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枪挑乾坤》 第一章 落凤坡屠凶 鹅毛似的雪花轻悄悄地从空中飘落,没有风声,但落雪像有声音,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绵密又哀伤,宛如在幽地诉说着什么…… 霉霾的天空呈现郁悒的铅灰色,这严冬的苍茫与寒瑟不只以形象,更以实质的索然传送到大地,承受的却又是活在这大地上的人们。 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啊!这样的天色几乎已分不出正午与晨昏了。 落凤坡的庞统庙前老松树下,那匹马儿不时地刨蹄喷出一片片的白雾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破落的庙门内,一眼便看到神案前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羊皮袄子裹起上身,未见升火,但老者面庞赤红,一袋酒似已喝了一半,不时地扭头看看庙外面,一副冷焰自老人家的双目中流露出来。 是的,似这样的天气,他是不会没事来此的。 老者在等人,而且是在等着向来人讨回些什么。 老人不时地看看手上的两支利箭——那真是打造得特殊而又奇巧的箭,枣木箭身,箭尾包以铜皮,那锋利得宛如三尖两刃小刀的箭头处,还带着血肉已干的块状物,令人看了心发寒。 只不过老者也偶尔会抹一下眼泪,露出一副十分哀伤的样子。 那老者把两支利箭匆匆地以白布包起来,与另一个布包并插在腰间,老者的双肩耸动,全身骨节发出咯咯声,他露出个残酷的冷笑便站起来了,因为他听到了声音,那是马嘶声。 庙檐垂下了冰柱,一根根都有半尺长,看上去很美,就好像破旧的小庙被镶上一道银色穗边。 远处九株大树只剩下了枯枝,几只鸟鸦落在上面偶尔尖亢的刮噪几声,便也更增添几许苍凉! 老者再看看树下的马,马儿不停地喷鼻,一团团的雾气未曾凝结便消失不见了,此刻,这马儿也似有着不安,也许它已闻到了血腥。 老人除了羊皮祆,里面便是一身黑色劲装,那件羊皮袄此刻已扎上了腰带,看上去似嫌长了些。老者知道他等的人必然会来,无他,乃是江湖中的一股子傲气! 老者只是站了起来,可并未走出这小小的庞统庙,只不过他凌厉的眼眸笔直地看向远方不错,雪地上出现了两匹快马,在雪与泥土的飞溅中奔驰过来了。 老者精神一振,不由得再一次地耸耸双肩,抖擞着早已蓄满的内力,遥看着来人,他冷静地看着事来人,那一条条青筋暴露的双手,紧握着腰上插的兵器,他似乎还带着几分微颤。 那是两匹雪地胭脂宝马,当先一骑,鞍上半着一个青面汉子,鞍头上挂着一张绞筋长弓,另有一袋利箭,只一看,老者便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这个三十出头的瘦汉。 再看这个后面,却是个粗壮五短身材的圆脸汉子,好一把利斧插在这人的腰带上,斧刃的光芒几与地上的白雪互映得溜溜闪光。 现在,双方就在这庞统庙前对上了。 马鞍上,那个带着几分鹰目的瘦汉,先是自老人的头顶看向老人的足尖,那份冷峻还真吓人,这位回龙镇古树堡的首席杀手,有一种慑有的威仪,相形之下,老人的模样便十分寒伧了。 未下马,但马鞍上的鹰目汉子忽自鞍袋中取出一柄短刀,刀上还插着束笺,“当”的一声掷在老汉的足前。 “老头儿,你飞刀传书?” 老人也不含糊,道:“不错!” “说吧,你想干什么?” 只见老者反身自腰间抽出一个长而细的布包,他只用力一抖间,立刻露出两支利孤,立刻,马上的瘦汉双目一厉道:“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老者却沉声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不错!” “那么,你就是‘箭双飞’古映今了?” 瘦子胸脯一挺,道:“也不错!” 古映今顿了一下,又道:“老头儿,你阁下是?” 老者再把另一长布包猛一甩,立刻,三节银枪露出来,他一边旋身接枪,一边还冷冷地笑, 古映今却哈哈笑了。 他一边还对身侧的壮汉道:“我道是什么人物,恁是大胆的敢向古某挑战,却原来是岭南神枪方……” 他似乎忘了姓方的名字了。 但老者却接道:“老夫方传甲。” 忽听那古映今厉吼一声,道:“方老头,休在古某面前耍人,别人怕你的银枪,在古某面前一文不值,说,你在这大雪天拿着古某的利箭把古某邀来,干什么?” 方传甲嘿嘿一声,道:“难道你射死的人也会忘了?” 古映今道:“不稀罕,古某的箭下冤魂太多了,今天就要增加一个你。” 他用戟指方传甲。 “岭南神枪”方传甲嘿嘿一笑,道:“你射死再多的人我不管,但你却射死玄都统,最令老夫不耻的乃是你射在玄都统的背上,你暗箭害人,有欠人物!” 古映今双目一厉,道:“与你这老小子何干?” 方传甲道:“老夫与玄都统有师徒之义,姓古的,你总该明白了吧?” 古映今哈哈一笑,道:“难怪呀,川滇道上他枪挑大将军,回阵中他挺枪杀入无人之境,原来用的是你这老小子的枪法呀!” 方传甲冷冷道:“说,你受雇为何人操刀?” 古映今嘿然道:“你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方传甲道:“是回人?” 古映今道:“你去猜吧!” 方传甲道:“老夫不必猜,找到下手的人,先为玄都统讨回血债,对于你这残暴的恶徒,只有早早送你上路,别无二策。” 古映今道:“凭你也想为人报仇?” 方传甲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此刻,那精壮汉子冷沉地道:“大把头,且容小弟先挡他一阵。” 呵,古映今还真大方,大马金刀地点头,道:“好,但要小心了。” 江湖上这种场面太多了,方传甲并不发愤,既然来了两个,当然不会是公道人。 方传甲那布满皱纹的清瘦面容,浮面一抹揶揄的笑意道:“你这位是……?” 古映今怒叱,道:“回龙镇古树堡五把头,‘小钢炮’耿少冲,怎么样?你以为他还服侍不了你?” 方传甲道:“非关紧要,姓古的,要紧的是我找的是你,而非他。” 古映今道:“如果你通过耿少冲这一关,还怕不会同我交手?如果你连他这一关也通不过,那么,我自然也就省下力气往回走了。” 方传甲的银枪竖在面前,他双目垂下,淡淡地道:“我们好像说了许多明知不该说的话。” 他的双目猛一亮,注目向举刀缓缓下马背的壮汉耿少冲,卓立等候了。 耿少冲开始移动了。 先是他踏雪咯咯响,但当他绕着方传甲转动的时候。方传甲心中明白,自己得分那么一点神注意古映今,他此刻明白什么叫暗箭难防这句话。 这时候方传甲不得不先选择地形,他不想像徒弟玄都统一般挨暗箭。 就在耿少冲绕行第二圈的时候,方传甲拔身而起,三个空翻,人已落在斜坡上,他不动了。 他面对着古映今,也看着耿少冲的扑过来。 耿少冲再一次举也绕行,他开始还把雪跌下半尺深,但渐渐地,他的足印不及一寸,就在如飞的绕行中,地上的雪印不见了。 方传田的神色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那支竖在面前闪闪发光的亮银枪。 他不需要去看那两个双形的映像就出现在他的银枪上面。 突然间,耿少冲侧身拔空,空中忽倏间似出现两团影像,两个人影分开而扑向方传甲……当然都是耿少冲的身子,也都抡刀往方传甲劈过去,那映像孰幻都是令人无法分辨。 方传甲蓦然以一足踢在银枪下方,银枪抖然跳动,以快得宛如返回逝去流光般一闪而猝收,半空中耿少冲一声惨呼,整个身子猛地弯转卷曲,洒着漫天血雨,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刹时雪地由白而红了一片。 “噌”! 这声音并非落雪,这声音乃是枪尖自肉深处拔出来的,当方传甲的银枪撩出一溜血雨的时候,深雪便埋住耿少冲的半个身子,再看过去,雪地上宛似冒出一个泉。 只不过这个泉冒出的不是清水,而是鲜血。 这光景最易令人产生激荡,至少情绪上应有反应,然而此时却不是。 年约七旬的“神枪”方传甲没有,当然,“箭双飞”古映今更没有。 当耿少冲肚皮中枪摔在地上的时候,古映今只不过面皮肌肉抽动了三两下而已,他神态上不但冷漠,而且残酷,他怎能一点情绪反应也没有? 方传甲开口了:“古树堡的这位五把头死得不值。” 古映今道:“值得。” 方传甲道:“如果值得,至少你应该奔过去为他把双目合起来,别叫他死不瞑目。” 古映今道:“什么样的死都是一样的死,探视与否多此一举,凭谁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方传田道:“这样的论点也只有残酷似失去人性的你才会表现出来。” 古映今道:“错了,关心重于形式,我自会在因果之上为我小五把头讨回来,我想这样才能真正地令他得到安慰而不会以为不值。” 他一顿又道:“造化人人不同,他也许……” 古映今边说边拨马,他也伸手对方传甲,道:“话似乎太多了吧?请上马。” 古映今并不取他的箭,他只是一双鹰图闪烁了几下,嘴角上撩,一副冷傲的样子。 “神枪”方传甲缓缓地退着,他一直未把目光移开敌人,直待他退到松树下,解了缰绳。 方传甲拍马往斜坡上去,此时的落凤坡上一片银白,那株落了一层雪的枯树上,十多只乌鸦已飞往另一林子去了,听声音,这些扁毛畜牲去的不远,也许他们已料到快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了。 十分的清楚,古映今拨过马头的时候,他手中高高地举起三箭,三支闪着星芒的利箭。 真会做作,只见这古映今更把右手上的箭敲得“砰砰”响,他露出个残酷的笑,仰声对十丈外的方传甲道:“同样的,老夫的银枪也一样的出手夺命。” 双方在这落雪的斜坡上,只那么吼叫了三两声,忽听古映今厉吼如虎,拍马直往方传甲这面冲来。 十分清楚的,方传甲也抖着他手上的亮银枪上身呈斜倾向前,双目注视着冲过来的敌人,他的怒马几乎是奋蹄在半空中了。 双方只差五丈过的时候,古映今厉吼:“看箭!” 弦响、箭飞,时间上只是眨眼间,就见奔弛过来的怒马一声嘶嗥,便往雪地上摔下去。 方传甲只咒骂了一句:“妈的!”他不等与马同摔,已拔身在一旁闪跃出去,于是又是一声“噌”! “啊!” 方传甲应声大叫着往雪地上歪下去了。 他的一手抓着银枪,另一手紧紧地抓牢了那两支怒矢按住胸膛。 他的双目几乎迸出火花来。 “哈……”古映今大笑,他忽地手腕一抖,手上的弓变得笔直,这才发现他的这张弓还可以当尖刀用。 抖着手上的这张呈直的弓,古映今拍马冲向方传甲,吼叱道:“送你上西天!” 蹄声如雷,就快冲到方传甲身边了,忽然,方传甲抖手一节亮银枪掷向马自,直把古映今的怒马扎得扬蹄欲倒,而方传甲的另外两节银枪,就在他腾空跃起三丈高下时候,狠狠地拥进古映今的后背。枪尖已没入古映今的后背,几乎自前面露出来。 古映今一声尖号:“喝!” 方传甲在古映今拼命的一击中,他已抛枪退到三丈外。 他的胸脯上仍然挂着古映今的那两支利箭。 痛苦而又翻摔在雪地上,古映今按着血口,道:“你……你没有……死……” 方传甲道:“我没有,我甚至没有受伤,只不过你的‘箭双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在古映今快断气的时候,慢慢地解开外罩的羊皮袄,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好大一块厚皮盾。 方传甲取出两片牛皮盾——那是前后两面,他举在古映今面前,又道:“已穿透了,也伤了我的皮肉,只可惜劲道已尽,失去致命的穿透了。” 古映今张口半天,只吐出三个字:“你妈的……” 随之,古映今上身猛地一挺,双目凸瞪,刹时僵硬在雪地上了。 西北风开始呼啸起来,使落在地上的雪花也开始飘动着,方传甲把枪尖上的鲜血抹拭干净,再用布包扎了插回腰间,找回耿少冲的坐骑走上去。 老人家不看地上的老人,他抬头看看天空,自言自语地道:“阿正啊,你在哪儿唷?” 老人口中的阿正又是谁? 水声潺潺,鸟儿清唱,黄叶落地发出柔柔的沙声,再加上一只会人语的八哥刮噪,这地方还真的妙,如果说是仙境福地也不为过。 三进大院靠紧了山边建起来,称不上什么雕梁画栋,但雄威壮观却是有的。 此刻,正厅上有个四十上下红面中等汉子,这人手上还提着一支怪杖,神采奕奕地坐在一张面对厅门的太师椅上,他的身边却放了个小包袱。 有只小瓷瓶也放在那儿,侧面的两排椅子上却坐着三个壮汉,其中一人唇红齿白,虎背熊腰,双目神光毕露,一副少年英雄样子。 另外两人也神气,其中一人瘦长,有一副巨弓靠在椅子一边,那一袋利箭好像特制的,一共十二支。 现在,那红面中年人开口了:“阿正!” “关爷。” “阿正,事情休放在心上,官场原本很现实。” “是,关爷。” 姓关的看看左右,又道:“自从你爹死后,我就暗中派人访查,总算有了眉目。” 那年轻的阿正双眉一扬,道:“我爹效命疆场中箭而亡,死于回人之手,关爷查到什么了?” 姓关的道:“阿正,你听过‘功高震主’这句话吗?” 年轻人吃惊地道:“我爹只是一员武将,他……” 姓关的淡淡一笑,道:“玄都统为人正直不阿,他的武功彪炳令人眼红,那个与七王爷甚有交情的齐伟仁就十分的妒忌,他在七王爷面前出点子。” 年轻的阿正面色变了。 姓关的又道:“七王爷林格纯心以朝廷大员身份在湘军之中监督战事,那齐伟仁在那清狗面前出点子,才把你爹送入死地,这件事不少人知道。” 阿正咬牙咯咯响,他全身在哆嗦! 姓关的又道:“齐伟仁早想接你爹的战位,你爹的寻批子弟兵也善战,可就没有机会得手,姓齐的一直跟在林格纯心身边难出头。” 阿正道:“姓刘的现在接上我爹的战位了?” 姓关的道:“那是自然的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太了解官场了,自你丧你父失母,又把自小订的婚约解除,我就对你十分同情,阿正,别放在心上,几次表现,可圈可点,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阿正道:“关爷,我心存感激。” 姓关的点点头,道:“你为咱们出过三次手,也完成了任务,当知杀的必是该杀之人。” 阿正道:“满人太横行了。” 姓关的道:“这话放在心里,少说出口。” 他把个瓷瓶交在阿正手上,又道:“今天随我去长安,咱们设法做掉林格纯心与齐伟仁。” 阿正一怔,道:“听这二人武功不俗。” 他此言一出,姓关的冷哼连连,使另外两人也面色突然变得十分的不自然。 阿正未发觉这些,他咬牙不出声了。 姓关的道:“他们该死,阿正,咱们走!” 那阿正把瓷瓶收入袋中,跟着姓关的便走出大宅院,果然,大门下已备好了两匹健马。 阿正发觉另外两人也跟着出来,笑迎二人道:“水大叔,周兄,再见了。” 姓水的拧拧红鼻头,点头道:“阿正,你少年英雄,好好的为关爷办事啊!” 姓周的吃吃笑,道:“兄弟,你多珍重,哈……” 于是,阿正与姓关的骑马走了。 他二人当然是往长安城驰去的。 遥望着远去的阿正,姓周的捧腹大笑起来。 姓水的老者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酒袋托中手上一口气就上半斤多喝下肚。 他抹抹嘴巴,道:“娘的,玄正如果知道是你出的点子,花了白银千两请出你的师弟干掉玄维刚那老小子,不知他会怎么同你玩命了。” “哈……”姓周的道:“他这一辈子也休想知道,哈……” 姓周的甚为得意,他当然不知道他那个善于射双箭的“箭双飞”古映今已“作古”了。 这里住的人是什么来头?谁也弄不清楚。 阿正便是玄正,乃三汀悍将玄维刚独子,那玄维刚显然勇猛沙场,但心中却十分痛苦,只因为他早已看清大清朝正走向日幕途穷之地,便也不叫儿子投入军旅。 玄正也明白这些,心中免不了气愤当今,随之遇上了姓关的便投入姓关的手下了。 现在,姓关的带着玄正来到了长安城,玄正抬头看,只见东大街上太白楼是一座三层高楼,正门楣上一块金字匾额“太白遗风”,再看向里面,呵,十几个伙计正穿梭忙碌着,敢情午时已到,客满座了。 这时候有个身穿马褂的中年汉子匆忙地迎出来,对姓关的那份恭敬相当引人。 “关爷一路辛苦。” 姓关的只不过点点头,立刻与玄正二人往里面走,那中年人紧紧的在前面带路还半弯腰。 一路来到后院的正厅上,两个伙计已送上最好吃的四色菜与一壶女儿红。 姓关的接过热毛巾抹了一把脸,他对玄正道:“吃吧!” 玄正先为姓关的斟上酒,这才为自己也斟上,姓关的已对中年汉子道:“到手了?” “是的,关爷。” “拿来。” 中年人已自袋中取出一块牌子送上去。 姓关的只看了一眼,便把那块腰牌交给玄正。 玄正道:“关爷,这是?” 姓关的道:“有了它,你才能接近他二人。” 玄正冷冷地道:“他们非死不可。” 姓关的微微一笑,举杯道:“成功!” 玄正与姓关的刚放下酒杯,中年人弯腰细声细气地对姓关的道:“关爷,事情有变。” 姓关的一瞪眼,道:“策划很久,怎会有变?” 那中年人道:“点子们往北去了,贺兰山南面的桑园镇一干人马同行。” 姓关的皱眉,道:“那不就在黄河附近?” 中年人道:“可能是吧!” “多久了?”“三天半了。” 姓关的冷冷道:“路上动手最方便。” 他对一边的玄正道:“吃过了你就追上去,追林格纯心与齐伟仁。” 于是,有一包银子放在玄正身边,玄正沉沉地道:“齐伟仁、林格纯心!” 声音是冷酷的,就如同狮豹欲噬人的时候发出来的吓人吼声。 当然,这声音令姓关的十分愉悦,他忍不住拍拍玄正,道:“小心了,我不想因为他二人失去你,他二人的命合起来也抵不过你半条命,阿正,多加小心。” 玄正道:“会的,关爷,我这就走了。” 他拾起一包银子,又把个小牛皮长袋子抓在手上,便大步往太白楼外走了。 姓关的没有动,他仍然在吃酒。 那中年人也没动,也仍然站在姓关的身侧。 半响,中年人道:“关爷,行吗?” 姓关的道:“不行就叫他死,对咱们有何损失?” 中年人呵呵笑,竖起大拇指道:“高,这小子已经为咱们铲除三个敌人了,如果再得手……” 他未再说下去,因为姓关的抬头冷视他。 玄正有着他爹玄维刚的烈性,当他孤独地处在逆境时候,他那曾订过亲的丁家人便有意疏远地,没多久,便闻得他那位未婚妻子嫁了另一都统之子。 只不过,立正早已冷漠了,并未再把这事搁心上,一个江湖杀手,哪有心情去儿女情长,他只把一个“恨”字深深地埋在心中。 也许这也正是姓关的目的,姓关的要他下手的杀手个个心中充满忿怒,也算是一种培养杀手出刀的手段。 现在,玄正又拍马疾驰在黄沙滚滚的大道上,他也准备出手杀人了。 拍马驰中,玄正不时地拍拍鞍上挂的那只小羊皮细长袋子。 那不是一般皮袋子,因为袋中可是杀人利器,一共三节可以旋接成一管长枪的兵器。 他已经以此亮银枪刺死过三个高手了。 三个均是三湘中的人物,也为征西悍将。 显然,玄正一家也来自三湘,但玄正却是奉命行事,他奉关爷之命而杀人。 玄正早已忿忿地忘了他也是三湘人了。 就在河套口不远处,贺兰山的南边,有一大段颓废的长城断断续续的横亘而栖镶着一个小镇,那便是兼俱水旱二路的桑园镇。 桑园镇外面两家大骡马栈看上去似乎人满为患的样子,但仔细看,却是前来平乱的清军,而率领这批官兵的大员,正是林格纯心与都统齐伟仁。 这家栈房只有正面横盖的瓦房五大间,大院中两边是马厩,大门是用土墙,两扇大木门只有一丈高,从外面便看到了大院子。 别以为只有一处大院,少说可以收容二百匹马上槽。 此刻,十几个赤脚伙计可忙着呐!这包括烧茶水,送吃的,为马修蹄子换蹄铁的,全在这大院里张罗着。 十二名军士身挂腰刀守在正屋外,这是快接近前线了,防守上自然加强。 附近几处黄土坡上,官兵们各派四人在山头当了望,桑园镇上的回子早逃走了。 天就快黑了吧?官兵们五人一堆的围在骡马栈四周正吃着饭呐!忽然,远处小土坡上传出叱喝声:“站住!” 叫什么人站住? 大道上尘土飞扬中,一匹健马飞一般地驰来,马上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少年,看他的英姿满吸引人的。 这人不是别人,玄正来了。 玄正正是来杀人的,闻得山坡有人吼叫,他拍马到了山坡下,只见一溜的奔来四个人。 其中一人上下看看玄正,道:“干什么的?” 玄正冷冷地自怀中摸出腰牌,他冲着四个大兵晃了一下,道:“齐都统在吗?” “你这是……” “怎么,连左帅的令牌也不知道吗?” “你是长安来的吗?” “快去通报。” 其中一人忙点头,道:“是,是,你请稍等。” 玄正沉声道:“快去!” 那人拔身便走,只不过半里多便走入大骡马栈,玄正便在这时暗中自牛皮袋中取出他那支亮银枪,贴着马腹他旋接起来。 山坡上另外三人还真的未曾注意到玄正的这个举动,三个人还在哨吃干粮呐! 只不过半盏热茶工夫,又见那传话的人匆匆走来:“上差,你请去,都统大人正与五爷商议大事,不便……” 玄正根本不开口,他拍马直到大骡马栈外,只一看便立刻下得马来。 玄正只把马缰绳拴在门口的横杠上,他打算好了,只等得手以后,立刻上马疾速离开。 玄工奉命来刺杀林格纯心与齐伟仁,只见他倒提银枪大步走进那两扇大木门,远看,正屋门口分站着十二名近卫,此刻,有个近卫迎过来。玄正冷冷的不加理会,那侍卫伸手,道:“兵器留下,人进去就行了。 玄正道:“不用了,我自己拿着。” 那侍卫沉声道:“王爷面前谁敢带兵器?拿来!” 便在这时候,屋门里并站着两个人,是的,只这么一顿间,齐伟仁与王爷并肩着过来!。 玄正只一瞧,突地暴喝一声,抬手拨倒那侍卫,人已拔空直在屋门内冲去。 玄正双手揣枪厉吼:“杀!” 他几乎从几个侍卫的人头上跃过去,就听得“呛呛呛”拔刀之声相继响起,玄正挺枪已撞进门内了。 立刻间,屋内响起阵阵金铁撞击声,随之又是“砰砰”声起处,屋门也关上了。屋外面事出突然,十二名侍卫干着急,没有王爷呼唤,谁也无法冲进去拿人。 此刻,屋内传来吼叱声,也有受伤的厉叱声,但就是没听到玄正的声音。 灰蒙蒙的屋子里搏杀得真够厉烈的,就在几声吼叱中,大窗上突然“哗通”暴响,一团人影带着鲜血跃出来,这人只一落在院子里,便立刻大吼:“围紧了,休放这刺客逃走!” 这人不是别人,王爷林格纯心是也! 立刻,附近吃饭的官兵抄起家伙也围过来了。 “轰!” 又见一人自破窗中跃滚而出,随之,一团青影挟着流电也似的冷芒疾如夜猫般穿窗追来。 玄正咬牙冷叱:“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十九枪抖出一片枪花,直往刚落地面、背上腿上冒血的齐伟仁罩过去。 齐伟仁出刀疾阻拦,十二个侍卫便在这时候把玄正围上了。 林格纯心也流了血,衣衫破了七个洞,他火大了:“给我抓活的!” 齐伟仁也怒骂:“娘的,这小子的枪法好刺眼,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指着一批围的官兵,又吼:“听到王爷命令了吗?抓活的。” 这时候玄正才发觉那十二个侍卫并非一般官兵好对付,王爷身边的侍卫大不同。 只不过玄正的枪法高明,刺杀得围他的人很难接近他身边。 于是,有人提着灯笼举起来了。 玄正边杀边看看他欲刺杀的两个人,他发觉今天怕是很难得手了。 玄正在灯光照耀下,发现上百官兵围绕在两个受伤人四周,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刀林把二人保护起来,想再得手,真是要过趟刀山才可以。 玄正心中不太平,关爷的任务怕是要砸锅。 便在这时候,半空中忽地出现十多条绊马索,一根根绊马索直往玄正飞缠过来。 仔细瞧过去,绊马索井字形的自空中突然一齐落下来,玄正枪挑二十七次拔身跃,三个待已卫扑上前合力围堵玄正的去路,其中一人厉吼:“躺下!” “轰!” 玄正应声与那人合抱着滚在地上了。 刹时间扑上十多人,人堆也似的把玄正活生生压在最下面。 人不能动弹,银枪也被夺去,玄正宛如猛虎被套上索,他是干吼一通了。 他发现绊马索太晚了,那年头三湘军中备了许多绊马索,为的就是对付西北人,因为西北人有马术高明,战场上他们运动迅速,这有点像岳飞当年对付金兵的味道,只不过,他们却也用绊马索捉住了玄正。 玄正要倒大楣了。 林格纯心与齐伟仁二人由军中大夫匆匆地把身上的伤包扎妥当,便在正屋里开庭了。 “把刺客拉上来!”这是齐伟仁的声音,只一听就知道他正火大呢。 屋外院子一角,玄正已被人修理得鼻青脸肿,他至少被人在身上踢了几十脚。 玄正如果不是练过功夫,怕早就被踢死了。 官兵们七个挨了枪,两个侍卫还在直“哎呀”,这光景谁都会相信,玄正只怕马上要被拖出山坡旁砍头了。 行刺都统犹可说,刺杀王爷罪在不赦。 玄正也自认死定了,他反而十分坦然地闭上双目,面上青肿,身上痛也不再管他了,反正就是人肉一堆,杀剐随你们高兴吧! 人抱定死了的心,他还在乎身上什么地方痛不痛,如果什么也不管了,这人也就从容去就义了。 玄正还真的以为自已是就义,为关爷而杀人,那就是就义。 玄正是被人自地上拖拉进正屋子的,他可以站起来走的,但他把自己瘫在地上,他再闭上眼睛,看上去就好像快被打死的人一样。 玄正的口鼻早被打出血来了。 “砰!” 玄正被抛在屋门口地上,就在齐都统的吼叱下,有个侍卫取过灯来,照在玄正的脸上。 林格纯心立刻怔怔的,道:“是个小子嘛!” 齐伟仁道:“只有这么年轻的人才会天不怕地不怕地胡乱来。” 林格纯心猛可里吼叱,道:“说,谁派你来刺杀本王的?” 玄正根本不动弹,只装没听见。 “叭!” 一块腰牌抛在地上,齐伟仁叱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快说!” 有个侍卫扑上去,一把揪住玄正的头发,直把玄正的血面翻向天,吼骂:“狗东西,大人问你话快回答,小心你的狗脑袋!” 玄正只把嘴角一牵,一副冷笑模样,却也引来两个大嘴巴。 “叭叭!” 声音清脆,但有鲜血标飞,玄正就是不开口。 齐伟仁恼怒了,道:“王爷,冥顽之徒,少在这种人身上费功夫,拖出去砍了。” 三个门口站的军士进来,这就要拖走玄正了。 于是,当然是拖到山坡旁砍头。 玄正已被拖向门外,忽闻林格纯心沉声道:“且等一等。” 齐伟仁道:“王爷还有指示?” 林格纯心道:“那块腰牌,应该问出那从腰牌什么地方弄来的,咱们才能查出指使他前来行刺的人呀!” 齐伟仁重重点头,道:“王爷说的也是,咱们这就动动军中大刑吧!” 他忽的提高声音,道:“来人呐,大刑伺候!” 这是要整人了,大刑只一上了身,这人便是还有一口气在,也必此生成残。 玄正心中原是打定一死的,但既然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死前受痛苦?拖个不死不活的那比死还难过几倍。 玄正想通了这一点,立刻一声虎吼,道:“等等!” 他这一吼,使齐都统也吃一惊! 林格纯心拍桌子叱道:“本王问你,这腰牌是哪里来的?何人指使你行刺本王呀?” 玄正猛地一挺,也未起来,齐都统又吼:“你是谁派来的刺客?” 他们是灭暴乱的,这两年暴乱渐平,真正造反的人们,也奔到中俄边界附近去了。 玄在抬头冷笑,道:“腰牌是我的,至于为何刺杀你们,就省省事吧!” 林格纯心叱道:“腰牌乃军中之物,难道你也是你军之人?不可能。” 玄正也火了,他冷冷一哂,道:“太可能了。” “怎么说?” “你真想知道?” 林格纯心道:“你非说明不可,快说,为何你有这块征西大军用的腰牌。” 玄正忽地双目神光一现,道:“你们怎知我的身份呀?我们玄家也非泛泛,怎奈官场现实,我父死得不值。” 林格纯心吃惊地看看齐伟仁,道:“他在说什么?” 齐伟仁拍桌吼道道:“你把话说清楚!” 玄工冷哼,道:“已经够清楚了。” 林格纯心忿怒地道:“你叫什么名?” “玄正。” 林格纯心道:“没听说过。” 玄正道:“你们是没听过我的名宇,但你们应该听过玄维刚的名字吧?” 他此言一出,林格纯心与齐伟仁几乎一齐自椅子上跳了起来。 玄维刚已死几年了,但玄维刚之盛名,三湘子弟谁会忘记?那是疆场上的人龙,西北人闻之丧胆的人物, 齐伟仁就自叹弗如也! 