家退了婚没人要了,你还当是什么宝啊?” 黄国柱更是丢开扫帚推了王贵芝一下,“谁叫你打我姐的?” 王贵芝被推了个踉跄,还好谢卫民眼明手快扶了下,才没摔倒。 而谢卫国见有人动手推他妈,已经一拳头打了过去。 他本就是军人退伍,一拳下去,黄国柱立马鼻血直窜。 黄莲花见状彻底急了,“要不是你们家苗苗不要脸勾引我们家大丰,你以为我们家愿意娶?” 她早知道谢家不会同意把谢苗嫁给他们家,所以才到处散播谣言,又大张旗鼓来提亲,想把谢苗名声搞坏。这样谢苗再这十里八乡都不好找对象,只能嫁给他们家大丰。 如今两家已经撕破了脸,她再没一点顾忌,转身吼自家儿子,“大丰,你跟妈都说啥你忘了?” 刘大丰没想到两家一照面就动上了手,闻言愣了下,才想起来之前他妈让他说的话。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操!谢苗我早睡过了,不嫁给我她还能嫁谁?”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让谢家人更怒,也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老谢家苗苗和这个什么大丰? 苗苗不像是那么没眼光不自爱的姑娘啊,难道是被欺负了?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心中却不觉有了丝怀疑。 就在这时,刘大丰突然感觉脊背一凉,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了。 他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可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人用胳膊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对方力道极大,差点没把他勒断气。 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狠狠把他往路边的板杖子上一甩。力道之大,撞得板杖子剧烈摇晃了两下,差点倒塌。 刘大丰猛咳一声,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后背的疼痛,对方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说什么?” 99、抓人 刘大丰作为刘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从小倍受宠爱,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他本能地张着嘴,脸上憋得通红, 一面使劲儿去掰对方的手一面抬头望去。 视线里,男生英俊的面容隐现狰狞, 一双墨眸深沉如渊,迸射出的全是暴虐与疯狂。 近距离对上对方的目光,刘大丰只觉如坠寒冰地狱, 随时会被这漫天冷意剥夺生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见自家儿子被掐得两眼翻白,黄莲花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要死啊敢打我们家大丰!快把他放开!” 她再顾不得弟弟黄国柱,怒骂着冲向了扼住刘大丰的顾涵江。 顾涵江却向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手钳制着刘大丰, 回身一脚将黄莲花踹得倒退好几部。 不理会身后尖叫跌倒的女人,他手上一个用力,厉眸又逼近刘大丰几分,“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 刘大丰艰难地张了张嘴, 却只从喉间发出几个模糊的气声,眼前一阵阵发昏。 宋云匆匆从车上跟下来,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忍不住有些发急,“涵江。” 她以为上次在医院,顾涵江的情绪已经十分失控了,没想到和今天比起来, 那根本不算什么。 且不说他一脚便将那个女人踢得跌坐在地痛嚎,半天起不来。就他此刻的表情,说他真想掐死那小子,没人会不相信。 这样的顾涵江连宋云都有些打怵,却又不得不上去阻拦,免得他手下没个轻重真出了事。 可顾涵江完全没听到似的,手上青筋隐现,竟掐着刘大丰的脖子将他半提了起来。 宋云真慌了,忙过去要拉开他,“涵江你冷静点……” 不等她说完,突然有人赶在她前面跑了过去。 谢苗一把抱住顾涵江的腰,“涵江你先放开他,别脏了你的手。” 宋云眼见着自家儿子动作一顿,竟然真的将人放了下来,脸色也有所缓和。 她一愣,谢苗已经抱着顾涵江的腰摇起来,“快放开快放开,让他把刚才的事儿给我解释清楚。你这样掐着他他没法儿说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跟他有什么。” “知道了。” 被小姑娘摇着,顾涵江脸上阴沉之色虽然未退,态度却十分纵容。 谢苗见他果真松了手,改为揪住刘大丰的衣领,放心地放开了他。 刘大丰却一点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极端的惊恐和缺氧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面被骤然灌进喉管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一面怒瞪起双眼,“你、你他妈……” 顾涵江话都不等他说完,反手一甩将他掼到地上,抬脚直踩他命根,“说人话。” 他这一脚力道不小,刘大丰立马疼得嗷嗷惨叫,上半身弹起弓成个虾米。 黄莲花也被吓得白了脸,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你、你想干啥?” 顾涵江却动也未动,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大丰,“把话说清楚,不然你这个……”踩着刘大丰命脉的脚点了点,笑容森冷,“就不用要了。” “我说,我说!” 刘大丰疼得满头冷汗,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手指都抠进泥里,“我、我没碰过她,一指头都没!是我妈、我妈让我故意这么说的!” “臭不要脸!” 王贵芝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顾涵江眼神也是一冷,脚下不觉用了些力道。 刘大丰登时又惨嚎起来,“我说真的,真的!我真没碰过她,都是我妈让我说的,她说只要说我睡过谢苗,谢苗就得嫁给我。将来人是我的,钱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 顾涵江不知道他口中的钱指的是什么,在场所有谢家人和一众围观群众却全反应了过来。 难怪两家认识这么多年,刘家人早不算计着娶谢苗晚不算计着娶谢苗,偏赶在这个时候。 敢情是前两天那八百块钱让人眼红了,估计他们还惦记着苗苗上了北大,将来肯定有出息。 有人忍不住嘟哝:“这世上咋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到处坏人家姑娘名声,也太恶心了。” 就连一向好脾气又没什么主意的程立春都红了眼,捡起一边的扫帚,使劲儿朝黄莲花身上抽打,“你、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这么恶毒?” 黄莲花慌忙用手臂去党,“打人啦!谢书记家打人啦!谢书记家打死人啦!” 连喊了好几声也没一个人理她,邻居赵婶子甚至叉腰站在了门口,“打得好!像这种一肚子坏水儿的旧该往死里消,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到处埋汰人家姑娘!” 黄莲花没办法,只能边躲边四处找刘招娣,“二姐!二姐救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隐在人群之后的刘招娣,包括刚把黄国柱掀翻在地的谢卫国。 刘招娣吓得连退两步,一句话不敢说,只恨没堵墙让她躲一躲。 那边,程立春一通发泄后终于没了力气,丢开扫帚上前抱住了谢苗,眼泪直往下掉。 谢苗一面安抚她,一面朝顾涵江望去。 顾涵江收到她的视线,嫌恶地看一眼已经疼得痛哭出声的刘大丰,收了脚,“皮哥,小李。” 他朝不远处停着的吉普车喊了声,立即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下来两名军装笔挺的年轻人。 这次正式提亲顾定山没能来,为表诚意却备了不少礼,还特地派了两名警卫员一路开车送宋云和顾涵江母子,可以说是很隆重了。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这种事儿。 顾涵江眯眼指了指地上的刘大丰,“绑了送派出所去,就说我要告他耍流氓。”又指黄莲花和黄国柱,“造谣生事、诈骗、扰乱社会治安,也给我送去。” 之前谢家和黄莲花闹得厉害,大家全在围观,还真没太注意顾家来的这辆车。 这会儿车上突然下来两个大兵,二话不说就把刘家来的人给绑了,所有人都噤了声。 就连谢家人自己也有些在状况之外,不明白咋说抓人就抓人了。 还是黄莲花听到顾涵江那句耍流氓,浑身一抖,“我儿子才没耍流氓,你们不能抓他!” 这年代耍流氓是大罪,查得最严的时候,强*奸犯也是可以木仓毙的。 黄莲花个没见识的可分不清兵和警察有啥区别,就觉得穿制服的把他儿子抓了,肯定要送去蹲大牢。 可惜没人理她,就连她自己也被人铐了起来。 黄莲花彻底慌了,“二姐,你救救我和大丰!大娘我错了,你别让人抓我们啊!” 她只顾乱喊,一点作用都起不到,还是黄国柱情急之下想到了什么,“他要告我们,我们还要告他们把我们打坏了!警察同志,你们也看到他们打人了,你们可不能徇私枉法!” “随便告,我不怕赔钱。” 顾涵江冷笑一声,对两名警卫员说:“你们直接把人送镇派出所去,走正常程序就行。” 想想,他又去开了后备箱,从里面一样样往外拿东西。 宋云见了,也跟他一起拿,就是神色有些复杂。 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子、四瓶一看就很贵的酒,还有成盒的茶叶…… 一面是被抓走的刘家几人,一面是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围观乡亲都不知道该看哪边好了。 等黄莲花、黄国柱和刘大丰都被扭送上车,谢家人才想起来宋云和顾涵江。 虽说被看到这种事情的确挺丢人,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何况他们还帮了自家的忙。 王贵芝努力缓了缓脸色,“让你们见笑了,你们这是回来看你姑?” “不是。”顾涵江回答得十分直接,“我们来提亲的。” “提亲?” 王贵芝一愣,谢家其他人脸上也有意外。 听到顾涵江这话,周围围观的村民却瞬间兴奋起来。 这是第二个来提亲的了,谢家今天可真够热闹。 不过比起那不要脸的刘家人,这家明显有诚意多了,光礼品就备了不少。 等等! 这小伙子是、是顾涵江! 刚才不是还说苗苗被顾家退婚了吗?怎么人家带着这么多东西上门来提亲了? 宋云没想到顾涵江会回答得如此直接,但思及之前听到的话,她又恍然。 “谢大娘、卫民、立春,我这次来,是正式代表顾家,为我们家涵江向你们家苗苗提亲的。” 当初退婚是自己答应的,哪怕为了补偿儿子,她也得帮谢家把面子做全。何况抛却其他不谈,谢苗的确各方面都很优秀,更重要的是涵江喜欢。 宋云拎着东西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涵江不知道婚姻法改了,前两天还和我说想马上结婚。我看两个孩子感情挺好的,就想着不如先正式把婚订了,也能让他们安心读书。” 谢家人完全没想到宋云和顾涵江是来提亲的,但被黄莲花闹了一通,反应反而没那么大了。 眼见着吉普车已经带着刘家三人走了,王贵芝招呼宋云和顾涵江,“小宋跟涵江进来说吧。” “好。” 宋云和顾涵江立马拎起东西,跟在谢家一大家子身后进了院。 围观群众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回了各家,就是总忍不住好奇。 顾家这回来提亲,也不知道都拿了些啥玩意儿,看着好像都挺值钱。 不过刘家那仨人估计要倒血霉了,这回被送去派出所,还不知道得在里面蹲多久。 尤其是那个刘大丰,耍流氓,啧啧,叫他什么都敢说。 谢苗也没想到顾涵江说要回北岔村,居然是为了提亲。 她红着脸磨磨蹭蹭走在了最后,偏头看顾涵江一眼,又看顾涵江一眼。 顾涵江冷着脸,一手拎着酒,一手拎着礼品盒,瞧也没瞧她。 这是刚才气狠了,还没消气呢? 谢苗猜测着,见没人注意自己,轻轻拽了下顾涵江的手。 顾涵江敏锐地觉察她指尖似乎没以前那么凉,想问问她是不是喝药了,想到她居然主动提出退婚又生生忍住,继续沉着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 这下谢苗就有些搞不懂了。 就算他生气,应该也是对刘家人生气,不该不搭理她呀。 这么想着,她进门的时候就没太注意,险些让门槛绊了一跤。 顾涵江发现,赶忙回手扶了她一下,“你就不能好好看路?” 语气硬邦邦的,还有点恨铁不成钢,话中关心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你怎么了?” 谢苗握住他的手,刚小声问了一句,前面谢卫民突然转回了头。 她不好意思地把手又收了回去,顾涵江则趁此机会,大步进了屋,将她一人留在最后。 谢苗看着她颀长的背影挺拔的身姿,忍不住鼓了鼓脸。 这男人怎么瞅着像在和她赌气闹别扭?她没惹着他吧。 谢苗百思不得其解,跟着进了屋子,立马被数道视线包围。 好在那些视线很快又从她身上移开,宋云和谢家人一起坐下来,开始商量订婚的事儿。 北岔村这边提亲,男方通常都是买点酒和罐头,还要看家庭条件。 宋云这次带来的礼却很重,礼品盒礼是京市特产的虾酥糖、果脯、点心,酒是上好的茅台,茶是外面见也见不到的大红袍。就连给谢卫民的烟,也是特供烟。 可惜谢卫民只看了几眼,完全没被顾家的诚意打动到。 “两个孩子都还小,不定性,订婚这事儿过两年再说吧。” 他只要一想起之前在外面谢苗抱着顾涵江的腰,还有刚刚那一幕,心里就堵得慌。 看样子苗苗和那小子的确感情不错,不然也不能退婚后又凑到了一块儿。 按理说,他这个做爹的该支持闺女的选择。 可苗苗今年才十八,距离大学毕业还有四年,订什么婚订婚? 顾涵江一听谢卫民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好,忙转头去盯他妈。 宋云总觉得他那眼神儿好像在说,今天这事儿她要是办不好,他就自己撸袖子上了。 她有些无奈,“涵江二十,苗苗十八,这要是放在以前都能结婚了,也不小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苗苗,但只是订婚,除了把名分定下来,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宋云身段儿放得很低,又是夸谢苗又是表示全家都对谢苗十分喜欢,诚心求娶。 可谢卫民还是不愿意松口,没办法她只好搬出顾定山,说老爷子近两年身体不太好,就想看到家里有喜事儿,希望他们能体谅,谢家这才答应会考虑一下。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就成了一大半,宋云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儿,没再打扰,起身告辞。 她打算明天再来谢家探探口风,反正她这些天都会待在北岔村,有时间和谢家人磨。 宋云和顾涵江一走,谢卫国就和王贵芝、谢卫民说了一声,起身回到了自己那屋,一言不发开始收拾东西。 刘招娣也没想到自己娘家兄弟媳妇儿和侄子能搞出这么件事,从黄莲花一出现就满心忐忑。 后来刘大丰说出那样一番话,她更是脑袋一嗡,差点儿没一头栽到地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躲着都还来不及,哪敢冒头,就没去掺和顾家提亲的事儿。 这会儿见谢卫国回来,她本能有些慌,却没想谢卫国居然收拾起东西来。 “卫国,你收拾我衣服干啥?”她总觉得自家丈夫这样有些反常。 谢卫国没理她,一股脑儿把柜里属于她的衣服全装进包袱皮,打好结丢她怀里,“你走吧,过两天法院把日子定下来,我再通知你。” “通知?通知我干啥?” 刘招娣心里一突,连声音都在抖。 这回谢卫国终于肯看她了,“刘招娣,咱们离婚吧。” 100、订婚 谢卫国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 足足比刘招娣大了十岁。 当初他在战场上受伤,瞎了一只眼睛,整个左眼都是萎缩的, 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因为这,原本定了娃娃亲那户人家跟他退了婚, 接下来一连好多年,他都没说上媳妇儿。 眼见着弟弟谢卫民也道了年龄,不能再耽误了, 没办法, 家里只能让老二先结了婚。 那些年为他的婚事王贵芝没少操心,甚至跟背后说闲话的人动过手。 所以听说刘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不管因为什么他都很高兴,暗暗打定主意要跟刘招娣好好过日子, 不让她被人嘲笑嫁了个独眼龙。 结婚后谢卫国慢慢发现,刘招娣自私、贪小便宜,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十分顽固。 可她也的确勤快、能干,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就连下地干活也不输给男人。 看在她比自己小了十岁,又没嫌弃自己瞎了一只眼, 能忍的谢卫国都忍了。 顶多发现她偷偷借钱给娘家,他把家里的钱都攥在自己手里。她要是说话做事惹到了王贵芝和老二家,他由着王贵芝教训她,然后默默帮老二家做些什么作为补偿。 好在刘招娣胆子不算大,除了嘴碎, 也闯不出什么祸来。 可如今,她娘家居然把主意打到苗苗头上。 这要是今天没当面解释清楚,苗苗一辈子都完了。 谢卫国面色铁青,见刘招娣闻言整个人都傻愣在那儿,一言不发将她拽出屋子。 刘招娣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里的包袱使劲儿扒住门框,“我是跟人跑风了还是不过日子了?你凭啥要跟我离婚?我不离!我死也不离!” 谢卫国却连话都不想跟她说,过来大力掰开她扣在门框上的手指。 刘招娣嗷地叫出声,“疼!手指头要掰断了!掰断了!” 她边喊边朝自家丈夫看去,可谢卫国眉头都没皱一下,愣是把她的手从门框上扯了下来。 刘招娣突然心里一凉,死死抱住了谢卫国的腰,“卫国,卫国你不是真要跟我离婚吧?” 谢卫国抿紧唇,一把甩开她,一手捞起包袱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这回刘招娣终于哭出了声,“卫国我真没掺和,真的!我又没干啥,你不能跟我离婚!就算你啥都不看,也得看在我给你生了儿子、给你们老谢家生了大孙子的份儿上啊!” 眼见着谢卫国把她拖出了房门,她拼命朝正屋那边喊:“妈,妈你快拦着卫国,他要跟我离婚!建华!建华你死哪儿去了?快帮我拦住你爹啊!” 程立春闻言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见丈夫谢卫民和婆婆王贵芝都没动,又重新坐下。 而直到刘招娣被脱出大门,哭喊的声音一路远去,谢家始终没有人出面劝和,包括谢建华。 今年刚十七岁的少年一个人蹲靠在通往后院的墙边,低着头用手捂住了脸。 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如此为难,也是他头一次看得这么通透。 刘家做出这种事,以后两家就算不成仇,也要断绝来往。 他妈在谢家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回刘家去,省的她成天惦记娘家。 只是为什么他妈、他舅妈,做事就从来没为他和他爹考虑过? 这些年他们父子俩明里暗里为他妈擦了多少屁股,如今刘家又搞出这种恶心事,让他们以后拿什么脸面对二叔一家,面对他姐? 想到谢苗,谢建华再难忍住,肩膀小幅度耸动起来。 谢卫国因为外貌,没少被人拿异样的目光打量,也不怕丑,愣是一路把刘招娣拽回了刘家村。 路上有人问起,他也不发一言,阴沉的面色配上狰狞的左眼,看得想劝的人都没敢开口。 到了刘招娣娘家,他把人往门里一推,丢下包袱转身就走。 刘招娣想追,却被门槛绊倒,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刘老太太知道自家儿媳妇和孙子去谢家提亲了,一直在家等着。听到动静她还以为是他们回来了,趿拉着鞋就迎了出来,“事儿说妥了?” 结果到院子里一看,儿媳妇孙子都没影儿,反倒是她二闺女满脸是泪,正费劲儿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泥里还摔着个打得乱七八糟的包袱。 她一惊,伸手拽了一把,“你这是咋了?和卫国打仗了?” 刘招娣却用力打开了她的手,干脆坐在地上嚎起来,“完了!都完了!我叫你们别打苗苗主意,老谢家肯定不带干的,你们偏不听!现在卫国不要我了,你满意了!满意了!” 她吼得歇斯底里,嗓子都破音了。 刘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见自家二闺女对着自己大喊大叫,差点被吓了一跳,接着怒起来,指着刘招娣来时的路,“你跑谁家门口号丧呢?要嚎回你自己家嚎去,别搁这儿给人添堵!” 刘招娣一听那句回你自己家,却更疯,“我没有家了!啥都没有了!”她使劲儿捶着地面,就那样扬头冲着刘老太太吼:“卫国要跟我离婚,他不要我了!都怨你们!怨你们!” 刘老太太让她哭得不耐烦,正准备找笤帚抽她,闻言突然一愣,“卫国要跟你离婚?那莲花和大丰呢?他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神色间终于有了紧张。 刘招娣见都这种时候了,自家亲妈居然只关心弟妹和侄子,一点不担心谢卫国要和她离婚,悲伤、绝望一股脑涌上来,最终全化成满腔怨愤。 她拿手背抹了把脸,居然冷笑起来,“大丰耍流氓,被顾家带来的警察抓去派出所了。他们全被抓去派出所了!” 刘老太太一听,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刘招娣却不肯放过她,“顾家那小子和他妈来提亲,正好碰上大丰对苗苗耍流氓。他们家可是带着警察来的,你孙子被抓起来,就要木仓毙了。” 木仓、木仓毙! 刘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从刘家村回来的路上,谢卫国一面走一面想,到家时基本平静下来了。 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王贵芝和谢卫民夫妇却坐在屋子里,气氛沉闷。 见他回来,王贵芝欲言又止,“你和招娣……” 谢卫国一摆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妈你不用劝我。” 王贵芝看看他毅然的神色,张了张嘴,最后只长长叹了一口气,“行吧。” 她这个儿子寡言、隐忍,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更改。 离婚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非冲动。 刘招娣或者该说是刘家,这回是真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说一千道一万,是我当初没打听好,给你定了这么个媳妇儿。” 王贵芝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去做饭,你们缓缓吧。” 谢卫国却叫住了她,“妈,我还有事,想跟你和卫民两口子说。” 王贵芝闻言,又重新坐回炕沿,“啥事儿?” 谢卫国看看谢卫民,又看看程立春,“顾家的提亲,你们还是赶紧答应吧。” 谢卫民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个,一愣,“怎么了?” “今天刘大丰说那话的时候,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恐怕还是会对苗苗的名声有点影响。” 谢卫国脸上难掩愧疚,却没有躲避谢卫民的目光。 “我看苗苗和顾家那小子感情挺好,既然早晚都得订婚,晚订不如早订。咱们热热闹闹地把事办了,别人看到顾家的态度,肯定不会再瞎猜。” 可两个人的婚事要是就这么搁置了,在旁人看来,说不定就会怀疑谢苗跟刘大丰是不是真有什么。而顾涵江出手教训刘家人,不是为了维护谢苗,而是为了维护自己和顾家的脸面。 谢卫民不傻,谢卫国一说,他就想到了这些。 甚至,做了这么多年大队书记,他想到的比自家大哥还要多。 苗苗和顾家那小子订婚,不仅今天这事儿不会再影响到苗苗的名声,以顾家和吴家的地位,日后肯定没几个人敢给苗苗找麻烦,也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谢卫民望向王贵芝,“妈,苗苗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有啥想法?” “只要苗苗高兴我咋都行,这事儿你不用问我。”王贵芝摆摆手。 “那行。” 谢卫民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等顾家再来人问,咱们就松口。” 说是这么说,但想想要不是刘家闹这一出,苗苗哪里用得着这么早订婚,他就恨得牙痒痒。 刘大丰那个小兔崽子,就应该判他几年,让他出来祸害人家闺女! 所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闺女,谢家人摆明没打算攀附顾家,肯定没那么容易松口。 宋云都做好多磨几天的准备了,没想到第二天吴老太太去探口风,谢家人就有所松动。 王贵芝拉家常一样和吴老太太说起,最近家里事儿多,还要看最近有没有啥适合办喜事的日子,可把她忙坏了,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宋云一听,忙做了点京市那边的菜送去了谢家,再次提起订婚的事儿。 这回两家坐下来一商议,后天日子不错,赶早不赶晚,宋云还得回京市上班,干脆后天得了。 宋云乐呵呵回去,赶忙把准备好的聘礼聘金拿出来,又去买了四样礼。 提亲那天送的都是常见的礼品,订婚时带上门的东西却有讲究。 像粉条,代表的是长长久久,鱼则代表年年有余。 宋云问过吴老太太,按照当地的习俗买好,并没花多少钱。 而顾家的大头,全在聘金和聘礼上。 聘金的红封大大的,一共1499元,寓意一世长久。 而聘礼,顾家直接给了一个房本,“这是北大附近的一套四合院,离北大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苗苗要是想自己住就自己住,不想住租出去也行。” 宋云说一套四合院,那估计房子小不了。 虽然这时候京市房子还没那么贵,但在大多数人只能跟别人挤在公房的情况下,拥有一整套属于自己的四合院,还是够奢侈了。 等日后京市房价疯涨,学校附近的房子又向来抢手…… 谢苗觉得有了这套四合院,将来自己什么都不用干,也能舒舒服服养老了。 正这么想着,她碗里突然多了块鱼肉。 谢苗顺着筷子收回的方向望去,就见顾涵江又夹了块鱼肉,低头仔细地挑刺。 她桃花眼弯起,把碗里这块吃了,笑盈盈等着下一块。 果然没过多久,顾涵江又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到了她碗里。可是她望过去,他却怎么也不看她。 谢苗拿筷子戳了下鱼肉,见几个大人正在说话,轻轻咳了声,“不想吃鱼了,想吃鸡。” 顾涵江伸向鱼的筷子一顿,临时转了个弯。 然后没过多久,谢苗碗里就多了个她最喜欢吃的鸡翅膀。 谢建中也正准备去夹鸡翅膀,结果动作不够快,被顾涵江给抢了。 可顾涵江抢了也没吃,而是越过他,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翅膀给了他姐。 谢建中觉得有点牙酸,还有点饱,干脆埋头扒饭不去看两人。 作为介绍人被请来的吴老太太见了,却欣慰地眯起眼,打从心底替顾涵江高兴。 这顿订婚宴,谢家开了之前宋云带来的茅台,喝得还算热闹。 身为准女婿,顾涵江面前也放了个酒杯,被谢卫民和谢卫国联手灌了不少。 谢卫民和谢卫国本来是准备把他灌醉,看看他喝醉后酒品怎么样。 结果一杯多下去,他一张俊脸都被酒意蒸红,眼睛却依旧清亮。 反倒是谢卫国心里有事,三喝两喝有些高,自己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谢卫民见状,只能咬牙靠自己,可一拿酒瓶,里面已经空了。 “等会儿,我去再开一瓶。”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轻微摇晃了一下。 程立春看了有些担心,谢苗也皱起眉,“一瓶行了,爹你少喝点。” “我去下厕所。” 谢卫民正想说什么,顾涵江突然起身,步伐沉稳地出门,朝后院方向走去。 王贵芝见了就拉了把儿子,“行了,再开一瓶你也喝不过涵江,别逞能。” 谢苗却想到了那年冬天顾涵江帮谢建华、谢建中善后,醉倒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这次喝得比那回还多,他不要紧吧? 谢苗想着反正自己也吃完了,看谢卫民又跟吴淑琴她爹聊起来,悄悄离席跟了出去。 她在通往后院的门边正好遇上出来的顾涵江。 男生脸微熏唇微艳,比起平日的冷漠,身上多了丝迷人的醉态。 见到谢苗,他脚下有些不稳,伸手撑了下墙。 谢苗赶忙过去扶住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顾涵江不回答,只顺势把头靠在她肩上,“他们故意的。” 谢苗当然知道他爹是故意的,不然谁会一个劲儿找孤僻话少的人喝酒,不怕冷场啊。 她拿手背贴贴他发烫的脸颊,“我看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去我屋躺躺吧。” “不去。” 顾涵江拒绝,说着还拿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很有几分耍赖的味道。 谢苗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有些小孩子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控制情绪的能力变差了。 谢苗决定趁这机会问问他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涵江。”她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问:“刘大丰说那话,你生我气了?” “没,他找死,我生你气干嘛?” “那你怎么不理我?”谢苗隔着衣服在他肩上咬了下。 顾涵江一点没感觉到疼,反而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与她两额相抵。 他灼热的呼吸带着茅台醇厚的酒香,轻轻扑在她唇上,让她忍不住抿抿唇,感觉有些痒。 距离太近,谢苗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感觉他眯眼的动作有些危险。 “我为什么不理你?” 男生的唇磨着她的唇峰,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你怎么不说说你为什么要退婚?” 退婚? 他们才刚订婚,哪来的退婚? 谢苗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当初那件事,“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顾涵江听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未婚妻。” 而且他一直都是这么对别人说的,天知道想起那时候他们早退婚了,他有多气。 这话听得谢苗更意外了。 她顾不得唇上那一点刺痛,“你不知道?你家人没跟你说……唔……” 灼热的吻混着诱人的酒香落下来,让她剩下的话全在纠缠中融进两人唇齿间。 谢苗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醉了,不然周遭的声音怎么可能突然都变得遥远起来,轻飘飘的。 她听到屋里热闹的喧谈声透过大敞的窗户传出来,听到家里电话响了,谢建华跑去接起,说是找宋云的。 她还听到宋云接起电话,似乎十分震惊,拔高声音问了句:“你看到安安了?” 安安? 谢苗猛地回神,顾涵江也在这时候放开了她。 101、落空 听宋云提到安安, 谢苗才想起来付玲态度松动这件事,自己还没找到机会和顾涵江说。 只是原文女主乔又安据说和付玲长得很像,也不知道是不是于得宝在省城见到的女生。 谢苗不敢确定宋云口中这个安安到底是付玲, 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朝顾涵江望去,正好顾涵江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视到一处, 表情都迅速严肃起来。 里面,正在喝酒聊天的众人也听到了宋云这句话,吴老太太的声音听着就很急, 边问边快步去了放电话那屋, “真看到安安了?在哪儿看到的?”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宋云的手都在颤,眼圈也迅速红了。 吴老太太的话她根本就没听到,只一再追问:“真的是安安?你没看错……好, 好,我知道……你已经和那家人联系好了是吧?我这就带着涵江过去……” 大概是寻找了太久,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宋云表现得十分患得患失。 都说了要马上赶去, 她还是又不确定地问了好几遍,才挂断电话。 吴老太太立马跟她打听起情况, “到底是不是安安找到了?” “我也不知道。” 宋云调整了下呼吸,声音总算没那么抖了,“婉秋说在省城碰到个姑娘,长得跟安安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家人说她是捡来的,就是当时人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省城? 谢苗和顾涵江对视一眼, 顾涵江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 “看来那事儿得和妈说清楚了。”他有些头疼,“不知道她听说后能不能忍得住。” “没事儿。” 谢苗握住他的手,“毕业的时候付玲跟我说,大学想报京市的学校。” 顾涵江意外地挑挑眉,随即神色放松下来,“那就好办了。” 这时候,宋云已经和吴老太太大致说了情况,匆匆跟谢家人告罪,“涵江他妹妹可能有消息了,我和他得马上去趟省城。今天真是对不住,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再请客赔罪。” 王贵芝是知道顾安的事儿的,闻言赶忙问:“安安有消息了?” 宋云红着眼点头,“希望不是空欢喜一场。”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王贵芝摆摆手,站起身,“找孩子要紧,啥赔罪不赔罪的,你们尽管走。厨房还有新蒸的干粮,我装点你们路上吃,别嫌弃。”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我们谢谢大娘还来不及。” 宋云感激地说着,又问起顾涵江:“涵江呢?去厕所还没回来吗?” 谢苗听见,赶忙推了推顾涵江,“阿姨找你呢,快走吧。” 顾涵江却没动,反而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个东西,拉过她的手。 “怎么了?” 谢苗疑惑望去,见男生正低头把一个用红绳串着的木头珠子往她手腕上系。 那珠子和当初她送给他的所谓转运珠一样大小,上面却刻了好多花纹,一看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知盘了多长时间,表面还有层光滑的包浆。 谢苗忍不住看向顾涵江的右手。 男生指骨修长指甲饱满,手型十分漂亮,腕子上坠着那颗圆润的珠子不时随动作轻荡。大概因为戴的时间久了,红绳颜色已经有些深,却被保存得很好。 “这是你自己做的?”她忍不住拨弄了下手腕上的木珠。 顾涵江闻言,轻轻“嗯”了声,“订婚礼物。” “真漂亮。”谢苗立即抿嘴,笑弯起眉眼。 顾涵江抬眸瞥她一眼,低头将红绳系好,亲了亲她额头,“等我回来。” “好。”谢苗点点头。 那边,宋云已经告辞出来,正准备到后院来找顾涵江。 顾涵江再没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妈你找我?” 宋云赶忙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跟他解释。 顾涵江默默听着,直走出谢家,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妈我有事跟你说。” “现在什么事儿有找安安重要?”宋云有些急。 顾涵江神色间却十足冷静,“安安我三个月前就找到了,还有周姨。” 宋云愣住。 顾涵江是怎么跟宋云说的,母子俩又是如何匆匆赶去了望山市,谢苗不得而知。 她还在想着宋云接到那个电话。 可能是看过原书的缘故,她对乔又安这个人总是格外敏感。 也不知道电话里提到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原书女主,这一切又是否真的纯属巧合。 屋子里,吴老太太还在拉着王贵芝絮叨:“我就说苗苗是个有福的,你看她一和涵江订婚,安安就找着了。” 谢苗思索着,低头摸了下腕上刚被系上的珠子。 仔细看,她才发现珠子上不仅课了些吉祥的字与图案,还隐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竟好像是紫檀。 谢苗有些不敢确定,正此时,想要站起来的谢卫国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撞得桌上杯盘直响。 大家一看他喝醉了,吴淑琴她爹和谢建华一起,一左一右把瘫软的他扶起来,宋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苗看着,就去厨房打了盆冷水,拧了个毛巾送过去,“擦擦吧,大爷能好受点儿。” “谢谢。” 谢建华轻轻说了声,伸手接过去,从始至终,都没敢看她的眼睛。 谢苗有些无奈。 这两天谢建华一直很沉默,像是一夜间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和活泼,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发呆。 刘家人的行为和他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如今,受影响最大的不是谢苗,而是他。 谢苗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刘招娣被送走那天,他蹲在角落里无助的身影和通红的眼眶。 少年哑着声音跟她说:“姐,对不起。”但他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只能靠时间慢慢抚平,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谢苗和顾涵江订婚第二天,顾涵江那边还没有消息,远在省城的顾婉秋又打来了电话。 知道接电话的是谢苗,顾婉秋热络地和她说了几句,问起宋云和顾涵江:“大嫂说她和涵江马上就走,可我这边一直没接到人,他们是有事儿耽搁了吗?” “是有点事儿,临时出去了。等宋姨和涵江回来,我让他们给你打电话吧。” 谢苗也不清楚顾涵江那边的情况,不好透露太多,只得如此说。 顾婉秋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客气地和谢苗道了声谢,才挂断电话。 谢苗把听筒放回去,盖好手帕,重新回到檐下和王贵芝一起摘豆角。 谢家人口多,谢建华兄弟三个又正是十几岁最能吃的时候。家里每次做豆角,都要摘满满一土篮在大地锅里炖,然后在锅边贴一大圈饼子。 王贵芝手脚极其麻利,边摘边问谢苗:“涵江和他妈不是走了吗?还没到省城?” “涵江走的时候跟我说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可能没办完。” 谢苗帮着王贵芝把土篮里最后几根豆角摘完,又去打水把土豆洗了,拿着勺子开始刮土豆皮。 就在她默默怀念后来超级方便的打皮刀的时候,有人站在谢家院门口问:“这是谢书记家吧?” 谢苗闻声望去,见是个有点胖的中年男人,还没想起来是谁,王贵芝已经冷笑起来,“不是。” “不是?” 那人明显一愣,居然还真东张西望,重新找起来。 谢苗忍不住看了自家奶奶一眼,压低声音,“这谁啊?” 王贵芝满眼都是冷嘲,“建华他舅。” 刘家那个宝贝疙瘩刘宝根? 这人出了名的懒,几乎没怎么登过谢家的门,也难怪被老太太一句话就给忽悠走了。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谢苗觉得刘宝根肯定有事,一会儿还得回来。 果然,她才刮完两颗土豆,刘宝根就又出现在门口,“你骗我!” 谢苗和王贵芝一人一个小板凳,接着忙自己的,没一个理他。 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刘宝根有些不快,嚷嚷起来,“谢卫国呢?谢卫国你给我出来!” 王贵芝一个土豆就扔了过去,“滚!谁叫你登我们家门了?” 刘宝根躲闪不及,肩膀被砸中,立马跳脚,“要不是你们家不顾及亲戚情面把大丰和大丰他妈抓了,你、你当我愿意登你们家门?谢卫国呢?叫他赶紧把人放了!” 这事儿刘家不在理,刘宝根就算来,也该是来求他们家高抬贵手的。 他这么横,是嫌自家媳妇儿和儿子死得不够快吗?不是被老娘惯傻了吧? 谢苗忍不住笑了声,王贵芝则竖起眉毛,“滚!再不滚连你一起抓!” 刘宝根被噎了下,声音忍不住小了点,“建华可是你们老谢家大孙子,你们抓他舅妈和表哥啥意思?现在把人放了,再让谢卫国去把我二姐好好接回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然、不然……” “不然咋样?”王贵芝挑眉。 “不然我就让我二姐跟谢卫国离婚,看他一个独眼龙还上哪儿找媳妇儿去!” 刘宝根话音刚落,谢建华就满脸阴沉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到他,刘宝根登时眼睛一亮,“建华,你快救救你舅妈和大丰!” 谢建华却一言不发,直把他往外推。 刘宝根懒得要死,哪有他力气大,被推得连退好几步,急了。 “建华你这是干啥?你大丰哥又没把谢苗咋地,你还真想看着他被木仓毙?” 他不提谢苗还好,一提谢苗,谢建华脸色更冷,“你能不能别闹了?再闹明天就木仓毙!” 刘宝根被吓得脸一白,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站在谢家门口哭起来。 “你、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啊!我媳妇儿、儿子都被你们抓了,我妈心脏病还在炕上躺着。大丰又没干啥,你们就不能抬抬手,非得让我们家破人亡吗?” 谢苗和刘家人接触不多,还真不知道谢建华这个舅舅是这个德行,当时就看愣了。 外面路过的人和附近邻居也忍不住多看了刘宝根好几眼,简直是在看稀奇。 谢建华现在本来就不想看到刘家人,见刘宝根这样愈发烦躁。 “姐。”他回头喊谢苗,“你去给姐夫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把他也给抓了。” “你要干啥?” 刘宝根一惊,连哭都忘了。 谢苗却迅速反应过来,洗了把手往屋里去,“行,我现在就打。” 她装模作样拿起电话波号,刘宝根见了,居然转身就走,“你、你们没良心,迟早遭报应!” 这么简单就吓住了? 谢苗有些无语。 王贵芝看着刘宝根逃也似的走远,却叹了口气,“我就说小子不能惯吧。瞅瞅刘家这爷俩,一个闯祸一个窝囊,还个顶个的懒,这种人怎么顶门立户?” 说道这儿,老太太又想到昨天才和谢苗订婚的顾涵江。 不谈家世和相貌,顾涵江有文凭,又勤快,不管在何种情况都会想办法把日子过好。 王贵芝觉得,谢苗将来嫁给他,还是比较能让人放心的。 正想到顾涵江,那边电话就响了。 谢苗刚走到屋门口,又折返回去接起来,“喂。” “喂,是我。”打来的是顾涵江。 谢苗赶忙问他:“你那边怎么样了?刚你姑打电话,问你和阿姨怎么还没到。” “已经和安安还有她养父母见过面了,安安答应开学前会回家看看爷爷。”顾涵江说。 “那省城那边你们还去吗?” “不去了,这个你不用管,一会儿我给姑姑打电话。” 顾涵江不去见那个很可能是女主乔又安的人,谢苗心里也说不出究竟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她只能转移话题,“刘家那些人还在派出所关着吗?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道刘家人,那边顾涵江明显冷笑了一声。 “其他人先关几天再说,至于那个刘大丰,我非告到他坐牢不可。” 刘大丰充其量只能算口头调戏谢苗,即使有人告,其实也判不了几年。 当然,他敢碰顾涵江的逆鳞,顾涵江不可能只叫他坐牢这么简单。 监狱里可是有很多弯弯绕,像犯强*奸罪或者杀害父母妻儿这类泯灭人性的,连犯人都瞧不起。 到时候传播点夸大其词的留言,相信大家都会愿意对刘大丰格外“关照”,让他过得精彩一点。 省城那边,顾婉秋收到顾涵江的电话后就准备去趟乔家。 乔家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乔母还在不停嘱咐女儿:“安安你机灵点,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不记得了。他们家挺有能耐,要是真把你认了,你爸的事儿就有办法了。” “这……真能糊弄过去吗?”乔又安有些不安。 “不能也得能,你难道还真想看着你爸去蹲监狱?我可养不起你们姐弟仨。” 乔又安不说话了,抿紧的唇明显泄露出紧张。 乔母又安慰她:“我打听过了,顾主*任有个侄女动乱那几年丢了,到现在还没找着。我估计她是把你当她侄女儿了,她侄女儿丢的时候也就四五岁,不记事儿正常。” “那万一他们又找到人了呢?”乔又安还是不放心。 “怕啥?那么点个孩子,都丢了十多年了,八成早没了。” 乔母说着,又握紧女儿的手,“妈也舍不得你,可你爸他不争气,把人给撞死了,我也没办法。好在听说他们家条件特别好,你去了,也是享福的。” 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乔母给乔又安使了个眼色,忙跑去开门,“顾主*任你来了。” 她期待地朝顾婉秋身后看了眼,却发现顾婉秋居然是自己来的。 心里正不解,顾婉秋带着歉意开口了,“不好意思,之前是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乔母和乔又安心里同时一咯噔。 “是啊。”顾婉秋说,“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真抱歉打扰你们了。” 