林格纯心怔了一下,道:“你是玄维刚的儿子?” 玄正道:“不惜,我叫玄正。” 林格纯心道:“你有什么证明?” 玄正道:“玄门枪法天下无双,我的银枪就是我父的兵刃。” 齐伟仁立刻命人把玄正的银枪取来,他只一瞧便认出正是玄维刚的兵器,不由对林格纯心点点头。 林格纯心不由跌足,道:“你这小浑蛋,怎不同你老爹学学,英雄不应当利客。” 玄正道:“英雄也有末路呀!” 林格纯心道:“左帅帐下四大天将,丁博文、武大山、玄维刚与齐伟仁,唉,如今只剩齐都统了。” 玄正双眉一批,道:“武大山与丁博文也死了?” 林格纯心道:“从他们尸体上查验,他们碰上了高手,真想不到四人之中会有高来高去的能人。” 玄正心中一紧,难道这又是关爷暗中的杰作?那么爹的死会是…… 他不敢也不愿往下想了。 林格纯心既知玄正乃玄维刚之子,他叫人暂把玄正先囚起来,听候发落。 那些官兵们听说刺客是自家人,便也以湘语问了玄正,果然不差,立刻对玄正另眼相待,不再虐待了。 此刻,正屋内齐伟仁与林格纯心细商量。 “王爷,此事棘手呀!” “不错,相当麻烦。” 齐都统道:“杀嘛,他乃忠臣之后,又是独子,咱们怎能下得了手?不杀嘛,他又是对王爷行刺的刺客。” 林格纯心道:“本王奉圣上旨意,在此督察平乱战事,老实说,从平清红毛之乱起,本王对湘军的四大将军中,玄维刚的印象最好不过……” 齐都统道:“我也一样佩服玄都统。” “玄都统一死,他那位常年生病的妻子也跟着走了,本王却忽略了他的儿子,是本王疏忽他了。” 齐都统道:“王爷的意思是放了他?” 林格纯心道:“齐都统的意思……” 齐都统全身一紧,不由半低头,道:“王爷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 真是官场人物,应对不漏破绽。 林格纯心道:“且叫过来再问一问。” 齐都统道:“是,且看他的造化。” 于是,刚吃了东西的玄正又被拉进正房里去了。 林格纯心又看清了玄正,从玄正的脸庞轮廓上看,还有些像玄维刚的模样。 林格纯心把口气放温和地道:“玄正,本王问你,你是受何人指使来行刺本王?” 玄工冷冷道:“你们真想知道?” 齐伟仁道:“玄正,这是你生死关头,也是你生死一念,你要照实的说来,也许王爷开恩于你呀!” 玄正当然不会把关爷咬出来。 当杀手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心交给关爷了。 玄正甚是从容地道:“我受我自已指使,我心不平,这是什么世界呀!”他最的一句话几乎声震屋瓦。 林格纯心叱道:“你有什么不平之事?” 玄正道:“我父战场捐躯,我母病死家中,使我投奔丁都统也遭白眼……” 他忽然想哭,手捶地面又道:“玄丁二家儿女亲家呀,为什么丁都统把他女儿嫁了别人?” 他此言一出,齐伟仁也怔住了。 林格纯心道:“玄正,过去的不提,本王自有主张,只不过你这次行刺的动机不对。” 玄正道:“怎么说?” 林格纯心道:“你心中不平怎会把气发泄在本王身上了,你必是受人指使,说出那人是谁,本王饶你这次莽撞。” 玄正冷笑道:“大汉江山被你们满人糟塌二百年,难道还不够?” 他此言一出,使齐伟仁也摇头,道:“你大逆不道,无可就药,便你老子再生也救不了你了。” 玄正道:“杀剐随便!” 他这是不要命了。 果然,他此言伤了林格纯心的心,也把这位王爷惹火了,只听得一声冷哼,林格纯心道:“你既决心找死犯王,本王自会成全你。” 他转而对齐伟仁,道:“齐都统,本王仁至义尽了。” 齐伟仁道:“是他令主爷失望,这就由不得咱们了。” 林格纯心道:“那就早早拖出去砍了。” 齐伟仁笑对王爷,道:“王爷,咱们为了对忠义志士之后的礼遇,我以为不能杀。” 林格纯心冷然,道:“怎么说?” 齐伟仁道:“虽不杀却也比杀了他还令他痛苦。” 林格纯心道:“快说!” 齐伟仁指着东方,道:“距此不出百里路,异河河心有个孤岛叫风火岛。” 林格纯心已哈哈一笑,道:“不错,东方虎的老婆就在岛上当家,还是当年东方虎战死沙场以后,我把东方虎的那些人分派到那里,曾听说她搞得有声有色。” 齐伟仁道:“把他送去风火岛,咱们就不会有打击忠臣之后的恶名了。” 林格纯心道:“那就立刻派人把他送去,这可怨不了本王不厚道。” 齐伟仁厉吼一声,道:“来人!” 立刻几个官兵奔进来,齐伟仁道:“立刻派人把他送去风火岛。” 玄正不知道风火岛是什么样的地方,但他至少知道自己这是逃过一劫了。 住在河套人口附近的人们都知道黄河面上有座孤岛,那岛名叫风火岛,风火堡便在这风火岛的偏北端。 这风火堡相传为元顺带回銮蒙古老家的中途驿馆,从外表上看过去,以为是在一片礁石上筑起一座似蒙古包般的古堡,实则这堡内还真有要命的机关。 四周堡墙四丈八尺高,多为黄土石砌堆成,唯一的一道堡门前,一座三丈余的吊桥可以升降,桥下黄水滚滚而过,十分惊人,抬头看,这堡门两边雕有一副令人看了心惊的对联:“天苍苍杀后江南百万兵,夜茫茫腰间宝刀血犹腥。” 其实此对联还真的并不夸大其词,元兵何止杀了南方百万人,只不过杀人的人并不快乐,否则又何必天苍苍夜茫茫? 古堡建于元顺帝时期,事隔三百多年,如今住的是个老妇人伙同一批凶恶神煞,那女人不是普通人物,蒙古标旗都统东方虎的老婆是也! 要知满清八旗中,蒙古镇红旗一族功高及于镶黄旗,快两百年了,遇上西北造反,当三湘在南方与太平天国苦战的时候,蒙古的大军由东方虎率领在西北干的可也十分惨烈,东方虎便战死西北沙场,东方虎的族中可战之士已不过百十个,便由东方虎的老婆率领着驻守在这河面的孤岛上。 东方虎的老婆比东方虎本人这凶悍,左宗棠大军出关不久,便授予东方虎老婆专管这座孤堡作为死囚监牢。 别管是什么,大小是个官,东方大奶奶也干了。 林格纯心对齐伟仁说的东方虎,便是风火岛岛主东方大奶奶的丈夫。 快马连夜奔驰,天刚微明便见五骑快马已到了一片黄土石岸边,那儿正停了一条船。那是一条小船,船上只有两个人,这两人都是风火岛上的人。 快马在岸边停下来,船上的人也站出来了,船上人只一看,立刻跳下船。 五骑快马中,有一人绳捆索绑的可结实呐!不用猜也知道送犯人来了。 有个船家迎上去:“爷们辛苦了。” “彼此辛苦,奉王爷命押来人犯,立刻送上岛,不得有误。” 另一军士取过文书:“画笔收押!” 船家取过文书上了小船,也不知用什么描的,文书上已画了个大圈圈,这就算交割人犯了。 人犯,当然是玄正被送来了。 有个小小军官走近玄正,道:“玄少爷,有在下帮忙地方吗?” 玄正抬头微笑,道:“怎么帮法?” 那军官道:“咱们敬你的老父是英雄,也是三湘好男儿,如今见忠烈之后落得如此下场,难过呀!” 淡淡一笑,玄正道:“谢了。” 那军官道:“玄少爷,如果此刻你把指使你的那人说出来,我以性命保你出来。” 玄正道:“再谢了。” 是的,如果他出卖关山红,他早就说出来了,又何必等到此刻。 玄正大步往小船上走,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那军官无奈地摇摇头,手一挥上马走了。 押送的四个官兵只抬头看看河下游,那座泛了土黄带灰色的岛上古堡,还真带着恐怖的意味。 于是,小船离岸了。 摇船的看看玄正,他看得直摇头。 “兄弟,你贵姓?” “玄。” “玄?少见的姓呀!” 玄正木然地看着河面,这一带的河面上,河水还是可以的,只绕过河套,河水就更混沌了。 摇船的叹口气道:“小兄弟,你才几岁呀,就这么的杀戏了!” 什么叫杀戏?北方人听戏到结尾,戏台上吹起喇叭声就表示戏唱完了,完了就叫“杀戏”。 那人的意思说,玄正完蛋了。 是的,只要犯人被送上这风火岛,想再出来,除非是死掉。 玄正并不知道这些,他此刻在心中想的乃是关山红,关爷早晚会来救他出去的。他也想到曾是他未婚妻的丁怡心。 玄正只一想及丁怡心,他就咬牙咯咯响,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未婚妻会投入姓成的怀抱。 那个令他痛恨得无地自容的尴尬场面——当时他去投奔丁府的,无缘由的却叫他等着吃丁大小姐的喜酒。 玄正忿怒地走了,他一气之下便走入江湖,便也投在关山红的门下。 玄正决心为关山红做些什么,他也已为姓关的刺杀过三名大员,他这次如果成功,关爷面前便更得宠了。 玄正为什么要投入姓关的手下?在当时只要能叫他出口怨气,他什么也敢做。 只不过这一次他太过大意了。 玄正原是要突然发难的,不料林格纯心与齐伟仁二人的武功也不俗,他虽然刺伤二人,却并未杀了二人,他反而被擒住送来这风火岛上了。 那小船顺流而下,两个船家用力摇,直把小船摇到河中心,这处已是风火岛了, 风火岛的风火堡,堡门就冲着北方,那座像个蒙古包似的古堡,前面有一道小湾,当小船快被河水冲到岸旁的时候,两个船家齐摇船,用力地抢过一道土石岸提而进入那个小小湾内。 立刻间,从堡内奔来三个提刀大汉,其中一人还口中嘿嘿直发笑。 “来了,来了,来了就好呀,哈……” “牛八爷,你吃饺子,咱们喝喝饺子汤呀!” “王八蛋,少不了你二人的油不汤。” 呵,他三人岸边一站,就见那手拎板斧的大汉粗声道:“抬上来,抬上来。” “是,牛八爷。” 船上三人忙把船拴在岸边石头上,然后去抬玄正。 玄正上了小船以后就又被捆上了双腿,这时候两个船家齐动手,活生生的把玄正抬在石堤上。 突然,姓牛的毛汉一把揪住一个船家,沉声道:“没搜他吗?” 船家立刻摇手,道:“没有,没有,不信你八爷可以问他。” “没有最好,真像上回,八爷劈了你俩。” 他松开手,立刻对他身后两人,道:“搜!” 于是,那两个大汉抛下手中刀,就在玄正的身上搜刮起来了。 呵,还真叫妙。关爷交给玄正的银子除了鞍袋之外,口袋中也有银票与银锭,玄正因为是玄维刚之子,骡马栈中就没有搜他的身。 如今来的风火岛,这儿是监牢,自然的他什么东西也要搜他的身。 如今来到风火岛,这儿是监牢,自然的他什么东西也要搜出来。 那个毛汉牛老八哈哈笑起来了。 于是,他可大方的施舍了。 他把银锭取了五两交给船家二人,道:“拿着,以后可要记牢,八爷不是小气人,你们如果偷嘴,就等着挨我的斧头。” 两个船家齐点头,笑嘻嘻地道:“是,是,咱们以后绝不偷摸犯人口袋,放心吧,八爷。” 毛汉手一挥,道:“回去,回去!” 他这是要船家喜滋滋地跳上船,立刻把船往岸边摇去。 毛汉看着一把银票与银子,冷冷道:“这小子是个财神爷呀!” 他怎知玄正乃关山红手下杀手。 玄正几乎要闭上双目了,他才不想此刻多口。 另一人开口了:“八爷,咱喝饺子汤……” 毛汉一瞪眼道:“娘的,少下了你二人的,我能独吞吗?拿去!” 他每人塞给他们一锭银子,余下的他全揣入怀中了。 风火岛上这座古堡看上本就如同一座蒙古包,在七大块大岩上立柱搭建,看上去十分奇特,从外围看,几乎三面岩石矗立保墙外,唯独这朝北的一边的岩石不高,一道横沟作屏障,堡门就在沟对面。 此刻,三丈八尺高堡门放下来了,四个人手持刀斧押着玄正走进这风火岛。 玄正抬头看,这圆圆的古堡开了两扇窗子也是畸形。 为什么说畸形?只因为两扇窗子上扇窗小如一个算盘大小,而下扇的窗子可大了,有一张方桌面一般大。 两扇窗都有窗栏杆,全是生铁做的,当然,这些窗内的房间也不一样了。 玄正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不一样。 走过一条不宽的石道,迎面出现八个大汉,这八人分别抱着个大木盆,盘中虽放的是玉米粗面制窝窝头,仔细看,再琢磨,大概每个窝窝头十两重。 有个汉子哈哈笑,道:“八爷呀,又来了一个吃粮不办事的家伙。” 姓牛的嘿嘿道:“安老狗的囚房快空出来了。我今送他去安老狗囚室,那你就把安老狗的一份给这小子吧!” 那人跟在后边,笑道:“安老狗还未断气呐!” 姓牛的怪笑,道:“再饿他两天,看他还会再赖着不走?我就不相信!” 外面看似蒙古包,里面却有人透天场子,方圆足有二十丈,站在场中央四月看,呵,一间间的房间分得清清楚楚。 房间一共是两扇,上扇小房间一间接一间,间间上了大铁锁,少说也有一百多。 下层的房门都关着,两扇上门都开着,门里面传来笑哈哈的声音。 有个拱门穿过去,玄正被带到二层的石阶上,他这才发觉第二层清一色全是囚的人犯,只见那些手托盘子的大汉们自上得二层石阶后,一间间地自门上小孔往囚室中抛进一个窝窝头。只抛地这么个窝窝头便转头就走开,有的大汉也会伸头自小孔中望进去,然后便是一声咒骂“个狗养的还没死呀!” 玄正心中着实不平衡,还有这种骂人的。 他被押到第九间囚室,就听得姓牛的对身后一个汉子道:“打开来,看看安老狗死了没有。” 一把大铁锁打开了,那人推门走进去,立刻高声骂道:“他奶奶的,拖拖拉拉不干脆,你怎么还没咽气呀?你这是鬼门关前喊救命,耍赖呀,老狗!” 地上半匐着一个灰苍苍的大个头,这人的毛发几乎掩去大半张面,谁进来他也不去看一看。 那人走到门口,道:“没有死呀!” 姓牛的道:“没死也好,他那两个女儿每半年就会前来探视他,好处咱们拿,有什么不好哇!” 那人道:“这小子放进哪一间去?” 不料姓牛的道:“弄他二人一间房,我看安老狗也快断气了,大概就在这两天。” “窝窝头……” “放一个,安老头就别吃了。” “轰”的一声,两个大汉押着玄正进了房,他们只把玄正身上的绳索解开来,可是在两脚却上了链锁,这光景想逃?难呶! “砰!” 厚厚的木门关上了,那声音只一响,玄正便觉得他从此到了地狱,关了他一切的希望,他的爹、娘、尽管嫁别人的未婚妻子丁怡心,这一切他刻此想来,竟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 他应该为他三人做些什么的,至少应该奔向沙场,为他爹的战死沙场找回些什么,然而…… 然而他没有,直到那厚厚的木门“轰”的一声关上,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太不应该了。 玄正想着这几年,反而为关爷充当杀手,那几个被他刺杀的人物,他们真的是关爷口中说的“该死之人”吗? 只一想及关爷对他的好处,不由的伸手去摸口袋,可惜,他口袋中什么也没有了。 玄正吃惊地一瞪眼,因为银子银票可以不要,但关爷送他的那个瓷瓶不能没有。 在往昔,他从不为那瓷瓶中装的东西担心,因为关爷会适时地为他送来,那真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只要一点点白白的带着古香的粉沫在他的鼻端抹一些,然后用力地吸入腹中,呵,那精神可大了。 玄正此刻就想吸一些,然而没了。 他这么一紧张,低下头看向暗处,只见那大胡子半百老人稍稍地蠕动了一下。 玄正立刻走到老者身边,他这才发现老者的个头十分大,比他还高大。 玄正低下身,手中拿着那仅有的窝窝头,道:“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者只把双目睁开一半,嘴巴蠕动也不知要说什么话,玄正把耳朵贴上去,道:“什么?” 老者道:“饿……饿……” 玄正立刻把窝窝头掰下一些喂老人,老者已露出满口黄斑牙,他果然吃了。 老人一共吃了大半个窝窝头,他不吃了。 他本来还可以再吃的,但他却指指玄正,那意思是留下半个由玄正吃。 玄正吃不下了,因为他全身每一根筋骨都不自在,他的面上在抽筋,快变形了。 “老……人家……” “你……难道……也像……我一样要生大病……呀……” 玄正道:“不……不……哎哟!” 玄正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他跌坐在地上直咬牙! 于是,老人家伸手去拍门,他此刻又活了。 一个人饿了三四天,当然很难过,但他吃了玄正送他的窝窝头,算是有些力量了。 门被他拍得“叭叭”响,立刻有个大汉奔上来。 “是不是老家伙死了?吼什么?” 门吼中一双眼睛望进来,看得大汉“咦”一声:“嘿,邪门呀,老的好了,小的反而快完了。” 门内老人道:“病得怪呀,是被我传染的,怕是会闹瘟疫呀!” “嗨,什么瘟疫?” “知道就好了。” 门外的大汉一声冷笑,道:“瘟就瘟你两个吧,老子不开门,等你二人死了僵了,咱们用麻袋装了抛入河底。” “砰!”门又关上了。 玄正根本没听二人说的什么话,他滚在地上直喘息,四肢收缩就如同害了疟疾病,忽冷忽热的。 玄正还口中念念有词:“关爷,关爷来救我。” 老者挨近玄正,道:“年轻人,你是怎么啦,你来时不是精神很好吗?” 玄正忽地大吼:“走开,喔……” 老者不解地道:“怎么了?” 玄正开始在地上滚动起来,他痛苦呀! 老者看得直摇头,也发出一声叹息。 玄正如同犯了羊角风,昏在地上口吐白沫还直哆嗦,令那老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候,门上小孔又开了,一声粗犷的厉吼,道:“安老头,你没死呀?” 那老人吃力地道:“牛老八,老夫大病一场……呐!” 门口的牛老八道:“快死吧!” 姓安的也回声叱:“牛老八……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拉,怎……么……死……” “嘿……”牛老八道:“才送进来的小子要顶你的位,补你的缺,你如果……” 他似乎真的发觉玄正不妙了,立刻就叫另一人快快地开门。 那人不开门,那人对牛老八道:“八爷,开不得呀!” “为什么?” 那人指着门里,道:“里面闹瘟疫。” 牛老八叱道:“什么瘟疫?” 那人低吼:“你看刚进去的那小子,来时活蹦蹦的精神,如今怎么变得要死了?他……口吐白沫呀!” 牛老八叱道:“如果是瘟疫,娘的,安老头早就死了,他还能活呀!” 那人听得一瞪眼,但他仍然道:“八爷,我们还是别进去,等两天看变化,这万一……” 牛老八这才点点头,道:“也罢,看两天再说,至于吃的嘛,看情形明日再送。” 走了,门外的人又走了,门里面,玄正忽的大吼又尖叫,他几乎撕碎了穿在身上的衣裳,鼻涕眼泪一齐流。 这光景吓得老人也不自在,老人把那小半块窝窝头塞向玄正,玄正火大了。 他奋力一拨:“走开……喔……万蚁钻心呐!” 他不但在地上翻滚,双手十指几乎陷入地面半寸,他使尽力气,很想把体内的痛苦一古脑逼出体外,但他越是翻滚折腾越痛苦。 那姓安的老人吃惊地道:“你……这是得的……什么怪病……呀!” 玄正口中仍在低呼:“关爷,关爷……救我!” 谁是关爷,这人又是何许人,姓安的老者不知道。 玄正再是翻腾,外面就是没人来过问。 这一天他至少痛苦尖号两个时辰,才力尽而平躺在地上半昏过去了。 似乎是安静了,但当那姓安的老者以手去摸玄正的时候,玄正猛古丁全身颤起半尺高下,发出一声“喔”吓得老者急忙把手又缩回来。 于是,四个时辰过去了,地上的玄正仍然未醒过来,那姓安的老人已把另半个窝窝头啃吃掉了。 老者是不会再去惊玄正的,他今天又比昨日好多了,他可以站起来了。 只不过这小房子甚小,几乎就如同窑洞似的窄狭,只够两个人并着走上三四步的空间。 “砰!”小孔开了,有个大汉看进来,道:“里面那一个死了?” 老人冷冷道:“这儿没死人。” “怎么,昨日那小子不是死去活来吗?他……” 一只眼睛看进去,那人立刻又道:“那小子怎么不动呀,死了不是?” 老人立刻拉住玄正,道:“看看,看看,他睡着了,他没死。” 忽地,玄正低吼:“我好饿。” 只这么一句话,门外那大汉怪笑,道:“奶奶的,歪嘴屁眼——邪门呀!” 立刻,就见那人抛进两个窝窝头,道:“拿去,吃饱快死吧,别耗着糟塌粮食。” 老者拾起地上窝窝头,他塞了一个在玄正手上,道:“吃,吃,吃了才会有精神。” 玄正接过窝窝头,他啃了一大半,道:“水。” 老者摇摇头,道:“咱们下面是大黄河,水多可是喝不着,有个窝窝头就不错了。” 玄正道:“老丈,来时他们说你……老……” “快死了,是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 老人道:“他们,娘的,这些蒙古人都是恶魔呀!” 玄正道:“他们是蒙古人?” 老人道:“说他们是鞑子也一样。” 玄正道:“他们坑犯人?” 老人道:“年轻人,我实对你说,老夫安大海,我也不知被囚多少时光了,唉,我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那就是病不得,一旦病了可就等着死吧!” “他们不救人?” “嘿……救人?休想,他们只等囚犯病死,一只麻袋装起来,扑通一声抛入黄河去。 “他们如此残忍?” 老人道:“这是客气,如果犯了他们的规矩,活生生的当头一斧头,劈死以后背上一块大石头,连麻袋也省了,便生生的抛入大黄河。” 玄正道:“可恶呀,难道没人干他们?” 姓安的灰发老人道:“干?从来就没有活着逃出去的,谁干?再说这儿就是制造死人的地方,官家不管,呐!” 玄正低头了。 “你老是……” “我是安大海,娘的,西北的马贩子呀,那年鬼迷心窍的想弄个小小驿官当当,不料传信误了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押到这鬼堡来了。” 他忿忿地又道:“还以为不出多久会被放出去的,娘的,原来这儿有进无出呀!” 这二人正在诉说着什么,那玄正忽地全身一哆喀,他的双目一厉,立刻面色又变了。 这光景老人看得一瞪眼,道:“你……” “喔……唷!” 又来了,玄正又开始痛苦了,只见他伏地滚动中,双手抓地沙沙响,那光景就如同生不如死,要不然他还抓住头发往地上撞…… 玄正的额头也流出鲜血来了。 他也忍不住地呼叫着:“关爷,救我。” 那姓安的老者就不明白,姓关的怎么会救这年轻人。 只见玄正就在这粗糙脏臭的小土屋中,好一阵翻滚又吼叫,那光景真是生不如死。 终于,姓安的老者明白了。 “你……你不是病呀,年轻人。” “我来了以后才……喔唷!” 姓安的道:“不,你……是不是吃了鸦片?” 玄正怎知什么鸦片,他还真的年轻没经验。 那老者一把抓住玄正道:“昨日老夫病刚好,今天才想通,你这年轻人一定是抽那祸人的鸦片了。” 玄正才不听什么鸦片,他痛苦地在地上滚,看得姓安老者摇头叹息不已! 于是,又折腾了两个时辰,玄正渐渐又昏迷了,他爬在地上喘气。 姓安的老者一边看,他已肯定玄正吸食鸦片了。 其实玄正还算毒痛不太重,瘾大的人每大犯瘾两三次,那才叫折磨好人呐! 玄正不知关山红给他的是鸦片中提炼的白粉,他以为关山红特别照顾他,真是杀人不用刀啊!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玄正才悠悠地醒过来。 老人在他身边,道:“年轻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平日是不是抽大烟?” 玄正道:“我不抽烟。” 老人又问“可吃什么提神之物?” 玄正一厉,道:“什么提神之物?” 老人道:“那玩意只吃那么一点点,这人的精神百倍,精神好极了。” 玄正道:“你怎么知道?”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安大海,西北道上马贩子头儿,江湖走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不知道。” 他拍拍玄正,又道:“说,你是不是吃了那玩意儿?” 玄正道:“没来此以前,我每天总会在一个瓷瓶中挑上两撮用鼻子吸……” 老者已叫道:“得,就是那玩意儿,年轻人,你的罪受大了。” 玄正道:“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被押来此地,太可恶了,不知关爷会不会来救我出去。” “什么样的关爷?” 玄正也说不清楚关爷什么底细……。 玄正突然抓住老人道:“老丈,你既知我食的是毒物,就快告诉我如何解救。” 老者道:“你现在就在戒毒呀!” 玄正道:“可是我痛苦,生不如死呀!” 老者道:“我以为那个姓关的必然在坑你。” “不会的。” “会,他想以此来控制你,好为他效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问你,你是干哪一行的?例如我安大海,我是马贩子,你呐?” 玄正道:“我听关爷行事,我操刀。” 老者上下看看玄正,道:“你会武功呀?” “不错!” “那就毒瘤来时打坐呀!” 玄正道:“如万蚁蚀心,我定不下心呐!” 姓安的老者道:“也罢,再等几日,我老人家的身子骨有了力气之后,咱二人打架。” “是呀,打个不亦乐乎,你也许力气放尽就把这坑人的毒瘤混过去了。” 玄正道:“老丈呀,如果对打,我怕把老丈弄伤呀,你这把年纪……” 个料灰发老者呵呵一笑,道:“好心的人嘛,还怕伤了我安大海。” 他再拍拍玄正,又道:“你以为我老了?哈,我的胳臂粗,有力气,怕的是你不是我的对手。” 玄正一听,年轻人好胜之心又升起来了。 “好,且等你老身子骨有了力气,你助我。” 姓安的老人点点头,这二人坐在一起话家常,只不过话来话去骂大街,骂的是天下就快完蛋了,好人坏人分不清,到处有人在造反。 玄正就为自己叫屈,他爹是征西大都统呀! 于是,过午又有响动了,门上小孔又拉开,又见那大汉在叫骂:“他妈的,怎么两个全坐直了,没有一个像是快死的。” 姓安的老者道:“别骂了,下回我女儿来探监,我叫我女儿多送你几两银子,我若死了,你们还有外快呀!” 门外大汉也坦然:“说他娘是老婆,也对。” 立刻,小孔中又传来一人的吼叱:“呶,拿去,慢慢地啃去吧!” 两个窝窝头送进来,玄正急急忙地吃起来。 还真怪,他只一吃了窝窝头,全身便立刻不自在,他又开始哆嗦了。 姓安的老者道:“年轻人,又来了。” 玄正已在咬牙苦撑,他的双手几乎在扯拉自己的那张泛青面皮。 猛古丁,玄正厉吼一声:“喔!” 他叫着便要往地上滚,那老人只好紧靠在一边不动了。 老者要空出地方来,他不可能在此刻去惹玄正。 当他知道玄正是犯了毒瘾之后,他不得不尽量闪躲一边,当他知道玄正又是一名杀手时候,他更是要尽量的不开口。 只见这玄正那种比疯子还疯子的样子实在叫人看了不忍。 玄正尖叫着,使附近的囚房中也有人在咒骂了:“奶奶的,死了算了,这是尖叫他娘的什么……” 又有人在问:“喂!叫的什么劲呀?” 有个粗汉更吼叫:“天大叫,天天吼,娘的,何不一头碰死算了。” 更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脆年轻人的声音,道:“这是什么人?难道是受虐待呀!” 没有人同情,这地方谁会对别人同情?自己都是在此等死呀! 玄正今日吼叫的时间似乎短少了半个时辰,当他躺在地上直喘气的时候,姓安的老人立刻扑上去。 “年轻人,快,我为你捏几把。” 他果然在玄正的身上捏起来,直把玄正按摩得沉沉地睡着。 安大海自言自语地道:“是个好青年呀,怎会遭遇这事?” 他怎知玄正是遇人坑的? 玄正又醒过来了。 玄正未坐起来,他发现天又快亮了,那安老正在呼呼打鼾。 他无力地伸手去拍安老, 姓安的睁开眼,低声道:“年轻人,你醒了?” “是的,谢谢你。” “咱们是同难人,别谢我。” 玄正道:“我想知道,我这么每天发作,要拖多久才会消失?” 老人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发现作痛苦的时间少了许多。” 他拍拍玄正,又道:“有进步就是有希望,你再撑上十天半月准会好。” 玄正道:“好苦呀,老人家。” 就在玄正又痛苦的熬过五日,室中的姓安老者精神已恢复多了。 这日刚吃了半个窝窝头,玄正又觉着心中在颤抖,双目又发直,双手心中有冷汗,这正是毒瘾又快发作的前兆,一边的姓安的老者,道:“今天咱们打一架。” 玄正带着几许痛苦地道:“我——一直用力控制我自己,我怕伤你……老……” 不料,姓安老者道:“来吧,老夫皮粗肉厚,除了年纪比你大之外,别的不会输你。” 第二章 风火岛上死囚 玄正已面色灰惨惨的,而双目怒视着姓安的老者。 姓安的双拳紧握:“姓玄的小子,你还不出拳呀,你怕老夫吗?你孬种呀?” 两个人都在双足锁上脚镣,但双拳还是自由的,玄正忽然吼声如雷,道,“找打!” “打!” 安老头的吼声更大,呵,这二人就在这第九号小囚室中报打起来。 还真的令玄正有了忘我的样子。 