乔母之前还满怀期待的脸,一下子变得卡白。 102、大学 “谢苗姐, 你那个很cool的男朋友又在楼下等你。” 谢苗刚从卫生间出来,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珠,迎面就看到自己家教课的学生正冲自己眨眼睛。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 坐在窗台上两条腿晃啊晃,很有几分随性。 她叫齐姍, 是教谢苗国际经济学的齐教授的女儿。 齐教授幼年即随父母远渡重洋,在国外待了几十年,去年才被北大特聘回国。 他中文不错, 女儿齐姍却说得一般, 也适应不了国内的教学方式。 正好谢苗曾经拿过数学和英语两个全国第一,又是高考状元,在学院乃至整个学校都很出名。 齐教授就请她来给自己女儿补课,薪水给得挺实惠, 她已经做了有几个月了。 谢苗习惯了齐姍的调侃,闻言也不在意,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北大家属楼对面的路灯下的确停了辆自行车,男生熟悉的颀长身影正靠在车边, 低头借着路灯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整个人都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中。 谢苗赶忙去收拾自己的书包, “我得走了,今天讲的内容你好好消化消化。” “ok。” 齐姍比了个手势,又做贼似的凑近她,“谢苗姐,我问你个问题呗。” “什么问题?”谢苗头也没抬。 “也没什么。”齐姍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你跟你男朋友订婚好久了,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该问的问题吗? 谢苗抬起头,“如果你在学校也这么说话的话,我觉得你没被打死你同学真是手下留情。” “我在学校当然不这么说话。” 齐姍耸耸肩,“他们都太害羞了,交个男朋友还要偷偷摸摸,一点意思没有。” “那你还来问我。” 谢苗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背上书包出了房间。 齐姍赶忙从窗台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跟在后面,“我就是好奇问问,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齐姍妈妈端着切好的苹果出来,见谢苗要走,留她:“吃了苹果再走。” “不了。”谢苗笑着拒绝,“我对象还在楼下等我。” “天天来接,你男朋友对你真上心。”齐姍妈妈笑起来。 而有妈妈在场,齐姍也不好再问,只冲谢苗挤着眼睛,十分搞怪。 从齐家出来,谢苗打着手电筒往下走,这时候脸上才显出些红意。 她和顾涵江进展到哪一步了? 上大学半年多,他俩平时都住在订婚时顾家宋的那套四合院。 两个订了婚的年轻男女独处这么久,要不是顾涵江能忍,最后那层窗户纸早捅破了。 不过这大半年对于谢苗来说,的确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感。 付玲成功被认回了顾家,虽然名字没有改,每年寒暑假也会回望山市陪着养父母一家。但她在京市上学期间,节假日和平时休息却都会跟顾涵江一起回顾家。 刘大丰因为耍流氓和造谣,被判了一年半,刘家人也没敢再登门闹事。 就连总让她格外在意的女主乔又安,也没再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要不是后来问过顾涵江,省城那个疑似安安的女孩子叫什么,她都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齐教授家住在四楼,没多会儿,谢苗就下完楼梯,出了楼道。 听到脚步声,顾涵江从资料中抬起头,“课上完了?” “嗯。” 谢苗关掉手电筒走上前,瞥了眼他手里的资料,“今天实验室挺忙吗?” 自从上了大二,顾涵江就开始跟着导师泡实验室,有时候周末都没时间回家。 不过再忙,谢苗如果晚上去给齐姍补课,他依旧会想办法来接她,风雨无阻。 听谢苗这么问,顾涵江把资料合上收了起来,“还行。剩下的都是些数据整理,在哪都能做。” 他推起自行车,“不是要去剪头发吗?现在才八点,来得及。” “去啊,还去我之前常去那家店。” 谢苗一扬马尾辫,坐上了车后座。 上大学之后,她把麻花辫拆了,换回上辈子习惯的单马尾。 柔顺的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漂亮的脖颈,十足青春无敌。 顾涵江第一次见她换发型,把她按在墙角亲了半天,弄得她都庆幸这时候学校还没有监控。 车轮滚动,谢苗环抱着顾涵江的腰,随口和他聊天。 “我这个月的补课钱快下来了,下周付玲生日,你说我送点什么给她好?” “你留着自己花,不用送。” “哎你这是亲哥吗?你妹妹过生日啊,你居然说不用送东西。”谢苗晃晃他的腰。 顾涵江车骑得稳稳的,一点没受她影响,“那你就买个发卡。” 谢苗无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当初的吴淑琴。 她和顾涵江正式订婚后,吴淑琴曾来找过她,为那天对她的误会道歉。 不过吴淑琴这些年大概是憋狠了,愣是拉着她控诉了顾涵江大半个小时。 她这才知道,顾涵江不仅假借吴老太太给她送东西,还没少压榨吴淑琴这个表妹。就连当初吴淑琴不戴她妈织的帽子围巾,都是因为他要和自己戴情侣款。 现在吴淑琴解脱了,付玲这个亲妹妹被认回来之后,又成了后娘养的。 有几次周末她单独去找付玲玩,这男人表情都不对了,周身全是低气压。 像是知道谢苗再想什么,见她半晌没说话,前面的顾涵江补充了一句:“东西我准备,你的钱你自己花。” “我有什么好花的,我吃穿都不愁。”谢苗揪揪男生腰上的肉。 她手指软软轻轻的,揪上去一点不痛,反而有些痒。 顾涵江忍不住一手松开车把,覆上了她的爪子,“别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无奈,像极了某些濒临爆发又努力克制的时候。 谢苗桃花眼一转,倾身贴在了男生背上,“涵江,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我带你怎么样?” “你带我?” “嗯,我骑车带你。” “不行。”顾涵江想也不想拒绝。 这时候,车子刚好骑出家属楼,到了附近谢苗常去的理发店。 谢苗见男生停了车,下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为什么不行?你还信不过我的车技?” “太累了。” “我不怕累。”谢苗摇摇他,“就一次,咱俩换换身份,你是我媳妇儿,我带你。” 媳妇儿? 这个词让顾涵江动作一顿。 那边,谢苗已经拍起胸膛,“我真的特别有劲儿,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你知道的。” 谢苗刚上大学那半年,顾涵江一直坚持用中药给她调理身体,这也是她住在校外的主要原因。 顾涵江当然知道她身体好了不少。 两人刚开始住在一起,他得抱着她在被窝里给她暖半天的手脚,现在已经不用了。偶尔他半夜醒来发现她小脚丫露在被子外面,一摸,也都热乎乎的。 只是…… 顾涵江眼神一深,不动声色挪动身体,挡在谢苗胸前,“行了,我知道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苗弯起桃花眼,松开他率先进了理发店。 谢苗和顾涵江长得都太出众,来过一次,理发店的老板娘就记住了他们。 见顾涵江右腿压左腿,挺直腰坐在沙发上翻看资料,俊帅得一塌糊涂。老板娘笑着对谢苗道:“上回我就想说了,要是你俩能多在我店里待一会儿,我这生意肯定红火。” 谢苗眉眼弯弯,“那我俩不是成你店里的托了?给提成吗?” “给,以后你俩来我这儿剪头发免费。” 老板娘把谢苗围好,拿起剪刀,“剪多长?还是只修修形?” “剪一寸吧,再修修形。” “好嘞。” 等老板娘剪完,拿起头绳按谢苗的习惯给她扎上一个高马尾,顾涵江还在低头写着什么。 谢苗起身对着镜子瞧了瞧,问顾涵江:“好看吗?” 顾涵江停下笔,一本正经瞅着,点点头,“好看。” 一个连粉底和腮红都分不清的钢铁直男也知道好不好看? 谢苗腹诽着,拿起了自己的书包,“走吧。” 顾涵江收拾东西和她一起出去,掏出钥匙刚要上车,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了过来,“给我。”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已经拉过他的手拿走了钥匙,打开车锁扶起自行车,“上来吧,媳妇儿~” 上来吧,媳妇儿? 顾涵江望着她轻荡的发尾,没动。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反悔?”谢苗回头瞪他。 “没。” 顾涵江收回视线,跨坐在了车后座,腿太长,一时竟有些无处安放。 谢苗见他这样,反而笑得更欢,乐颠颠骑上了车。 谁知她自信满满一蹬,车子居然无比沉重,只意思意思前进了一小点。 “你没给我捣乱吧?” 她回头看一眼顾涵江,见男生两只脚都没落地,不信邪地回身又蹬了一下。 这回可能是力气用够了,自行车慢悠悠启动,越来越稳越来越轻。 可惜才骑出没多远,两人就迎面碰上顾涵江两个室友。 一见到他们,张亮就笑着打起了招呼,“嫂子今天怎么换你骑车了?顾涵江脚崴了?” “嗯,崴了。” 没等谢苗回答,顾涵江就硬邦邦应了声。 张亮一听,赶忙关心起他的情况,“崴得重不重?去医院看了眉?” “不重。”谢苗忍着笑,“他就是稍微有点疼,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张亮冲他们摆摆手。 谢苗“嗯”了声,扶正车把再度蹬起车子,却没发现身后男生骤然瞪大的眼。 “卧槽!顾涵江不是脚崴了吗?脚崴了还能帮他媳妇儿蹬车?” “那叫情趣,你个光棍懂啥?” 跟他一起的男生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起来,“不过顾涵江这样,我还真头一回见。” “你也头一回见吧?” 张亮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你说他要是怕他媳妇儿骑不动就别让她带啊,一面让他媳妇儿带,一面在后面偷偷帮他媳妇儿蹬,这玩得啥?” “情趣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张亮听着,突然一抖,“要是处对象都得这么玩情趣,我还是打光棍吧。” 理发店离北大和谢苗顾涵江住的地方都不远,没几分钟车程就到了。 谢苗停下车,吁出口气,额头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可她还是坚持把车子推进院里停好,才进屋放下包,拿出白天才收到的信。 “家里来信了?” 顾涵江兑好水温,把一杯温水放到她手边。 谢苗端起来喝了口,点头,“看字迹,这回是建华写的。” 由于刘招娣死活不同意,现在的人又多是劝和不劝分,拖拖拉拉,谢卫国这婚到现在还没离成。 只是谢卫国倔得很,刘招娣几次回来求他都把人赶跑了,就是不跟她继续过。 不过刘招娣在娘家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就是了。 她怨娘家人害自己离婚,刘家人怨谢家弄得刘大丰坐牢,她和刘老太太以及黄莲花几乎是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刘家整天鸡飞狗跳。 听说信是谢建华写的,顾涵江蹙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整理数据。 那边,谢苗看完信却偏头望向他,“涵江,建华说他十有八*九考不上大学,想去当兵。” “当兵?”顾涵江动作一顿,“我记得,大爷以前好像也当过兵上过战场。” “嗯,所以听说建华要去当兵,大爷十分赞同。就是我奶不太放心,边境那边不是还在打仗吗?” “是还在打仗,不过规模都不大,不会从其他地方调兵。” 顾松年如今还在滇省军区,顾涵江说规模不大,那应该真就不大。 而且冰省离滇省十万八千里,就算前线调兵,轻易也不会从冰省调。 谢苗想了想,把顾涵江的话和自己的分析都写在了回信里。 至于最后到底怎么选择,那就看家里人商量的结果了,她并不准备过多干涉。 写好信,谢苗又拿出课本,复习起白天刚学的内容。 以前高中老师总说,高中苦一点,上了大学就可以尽情放松了。 可上了北大她才发现,能进名校的学生没一个简单的,竞争压力根本就不容许人混日子。 好在她良好的学习习惯还保留着,顾涵江也是那种十分有正事的人。 两人一起学习,成绩都稳稳保持在本专业第一,顾涵江去年还拿到了一等奖学金。 一直学习到十点多,两人才收拾东西去洗漱。 洗漱完,谢苗习惯性想往顾涵江怀里窝,“关灯。” 男生却单手枕在脑后,没动,“你不说今天咱俩换换吗,媳妇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媳妇儿,谢苗一愣,反应过来,笑着搂住了他,“媳妇儿我抱着你睡。” 顾涵江却不为所动,“昨天怎么睡的?” 昨天,昨天…… 谢苗想到什么,脸蓦地一红。 可她咬了咬唇,还是两眼亮晶晶,一起身将男生压在了身下。 103、骗子 “不行了, 我、我不会!” 谢苗软绵绵趴倒在顾涵江胸前,黑暗中,嗓音里全是沮丧, 听起来却别样的娇甜。 理想很丰满,可真把人压下去了, 她才发现自己经验不足,完全无从下手。 谢苗忍不住在男生胸前咬了一口,“我吭哧吭哧弄半天了, 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哪像他, 第一次试探过后就无师自通般掌握了新技能,有一万种办法让她软成水,任他盘。 是男生这方面天生有优势,还是她太笨了? 谢苗有些哀怨, 顾涵江却忍不住轻笑出声,略微低哑的嗓音完全褪去了平日的冷漠。 “谁说没反应?” 男生小喘着气,向上动了动腰。 谢苗立马脸一红,“那、那你怎么都不出声的?” 顾涵江闻言一默, “你让我怎么出声?” 谢苗想象了下男生跟自己一样软软地哼哼,求饶说你轻点儿, 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出声就不出声,你好歹给我点回应呀。” 她额头抵在顾涵江光*裸的胸膛上,感觉着他的呼吸起伏,忍不住又在上面啃了一口。 这回男生没笑了,抬手抚上她绸缎般披散在肩头的发, “还换吗?” “换!我还没过够瘾呢!” 这话简直是在挑衅,谢苗咬咬牙,小虫子一样往下拱了拱,伸出小手。 顾涵江猛抽一口气,一翻身,将她反按在了被褥间。 谢苗立马拿小脚踢他,“你干嘛?说好了换的,你、你要反悔?” 顾涵江不说话,只低头,吻住她柔嫩的唇瓣。 不满的抗议很快变成了娇媚的轻吟,谢苗再次软成一汪水,任人盘弄。 等顾涵江带着满身薄汗打开灯,谢苗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嗓音哑哑的,语中还带着哭腔,“说好了换的,说好了你是我媳妇儿……骗子!大骗子!” 顾涵江没说话,轻车熟路起身去打了盆温水,帮她擦身。 谢苗却跟个乌龟似的,抱着枕头趴着,怎么也不肯翻身。 “这么黏糊糊睡觉,你不难受?”男生拍拍她的背。 谢苗往边上一躲,红艳艳的小嘴儿噘得老高,“不难受。” “那我接着亲你了?” 男生作势要俯下*身,谢苗立即惊慌地一推他,“干嘛干嘛?你知道汉成帝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男生一挑眉。 “汉成帝那啥过度,死在赵合德床上了。” 谢苗说完,又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顾涵江却是彻底笑出了声。 和谢苗在一起前,他以为她就是自己生命里一束光,美好得让人完全舍不得放手。 可相处久了,他才发现她并不像她在外面表现得那么大方、沉稳,尤其是在某些时候。 她可以娇得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事后的小脾气又透着可爱,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就变得特别好。 笑够了,顾涵江将她的长发别到耳后,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什么?”谢苗没反应过来。 男生却趁她抬头,将她整个人翻过来,继续帮她擦身。 然后,他看到了小姑娘被磨得通红的腿跟,动作一顿。 今天还是太冲动了。 刚才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了她。 折腾了一通,谢苗这一觉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神清气爽。 当然,她是绝口不提换身份的事儿了。顾涵江也配合他,假装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这两天可能有些忙,要是中午没去接你,你就自己去食堂吃。” 顾涵江把剥好的鸡蛋掰开,蛋黄放到谢苗碗里,自己就着粥将蛋清吃光。 “最近实验室任务很重?”谢苗抬头问他。 “嗯。” 顾涵江利落地吃完早饭,又拿出昨天没整理完的数据,在餐桌上继续整理。 “那付玲的生日,你有时间回家吗?” “下周应该没这么忙。” 早上顾涵江刚报备过,中午谢苗上完高数课从数学教学楼出来,就没看到他人。 她倒是在走廊里碰见了展鹏。 填报保送意愿的时候,展鹏也报了北大,学的是他最拿手的数学。 不过大家不在一个系,谢苗多数时间又和顾涵江在一起,两人碰面的次数还真不多。 见到谢苗,他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没见你对象?他今天没来接你?” “他实验室有事儿,走不开。”谢苗说。 展鹏闻言点点头,“那一起去食堂吧,正好我也好久没看到你了,咱们路上说说话。” “行,不过一会儿我得去实验室那边看一眼,你要是着急就先走。” “帮你对象打饭?”展鹏挑挑眉。 谢苗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没人看着,能连着两顿不吃饭。” “也是。” 展鹏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我不急,你去吧,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又和她提起高中班主任,“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严老师,她还跟我问起你。” “问我什么?” “问我听说你高中一毕业就订婚了,是不是真的。” “严老师连这个都知道?”谢苗有些意外。 “嗯,我也不知道她听谁说的。” 两人走到实验楼楼下,谢苗暂时和展鹏告别,上了二楼。 实验室那边,顾涵江和几个师兄果然忙得昏天暗地,有人甚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毫无形象。 谢苗到的时候,有人刚好憋得膀胱爆炸跑出来上厕所,看到她直接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顾涵江,你媳妇儿找你。” 顾涵江闻言朝门口看了眼,赶紧把手头这点处理完,大步出来,“你怎么来了?” 谢苗知道他忙,没和他废话,“你饭盒呢?拿来我去帮你打饭。” “你等等。” 顾涵江转身回去,在储物柜那边找到自己的包,将饭盒拿出来给她。 “中午想吃什么?”谢苗又问。 “你吃什么,给我打一份就行。” 谢苗点点头,刚要走,刚才去上厕所那个师兄又一阵风似的赶回来,“又帮这小子打饭啊?学妹你看我们也还没吃,你帮师兄们也打一份行不?” 有忙里偷闲出来喝水的,听到这句话也笑起来,“就是,学妹也帮我们打一份呗。我们可都是光棍儿,没有未婚妻帮着打饭,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们也就是看顾涵江平时总面无表情的,仿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故意调侃他一下。 果然事涉谢苗,顾涵江立马眼神一沉,“你们都忙完了?” 倒是谢苗经常来实验室,对这几个师兄都比较熟,也着实体谅他们忙起来没时间吃饭,“打饭可以,不过你们得快点儿,我同学还在下面等我。” “同学?哪个同学?”正准备关门将一众师兄和谢苗隔离开的顾涵江一顿。 “展鹏啊。”谢苗说,“刚才我下高数课的时候碰着他了。” 一听展鹏这个名字,顾涵江彻底不想回去了。 谢苗不知道,上大学之后,展鹏其实找过顾涵江一次。 他十分直接,开口就问顾涵江:“听说你和谢苗订婚了。” “订了。”顾涵江点头,还补充了一句,“从小订的娃娃亲。” 展鹏那眼神看着就不善起来,可最后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别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 顾涵江当时就想揍人了。 他的媳妇儿,他自然会照顾好,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警告? 这会儿听谢苗说展鹏在楼下等她,顾涵江哪还有心思回去继续做实验,干脆跟几个师兄要了他们的饭盒,“想吃什么写下来,我去食堂买。” 几个技术宅欢呼一声,没多一会儿,他怀里就多了一摞饭盒。 见顾涵江也跟着下了楼,展鹏忍不住笑了声,“他不是没时间吃饭吗?” 谢苗也不知道顾涵江怎么突然想起给师兄们跑腿了,“可能刚巧忙完了,有了点时间。” 展鹏闻言没说什么,故意走在谢苗身边,和她搭话。 然后某人的脸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直接牵起谢苗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这边。 展鹏见了,心里突然就痛快了。 听说谢苗和顾涵江已经正式订婚,他就知道,以后自己和谢苗,只能是同学。 可放下是放下,不给对方添点堵,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日子里他低落的心情? 而且知道有人惦记着,对方才会把谢苗看得更紧,更珍惜吧。 隔了一天,谢苗照常去北大家属楼,给齐姍补课。 没想到不仅齐教授在家,客厅里还坐了两个她不认识的人,正在喝咖啡聊天。 “这外国人喝的玩意儿我还真喝不惯,不加糖吧,太苦,加了糖又太甜。” “是啊,比起咖啡,我们还是更喜欢喝茶。” 见谢苗进来,齐教授招呼了她一声,“齐姍下楼买东西去了,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 他给谢苗也倒了杯咖啡,“这是刚煮好的,要不要加奶加糖?” “谢谢老师,我自己来就行。” 谢苗不好拒绝,放下书包坐在意边的单人沙发上,自己加了奶和糖。 她喜欢甜的,对黑巧克力黑咖啡都不感冒。 不过上辈子学习太紧,她晚上都是靠喝咖啡提神,熬夜刷题看书。要不是年轻,差点把自己喝成胖子。 她这边刚端起来喝了一口,那边其中一个陌生人突然问:“齐姍的复习资料是你出的?” 谢苗不知道这人问她这个干吗,放下咖啡杯,“是我帮她整理的。” 那人点点头,“最近齐姍的成绩一直在稳步前进,你的复习资料很有用,也很有针对性。我看你给她出的题都比较基础,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 这人知道齐姍的成绩在进步,还看了她给齐姍准备的复习资料? 谢苗觉得对方不像是单纯和自己闲聊,面上神色不动,态度却认真了不少。 “我做过的卷子有限,也不知道自己分析得对不对。不过我上高中的时候,一百分的试卷,其实百分之七十以上考的都是基础,真正的难题、拉分题所占分值通常不超过百分之二十。齐姍基础不是很好,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这七十分,其他的可以以后考虑。” 大概谢苗这个回答还算令人满意,两个陌生人几不可查点了点头,其中较为年轻一直没说话那个又问:“齐姍记笔记还有整理错题,也是你教的?” “是。”谢苗说,“那是我高中时用的学习方法。” 对方点点头,“齐教授说,你补课之前还会准备教案,今天带了没有?” “带了。” “那能不能借我们看看?” “可以。” 谢苗打开书包,拿出记有补课内容和重点的本子,递给对方。 对方拿过来翻了翻,看完,又递给身边另一个陌生人。 等两人都看过了,那个较年轻的才笑着问谢苗:“你是去年高考状元?” “嗯。” “还是去年国赛数学第一英语第一?” 谢苗又点头,神色间十分平静,并不见骄傲自满。 年纪较大那个看了眼年纪较轻的,见他微微颔首,将本子还给了谢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姍的班主任老师,姓黄,这是北师大的王教授。” “黄老师,王教授。”谢苗礼貌向两人问好。 黄老师又接着说,“我看你给齐姍准备的复习资料不错,就借回去翻了翻,正好王教授去我家看到了。他觉得你的复习资料和学习方法都不错,想看看能不能整理成书出版。” “整理成书?”这下谢苗是真意外了。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王教授点头,“最近我有个关于高考的研究项目,也准备针对高考出做些辅导书。你的学习方法很前卫,也很实用,我想看看能不能出个状元笔记。” 104、出书 齐姍就读的北大附中是京市重点高中, 黄老师教书多年,也算很有经验的老教师了。 但比起那位北师大的王教授,他还是缺乏一定的专业性和前瞻性。 王教授不愧是专门研究考试的, 很多想法已经有了谢苗上辈子那套成熟的教学方式的雏形。 如果谢苗不是穿越的,她一个普通大一女生, 和这样的教授说话还真要露怯。 王教授也觉得新奇。 谢苗其实不多话,你如果不问到她头上,她多半安静听着, 从不插言。 可你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 这个今年才十九岁的小姑娘绝对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眼中有惊讶有赞同,甚至有感叹,就是没有茫然和不耐。 偶尔被问及,她总是先思忖一下, 然后才回答,表现得十分郑重。而她只要开口,就基本没有废话,条理十分清晰, 看得出,也有一定的见解。 如果说王教授原本只是有点想法的话, 见过谢苗本人之后,他反而更多了几分信心。 唯一可惜的是,这么好的苗子没来北师大,不是自己的学生。 王教授目光中带着欣赏,问谢苗:“有没有想过研究生考北师大?我可以亲自带你。” 谢苗还没说话, 齐教授先笑了,“这可是我们学院成绩最好的苗子,当着我的面抢人不好吧?” 正说着,被支开的齐姍打完酱油回来了。 谢苗还记得自己这次是来干嘛的,也不贪图表现,爽快起身告辞,和齐姍进了房间。 这一举动看的几人又在心中暗暗点头。 其实很多好苗子都毁在盛名太过上,尤其是年少成名的。 鲜花和掌声会让他们感觉到飘飘然,也过于迷恋这种飘飘然,最后反而忽略了提升自己,最终泯然众人。 清醒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又该做什么,谢苗真的很让人放心。 因为耽误了点时间,谢苗看着表,结束上课也比平时要晚。 不过顾涵江可能真的很忙,足足迟到了二十多分钟,才骑着车匆匆赶来。 “抱歉,我才忙完。” 他说话时有些喘,接过谢苗的书包就放进了车前的车筐里。 谢苗却两眼亮晶晶的,“没事儿,今天上课比较晚,我也才讲完。” 见她有些兴奋,顾涵江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发工资了?” “嗯,发了。”谢苗点头。 “难怪你这么高兴。” 顾涵江说着转回身,刚要去推自行车,肩膀上突然一沉。 谢苗跳起来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背上,胸前鼓囊囊的两团都紧贴着他。 顾涵江怕她摔了,赶紧扶住她的腿,将她背了起来。 谢苗就摇着他的肩膀,“涵江,我要出书了~北师大的王教授要给我出一本状元笔记~” 这也就是王教授和黄老师早走了,不然看到她这小孩子得了小红花,迫不及待跟家长邀功的模样儿,非得收回自己刚刚对她的评价。 可在男朋友面前,谢苗真的是想幼稚就幼稚,想撒娇就撒娇,无需顾忌。 顾涵江也由着她,还一本正经问她:“笔记上会介绍你吗?” “会吧。”谢苗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不介绍我怎么叫状元笔记?” “那你不是全国闻名了?” “是呀。” 谢苗笑着凑到他耳边,“以后全国人都认识我了,你怕不怕?” 顾涵江没回答,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书给不给稿费?” 这下倒把谢苗问住了,“还没说到这个,具体能不能出书,也要看过我高中时的笔记再说。” “那你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 谢苗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前面转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她一见,忙从顾涵江背上下来,礼貌地跟对方打招呼:“张老师。” 顾涵江适时松手,也跟着问了声好。 对方明显是见到了二人刚刚的举动,却没表现出来,笑着点了点头,“又来补课?” “嗯。”谢苗说,“我刚下课。” 张老师就停下脚步问她:“这学期期末前有一次转专业的机会,真不打算转过来学数学?” 张老师也是够心塞的。 当初他教顾涵江,就觉得这男生对数字敏感,逻辑思维也十分强,不学数学实在可惜。 好容易教完顾涵江,下一届来了个数学竞赛考全国第一的,结果跑去学财经了。 要不是学院还招了个数学全国第三的展鹏,他就要一口老血呕出来,英年早逝了。 可他依旧不死心,只要有机会,就试图劝说谢苗转到数学院来,不过效果一直约等于零。 听张老师这么问,谢苗笑了笑,没说话。 张老师一看就知道自己这次又白说了,摆摆手,“行了,我得回家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那老师再见。”谢苗和他道了声别,跳上顾涵江车后座。 因为张老师的出现,打电话这个话题被暂时岔开了。 谢苗想着要不要和院里借用一下电话,第二天下第一节大课,顾涵江却来找了她,“我和我们院教务处的老师打过招呼了,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奶奶把笔记邮过来。” 他把谢苗带到教务处,就匆匆走了,明显是忙里偷闲来接的她。 谢苗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让王贵芝帮忙把她高中两年记的笔记和错题本都找出来,邮到京市。 也好在王贵芝对她这些东西比较珍惜,全给她收了起来,一直没扔,不然她现在就该蒙了。 没几天,谢苗要的东西就寄过来了,足足一小纸壳箱。 顾涵江帮她搬的时候都有些意外,“这么多?” 谢苗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可能我奶把我的错题本和习题集都寄过来了。” 王教授看到那些笔记和习题却很满意,直接邀请谢苗去了自己项目组的办公室。 项目组里个个都是本专业的顶级教师,有的还参与过高考出题,对出书一事的态度十分严谨。 几人拿到笔记之后仔细看过,又开了几次会,最终拍板决定,出数学英语和物理化学四门。 谢苗提供的主要是学习思路和方法,后续要整理出书,还要经过老师们的修正和增删。 但她的笔记记得实在好,很多东西都能直接拿来用,王教授也十分欣赏她。 后来每周末,她干脆就跑北师大来,和几个老师一起整理笔记准备出书。 这样忙了几个月,临近六月底,谢苗终于拿到了四本状元笔记的样书。 “这些书还要做最后的校订,你也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要大量印刷了。” 王教授把还没有封面的粗订版交给谢苗,谢苗拿回去,接下来几天回到家,都在翻看四本书。 偶尔顾涵江没那么忙,也会和她一起看,还眼尖地找出了一处错漏。 经过老师们的整理,笔记内容更加全面细致,排版也清晰了不少。 谢苗看完,把有疑问的地方记在本子上,带着去了北师大。 “统共就三处有问题,全让你揪出来了。” 王教授有些感慨,“真不考虑考虑研究生考北师大?我看你挺适合搞教育研究的。” 负责英语笔记的李教授也试图挖人。 “我听说,你高中时还在学校创办过英语角,模式十分新颖,也具有一定的趣味性,对英语学习十分有帮助。你这方面既然有特长,不如考北师大的英语教育……” 一时间倒搞得谢苗不知该怎么回绝好了。 临近期末考,状元笔记的正书终于出来了。 谢苗拿到了一套,可人生里头一回出书,她还是特地跑书店去看了看。 说来也奇怪,竞赛考了全国第一还有高考拿了高考状元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忐忑过。 只能说考试考的是个人能力,而她付出了足够的努力,有自信,也能保持好心态。出书却不同,她也不知道别人看了她的学习方法和笔记,反响如何。 和谢苗上辈子那会儿不同,这年代的教辅书跟各种试卷还没统治实体书店。 她在书架间转了转,才在一个不算大的区域看到几套新上的《高考状元笔记》。 看样子,京市这边书店上新还满快的,这才刚印出来就有了。 谢苗又逛了逛,看到有武侠小说,正准备买两本回去给几个熊孩子,书店内进来了几个学生。 这些人估计是刚放学,身上还背着书包,进门就问:“有《高考状元笔记》吗?” 谢苗都准备去结账了,闻言又顿住脚步,意外地望过去。 她也才刚拿到正书,他们又没做什么广告宣传,这些人怎么知道的? 几个学生并没注意到谢苗的目光,听工作人员指名方向,直奔着那个书架去了。 “咱们才高一,真要现在就买书啊?” “老班不是说挺有用吗?看看吧,要是真有用就买。反正这是学习笔记又不是模拟试卷,得花点时间吃透,真等快高考了再看就来不及了。” 这是有老师推荐给学生了? 谢苗一愣。 那边,几个高中生已经从书架上各拿下一本《高考状元笔记》,低头翻看起来。 谢苗站在不远处,假装在书架上找书,偷偷竖起耳朵。 突然有一个学生拉了拉身边的同伴,“你快看,快看这个口诀,是不是记起来容易多了?” “口诀?” 那人凑过去一看,跟着念起来:“所受外力恒为零,系统动量就守恒;碰前碰后和碰中,动量总和都相同;矢量关系别忘记,谁正谁负要分清……” 他脸上渐渐露出惊奇,“照这个来说,好像是挺容易记。” 这么说着,几人都来了些兴趣,低头继续翻看。 谢苗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她上辈子为了学习特地搜罗的口诀顺口溜还是有用的,这年代的高中生也认。 在旁边又默默听了会儿,见几人对笔记上的学习方法都比较认可,谢苗放了心。 至少,她并没有误人子弟,拿出来的东西也对得起她得到的分成。 不好一直在旁边偷听,谢苗抱着书准备走了。 没想到她刚动步,几个高中生也出来了,手上还抱着最少一本《高考状元笔记》。 有人边走还边在看前面的高考状元简介,“这个谢苗可真厉害,拿了高考状元不说,去年全国知识竞赛,她数学和英语两门都是第一。。” “我也看到了。听说她在北大上学,也不知道咱们要是考上了北大,能不能见着。” “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不知道啊。不过像她成绩这么好,在学校肯定出名,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也是……” 书有人愿意买,谢苗彻底放了心,结账离开了书店。 她却不知道,顾涵江忙里偷闲,也光顾了这家书店。 “有《高考状元笔记》吗?” “有。” “给我来二十套。” “您说多少?”正在整理书架的工作人员手一抖,差点把书掉在地上。 顾涵江却表现得十分淡定,“二十套。” 工作人员默了默,“不好意思,店里暂时没那么多存货。您要是真心想买这么多,明天我从其他书店调过来几套,或者再等两天下一批送来。” 顾涵江闻言皱了下眉,“那就拿十套。” “十套……十套应该差不多能凑出来。” 工作人员去翻了翻,总算整理出十套给顾涵江,“您这是帮人集体买的吗?” 顾涵江没说话,果断结了账,让工作人员找了张牛皮纸给他包上,夹在车后座带回了学校。 难得在寝室看到他,几个室友还有些意外,“你这是才拿的邮包?” “不是。” 顾涵江把牛皮纸拆开,数出一套递给了张亮,“你不是有个妹妹念高中?这个给你。” “你还记得我妹在念高中?” 张亮十分受宠若惊,等看清书的名字,更是感动得险些当场落泪,“顾涵江你真是大好人,居然还知道给我妹送书,我以前真是误会你了……” “你误会我什么了?”顾涵江冷瞥他一眼。 张亮立马收声,打起了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总之谢谢你了。” 顾涵江没再说什么,又数出一套,“你们谁家里还有人念高中?亲戚家孩子也行。” 这下大家更疑惑了,“怎么了?你打死卖书的了?” “到底有没有?” 又两个男生举了手,顾涵江同样给了他们两套书。 三套送完,他又将牛皮纸包好,匆匆离开寝室,想着接下来该送谁。 自己留一套纪念就行了,实验室那边可以问问,还有涛涛和安安…… 他离开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低头仔细去看那套《高考状元笔记》。 然后,张亮就毫无形象地卧槽了一声。 “谢苗著,指导老师赵学森……这他妈是顾涵江媳妇儿出的书!” 105、警惕 自从谢苗和展鹏在全国知识竞赛中拿到了好成绩, 谢苗又成为那一年的高考状元,二中不仅坐稳了望山市最好中学的位置,声势还比以往更上了一个台阶。 当年秋天招生, 不需要他们特地挖人,就有不少中考成绩拔尖的学生主动送上了门。 而教出两个国家一等奖的高老师更是声名远播, 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他教的班级。要不是师资力量有限,学校用人紧张,二中甚至想让他停止普通班授课, 专门搞竞赛。 不过高老师很有自知之明, 为了对得起学生和家长的期望,他也在努力学习,充实自己。 这天,他下班之后又习惯性拐去了书店, “上回我定的数学竞赛习题集到了吗?” “到了。” 书店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拆刚到的新书,闻言匆匆应了声,“你等等,我弄完了给你拿。” “没事儿, 我不急。” 高老师说着,往牛皮纸间露出的封面上扫了一眼, 发现是《高考状元笔记》。 看到高考状元几个字,他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谢苗。 虽然他不带谢苗所在的二班,从头到尾也只教了谢苗半年,谢苗却是他二十年教师生涯里最得意的学生。 今年的竞赛班也是他带的,可质量明显不如谢苗和展鹏那一届, 能拿到国奖的可能不大。 这么想着,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刚摆好的,“这是才到的新书?” “嗯。” 工作人员应了声,又摆上去几本物理,“说是北师大几个教授联合去年高考状元出的。” 去年的高考状元? 高老师心里一动,那工作人员也想起了什么,“对了,去年高考状元不是你们二中的吗?” “是二中的。” 高老师也看到了封皮上熟悉的名字,表情中有意外、感慨,最终全部化成了欣慰。 他笑得十分自豪,“这个高考状元我认识,还教过。” “你还教过?”工作人员来了点兴趣,“这个谢苗能考高考状元还能出书,是不是特别聪明?” “聪明是有,不过她能考那么好,跟学习方法和努力分不开。”高老师十分中肯地说。 “那等来人,我可得跟他们推荐推荐。咱们市自己高考状元出的书,怎么也要支持一下。” “行,先给我来一套,我拿回去给同事们看看。” 第二天,整个市二中高中年级都知道谢苗和北师大的教授们合作,出了一套《高考状元笔记》。 有老师从高老师那里借过书翻看了下,也觉得好,“要不,咱们上课的时候提一嘴,让同学们有工夫去书店看看?就是推荐一下,买不买全凭自愿。” “提一嘴就行,别说太多,省的学生家长以为咱们市在帮着卖书。”常主任比较谨慎。 可回头,他就满脸笑容去跟校长说了这件事。 然后同学们就发现,高居荣誉榜榜首那个证件照很漂亮履历更漂亮的学姐,简介下面又添上了一条——“携手北师大众教授出版《高考状元笔记》,畅销全国。” 看到的人当时就震惊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荣誉榜前挤满了来确认的学生。 “卧槽!才大一就出书,这学姐太牛逼了吧!” “畅销全国?真的啊?那咱们学校不是出了个名人?” “哈哈哈,以后谁再问我高中哪儿念的,我就说我和《高考状元笔记》的作者是校友~” 这下不用老师们特地宣传,同学们有去书店买书的,想起这件事也会好奇地翻看一下。看过之后觉得好,当场就买回去一本两本的也不在少数。 总之,有着本土高考状元的加持,第一批送到望山市的书很快脱销。 书店根本没想到一本才出的新书也能卖得这么好,赶紧打电话给省总店,要求再调一批过来。 而悄无声息在其他地方上市的《高考状元笔记》,也在偶尔被人买走之后,渐渐有了口碑。 中午,谢建中吃过午饭,正硬着头皮和谢建军一起复习,班里有同学兴冲冲跑了进来,“我抢到了,那个《高考状元笔记》我抢到了!” “真的?”立马有人凑过来看。 “真的。” 那人把手里新买的书展示给大家,十分得意,“要不是我手快,这最后两本就被五班贺丹买走了。” 听说还要用抢的,同学们兴致更浓,“这书真有那么好?” “绝对有!我看了,知识点整理得十分到位,又清楚,特别好记。” 有人借过来翻了几页,“你刚说书店没有了,他们啥时候再进?” “可能得段时间,听说这书卖得特好,其他地方也没有货,要等加印。” “都卖断货了?”同学们难掩惊讶,“这么抢手的书,也给我看看。” 两本《高考状元笔记》在教室里几乎传了个遍,传到谢建中前座那里时,那男生突然咦了一声,“谢苗著?谢苗……这个名字咋这耳熟?” 谢建中闻言一愣,“你说谁?谢苗?” “是啊。” 那男生回头看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谢建中,你姐是不是也叫谢苗?” 谢建中他姐? 同学们面面相觑,渐渐地,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我记得听谁说过,谢建军谢建中亲姐姐谢苗,是去年的高考状元,我没记错吧?” 刷刷刷,无数道求证的视线落在了谢家兄弟俩身上,“不会真是你姐吧?” “我姐没和我们说她要出书啊。”谢建中满脸茫然。 谢建军倒是想到了什么,“几个月以前,我奶好像把我姐的笔记都邮去京市给她了。” 这时候,有人翻开《高考状元笔记》,念起了里面对谢苗的介绍,“谢苗,冰省望山市人,80届全国高考状元,全国知识竞赛数学第一名、英语第一名,目前就读于北大……” 同学们越听越合不拢嘴,看谢建军谢建中兄弟俩的眼神都变了,“她真是你们亲姐?” “不是我们亲姐是你的?”谢建中大大翻了个白眼。 “不,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像是一个妈生的……” 这一天,谢家兄弟班上的同学都重新认识了“牛逼”这两个字怎么写。 而谢家人在听说谢苗居然出书了后,个个喜上眉梢,王贵芝更是大手一挥,“等书店下一批书到了,咱家也买两套。不,三套,放一套在我屋里,我拿给村里人瞅瞅。” 于是等谢苗放暑假回家,一路上不停有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苗苗回来啦?” “听说你出书了,啥时候也教教我家老虎咋出书呗?我家老虎可崇拜你了。” 弄得谢苗都有些招架不住,到家后连着好几天也没敢出门,怕被人拽住聊个没完。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 高考成绩出来,谢建华发挥正常,可距离录取分数线还是有一段距离。 他在学习方面天赋一般,走大专都要差几分,更别提本科。 自从成绩出来后,谢家人一直在考虑他的未来,谢苗也单独把他叫出去聊了聊。 “今年就差了几分,复习的话,你明年应该能考上大专。建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再复习一年,还是按你信里写的去当兵?” 两人走在河边的树荫下,谢建华垂着头,静静听谢苗说完,才开口,“姐,我还是想去当兵。” “理由呢?”谢苗转头看他,“总不能是一时冲动吧?” “不是一时冲动。”谢建华说,“比成绩,我一直不如建军和建中,更别提姐你。就算我复习一年,也不过念个大专,还不如去部队当兵,退伍一样给分配工作。” “你不是怕家里四个大学生,供不起吧?” 谢苗蹙眉看他一眼,“我有高中时的奖金,大学还有奖学金、补课费,用不着花家里的钱。至于建军和建中,我出书的分成够他们读到研究生了,家里就供你一个,负担得起。” 发生了那样的事,谢苗却还是愿意为他考虑为他着想,谢建华突然有些鼻酸,。 “不是钱的事儿。”他摇摇头,“主要我也不喜欢学习,与其浪费几年时间在学校,还不如去部队锻炼一下。或许那里更适合我,反而能干出点成绩。” 身边的少年表情认真,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青涩,脸庞轮廓愈发棱角分明。 谢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他这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堂弟,已经长大了。 她点点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等到了部队,你好好表现。我不会为你去找涵江他爸他爷爷走什么后门,但该你得的谁也不能少了你,咱们家小子出去了也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嗯。” 谢建华闷闷应了声,过了会儿,脸上又有了点笑模样,“姐你放心,我是你弟弟,不会给你丢脸的。就算不让你以我为荣,我也不会叫你为了我去求人。” 谢建华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他开始帮着家里收拾地、喂猪,等待秋天的征兵。 谢苗则在暑假过后,重新回到了京市。 开学没几天就是顾定山的寿辰,正好她拿到了状元笔记的第一笔分红——足足近三千块钱。她打算拿这笔钱给老爷子买个像样点儿的礼物,算是孝敬爷爷。 这回顾涵江没说让她留着自己花了,抽空陪着她去挑了套有年头的粉彩瓷茶具。 这时候才刚改革开放几年,没人手里有闲钱玩古董,几百块就买下来了。 顾定山过寿那天,警卫员特地开车先接上顾涵江和谢苗,然后去外国语学院接贺涛和付玲。 贺涛想和他爸爸一样当个外交官或是翻译,竞赛成绩出来之后,就保送了北外院,目前在学三门外语。付玲则是高考之后经过深思熟虑,自己填报的。 说到贺涛,谢苗就有些无语。 他和顾涵江也不知是懒得解释还是达成了什么默契,直到上了大学,一直没人跟他说他们的关系。 要不是有一次宋云请她这个准儿媳来家里吃饭,同样叫上了贺涛,她都不知道他俩是表兄弟。 车子开到北外院门口,远远地,谢苗就瞧见了站在路边的付玲。 付玲还是以前的麻花辫、齐刘海,穿一身浅色连衣裙,文静又乖巧。 谢苗推开车门,走过去叫了她一声,“贺涛呢?还没出来?” “没有。”付玲摇摇头,“他应该还没下课,得等会儿。” “也是,他多修了一门外语,肯定要忙一点,也不知道他那身体受不受得了。” “应该还好,我俩总能见到面,我看他气色挺好,这一年都没再犯心脏病。” 反正也要等,两个闺蜜干脆手挽手,在路边说起了悄悄话。 “嫂子,你说巧不巧,我们寝室来了个大一新生,居然跟我长得特别像。” 谢苗本就是闲聊天的态度,听到这话还跟着笑,‘’真的?有多像? “特别像。”