玄正呼吼有致,拳脚上便发了狠地对姓安的老头出击,只不过姓安的老头也厉害,他能挨。 能挨捧又能出拳的人,这个人就不简单,玄正这几日受了煎心的痛苦,功力上自然大打折扣,那安老头也是受了一场大病刚刚喘过气来,两个人干了一场扑击,少说也打了半个时辰,可也把隔房的人犯惊动了。 有个人犯大声叫:“闹监了,打死人了!” 还真叫妙不可言,就听得外面有个大汉沉声叱,道:“吼你妈的什么劲,再吼拖你出来揍!” 那人犯道:“不是我吼呀,他们打架要打死人了。” 外面那人叱道:“死的又不是你。” 人犯似是不甘心地道:“你们不阻止呀?” “嘿……”外面那人似乎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地边走边冷笑,道:“妈的,死一个少发一份口粮,这要是算一算,一个人一天一个窝窝头,十天就是十个呀,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个,妈的,数目多大呀,老子希望死的是那个年轻的,年轻的活得长呀!” 那囚犯不开口了,他心中在骂,口中咬牙,只不过这里早就没天没地了。 玄正与安老头二人打了个汗湿衣,只见玄正大喘气地一跤爬在地上不动了。 安老头更是惨,他口吐白沫翻白眼:“玄老弟,你力气放尽别乱想呀,幻想就会犯毒瘾,你快运气吧!” 玄正依言使力是坐直身子,却突然大叫一声又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衫了。 他甚至还把脚镣用力扭,一心想把脚镣扭断似的,全身开始哆嗦起来了。 一边躺着的安老头看得干着急,可也无可奈何。 也许玄正的力气放尽了,这一回他只痛苦半个时辰便安静下来了。 这样的短暂半刻令安老头十分高兴,原是要打算放弃对搏的,但安老头又有信心了。 玄正也有了信心,他心中暗暗高兴,只要有进步,便搏斗也甘心。 玄正与安老头啃过了一天中的唯一个窝窝头,就听送窝窝头的那毛汉,伸头看看囚室,道:“妈的,两人打了那么久,好像死了的样子,邪门呀!” 玄正听得心中一紧,他心想:这儿怎么希望人快快地死,太岂有此理了。 安老头似乎不放在心上,他看看玄正,道:“玄老弟呀,你的武功高明,能挡上老身的拳头,西北道上还找不出几个来,哈,你是第一人。” 玄正道:“安老爷子的拳上功夫也不错,甚有分量,令我佩服。” 安老头那雄壮的上身一挺,道:“其实我的功夫在腿上,如今上了铁镣,我只有出拳了。” 玄正道:“南拳北腿,我占了便宜了。” 他突然全身一紧。 安老头挺身使出拳,出拳就打在玄正的肩头上,于是玄正咬牙回击,呵,这二人立刻又打起来。 第九号囚室打得凶,外边的人就是不出声,两边邻室的囚犯只是干着急,只劝二人爱惜自己身子别打了。 他们怎知玄正这是为了戒绝快要犯了的毒瘾。 当然,玄正也在心中不舒服,因为他在关山红手下当杀手,他就从未见过关爷叫另外几个杀手吃那瓷瓶中白色粉末。 关山红为什么对玄正“特别照顾”?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只不过玄正被蒙在鼓里。 如今玄正有时间,他冷静地想着这几年跟在关山红身边的情形,他是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被人抗了。 他也渐渐地想通一件事,关山红是不会来救他了。 时光也不知流走多少,玄正果然把毒瘾戒掉了,只不过他与安老头的对搏终于把牛老八引来了。 牛老八与马老七,这二人可是凶悍人物;被囚在风岛上的囚犯们,少有不被他二人打得死去活来的。 “打开!” 这是牛老八的吼声,他的手上还拎着板斧。 第九号牢门打开了,呵,外面的风还真清凉,刮得九号牢中那些浊气直往外溢。 玄正就忍不住地猛吸几口新鲜空气。 现在,牛老八像一堵墙似的站在牢门口。 “听说你们两个天天打架呀?” 玄正道:“打架也是消磨时间呀!” 牛老八道:“每天一个窝窝头还有力气打架?” 安老头道:“不是说打死一个少一份粮吗?” 牛老八怪笑一声,道:“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哈……” 玄正就听不懂牛老八什么意思。 牛老八突对身后两个大汉,道:“把他二人拖拉到下边场中央,叫他二人对打,妈的,至死方休。” 两个大汉几乎是挤进牢门的,他二人一人一个拖了便往牢外走,拖拖拉拉地下了第二屋石台阶。 玄正看看安老头,他忽然发现自己看错人了。 安老头,当然不是老头,只不过他被囚在此,头发灰灰地披在身上,满面胡碴子看上去像老人,其实他硕壮极了,那个大骨架就比一般人高大,两条粗臂有力量,认真地看,他顶多四十八九吧,也许只有四十五。 现在,他二人被拖到了风火岛的圆场中,那牛老八又开口吼了。 “打开他们一腿镣。” 有人就对牛老八道:“八爷,他二人有功夫呀!” “打开。” 那人不再开口了,匆匆地把一腿镣的开来,留下另一腿拖拉着这镣发出沙沙响。 牛老八大声吼:“兄弟们,都出来呀,羊抵角,牛碰头,马咬架,那是咱们家乡玩意儿,咱们也玩那花花搂腰摔跤的动作,可少看汉人打架的,今天大伙来看戏,不收门票不要钱,白瞧白看呐! 他这是一口的关外话,可也把屋子里的人吼出来了。 就像是耍狗熊嘛!玄正心中不舒服。 马贩子安老也火了:“你叫咱们打架?” 牛老八道:“至死方休。” 玄正无奈地直瞪眼。 安老头道:“我们不打。” 牛老八嘿嘿冷笑,道;“不打可以,老子三天不给你们窝窝头,我看你们打不打。” 安老头道:“也罢,过几招叫你们瞧瞧。” 牛老八道:“听说你二人天天闹房,天天打架,我今叫你二人打个痛快,打个过瘾。” 玄正道:“安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 突然间,围的几十个汉子们乐透了。 有人取下头上毡帽,大声吼叫:“赌啦,赌啦,赌老的赢或赌小的赢,下,下,随便多少啦!” 呵,还真有下赌注的人,于是,两个毡帽中都有银子,仔细看,赌老的人还真多,因为这些蒙古人都知道,他们也懂得摔跤,发觉安老头个头大,手臂粗,虎背熊腰像头牛。 当然也有下注玄正的,只是并不多。 大伙围住他二人,这时候不打也不行了。 安老头对玄正道:“花拳绣腿地比几招吧,你出招。” 玄正道:“安老,咱们齐出招,请。” 他还重重地一抱拳,立刻抬腿进招,玄正真是名家身手,出拳变掌旋身侧打,均有大将之风。 那安老头也不含糊,足下的镣被他当武器,甩得空中“咻”声沙声不绝。 这二人就那么的打在一起来。 只听得围看的人齐声吼:“打,打呀!” 有的人开始破口骂:“妈的,看着有力量,打到身上似棉花。” 那安老头忽然大声吼道:“拿点本事给他们瞧瞧。” 果然,安老头变了身法,带着铁镣连踢带打直往玄正罩去。 玄正一见心中一紧,这是赶鸭子上架,不打怕是不行了。 玄正狂吼如虎,道:“打!” 呵,只见他出手如电,旋踢宛似大扫把,刹时间把老头逼得闪退不迭。 于是,下注的人咒骂了:“娘的,是个大草包呀!” 于是,一声尖叱传过来:“吃饱了撑着了,弄两个犯人看打架,这是谁的主意?” 是的,东方大奶奶来了。 东方大奶奶身边还跟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个男就是马老七,至于那个女的,从外表看已是明日黄花日落西山了。 东方大奶奶也不年轻,圆滚滚的模样生了一双三角眼与鹰勾鼻。 女人这模样只有一种男人要,那就是块头大有武功的粗男人才会喜欢她。 东方大奶奶的丈夫东方虎就是北方大汉,当年西北面初时造反,清廷便想南北夹攻,北边便是由蒙古的东方虎为大将军出征荡平叛逆,但东方虎出师不利,他被射死在桑园镇西北方的大山里,于是,他的老婆便因功而带着家将当上风火岛的岛主,干起狱吏来了。 这儿的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便是东方虎在世时候的贴身死士。 此刻,东方大奶奶双手叉腰站在一道木门前台阶上,他向牛老八招手。 牛老八走近东方大奶奶,道:“大奶奶,这两个老少都有两下子,属下就叫他们先比个高低。” 东方大奶奶道:“比什么高低?” 牛老八吃吃一笑,道:“他们可没生出翅膀,他们逃不掉。” 东方大奶奶道:“你把脚镣解一边,他二人如果抱定不想活了,合力同咱们干个两败俱伤,你负责?” 牛老八听得一瞪眼,他举起板斧侧身看,只见一老一少二人正在喘气,他又吃吃笑了:“大奶奶,你看看他二人,累得活像龟孙子一样,属下我指头一根就把他二人戳倒在地。” 他说着,这才发现大奶奶的双目也直了。 东方大奶奶道:“年轻的叫什么?” 牛老八道;“姓玄,叫……” 他也忘了,立刻冲着玄正叫:“喂,小子你过来。” 玄正指着自己鼻尖,道:“你叫我?” 牛老八叱道:“奶奶的,不是叫你八爷叫小狗呀!” 玄正看看大喘气的安老,这才拖着那根镣走过去,地上发出沙沙声,那块垫在脚跟上的布也快磨破了。 玄正来到东方大奶奶面前,他不丁不八地站着,面上更是不卑不亢。 东方大奶奶道:“来多久了?” 玄正道:“不知道。” 牛老八叱道:“你他妈的不知道?” 玄正道:“黑狱日子早已不记了。” 东方大奶奶道:“嗯,也算有理,把你的头抬起来叫大奶奶瞧瞧。” 玄正勉强抬起头,呵,大奶奶吃吃笑了。 东方大奶奶对牛老八道:“把他二人隔开来,别住在一起,就打不起来了。” 牛老八道:“大奶奶是……” 东方大奶奶道:“我的上边囚房是特一号,就把他关在特一号,我看他老不老实。” 牛老八道:“是,属下立刻照办。” 他大巴掌拍在玄正的背上,道:“妈的,这一架你没有白打,走,送你去特一号囚房中去了。 玄正突然听到这话,他心中实在不愿意,不住提高声音,道:“我不去。” 牛老八吃吃一笑,道:“妈的,这儿你当家?” 当然是大奶奶当家,大奶奶早回身走进去了。 于是,玄正被送进附近的第二层小囚房中去了。 场上的大汉们泄了气,比武到此算结束,大的赌注变成 没输赢,因为两个人没有一个站不起来,当然赌注又退还下 注的人了。 玄正的牢中生活似乎有了改善,他不但每日两个窝窝头,而且还有一碗酸奶喝。 玄正就弄不懂,住特一号房的人在待遇一不一样?那会有什么不同? 他还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他也不再费神去多想,只要有吃的就吃吧! 能在这风火岛的黑狱中吃到一碗酸奶,太好了,玄正就想到安老,不知他的日子是否改善。 玄正的这种日子舒坦地过了整十天,他发现拉的屎都不一样,不再是干疙瘩了。 天刚黑不久,东方大奶奶来了。 玄正见东方大奶奶自囚室暗角转出来,他吃一惊,因为他此刻才发觉囚牢还有机关呐! 东方大奶奶只一出现,先看看玄正气色,再摸摸玄正的脸蛋,大奶奶吃吃笑了。 玄正可就无奈了。 黑狱之中无岁月,东方大奶奶看好玄正,她也吃定了玄正,玄正几乎想发疯。 谁见过老女人玩弄年轻人的模样吗?那真叫凶狠,玄正不想吃酸奶了,他宁愿再同老头同一房。 只不过此刻由不得他,他得着实地应付东方大奶奶的要求。 玄正住在特一号囚牢没多久,要认真算日子。也不过是半月吧,这里又来了新囚犯,听说也是个年轻人,这个人被囚在二层上面第八号房中填空位,因为第八号房中人脱水死掉了。 这年轻人会是谁?没人说自然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这人的面皮似乎烂了,有些血肉模糊的样子,而且不时地传来尖号声,怪可怜也怪吓人的。 当然,玄正是不会去过问这事的,他应付东方大奶奶的索求已是够凄惨的了。 有时候他也免不了应付一下大奶奶身边的那个老女人,唉,他几乎快瘫了。 玄正快瘫了,那是因东方大奶奶夜夜索求无度,害得他吃的酸奶连本连利的又归还东方大奶奶了。 这时候,有个老者正拉着他的坐骑迂地独行在桑园镇的那条泥巴街上。 这几天下了大雨,天雨路滑泥巴多,老人家双脚杵在泥巴里到了一家骡马栈房门口。 这老人不是别人,“神枪”方传甲来了。 方传甲在关内找玄正,他找得好辛苦,当然他没有找到玄正,老人家灵机一动,也想到了也许玄正会为他的老爹报仇而来到塞上,所以他便也找来了。 此刻,有个伙计走出来:“老人家,咱们这儿住了军队,你这是来得巧,军队走了一大半,还有近百人。你方便同他们住一个地方?” 方传甲看看天上乌云,道:“有个打横躺的地方就成了,你方便。” 伙计一笑,道:“好,你等着。我把你的坐骑拴上马厩去。”伙计拉马,方传甲把马鞍与两个袋子挂上了肩头,站在那里等伙计。 他也看着清军的人进进出出,却也不以为意。 伙计匆匆地过来了,他指引着方传甲来到那排长房的最左面,再弯过去便是骡马栈人住的地方了。 有一间小房间,房间里还堆放着许多料,那是喂马匹的干草黄豆之类,还堆了许多马蹄铁。 只有一张单人床在靠里墙一边,那伙计笑对方传甲道:“我就这个小房子,你老如果……” 方传甲一笑,道:“很好,总比外面淋雨好多了。” 伙计道;“老人家真能凑合,你吃点什么呀?” 方传甲道,“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我知道兵荒马乱不方便,我不挑嘴。” 伙计又笑道:“老爷子,你和气,我这就为你去弄些吃的送过来。” 伙计已出门了,但立刻又回来,他对方传甲小声道:“老爷子,没事别往右边各屋走,那儿住有大官呀!” 方传甲道:“大官?” 伙计看看门外,回头小声道:“朝中王爷呀!” 方传甲点点头,道;“我老人家是不会自找麻烦的,你放心了。” 伙计笑笑道:“只一看你老,就知道你老和气人,我去弄吃的了。” 伙计只一走开,方传甲便把两个细长布包放在小床头上,他伸手摸着那较小的布袋,深深地在叹气。 方传甲也低声地道:“阿正呀,乖孙呀,师祖在找你了,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呀!” 老人家呼叫着,似乎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于是,伙计把吃的送来了。 “老爷子,杠子头羊肉汤,吃饱了好睡觉。” 方传甲点头,道:“太好了,杠子头泡在羊肉汤里,也省得我这几颗老牙辛苦了。” 伙计一笑,他不走了。 “老爷子,哪道来呀?” “关内”。 “去什么地方?呼哈浩克?还是库伦?还是出长城去包头呀?” 方传甲道:“我在找人。” “找人呀?什么样的人?” 一个年轻人,我的师孙。” 伙计笑笑,道:“这年头外面多乱呀,要找人不能到处乱找,那会变成没头苍蝇乱撞一通的。” 吃着羊肉泡杠子头,方传甲道:“我已找了数月之久,快一年了。” 伙计道:“唉,这么大地方,也够你老找的了。” 他走了,他还要去忙别的。 伙计只要知道老人不是恶人就好了。 老人身边又没刀,他应该是好人。 其实方传甲的兵器在那只小牛皮袋子里,谁也看不出那会是杀人的凶器。 只不过方传甲可不是恶人,他恨恶人。 雨过天晴了,天上流云飘得快极了,算算日子,方传甲已在这儿住了五天。 阴湿的天气就快过去了,方传甲就准备离开桑园镇了,他整装,便也把他的三节亮银枪取出来擦拭一番。 这是一个武者对自己心爱的兵器应有的重视,尤其对方传甲而言,这支银枪几乎就是他的第二生命。 方传甲已经擦拭了两节,他擦拭的更亮,闪闪发光的样子很是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候,那个伙计端着一盘吃的进来了。 方传甲只淡淡地把手指指桌面,道:“放在那儿吧i” 不料,这伙计可吃一惊地怔住了。 方传甲当然也惊觉到了,他皱皱眉,道:“伙计,你怎么了?” 伙计指着方传甲的兵器,吃吃地道:“你老……这银枪……你的……兵器?” 方传甲道:“不错,正是老夫的兵器。” 伙汁道:“半年了呀,你不知道呀!” “知道什么?” “半年多前,有个年轻人行刺王爷与齐都统二人,那年轻人真厉害,他就是用这样的银枪……” 方传甲大吃一惊,一把抓牢伙计,道:“那年轻人呢?他怎么样了?” 伙计道:“年轻人呀,他……他……” 方传甲可急了:“快说,他怎么样了?” 伙计道:“他刺伤王爷与都统二人,更刺死刺伤几个官兵,最后还是被抓住。” “后来呢?” 伙计道:“听说这年轻人及是功臣之后,就没有当场砍头,他被送到风火岛上去了。” 方传甲自言自语:“风火岛,风火岛……。” 他突然怒视外面,道:“风火岛在什么地方?” 伙计指着东北方,道:“就在黄河正中央的那个孤岛上,看上去像是有个蒙古包在岛上。” 方传甲急问:“有多远?” 伙计道:“远倒不远,只不过老怕是去不了那地方,因为……” “因为什么?” 方传甲几乎断定年轻人就是他找了许久的玄正,方传甲就是要找玄正。 当方传甲在落风坡前的庞统刺死了回龙镇古树堡的“箭双飞”古映今之后,便到处去找玄正。 那时候方传甲口中的阿正,便是玄维刚的独子玄正,也是他的师孙。 方传甲一心要告诉玄正,他已杀了暗中射死玄维刚的真凶了。 现在,方传甲只一听了这伙计的话,他老人家的心中可急着呐! “伙计,你说,风火岛怎么不能去?” 伙计道:“我只简单对你老说吧,去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他又指了指远处,道;“就在风火岛附近还有个天马集,那是在稍远的下游,天马集的人都知道风火岛上那批蒙古人,可狠着呐!” 方传甲道:“照你这么说,那年轻人是完了?” 伙计道:“八九不离十。” 忽地,方传甲取出两锭银子塞在伙计手中,道:“伙计,你收下。” “老先生你这是?” 方传甲道:“除了住栈费用,多的算是请你吃酒的,记住,只当咱们刚才没提过那件事。” 伙计立刻明白地点点头,道:“刚才咱们说什么来着?哈……” “哈……” 方传甲也笑了,他很欣赏这伙计的精明。 “神枪”方传甲策马往东北方驰去,这时候的天气还真爽快,下了几天雨,大地被洗过似的,就是少了些树木,否则可就诗意多了。 这一带都属贺兰山东南方,看情形已是动乱末期,路上多是三湘的人马经过。 方传甲拍马到了黄河岸,他沿着黄河岸往下游走着,马背上他看得远,前面岸边有小船。 方传甲是老江湖,他拍马到了小船边,只见船上两个大汉在吃饭。 两个大汉早就看到方传甲了,只是二人不理会方传甲,有个大汉还直翻怒目。 方传甲立马岸边横横身子,道:“二位辛苦了。” 有个大汉仍然坐在船上,道:“你是干什么的?” 方传甲笑笑,道:“我去天马集,走贫道了,二位可知天马集在哪个方向?” 那人用筷子指向一游,道:“再走三十里啦!” 方传甲不去天马集,他原是想看看河中岛。到底是什么样的岛。 当然,方传甲一心要把玄正救出来,他这些天的目的便是为了找玄正。 方传甲对船上二汉点点头,道:“有劳了。” 他拍着马缓缓地往河下游驰着,方传甲心中冷笑,因为这地方并非是渡口,但这小船却紧紧地停靠岸边,显然是风火岛上的小船,他可不能引起小船上人的注意。 就快看到风火岛的正面了,方传甲用目看得可仔细,他就觉得风火岛上的古堡像个蒙古包……至少自外看过去像个蒙古包。 方传甲只是远远地看了一遍,他的心中便有了主意,于是他拍马绕道又折回桑园镇去了。 方传甲又找到了那家骡马栈,还真那么巧,住在这家骡马栈的林格纯心王爷就在过年不久便往北边去了。 此刻,这儿真的是空荡荡的无客人。 那伙计见是方传甲又回来,笑了。 方传甲道:“客人走光了?” 伙计道:“是呀,你老可以换大房间了。” 方传甲道:“我不打算住,伙计,你为我找根五爪绳子,六七丈长就行了。” 伙计一瞪眼,道:“要那玩意干什么?” 方传甲道:“你只管找来,另外再为我弄些吃的来,还有……。” 他拉过伙计左右瞧,见没人,便塞了一锭银子在伙计手上,低声道:“能不能找个羊皮筏子?” 伙计先是一瞪眼,但立刻微微笑,道:“喔,喔,你老人家是……哈……喔……” 方传甲低声道:“搁在心上,忘在嘴上,伙计,你只装做没有这回事,也忘了我这个人。” 伙计立刻点头,道:“老人家,我什么都忘了,只不过小子心中有句话只对你老一人说。” “说。” “多加小心呐,被抓就完了。” 方传甲再一次微笑,也再一次塞给伙计两锭银子,那是要伙计去张罗一个羊皮筏子的。 于是,方传甲就在屋子里吃喝起来,他等着伙计为他把东西张罗齐。 其实这些东西骡巴栈里也有,旧的,但十分管用。 那伙计连同吃的全弄齐,也都为方传甲拴在马背上,他这才笑嘻嘻地去见方传甲。 “老爷子,全都弄好了。” “真快。” “为你老跑这点腿算不了什么。” “真是好样的。” 方传甲起身往外走,忽见骡马栈的老板跑过来:“小九子,谁要羊皮筏干什么?” 那伙计叫小九子,忙上前,道:“五叔,这位老人家过河去包头,他买咱们的,呶,银子你老收下。” 小九子把银子塞给他五叔,只见这老板眨眨眼,道:“啃,去包头还远着呐!” 他把银子塞进袋子里了,这表示他也同意把羊皮筏子卖给方传甲了。 方传甲笑笑,提着他的两只袋子走出骡栈外,见伙计见为他弄妥当,于是,他拍拍伙计,笑道,“只当是梦一场,嗯?” “对,什么也忘了,哈……” 方传甲跨上马背便走,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方传甲没有再驰马往下游,他如果想摸上风火岛,就得往风火岛上游去,羊皮筏子靠手划手,顺流而下才会接近风火岛。 方传甲行走江湖五十春,他才真正是大风大浪中翻滚的江湖人物,什么样的事物他只一眼便明白。 江湖上的这种人物也最固执。 方传甲决心上风火岛去,就是他的固执表现,因为他已肯定他的师孙玄正被囚在风火岛上了。 夕阳自土坡那面照过来的时候,方传甲已选了个斜坡地方,在几株小树的遮掩下把他的马藏起来。 方传甲背起羊皮筏子又带上爪索,当然他也把他的吃饭家伙亮银枪插在腰上。 很快地他到了黄河岸,那个由五张羊皮合凄的羊皮筏子,方传甲就坐在岸边用力地吹气。 那还真累人,吃得他也觉得头昏脑胀的才把羊皮筏子吹了起来。 一阵喘息,方传甲直觉得自己真的老迈了。 天黑了,方传甲把羊皮筏子推入河中,他的人便爬在羊皮筏子上了。 右肩头套着长爪索,方传甲用力地把羊皮筏子往河中心划,他的两只蒲扇大手拨弄得河水哗哗响,就这样,他一路往下游漂去。 方传甲抬头看前方,远处水面上露出黑呼呼的一道屏障。看上去宛似水中站起的怪兽,他知道那就是他要登上去的风火岛。 方传甲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认准了方位用力划,真的吓人,越近水流也越快,几乎就在他想察视何处好登陆的时候,他的羊皮筏子已撞上礁石了。 方传甲急忙用手攀礁石,双足钩紧了羊皮筏,这才算把撞击的力道稳下来。 方传甲把羊皮筏弄到礁石岸的黑坳处,这才抬头看着这个风火岛。 只见附近悬岩陡滑怪石嶙峋,更加上礁石光滑无比,甚难攀爬,不由得皱眉头来。 有几处灯火露出来,方传甲发现这个圆形的古堡很整齐地开了许多窗子,便也照窗处附近有微光。 于是,方传甲取下了肩头的爪索,应在礁石上他把爪索往上抛——他至少要先离开水面。 爪索还真管用,方传甲奋力地抓牢爪索踩着光滑的石头一步步地往石堡墙上攀去,就那么五七丈高处,他几乎爬了一盏热茶之久。 方传甲贴紧了风火岛的堡墙不动,抬头上看,附近就有两个窗子,那当然是驻守此堡的人住的,要不然是不会打开而且没有铁栅。 方传甲贴耳在堡墙下,他很仔细地听着,半晌,他微笑了,因为墙头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方传甲再看看天空,应该是二更天了吧,他抖抖全身水渍,立刻取回爪索,奋力一掷,爪牢堡墙顶端,于是方传甲沿索往上攀登,只不过五丈高下,他很快地便登上堡墙头。 真静,风火岛上没有人声,黑漆漆的里面偶尔传来几声无奈的呼嗥。 方传甲认清了方位,不错,冲北方向的堡墙上有两个人影的移动,也只那么一晃便又消失不见了。 方传甲只移动了三五丈,便发现这儿的顶上均是厚木板再覆以黄土石板在上面,圆圆的风火堡上层都是一样的,踩在上面还带些松软。 猛吸一口气,方传甲运起内功,立刻似一头狸猫般翻向上层的边缘,他以脚钩住小窗便到了上层的那条石道上了,于是…… 于是方传甲心中一紧,因为一个个厚实的木门用铁锁自锁得紧,大略数一数,怕有六七十之多。 方传甲只能作犹豫,久了真怕惊动别的人。 只不过方传甲也带着几许运气。 是的,倒楣的人不能永远楣下去,要不然也就不会有那句“否极泰来”的话了。 方传甲也算否极泰来,他落身在第八第九的小囚室外,那可是安老头的囚室外。 方传甲只一看,便知道这些是囚人的牢,那批蒙古人是不会住在这些土老鼠住的小囚室的。 方传甲左右看一遍,他冉拉开门上小孔往里面瞧,里面黑呼呼的他什么也瞧不到。 方传甲开口低声地,而且几乎把嘴巴全部塞进小孔,道;“喂,喂,小声些,请醒醒。” “呼”地一下子,有一团影子扑过来了。 “你是谁?” 方传甲道:“千万小心,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呐!” “打听人?谁?” “有十二十出头的年轻入呀!” 里面的人露出一双似反光的大眼睛,道:“年轻人?他叫什么?” “姓玄,玄正。” “嗯哈,你是来救他出去的呀?” “如果你知道,快告诉我,我会连你一起救出的。” 里面的人还真的愉快了。 在那个环境中,能有希望出去,太好了,当然,人如果不是处在那景观中,永远也体会不出希望是什么了。 小囚室中不是别人,及安大海是也! 安大海急问方传甲道:“你……多老呀?” “七十了。” “真老呀,我问你,来了多少人马要救人?” “老夫一人。” “得,你救不了人反而害死人,算了,你快走吧!” 方传甲道:“你如果不放心,我只救玄正一个人,朋友,你告诉我玄正在哪一号牢房?” 安大海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一人想救人呀,老实说,你如果被人发现,你自己也完蛋。” 方传甲急道:“朋友,我可以实对你言,玄正父子二人的武功,全出自我的传授,如果我的师孙有阅历,谁也休想捉住他。” 安大海一怔,道:“你就是‘神枪’方传甲?” “不错!” “可是,本事再大你只一个人呐,他们的人可多呐!” 方传甲道:“快告诉我玄正的囚处,你已误了我不少时 辰了。” 安大海又犹豫了。 方传甲可急了:“朋友,老夫在求你了。” 安大海:“你老的身份,又燃起我心中的希望了。” 方传甲道:“我答应会对你朋友伸出援手的。” 安大诲道:“好,希望你能成功。” 他又低声耳语似地道:“你顺着石道往里走,正中央有两间牢房被隔开的,右面的一间两月前才关进一个年轻人,左面的便是玄正,好像他囚的牢房是特一号。” 方传甲只略打量,立刻弓身往中央走过去,这时候怕已三更天了吧! 天黑对某些人做事更方便,方传甲就在那小囚室的外面不动弹。 他轻悄悄地拉开门上小孔,用目往里面看去,他的血脉贲张,神情紧张,因为他就要看到他多日寻找的师孙玄正了。 这两年多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方传甲用手拭拭双目,这才低声地道:“阿正,阿正,你在里面吗?” “呼”地一声,小孔外多了个眼睛往外看。 “谁?” “师祖来救你出去的。” “师祖?” 方传甲觉着不对劲,立刻凝目看那人:“你不是玄正呀!” “我姓成,成千业是我。” “小声些,我问你,玄正呢?” 成千业道:“我二人换房了,他愉快了,我苦了。” 方传甲不理会这些,方刻又摸到右面小囚房,他急忙开小孔,道:“阿正,阿正。” 立刻,脚镣响起来,一条人影站在门后面:“谁?” 方传甲听一听便知道是玄正的声音,他激动了。 “孩子,师祖找得你好苦呀!” “师祖,是你老人家来了?” 方传甲不再犹豫,双掌运力,“咔”地一声把门锁扭开,玄正已低声道:“师祖,我戴有脚镣。” 方传甲进去了,他拔出一节亮银枪扎在脚镣的锁头处,低吼一声:“开”。 “咔”。玄正的脚镣被拨弄开了。 玄正立刻扶住方传甲,道:“师祖。” 他跑下就叩头,方传甲道:“快走。” 师祖师孙两个人错身到囚门外,附近传来低呼声:“玄兄,玄兄,还有我呀!” 玄正走过去,道:“成兄,你等着。” 玄正的意思是要成千业稍待,他会与师祖救他的,然而成千业急了:“不,快救我出去。” 突然,小囚室传来一声厉叱:“小东西谁救你出去?” 那间囚室与一暗室是相通的,成千业的声音大,他把东方大奶奶弄醒了。 “哗”,一道灯火照来了。 成千业却仍抓牢玄正不放手。 方传甲也急了,他低叱:“要救你,你却把人惊醒。”成千业道:“快救我。” 方传甲道:“来不及了。” 他突然出手,一掌劈开成千业抓玄正的手,拉过玄天就往上面翻上去。 便在这时候,成千业的小囚室中传来一声厉哟:“有人劫狱。” 随之便听得东方大奶奶,的尖吼:“抓人呐,妈的,胆子也太大了。” 风火岛上传来口哨声,那些正在睡梦中的蒙古兵一个个提刀奔出来了。 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分别带人往囚室上屋杀来。 马老七还厉吼:“在哪里,在哪里。,’ 远和有人指着九号囚室上方,大叫:“在那里,快,在墙头上。” 这真叫紧张呀! 方传甲守在墙头上,他的银枪端手上,光景准备一场斯杀了。 两个方向的大汉杀过来,玄正已在墙处大声叫:“师祖快下来。” 方传甲一声冷厉地笑,抓住绳子往下滑,他就快滑到乱石崖上了,忽然绳子猛一松,就听墙上的牛老八一声厉吼:“杀!” 牛老八的斧头砍断了索绳,方传甲一跤跌下去,却又被下面的玄正扶住。 于是,从墙头上掷下几把刀都被方传甲拨落在水中。 方传甲拉过玄正便匆匆地奔滑到乱石崖中,这二人什么也不顾了,找到那个羊皮筏子便冲向河心水中去了。 就听堡墙上有人大吼:“是那姓玄的小子逃了。” 不错,河水反射着玄正,立刻被人认出来了。 于是,东方大奶奶奔过来了。 东方大奶奶冷厉地道:“上得风火岛的死囚还想逃呀,门都没有。 马老七道:“把小船召回来,属下去追杀那小子。” 东方大奶奶道:“下游最近的小镇是什么?” 马老七道:“天马集,大奶奶。” 东方大奶奶道:“明白派李七带二十名弟兄去天马集,找到姓玄的小子把他砍了。” 这是命令,马老七与牛老八自然得服从。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方传甲与玄正二人抓牢了羊皮筏于顺流漂,这一漂就是五七里远。 方传甲指着岸边,道:够了,他们不会连夜追到这里来的,咱们快上岸。” 玄正道:“师祖打算……” 方传甲道:“你的事我已听过了。” 这二人急急地把羊皮筏拨划到河岸边,羊破筏子拉上岸也不要了。 方传甲自腰上取了个细长的布袋交在玄正的手中,叹口气,道:“呶,阿正呀,这就是射死你爹的凶器,你快看。” 玄正接在手中只一看,不由全身一紧:“这箭,这箭是维族的吗?” “不是。” 玄正道:“真像,真像周上天用的箭。” 方传甲道:“周上天?他是……” 玄正道:“血箭周上天呀,我认识这人。” 方传甲道:“你认识姓周的?这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玄正道:“师祖,咱们先找地方歇歇,我再把事情告诉师祖。” 方传甲带着玄正匆忙的来到他藏马的所在,玄正已闻到许久未闻到的香味。 方传甲已把个油包抛给玄正,道:“阿正,吃吧,我知道你许久未吃饱了。” 他二人并肩坐下来,玄正先是喝了酒再吃了肉,葱油饼吃了两大张,看得方传甲直摇头。 玄正这时老对方传甲道:“师祖,你是怎么找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关爷派来人救我,” 方传甲道:“谁是关爷?” 玄正道:“关山红关爷?” 方传甲道:‘没听过这个名字,难道你投在姓关的门下干事?” 玄正道:“我充当杀手,关爷手下有几个厉害人物,其中一个叫周上天。” 他再细看那两支箭,又道:“这几乎就是周上天用的箭,不会差太远。” 方传甲道:“同样的箭也射向我?只不过我有备。” 他冷冷地想着落风坡一战,又道:“那个古映今他已承认了,他拿了一个人的好处而为人操刀,难道这个会是姓周的?” 玄正道:“当时师祖未问出何人指使他?” 方传甲道:“姓古的口风甚紧。” 玄正道:“我理解,因为我也是干杀手的,只不过我自会查出来这幕后主使的人。” 方传甲道:“关山红,你们是什么样的组合?” 玄正道:“真实情形我弄不清楚,只不过我这次受难之后,我发觉关山红也坑我。” “怎么说?” “姓关的平日给我吃一种提神白粉,我却吃上了瘾,这次被关在风火岛上,毒瘾发作几乎害死我,” 那方传甲双目一厉,道:“这人想控制你了。” 玄正道:“我没见他送另外几人食用,还以为对我独钟呐,哼!” 方传甲道:“当我在岭南家乡听到你爹出事消息之后,我便急于要找到你,我找了你太久厂,真是苦啊!” 玄正道:“师祖,这箭?” 方传甲道:“我奔到营中之前先去你家,又听说你母亲受不了打击而亡,你也走了。” 玄正道:“那两个月我好苦,守在墓上未走去,师祖,这箭?” “是营中人把你爹背上中的箭交我看,他们也说其中两支箭不是西北的箭,而我,立刻带进关内,江湖朋友一看就知道这是回龙镇古树堡‘箭双飞’古映今的,江湖上只有姓古的可一射双箭。” 玄正道:“还有周上天,姓周的也能。” 方传甲道:“咱们慢慢查,看是否姓周的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 二人静了一阵,玄正道:“真是造化弄人呀!” “怎么说?” 玄正道:“我与丁博文女儿订过亲,不料我爹死,娘也死了,姓丁的却把女儿嫁了姓成的,哼,想不到姓成的儿子也被送上风火岛去了,嘿……” 他这笑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 方传甲道:“就是那个叫我救他出来的小子?娘的,他几平拖累了咱们。” 玄正道:“成都统也是三湘名将呀!” 方传甲道:“他爹……” “死了,只是他没对我仔细说。” 玄正顿了一下,又道:“风火岛上那个东方大奶奶,她真不是东西,我被她搞惨了。” 方传甲一听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摇摇头。 玄正又道:“也算幸运,姓成的比我后到几个月,他也被东方大奶奶看中,便移到了特一号囚房中,我便转到了特二号,如果我还仍的特一号,那囚牢有暗门通东方大奶奶的地方,师祖为我开锁镣,怕早就惊动东方大奶奶了,想出来,怕不容易了。” 玄正这么一说,方传甲才明白还有这么一段话。 方传甲就点头,他同意地道:“也算万幸吧!” 这一老一少便在这地方歪下身子睡了,至少方传甲累了快一整天,全身又湿漉漉的,早累了。 天马集对面一大片黄土高原,那真是干不拉叽的黄土坡,如果有草,草不长,如果有树丫一小棵。这时候黄沙微扬中,有辆马车驶向天马集,赶车的两个汉子坐在车前面,另有个中年汉坐在马上跟着车。 车在弯曲的黄土大道上正驶着,忽然迎面来了二十一个扛刀的大汉,这年头乱了天,谁也瞧不出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说他们像良民,可又像土匪,再是看也不会苟同,这些会是好人。 来人中有个腿快的,扑到赶车的前面,他手上刀一挥,道:“停。” 赶大车的敢不停?大声“吁啊”着停下马车。 于是,车后骑马的过来了。 骑马的忙下马,伸手人怀取了三锭银子送到那人面前,笑眯眯地道:“各位爷们,算是对各位的孝敬,吃酒不醉吃饭不饱,心意到了,收下,收下。” 当然收下,有银子不要是猪。 那人一把收了银子,道:“干什么的?” 其实骑马的还想问这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但他只一笑,道,“咱们是天马集的人,小姐今天走亲戚,这是要回家了。” 那人真是不客气,他走到车后掀车帘,呵,他的眼睛睁大了。 “真美呀!” 他口中低呼,心中想:“奶奶的,如此美姑娘,睡他一夜,白天砍头也愿意。” 只听他突然一声吼:“兄弟们,咱们乃贺兰山的英雄汉,你们还等什么呀!” 他此言一出,二十个汉子先是吃一惊,但旋即齐声吼:“杀!” 二十个恶汉齐出手,当先砍向车前三个人。 三人一看可吓坏了,贺兰山的强人呀,三个人转头便往回逃,当先那人已爬进车里了。 高原土坡大道上响起喊杀声,远处一马双鞍地来了两个看上去相当狼狈的人。 是的,方传甲与玄正二人来了。 黄土大道上二十个大汉追杀三个发足狂逃的人,玄正立刻对方传甲道:“师祖,这批人是风火岛上的,我只一看就知道。” 方传甲沉声道:“咱们教训他们去。” 他把亮银枪旋开,把两节交在玄正手上,自己只用一节,便拍马直冲而上。 玄正立刻大吼一声,道:“风火岛上的王八们,你们还认得我吗?” 他这么一吼叫,呵,二十个大汉中就有人回了口,道,“喂,那小子来了,咱们找到正方儿了呀!” “是他,快围上。” “杀啊!” 二十个大汉立刻围上来了,玄正满肚皮的怨气,此刻他是吃饱睡足精神大极了,再加上方传甲,两个人冲上去便见鲜血标溅,惨号之声连连,地上已死了五个。 真是一种快意的发泄,玄正这么久天的怨言,完全在他的枪尖上使出来了。 方传甲是发了疯也似的舞着一节银枪,点刺拨打全用上了,立刻间被他点穴手法点倒七个之多。 于是有个大汉抹头奔,一边还大声地喊叫:“七哥,七哥,正点子在这儿呀!” 这时候另外几个大汉已不敢再拼杀,拔腿就往大车那面跑,一边跑一边叫:“老李呀,快别找乐子了。” 大车的连帘刚掀起,只见车上的大姑娘衣衫被抓得不整齐,那个叫李七的把头伸出来,呵,他的两眼睁了,怎么这才没一会儿,地上已死了十二个,全是他自风火岛上带出来的兄弟。 欲火变怒火,李七拔刀跳下车,已发现一个老者与逃犯玄正追上来了。 李七的武功也不差,风火岛上也算高手人物,要不然,东方大奶奶怎么会叫他率人追来天马集。 横刀拦住奔过来的八个汉子,李七仇怒地迎上玄正,吼骂,道:“死囚你好大狗胆,越狱还敢杀人呀,李七爷这是抓你回岛的。” 玄正冷冷道:“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方传甲沉声道:“不同他们罗嗦,宰完了走了。” 李七冷笑,道:“好个老头儿,原来是你把人救出去的,看你七爷连你一齐捉拿回去。” 方传甲人老脾气大,他冷叱一声,挥抢便上,道:“打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杀!”李七不示弱挥刀相迎。 只不过李七与方传甲样较,差了一截,两个人才较上手刚错开身,就听李七一声厉号:“喔!” 方传甲大步横跨中,拔出他那截短短的银枪底部一节,原来他那银枪末端也利似枪尖,狠狠地刺进李七的右腰里,带出一溜鲜血来。 李七翻着白眼倒下地,玄正已杀得兴起,把另外几个大汉又刺死六个倒在路边黄土地上了。 还有一个没逃远,被方传甲掷去手中那截短枪,活生生地扎死在地上。 原来三截银枪可变三支短枪用,那旋进枪管的前端,尖溜得相当吓人。 赶大车与押车的三人奔过来了,其中一人还直叫老天有眼呐! 那人对方传甲道:“老爷子,这位少爷,我们就住在天马集,姓尚,我是二管事,二位如果不弃,请随在下一同回去。” 他指丰大车上仍在啼器的姑娘,又道:“我们姑娘受了惊吓,若非二位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呐!” 方传甲不提这些,他只问道:“天马集可有铁匠铺子,而且手艺要高明的?” 那位尚家二管事道:“有,天马集有铁匠铺子,而且还有两家也制刀枪。” 方传甲一听,点头道:“好,咱们去天马集。” 玄正道:“师祖是要为我打造一支银枪子?” 方传甲点头,道:“不错,而且要快。” 玄正道:“师祖,风火岛上成千业……” 方传甲道:“以后再说吧!” 于是,他二人便随着尚家的这位二管事来到了天马集,呵,尚家在天马集可是大户,大院房之外骡马也成群。 方传甲与玄正救了尚家闺女,这是大恩,因为尚老爷子膝下只此一女,平日里当成宝贝般关爱着,几曾受过这种羞辱,如今在危机中把姑娘救下,老爷子当然把玄天与方传甲二人当成了贵客,那份势情地招待别提了。 方传甲与玄正在客房中仔细琢磨,他二人下了个结论,关山红这人有问题,至于姓关的为什么坑玄正?那得以后才知道。 方传甲在尚家养精神,玄正站在天马集一定铁匠铺观看铁匠为他打造的银枪。 三个老铁匠,一边看着方传甲的银枪,模仿着细心地打造,三人还对这银枪的旋钮露出稀奇的样子。 只不过这两天方传甲根本不打算去救成千业,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风火岛死了那么多人,风火岛上必会加强戒备,说不定会再派人找来。 另外便是成千业太过自私了,差一点害得他救人的计划失败。 玄正见方传甲不开口,他却憋在肚子里不舒服。 那家铁匠铺正在打造银枪忙,玄正看得直点头,因为当家二管事的交待,要他们拿出真功夫打造。 玄正双手插腰正在观看着,忽然间,天马集南头来了一骑,那是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素洁衣衫,头上包着青花布,身段之美自是引人注目的主要原因。 有个包袱挂在马鞍上,蹄声得得中就快经过铁匠铺了,玄正却已忍不住地呼喊:“丁姑娘,丁怡心。” 那姑娘猛抬头,双目立刻见泪光,“阿正哥,是你,你还……” 玄正道:“我还活着。” 他走过去,拢住马首道:“怡心,你怎么一个来到塞外?” 丁怡心道:“在长安听到千业被囚风火岛,我……我只好来探视他。” 玄正道:“风火岛去不得。” 他向两边观察一下,又道:“哈心,快跟我来,有许多话我告诉你。” 丁怡心道:“过去的事别提了。” 丁怡心又道:“我们原来是好姻缘,唉……我爹……” 玄正道:“我不怨任何人,这是造化弄人。” 丁怡心道:“我爹,还有我公公,另外还有几位大人,我在长安就听说,他们不是死于西北沙场,而是另有其人暗中使出阴谋……” 玄正吃惊,而丁怡心又道:“有人说那是江湖杀手干的,他们出手干净利落。” 玄正吃惊更甚,他自己也是杀手,而且最后一次任备又是林格纯心与齐都统,那么,关山红是什么目的。 玄正更要去找关山红问个明白了。 玄正带着丁怡心来到尚家大宅院,大客厢中,丁怡心见到了方传甲。 玄正道:“怡心,我师祖,你叫方爷爷。” 丁怡心上前施礼,道:“方爷爷。”方传甲怔住了。 他怨忙拉过玄正,道:“她就是曾与你订这亲的西都统女儿? 玄正道:“师祖,她是成千业的妻室了。” 方传甲冷然道:“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他老人家真是一副不高兴样子全露出来了。 玄正见于怡心低下头,不由对方传甲道:“事情不能怪怡心,全是他爹当家做主,这件事我清楚。” 丁怡心一旁拭泪了。 她低泣地道:“阿正哥,我走了,我只是把这些东西给千业的,也算尽一份妻子的心意。” 她这就要往外走了,玄正立刻拦住她:“怡心,你不能去。” 方传甲地叹息了。 玄正拦住丁怡心往外走,他低声道:“我也逃离风火岛不久,怡心,我在风火岛见过千业兄。” 丁怡心立刻全身一紧,道:“你逃出来了,他却仍然囚在岛上。” 玄正道:“咱们均是一三湘子呀,我也正打算去救他出来的。” 丁怡心吃惊,道:“真的?” 玄正道;“我正赶制我的兵器,三几日便会完工。” 他指指大街,又道:“刚才我便是去看打造我兵器的,真巧遇上你。” 便在这时候,尚家二管事过来了。 他是听说来了一位姑娘才过来的。 进了房门,二管事便笑对玄正道:“来了这位姑娘呀,那到后院于眷客房住,陪我家姑娘说说话也好呀!” 他的热情,倒令丁怡心甚为安慰。 玄正道:“等咱们把话说完,丁姑娘就去后院。” 尚二管事这才笑笑退出客房。 方传甲见这丁怡心一副楚楚可怜样子,心里的怒气也早化为同情心了。 “好吧,你在尚家住着,咱们会把你丈夫救出来的。” 丁怡心心口一热,落泪道:“谢谢方爷爷。” 方传甲性子急躁,他直言道:“你那个丈夫实在不怎么样,我去救阿正,他却急着叫我救他,急得弄出响声来惊动风火岛上的那恶婆娘,差一点连我们也完了。” 丁怡心一听之下,双手捂面,她哭起来了。 玄正道:“我体谅成兄,怡心,换是我也急,谁愿意活生生的被囚死在那绝地呀!” 丁怡心道:“他们成家人都自私。” 方传甲倒满意丁怡心的坦白,他反而对丁怡心开始有了好感。 尚老爷子一家人对玄正有好感,当然那不只是玄正模样长得潇洒倜傥,更不是玄正有恩于尚家,主要的及是玄正的心胸开朗。 当尚家人知道丁怡心曾与玄正有过婚约之后,反而嫁了别人,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要救人,这样的人太少了,也不过圣人了。 只有圣人才会有此心胸。 这世上心胸只有狭窄的人,江湖才起风浪。 尚家的人就是因为玄正这样,才对玄正更高的评价,他们甚至想把玄正留下来。 尚老爷子十分喜欢玄正,他几已到了越看越顺眼,越瞧越舒服的地步。 他这两天尽把玄正请到后屋来,这二人可谈得愉快至极。 方传甲也在座,尚老爷子心中一直打算要把这二人留下来,因为他这里实在太需要像玄正这样的人了。 但尚老爷子心中更明白,一个风火岛上逃出来的人,心中必然一肚子的仇恨,如果不发泄出来,他们是不会安静地住下来的。 玄正就不只一次地对尚老爷子说:“老爷子,我们在此不会太长久,等救了人便入关,我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可能就是我的真正大仇家。 方传甲接道:“也许那人也是三汀所有人的仇家。” 尚老爷子就是听了这些话,他才没有力劝二人留在这天马集。 玄正又去观看那家为他打造银枪的铁匠铺了。 三个老铁匠见玄正又来到,其中一人拉过一张凳子,道:“你坐。” 玄正坐在门口不进去,因为里面火炉升火热呼呼,红铁碎子一层层地四下飙溅着。 那老者对玄正道:“少爷,咱们从未做过这家伙,只提炼枪管就连夜升火未歇着。” 玄正道:“辛苦了,打造好以后少不了给你三位多一些银子。” 那老者一笑,道:“工匠,工匠,但求突破,有了这一次经验,以后咱们不只会打造刀剑,这枪也会了。” 另一人吃吃笑道:“什么都好弄,就是两处接头不容易,太约再有两天就完工了。” 玄正也明白,三节银枪相接处十分技巧,会用的人只稍旋即接,力道还得快又巧,因为对敌之时契机一瞬间便过去。 他对三人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便起身欲回尚家了,便在他刚走下街心,远处忽见有人马过来。 玄正心中一怔,急忙折回铁匠铺。 他已不计较铺于里面热呼呼了。 玄正以为这批人也许是风火岛上下来的人马,说不定就是捉拿他才来的。 就在他刚掩地铺子不久,那队人马已进了天马集。 这家铁匠铺朝南不远处有一家大客栈,这批人五十多,其中有个大拖车,车上却是一口大棺木。 这光景看得玄正吃一惊,因为他发觉这队人马他遇见过,桑园镇上的骡马栈不就是这批人? 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批人押着的大拖车上是一口上选的大棺木。 玄正心想:“这棺木中会是什么人?” 忽然,他全身一紧,想到自己曾出手刺杀林格纯心与齐都统之事,难道这棺木之中会是…… 玄正不敢想下去了。 他绕道奔回尚家,便把尚家二管事找来了。 尚二管事见玄正面皮不对劲,笑问:“玄少爷,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二管事去办。” 玄正道:“快去那家客栈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从北边来了一批官兵,他们押运的是一口棺木,设法问出棺木中何人。” 尚二管事道:“玄少爷,咱们三汀湘人马到西北,这种事情常常有,死了大官就是用棺木运进关内去。” 玄正道:“我要知道这棺木中是什么人。” 尚二管事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玄正看着尚家二管事往外走,便把这件事对方传甲,道:“师祖,我认识那些官兵,他们就曾与我动过手。” 方传甲:“桑园镇?” “不错!” 方传甲冷冷一笑,道:“必是他们死了主师,嘿……” 玄正道:“就不知死的是王爷还是齐都统了。” 方传甲道:“将士难免阵亡,只要死在两军阵上,那就是英雄,像你爹……,唉,他被那该死的古映今所射杀,想起来就有气。” 玄正道:“你老已为我爹报了仇。” 方传甲道:“却仍然不知道真凶何人,师祖只是把那操刀之人杀了。” 玄正道:“早晚咱们会查出来的,师祖。” 方传甲道:“是的,早晚。” 尚家二管事奔回来了。 他一头撞进客房门,喘息地道:“怪事,怪事。” 玄正急问:“怎么了?” 尚二管事道:“我在客栈门口看棺木,那棺木的前端拖车板上压着两支利箭,而不是上的香。” 方传甲一瞪眼,道:“利箭?” “是呀!” 方传甲急忙取出布包,他打开来,里面正是支利箭,他问道:“是这样的吗?” 尚二管事只一看,立刻重重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子的。” 玄正跳起来了。 方传甲道:“谁?” 玄正道:“如今古映今死了,那么除了‘血箭’周上天之处,还会是谁?” 他对尚二管事,道:“棺木中何人?” 尚二管事一怔,道:“没问就回来了,我再去。” 方传甲道:“等等。” 玄正道:“师祖要去?” 方传家道:“去瞧瞧,他们不会认识我的。” 玄正道:“我就不去了,师祖多加小心。” 方传甲跟着尚二管事往外走,出了大门外,果见远处客栈外停了一辆大拖车,车上放的是一口棺材。 方传甲抬头看,四个大兵站两边,余下的人都去吃饭了,只见这家客栈的伙计取来一个小供桌,一炉清香放在车前方,两个供盘放的是一冷一热两样供品,有个军官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上香,他口中喃喃有词,道:“齐都统,就快进关了,进关送大人回湘西。” 于是,一把香插在香炉里,这军官又回栈内去了。 这时候那抬桌的伙计还站在那里没走开,而尚二管事过去了。 “伙计。” 那伙计抬头回身看,道:“二爷,你叫我?” 尚二管事此地人,又是尚大户的管事,谁见了不称他一声二爷。 尚二管事道:“借一步说话。” 那伙计与尚二管事走到街角外,尚二管事问:“棺木中死的何人?” 伙计道:“只听什么齐都统的,余下的未听清。” 尚二管事点点头,道:“你去忙吧!” 伙计道:“也不久了,他们打尖,吃过就上路。” 尚二管事与方传甲又折回尚家去了。 方传甲只一进入大客厢,只见玄正与丁怡心二人正在说着话,见方传甲回来,丁怡心低声道:“方爷爷。” 方传甲道:“丁姑娘有事?” 丁怡心道:“我想同你们一起去风火岛。” 方传甲道:“那不是游山玩水呀,孩子。” 丁怡心道:“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玄正急问:“师祖,查出是何人了?” “齐都统。” 玄正吃惊,道:“齐伟仁呀,唉,咱们三湘又损失一员大将了。” 方传甲道:“这是何人的阴谋?好像专门为杀三湘的人嘛!” 玄正道:“莫非是他?” “谁?” “关山红.” 了怡心也惊道:“关山红是谁?” 玄正在风火岛早受那毒瘾之苦的时候,他在痛苦之余加以深思,越想越觉得关山红有问题,看似关心他,实则以更恶毒手段由他玄正为其操刀。 一念及此,玄正咬牙切齿,道:“关山红是一个十分阴毒而又武功高深的人。” 丁怡心道:“这人在什么地方?” “快活坝。” 丁怡心怔怔地道;“在关内呀!” 一边的方传甲,道:“且等咱们此地事了,咱们去找个那个可恶的关山红。” 玄正道;“关山红手下的杀手一个比一个狠毒,他的武功也高,尤其是……” 不等玄正话说完,方传甲沉声道:“师祖我也不差,不就是手见真章吗?” 玄正道:“一对一,咱们自然不怕,他们联手就不一样了。” 方传甲道:“阿正,我那两手绝活你多揣摸,等你融会贯通,咱二人联手也是天下无敌。” 玄正道:“师祖,我正在苦练着,阿正是不会令师祖失望的。” 方传甲欣慰地点点头,他对丁怡心道:“丁姑娘,你且回后房去,我们如果去风火岛救人,定会告诉你。” 丁怡心起身对玄正,道:“阿正哥,我没有理由渴求你们什么,我自形羞惭啊!” 玄正道:“怡心,至少咱们还是朋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何况我在逃离风火岛时候也答应设法救成兄,我信守我的承诺。” 方传甲接道,“也是遇上你,我才有救人决心。” 了怡心道:“谢谢,谢谢。” 她出了客房往后院走了,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引得玄正一声叹息。 尚二管事把玄正约去后院了。 玄正临去,他对方传甲道:“师祖,一两天功夫,那支银枪就打造好了,我去看过,还真功夫。” 方传甲道:“银枪除了犀利之外,重在旋接,必须要十分光滑而牢固。” 玄正已走到门外,闻言回头一笑,道:“我都看过了,不错!” 方传甲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道:“这地方的工匠真能毫无瑕疵?” 玄正一笑,道:“师祖也可以去瞧瞧呀!” 方传甲道:“是要去瞧瞧。” 方传甲已知道那是齐伟仁齐都统的棺木,他不由得黯然一叹:“功名,利禄,唉!到头全是一场空呀!” 方传甲转往街上那家铁匠铺去了,远远地就传来“叮叮当当”打造声,三个老铁匠正在忙活着。 三人见方传甲走来,他们早听过方传甲与玄正二人救尚家姑娘之事,自是对方传甲十分地恭敬。 第三章 义救贩马人 方传甲原是要拉根凳子坐下来的,但他发觉一支银枪就放在一边,见那枪尖尖好锋利,忍不住取在手上察视着,他还自言自语地道:“不错,果然够锋利的,只不过是否戳石会折……” 有个老铁匠笑道:“老侠客,你可以试一试呀,单只一个枪尖便入炉出炉七十二次,已是百炼精钢了。” 方传甲不用以枪尖去戳向石板,他站到门口,把枪尖迎着阳光,以右手拇指在枪尖之上轻轻地抹弄着。 方传甲只抹弄了十几次,他忽然不动了。 他也不回身,因为他很清楚的发觉那银亮的枪尖身上映出一个骑马的人。 马停在街心上,马背上的人也不动,冷冷的把那稍嫌清瘦的嘴角在牵动着。 就在双方一窒间,方传甲忽地转过身来,他便也看清楚那个注视他的人。 那人的马是好马,全身雪白只有尾巴是黑色,名驹一条鞭是也! 马鞍上挂着一个箭袋,那张弓可真够大的了,正挂套在他的肩头上。 真冷静?马上的瘦高汉子把马缓缓地拨到铁匠门口,小心地把缰绳拴在门口那个横杠上。 方传甲仍然把那一截银枪竖在面门前,他的面上也仍然的冷漠。 瘦汉走近方传甲,道:“老先生,好枪。” 方传甲道:“不错!” 瘦汉道:“请问贵姓?” 方传甲双目落在瘦汉身上,道:“朋友,你不是为我的人立马不去,你是看到了我手上的这管枪吧?” 瘦汉嘿嘿连笑三声,道,“你老先生说对了,这种银枪分三段,有两段尖尖地藏着,是不是?” 方传甲已猜到此人谁了,但他仍淡淡地道:“朋友,你有见识,不错,是你朋友说的那样。” 瘦汉忽地面皮一紧,道:“容在下猜上一猜,你老是不是姓方?” 方传甲道:“你又猜对了。” 瘦汉“咯嗤”咬咬牙,道:“岭南神枪方传甲。” 方传甲道:“不错!” 不料,瘦汉吃吃一笑,道:“好,太好了。” “怎么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哈……” “嘿……”方传甲也笑,冷冷地笑。 瘦汉笑道指向北方又道:“想不到出塞一举两得呀,哈哈……太好了。” 方传甲怒叱道:“你是周上天,‘血箭’周上天。” 瘦汉双目一亮,道:“你认识周大爷?” 双方到了这时候,谁也不用称先生道朋友了。 双方四目怒目相对。 方传甲沉声,道:“你的招牌不就是你鞍袋中的利箭吗?” 周上天嘿嘿冷哼,道:“周大爷找你很久了。” 方传甲道,“你找我?” “不错,而且很久了。”他顿了一下,又道:“真是老奸,见箭如上呐!” 方传甲道:“齐都统的棺材一边放着的利箭,老夫一看便知道与三年前玄维刚被射的箭是一个样的。” 