付玲说,“要不是酒窝位置不对,我看她还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这下谢苗终于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了,心里顿时一咯噔。 和付玲长得很像,该不会是…… 她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状似感兴趣地问道:“真有这么像?那个新生叫什么?” “她叫乔又安,小名也叫安安,你说巧吧?” 巧,实在是太巧了,巧得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谢苗分明记得,乔又安是男主所在军区医院的护士,现在付玲却说她成了自己的室友。 除了去年顾家差点认错女儿,她和乔又安全无交集,蝴蝶翅膀想扇到对方都不可能。 那么,乔又安又是为什么,突然从护士改学了外语? 谢苗心里砰砰砰直跳,面上还要装做若无其事,随口和付玲打听乔又安的情况。 “看着人挺好,勤快又会照顾人,听说是因为在家里是老大。” 付玲对乔又安印象还不错,这让谢苗心里更多了几分警惕。 可还不等谢苗说什么,贺涛出来了,话题就此打住,她再扯到乔又安身上就太刻意了。 谢苗无奈,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以后再寻机会和付玲打听,或者干脆去会会那个乔又安。 因为这个,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太仔细听几个人说话。 到了顾定山那里她才发现,不仅宋云,贺涛的妈妈顾婉秋也从冰省赶来给父亲过生日了。 姑嫂俩都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顾婉秋戴着围裙出来看了眼,正瞧见谢苗进门。 顾婉秋明显有一愣,接着眼睛就亮了,直接走过来抓住了谢苗的手,“你也来了?” 谢苗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这么热情,顾婉秋又嗔怪地看了贺涛一眼。 “涛涛你也真是的,带对象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106、见面 谁也没想到顾婉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尤其是贺涛。 贺涛正在和付玲聊专业课的事儿,顾婉秋这一出,简直让他猝不及防。 他当时心里就一咯噔, 接着不出所料,有道冰冷的视线瞬间自身后锁定了他, 如有实质。 不用想,贺涛都知道他家表哥现在表情有多难看、眼神有多吓人。 他脊背僵硬,赶紧上前一步打断了他妈的话头, “妈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来的对象?” “人都带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婉秋横他一眼, 拉着谢苗的手就往里走,“去年见着你,我就觉得我们家涛涛对你不一般,就是他脸皮薄, 我一直没敢问。没想到你们还真成了,我就说我看人一向准……” 这下贺涛感觉背后都快被戳出窟窿了,“妈你真会开玩笑,我啥时候对人不一般了?” 谢苗也满脸尴尬地往回抽了抽手, “阿姨你误会了,我……” 可不等两人解释清楚, 宋云听到自家小姑子刚才激动的话,在厨房里扬声问了句:“涛涛也带对象来了?” 顾婉秋赶忙应了声,“带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他省队的同学,你还记得吧?” 他妈不仅误会了, 还跟他舅妈说过…… 贺涛整个人都不好了,“妈,这是涵江哥的媳妇儿,你弄错了。” “涵江的媳妇儿?”顾婉秋一愣。 顾涵江已经沉着脸过来,牵起谢苗的手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要喝点水吗?” 屋里的气氛都凝固得不能再凝固了,谢苗哪还有心思喝水,闻言摇摇头,“不用,我不渴。” “那我给你剥葡萄。” 顾涵江起身去洗了手,回来蹲在谢苗腿边,剥一颗葡萄,喂她吃一颗。 他剥得又干净又完整,可脸一直沉着,谢苗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尤其此刻客厅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这边,更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一会儿,顾婉秋才不可置信地拉拉自家儿子,小声问:“那真是涵江的媳妇儿?” 贺涛满脸无奈,“不是他媳妇儿,你见他对谁这么好过?” “也是。” 顾婉秋点点头,忍不住又往沙发那边看去。 谢苗已经吃不下了,摇头制止了顾涵江去拿葡萄的动作。 顾涵江没坚持,擦了擦手,“也行,一会儿就吃饭了。”起身去帮她开了电视。 顾婉秋收回视线,语气有点惋惜,“怎么让涵江追走了?你表现得就那么差?” 贺涛分明看到自家表哥面无表情朝这边瞟了一眼,脸都黑了,“妈你能不能别乱猜?我跟谢苗没什么,那是帮涵江哥照顾她。再说,他俩是从小订的亲。” 顾婉秋也听自家嫂子说过顾涵江这段波折的婚事,闻言点点头,这才觉得自己可能闹了个大乌龙,脸上现出尴尬之色,“那个,厨房里还有好多活儿,我得去忙了。” 就在这时,宋云从厨房里出来了,“放桌子吧,菜快好了。” 她说着,还在客厅里仔细找了一圈儿,“涛涛对象呢?不是说涛涛带对象来了吗?” 众人:“……” 见没人说话,宋云更加疑惑,“怎么了?人走了?” 顾婉秋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不自在地推着她进厨房,“没有的事儿,我刚才在和涛涛开玩笑。” 两个长辈一走,客厅里就剩下四个小辈,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付玲丢给贺涛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也跟到了厨房门口,“爷爷呢?在书房吗?” 贺涛见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沙发边,轻咳一声试图解释,“哥……” 话才起了个头,顾涵江凉凉看过来一眼,“不一般?” 贺涛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顾涵江面无表情望着他,继续问:“看人一向准?” 贺涛嘴角轻微抽了抽。 他觉得他可能是他爸跟别的女人生的,不然他妈怎么能从进门起就句句坑他。 顾涵江却完全感受不到他此刻的崩溃,挑起唇来冷冷一笑,“怎么就让我追走了?” 贺涛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哥我错了。我当初就是听你的,帮你照顾了一下嫂子,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妈怎么会误会……” 话还没说完,顾定山一身中山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都回来了?” 顾涵江和谢苗都起身跟他问好,送上礼物,“爷爷生日快乐,,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贺涛的解释就这么中途夭折,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然后,他见识到了自家的亚洲醋王表哥,心眼到底能有多小。 吃饭的时候,顾涵江把他和谢苗隔得远远的,恨不得不让他们上同一个餐桌。 他想夹什么菜,顾涵江总能比他快一步,将菜夹给谢苗或者自己。 就连他端起宋云酿的果子露想敬姥爷一杯,顾涵江也抢在他前面面无表情站起身,冲顾定山一举杯,“爷爷,我代表自己和苗苗敬你。”闷下一大口白酒。 贺涛无奈了,干脆放下筷子,等着看自家表哥什么时候能消气。 谢苗看着实在不是个事儿,加快速度吃完饭,拿手在脸边扇了扇,“实在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太会喝酒,第一次喝有点上头,想去院子里透口气。” 顾家人没拦她,宋云还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正好院子里菊花开了,你陪着苗苗去转转。” 顾涵江点点头,把饭吃了,残酒饮尽,跟着谢苗出了门。 顾定山这才停了筷子,压低声音问:“涵江这是怎么了?和涛涛闹别扭了?” 样子居然有点八卦,一时弄得屋内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可能岁数大的人都爱侍弄些花花草草,顾定山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树,还有一架葡萄。 从屋里出来,谢苗背着手踱步到葡萄架下,仰了脸往上望,“之前你给我吃的葡萄就是这个吧?可真大真甜,不像是红河县那边的,又小又酸,只能用来酿酒。” 顾涵江“嗯”了声,默默走到她身边,没说话。 谢苗就偏头笑望着他,“这东西应该不用刻意浇水,你说咱们也在院子里种一驾怎么样?” “可以。”顾涵江点点头,“就种在东南角。” “那到时候请贺涛和付玲到家里吃葡萄?” 顾涵江一窒。 谢苗看着,不觉想起他刚在饭桌上的幼稚举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听你的照顾我,被姑姑误会了,你也生气?你是生他气还是生自己气?” 她挽上男生的胳膊,“行了,今天爷爷过寿,咱们高兴点。” 顾涵江抿着唇,没坑声。 谢苗就摇了摇他胳膊,“你还真这么小气啊?那可是你亲表弟。” “你还是我媳妇儿。”顾涵江反手拥住她,闷闷道。 谢苗好笑,忍不住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涵江任她咬,只低头望着她,眸色很深,“我不小,你知道的。” 谢苗总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在他胸前捶了一下,“你学坏了。” 以前她还以为像顾涵江这么孤僻又寡言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开玩笑,尤其是带颜色的玩笑。 住在一起了她才发现,这人的确奉行的是做多说少,特别会折腾人。可在某些时候,他也是可以开尊口的,甚至耐心十足,不逼着她如他所愿决不罢休。 所以让她相信他单纯在指年龄,除非退回到一年多以前,她还不了解他的时候。 谢苗那一拳能有多大力道,顾涵江纹丝不动,还低头嗅了下她唇间的酒香,“真不会喝酒?” “不知道,以前没喝过。”谢苗嘟哝。 两辈子,她都在努力学习的路上不屑前行,哪有心思碰酒精这种会影响大脑思考的东西。 顾涵江听着,面上若有所思。 谢苗却没注意,“刚才喝口水再出来好了,这会儿酒劲儿上来,我有点口干。” “有多干?” 顾涵江声音低低的,说着就要来吻她。 她却推了他一把,回头望去,“好像有人。” 的确是有人。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闺蜜,付玲怕他俩闹别扭,特地出来看了眼。 只不过一推门出来,她就发现两人正相偎站在葡萄架下,举止亲昵,气氛融洽。 她怎么看他俩也不像在闹别扭,不想当电灯泡,又关门退了回去。 顺着谢苗看去的方向,顾涵江也望见了自家妹妹,“是安安。” “嗯。” 瞧见付玲,谢苗又想起了乔又安的事儿,拉着顾涵江往角落里走了走。 顾涵江还以为她是被人看到了不好意思,没想到一到僻静处,她就松开了手,十分严肃地问他:“涵江,你还记得乔又安吗?” 乔又安? 顾涵江顿了下,才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你说我妈差点认错那女生?” “嗯。”谢苗点头,“她考进了北外院,你知道不?” 顾涵江明显没听过这个消息,摇摇头,“不知道。” 谢苗吸一口气,“她考进北外院了,还和付玲是室友,你说巧不巧?” 这回顾涵江眼中也流露出意外。 他望着谢苗郑重的神情,眉心微拢,“你觉得有问题?” “不一定有问题。”谢苗说,“我就是觉得太巧了,有点不放心。毕竟要不是咱们先把安安找回来了,说不定她就会被当成你妹妹认回顾家。” 原书的事儿不能说,也没法儿说,她只能换个方向,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自己的担心。 不过像顾家这种家世,孩子谨慎些很正常,何况顾涵江还经历过家中的大起大落。 他很快顺着谢苗的方向想了下去,“你是怕她心生嫉妒,对安安不利?” 毕竟无需过多了解,单看顾婉秋和她丈夫的身份地位,就知道顾家肯定也不简单。 听他这么快就想到了,谢苗点点头,“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不,你考虑得很周全。” 顾涵江摸摸她的脸,“这事儿我会多留意,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有涛涛在。” 谢苗“嗯”了声,想了想,又问:“之前不是说乔又安也是捡来的吗?她亲生父母找到了没?” 顾涵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不知道,我没关注。” “要是她还没找到亲生父母,你说,咱们帮她找一找怎么样?” 谢苗沉吟,“如果是我想多了,帮她找到家人,咱们就当是做好事了。要是……或许找到了家人,她心里能平衡些,就不会盯着付玲了。” 对于乔又安到底是不是捡来的,谢苗心里一直存疑。 同一时间丢了两个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孩儿,还都叫安安,世界上哪来这么巧的事儿? 何况乔又安突然从书里的护士改学了外语,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寻常。 谢苗这么说,不过是想假借帮乔又安寻身世,探探对方的底。 有些事,怕的就是全然被蒙在鼓里。一旦引起了注意,事情反而好办了。 如果顾家在帮乔又安寻找身世的时候,查出她有什么不妥,她所有目的都会被扼杀在萌芽中。 如果没查出来,对她的事儿有了底,以后她有什么动作,也更容易被察觉。 虽然乔又安没像书中一样出现在顾涵江身边,谢苗也不想拿付玲的安危去做赌注。 顾涵江不知道谢苗心里还想了那么多,可她说的话,他向来认真对待。 没几天,他就找人偷偷去省城,打听乔家和乔又安的情况。 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乔家是十二年前搬到省城的,老家不在冰省。 搬过来的时候乔又安六岁,两个弟弟一个四岁一个还在怀里抱着,没听说他们家有孩子是捡的。不过怕孩子知道,很多人家的确不会把孩子的身世往外说,这很正常。 所以邻居们还真不知道乔又安是不是捡来的,更别提给她找亲生父母提供线索了。 倒是有不少人心疼她,“去年说是找到亲生父母了,结果空欢喜一场,根本就不是。她爸又开车撞死了人,被判了十一年,这孩子还能考上大学,真不容易。” 顾涵江和谢苗听完,也没什么头绪,决定还是找时间跟付玲说一下当初差点认错人那件事。让她心里有个数,最好能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乔又安小时候的事儿。 为这个,谢苗特地去了一趟北外院。 她在宿舍楼下叫住了一个女生,请对方帮忙找一下付玲。 不多会儿,付玲就下了楼,“嫂子,你怎么来了?” 同样的麻花辫、齐刘海,付玲穿的还是以前谢苗见过的衣服,谢苗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今天没课,我过来找你逛街,给你哥买双鞋。” 谢苗随口扯了个理由,不动声色打量着付玲,越看越觉得有哪里违和。 这时候,付玲突然“噗嗤”笑了,有点调皮地回头说:“你说得对,你嫂子眼睛尖着呢。” 谢苗心里一跳,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宿舍楼内,缓缓走出另一个打扮一模一样的付玲,站在之前那个付玲身边,“嫂子。” 107、死了 双胞胎似的两个付玲同时站在自己面前, 看第一眼,谢苗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之前和自己说话的应该不是付玲, 而是原书女主乔又安。 谢苗想过找机会会会乔又安,却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和对方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她努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 不仔细看的话, 乔又安和付玲长得很像, 不管是眉眼还是左颊同样位置的酒窝。 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就能看出不少细节上的不同来,这也是之前为什么谢苗会感觉到违和。 尤其是现在,付玲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乔又安则要活泼一些,神态上的差异更加明显。 谢苗定定神,刚想开口说话,宿舍楼三楼的一扇窗内探出几个脑袋, “嫂子真认出来了啊?” “认出来了。” 乔又安回头应了声,笑着跟谢苗道:“我们闹着玩儿呢, 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是有点吓着了。”谢苗牵牵唇,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听付玲说过寝室来了个室友和她挺像,没想到居然能像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双胞胎。” 乔又安闻言, 摸了摸自己的脸,“真这么像吗?这么像你还能一眼认出来,可真厉害。”说着又故作惋惜:“可惜付玲爸妈只有她一个闺女,不然我还真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呢。” 话说多了,谢苗发现乔又安声音和付玲也有些差别,付玲说话偏软,乔又安偏脆。 而且乔又安说话比较快,看起来性格十分开朗,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 人还在自己面前,谢苗怕被看出什么,没再想下去。 “我也没看出来,就是奇怪付玲今天怎么没过来挽我胳膊,以为她心情不好。” 她笑笑,转头问付玲:“你待会儿有事吗?没有陪我出去逛逛街,我想给涵江买双鞋。” 乔又安见了,立马很有眼力见地告辞,一溜烟儿跑回了宿舍。 谢苗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她跑开的背影,又瞅瞅付玲,“你们这是搞什么呢?” “也没搞什么。” 付玲上来挽住她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乔又安家里把给她做的新衣服邮过来了,我们寝室有人发现和我春天时穿过的一件挺像,就让我俩都换上看看。” “然后你们就出来吓唬我了?”谢苗挑眉。 “没有。我俩刚换上,寝室的人都在猜哪个是我哪个是乔又安,你就来找我了。她们正闹呢,听见了就起哄让乔又安先下楼,看你能不能认出来。” 付玲抿唇一笑,凑到谢苗耳边,“嫂子,你真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我了?” 谢苗还是之前应付乔又安那番话,“没有,就是觉得你不太对劲儿。” 说到这里,她状似刚刚想起来,问付玲:“你知不知道去年宋阿姨差点把她认成你了?” “知道啊。”付玲说。 这下谢苗倒有些意外了,“宋阿姨把这事儿告诉你了?”毕竟差点认错女儿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宋云急着弥补这些年亏欠的母爱都来不及,按理说不该提这个才对。 “不是我妈说的。”付玲摇摇头,“是乔又安说她去年差点找到亲生父母,结果空欢喜一场,对方要找的根本不是她。她还开玩笑问我我俩长得这么像,那个人是不是我。” “那你怎么说的?” “你猜。” “你猜?” “嗯,我就回了她俩字——你猜。” 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上大学一年多,寝室同学还没人知道付玲的身世。 他们都以为她家就是望山市一个普通小镇的,她自然也不会对才认识一个来月的乔又安多说。 付玲还保持着一定的警惕,这让谢苗很放心。 可乔又安主动把差点认错那事告诉了付玲,表现得十分光明磊落,她也不好再提醒付玲小心点对方。不然就显得她疑心太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最后,她只能转了话题,“以后别这么玩了,怪渗人的,今天差点吓了我一跳。” “嗯。”付玲点头,“这件衣服以后我不穿了,以免弄混。” 既然说要给顾涵江买鞋,谢苗就真和付玲逛了街买了鞋子,然后才回北大。回去和顾涵江说起此事,顾涵江也皱眉,“你说乔又安扮成了安安的样子?” “嗯。我觉得这样不妥,提醒了付玲一声,她说以后会注意。” 可顾涵江还是眉心不展,“明天我抽时间去找一下涛涛,让他多看着点。” 贺涛虽然身体不好,有些东西却看得十分通透,何况旁观者清。 谢苗点点头,“也行。不过你说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刺激到他。” “你还挺关心他。” 顾涵江立马眼神一沉,看得谢苗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这说正事儿呢,你酸什么?” 顾涵江抿抿唇,转了话题,“你说,我找人把乔又安寝室换了怎么样?” 谢苗摇头,“万一她真想干什么,这么做不是在激怒她?太冒险了。” 她说着,不由叹气,“要是她是袁姨就好了,咱们就可以直接抓人,哪用这么麻烦。” 听她提起袁姨,顾涵江却心里一动,回头就把乔又安的家庭情况又查了一遍。 可查来查去,她爸爸目前还在坐牢,大弟弟初中毕业后直接去了工厂,说是要供她读书。 她家条件比较困难,并不像袁姨那样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有破绽可寻。 而付玲那边,乔又安始终没有动作,也没再和付玲打扮得一样让人猜。 一连两个月,这件事都毫无头绪,好像一切只是谢苗和顾涵江疑心过重。 倒是十月里,谢建华成功入伍,去了冰省军区边防部队。 家里先来信跟谢苗说了这个消息,接着谢建华也写信过来,告诉她自己在部队挺好的。教官很严厉,训练很辛苦,但他每天都很充实,晚上沾枕头就能睡着。 谢苗回信让他注意身体,怕他在部队吃不好,又邮了点吃的过去,还在里面夹了点钱。 结果那小子把钱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还又添了不少。他说自己发津贴了,大部分都邮给他奶让老太太帮忙攒着,这些给她叫她买点喜欢的东西。 “这小子还知道孝敬他姐了。”谢苗拿着钱,有些哭笑不得。 王贵芝则乐颠颠地把钱数了又数,叫谢建军给大孙子写了封回信,告诉谢建华这些钱她一定好好给他攒着,留着他将来娶媳妇儿。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谢苗收到谢建华邮来的钱后没两个月,学校放了寒假。 她照例去北外院找付玲和贺涛一起买票回家,没想到这次同行的还有乔又安。 顾涵江听说后,嘱咐谢苗路上小心,接着就打了个电话给顾婉秋。只说这次几人回去拿的东西比较多,叫他姑父最好去车站接一下人。 一路上都很安泰,乔又安表现得一切正常,有时候连谢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终于到了省城,谢苗心里大松一口气,只觉疲惫。 “我和嫂子还要转车回望山市,你呢?你家有没有人来接你?”付玲问乔又安。 “我拿的东西不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也不太远。” 乔又安说着,突然喊了声小心,一把拽住一个男人的胳膊。 那人手里握了把小刀,已经将付玲的包割开了个口子,正准备伸手进里面掏东西。 被乔又安这么一拽,他眼冒凶光,回手就朝乔又安捅了一刀,“臭婊*子少他妈多管闲事!” 付玲吓得当时就惊叫一声,乔又安也捂着肚子,疼得表情扭曲。 趁这机会,那男人甩掉她的手,狠狠一推要过来拦人的贺涛,几下钻进了人群。 临走,他还恶狠狠回头瞪了乔又安一眼,“小心别让老子碰见,不然弄死你!”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苗眼明手快扶住差点摔倒的贺涛,再抬眼看,那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而一边,付玲搀扶着乔又安,慌得都带上了哭腔,“乔又安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谢苗这才注意到乔又安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被捅到的地方还晕开小片深色痕迹。 乔又安中刀受伤,不远处赶来接人的贺涛他爸忙帮着拦了辆车,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好在冰省冬天冷,穿得厚,那人的刀捅得并不深,没伤及内脏。 可也因为穿得厚,行凶那人帽子戴着围巾围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 贺涛他爸抱了案,警察也来录了口供,不过估计很难抓到人。 见乔又安被缝了好几针,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付玲愧疚得直掉眼泪。 乔又安却虚弱地冲她笑了笑,“刀又不是你捅的,你自责什么?与其在这里哭,你还不如赶紧去跟我妈说一声,省的我一直不回家,她干着急。” 付玲这才抹了一把眼泪,“你说,你家住在哪儿?我现在就去。” “还是我和姑父去一趟吧,你在这儿陪陪她。”谢苗站起身。 付玲就又坐回了病床边,“也行,我留下来看着吊瓶。” 乔又安妈妈来了之后倒没说什么,就是一个劲儿哭,弄得付玲手足无措,都不知该怎么安慰。 听说那人走前还撂了狠话要弄死乔又安,她更是担心,“安安你最近小心点,没事儿千万不要出门。那种人敢当众捅你一刀,说不定真啥都干得出来。” 因为这个插曲,付玲和谢苗又在省城待了两天,才出发回望山市。 付玲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回家后也始终关注着乔又安的伤,过年的时候打电话给谢苗拜年,还跟谢苗说乔又安已经拆了线,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谢苗怎么也没想到,再从付玲嘴里听到乔又安这个名字,会是在那种情况下。 开学前几天,谢苗准备按约定好的日子去望山市,和付玲一起乘车回学校。 王贵芝烙了煎饼,还做了些酱菜,打算装包里让她带回京市吃。 两人正在仓房里捣腾,谢建中匆匆跑出来,“姐,快!有人打电话找你!” 一见他那有点无措的样子,谢苗赶紧往屋里走,“怎么了?电话谁打来的?” “不知道。”谢建中摇头,“反正是找你的,还一直哭。” 一直哭? 谢苗加快了脚步,迅速接起电话,“喂。” 那边立马传来付玲泣不成声的话,“嫂子,乔又安死了,她被人害死了!” 乔又安死了? 谢苗心里一坠,半晌才恍惚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乔又安怎么了?” “她死了!” 付玲放声大哭,“她被人害死了,人是、是在江里找到的,都冻得不成样子了!她肯定是被那人害了,我、我还以为他就是吓唬人,哪知道、知道……” 谢苗觉得很不可置信。 原书女主乔又安,有这么容易死吗? 再说就是破坏了一次那男人偷东西,多大仇,值得对方一直记得,非要弄死她? 谢苗扶住桌面,缓缓调整了下呼吸,“付玲你先别哭,这事儿未必就和那人有关……” 付玲却根本听不进去,“和那人无关,那谁会害乔又安?她又没得罪人!要不是又有警察来找我问当初那件事,我都不知道她叫人扔进了江里!” “她有没有可能是失足掉冰窟窿里了?” 谢苗还试图安抚付玲,付玲却没时间再听她劝,“我必须去一趟省城,好歹送送她,不然、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你要是着急就自己走,我不跟你一块儿回京市了。” 一听付玲说要去省城,谢苗急了,“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可不等她说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谢苗啪一下把听筒放回去,拿起来重新打给付玲。 那边占线,跟本打不进去。 谢苗只能挂断,等个几秒,拿起来重新拨,可还是占线。 王贵芝从外面回来,见她脸上有焦急,忙问她怎么了。 “奶,我可能得出趟门……” 说道一半,电话终于通了,谢苗再顾不得其他,忙喊了声“付玲”。 那边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找付玲啊?她有急事儿,刚才已经坐车走了。” 这下谢苗心里慌得更厉害,她甚至右眼皮都疯狂跳了起来,只觉不安。 她匆匆去穿大衣,“奶我去趟望山市,你能帮我跟队里借下拖拉机吗?” “能。”王贵芝满口答应,又不免担心地问:“到底咋了?要不我让建军建中跟你一块儿?” 听王贵芝提起两个弟弟,谢苗才反应过来她太慌乱了,居然忘记先打电话跟顾涵江说这件事。 她忙转身回屋。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电话又响了。 108、乔家 谢苗正要给顾涵江打电话, 听到铃声响起,随手就接了起来,语速很快, “喂你好。” 电话那端却一片安静,半天没有声音。 谢苗蹙起眉, “喂,能听到吗?说话呀。” 听筒里刺刺拉拉传来些杂音,依旧没人说话。 谢苗不耐烦了, “喂, 说话,再不说话我挂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边“啪”一下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余让人烦躁的嘟嘟声。 “莫名其妙。” 谢苗嘟囔一声, 放下话筒又重新拿起,熟练地拨号打给顾涵江。 电话直响了七八声,才终于被人接起,“喂。” 一听到男生熟悉的声音, 谢苗就毫无铺垫直入正题,“刚才付玲跟我打电话说, 乔又安死了。” “乔又安死了?”正在擦头发的顾涵江动作一顿。 “嗯。”电话那头的谢苗说话又快又急,把刚刚发生的事儿跟顾涵江一五一十讲了。 顾涵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是说,乔又安的死有问题?” 谢苗也不敢确定, 她只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乔又安作为原书女主,就算没有女主光环,也不该死得这么早这么莫名其妙吧? 她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就是我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不踏实。你给姑姑打个电话吧,让她抽空去乔家看看,如果是我多心了,就当去慰问乔家人了。” 如果真有什么不妥当,也能在付玲去乔家之前,把人给拦下来。 “你等等。”顾涵江闻言,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谢苗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顾婉秋人就在省城,比他们都更有天时地利,有她出马多少能让人放下点心。 这时候,王贵芝已经把自己裹好,“苗苗,拖拉机还借吗?” 谢苗毫不犹豫,“借。” 右眼皮一直在跳,她总要亲眼看到付玲安好,心里才能踏实。 “那你搁家等着。” 王贵芝说着匆匆出了门,谢苗则去喊自家两个弟弟,让他们收拾一下陪自己去趟省城。 “出什么事儿了?”谢建军要沉稳些,一眼就看出谢苗表情不对。 谢苗刚要说什么,电话铃响了。 “这事儿等会儿再说。”她忙进屋接电话。 可惜顾涵江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贺涛他爸出国公干了,他则跟他妈回老家参加堂哥的婚礼,三口人都不在省城。 越到关键时刻越找不到人,谢苗烦躁起来,“省城就没其他人可以帮忙了?” “爷爷和爸爸的关系都在部队,牵涉太广,除非有大事,轻易不能动。” 谢苗也知道自己这完全是直觉,一没有证据二说不清楚具体情况,除了顾涵江根本不会有人无条件相信。 她沉住气,干脆让顾涵江给她安排辆车,“葫芦镇到望山市还有段距离,我现在走,开得快的话,应该能赶在付玲之前到乔家。” “你在家呆着,我已经和爷爷借车了,这就出发……” “我放不下新。”谢苗打断他,“你要是不答应,我和建军、建中自己找车去。” 她态度十分坚决,话中又提到两个弟弟,顾涵江只能挂了电话,过一会儿再打过来,给了她一个车牌号,“车在建设镇等,你们路上小心,有什么别妄动,等我到了再说。” 谢苗满口答应,回身就开始穿大衣戴帽子,“建军建中,你们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正好这时候王贵芝借好拖拉机从外面赶了回来,几人闻言赶紧往外跑,电话铃却突然又响了。 谢苗还以为是顾涵江又有什么事,匆匆冲回去接了,“怎么了?” 电话那端沉默一瞬,传来一个低哑如老鸦的声音,“拦住她,别让她去。” 谢苗一愣,电话已经挂断,听筒里只余令人烦躁的嘟嘟声。 她有心拨回去问问,这年代的电话却没有来电显示功能,根本无从得知对方的号码。 见谢苗愣愣举着话筒,谢建中忍不住抻头问了句:“咋了姐?” 谢苗“啪”地撂下电话,拿起来飞快打给顾涵江,连打几遍没人接,又忙往外跑。 拦住她,别让她去…… 这个她,是不是指付玲? 谢苗心里砰砰狂跳,总觉得这件事或许不是自己多心,甚至,比自己想得还要严重。 再三保证车是顾涵江找的,绝对安全,谢苗和两个弟弟才被王贵芝不放心地放上车。 司机师傅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一路都很沉默,谢苗也没心情和人攀谈。 她脑中始终回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越想心里越不安。 屋漏偏逢连夜雨,司机带着谢苗他们抄近路刚过望山市没一个小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谢苗回过神朝窗外望去,就见前面停了一长串车,居然堵车了。 “怎么回事儿?” 她皱起眉,就要下车查看情况,谢建中已经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过一会儿又呼哧呼哧跑回来,“前面有一辆大车上坡的时候打滑,横在坡上把道给堵了,现在两边都过不去。” 冰省冬天冷,路上常有积雪甚至结冰,发生交通事故的频率也比较高。 只是车横过去了动不了,人没受伤,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现在谢苗要追付玲,可以说是在和时间赛跑,哪里能等。 她沉着脸也跳下车,边往前面走边问:“什么时候堵住的?有人来处理了没?” “说是才堵了不到半个小时,有人已经去附近找村落打电话了,估计得调个大吊车来。我听一个有经验的师傅说,横过去那车挺大,一般吊车吊不动。” 一般的吊车就算镇里没有,县里也能弄来一辆,大吊车却没那么好找。 谢苗找了个高点的地方站着往前面看了看,见那辆大卡车正好横在路中间,两边流出的地方极少,最多能过去个自行车,皱眉走了回去,“师傅,前面坡上堵了,能绕道过去吗?” 等大吊车不知要到猴年马月,还不如趁着后面还没堵死,赶紧调头回去走其他的路。 司机听了却很为难,“我们来回跑长途都走这条路,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其他道能过去。而且这地方挺偏僻,就算能绕道过去,最少也得多花一两个小时。” 她就是在抢时间,哪还能多花一两个小时? 谢苗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会儿步,一转身,叫上谢建军,“你陪我过去看看。” 谢建军点头跟上,却没想他姐说的过去,是过到被堵上的另一边去。 “师傅你好,请问你着急过去吗?不着急能不能捎我们回去一趟,我们租车。” 她拉下包着脸的围巾,十分有诚意地挨个车问过去,可惜没人愿意调头。 最后一个挂着省城牌照的倒是没一口拒绝,却也没马上答应,一直盯着谢苗的脸,“妹妹你要去省城干啥呀?你看我这车也坐不下太多人,要不你自己上来,我送送你?” 谢建军见了沉下脸,“不用了,你开车注意点,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说完拉起谢苗便走。 那男人一听这话立马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你咒谁呢?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没求你,谢谢。”谢苗本就着急,也没什么好气。 “哎呀,挺硬气啊,我倒要看看谁吃饱了撑的拉你们……” 男人话音未落,后面开来了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走到前面去问了问情况,回来商量女的,“前面一个大车横过来把路堵了,没几个小时过不去,,媳妇儿咱们改天再去吧。” 女的有些不满,嘟囔了两句还是跟着上了车。 谢苗听着,眼睛突然一亮。 两个小时后,谢苗和谢建军谢建中兄弟俩在距离乔又安家不远的一条道上下了车。 “我们到了,谢谢叔叔阿姨。” 谢苗掏出几张大团结放在座位上,“这是补给你们的油钱。”转身便走,无论怎么叫都不回头。 男人见了,也没下车去追,吩咐女人,“收着吧。” 两人刚启动车子,一辆挂着京市牌照的吉普车吱嘎——,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顾涵江匆匆下车,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前方谢苗的背影,“苗苗。” “涵江!” 谢苗转头,就要跑过去,顾涵江已经大步追了上来,“苗苗,我刚在路上碰到派去查乔又安身世的人,他说乔又安根本不是捡的。” 即使心中早有猜测,听到这话,谢苗还是愣了一下,“查到她身世了?” “嗯,连当初给她妈接生的人都找到了。”顾涵江声音挺沉,“她爸刚肇事逃逸被捕,她妈就跟姑姑说她是捡来的。我怀疑他们是想帮她爸脱罪,故意冒名顶替。” 乔父当初为讨生活带着妻儿辗转多地,几个儿女的户口都是到了省城后才上的。 因为如此,街坊邻里都不清楚乔又安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户籍资料也很难查。 顾涵江还是从乔母无意间说出的话中,推断出了几个他们可能待过的地方,花了大力气一一找过去,这才有了些眉目。 谢苗一听冒名顶替几个字,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想到了乔又安那次和付玲打扮得一样叫她嫂子,想到乔又安莫名其妙的死和那个电话。 如果当初乔家想要冒名顶替,那这一次乔又安的死,会不会根本就是个圈套? 她加快脚步跟上顾涵江的步伐,手紧紧拽住他,赶忙把电话那事儿说了。 顾涵江闻言眼神更沉,眸底暴虐隐现,却愣是被他压制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停止在僻静处交代跟自己来的几个人在外面等着。 “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如果迟迟不出来,或者闹出什么动静,你们再闯进去。还有,打听一下安安有没有来,要是还没到,看到她直接打晕塞车上……” 如果这次乔家人真打的冒名顶替的主意,就凭他们家那娘几个,恐怕很难办到。 怕就怕乔家人还有同伙,付玲又没再乔家。他们就这么带人闯进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失去过十几年,顾涵江赌不起,只能谨慎地选择比较稳妥的方法,先进去试探。 他敲了门,很快有人来开,是乔母。 见到谢苗她明显一惊,“付玲她嫂子,你怎么来了?” 谢苗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面色沉痛,“阿姨,我和涵江听说乔又安不在了,想到去年冬天回来,她还因为付玲被人捅了一刀,实在难过,想过来看看。” 乔母闻言脸上立马露出悲色,又红又肿的眼里有了些水光。 “你们也知道了……” 她哽咽了下,又好像刚想起什么,问谢苗:“他们是?” “我对象,还有我两个弟弟。怕你们家人手不够用,他们想过来帮帮忙。” 谢建军闻言,立马冲乔母点点头,“阿姨,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找我们。” 几人说着便要进去,乔母只好让开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大生,有人来看你姐了!” “知道了。” 里面有人应声,可直到谢苗他们看过被白单子蒙着的乔又安被请进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才匆匆从里屋出来。 乔母给几人做介绍,又嘱咐儿子去洗茶杯,提壶给几人都倒上了茶水,“事发突然,我和安安她弟都接受不了,家里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准备,真是……” 她说着眼眶又湿了,低下头一副悲痛难当又只能强撑的模样。 谢苗安慰了她几句,却端着茶杯没动,只观察着乔家母子的表情。 乔母见此,抹了把脸,“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一路过来也渴了吧,喝茶喝茶。” “嗯。” 谢苗端起茶杯,作势要饮,余光却瞥见乔母眼中露出几不可查的紧张和期待。 难道这茶有问题? 谢苗心里一动,假装沾了沾唇,又将茶杯放下,“阿姨节哀,我听付玲说乔又安是被人推到江里害死的,你们报警了吗?” 听到这话,乔又安弟弟脸色微微一变,乔母则垂下眼帘,“没有证据,怎么报警?” 这反应看得谢苗愈发觉得乔又安的死有鬼,心下一沉再沉。 “没有证据也要报警,万一能查出来呢?总不能就这么冤死了吧?”她劝着乔母。 眼见乔家母子的注意力都在谢苗身上,顾涵江突然开口:“付玲来没来过?” 这一问本就让人措手不及,加之他语气沁凉目光直戳人心,乔家母子都被吓了一跳。 乔母还好,很快故作疑惑掩饰过去,“付玲?你不说付玲我还忘了,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乔又安那个弟弟却还太年轻,惊慌之下,竟下意识朝里屋瞟了一眼。 那一眼动作很快,可一直盯着他的谢苗他们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苗立马不着痕迹往紧闭的房门瞥去,接着瞳孔猛地一缩。 109、阴谋 里屋的门框上, 分明有一块未干的血迹。 只是乔家的房子很久都没有翻新过,漆色暗沉,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联想到乔又安弟弟那个偷看的动作, 谢苗心里立马有了不好的猜测。 顾涵江面色也变了。 他蹭地站起身,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 趁乔家母子愣神之际直奔里屋而去。 乔又安弟弟当时就慌了,伸手要去拦他。 乔母也骤然色变,“你干嘛?” 顾涵江不说话, 只阴沉着脸一把推开乔又安的弟弟, 抬脚朝里屋的门踹去。 同一时间,谢建军和谢建中也快速起身,一人一个按住了乔家母子。 “砰”地一声,木门被狠狠踹开, 撞在墙上又猛地反弹回来。 可出人意料的,屋内却并没有一个人,没有付玲,也没有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同伙。 顾涵江和谢苗同时一皱眉。 被按住的乔母见了, 却立即大哭起来,“没法儿活了, 真是没法儿活了!安安刚走,别人就打着来看她的旗号上门闹事,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她不提安安两字还好,一提,顾涵江周身气压直接跌至冰点。 “闭嘴!” 他冷声一呵, 进屋就拉开了大衣柜的柜门。 没有,没有…… 两个大衣柜都拉开了,里面除了叠着挂着的衣服,什么都没有。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进门抢东西吗?我们家都什么样了你……” 乔母又要哭嚎,叫听得不耐烦的谢建中一把捂了嘴。 这时候,顾涵江已经找遍了屋内能藏人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皱着眉重新把目光投向门框上那块血迹,正准备去其他地方再找找,谢苗突然眼尖地看到炕边水泥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血点,“炕柜,翻炕柜!” 被捂着嘴按住的乔又安弟弟脸上一白,那边,顾涵江已经一把拉开了炕上矮柜的门。 空气一瞬凝滞,别说顾涵江和谢苗,就连谢建军和谢建中也怒红了眼。 不过半米多高的矮柜中,女孩儿双眼紧闭,被极限折叠成一个扭曲的姿势,硬塞在里面。 柜子狭小的空间几乎容不下她的身体,被挤得几乎没了缝隙。 而女孩额角一个血口子还在不停渗血,刺目的殷红顺着她苍白的面颊一路蜿蜒。 谢苗胸口一闷,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还是顾涵江勉强压制住了情绪,僵硬着走上前,缓缓伸手,探了下女孩儿的鼻息。 谢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座钟的滴答声中变得无限漫长。 过了不知多久,顾涵江放下了手,挺直的脊背都有瞬间的松垮,“还活着。” 谢苗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下大半。 她感觉全身发软,却咬牙打起精神上前,小心帮顾涵江把人挪出来。 柜子太过狭小,将人挪出来比不顾一切地硬塞进去难了不知多少。 谢苗和顾涵江联手弄了好半天,付玲愣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完全不省人事。 “她这样不行,得马上送医院。” 谢苗掏出手帕帮付玲按着额头上的伤口,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很少哭,可担忧、心疼、愤怒一股脑涌上来,情绪早失了控。 “你帮她包扎一下伤口,用帽子围巾裹好再出去,乔又安和她另一个弟弟还没找到。” 这种时候,顾涵江头脑居然出奇地冷静,只过于冷硬的声音证明着他的克制。 谢苗点头,深呼吸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什么也没说,暂时包好付玲的伤口用围巾遮住她的脸。 顾涵江则找出一件男式大衣披在付玲身上,亲自将她背了出去。 把人在车后座放好,他交代警卫员:“去最近的医院,马上。”又转向谢苗,“你看着点。” “我知道。”谢苗带着担忧一握他的手,“事情还没查清楚,别闹出人命。” “嗯。” 顾涵江点点头,看着谢苗上车,小心扶住了付玲的脑袋,关上车门转身便走。 