周上天道:“嗯,我也正是认准了你这银枪才认出你这老狗是姓方。” 他开始骂人了。 周上天道:“你为什么刺了我的师弟古映今?” 方传甲道:“因为古映今该死。” 周上天道:“当我赶到古树堡的时候,发现我师弟古映今的伤处,立刻便知道是你这老狗干的,周大爷正打算此事之后追到岭南找你呐!” 方传甲道:“你不用去岭南了,老夫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吗?” 他顿了一下,手中那管银枪一紧,又道:“真是想不到,原来是你指使古映今去暗中射死玄都统,说,你们的组合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几位征西大将一个个死得不明不白,而你,又暗中杷齐都统害死?” 周上天笑笑,道:“你想知道?” 方传甲道:“老夫正等你说明白呐!” 周上天道:“行,我会告诉你,但那要在你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方传甲冷冷一笑,道:“凭你?” 他刚说出此话,周上天铁塔也似地直往方传甲罩过来了,他以手上的弓当兵器,凌厉地去勒方传甲脖子。 方传甲甩肩横移,那截银枪已往周上天疾点而上。 两个人还真不管这是大街上,立刻干上了。 这时候不但打铁的不打了,四周的人也围上了。 要知在这边陲地带,人们都渗杂着野性,只要三言两语不合意就会干起来。 当然,这些人更喜爱看打架。 西北人民性强悍,蒙古人更喜欢摔跤,只要有打架的,他们可以不吃饭也要看一看。 此刻,由于打架的一老一壮二人手上拿着要命的家伙,看的人还得站远些。 不多久,远处又奔来两个。 尚二管事与玄正奔来了。 此刻,玄正一见是周上天,他的忿怒可想而知,他不立即出手,看姓周的如何对付师祖。 方传甲边杀边冷笑,他的身快极了,而周上天…… 周上天边杀边骂:“老甲鱼,你今天非死不可,周大爷找你很久了,今天才碰上,我那师弟的仇也该在此了结了。” 方传甲嘿嘿笑,他手中只有一截银枪,但却逼得周上天左推右挡。 他冷笑道:“别提你那个师弟了,我们汉家儿郎的脸都被他给丢了,他娘的!” 周上天怪声连连吼道:“那天我找到落风坡,也看了我古家兄弟的尸体,他死在银枪下,想一想江湖上只有你这老甲鱼会使枪,你果然承认了,今天你这老甲鱼活该寿终于天马集,老甲鱼,你死吧!” 他边叫边杀,四周劲风呼啸,逼得看热闹的人立刻往后闪躲不迭。 方传甲这两天在尚家吃得饱睡得着,他的精神可大了。 他发出厉人的冷笑,道:“古映今横行关内,不料暗中成恶边民,夹杂在边军中对玄维刚暗下毒手,用箭把玄都统射死在疆场之上,姓周的你当知道玄都统与方某的关系,老夫怎能轻饶害他的人。” 两个人越杀越激烈,卷起一地尘土飞扬。 玄正也凑杂在人群中。 玄正早就知道这段过节。 方传甲救他逃出风火岛时已经对他说过了。不料今天周上天却又为这件事找上师祖报仇。 他本想出手,但却更想继续多听些什么。 玄正想着周上天的真功夫在他那支弓上,便也想到自己手上未带枪。 师祖的银枪送在铁匠铺,要打铁的仿造一支。 玄正拉拉身边那伙计,道:“快带我去铁匠铺取回师祖的家伙。”玄正忘了他就在铁匠铺门口。 那伙计指着右面,道:“就在这儿。” 玄正挤过人群,果然见那家门面很大的铁匠铺门口站着三个虬髯大汉正是三个打铁的,他们都围着一牛皮裙子拖到地面上,模样儿就好像与马蹄常年打交道,看上去牛皮裙上尽是马印子。 三个打铁的见是玄正,当然他们更认识带玄正来的那个伙计——二管事。 那伙计走到三人面前,中间那人已笑道:“尚家二管事,你们的这位老客人同人打架了,老客人真的不含糊。” 尚家二管事指着玄正,道:“这位玄爷,他要取回他们的银枪。” 三个铁匠看看玄正,中间的那人指着正在拼斗的方传甲,道:“有一节在那位老客人手中。” 玄正已看到另外两截放在火炉边,立刻跃过去取在手中。 尚家二管事问那铁匠,道:“什么时候可以打造好?” 那铁匠道:“可费了不少力气,明日一早送到尚老爷子那里,一定误不了事的。” 玄正道:“要快,越快越好。”玄正又挤过人群,忽然闻得“血箭”周上天高声怪吼道:“等一等。” 方传甲便也跳出战圈,冷沉地道:“你可是要交待你的后事?” 他说得十分平淡,四周的人也以为方传甲占上风,这话由他说出口并不为过。” 不料周上天虎目圆睁,叱道:“这话是老子要说的,姓方的,你如果不把后事交待,那好,我们在街南头的土岗上决一死战。” 方传甲吃吃冷笑,道:“想用你的箭?” 周上天嘿然笑道:“怕了吗?” 方传甲道:“谁怕谁?” 周上天指着四周看热闹的人,道:“这里人多,莫得倒叫别人挨我的箭矢,姓方的,我在山岗上候教了。” 方传甲道:“请。” 那周上天走到他的坐骑前,腾身上了马雕鞍——他的那箭袋共九支血箭,正挂在马鞍一边。 他拍马走的时候,已将他的弓弦上还拨了两下,发出铮铮的声音,周上天冷沉而又得意地厉视着方传甲,道:“你逃不掉的。” 方传甲捋着白髯哈哈笑,道:“你又说出我要说的话来了,嘿……” 周上天拍马疾往南面冲,玄正这才走住方传甲。 方传甲一见玄正,又见玄正手上握着两截银枪,便不由得伸手,道:“姓周的逼得紧,我不及用把三节银枪凑合在一起。” 玄正点点头,道:“师祖,你老歇着,我去。” 方传甲道:“阿正,姓周的找的人是我,你不用去。” 玄正道:“我正要找关山红,师祖,姓周的与我都是关山红的杀手。” 方传甲道:“阿正,咱们不能叫姓周的说孬种,哼!” 他遥见周上天拍马上山岗,又道:“他那点武功还放不进师祖的眼里。” 玄正道:“师祖,周上天有百步穿肠本领,我见过他放箭射野兔,他说射兔子左眼,就不会射中别的地方,准得吓人。” 方传甲一笑,道:“西北武林中人,不管跑马射箭的武士,我见得多了,但那是射的免了,阿正,我是人。” 方传甲握住玄正的肩头,又道:“别以为师祖年纪大,师祖既然走出江湖,我的雄心就有万丈高,你等着瞧。” 玄正道:“我陪师祖一同前去。”方传甲道:“但却不能出手。” 玄正知道这位老人家的怪脾气,便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师祖,但要多加小心,周上天‘血箭’之名并非浪得。” 方传甲一笑,那是自然而又带着轻蔑的笑,玄正已把手中握的两节银枪交在方传甲之手。 接过玄正那两节银枪,方传甲立刻旋在一起,他迎空抖了个枪花,便大步往山岗那面走去。 玄正缓缓地跟在后面行,他见师祖双手端枪走地有声,就好像豁出性命上战场的武士,便不由得十分感慨,因为方传甲已七十高龄之人,依然雄心不灭。 天马集那面拥挤着大批的人,他们挤在一道矮树林边上遥遥地看。 每年,这地方都会聚集不少壮年人,回族、藏族、汉族的都有,他们在天马镇贩马羊,顺便举行跑马射箭角力赛,所以天马集的人都喜欢看热闹。 今天他们看到的不是比赛,更非点到为止,而是真刀真枪的玩命。 那真是玩老命,方传甲人已古稀之年了。 平时的比赛有人挤着看,此刻玩命更是难得见,天马集几乎除了女人,男的全到齐了,只不过这些人也怕溅到血,所以在百丈以外。 玄正缓缓地走着,他很注意周上天的动作。 他见周上天并未下马。 周上天坐在马背上弯着腰,他的头还低得好像脖子断了似的在肩卜直晃荡。 他的长弓已取在手上,箭袋上放着左手掌,只不过他并未抽出袋中箭。 方传甲已走向那山岗的小路了,他不走大道绕上去,因为他未骑马,那条小道比之大道少走许多冤枉路。 玄正也以为师祖选择走小路是对的。 但他与方传甲都估理错了。 玄正以为双方较量,总得双方先面对面, 方传甲就以为周上天忽然慢下来,不外是在等自己走到山岗上。 但就在方传甲稳步往山岗上越过大路快到上面的时后,陡然传来一声狂笑。 那笑声当然是周上天发出来。 方传甲猛抬头,便见一点寒芒已至面门。 “真狠!” 方传甲怒声中猛低头,一支冷箭擦着左耳掠过。 他也是老江湖,知道周上天发动了。 他并未挺直上身,顺势便往左侧滚地掠出一丈外。 然而,周上天并未再发箭。 一个善于用箭的人,就一定十分珍惜他的箭,如果没有把握而又盲目的,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周上天射出第一支箭,只是测量敌人的反应,如果敌人的武功平常,他是不会浪费这支箭的。 当然,能在第-支箭上就伤了敌人,那是更好不过。 方传甲果然躲过周上天的这支箭,二十丈外,周上天哈哈大笑,他拍马话驰,笑声与蹄声形成一个令人吃惊的乐章。 玄正就以为师祖要吃亏。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周上天已发动了。 玄正觉得师祖吃亏在未曾骑在马上, 远处,周上天弯腰取箭,怒马奔腾如飞,就在山岗上绕着方传甲打转。 他比着射箭的架式越过方传甲,巨弓猛一弹便发出“嗡”的一声,可是弦上的箭并未射出。 周上天哈哈狂笑中厉吼:“姓方的老甲鱼,你千万小心了,我的箭一定会穿进你的右边眼眶里,射碎你的眼珠,穿透你的脑壳……” 方传甲双手端枪哼声连连,他怒视着纵马奔驰中的周上天,厉声骂道:“王八蛋,你有种下马战三百回合。” 周上天马上狂笑不断,道:“老甲鱼,既然豁上性命,当然是各显神通,你小心了。” 他拍着怒马直往方传甲迎面冲过来。 那匹枣红怒马无视前面立着人,而且这人的双手又拿着一支亮银枪,仍然狂妄地横过去。 方传甲毫无所动,他的脸上冷厉得好像西北高原上落霜的地皮似的,他还咬着牙。 于是,怒马就在双方相距不过两丈,忽见一朵红云也似地从他的头上掠过。 空中传过来一声大笑,周上天马背上回过头,道:“老甲鱼,小心你的右面眼珠子,周大爷过来了。” 他抖动缰绳拨转马头,一声厉叫,拍马斜刺里奔驰过来了。 现在,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周上天十分慎重地搭箭在弦上,就像瞄准着什么似的,对准端枪不动的方传甲。 他已经高声叫过了,他一定会射向方传甲的右目。 方传甲也在眨动着右目。 他人虽然老,功夫未丢下,而视力比年轻人还好,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闭目打坐,内功心法已至上乘,便也助长了他双目的精芒逼人。 他现在就流露出逼人的冷芒,注视着周上天手中那支快要离弦的箭。 “血箭”周上天的箭离弦弓,劲急、准确、笔直地射向方传甲的脸盘,那种气势,实在令人窒息。 方传甲旋身如幽灵一现,他的银枪在拨打中犹似一道冷电闪掣,但闻“叮”的一声,那支箭已被弹落地上。 他的心中在冷笑。 然而,周上天的那支箭只不过是把敌人导入歧途,就好像他说要射敌人的右眼一样,志在叫敌人产生错觉,因为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在他刚刚射出那支箭以后自敌人一边掠过。 “咻,咻,咻!” 三支利箭就在怒马奔掠三丈远处,好像齐发似的直往方传甲劲射而到。 岂料方传甲却也在此时手中亮银枪一分为二——他是准备怒掷周上天的坐骑,当然,如果有把握,他在站起身以后便掷向周上天。 但当他刚刚站定,二支利箭已到面门。 方传甲大吼一声如雷,左右手不及掷出银枪,急急忙忙的拨打着。 “当”! 一支利箭已狠狠地穿过他的面皮,斜着自左耳下方透出来。 方传甲张口吐出一颗老牙,真令他伤心又气急。 人老了,便对于自己口中的几颗硕壮仅存的老牙特别珍惜。 方传甲只拨落两支箭,他一怒而起不料周上天人已在十丈外,且还发出一箭,这一支箭来的突然,“嗖”的一声扎入他的小腿肚子上。 一起又跌坐下去,方传甲气得怒骂,道:“王八羔子,你只能在马上使诈!” 他咬着牙把箭自腿中拔出来,便也带起一溜鲜血飙溅得三尺远。 那面,周上天在拨转马头了。 这一次,他的箭一并两支搭在弦上。 江湖上能够一弦搭双箭的人,只怕也只有“血箭”周上天一个人了,因为“箭双飞”古映今已死了。 怒马又开始奔腾了。 便在这时候,一条人影自草丛中一跃而起。 这条人影的动作比马还快,飞鸟也似的投入方传甲身侧,不等方传甲阻止,便取过方传甲手中两截银枪,直往舞来的怒马迎上去。 不错,玄正出手了。 玄正早就想出手了,但他明白师祖的个性,不到紧要之时,师祖是不会叫自己放手一搏的。 但玄正看得真切,一上来师祖就失去先机。 高手决斗,失去先机便失去了主动。 玄正就知道师祖要吃亏,方传甲果然中了两箭。 现在,玄正必须扭转这种颓势,他一定要抢回先机,所以他冒着挨箭的危险,迎上去了。 双方对奔,距离缩短得很快,玄正人在空中,他已做了三个动作。 他掷出一截短枪,对准周上天的马首。 他又忙着把另外一截银枪扭脱,分握在手上。 他也连滚三个筋斗,撞向敌人。 玄正这一连串的动作,果然奏效。 周上天大感意外在先,因为他想不到半路还会杀出个多事的“程咬金”。 他也吃惊在后,他不能叫坐骑挨枪,怒马在空中,躲之十分困难,唯一的动作便是收弓拨马与回偏。 于是,他与玄正错身而过,周上天在闪过玄正空中怒刺中,他吃惊地大声叫:“一条龙,是你?” “一条龙”乃是玄正在关山红手下当杀手的时候,大伙送他的外号。 玄正落地未停,因为他太清楚周上天在射箭上的造诣,自己一停住身子,周上天是不会失去机会的,目标固定,便立刻变成箭靶。 玄正偏着身子往右旋,忽然又掠向右面,到了这时候他才面对敌人。 果然,他发觉马背上的周上天举箭左右移动,却又无法把箭射出来。 玄正双手各持着一节亮银枪,冷冷的面对着周上天,道:“周兄,你的箭不多了。” 周上天答非所问的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一条龙玄正,玄老弟,太久太久了吧,你怎么忽然失踪了?我们好想你哟广 他已把手中弓箭分开来垂在左右,却并未拍马过来。 相距七八丈远,玄正冷冷地道:“我也想你们,我更想关当家。” 周上天道;“关当家命兄弟们到处找你,玄老弟,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快活坝’上?” 玄正重重地道:“我会回去的,周兄,我一定会赶回快活坝,我活着就是为了要见关当家。” 周上天面带寒笑,他发出吃吃的声音,道:“玄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关当家?” 玄正心中在琢磨,为了叫他们不安宁,回“快活坝”的日期是不能定下来的。 如果不把日子确定,快活坝那面就得要紧张地等他上门,关山红虽然手下有许多厉害的杀手,但玄正的武功,在关山红的心目中,仍是不可忽视的一员。 玄正看看马上的周上天,他高声道:“很快,我很快就会去见关当家,因为我还没忘记我是他的人,我更未忘记许久前他对我的一番关爱。” 周上天道:“关当家最疼爱玄老弟,我们都知道。” 玄正道:“我知道,周兄,回去说我想念他,他对我真的太好了。” 周上天似乎尚未听出玄正话中含意。 他以为玄正仍然忠于关当家,但他心中却也明白,玄正如果失去利用价值,怎好留他在世上? 他淡淡地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关当家一直没有忘记你,他也在想着你呐!” 他侧面指着岗上远处跌坐地上的方传甲,又道:“玄老弟,你认识那老甲鱼?你不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他不等玄正回等,立刻又道:“玄老弟,我找这老家伙很久了,他刺杀了我的师弟。” 玄正当然知道这件事。 方传甲早把这件事告诉了玄正。 玄正闻得周上天提起这件事,心中十分激怒,他知道周上天的这个师弟是“箭双飞”古映今。 当年这古映今扮成叛军与清军对抗于天山南麓,古映今是专为对付玄维刚,他射杀玄维刚于一道土坡下面,然而玄维刚背中十九支箭,其中两支箭很特别,有经验的老江湖一看就知道是古映今的。 此刻,周上天提起这件事,玄正心如刀割,师祖方传甲替他报了杀父仇人,而周上天却要为他的师弟找上方传甲。 玄正看看仍然坐在地上的师祖,他知道师祖腿上那一箭一定不轻,否则师祖早就站起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周上天,道:“我以为你那个师弟该死!” 周上天吃惊地道:“玄老弟,这话什么意思?” 玄正道:“很简单,如果他们不该死,又怎么会被人剌死?” 周上天摸不清玄正这话的意思,他面色一寒,指着方传甲道:“他是什么东西?” 玄正道:“他不是你口中的东西,他是人,但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我师祖,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是我父在世时候的师父。” 他缓缓往周上天面前走着,又道;“你周兄应该明白,师父替徒弟报仇,应该不会错吧?” 周上天吃惊地道:“玄老弟,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那老甲鱼-….” 玄正突然喝叱,道:“他也不是老甲鱼,当你知道他是我师祖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再呼叫他老甲鱼。” 周上天反而笑笑,道:“真抱歉,可是他却刺杀我那个好师弟。” 玄正道:“你的那个师弟却改扮成叛军,射死了我的父亲,这又该怎么说?” 周上天故意吃惊地道:“这是谁造的谣言?玄老弟,你千万不能上当呀!” 玄正道:“如果谣言出自真凶之口,那就不是谣言了,尤其是家父背上中的箭,只有‘箭双飞’才有,你也有。” 周上天搔搔短须,道:“玄老弟,你相信我那个师弟会把自己干下的丑事随便说出来?” 玄正道:“我相信我师祖不会冤枉好人,古映今带回千两赏银是不会错的。” 周上天双目杀机一现,他面无表情地道:“征西大军几乎全都来自三湘,古家老弟长年在关内走动,我以为不可能为了千两银子去当叛逆吧?” 玄正已站在周上天马前三丈远,他仔细地看着马背上的周上天。 周上天为了取信于玄正,便也把左手的箭又插回箭袋中。 他笑笑,道:“我不会放弃为我师弟报仇之事,只不过今天看在玄老弟的面子,我暂且罢手。” 玄正道:“周兄,我也不会罢手,古映今只不过是被别人所利用,我却要查出利用他的幕后主使者,因为那才真正是我的杀父仇人。” 周上天面上一寒,道:“他人已死,玄老弟又如何去迫查。” 玄正道:“主使他的人一定是个不吃素的家伙,你说是吗?”叛军都想杀死玄维刚。 他这话听得周上天面皮一紧。 江湖上有许多信奉宗教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说出一句有损教规的话。 周上天心中冒火,他冷冷对玄正,道:“玄老弟,你去查吧,不过你要记住快回到‘快活坝’,你失踪太久了,关当家一旦有你的消息,高兴是想见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得马上把这好消息送回去,叫大伙都高兴。” 玄正道:“周兄,你多费神,请为我带句话。” 周上天道:“应该的,你请说。” 玄正道:“请转告关当家,我会把事情查证以后,立刻去见他。” 周上天道:“如要帮忙,尽管回来找关当家,你知道关当家十分器重你,他也宠你。” 玄正一笑,内心却在泣血,道:“不错,关当家是很爱护我,他连我的亲事也一直在心上。” 周上天呵呵一声笑,指着方传甲对玄正,道:“去吧,他中了我的箭,应该及早疗伤,我走了。” 玄正抱拳,道:“你好走。” 周止天缓缓拨转马首,他好像收起弓了。 他还淡淡地开口,他未回过头,道:“多日不见,不知玄老弟的武功进境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玄正未动,他淡然的一哂,道:“也许有一天周兄会知道。” 周上天仍然未回头,他仍然那么样的口吻,道:“我真有迫不及待之感。” 他的马在跳动了。 他已弛出卜丈外了。 玄正忽然拔身而起,急急忙奔在方传甲身边,只见师祖的一条裤腿上是鲜血,倒是面颊上的一箭血流的并不太多。 玄正取出布巾替方传甲扎着,道:“师祖,我们尽快回天马集,你的伤……” 他只说到这里,突然间,方传甲目眦欲裂,突抬右臂直把玄正拨滚在地。 玄正心中吃惊,却见方传甲的左手拍出,但闻“丝”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穿过方传甲的掌心,直到穿过一尺那么长,才被方传甲抓牢。 玄正拔空而起,直往周上天追去。 他追不及了,因为周上天拍马疾驰在二十丈外。 周上天还哈哈笑,道:“玄老弟,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一箭我知道不会伤得了你的。” 等到周上天笑声传过来,玄正几乎以为是从十里外飘来的魔音。 周上天每一句话,玄正都当成鬼话,他再也不会相信周上天的话。 他当然也不相信关山红是唯唯诺诺,玄正对周上天几位也十分尊敬,只不过经过这次的折磨,他已觉悟到自己是那么的愚昧。 了解自己愚昧的人,也正是聪明的人,因为这个人还叫白昨非而今是。 玄正扶着方传甲走回天马集的时候,天马集的人几乎全部挤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街两旁。 这些人有一半是塞外人。 这些人也最喜武功,骑马射箭在这些地方乃是极为平常的事,摔跤舞枪年轻人都会,玄正在山岗上义救方传甲,他们早就传开了。 玄正不高兴,他正在思索着如何去找关山红。 他预感与关山红之间必有一场恶杀。 尚家二管事见玄正扶着方传甲走进大门,便立刻往街上奔去。 他对玄正道:“我去请大夫。” 天马集只有一家小药铺子,大夫兼伙计只有一个人,这位大夫也没家小,他的家小在关内,他为什么跑到关外来干郎中,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尚家的二管事只奔出几丈远,已发现迎面有个人笑呵呵的走过来。 “丁大夫,你……” 那人正是这天马集唯一的大夫,他挥挥手,笑道:“找我是吗?我不是来了。” 尚家二管事道:“你不请自来呀?” 丁大夫道:“天马集只我一个看病的,你不找我又找谁去?” 尚家二管事笑笑,道:“真热心。” 丁大夫道:“那老人流了不少血,瘦干得像风干的鸭子,竟还能流出许多血。” 两个人走进尚家大门。 方传甲是流了许多血,他腿上的一箭好像穿过几条血脉,痛得很厉害。 他若能忍住痛苦,玄正与周上天面对面的时候,他早就出手了。 尚老爷子与丁怡心迎着方传甲与玄正,玄正把方传甲扶进客房躺下,尚老爷子对丁大夫道:“用最好的药,多少银子不用计较。” 丁大夫笑笑,道,“尚老爷子,我应该的。” 他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取出几包粉药,就在他拉起方传甲裤管时候,不由一惊,立刻又取出一根老山人参塞在方传甲口中,道:“你流了许多血。” 方传甲点点头道:“我也很幸运。” 他的话不清楚,因为他口中还含着一根老人参。 丁大夫把方传甲的伤包扎好,他却走近玄正,道:“玄少爷,可还记得我?” 玄正吃惊道:“你是……” 丁大夫一笑,道:“在下丁良,当年也是都统帐下的随军大夫,今见你的兵器,便想起当年督军大人的英姿,玄少爷,将门虎子呀!” 他竖起大拇指,满面钦佩模样。 玄正心中热血沸腾,道:“怎的会流落在这里?” 丁大夫道:“三湘子弟不少落籍在此,玄少爷,战争带给人们痛苦,我是个大夫。” 玄正道:“所以你留下来为痛苦的人治病。” 丁大夫道:“自从玄督军战死以后,我便离开军营在这小小的天马集住下来了。” 玄正道:“丁大夫,你家乡……” 丁大夫道:“我老婆带着我的女儿住在家乡,逢年过节我会回关内一趟。” 玄正道:“学济世之术,为救人而做,你真是令人钦佩。” 丁大夫一笑,收起药箱,道:“但求心安理得。” 那尚家二管事已奉上一锭银子,道:“收下吧,丁大夫,这是你的了。” 丁大夫淡淡地摇头,道:“如果我为银子,便等着你去叫我了,我怎会自己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 二管事愣住了,他张口说不出话。 玄正点点头,他便送走丁大夫。 方传甲住在尚可家中养伤,玄正小心地侍候着,丁怡心看出玄正很孝顺方传甲,便也陪在方传下身边说些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替方传甲解闷。 玄正见丁怡心陪伴着师祖,他便去往铁匠铺中看那三个名匠打造三节银枪。 打铁的早已知道玄正的身世,对他十分客气,只要玄正要求的,他三人立刻照办。 这日玄正刚从客室走出来,他打算再去铁匠铺看那三个铁匠打造的银枪,就在院子里遇到尚可。 尚老爷子笑迎上去,道:“玄少侠,可否随我到后屋说几句话?” 玄正点点头,他发觉尚可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什么渴求,住了六七天,尚家上下对待他们十分周到。 玄正内心就觉得,比之住在客店还方便。 尚可十分高兴,他陪着玄正来到后院。 玄正发觉尚宅后院还有假山回廊,正面堂屋雕梁画栋,竟是关内汉族贵胃住宅似的,很气派,比之前院的单凋,又是一番景象。 进入下面堂屋,玄正发觉这堂屋两边还各有一大间暗房,堂屋内八仙桌椅带条凳,摆设着古玩字画还放着一对大象牙,青铜香烟里正冒出一股子檀香味香烟,既庄严又大方,完全是有钱人家摆场。 玄正坐在八仙桌一边,那尚家二管事已捧着一碗莲子汤走来。 尚可坐在玄正对面,就在这时候,从暗室中走出个灰发老太太,玄正很礼貌地向老太太抱拳一礼。 那老太太好慈祥的-张面孔,半眯着一双眼睛上下一直在打量着玄正。 尚老太太坐在尚可身边,她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玄正,倒把玄正看得心头怦怦跳。 尚可很小心地问玄正:“玄少爷今年贵庚?” 玄正道:“好像二十四了吧!” 一怔,尚可回头看看那灰发妇人,只见那妇人也是面含惊讶! 玄正立刻笑笑,道:“只因为在下被陷在风火岛上,岁月早已不清,所以很难确定年纪多大了。” 尚可哈哈一笑,道:“还以为玄少侠连自己的年纪也不知道了,哈……” 灰发妇人也哈哈笑起来,倒令玄正不好意思地陪着二人干干一笑。 尚可指着莲子汤,对玄正道:“吃,吃。” 玄正喝了一口莲子汤,觉得甜甜的,他直视着面前一双老夫妻,心中思忖着:“如果他们是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的儿子吃着莲子汤,那该多么的好,只可惜他们不是,他们是别人的父母。” 他放下碗,暗自叹了一口气。 尚可又很小心地道:“那位姑娘原来不是你的……你的夫人?” 玄正道:“尚老爷子说的那位姑娘,她姓丁,已经嫁过人了。” 尚可抚掌笑对身边的灰发妇人,道:“真的不是这位玄少侠的夫人,哈……” 那妇人再一次的上下打量着玄正。 玄正道:“玄某已是孤苦一个人了。” 尚可抚髯笑笑,道:“受了伤的老爷子原来是玄少侠的师祖?” 玄正道,“我爹在世时候跟方爷爷学过几年武功。” 尚可点点头,道:“这几日我发觉你与方爷都是性情中人,行侠仗义,唔……这年头很少有你二位这种人物出现了,我们很幸运,能遇上你们。” 玄正一笑,道:“其实追根究底,风火岛上那批恶徒,原是为了追拿我们才出现的,我们应该援手。” 尚可道:“你们处在危难中尚肯援手,已经难能可贵了,若是换了别人,躲之唯恐不及呢!” 那妇人仍然看着玄正,她好像越看越有兴趣。 玄正心中正感奇怪,那尚可又道:“玄少侠,闻得太平天国还有余党在各地暗中兴风作浪,你可曾听说过?” 玄正摇头,道:“这些年天下大乱了。” 他喟然一叹,又道:“先是太平天国自两广起兵作乱,后又是回人作乱,这几年连西北陕甘宁也在造反,我爹就是死在平乱的沙场上。” 玄正心中滴血,他父亲死在敌人买来的那个“箭双飞” 之手中,死得真惨! 他也想到“血箭”周上天那临去的一箭,若非师祖眼明手快一挡,他也许已经死了。 尚可道:“玄少侠,传言这几年来了不少洋人,他们不会武功,但他们却有洋枪,比武功还厉害?” 玄正道:“曾听我爹说过,当年林则徐在南边火烧洋人鸦片的时候,就见过洋枪洋炮了。” 尚可一拍手,道,“原来玄少侠也知道了。” 玄正道:“我们大清朝打仗,仍然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兵器。” 尚可点点头,他似乎想着什么,一时间空气有些窒息,玄正想起身告辞,他要去看铁匠打造银枪。 尚可忽然对玄正道:“玄少侠,尚某有句话……当然这也是心里话,希望玄少侠听后三思。” 玄正点点头,道:“尚老爷于的话,定是金玉良言,在下洗耳恭听。” 尚可道:“尚某家业之大,在这天马集也算数一数二,只是身边只有一女,看玄少侠一人漂泊在江湖之上,何如就在我这里安住下来,如果你点头,他日便可接替我的事业,包你此生享用不尽。” 玄正双目一亮,他那日见过尚家大姑娘,那确实长得标致可爱。 他起身站在桌前,重重地施了一礼。 尚可夫妻正自高兴,忽闻玄正道:“实在感激二位老人家厚爱,只不过在下大仇在身,必须了却这一心愿,否则生不如死。” 尚可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这原是多少人梦寐难求的好事,想不到玄正会淡淡的加以推辞,真叫他难以相信。 玄正看出自己的几句话,或多或少的也伤了这二老的心,便立刻又安慰地道:“一旦等在下报了大仇以后,如果有缘,在下一定赶回天马集。” 尚可费了一番唇舌,想不到仍然不能挽留住玄正,他闻得玄正的话,心中多少也觉安慰。 那灰发妇人已对尚可暗暗点头。 尚可道:“玄少侠,我们就此说定,等你尽快回来。” 他拍拍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立刻又见尚家二管事走进来。 这一回二管事手中端着一个新制的小羊皮长袋,玄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兵器——三节亮银枪。 他走上前去取在手中,面上一片严肃的喜悦。 尚可笑道:“昨夜已打造好了,红粉送佳人,兵器赠武士,你收下吧!” 玄正道:“花了尚老爷子不少银了。” 尚可大笑,道:“玄少侠,你猜错了。” 玄正愣然拿着枪,道;“怎么说?” 尚可道:“那三个铁匠都是我的人,他们也一样仰慕玄少侠英雄,他们还感到荣幸。” 玄正走到堂屋门口,他取出袋中银枪仔细看。 他不能在此地舞弄,但觉这枪打造得十分精细,三个枪尖还发出泛青光芒,显然锋利至极。 就在这时候,忽见有个伙计奔进后院,那伙计走到堂屋长廊上,对尚可施礼,道:“前面客房中方老爷子在找玄少侠。” 玄正立刻随那伙计走到前院,发现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正站在客房门口。 玄正迎上去,且又把手中银枪交给方传甲,道:“师祖,这枪……” 方传甲笑笑,道:“刚才见那二管事匆忙地拿着一个小着皮袋奔进后院,就知道枪已打造好了。” 丁怡心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玄正道:“师祖的伤……” 方传甲道;“治了七八天,已经好了。” 玄正很高兴,却也带着一分紧张与伤感。 尚可也走出来了,那尚老夫人上前拉住玄正,道:“多住几天再走。” 玄正心中很感激,仿佛尚老太太就是他娘一样,如果玄夫人仍在,大概同尚老夫人的年纪一样。 方传甲就看出尚老夫人的举止有异,那尚可也对玄正,道:“但愿你能早早回来,休忘了你的诺言。” 方传甲又是一怔,他奇怪,怎么尚可竟说出这些话,难道玄正对他们许下什么诺言? 他看了一眼玄正,玄正对尚可点点头,只因为身旁还站着丁怡心,有些话他此刻不便出口。 方传甲对玄正道:“我们今天就走。” 玄正早就想走了,他急于去找关山红,但因为丁怡心的关系,他不得不先去风火岛。 玄正答应丁怡心救出成千业,虽然丁怡心并不真希望玄正为她去冒险。 一边,尚老夫人道:“多住几日,何必急在一时?” 尚可却知道玄正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悠闲的日子里,如果强留,反倒不好,不如放人,也许他们会早日再回天马集。 他对尚家二管事吩咐,快去备下一百两银子,到马厩拉三匹快马,再告诉灶上,准备一桌上好洒席,我要为玄少侠三位饯行。” 玄正甚觉过意不去,只是无法拦阻。 方传甲一声宏笑,道:“尚当家真是设想周到,如此我们敬领你的厚爱,叨拢你一顿酒菜了。” 这一次尚老爷子把酒席摆在后堂上,他真的把玄正当成一家人看待,席间还叮咛些长辈对小辈的话,更对玄正的起居行路也细心地说着,玄正几乎有些忘了自己原是个从孤岛逃出来的死囚了。 丁怡心当然更关心玄正,玄正为她即将去风火岛上玩性命,她内心的感激自不在话下,更何况她与玄正自小有婚约,在她的心中,她还是爱着玄正。 丁怡心虽然不开口,但她的眼睛已在说话,玄正就发现丁怡心有满腹的话对他在诉说着什么。 三骑快马缓缓驰出天马集,玄正在丁怡心身边道:“怡心,我们此去风火岛原是拼命大干一场,希望能把成千业平安地救出来,到时候你们夫妻尽快远离,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日子,再也别在官场混,这些年朝廷不争气,连洋人也打进来了,西北那边又不断的在出事,江湖已是浪涛天了。” 丁怡心面无表情地看看玄正,道:“我早就明白官场上那种势利小人样,真正拼命的人却被坑陷,你爹……” 玄正摇摇头,道:“算了,别提过去了,还是听我的话,你们一旦团圆,立刻远走高飞。” 半天未开口的方传甲冷哼一声,道:“怪只怪你的父亲太现实,好好的却拆散一双好姻缘,如今可好,他又得到了什么?哼!” 丁怡心低下头,她这几天与方传甲相处,早已知道方传甲是个烈性子,这种人得顺着他,否则他可能会把自己赶走。 三个人拍马弛了三千里,玄正看看前面一道小河,立刻对方传甲,道:“我们在河边打尖,袋中装的是干粮,马匹也要饮些水了。” 方传甲看看四周,觉得这地方很静,便风也似乎不见吹送,他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吃饱了赶路,约莫着明日上午应可看到风火岛。” 拍马到了河岸,玄正发觉这条小河河水甚清。 河水也不深,清澈中可见一粒粒河底石头,那半尺不到的小鱼儿见到有人来到,便立刻转头游走。 岂止是鱼儿见了人立刻逃走,这世上什么样的动物见了人也要逃,因为人太可怕了。 世上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可怕,就算是风火岛上的大凶煞,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可怕——恶人很会打扮自己。 打扮就是伪装?这世上有许多人就是靠打扮才会人模人样,如果都不打扮,这世上真太可怕了。 男人善伪装,靠伪装的男人往往也是欺骗高手,你如果只靠真功夫真本事闯天下,准定会碰得鼻青脸肿。 方传甲早就看出来了,走江湖几十年他可看得多了。 现在,他发觉了自己的缩影——玄正就是自己的缩影,对于玄正刚才的话,他老人家身有同感。 如果他们这一次能救出成千业,他也会劝他们小夫妻二人走得远远的——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没有人的地方你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因为什么动物都怕你。 这一夜他们找到一处土窑,但还是可以住在里面。 那土窑口边还有一棵树,看上去树弯着树身要倒的样子。 那树当然不会倒,因为树依然枝叶繁茂。 三匹马栓在树上,玄正当先走进那土窑里面看一遍,他笑对方传甲,道:“里面地上铺着干草,正好可以当垫子,我们带有毛毯。”与丁怡心二人走进土窑里面,玄正已取过干粮分给二人。 三人围坐在草堆上,荒洞外面刮着风,风沙发出沙沙响声,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丁怡心慢慢地嚼着,她的眼光却不时地望着对面坐着的玄正。 她也看着白发稀疏苍白的方传甲,一个人如果活到方传甲这种年纪,应该是儿孙绕膝,享受之乐,颐养天年了,如今方老爷子却为了义气而风餐露宿,找人拼命。实在令人感动。 丁怡心又想到风火岛上被囚的成千业,她实在不明白,爹是看中成千业什么地方好过玄正,如果爹当年能放大心怀,在玄维刚死后不久,便把玄夫人二人从咸阳接到长安,大家一齐住在一起,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个令人无可奈何的局面。 丁怡心转而望着玄正,她的内心便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感,因为她已经嫁给成千业为妻了。 江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而且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有些人面对现实,默默地去承受着,而有些人却为这无可奈何而一败涂地! 此刻丁怡心的内心中就是这么想,她已经被老父造成的这种无可奈何打倒了,而且永无翻身爬起来的勇气。 她只吃了几口,便叹口气流下了眼泪。 玄正立刻安慰地道:“怡心,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救出你丈夫成千业。” 丁怡心泪眼更加黯淡地道:“我不是为这件事哭,阿正兄,如今我们都大了,谁心里想些什么,应该可以猜得到的,是吗?” 她这句话令玄正一怔,他有些迷惘地道:“怡心,已经发生的痛苦,总是令人无可奈何的,只不过我们要在这种无可奈何中找回些什么,你说是吗?” 半天未开口的方传甲,这时候沉重地摇摇头,道:“孩子如何去找回过去的无奈?她都嫁给成千业了,难道你还想以救出姓成的小子换回你的心上人?” 他这句话令丁怡心愣然地看向玄正,她难以相信,如今玄正的心中还会有她的影子存在。 玄正却低下了头,他这种表现,至少令丁怡心感觉到点滴温暖,如果玄正的心中真还存在着她的影子…… 了怡心对方传甲的话很感动,便也令她从内心把方传甲看作她的爷爷般,她露出那么可爱的光芒。 方传甲抹抹嘴巴上油腻,接道:“孩子,难道师祖的话不对?” 玄正道:“师祖,我只是义不容辞。” 方传甲冷淡地道;“如果换成那小子,他会救你?老夫就不信。” 玄正道:“成千业一心想逃出风火岛,但他住的囚牢有暗门,通往东方大奶奶那儿的,他很难逃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这次去救他,还应想个周全方法,最好别惊动东方大奶奶那个恶婆娘。” 丁怡心滴泪,道:“我感谢,却也更觉惭愧,我不知如何是好。” 玄正道:“怡心,别再烦恼,人若处在那种地方等死,都会发疯的。” 丁怡心猛吸一口气,道:“阿正哥,你以侠义之心,为我那自私自大的丈夫去拼命,令我好羞啊!” 玄正淡淡地,道:“其实,如果单纯的为成千业,我不一定去救人,我不是圣人,我一样凡夫俗子,而是为了你,怡心,成千业应该感谢你。” 丁怡心道:“你应该恨我的,阿正哥,虽然嫁成千业我无法反抗,但我也曾想过出家,你知道莲花庵吗?” 玄正道:“西洞庭莲花庵,我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再提过去了,人呐,没有几个人会对自己的过去感到满意。” 丁怡心道:“都是造化弄人呀!” 玄正-:“我已经满意了,因为我终于知道你心中仍然有我,这就够了。” 方传甲道:“同你爹一样,真是性情中人也!” 丁怡心道:“我仍然感觉羞惭,成家父子都是自私的人,我嫁到他家便知道了,结果……唉!” 丁怡心并未再说下去,玄正当然不好追问。 玄正只想着如何去救出成千业。 他还急着去找关山红,他不能当冤大头,玄正只要想到关山红,他便全身发热手心冒汗。 当然,他更想到关山红手下几员杀手,个个凶残剽悍,杀人就好像宰只小鸡一样,那周上天的背后施放冷箭,他绝对不是试探自己武功进境,如果那一箭得手,不但自己活不成,便师祖也完了,因为周上天是为他的那个师弟才找上师祖。 想着关山红这些杀手,玄正心中实在紧张,如果一对一的局面,他的成功率应是六四之分,至于关山红本人,便很难料定了。 这一夜三人睡得并不安稳,除了心事重重,这地方的蚊子蚂蚁特别多,天快亮的时候,三人方才蒙咙地睡了一个时辰。 方传甲起身换出一堆干草,那干草可以喂马匹。 玄正取出干粮分送给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三个人吃着,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我想了个计谋,也许可以上风火岛。” 方传甲道:“夺船,是吗?” 玄正点头,道:“不错,我们先夺那艘通往风火岛的渡船。” 方传甲道:“我们也扮成船上的人样。” 玄正笑道:“师祖,我们不谋而合。” 他回头看看丁怡心,又道:“怡心在附近藏起马匹,等我们救出成千业以后,立刻接应,我们有马匹可骑,风火岛上便有追兵,怕也追不及了。” 丁怡心道:“我可以在船上接应你们,万一没有渡船,你 们就很难逃出来了。” 玄正道:“不,你在渡船上不安全,留在岸上我放心,我不能为了救成千业而让你受到伤害。” 这句话令丁怡心大为感动,玄正就是为了她又才去救成千业,如果不是丁怡心的出现,玄正早就去快活坝找关山红了,救成千业?那得等以后再说了。 不由自主的,丁怡心上前伸手位住玄正一臂,她面无表情地叹道:“你这样做,越令我难以安心,阿正哥,不要对我太好,那会令我痛苦的。” 玄正笑笑,道:“我说过,你并不欠我什么,这世上太多数的人并不懂得什么叫爱,有些人拼命把爱的人拥为已有,有些人却为爱贡献出一切,但却并不一定要拥为已有,怡心,我就是后者。” 方传甲已上了马,他点点头,对玄正的这几句话深有同感。 玄正扶着丁怡心也上了马鞍,他拍拍那马颈,又对丁怡心,道:“听我的话留在岸上,今天能不能救出成千业,就得看我们的造化了。” 丁怡心无言地点点头,双目之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就在三匹马缓缓奔驰在一条下坡的黄土大道上时候,远处已闻得轰隆隆的河水声音传来,黄河已不远了。 玄正走在前面忽然举起手来,他叫身后二人停下马,因为,这时候从对面走来一骑。 那是一匹骆驼,驼背上两边各坐着一位女子。 两个女子均是包巾蒙面,看不出二人的长相,但从她们的衣着上便可以看出那是两个女人。 在这一带骑骆驼的人并不为怪,只不过这两个女人的穿着实在很鲜艳,粉红色面纱用金色环扣压在头顶上,珠练成双串垂挂在脖子下,衣衫裤子五颜六色,就好像几种不同颜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的鲜丽惹眼,便是那匹高瘦的骆驼,脖子上挂的铜铃也像金子做的一样,发出叮叮当当响声。 玄正看到的时候,铃声也已传人他的耳朵。 他就觉得那钤声好比是仙乐,两个女人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尘。 当然,两个女子也看到玄正三人了,她们还把骆驼抖向大道边。 玄正当先驰近那匹骆驼前面,他只不过迟疑了一下,便又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方传甲看的一怔,他知道这条大道上通河岸,那是去风火岛的唯一大道,怎么会出现这两个女子? 他多看了两个女子一眼,便闻得骆驼上的姑娘开口了。 那女子的话声真好听,细细的,柔柔的,道:“请问老先生,你们是风火岛上的人吗?” 方传甲一瞪眼,他从那女子的口音中可以分辩出她们是汉族人。 已驰出五丈外的玄正闻言,便也立刻拢住马,他回过头看向两个女人,只见那骆驼也已停在道旁。 方传甲上下打量骆驼上两个女子,道:“不是,我们路过此地。” 不料他此言一出,骆驼上的一位女子回身指着来路,道:“你们一定走错路了,这条路只通风火岛,你们既然不是岛上的人,那就改道吧!” 姑娘的声音好听,又是如此热心,方传甲点头一笑,道:“我们虽不是风火岛上的人,但我们是来看个朋友的,我们没有走错路。” 他的话甫落,忽见有个女子口中发出“喔喔喔”声,便见她们骑的骆驼立刻坐卧在地上。 两个姑娘跳下骆驼,双双走近方传甲坐骑前面,两个人同样的先施礼,其中一人道:“我们真幸运,能在此时遇上老先生,真是老天帮忙。” 方传甲有些迷惘地道:“二位姑娘……” 玄正已逼近骆驼附近,他看不清楚两个姑娘的面孔,只觉得两个姑娘不平常。 又是右边的姑娘开了腔,道:“先生,我姐妹是来探监的.我们每半年就会来一次,这已经是第八次了,不料这一次岛上的人全变了,他们不接送探监的人,我们送的礼他们照单收,只是不许我们再上岛上去。” 方传甲冷冷道:“风火岛上是个活地狱,从未闻可以容人去探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正道:“风火岛是个死囚狱,只有囚犯死了方能开启囚门,你二位的话,我实在难以相信。” 有个女的立刻从驼背上取出一个钱袋,道:“我们半年看老父一次,送给岛上的银子一百两,你看这钱袋,如今只有五六两银子,可是他们收了银子以后,这一次只对我们说会照应我们老父,就是不许我们上岛上去。” 另一姑娘,道:“我们也曾去过七次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许我们上去?我们是女人,又不打算劫狱,他们怕什么?” 方传甲当然知道风火岛上出了事,那不只是逃了玄正,而且第二天派人追捕时,也死了不少人,李七就死在他们手中,这是风火岛上从未有过的事。 玄正道:“你们是怎么上的风火岛?岛上那些……” 有个姑娘看看玄正,她的双目一亮,轻轻地点着头,道:“我们上去事先要搜身,是个老太婆搜的,另外有两个大汉紧跟着,我们不能乱走,只在那厚重的铁门外小洞口看看我们老父,送些卤味什么的,唉,只是来看一次就得花上一百两银子。” 另一姑娘接道:“花银子没关系,可是这一回偏就不要我们上岛上去了。” 方传甲道:“我请问二位,你们的老爹犯了什么罪?” 那女子道:“我爹在雁门关附近掌管驿马传递军报,唉,他本来不是官家的人,只因为起了动乱,我爹人在江湖看不顺眼,他老人家投效在左帅帐下,被分配掌管传递消息。” 方传甲道:“传递军务,说小也还真大,一个疏忽,便会贻误军机。” 那姑娘道:“老先生猜对了,那日我爹发出去的快报,半路上被一个装疯卖傻的酒徒,从手中偷去,等到发觉,那人已不去向了。” 方传甲道:“你爹的麻烦大了。” 那姑娘道:“左帅的军粮被抢了,我爹被囚上风火岛,可是我爹知道这是有人暗中捣的鬼,只是不知道那个酒鬼是什么人。” 玄正心中一震,他思忖着,那酒鬼,会不会就是关山红的大杀手之一“酒邪”水成金? 如果真的是水成全,那更证明关山红有问题。 玄正咬牙咯咯响,他真想立刻找上快活坝。 快活坝住着关山红,玄正也在那儿住过两年。 他跳下马,走近两个姑娘身边:“请问二位贵姓?” 那姑娘看看玄正,道:“我们姓安。” 玄正道:“安姑娘,你爹……” 那姑娘道:“我爹名叫安大海。” 方传甲竟然吃一惊:“马贩子安大海呀!” 他听过玄正说起在牢中戒除鸦片烟毒之事,此时见这两个姐妹花,便也忍不住地吃一惊! 两个姑娘立刻迎上方传甲,道:“老爷子也知道我爹的名呀?” 方传甲道:“听说过。” 他也知道安大海干过小小驿站官,人说——大小是个官,像似冒股烟。 马贩子在西北是一股相当大势力,有些马贩子还兼副业,他们的副业便昌偶尔客串强梁,杀人放火并不多,偷马抢粮时有杰作。 只不过马贩子安大海较正义,他的实力也较大,只是他才当了没几年的驿官,却因为误了军机而被征西湘军送上风火岛。 此刻姑娘说出她爹的名字来,又叹口气,道:“我爹当驿官,一片忠心没人知。” 安兰道:“当初我就不喜欢爹去当那管马官,他就是不听,他只听胖阿姨的话。” 谁又是胖阿姨,此刻自是无人问。 方传甲道:“两位姑娘的名字是?” “我叫安梅。” “我叫安兰。” 玄正早就怔在那儿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玄正突在自喉管憋出粗声来:“安大海安老就是二位亲爹呀!” 安梅急问:“你小哥认识我爹呀?” 玄正道:“何止认识,我们还曾被囚在一室呐!” 安梅急又问:“我爹同你囚在一起?不可能,我知道风火岛上的囚犯,每人一小间囚房的。” 她姐妹七次上风火岛花银子探老父,当然知道风火岛上人犯的地方。 安兰又问道:“小哥哥,我问你,你说与我爹同住过一间囚牢?” “不错!” “那么,你应知道那是第几号囚牢吧?”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九号。” 安兰立刻点头对安梅,道:“姐,他真的同爹一间囚室也,太好了。” 方传甲沉声道:“不好,太苦了。” 安梅急问玄正,道:“你怎么逃出来的,我爹怎么又没逃出来?” 玄正道:“我逃出来是在另一囚室,也是我师祖救我出来的。” 安梅道:“我爹怎样了?” 玄正道:“我被送上风火岛,原是要填补到第九号囚室的,因为第九号囚牢中的老人快死了。” 安家姐妹一听,立刻相拥哭了起来。 安梅边哭边道:“难怪他们这次不叫我们上风火岛,原来爹死在岛上了,呜……爹……” 安兰也哭道:“姐,去找她们讨公道。” 这两个姐妹立刻又大哭起来。 玄正一看却笑了:“真孝顺的女儿,安老应该安慰了,太好了。” 安梅大怒,叱道:“你说什么?太好了?你逃出来了,当然太好了,我爹可是死了,我爹还有什么好安慰呀,你幸灾乐祸。” 玄正愣了一下,道:“谁说令尊大人死了?” 两个姐妹齐拭泪,道:“难道我爹还活着?” 玄正道:“而且活得好得不得了。”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 安梅道:“你同我爹住在一起有多久?” 玄正道:“黑狱无日月,也不知住了多久,我们还打架,天天打架,我很感激他老人家。”安梅大怒叱道:“我看你是不正常,同我爹打架,而且天天打,还感激我爹呀,岂有此理。” 玄正笑了,道:“这又是另一段,我不说,等你们的老爹对你们说去。” 安梅可就拉住玄正不放了。 安兰也逼道:“非说清楚不可。” 玄正道:“同你们老爹一个样的脾气。”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们打架是有目的的呀!我的身上有毒瘾,因为有毒瘾才被人控制为人操刀,但我并不知道,可是等我被人送上风火岛,你们想一想,岛上是囚牢,哪里有鸦片烟粉吃,我天天发作,每发作就十分可怜,真想一头撞死,当时二位的老爹在我们彼此照应下,他的病好起来了,便提议在我毒瘾快发作时候两人打上一架。我累了,出汗了,倒容易把毒瘾熬过去,就这样,我的毒瘾也戒了,我应该感谢令尊的吧!” 就这么一解释,安家姐妹笑了。 安梅道:“这么说,我爹他没死呀!” 玄正道:“活得非常好。” 安兰道:“你们牢中有难同当了。” 玄正道:“正是如此。” 安兰笑吃吃地拉住玄正.道:“你说话喘大气,吓了我们一大跳,你好坏。” 玄正见安兰撤起娇来,他哈哈笑了。 安梅急急地自骆驼背上取下吃的送过来。 此刻安兰也把一张毯子铺在地上,道:“快来坐,边吃边商议,怎么去救人。” 玄正道:“我们吃了东西了。” 安梅道:“我爹怎样了?” 玄正道:“我被送上风火岛,原是要填补到第九号囚室的,因为第九号囚牢中的老人快死了。” 安家姐妹一听,立刻相拥哭了起来。 安梅边哭边道:“难怪他们这次不叫我们上风火岛,原来爹死在岛上了,呜……爹……” 安兰也哭道:“姐,去找她们讨公道。” 这两个姐妹立刻又大哭起来。 玄正一看却笑了:“真孝顺的女儿,安老应该安慰了,太好了。” 安梅大怒,叱道:“你说什么?太好了?你逃出来了,当然太好了,我爹可是死了,我爹还有什么好安慰呀,你幸灾乐祸。” 玄正愣了一下,道:“谁说令尊大人死了?” 两个姐妹齐拭泪,道:“难道我爹还活着?” 玄正道:“而且活得好得不得了。”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 安梅道:“你同我爹住在一起有多久?” 玄正道:“黑狱无日月,也不知住了多久,我们还打架,天天打架,我很感激他老人家。”安梅大怒叱道:“我看你是不正常,同我爹打架,而且天天打,还感激我爹呀,岂有此理。” 玄正笑了,道:“这又是另一段,我不说,等你们的老爹对你们说去。” 安梅可就拉住玄正不放了。 安兰也逼道:“非说清楚不可。” 玄正道:“同你们老爹一个样的脾气。”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们打架是有目的的呀!我的身上有毒瘾,因为有毒瘾才被人控制为人操刀,但我并不知道,可是等我被人送上风火岛,你们想一想,岛上是囚牢,哪里有鸦片烟粉吃,我天天发作,每发作就十分可怜,真想一头撞死,当时二位的老爹在我们彼此照应下,他的病好起来了,便提议在我毒瘾快发作时候两人打上一架。我累了,出汗了,倒容易把毒瘾熬过去,就这样,我的毒瘾也戒了,我应该感谢令尊的吧!” 就这么一解释,安家姐妹笑了。 安梅道:“这么说,我爹他没死呀!” 玄正道:“活得非常好。” 安兰道:“你们牢中有难同当了。” 玄正道:“正是如此。” 安兰笑吃吃地拉住玄正。道:“你说话喘大气,吓了我们一大跳,你好坏。” 玄正见安兰撤起娇来,他哈哈笑了。 安梅急急地自骆驼背上取下吃的送过来。 此刻安兰也把一张毯子铺在地上,道:“快来坐,边吃边商议,怎么去救人。” 玄正道:“我们吃了东西了。” 安梅道:“再吃呀,我们带有吐鲁番葡萄酒,喝上几口有精神呀!” 方传甲一笑,道:“也好,咱们尝尝吐鲁番葡萄酒是个什么味道。” 几个人坐下来喝起来了。 安梅这才问:“你们真去救人?” 玄正道:“不错!” 安兰既紧张又兴奋地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去救人?风火岛上看不出有多少人,可是一旦出事情,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会冒出许多杀手来。” 这些话玄正他当然知道,他也与那些大汉们照过面,吃过苦头,他也知道那些大汉们住在下层。 方传甲却问道:“听二位姑娘口气,好像你们也曾遭遇到那些恶汉的麻烦了?” 安梅道:“我们也想救出老父。” 方传甲道:“你们每一次探监都想下手,是吗?” 安梅道:“老先生,如果你们不表明身份,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们是有劫狱打算,可是我们没有机会下手,他们防守得太严了。” 玄正道:“他们不但守得严,而且囚犯的脚上那根铁镣更是粗,我……” 我本来要说自己磨了多日都磨不断,但话到口边他又咽回去了,因为他不想说的太多。 安梅却笑笑,道:“我们早就知道囚犯的脚镣很重,我曾伸手往囚室洞口翅吃的东西,顺手摸过我爹脚上的铁镣。那实在够粗的。” 安兰接道:“所以我们回去以后找来锁匠研商,那锁匠替我们打造了一把万能钥匙,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因为有两个提斧大汉就站在我姐妹身后面。” 安梅也接道:“我们当时只一稍露行藏与目的,一定会他们用刀砍死在囚室门口。” 