等他回到乔家,谢建军已经用抹布堵住了乔母的嘴,正在拿衣服绑她的手。 乔母满脸惊恐,不要命似的挣扎,口中呜呜不停。 乔又安那个弟弟更是发了狠,一面剧烈扭动一面拿脚蹬按着他的谢建中。 谢建中被蹬疼了回脚,他居然趁此机会挣脱了一只手,扭身一拳挥过去。 谢建中侧头躲开,他又一膝盖猛顶谢建中命根,甩开谢建中就要往外跑,连乔母也不顾了。 就在这时,顾涵江推门而入,一脚踢在了他心口窝。 他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都委顿在地。 顾涵江却看也没看他,一把掐住了瞧母的咽喉。 别说乔母,就连她身后正在绑她手的谢建军看到顾涵江此刻的神情,心里都是一寒。 男生双目赤红,眉峰眼尾凌厉上挑,英俊的一张脸上,表情居然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更骇人的是他比冰还要冷的双眸,眸底血色翻涌,似随时要屠尽世间一切。 谢建军明显感觉到了瞧母的颤抖,女人双目瞪大,身体似完全瘫软,一个劲儿往下坠。 他忍不住喊了声“涵江哥”,可刚张嘴,就被对方冷厉的一瞥把所有的话都噎了进去。 等乔又安那个弟弟捂着心口勉强缓过一口气,乔母已经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恐惧,昏了过去。 少年一抬头,便见自家亲妈两眼翻白,头一歪朝地上栽去。 他心中大骇,就要挣扎着起来往外跑,被顾涵江一脚踩回地上。 男生力道重如千钧,踏着他的背居高临下,“乔又安呢?” 谢苗一路将付玲送进医院,听完大夫的诊断结果,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彻底落地。 导致付玲昏迷的是安眠药,她头上那道伤口倒不深,颅内也没有淤血。 医生帮她洗了胃,又处理好伤口,接下来就等着看人什么时候醒了。 病床上的付玲头上包着纱布,依旧人事不省,呼吸却没那么微弱了。 谢苗看着,腿一软坐在了床边,感觉脊背凉浸浸的,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冷汗湿透。 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她和顾涵江抵达乔家的时候,付玲应该也刚到不久。至少是刚被迷晕不久,乔家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不然那壶茶不会还温着。 当时乔母拦着她和顾涵江在门口说话,又故意大声喊儿子,估计是提醒乔又安弟弟把人藏好。所以乔又安弟弟才那么晚从里屋出来,被问及付玲来没来过时又下意识朝里屋望去。 看血迹的位置,付玲额头上的伤,应该是他慌里慌张把人往里屋挪时撞在门框上弄的。 他们四个随时都可能进去,他怕被发现,也就没注意或者也没时间处理这些细节。 而付玲胃里的安眠药,应该是来自那壶过浓的茶。 乔母心虚,怕被他们发现,所以才拿那壶茶招待他们。 就算不把他们全部迷倒,一旦药劲儿上来,他们也会大脑反应迟钝变得容易打发。 等他们清醒过来再想查,事情已成定局,估计连痕迹都抹干净了。 只要一想到再晚来一会儿,付玲还不知会出什么事,谢苗就后怕不已。 她一面看着付玲的点滴,一面从头梳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时间不觉便过去两个多小时。 等付玲的针都打完,顾涵江才面色阴沉地独自来了医院。 一见到他,谢苗就急急站起了身,“都处理好了?” “嗯,安安怎么样了?” “胃里的安眠药已经处理干净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谢苗把情况说了下。 顾涵江面色这才稍有缓和,将手里的饭盒递给她,“建军和建中被我留下来看着人了,你一路赶过来还没吃东西吧?我买了几个包子。” 心里装着太多事情,谢苗哪有心情吃东西。 她端着饭盒没动,抬眸直视着男生,“乔又安找到了吗?” “那母子俩不肯说,还在审。” 提到这个,顾涵江眼神又沉下来,眉宇间还有未散的戾气。 虽然知道事情未必会那么顺利,谢苗还是有些失望,“其他的呢,都审出什么了?” 审出的东西挺多的,甚至牵扯到了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顾涵江脱掉外套,坐在了病房内空着的另一张病床上,“乔又安她妈嘴比较紧,倒是她弟弟乔利生没经受住,把自己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这件事说起来还挺复杂。 前年顾婉秋遇到乔又安,差点把她误认成顾安,的确是巧合。 当时乔家人想让乔又安冒名顶替,也的确是因为乔父即将坐牢,病急乱投医。 后来付玲被认回顾家,乔家人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十分失望甚至不甘,却也没什么办法。乔又安为了家里的生计,当时甚至已经放弃学业,打算下来找份工作。 谁知就在这时,她大弟弟乔利生闯祸了。 有女人带着一身痕迹找上了乔家人,说乔利生强*奸她,要报警。 “是她勾引我的,我真没强*奸她,谁知道她过后就翻脸不认了,非要告我。” 讲到这一段的时候,乔利生又悔又恨,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住辩解:“我也不想的,可她要是真去告我我就死定了,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也不怪乔利生和乔家人害怕,那年年初他们家附近刚发生过一件事。 有人因为犯强*奸罪被判了十三年,家里人不服,觉得自家有人脉,非要上诉。 结果正赶上中央有文件下来,严惩此类事件,省里直接抓他作典型重判,木仓毙了。 乔家人能想到冒名顶替,本身也没多正直,在威胁面前自然自私地选择了妥协。 “她说只要能搭上顾家,把我爸弄出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们才一时糊涂……我们都是听了她的鬼话才这么干的,你们要算账找她,别找我!” 乔利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时气得谢建中又踢了他一脚,“自己坏还怨别人,要不要脸?” 顾涵江更是冷笑,“你后来也没跟那女人断了吧?” 轻易就上了女人的当,意志能有多坚定? 何况今天这么紧张的情况,他初见谢苗还直勾勾看了半天,明显是个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 果然乔利生闻言眼神闪烁,半晌都没有接话。 其实,一开始对方也没要求乔家人干什么,只让乔又安想办法接近付玲。 乔父已经进了监狱,乔母是真怕儿子也要被木仓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还说服了乔又安。 谁知后来对方又让乔又安模仿付玲,甚至做出了假死这个局。 开弓没有回头箭,乔家人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且那女人的计划十分周密,先弄来一具脸皮被冻在冰里撕裂大半、根本辨不出长相的尸体。接着将付玲骗来,想办法制造一场假车祸,成功用乔又安狸猫换太子。 “乔又安背上没有胎记,他们甚至准备利用所谓的车祸,在胎记的地方弄出一片疤遮掩。” 顾涵江眸光森寒,唇角挂着的冷笑甚至有些暴虐。 谢苗默默听他说完,只觉毛骨悚然。 付玲跟乔又安也就是普通室友关系,甚至因为乔又安晚来一年,和她还不如其他室友亲近。 因为这,也因为乔又安一直没有异常,有时候就连谢苗,也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谁知乔家见付玲态度始终淡淡的,居然使出一招苦肉计,让乔又安在她心中的地位彻底不同。 这时候骤然听说乔又安死了,还很可能跟自己有关,付玲又愧又难过,根本就注意不到其他。 而车祸不仅能制造疤痕,还能让人失忆。 80年代初期没有dna技术,乔又安本来就和付玲很像,又着意模仿过她。如果谢苗没看过原书,心中早存了疑惑,这个局设得简直天*衣无缝。 说到底,他们还是利用了付玲的善良。先主动坦白差点认错一事降低她甚至整个顾家的戒备心,再假称乔又安也是捡来的却一直没找到亲生父母博取她的同情,接着又是苦肉计…… 可付玲如果不善良,当初就不会第一个和谢苗说话,帮助谢苗适应校园环境,继而与她成为闺蜜。 谢苗回头看一眼熟睡的付玲,努力平复着心情,可话出口还是咬牙切齿的,“他们说没说那个女人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做这些到底想干嘛?总不能和袁姨一样是敌特吧?” “有可能。”顾涵江也看了一眼妹妹,声音尽量压低,“我已经通知爷爷了,后续有人会接手。” 这件事这么大,还要找乔又安姐弟以及那个女人,的确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谢苗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又想到什么,“你说,那个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 这个顾涵江也想不通。 按理说,那女人计划如此周密,这么长时间都没露出马脚,不该被别人得知。 他沉吟,“给你打电话那人是男是女?” “不知道。”谢苗摇头,“对方把声音弄得十分低哑,听不出来。” 这就奇怪了。 到底谁会知道那女人和乔家的计划,又打电话透露给谢苗? 顾涵江正沉思,那边病床上的人突然哼了一声,“疼……” 付玲醒了。 110、终章 事实证明, 顾涵江当时的谨慎是明智的。 不管是送走付玲还是盘问乔家母子,他都做得比较隐秘,并未打草惊蛇。 所以乔利生口中那个女人还以为计划一切顺利, 当晚全副武装,偷偷去了乔家。 她自投罗网, 进门就被早等在里面的人抓了个正着,接着乔又安姐弟俩也有了下落。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不仅对付玲狠, 对乔又安这个重要工具手下也没留情。 “人找到的时候意识恍惚, 像是喝醉了,说是服食了违禁*药。” 顾涵江一说违禁*药,谢苗就懂了,“是不是会让人上瘾离不开那种?” 上辈子她听人说过, 好多“老板”都给手底下衣衫褴褛的小姐姐吸嗨的,用此来控制她们。国内刚改革开放,目前还算一片净土,乔又安要是真染上那东西, 就只能任由对方掌控。 到时候她顶着顾家女儿的身份,杀伤力可比十个袁姨加起来都要大。 谢苗心里一阵发凉,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书中的情节。 不管她穿没穿过来,乔又安都巧合地和顾家人纠缠上了。 那么在原书中,对方是不是也是被人收买或者胁迫,故意接近男主的? 谢苗若有所思, 顾涵江却对她反应如此敏锐稍有意外。 不过想想她一向好学,看的书也多,他又释然外,“是那种药,药量挺大,足够上瘾了。” “这么说,他们所图不小,那女人应该不是主使吧?” “也是也不是。”顾涵江说,“她应该是被成功策反的间谍,在乔家之前,手里还钓着别人。” 那这条线深挖下去,说不定能揪出不少大鱼。 谢苗正想着,顾涵江又沉声道:“打电话给你的人找到了。” 她一愣,“是谁?” “乔又安。” 顾涵江脸上满是冷嘲,“她倒是挺识趣,清醒后把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然后嚷嚷说她不是自愿的,她给你打电话通风报信了。让我们放过她爸和她小弟,他们都不知情。” “她那也叫通风报信?要不是咱们早有防备,我知道她说的什么?”谢苗冷笑。 付玲听说后反应也淡淡的,“她要是真不想我出事,就不会到那时候才给你打电话,还说得模棱两可。她不过是想做点什么,好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自从得知了一切,原本就比较文静的付玲更安静了,一天里有大半天都在发呆。 她倒是十分配合治疗,乖乖吃饭、吃药、打针,一点不用人操心,就是始终没太有精神。 此刻听她这么说,谢苗过后不免和顾涵江嘀咕:“我当初是不是应该多提醒她几句?” “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顾涵江反问。 谢苗摇头。 就连乔家人,也是近几个月才知道那女人想让乔又安李代桃僵,她上哪儿预知去? “那你要怎么跟她说?就算你提醒了,不是还有苦肉计?” 顾涵江拍拍她头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行了,这次就当给她个教训,以后遇事多留心。” 经历过这件事,付玲的承受能力倒真好了许多,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乔家人却如同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彻底消失不见,包括正在坐牢的乔父。 接着整个冰省展开了一场大规模清剿间谍行动,不时有人被悄悄带走,甚至波及了一些官员。 后续事情属于国家机密,不仅谢苗,顾涵江也无权知道。 谢苗还以为,从此乔又安这个人将和原书中那些剧情一样,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没想到仅仅隔了不到三个月,她就又从顾涵江口中听到了对方的名字。 当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她正窝在顾涵江怀里昏昏欲睡,脸上还有未退的潮红。 突然有人拍门,声音十分规律,却锲而不舍,把她给吵醒了。 顾涵江套上衣服去开了门,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回来就说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出什么事儿了?”谢苗的瞌睡跑了大半。 顾涵江没瞒她,低头吻了下她额头,“乔又安疯了,说她知道未来十年间会发生的事儿。她嚷嚷着要见我,只有见到我,才肯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 “知道未来?” 谢苗另一半瞌睡也跑了个精光,“她不是药瘾发作出现幻觉了吧?” 说是这么说,可她隐隐怀疑,乔又安可能也知道了原书的剧情。 不得不说,谢苗有瞬间的慌乱,可她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有今天,靠的从来不是穿书者对未来的预知,而是自己不懈的努力。 学业如此,爱情亦是如此。 就算乔又安知道了原书剧情又怎样,她爱说什么说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谢苗拉过薄被盖住自己光*裸的肩头,“你注意安全,小心她发起疯来伤着你。” “嗯,你先睡,我会尽快回来。” 顾涵江这一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踏着晨露回来。 他已经尽量将动静放轻,可本就睡得比较浅的谢苗还是醒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一只桃花眼,“你回来了?” “嗯。” 顾涵江脱掉衣服,重新钻进被窝,拍拍她,“还早,再睡一会儿。” 谢苗闻言,习惯性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些政治、军事和国际形势,你先睡,白天我再跟你说。” 顾涵江搂住她的腰,温香软玉一入怀,刚刚还有点纷乱的心绪瞬间平静下来。 乔又安身上本就有药瘾,因为□□情绪又起伏很大,完全无法凭自控力戒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两个多月下来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 这次不知怎么磕了头,醒来,她更疯了,嘴里全是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话。要不是刚巧说中了两件她被捕后才发生的事,谁都不会信他,更不可能真让她见顾涵江。 顾涵江去之前顾定山的人就跟他沟通过,让他配合乔又安,尽可能多套话。 可她说了很多,像政治、军事、国际形势这些真正有用的,其实没几句。 她说他不该读北大,应该去读军校,然后凭借军功年纪轻轻便成为高级军官。 她说谢苗才不是他看到的这个样子,她明明又蠢又坏。 她说他刚满二十五岁,正是要升迁的重要时刻,谢苗设计和他衣衫不整躺在同一张床上,被部队领导看到。为了名声和前程,他被迫娶了谢苗。 她说谢苗泄露重要机密,害部队差点蒙受巨大损失,不像她。 她虽然也是别人安排故意接近他的,可她真心爱他,从来都没把重要消息泄露出去。她为了他打入敌特内部,立了大功,还帮他找到了妹妹。 那些话说得语无伦次,明明是一个疯子的臆想,却被描述得十分真实。 他听着,忍不住问:“后来呢?谢苗后来怎么样了?” “她呀~” 乔又安咯咯笑,“她闯了那么大的祸,你费了多少事儿才把她保下来,当然只能跟你离婚了。不过她就是蠢,离婚了还来纠缠你,非要跟你解释,最后被人灭口了。” 灭口? 他当时心里就是一紧,“是不是袁姨?” “你也知道?” 乔又安瞪大眼,突然哭着要来抱他,“涵江,是不是你也回来了?你都记起来了对不对?你快想办法把我弄出去,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谢苗她有问题,她是妖怪!” 这会儿想起女人当时疯癫痴迷的模样,顾涵江还觉得一阵厌恶。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苗苗比? 就算她说的那些经历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就算苗苗真是什么妖怪,他心里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他爱着的,从来只是他怀里这个小女人,与她是谁无关。 借着熹微的晨光,他睁眸,静静凝视枕畔那张睡得红扑扑的俏脸。 她依偎着他的样子那样安然、惬意、信赖,仿佛放心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 她才是那个帮他揪出特务,帮她找回妹妹又救了安安的人。 她才是,他愿意携手走一生的人。 顾涵江轻轻牵起谢苗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这学期结束,咱们就结婚吧。” 声音很轻,似在呢喃,可怀中人儿的指尖却动了动,无意识回握住他,“嗯。” 那一刻,他唇角绽开笑容,只觉自己这一生都圆满了。 这晚过后没几天,关押间谍人员的特殊监狱传来消息,乔又安自杀了。 顾涵江听后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顺道去了趟商店,给谢苗买冰糕。 时间滴滴答答走进七月,学校放了暑假,顾涵江也寻时间,亲自开车和谢苗回了北岔村。 冰省的夏天要比京市凉快许多,可大黄这两天还是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恹恹趴在窝里。 谢建中穿着个大裤衩蹲在狗窝边观察良久,问自家亲哥:“哥,咱们家大黄几岁了?” “十一二岁了吧。”谢建军说,“我记得是咱姐刚上学那年跟人要的。当时咱姐一走你就嚎,哭得满脑门儿汗,咱奶没办法,跟人去要了个狗崽子陪你玩儿。” “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能不能别提?” 谢建中不满地瞪他一眼,又回头忧心忡忡看大黄,“十一二岁,大黄也是条老狗了。哥,你说他这两天饭也不爱吃,弯也不爱溜,是不是岁数太大,快不行了?” 他话音刚落,大黄就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自己到底行不行。 它原本正趴着,突然一个高窜了出去,可惜没把握好距离,被绷直的狗链子又拽了回来。 但他锲而不舍呀,愣是一面死命扯动着狗链子一面疯狂咆哮,活像家里来了贼。 “这是咋了?”双胞胎都被它这样吓了一跳,忙转头朝院门口看去。 谢苗上身白色半袖衬衣,下身背带短裤,提着个包走了进来,边走还边笑着说话,“我就知道,你一来,大黄肯定得咬你。你说你哪儿惹着它了,它记仇到现在?” “姐你回来了?” 两兄弟眼睛同时一亮,谢建中还十分狗腿地上来帮她拿包,“我来。” 谢苗随手递给他,见大黄还在嗷嗷嗷狂吠,过去摸了摸它的狗头,“行了,你嗓子不哑啊?” 大黄表示它不哑,它还能再叫五百年。 顾涵江却没第一时间进来,而是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个大纸箱。 谢建中见了忍不住好奇,“姐,你们这是带了啥回来?” “我买了个彩电。”谢苗说着,笑望向谢建军,“你去帮涵江抬一下。” “好。”谢建军点点头出去了。 谢建中也想去帮忙搬,可手里还拎着谢苗的包,只能在边上干看着,“彩电?彩电是啥?” “就是彩色电视机。” 顾涵江一进来,大黄又进入狂战模式,还不停冲他呲牙,凶相毕露,谢苗只能拽着它的链子,“我说大黄你今天怎么了?以前他来也没见你这么凶?打鸡血了?” “打什么鸡血?它这两天打蔫儿,我都以为它老了,要不行了。”谢建中撇嘴。 “真的?”谢苗不信,“那它这会儿怎么这么龙马精神?” “我咋知道。” 几人把大纸箱搬进王贵芝那屋,收拾出一块地方,拆开包装将彩电拿了出来。 “这么大?”谢建中立马咋呼起来。 谢建军也问:“这得多少寸?” “二十一。” 谢苗说着,在屋内扫了一圈,“放窗边吧,坐在炕上看方便,线也不用扯那么长。” 顾涵江“嗯”了一声,出去拿了天线,直接安起来。 王贵芝和人说着话从外面进来,就见顾涵江站在凳子上摆弄天线,谢苗立在一边。 她一愣,“苗苗回来了?” 谢苗闻言转回头,“奶,赵奶奶。” 赵老太太哎了一声,抬头望着顾涵江,“你们这是干嘛呢?安天线?” “嗯。”谢苗点头。 赵老太太立马乐开了花,“你们家也买电视了啊?我就说你们家早该买了。” “那不是孩子高中还没念完,怕他们分心吗?”王贵芝笑。 屋里的谢建中听见几人说话,忙探出头,“不是黑白电视,是彩色的,带色的!”满脸嘚瑟。 “彩色的?” 这年头谁家有台黑白电视机,来看电视的人都能从屋里排到屋外,赵老太太哪见过彩电,说着就要进屋瞅瞅。 正好这时候顾涵江弄好天线,电视里面已经有了人影。她一瞧,还真带色,脚顿时挪不动了。 等谢卫国、谢卫民和程立春从地里回来,王贵芝那屋已经坐满了来看电视的人,十分热闹。 谢卫民也瞧了好几眼,正想问问是谁买的,顾涵江叫住了他,“爹。” 他当时就愣了,“你叫我啥?” “爹。”男生牵起谢苗的手,“我这次过来,打算和苗苗把证领了。” 一声爹,一句把证领了,当时就将谢卫民震在那儿。 谢卫民此刻的心情简直跟外面的大黄一样一样的,恨不得马上咬死面前这可恶的小子。 他努力压着火气,想借口家里人多,把这话岔过去。 顾涵江却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和苗苗从小定亲,到现在已经十六年。我想陪她走八十六年、九十六年,甚至更久。爹,我们年龄够了,你就把她交给我吧。” 电视声伴随着说话声,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来,站在檐下的谢苗却只能听到男生坚定的声音。 她想起了一首老歌。 “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既然认定了这个人,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她突然漾开笑,与顾涵江十指紧扣,“爹,我觉得,就是他了。” 111、番外一 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北大校园送走一批老面孔,又涌入无数新鲜血液。 