玄正知道她们口中的两个大汉是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那两个人也是东方大奶奶身边的悍将。 方传甲闻得安家姐妹身边还有打造的开镣钥匙,立刻伸手,道:“拿来我看。” 安梅立刻拾起右足,就在她那只双层厚破靴底下,她用力掀起后根一层,果然掉出一根两寸多长的钢针,只不过钢针的一端有个小小的“之”字形钩。 方传甲接到手上,他满面愉快地道:“真是天肋我们了,我正在发愁救出的人如何打开他的脚镣,想不到却又在此时遇上你们。” 玄正道:“事不宜迟,师祖,我们走。” 丁怡心便在这时开口了。 她拉住玄正的手,道:“阿正哥,你多多小心了。” 玄正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自会小心。” 他问方传甲,道:“师祖,我们就把马匹留在此地,有安家姐妹陪着怡心。” 那安梅惊讶地道:“只你二人去救人?” 安兰也惊呼,道:“还是大白天?不好吧!” 玄正一笑,道:“当然,我们也要运用些谋略手段,尽量不作正面交手。” 安梅道:“二位,风火岛不同于一般监狱,万一二位身隐岛上,只怕无人能救得了你们……” 玄正道:“二位只管在此等候,我的这位妹子姓丁,你们如果等到明天日出尚不见我们回来,那就请二位多多照顾我的这位妹子了。” 丁怡心的内心很激动,因为玄正是为她而赴汤蹈火,尤其在临去之前,还不忘托人照料,她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 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取过兵器——三节亮银枪反插在腰带上,玄正看看天,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方传甲已大步往前走去。 这二人真的玩命了。 人若到了拼命的时候,心中的热血比滚开水还烫,他二人就有这种感受。 两个人金刚怒目,走地有声,顺着黄土大道直往黄河岸边走去。 丁怡心双手后着口鼻,真想叫回玄正,她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好像再也看不到玄正了。 安梅拉着丁怡心的手,关怀备至地问道:“妹妹,你真好福气,那位可是你的……” 丁怡心道:“我们自小认识。” 她不能说出身世,如今她只是成千业的妻子,玄正就是为了救她丈夫才去拼命的。 丁怡心指着一处高原,对安家姐妹,道:“二位姐姐,我们把坐骑藏起来,一齐登上那处高原上,也许那个高处可以看到黄河中间的风火岛。” 安梅当然同意丁怡心的话,丁怡心已拉着两匹马慢慢往一处矮林中走,安兰帮她拉另一匹坐骑跟在后面。 那安梅从驼背上取下一袋东西,便也把骆驼拉入矮树林子里。 三个女子一齐往附近的高原上走去。 那座高原方圆至少四十五里那么大,这地方正是河套范围,像这种平台似的高原,这一带有好几座。 三个人登上百丈高原上,那上面还真美,平畴绿地一望无垠,庄稼高得比人还高。 安梅拉着丁怡心,表现出十分关怀的样子,道:“丁姑娘,从你的举止,看得出你是大家闺秀,那位玄公子果真不是你什么人?” 丁怡心在高原上已望见远处的风火岛,她正在寻找玄正与方传甲二人的影子,闻得安梅的话,便回眸一笑,道:“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安梅心中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又问道:“他二位前去救什么人?” 丁怡心面上一紧。却也无奈何地道:“他们很义气,是去救回我丈夫的。” 她此言一出,安梅与安兰各自惊讶地带着些许愉悦之情,那模样丁怡心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安家姐妹均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 安梅仍然拉着丁怡心,道:“你们的关系一定够好,否则他一位又怎肯冒此生命危险去救你的丈夫。” 丁怡心再一次叹口气,只不过她并未回答。 她是不会把不光彩的事告诉安家姐妹。 她突然双目一亮,指着远处的黄河岸,对安家姐妹急切地道:“你们看,他二人快到河岸边了。” 安兰也指着河岸,道:“姐,是他二人。” 安梅面上一副惊急的样子,道:“不错,我看见了,只是这时候天还那么亮,他们怎能上得风火岛?” 丁怡心仍然不开口,但她内心却在念叨不已。 她在内心中祈求着什么,她的模样很凝重,就好像她正面对着观音菩萨一样。 安梅低声对她妹子道:“求神保佑他二人能顺利地救出爹与丁姑娘丈夫,求神更保佑他们能平安地归来。” 这三个姑娘,竟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六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渴求的眼神,等待着她们的好梦成真。 远处,黄河岸边正迂迂地走着两个人,当然,这时候的日头是往西落,在黄河的反射下,那一轮火也似的太阳,就好像一个滚烫的火球,往河水里沉下去。 第四章 风火岛血流成河 岸边的那道短石堤,对玄正当然不会陌生,许久前他就是从这儿被送上风火岛,一去多日,时间并不短,但玄正永远也忘不了这儿的一草一木,现在…… 现在他又来了,而且那条小船仍然靠在岸边没有动。 如今二人穿的是新衣衫,这些行为均是尚可为他们做的,他们的出现,凭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逃犯。 当然,更不会有人敢相信他二人就是从风火岛上逃脱的人犯。 人犯还敢再回来呀? 远处河滩尽头上出现两条人影,看上去似乎是蹒跚地往河边走过来,走得似乎满辛苦的。 也许越近河岸,石头泥地越滑,二人不时地猛歪一下身子,就好像要跌倒似的艰困难行。 这二人不是别人,方传甲和玄正二人是也! 听方传甲的交待,玄正紧跟在他身后面,因为玄正刚自风火岛逃离不久,怕被渡船上的两个人认出来。 玄正也知道,一旦被认出来便不妙了。 他低头几乎是躲在方传甲身后面的。 两个人晃晃荡荡地走向河边的那条小渡船,方传甲还故意的用力干咳几声——他这是在引起小船上的注意了。 是的,小船上的两个人早就注意到了。 这时候小船上有个大汉迎着阳光眯着眼,口中“咦”了一声,道:“什么地方冒出这么两个老家伙,干什么来到这里的?” 另一人道:“不是两个老家伙,后边那人似乎不老,那身衣衫漂亮……” 两个人并肩站在船面上,直等到方传甲与玄正二人到了小小石堤边,船上的一个大汉低吼:“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方传甲拍拍胸袋,道:“公事。” 二人听得一怔,道:“什么公事?” 另一人又道:“不是送死囚的吧!” 方传甲叱道:“别罗嗦了,你们看我是送死囚的?可恶!” 有个汉子伸手,道:“谍文可有?” 方传甲再叱:“你是什么东西,谍文也是仍这种人看的?你看得懂吗?” 两个船家对望二眼,方传甲已跳上船,他老人家重重的,道:“东方大奶奶这老女人,王爷叫她治理风火岛,她却在这儿乱搞。” 他面对两个船家,又道:“说,东方大奶奶在风火岛是不是坑害不少坐牢的人呀?” 两个撑船的一惊,面面相觑不吭声。 方传甲再叱,道:“王爷听人传说,你们在岛上每天只叫犯人吃一个窝窝头,对不对?” 两个船家有反应了。 一个粗汉,道:“爷,咱们好像听说,犯人交在咱们手上便一切听咱们的了,只要不杀人,虐待随便呀!” 方传甲一听叱骂:“放屁!” 那粗汉道:“真格的,你老是官家人吗?” 方传甲不是官家装官爷,他捋胡子,道:“放船,到了岛上你们就知道。” 他猛地一瞪眼,又吼:“快开船。” 玄正不开口,他由师祖开口,这样,便也把两个船家的注意力集中在方传甲一人身上。 方传甲也正是这个意思。 有个汉子跳上岸,他去解绳索,那粗汉道:“老爷子,你们专门为了……为了囚犯来。” 他边说边抓起竹篙,又道:“其实当上囚犯的人都是该死了的家伙,上边何苦为他们操心。” 方传甲咒骂:“放屁,囚犯也是人呀,娘的,把个风火岛交在一个泼皮女人手中,她会弄出什么规矩来,没得惹出人员被杀,囚犯闹牢逃走。” 方传甲的这话,令两个船家也火大了。 那粗汉在怒视方传甲。 另一汉子也怔怔地面无表情。 要知这风火岛上的人也是有后台的,满清八旗镶红旗的势力也不弱,更何况他们这一支也是有功于朝廷,他们的头儿东方虎便是死在战乱的搏杀中,如今东方大奶奶只不过掌理一座小小的风火岛,朝廷找的什么麻烦? 这是一般前因,也算是东方大奶奶这帮人的后果,看上去他们的日子并不怎样好过。 方传甲怎么会知道这一段? 方传甲更体会不出来呀!他只要吸引住这二人的注意就行了。 其实,这些年的相处,风火岛的人们似乎已把这儿当成他们的养老之处了,家,就在这里了。 当初他们是想不到的。 东方大奶奶就是为争一口气,她要叫死去的丈夫知道她在继承他的事业就对了。 时间愈长,风火岛上的人更亲密,也更团结,如今闻得方传甲说大奶奶的不是,他们当然打自心里不高兴。 他怒目真视方传甲,方传甲岂会把这人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方传甲正要再往下说,不料那撑船的大汉突然收起竹篙戟指玄正,吼道:“好小子,你们不是官家派来的,老子想起来了,多日前你被人押到此地来,逃走的人就是你小子。” 玄正也自吃一惊,他不得不佩服这人的记忆这么好,多日后他还能认出来。 其实,那人在许久前玄正押上船的时候,这人就曾替玄正可惜过,他曾说过一句话:“这么年轻就送来,真是可惜又可怜!” 玄正显然是最年轻的囚犯,那个人当然印象最深刻,所以被他认出来了。 船尾的大汉猛一起,伸手抓住一支篙,真狠,他拦腰猛一扫,口中厉骂如虎,道:“他奶奶的,好大狗胆!” 便在两支竹篙暴打又扫中,方传甲塌腰伸臂,反手捞住那竹篙,船尾的大汉用力抖,便也抖来一脚蹋,方传甲就是利用他的一抖,右足暴踢,“叭”的一声踢在这大汉的下巴上。 “啊!” “扑通!” 那大汉被踢翻河里面,入水就未再挣扎,敢情已被踢昏死在河里了。 玄正便在这时,左手已掐入那大汉的喉管上,还发出“咯咯咯”的断裂声,大汉被掐得眼珠子也暴凸出眼眶外,舌头伸出半尺长。 方传甲已抓紧船舵,稳住急流中的小船。 他急急地对玄正道:“快剥下他的衣衫换穿上。” 玄正卒将一掌把断气的大汉打入河里,闻得方传甲的话,便立刻剥下大汉的衣裤套穿在身上。 他左右扭了一下,道:“倒也合身。” 说着便一脚将大汉踢入河流里。 玄正抓起竹篙顶稳船,他看看方传甲在扭动着船舵,便低头看看船舱,只见舱内还放着一堆洗过的旧衣服,便顺势抓起一件抛给方传甲,道:“师祖,你也套上一件,看,前面就是风火岛了。” 太阳已沉西,风火岛便也笼罩在灰苍苍的夜幕里,小渡船顺着水势打了个急漩,忽通一声船头顶着一道小石堤,差一点没有被河流打向右边去。 小船是船尾先进那道小湾的,等到整个小船漂进那个石湾内,风火岛上一片死寂。 玄正坐在船上没有动。 方传甲也不动,二人只用眼神四下里看。 石堤上没有人,便通往风火岛的那座古堡吊桥也不见有人影。 方传甲低声道:“我看这批家伙准是去吃饭了。” 方传甲的话,玄正也觉得有道理,这时候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点点头,道:“师祖,也是我们摸进去的好机会。” 不料,方传甲摇摇头,道:“不妥,吃饭的时候人最多,万一有所惊动,他们全体出动,我们救人就辛苦了。” 玄正道:“师祖的意思……” 方传甲道:“如果不被人发现,我们宁可等到半夜三更天。” 玄正道:“那还要等上两个时辰呀!” 方传甲道;“我们不用急,吃饱了先睡一觉。” 他把小船绳索套在岸边石桩上,爬进小舱找了些吃的,与玄正二人分食着,边低声道:“孩子,我预感今夜免不了一场厮杀。” 玄正道:“那才热闹。” 方传甲道:“休忘了我们只有两个人。” 玄正道:“风火岛下层有大厅房,可是我们只得上层囚室走,那地方圆周石道小,人多又怎么样?我相信他们没有人能挡住你我的回马枪。” 方传甲干干一笑,道:“休忘了我传你父子二人的那招‘毒龙出云’,救了人立刻往这儿奔来,只要上了船,顺流而下,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 玄正道:“只可惜古堡都是黄土与石窑造的,否则我们放起一把火,定可以引开他们。” 灰暗中,风火岛看上去宛似河面上一个巨兽。 玄正吃过东西伸伸头,隔着石岩往岛上看去,却仍不见有人出现。 风火岛上本就似个蒙古包,上层囚牢,下层为驻守的东方大奶奶一批蒙古人。 自从逃了玄正,东方大奶奶火大了,她命令分班巡查,守的人填位置,把看守的人关起顶缺额。 如果抓回逃犯来,简单啦,当众砍头! 至于死了李七那二十人,东方大奶奶只是生了几天气,死了死了,死了就算了。 现在,方传甲与玄正二人又来了,这可是太出乎东方大奶奶的意料之外。 东方大奶奶绝对不会相信逃走的人胆敢再回来,而且还是来救别人,这是拿她东方大奶奶当什么了? 东方大奶奶这几天也不时地发火,因为他弄不懂李七那二十人是怎么完蛋的。 东方大奶奶是不会相信玄正会一举杀了李七那么多人的,李七必是遇上什么厉害的人了。 这些年,江湖上也有不少刀客之流来到西北塞上,因为这儿正是刀兵之灾,有搏杀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获得利益的地方,而李七…… 李七必是不安分,乱搞遇上煞星了。 不错,大奶奶也算猜对了,李七不但抢尚家的金银,他还想动尚家的大姑娘,不幸他遇上了玄正与方传甲。 也算李七倒霉,尚家姑娘未抢成,却遇上比刚出山的猛虎还凶十分的玄正与方传甲二人。 此刻,堡楼上响起木梆子声,方传甲却发出微微鼾声,老人家睡了。 玄正却睁着大眼睛,他望向十几丈外的山道,那是通往占堡吊桥的地方。 玄正曾从岛南边与方传甲二人抓牢着皮筏子,跃身投入滚滚黄河,那地方河水掀起浪花还旋着。 囚犯如果死掉,便也是从那地方被抛入河中。 玄正从形势下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偷进去,忽见有灯火闪烁,有个大汉口中发出粗鲁的呼声,叫道:“阮老大,怎么回来了?” 玄正吃一惊,敢情小船被发现了。 方传甲低声道:“快进舱里来,装睡。” 玄正立刻抓进舱里,他手上握着家伙。 黑影已在岸上出现,那人又叫道:“阮老大,你兄弟聋了不是?” 玄正与方传甲仍然不回答。 两个息着装做没听见。 岸上的大汉嘿嘿笑道:“他妈的,是不是老酒喝完了,怕我上船讨酒吃?” 大汉边说着,一跃而落在小船上,他低头看向小舱里,又道:“喂!你个老小子。” 忽然一双手暴伸,铁夹子似地挟住大汉的脖子,便闻得“咯”地一声响,紧接着一声“扑通”,大汉被推送到河里了。 方传甲冷冷道:“原来撑船老大姓阮。” 玄正道:“可惜没问问这家伙叫什么” 方传甲道:“不能问,万一被他听出来,我们休想进入风火岛上了。” 玄正道:“我们什么时候往里面摸?” 方传甲道:“等,等到很静的时候。” 玄正道:“我以为我先假扮那人混进去。” 方传甲摇头,道:“不可以。” 他抬头看看堡门,义道:“我们只有两个人,绝不可以分开来。” 玄正道:“一个人救人,另一个拒敌。” 方传甲那稀疏的白发抖动,双目神光奕奕地道:“不错,你救人,我拒敌。” 玄正道:“我明白师祖的意思,多日的仇恨,心中早就恨透这批家伙了,师祖下手不能手软。” 方传甲重重地点点头,道:“他们拿人不当人,比狗也不如,一天一个粗糙的窝窝头,不但吃不饱,而且还刮肠子,我非狠刺他们几个不可。” 玄正道:“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东方大奶奶玩弄人的情形,她太可恶了!” 方传甲从玄正的话中,知道他受过大奶奶的虐待,但如何被虐待,玄正当然不会详细道来。 现在,方传甲又闻得玄正提到被大奶奶虐等的事,不由得问道:“那个妖女人是怎么虐待你的?” 玄正牙齿咬得咯咯响,道:“她是个淫妇。” 够了,方传甲不用再往下问,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那种叫人无可奈何的虐待,只有被囚的人犯才知道。 他冷冷地对玄正,道:“孩子,身体上的创痕千万不可以影响到心里,你只当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玄正道:“师祖,我早已化悲愤为力量了。” 他抬头看看天,又道:“动手吧,师祖。” 方传甲点头走出小船舱,二人的三节亮银枪已取出来,远处只见堡门内灯光一现。 玄正低声问方传甲:“师祖,我们正面进去,当然会引起一场拼杀,你老以为应怎样方为上策?” 方传甲看看四周,道:“我以为绝不可以正面冲进去,我看两个方法,一是混进去,我们不是扮成他们的人吗?有机会就混进去,如果成功机会不大,我还有第二种方法,我们用绳子,找地方抓上堡墙,也就是我曾用的方法。” 方传甲指着船尾堆放的一捆麻绳,又道:“那根绳子正可一用。” 玄正道:“师祖,风火岛三面峭壁一面临水,没有羊皮筏子,我们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正面一道深沟,只有吊桥可以过去的了。 方传甲道:“所以我们尽快赶至吊桥,能混进去最好不过,否则……” 玄正突然指着堡墙上对方传甲,道:“师祖,堡上面站着个人。” 方传甲道:“我看到了,我们只有混进去了。” 他向玄正,道:“你忘了没有?那个老大姓什么?”玄正道:“船老大叫阮老大,兄弟两个住船上。” 方传甲道道:“够了,你叫阮老大,我冒充刚才死的那家伙,走。” 两个人缓缓上得岸,并着肩儿往前走。 他二人边走还哈哈笑,笑中有话,话中带笑,偶尔还拍肩搭臂,光景就像老朋友。 前面就是吊桥,那吊桥宽不过一丈,长约五丈余,玄正如果奋力跳,他一定跳得过。 玄正只担心师祖,因为方传甲年已七旬,万一闪到腰,可就惨了。 灰蒙蒙中,堡墙上忽然传来吼声,道:“任三扛,你他妈的同谁一起呀?” 下面的二人不抬头,玄正变着口音回答:“我是阮老大,他奶奶的连我你也不认得了?我这是同老任进去见大奶奶的。” 上面传来一声吼,道:“果然是你兄弟把船撑回来了,快进去吧,要收桥了。” 吊桥这面两个人,匆匆走过吊桥,直往古堡内走去,那堡门只有一扇厚木门,上面还钉着大铆钉,门里面的门栓就像个捣大乐的巨杵似的。 玄正只看了木门一眼,便急急地跟在方传甲身后往堡内走去。 二人刚走出五七丈远,便听得一阵轧轧声传来,想是吊桥收起来了。 二人正自庆幸,忽闻身后脚步声传来,有个汉子高声道:“阮老大,等一等。” 玄正吃一惊,远处看,他像阮老大,如果双方面对面,他就会立刻被人认出来。 方传甲已低声道:“下手干净利落。” 那追上来的人边走边叫;“阮老大,我托你带些大烟,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烟,当然是鸦片烟,这玩意儿竟然已传入此地来了,这是洋人干的缺德事,说来可话长了。 清嘉庆末年,英人就暗中叩关,第一批进的货十分贱,正是鸦片姻,这东西只沾上口就很难戒得掉,等到你需要,价钱可贵了。 这事情演变到清道光年,清廷发觉事情严重,再不管,全中国人都成了大烟鬼,于是才有林则徐广州烧鸦片的事件发生。 此刻,玄正也想不到,风火岛上竟然也有人抽这种鸦片。 追来的人边走边又道:“阮老大,我给银子不赊欠,你看看,我赢的银子。” 灰蒙蒙中那人手掌发出银光,但当他看到猛然回头的玄正时候,玄正冲他笑。 “你不是阮老大?” 玄正未开口,他仍然笑。 方传甲却冷冷道:“我也不是任三江。” “你们是……” 玄正指着大汉后面,道:“阮老大来了。” 大汉刚回头,玄正出手如电,伸掌便锁住大汉的咽喉中央,“卡”地一声脆响,大汉只全身抖一下子便萎缩在地上。 他一个字也未叫出声。 他本来要呼叫的,但处在当时,他拟乎还不相信有人敢混进风火岛,所以他要先问明白。 玄正岂肯叫他再多问? 方传甲指着右边一道铁门,道:“快走。” 玄正把大汉尸体拖向暗角,立刻往铁门那面扑过去,方传甲已将那把大铁锁打开了。 上层圆周式的牢房,一间间的相隔不过三丈远,正与方伟甲急急忙忙的沿着台阶往上走,那玄正还仔细的一间一间地数着。 他一直数到第九间便停下来。 方传甲道:“先救姓成的,有时间再救姓安的。” 玄正道:“师祖,容我问一问。” 他低头面脸贴在铁门下方的洞口,低沉着声叫:“安大海,安老?” 初时,囚室没动静,玄正还吃一惊! 方传甲低问:“是这间?第九室?” 玄正点头,道:“我同安老住过,不会错。” 便在这时候,囚室中传来脚镣声,玄正急拨小孔,把嘴对进去,道:“安老吗?” 粗重的声音传来:“谁?” “安老,我是玄正呀!” “是你,真大胆,果然来救老夫了,太好了。” 只一听是安大诲,方传甲已开了大铁锁。 安梅曾交给方传甲一只万能钥匙,那还真的管用,只听卡地一声,开了。 囚牢中安大海发现了方传甲:“真老啊,你比我还老,胆量越老越大,你老哥是谁?” 方传甲道:“救你出牢的人。” 安大海指着脚镣,道:“这玩意?” 方传甲道:“少出声,我自会为你开,你的女儿是好女儿,她们弄的这玩意。” 安大海吃吃一笑,道:“我的女儿不但乖,更巧,她们今天没来,都是弄这玩意去了,哈……” 方传甲叱道:“休忘了乐极生悲,我老人家还未弄开你的这累赘呐!” 突听得“卡”地一声,安大海高兴的急忙自己脱掉那粗镣,他提着粗镣嘿嘿笑。 方传甲还未走出囚牢,安大海已挤着往外走。 他发觉了玄正,立刻张臂抱得紧。 他在玄正耳边,道:“白天做梦想的你,夜时做梦盼的你,哈,你果然来了。” 玄正道:“安老,你的两位女儿也来了。” 此言令安大海全身一振,道:“她们来了呀,太好了,在哪儿?” 玄正道:“别出声,你就会看到她们的。” 方传甲推开安大海,叱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你还喔喔叫呀?” 安大海道:“便是这些家伙出来,安大爷也不怕。” 玄正却对方传甲道:“去救成千业来。” 方传甲道:“三更天了吧?” 那安大海满面草胡子,便踊巴也看不见了,他跟在玄正身后面,道:“往外冲吧!” 玄正道:“我们还要救个人,你且等着别出声。” 安大海嘿嘿笑,道:“我的女儿在哪儿?” 他原来以为女儿来了,怕久了不容易脱身,反而连累两个宝贝女儿。 玄正道:“她们等在河那面,安全得很。” 他这话令安大海放心不少。 安大海提着铁镣冷冷道:“他妈妈的,老龙入海又活了,却他妈的,官家的事情不能干,我的本行是贩马,今天你二位救出我,他日我一定有回报。” 方传甲回头一瞪眼,他觉得安大海真罗嗦。 玄正看了安大海一眼,道:“你的回报就是别出声,好吗?” 安大海忙点头,道:“我不再说话了。” 便在这时候,附近的囚房中传来祈求声,道:“救救我吧,好兄弟。” “救救我吧?快救我吧!” 旋踵间,四五间囚室中均是一片呼救声。 原来他们已惊动附近的囚室犯人了。 玄正便在这时候已扑近成千业的囚室外,那是特一号。 他又低下头去对准铁门洞口,道:“成千业。” “谁?” “我是玄正。”里面发出呼通一声响,孔内的声音,道:“玄兄,是你,你果然来救我了。” “我答应你就一定会来救你。” 成千业道:“你冒死来救我,令我无地自容,玄兄,我老实告诉你,我对你早不抱希望了。” 玄正道:“是吗?” 成千业道:“不错,我早想过,如换是我,我是不会来冒此大险的,可是你还是来了,这证明你是仁义之土,而我……” 他不直接感谢,拐弯说出心中的话。 这世上有许多看不起别人的人物,当他们被这些凡人所救助之后,内心感激,但表面上仍然说不出口,这种自太狂的人太多了。 成千业就是这种人。 成千业又道:“我就是有这种想法,才不抱任何希望的,而你……” “我却来了?” 成千业道:“这证明我的想法错了。” 玄正已退守在办室门口,他现在与安大海二人分守住两边走道。 方传甲只是低哼一声,便低下头为成千业开启着脚镣上的两双怪锁。 就在一阵拨动中,他冷沉地道:“若不是丁姑娘的拜托,你会有机会逃出此地?” 成千业不认识方传甲,他惶恐地问道:“老爷子,你老认得拙荆?” 方传甲道:“老夫不认识,但阿正认识。” 成千业全身一震,玄正当然认识丁怡心,因为他们原来订过亲。 成千业以为,玄正不是圣人,他竟然在未婚妻被夺之下,还冒生命之危来救他,他玄正这算哪种人物? 他张口说不出话了。 方传甲打开了成千业的脚镣,忽然伸手一个耳刮子,打得成千业就地滚出一丈外。 他张口说不出话了。 “老爷子,你怎么打我?” 方传甲忿怒地道:“老夫打你,是因为阿正逃走的时候,你小子出声,差一点害死我的徒孙,我没杀了你已经很客气了。” 成千业爬起身来,道:“你打得对,我不但该打,更该死1”也奇怪,竟然未弄醒东方大奶奶。 方传甲指着囚室外,叱道:“你走吧!” 成千业道:“我们一起走。”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响……唔,三更天了。 方传甲对玄正,道:“也算顺利,我们走。” 玄正道:“师祖,我们何不多救出几个?” 忽然间,暗角处传来一声吼,道:“若想对付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合杀,你们就必须把我救出去。” 方传甲闻声,道:“你是谁?” “石小开就是我.” 方传甲不认得什么石小开,他冷冷道:“你这小子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石小开道:“快救我出去呀,出去再说。” 方传甲道:“老夫不助恶人,你如果是咱们仇家,我没那么大的胸襟。” 石小开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乃大大的好人呐!“ 方传甲道:“好人还会被囚起来?” 石小开道:“娘的,有多少好人被冤枉呀!” 方传甲道:“也罢,你打算出去干什么?” 石小开道,“远走荒山不出来,埋名隐姓不当奴才。” 方传甲道:“只要不当奴才,我救你出去。” 他果然打开铁门走进去,只见灰暗中一个黑面怒汉,那嘴唇之厚就好像肿胀似的露出一排黄板牙。 石小开龇牙咧嘴指着铁镣,道:“这玩意儿锁了老子好几年。” 方传甲替他开着锁,问道:“你是怎么被抓来的?你没有死掉,真幸运。” 石小开道:“他娘的,这儿比死了还凄惨,想起多年前,我在成都一家妓院被一湘军围起来,他娘的,我本来已杀出重围了,他娘的……却遇到个使花枪的家伙……” 石小开一句一骂的又叹口气,道:“他娘的,那天算老子霉运,那家伙一戳在我的小腿上,就这样被捉送到这儿来了。” 方传甲道:“逃出此地狱,你真的会不当奴才?” 石小道:“去山中修行呀,人生看穿权势与名利,我便也改变主意了。” 他的脚镣被打开了,石小开抓起铁镣哈哈笑起来…… 于是,附近的囚犯全叫起来了。 “救救我。” “救我出去呀!” 玄正道:“大伙别嚷嚷,总得一个个地教。” 他的话甫落,忽然梆子声大震,有人高声大叫:“不好了,人死了!” 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但方传甲与玄正心中很明白,刚才被掐死的人被发现了。 情况突变,玄正知道不能再教人了。 方传甲已沉声道:“先冲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把退路堵住就糟了.” 安大海、石小开与成千业提着脚镣,玄正当先往出口处奔去。 这时候,囚室中的犯人已大声喊:“有人逃了。” 方传甲回头怒骂:“真不是东西!” 他本来是想多救些囚犯的,但闻得喊声,心中十分气恼,其实这也是人的心理反应,自己逃不走,便也希望别人也逃不脱,大伙死在一起多热闹。 