唐晶算是新生中比较幸运的,一来就遇到了和自己同乡的热心学姐, 愿意带着她熟悉环境。 “看到这个实验室了吧?这是咱们学院传奇的实验室,但凡新生入学, 都得来膜拜一下。” 参观完教学楼,学姐指了一楼一扇紧闭的实验室门跟唐晶介绍。 唐晶闻言点点头,又好奇问:“传奇?是咱们学院最厉害的教授吗?” “不是。”学姐说, “是咱们学院最厉害的师兄。” “师兄?”唐晶惊讶了。 “嗯, 是师兄。顾师兄是咱们学院传奇人物,大二开始跟着导师做项目,大四的时候已经带着团队单独立项,并成功得到国家拨款, 建立了这个实验室。” “大四就能带着团队立项,还得到了国家拨款?”唐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怎么能叫传奇?” 学院里有这么个牛逼人物,大概谁提起来,都会与有荣焉。 学姐给唐晶讲了不少这位师兄的事迹, 听得唐晶眼都直了,“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啊?” “那当然, 顾师兄不仅能力超强,长得也特别帅。” 学姐略微压低声音,“跟你说,顾师兄绝对是咱们学校当仁不让的校草,没有之一。咱们学院或者说是咱们学校, 好多人都暗恋他,可惜他早有未婚妻了。” 学术能力超强还长得帅? 唐晶觉得这世界可能有些玄幻,但看看眼前学姐的颜值,又默默提醒自己:这里是北大,是国内顶级学府。人家脑子已经够聪明了,其他就不要要求太多,不需要。 正想着,走廊那头远远走过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学姐见了,一下子住了嘴。 唐晶也循声望去,然后,毫不犹豫把自己刚刚那些想法全撕下来吃了。 走过来的男生个子很高,相貌英俊眉目凌厉,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气场却极为强大。 唐晶先感觉被对方的气场压得瞬间渺小起来,接下来才注意到他过于出众的长相。 男生却十分冷漠,径直越过她们开门进了实验室,余光都没给两人一个。 直到门彻底合上,早有了一定免疫力的学姐才回过神,“看到了吧?那就是顾师兄。” “看到了。” 唐晶呆愣愣回了句,想到什么,又问学姐:“学姐,你刚才说他有未婚妻?” “对呀。”学姐表情有一丝遗憾,“还没上大学,就被人订走了。” “那他未婚妻是不是很漂亮?”唐晶问。 学姐想也没想,“当然很漂亮,咱们学校最漂亮的,没有之一。” “他未婚妻也在咱们学校?” “对呀。”学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难掩兴奋,“《高考状元笔记》,你听说过没有?” 唐晶当然听说过。 她不仅听说过,还买了几本,感觉受益匪浅,之前还想过上大学后会不会遇见对方。 唐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不太赶相信,“你说顾师兄那位未婚妻,是谢苗?” “就是她,咱们北大的门面,连续三年最高奖学金的获得者。” 唐晶倒抽一口气,“这……这俩人也太牛了吧?” 顾涵江并不知道,又有人在被科普了他和谢苗的光辉事迹之后,彻底陷入对人生的怀疑。 他进门先去洗了手,然后开始检查实验进程和数据记录,等全部告一段落,才敲敲桌面,“我下周末办婚礼,有没有想去的?” “下周末办婚礼?”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丢下这么个炸*弹,全被惊了下,正在喝水的更是呛得直咳。 顾涵江望着众人,只矜持地点了点头,“嗯。” 大家这才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刚上研一就结婚,你不是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吧?” “不是。”顾涵江勾了勾唇,“我和苗苗去年就领证了。” 来了来了,熟悉的狗粮又来了。 早已习惯的众人迅速换上一脸麻木的表情,“婚礼在哪儿办?要不要我们早点儿过去帮忙?” 说是办婚礼,可83年,结婚还真没什么像样的仪式。 条件一般的人家都是提前和邻居商量好,东家摆一桌,西家摆一桌,新娘接回来后吃顿喜酒就完了。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也顶多在饭店摆酒。 顾涵江和谢苗的婚礼办得很低调,婚宴是在饭店摆的,邀请的人却并不多。 但婚宴场面不大,不代表顾家就不重视这场婚礼,不重视谢苗这个媳妇儿。单顾定山那一桌坐着的,就全是重量级人物,名单曝出去都能让半个京市抖三抖。 相比之下,谢苗那一身看似简单实则十分考究的婚服,反而不算什么了。 不过还是有不少识货的人,边喝酒吃菜边议论着新娘子的打扮。 “她衣服上那些是刺绣吧?都是红线绣的,怎么看着这么漂亮?” ‘’红线还分好多种颜色呢,我看她这件衣服,少说得用了五六种。 “那个盘扣也好漂亮,还有她那条裙子,也不知道是找谁做的。” 正说着,挨桌敬酒的新娘新郎已经走到了附近。 近距离观看,这对新人更加夺目,新郎一表人才,新娘也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一身的大红一点没有抢去她的风采,反而衬得她五官明艳,眸光流转间勾魂夺魄。 众人用餐的动作渐渐慢了,等敬酒敬到她们的时候,更是恍恍惚惚地喝下酒,送上祝福。 接下来好多天,这场婚礼都成了众宾客茶余饭后的谈资。 身为主角的谢苗却在散场后回到新房,脱掉红色高跟鞋,疲惫地把自己窝进沙发里。 “好累哦。”她噘着嘴嘟囔了一声,脸蛋儿红扑扑的,比刚上妆时还要艳上三分。 顾涵江一提裤腿,半蹲在她面前,把她的脚拿到自己膝上,捏了捏,“疼不疼?” “怎么不疼?”谢苗哼哼,“高跟鞋,简直是最反人类反社会的发明。” 她说得俏皮,顾涵江听着,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这么累,以后别穿了。” 他帮谢苗按了按脚,见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才起身去洗了手,回来抱她,“中午喝了不少酒,你把衣服换了,睡会儿吧。” 谢苗任由他抱,脑袋自然地窝进他颈侧,“涵江,咱们结婚了。” “嗯,咱们结婚了。” 顾涵江抱着她走进卧室,轻轻将她放在铺了大红床单的床上。 放好正要起身,谢苗突然拽住了他的领带,“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必须只能如实回答我!” 顾涵江看了眼她水雾迷蒙的桃花眼和染霞的面颊,突然意识到什么,“你醉了?” “我没醉!”谢苗扯了扯手里的领带,“回答我,听到没有?” 看来是真有些醉了。 也是,长这么大,她应该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 顾涵江无奈,“我听到了,你说。” 谢苗闻言,歪了歪头,“如果我要吃好的喝好的,脾气还不好,每天什么都不干只想打麻将逛街乱花钱,你还会娶我吗?”说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对了,我还不抗揍。” “你这都什么问题?” 顾涵江好笑,俯身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行了,睡吧。 “才刚结婚,你就打我!”谢苗一捂屁股,立马委屈上了,“果然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追到之前像孙子,追到之后像儿子,结婚之后像老子。” 谢苗的桃花眼其实生得很妩媚,只是她学习的时候向来认真,将这点妩媚淡化了。 完全见过她潋滟风情的,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顾涵江了。 此刻见她桃花眼微眯,上挑的眼尾红红的,娇态毫不掩饰,像只小钩子在他心上撩了又撩。他喉头一紧,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你不想睡了是吧?” 谢苗脑袋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张嘴就是:“睡屁睡,起来嗨~” 顾涵江听了一愣,继而笑起来,“好,起来嗨,这是你说的。” 他一把将大红色领带抽下来,又解开衬衫最上两颗纽扣,起身拉上了窗帘。 “大白天的,你拉窗帘干什么?”谢苗还有些不明所以。 顾涵江没说话,拉完窗帘直接利索地脱了西装外套,往床边一丢,接着便去抽皮带。 谢苗醉醺醺的脑袋当时就蒙了,“你还要拿皮带抽我!”跳起来就往卧室外跑。 “你自己要嗨的。” 顾涵江一把捞起她抛到床上,接着便附身上去,开始解她上衣的盘扣。 谢苗立即拿脚蹬他,“你还要脱了衣服抽我,你变不变态!” “你不怕把衣服弄皱了让咱爸咱妈看出来,就不脱。” 顾涵江咬住她小巧的耳垂,含糊道。 自从领了结婚证,两人可以合法开车,就连最后那层窗户纸也捅破了。 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了一年多,顾涵江手段愈发高超,现在轻易便能让谢苗软下来,何况喝了酒的她还格外敏感。 不多会儿,暗沉沉的室内就响起了谢苗娇媚的轻哼,“顾涵江你个大坏蛋,你欺负我!” “你不是不睡吗?” 顾涵江将她翻了个身,压进大红色的被褥里,俯身在她肩头啃了一口。 谢苗软软的呜咽立马拔高了几个调,最后甚至抓着枕头使劲儿咬了上去。 等室内渐渐归于平静,谢苗疲累至极,被子都顾不得盖,就那样蜷缩着身体昏昏欲睡。 暧昧的痕迹从她肩头一直蔓延到胸前,似一朵朵初开的红梅,点缀在雪一般莹白的肌肤上。 顾涵江见了,又有些蠢蠢欲动,可想到晚上还有家宴,只能作罢。 谢苗嫁人,谢家人无论老少都来了,就连谢建军也想办法请了两天假。 要是他把她折腾得去不了家宴,等她清醒过来,说不定会闹着回学校住。 顾涵江把谢苗收拾干净塞进被窝,又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捡起来收好,这才躺到床上,打算趁着还有时间,稍微合一下眼。 他伸臂,习惯性把谢苗捞到怀里抱着,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些往事。 那时候,他用冷漠、戒备武装自己,伤透了她的心,差点就再也追不回来。 那时候,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一个人,默默在背后做那么多。 还好不论过程怎样,她最后还是嫁给他了。 顾涵江紧了紧手臂,嗅着怀中人熟悉的味道正欲入睡,突然又想到什么。 “苗苗。”他在她耳边唤了声。 谢苗还没完全睡沉,闻言小猫一般“嗯”了声。 顾涵江听见,微微眯起眼,“你还记得司大地吗?他到底是谁?” “司大地?” 谢苗迷迷糊糊地把这个词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才嘟囔道:“这个你都不知道,study,学习啊。” 学习? 顾涵江彻底呆住。 所以那个据说和苗苗青梅竹马的野男人,他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所谓情敌,是学习? 112、番外2 顾涵江觉得, 十七岁,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 那一年,他被姑奶奶从噩梦中拯救出来;那一年, 他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而二十岁,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转折。 那一年, 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那一年,他正式和谢苗订下婚约。 从此领证、结婚,未来无数岁月, 都有人陪他一起走过。 然而, 他忽略了结婚还有赠品——某种甜蜜的烦恼,不,只有烦恼没有甜蜜。 第一次感到挫败和郁闷,是在寒冷冬日里, 某个该交公粮的夜晚。 当时他已经研究生毕业,在研究所里拥有自己的科研团队,有时候忙起来连家都没时间回。 好容易抱到香香软软的老婆,他刚要做点什么, 手就被隔着衣服按住了。 “不行。” 谢苗的声音软软的,眯起的桃花眼中满是困意未散的慵懒, 情态十分撩人。 顾涵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来了?”他有些失望,问完又觉得不对劲儿,“我记得日子不是这几天。” “不是那个。” 谢苗眼睛亮晶晶的,抓着他的手挪到了自己的小腹, “涵江,你要当爸爸了。” 爸爸……他要当爸爸了…… 当时,顾涵江就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谢苗等了半天,都没听到男人的回应,忍不住拿腿碰了碰他,“怎么了?高兴傻了?” 没想到男人一言不发,起身打开床头灯,就坐在旁边盯着她肚子看。 谢苗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眼他的表情,严肃、凝重,甚至还有点发黑,怎么都不像是高兴。 “到底怎么了?”她忍不住也坐起身。 “没怎么。” 顾涵江小心翼翼将她又按回被窝,被子盖好,“小心着凉。” 可他脸上依旧没有喜色,看得谢苗渐渐没了笑容,“你这什么表情?我怀孕了你不高兴?” 顾涵江:“嗯。” “你还真不高兴?” 谢苗眉毛一竖,就要重新坐起来,顾涵江忙连人带被拥住她,“别闹,小心伤着自己。” 一般这种情况,人家说的都是小心伤着孩子,就他是小心伤着自己。 谢苗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你什么意思?嫌弃我生的孩子啊?” 当然嫌弃,好好的二人世界还没过几年,谁希望来个电灯泡? 以前谢家三兄弟做电灯泡,现在当兵的当兵,毕业工作的毕业工作,都滚得远远的。 后来亲妹妹做电灯泡,现在也有了对象,明年就准备结婚。 这些人都好打发,但他老婆肚子里要揣上一个,接下来这几十年就别想甩掉了。 顾涵江很想和刚刚一样应“嗯”,可谢苗一脸你敢说是我跟你没完,出于求生欲,他还是临时改了口风,“没不高兴,就是太惊喜了,没反应过来。” 嗯,真惊喜,惊喜得他都顾不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小顾了。 谁知道,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起来,谢苗刚吃了两口早餐,就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顾涵江在后面跟着,整张脸都是紧绷的,拿了车钥匙就要送人去医院。 结果谢苗告诉她,女人怀孕初期,恶心反胃都是正常现象。 顾涵江如有实质的目光,又落在了谢苗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隐约透出不善。 这第一次见面实在不愉快,以至于整个顾家和谢家都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顾涵江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不过他倒是尽量把时间挪出来,回家陪老婆孩子。 和宋云一起来道喜的付玲见了,趁着没人偷偷问谢苗:“我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谢苗撇撇嘴,“可能是产前抑郁症吧。” “产前抑郁症?” 付玲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新鲜词,“怀孕生孩子的是你,他抑郁什么?” 抑郁什么? 欲求不满呗。 谢苗心里腹诽,嘴上却转移了话题,“我最近挺容易累,学校那边可能有些顾不上。” “学校都步入正轨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齐姍的成绩稳步提升,又出了一套《高考状元笔记》,谢苗在京市高中早成了名人。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找她帮着辅导自家孩子,薪水一涨再涨,有的还通过关系找上了她的老师甚至婆婆宋云。说是没有时间的话,和齐姍一起上课也行。 谢苗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就起了心思,牵头办了个小辅导学校。 她拉了付玲和贺涛帮着教英语,又去请了展鹏,问他课后想不想做兼职。 有家境贫困的同学听说了,也主动提出参加。结果人越拉越多。规模越办越大,后来家长给孩子找家教,大学生想做兼职,第一选择都是他们学校。 之前谢苗走出去,最多有学生和家长叫一声谢老师,现在都叫谢校长了。 谢苗和付玲说公事的时候,宋云把自家儿子悄悄叫去了一边,“你最近工作不顺心?” “没。”顾涵江摇头。 “那你这表情怎么回事儿?” 宋云明显不信,“苗苗怀着孕呢,就算工作上有不顺心的地方,你也不能再她面前表现出来。你这样让她怎么想?万一她想多了,伤着自己伤着孩子怎么办?” 顾涵江听着都无语了。 人家都是婆媳不和,他们家因为他的性格,谢苗反而成了他和宋云间的调和剂。 这几年宋云对他已经不像刚相认时那么小心翼翼了,同样的,谢苗在宋云心中的地位也一日日水涨船高。宋云哪天出去不跟人吹两句儿媳妇,浑身都难受。 如今儿媳妇肚子里又有了大孙子,顾涵江这个儿子果断下岗,都挨上数落了。 孕妇要吃什么喝什么注意什么,她都细细嘱咐过。要不是顾涵江拦着,还想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 想到小电灯泡一来麻烦就不断,不仅肉吃不到了,还差点勾来一个大电灯泡。每次谢苗被折腾完,顾涵江都盯着她一点点隆起的肚子,研究等孩子生了要怎么修理。 就这么熬到怀孕四个月以上,终于能轻手轻脚干点什么了,新的幺蛾子也来了。 发现谢苗抱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脑袋一点一点明显缺觉的样子,宋云第n次把自家儿子叫去了一边,“我怎么看苗苗晚上没睡够?你是不是折腾她了?” 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她还是语重心长,“怀孕辛苦,你心疼点媳妇儿,别没事儿就闹她。” 顾涵江:“……” 他倒是想闹谢苗,可每次情绪刚调动起来,肚子里的熊孩子就开始蹬腿翻身。 半个月了,他愣是一口肉没吃上,还因为总是临时刹车差点憋成内伤。他妈看到儿媳妇缺觉了,怎么没看出来他情绪焦躁,几乎内分泌失调。 晚上回家,顾涵江摸着谢苗的肚子,“还有几个月?” 谢苗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应该还有四个月吧,这胎是双胞胎,预产期会提前。” 程立春娘家有双胞胎基因,谢苗两个弟弟就是双胞胎,没想到她头一胎也是双胞胎。 因为这,顾家从上到下都乐坏了,顾涵江却总觉得谢苗太辛苦。 还好,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辛不辛苦也就这一回了。 顾涵江数着日子又过了四个月,接连两声婴儿的啼哭,终于让焦急等在产房门外的他一颗心落了地。 除了付玲差点出事那一次,他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护士把包好的婴儿递到他手上,他全身僵直,皱眉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丑。” 程立春&宋云&付玲:“……” 刚见到巴巴第一眼的小包子:“……” 也就是没人敢将他这句话告诉谢苗,不然谢苗能一脚把他踹下床,让他去书房住半年。 双胞胎的孩子要小一些,但吃得好,一天一个样,满月后也个个白胖起来。 宋云见到两个孙子就走不动路,抱得手酸都不肯放下。 程立春也喜欢得什么似的。 她手巧,从听说谢苗怀孕开始,小衣服小被子也做了一堆。还用毛线勾了婴儿穿的小软鞋,各种大小能穿到两个宝宝三岁多。 谢苗把最能闹的小宝也喂好奶,轻轻放到婴儿床里,看着两个小家伙的睡颜心都软得要化了。 “你有没有发现,他俩长得越来越像我了?” 顾涵江不置可否地“嗯”一声,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总算睡了。” 谢苗明显听出他话中松了口气的意味,好笑,“你嫌闹,怎么不去客房睡?” “凭什么我去客房?” 顾涵江不满地咬住她耳垂,“媳妇儿,晚上让咱妈帮着带两天吧,你歇歇。” 耳朵是谢苗的敏感点,被他这么一咬,她身段儿立马软了。 “让咱妈带,他俩晚上吃什么?”她推推他额头。 “喝奶粉。” 顾涵江含糊不清地说着,手掠过渐渐恢复紧实的腹部,停在雪峰之上,“好像比以前大了。” 谢苗身体立马一软,“吃母乳比吃奶粉好,再说,咱妈晚上也得休息。” 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有多娇,正想清清嗓子,男人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她被惊了一跳,忙拽住男人胳膊,“灯,灯还没关。” 男人动作一顿,起身关了床头灯。 黑暗瞬间笼罩整个房间,包括婴儿床里,头挨头睡得正香的一对小包子。 然而,就在兵临城下那一刻—— “哇——哇——” 床边的婴儿床里,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啼哭声,一下子打破了满室旖旎。 顾涵江脊背都僵了,却硬是假装没听见,继续亲吻身下的人。 谢苗被吻得晕晕的,却还是艰难地推了推他,“孩子……孩子哭了……” “不管他。”顾涵江磨牙。 可是孩子一直哭,谁还有兴致干别的?谢苗这个当妈的更是被牵着心。 “我看看是不是尿了。” 她又推了下顾涵江,这回劲儿使得不小,态度十分坚决。 没办法,顾涵江只好黑着脸打开床头灯,起身到婴儿床边查看。 他一靠近,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转了过来,张着嘴大哭的小宝眼里还湿漉漉的。 顾涵江背对着谢苗,狠狠瞪了俩熊孩子一眼,才去看小宝的尿布。 结果尿布干干净净的,熊孩子没拉也没尿,就是干嚎来着。 顾涵江当时就有种把自家儿子拽着腿拎起来揍屁股的冲动,听谢苗在身后询问,又忍住了。 “尿布没湿。” 他沉声说着,把尿布重新塞了回去,塞完刚要收回手,就被小胖脚丫踢了下。 小宝脸上还挂着泪,却蹬着两条小肥腿腿,咯咯咯笑起来,样子别提多欠揍。 顾涵江有些忍不住了,抬手就在他肥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下,“捣乱是吧?” 这一拍可糟了,小宝嘴一咧,顿时爆发出一阵比刚才更惊天动地的哭声。 顾涵江听着,心里就是一沉。 果然下一秒,谢苗不悦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你打孩子干嘛?” 她披着衣服下床,抱起小宝边走边哄起来,“小宝不哭,妈妈抱。” 顾涵江被晾在婴儿床边,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谁知等安抚好了小宝,大宝又哭起来,简直鸡飞狗跳。 谢苗哄了小的哄大的,好容易把两个孩子哄睡着,一倒在床上,就撑不住睡了。 顾涵江冷冷看了眼挨在一起睡得香甜的两个小脑袋,咬咬牙,重新钻进了被窝。 他把人搂在怀里,试探着又撩了撩,谢苗却睡得迷迷糊糊,一点回应没给他。 无奈,顾涵江只得偃旗息鼓,一个人睁着眼睛生闷气。 媳妇儿就抱在怀里,却能看不能吃,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不行,明天就把两个小崽子送他们奶奶那儿,省的留在家里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