脚步声就像天上滚雷,便在这些听起来慑人的脚步声中,便来一声尖叱,道:“快去查看每个囚室,若有想逃出的,杀无赦!” 这声音正是东方大奶奶的,玄正在台阶已听得出来。 就在他刚冲下台阶石道的时候迎面十几个彪形大汉已奔过来了。 当先二人敢情正是牛老八与马老七,因为主管囚室的正是这二人。 玄正还未出枪,石小开已冲上去大吼,道:“他们两个是我的了。” 玄正闻言忙错身,道:“你多小心了。” 成千业对玄正道:“玄兄,不便久战,从速退出才为上策。” 方传甲也跟上来了,他指着侧面,道:“阿正,我们合力杀出一条血路。” 玄正只见黑压压地奔来不下三五十人之多,便对成千业道:“我们彼此掩护,不可分离。” 这只是刹那间的吩咐,双方便混战在一起了。 双方只刚交上手,黑暗中闻得东方大奶奶的声音传来,道:“活捉一个赏银十两,杀死一个赏五两,若是逃走一个,我就要你们的命!” 风火岛上人物闻得东方大奶奶的命令,立刻便形成大半个包围之势,眨眼之间,寒光闪射,叱骂急厉,双方业已不要命地狠干上了。 斜刺里,一柄板斧暴劈过来,牛老八骂声如虎,道:“他奶奶的,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八爷活劈了你们这些猪!” 叮叮,当当之声甫起,一条脚镣垂直地打过来,一个猛汉高声怪叫,道:“牛老八,我操你祖奶奶,你可认得石小开吗?个奴才狗腿子!” 牛老八闻骂,他也骂道:“去你娘的什么东西,石达开早就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八大爷送你上西天吧,儿!” 这二人边骂边打,果然厉烈无比,凶残有余。 马老七从人群中跃过来了。 他高声地骂,道:“五个死囚还想逃,除非黄河水倒流,老子夜来多吃两杯酒,你们他奶奶的就想造反不是?” 这面,安大海怒吼着打出手上铁镣似鞭——他贩马一生,最是玩鞭行家,铁镣便也当成皮鞭了。 安大海怪叫,道:“马老七,你在安大爷面前叱叱呼叫,这几年也够了吧?今天安大爷倒要试一试你的能耐。” 马老七豹目怒睁,腮帮子气如鼓地叫道:“他奶奶的,谁把这马贩子也放出来了?杀!” 这两个人对骂着便狂打暴砍在一起,光影双方都豁出去了。 几十个黑衣大汉,被空中舞动得宛如两条急电的光焰所引导着。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挑、戳、点、扫之中,大声地叫道:“师祖,快与成兄往堡外冲。” 成千业就闪躲在方传甲附近,他紧张地眼观四方耳听八面,手中铁镣不停地挥打着,闻得玄正的话,便对方传甲,道:“老爷子,不能恋战。” 方传甲不回答,他抖着银枪迎战七个大汉——七个挥动砍刀的大汉还骂不绝口。 便在双方恶战中,忽闻得东方大奶奶的声音传来,道:“快把吊桥拉起收回,今夜我们瓮中捉鳖。” 成千业急叫道:“方老爷子,快往堡外冲呀!” 方传甲当然急,但七个大汉的武功均了得,便围杀玄正的九个大汉武功也不俗,一时间还真不易脱身。 方传甲忽然一招“怒鲛飞涛”,银枪挑过侧面一个大汉的脖子,便也把那大汉手中砍刀挑上了空中。 他急叫道:“成千业快接着,你杀过去守住吊桥,不能叫他们接近。” 成千业已接到那把砍刀在手,闻言拔腿就往堡门下冲,只不过他冲了三丈远便被三个大汉拦住杀,他已是自顾不暇了。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吊桥的那面传来叫声,道;“大奶奶,他们逃不掉了。” 忽闻得石小开高声怪叫,道:“杀吧,石某人今夜不打算走了,石某人要血洗风火岛了。” 牛老八火大了。 他的板斧发出呼呼噜噜声,那么厉烈的狂砍怒劈,四周围的人竟然也插不上手,只好围着二人移动。 “叮!叮!当!当!” 连串的金铁交击声,如密坠的冰雹,半空里玄正猝然暴弹,银枪狂抖,有若匹练般,眨眼间,把逼近成千业的三个大汉挑死在地。 他已大叫:“快,往堡门扑去。” 成千业正在发慌,忽见玄正一枪捅死三个大汉,心中自然佩服,立刻大振,举刀往堡楼下杀去。 方传甲就是担心吊桥被吊起来,他们就麻烦了,闻得玄正之言,抖手一招“野战八方”,银枪起处,立见两个大汉冒血倒下去,他便趁着这一刹那间,赶上玄正与成千业。 三个人又联手了。 三个人也到了堡门下面,五个怒汉又杀过来,形成了三人腹背受敌形势。 于是,玄正大喝一声,三节亮银枪使出一招“毒龙出云”,便闻得三声凄厉的惨叫。 有个大汉在倒地的时候,猛烈地掷出手中砍刀,黑暗中,那刀掠过迎面的玄正,“咻”地一声扎过躲过玄正身后的成千业肩头,差一点没有切中他的脖子。 成千业流血了,鲜血刹时渗透他的衣衫,只不过他强忍住没有叫出声音。 牛老八发出疯虎也拟的怪声,他的板斧上染着鲜血,当然那是石小开的血。 但牛老八也没占多少便宜,他的那张脸好像烂柿子也似的一团模糊,鲜血在碎肉中交叉地流着。 石小开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的,他只用右手抡铁镣。 十二斤重的粗铁镣打在脸上不好受,但牛老八也是个狠角色,他不退。 他还叱骂别人闪开。 就像牛老八与石小开一样,马老七与安大海也杀得天昏地又暗。 安大海闻得吊桥拉起声,本想抛下马老七不杀了,但他发现十几个恶汉等着对他下刀,便咬着牙往一边闪。 他这一闪,便也闪过当头一斧,马老七大吼,道:“姓安的死囚,你休想跑!” 安大海粗声笑:“跑?我会含糊你?” 突然使个大旋身,他的铁镣横着狂扫,十二斤重的铁镣三尺长,把逼近的马老七与另外几个大汉生生逼退二丈外,他发出嘿嘿笑——那模样就像一头大花豹。 马老七随手又夺过一把刀,他左手抡刀挨上去,横刀挡住安大海的铁镣,右手板斧猛一抡! “卡”地一声响,马老七一斧头砍在安大海的屁股上,鲜血飘溅中,安大海的铁镣也猛一抽,“叮”地一声正打在马老七的鼻头上。 打得马老七以为鼻子碎掉了,他发出狼嗥也似的狂叫,右手抛刀往后闪,伸手摸了一把血。 就在这时候,堡门前发出咯地一声响,那个吊上一半的吊桥被砍刀砍断了吊绳,又倒下去了。 玄正大声吼叫,道:“快退!” 他的叫声立刻引来更多大汉围攻,但玄正已对方传甲,道:“师祖护着成兄快上小船,没有小船我们就得跳河,快。” 也不等方传甲回答,玄正抖手舞动亮银枪,发一声怪叱:“杀!” 他奋不顾身从人头上飞过,三个空心筋斗连着翻,一下子便落在安大海身边。 “安老爷子快走,我替你开道。” 玄正全身尽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只不过他的银枪枪尖上带着碎肉,他好像发疯了。 安大海屁股上挨一斧,半尺长一首血口子,他没有叫,还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便在这时候,马老七才认出玄正。 马老七大声吼骂:“操你老娘亲,原来是你这逃狱死囚在造反,老子们正在各地抓你不着,你竟然送上门来了,我的儿,你……” 他的话说一半,忽然大声叫:“大奶奶,玄正这死囚在此呀!” 远处,东方大奶奶在一道石门下,闻言立刻阴阴笑起来。 东方大奶奶先是用小指上的尖指甲,在一个牛角雕的小盒中挑出一撮鸦片烟末往她那俏鼻孔中塞了几下子,便见她猛然地深深吸了几口气,立刻就见她精神焕发,满面泛光地呵呵笑了。 原来她吸食大烟,而且烟瘾也真够大的,临阵还得吸上几口。 在当时别说是这位东方大奶奶,便朝廷大臣们也以身怀个鼻烟壶为时髦玩意儿。 大奶奶闻得前来动狱的人竟然是刚逃狱不久的玄正,她的内心火大了。 她当然会发火,只因为玄正根本未把她放在眼里,更把风火岛当成想走便走想来便来的敞门之地,今天她非取玄正的命不可。 她把鼻烟壶揣进怀里,左手高举海碗那么大的一个铜钵,自她的腰里拔出个铜槌,她嘿嘿冷笑着只在铜钵上“当” 地一声敲,空中立刻传出她的喝叫;“退下!” 闻得大奶奶的喝吼,一众围杀的大汉俱都往堡外奔,却都不再围玄正了。 玄正面前对着东方大奶奶,他奇怪,这些大汉们怎的会如此信得过他们的大奶奶? 玄正心中如此想,但口中却对安大海,道:“安老还不快往外冲去,你在等什么?” 安大海双目一亮,道:“好小于,老夫一生眼高过顶,今日算是被你折服了。” 玄正急道:“快走呀,这时候还说这种不相干的话,走!” 安大海道:“久闻这婆娘的武功怪异,你小子可不能稍存大意。” 玄正道:“走,快往外冲。” 安大海大吼一声,道:“是死不能活,是活就死不了,老夫在此为你小子掠阵。” 玄正急得真跳脚,因为东方大奶奶已开始向他这边走过来了。 大奶奶的面上露出十分不屑且又得意之色,就好象她已尝到了胜利的果实一样,有着一种雄狮逗小老鼠的冷笑,从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生离此地。” 马老七的鼻子好像被找烂一半,他不但流鼻血,便双目也被泪水溢得十分模糊,他正在蹒跚地往外走。 他不同安大海打了,因为他相信大奶奶只一出手,一均就会由大奶奶摆平。 马老七与牛老八这两个风火岛上的两员大将,如今均已带着伤,也都是流着满面鲜血,就在人群奔逐中,他二人并肩往外追,连带冒着鲜血往下流。 玄正银枪横着打,他急了,便一枪打在安大海的屁股上,打得安大海一声叫,因为安大海的那地方挨了一下,还正在流血。 “小子,你红眼了?怎么打我?” “你再不走我会捅你一枪。” 安大海吃吃笑,道:“好小子,老夫越来越喜欢你了,好,好,好,我这就冲到前面同他三人会合,我们在小船上等着你。” 他提着铁镣往外冲,头也不回,就算东方大奶奶想收拾他,便也不及了。 “他们叫你玄正?” “我的名字难道你也不知道?” “我这里不论年龄籍贯与出身,送来的人就是死囚犯,我为什么去问他这些?在我的眼中,你们这些死囚只不过是活死人。” 玄正冷冷道:“可是我这个活死人却例外。” 东方大奶奶咬着牙,她的双目却又突然一眯,道:“本来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而你……” 玄正也不痛快,大奶奶的所谓印象,一定指的是囚室中的那件恶心事,他被大奶奶整惨了。 当然他也被曹大娘害的不轻。 对了,曹大娘呢? 玄正想起曹大娘,不由得往暗中看了一眼,他看的神色一凛,因为,就在他右侧三丈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曹大娘。 曹大娘远冲他露齿笑,她的双手各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尺半长尖刀,那是蒙古人宰牛羊的刀。 所有的人都往堡外冲去了,曹大娘没有。 玄正心中明白,师祖方传甲与安大海、石小开、成千业四人只一会合,凭四个人的武功,应该可以抵挡那批大汉们的追杀,虽然四个人伤了三个,但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也伤得不轻。 玄正心中思忖、但神情毫不敢稍有大意,他不明白大奶奶手上的铜盆是何种兵器。 双方对搏还拿个铜盆的,听也未曾听人说过。 “当!” 那声音真刺耳,就好像无数双尖刺往耳朵里钻进来,玄正还真的吃一惊! 他也感觉头有些晕,这是什么光景? “当当!” 声音更尖锐,敲盆的东方大奶奶吃吃冷笑,一副神采飞扬地道:“你叫玄正?” 玄正奇怪的回道:“不错!” “当当当!” 那声音更加的尖锐,也带着窒人的威力,令玄正全身一哆嗦! “玄正,你看看我的铜盆,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呀?” 她走了三大步,便也把铜盆往玄正倾斜着。 玄正当然会看。 他早就想一看究竟了,只不过他未上前仔细看,只把头往铜盆中瞄一眼。 玄正就以为那铜盆是空的,因为月色下那铜盆的底部也泛着金光。 “这铜盆是空的,但它可以取你的性命。” 玄正道:“想要我的命,那得凭借些什么。” 不料,就在他的话声甫落,半空中人影陡然飞掠,东方大奶奶真好的轻功,她的人几乎似幽灵。 于是,空中又是一阵“当当当当”夺人心魄令人丧志的声音,令玄正几乎把持不住。 玄正的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打败东方大奶奶。 他本来心神摇动,几乎把持不住,但当他发觉半空中响起一溜刺人声音的时候,发一声喊,便抖手撒出一片极光,三节银枪朝天送去,便也闻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玄正的银枪暴刺中,他的身体往外偏,便也发觉白影已落在他的左侧两丈外。 “唔,你果然有一套。” “你也不含糊。” “那当然,本大奶奶如果没有一套,也就不敢在风火岛上呼风唤雨了。” “你是风火岛上的女王,却也是女暴君。” “就因为我找你乐和过?那也没什么。” 玄正叱道:“你是虐待狂!” 不料,东方大奶奶吃吃笑,道:“这是我的地头上,大奶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帝老子也管不着。” 玄正沉声道:“可恶!” 他尚未说完话,大奶奶二次发动了。 那刺耳的声音再起,便也发现一团白云也似的影子往他头上罩下来。 就在这白影里,大奶奶手中的铜盆忽然发出“卡”地一声怪响,只见一个刀轮也似的圆盘向他旋杀过来,天爷!那刀轮还发出“呼呼”锐啸,好不吓人。 “是铜盆。” 玄正电光火石的思忖中暴旋身抖出七朵枪花,枪杆子被他抖得颤抖不已,便也闻得好一声刺耳刮骨也似的声音传来,却是那由铜盆底部弹出的十字刀刺,正沿着他的枪杆往他的怀中旋杀过来——真邪门! 便是邪门吧,玄正尚能把它抖落掉,只不过这时候一旁侍候的曹大娘出手了。 这一回曹大娘不是待侯玄正寻乐的,而是两把尖刀送上来了。 曹大娘与东方大奶奶的配合,称得上是天衣无缝,曹大娘捏拿时机之准也是恰到好处,当东方大奶奶的刀轮几乎就要挨上玄正的双臂时候,她的右手尖刀已然指到玄正背心三寸之地。 这真是凶险至极,玄正在情急之下,双腕力抖,亮银枪自手中脱出,疾如怒矢般掷向东方大奶奶,而他的上身,却使了一招“金蝉脱壳”。 只见她的身子往下方力蹲,然后腾身而起四丈高下,当他再一次抓牢他的枪,便已觉得左肩背上一阵刺痛,他伤了。 玄正虽然伤得不轻,但他仍然暗中叫“幸运”。 他本来不会发觉曹大娘自后面偷袭而来的,而且又是配合的默契险毒,只不过淡淡的月光先送来一片影像,那当然是曹大娘的影子。 不论武功再高的人,这人永远也追不及自己的影子。 曹大娘当然未曾注意这一情况,她如果站在另一个方向,玄正就惨了。 东方大奶奶闪过飞掷的一枪,抖着手中刀轮,对曹大娘叱喝,道:“曹大娘,你依然未长进,你失手了。” 曹大娘急忙回道:“这小子也伤得极重。” 东方大奶奶冷沉地道:“他仍然能腾空,他的手中依然握着那支枪,这能说他伤得极重?” 玄正暗中在旋他的那支枪,他发觉面前这两个女人均非泛泛,这种女人不能拿她们当正常的女人。 这种女人发起狠来,比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更狠几分! 远处的岸边有吼骂声,当然也有金铁撞击声,玄正的心中焦急,他想着师祖年纪那么大,四个人中又伤了三个,他老人家…… 曹大娘发动了。 她舞刀的姿势真好看,就好像她在用双手打着空中一群苍蝇一样,边人带刀往玄正身上撞去。 她正是铆足了劲,豁上挨枪了。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忽然变两支,右手的短枪横着打,左手短枪猛一所,便闻得曹大娘杀猪也似地一声怪嚎,还发出咚地一声响,短枪虽未捅进肚皮里,却也至少断了她三根肋骨没问题。 玄正腾空就往外冲——他不想同再东方大奶奶打了。 他心中想着师祖方传甲,便立刻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东方大奶奶有意把他留下来,双方慢慢地在这儿膳时间,因为大奶奶发觉玄正太凶猛,她的主意是先由牛老八他们把方传甲四人围杀掉,然后再回头来慢慢收拾玄正。 当然,大奶奶能先将玄正收拾掉,更好不过。 玄正发觉不对劲,撒鸭子似地直往外冲去,东方大奶奶尖声叱道:“你小子跑不掉了。” 她追得也不慢,两个人发足往外奔,只见河岸边的石堤口挤满了人。 这些人挤着往前冲,半空中有人从他们头顶上越过去,他们竟然还不知道。 方传甲见跟着他杀的石小开、成千业,安大海三个人均伤得不轻,便抖擞精神叫他三人先上船,他自己站在岸边上,看吧,他的那支刚打造好的亮银枪神出鬼没的罩住身前三丈之内,生生将逼上来的汉于们刺得哇哇大叫——果然“神枪”。 那马老七与牛老八几次未扑上,只因为二人的面上在流着血。 小船上,成千业早大声叫喊,道:“老爷子快上船。” 方传甲就是不上船。 如果玄正未上船,他是不会上船的。 如果玄正死在风火岛,他也打算不活了,今年已七十了,活得也真辛苦,这时候他更辛苦。 成千业又大叫:“老爷子上船吧,我们河里等玄兄。” 那小船上的安大海与石小开,几次想再上岸拼,只是身上伤得真不轻,气得安大海哇哇叫! 现在。 现在玄正就落在方传甲身边,他大叫:“师祖快上船。”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东方大奶奶紧紧跃过来,她的掌上旋着刀轮,冷冷地直扑玄正。 玄正出手便是“毒龙出云”,东方大奶奶一把未抓住玄正的枪,她的左掌在流血:“唔!” 东方大奶奶退了一大步,却被马老七伸手托住她的身子。 够了,方传甲与玄正便在这一刹那间跃上了小渡船,两个人对望着,两个人也双目见泪光。 成千业就要开船了。 小船上若不是坐着安大海与石小开二人,他早就不顾方传甲与玄正死活而逃走了。 此刻,见玄正与方传甲二人落在船上,他立刻伸腿猛一顶,那小船便往河中漂去。 成千业大声笑,伸手抓住竹篙去撑船。 “啊!” 成千业发出一声比狼嗥还凄惨的声音直入云霄,他那面色刹那间变得灰惨惨,玄正坐在船板上喘大气,他的背上也流血——那是曹大娘偷袭的伤。 他闻得成千业的笑,又闻得他的叫,猛吃一惊地伸出双手抓住成千业,老天,成千业的肩上正嵌着一把利斧,那是牛老八的家伙。 原来大奶奶左掌流向后倒,她被马老七挟住,当东方大奶奶发觉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已跃上船的时候,她火大了,猛然偏身弯腰,手中的钢刀轮就要往玄正抛掷过去…… 她相信一定可以打中玄正,只不过当她即将出手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因为她想着这刀轮掷向小船,万一掷不中而落入河底,岂不是一大损失? 要知东方大奶奶手中家伙乃是嘈嘛之物,也是钵的一种,大奶奶年轻时候就曾跟喇嘛学武功,后来下嫁她丈夫东方虎,然后他们为朝廷办事,说来已经多年了. 东方大奶奶不掷她的铜钵,她伸手夺过正自跳脚的牛老八手上板斧,奋力一掷,果然被她掷中船上的人。 灰蒙蒙中,有的说:“掷中了,掷中了,那小子必死无疑!” 马老七急忙问:“可是那个越狱姓玄小子?” 牛老八双目有血遮住没看清,他仇怒地向身边人,道:“王八蛋,你们看见被掷中的是哪一个呀?” 有人叫道:“正是那逃狱的年轻汉。” 也有的回说:“玩枪的小子被做了。” 但也有人大声叫,“好!大奶奶真有本事,一斧头就把那小子解决了。” 到底谁挨了斧头,岸上的人谁也弄不清楚,东方大奶奶与弄不清楚,因为她已气昏了头。 那小船已顺流而下去似箭一般。 小船上成千业半倚着玄正,他口于舌燥,说话不连贯,吃力地道:“谢……谢!” 方传甲坐在一连不开口,他老人家对于成千业无好感,他本来上船要揍成千业,当然是成千业不管玄正死活,他要先开船,如今见成千业伤得如此惨,老人家一股怨气压在心里。 风火岛变得一片模糊了,灰蒙蒙的月色中遥望过去,就好像河中央爬匐着一个怪兽似的。 当然岛非怪兽,不过岛上的人却与野兽差不多,也因此,风火岛成了真正的地狱。 现在,漂漩在河上的小船,上面挤坐着五个人——其中四个均曾饱受折磨的人,而四个人是伤者,但他们的面上带着笑容。 能从地狱中逃出来的人,当然会笑,即使成千业奄奄一息的话也说不出来,他仍然面含微笑。 当玄正对成千业说出丁怡心正在一处高原上等着他的时候,成千业先是吃一惊,但旋即微微笑起来。成千业不说话,是因为他伤得很重,而且那把板斧还嵌在他的肩上没取下来。 小船上的人谁也不敢去动那把斧头,一旦大量出血,成千业便死定了。 玄正就曾暗中去动那把斧头,只不过他发觉那斧头的上半部斧刃正牢牢地嵌在成千业的肩胛骨上,就好像斧刃砍入硬木板中一样,如果想拔下来,那得一阵晃动,这情形成千业是抵受不住的。 玄正没取下斧头,他只是扶着斜身而卧成千业,但在他的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因为丁怡心如果发觉成千业死了,那该怎么办? 自己拚命救出的成千业,到头来却死了,那还不如不救的好,至少他仍然活在风火岛上。 为了给以成千业鼓励,也是替他打起精神振作起来,玄正对成千业十分诚恳地道:“成兄,丁姑娘为你来到关外,她爱你胜过她自己生命,而我,我早已不恨你了,否则我是不会冒着九死一生来救你。” 成千业翻动着无力的眼神,他张口说不出话——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出来,但他只能张口。 玄正又道:“你不用说话,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死不了,因为我们上了岸以后,我会马上送你去天马集,因为天马集地方虽小,但天马集住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一定会把你医好的。” 成千业不开口,但他的双目却流出一片热切的希望,就好像他已看到自己未来的锦绣前程一样。 小船在弯道上拢近岸边,方传甲跃上岸,他拉着缆绳拴好船,玄正已扶起成千业往岸上走,便在这时候,安大海瘸着一腿走近玄正,道:“我的两个女儿呢?” 玄正道,“她们正同丁姑娘等侯在一处高原上,她们骑的是骆驼。” 那安大海又问道:“你曾说天马集有大夫?” 玄正吃力地走着,只因为他的身上也有伤。 方传甲本想替玄正扶持快要不支的成千业,但他实在厌恶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他老人家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过来看,就好像后面的四个伤者与他无关。 其实方传甲心中也痛苦,只因为丁怡心原来是玄正的未婚妻,却变成了成千业的老婆,如果丁怡心也是个势利女人,便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偏就丁怡心是个温柔娴淑女子,这便令方传甲心中不平了。 他老人家气呼呼地走在前面,那石小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面。 石小开名字虽然听起来带个“小”字,但他本人可是个大个子。 他满面胡碴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那模样就好像城隍庙上的把门将军似的。 他见方传甲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十分小心地道:“老爷于,你的本事真不错,想当年如果我在沙场上碰上你老,说不定早死在你的银枪之下了。” 方传甲未回头,他只淡淡地道:“所以你至今还活着。” 石小开道:“所以我打心里佩服你。” “那是因为我救了你。” 石小开粗声一笑,道:“我佩服人老,可也为你老叫屈呀!” 他最后的一句话也表现着诸多的无奈与不平,这种表现,也正是他的个性表现,只不过方传甲未发现。 第五章 塞上姐妹花 方传甲对于石小开后面的那句话多多少少的感到一些兴趣,也许正说中了他内心的感触。 走着,方传甲“喔”了一声,道:“你老弟为我这年过花甲之人抱什么屈?” 石小开紧跟一步,道:“你老的侠义之风,君子之度量,这当然不在话下,叫屈的乃是你老的这一身武功,哦!就凭这身武功,像你如今这么大年纪,少说也该是将军侯爵这尊,高门坎大宅院,荣花富贵之时,你看你,如今落得这么凄凄惨惨的好可怜,如果……” 方传甲未出声,心中正在不舒服, 半晌,石小开才低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爷子,我这么一逃走,清廷一定会派人抓我。” 方传甲道:“清廷会派人抓所有逃狱的人。” 石小开道:“我打算入山修行,去找个没人地方,养精神去。” 方传甲道:“那是你聪明,我老人家同意。” 石小开笑了一下,道:“老爷子,你若信得过我石小开,咱们一起去修行,如何?” 方传甲遭:“谢啦!我不打算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埋在深山,我还有要事。” 石小开道:“人生的道路干百条,此路不通走那条,我可以告诉你老,我的心中十分欣赏你老的武功,你的本事比我大,我当你为老爷一般侍候你,如何……唔?” 他老兄发觉方传甲十分冷谈,仲伸舌头不再多言了。 玄正走在最后面,但他仍然听见石小开的话,他当然听到师祖方传甲的冷哼声。 便在这时候,一片森林中奔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矮小,玄正一眼就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安姐妹中的老大安梅。 安梅迎面奔来了,是的,她喘息地奔跑着,那份难以掩盖的喜悦之情,着实叫人感动。 “爹!爹!” 安大海站住不走了,他好像刹那间快要虚脱似的。 不错,对于这一刻的到来,使他们父女不敢相信这时事实。 那安大海本是关外有名的马贩子头儿,塞外马贩子的实力相当大,安大海的名声更响亮,自从安大海被囚在风火岛上以后,不少马贩子就想去劫狱,却因为掌管风火岛的东方大奶奶也是个狠角色,一时间便也沉寂下来,只有安家姐妹二人每半年来这风火岛上探监,当然,她们也暗中打算救出老父。 此刻。 那安梅就像个投林小鸟般地扑向安大海,父女相逢的这一刻,真是感动人。 在安梅的涕泪滂沱欢叫中,附近又见一条人影奔来,不,在那条人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往这边奔过来。 安兰也扑上来了。 安兰叫得更尖,声音好像夜鸟泣叫,道:“爹!” 那安大海右臂搂紧安梅,张开左臂又紧紧地搂住扑进怀中的安兰,他大叫:“我的宝贝女儿,这真是天赐奇迹,太叫我高兴了,哈……” 他的笑声连连,却忘了他身上的伤痛。 于是,后面的那条人影也到了。 丁怡心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她的警异,而使她尚差三丈远而愣然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立刻扑向成千业,那模样就好像她是成千业的支架似的。 缓缓的,当然也是吃力的,成千业把半垂下的头拾得稍微高一点。 当安大海父女三人狂欢呼叫的时候,成千业曾拚力的抬了一下头,他未发现丁怡心。 现在,他看见了,月蒙蒙中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但他现睁大眼睛看了一阵,方才把手平伸出来。 于是,丁怡心一个大步奔过去:“千业!” 她拉住成千业那双手——那双颤抖的手,便也抓了一把血。 当丁怡心去扶他的手臂与肩头的时候,她张口一声尖叫:“你的肩……” 是的,那把斧头仍然牢牢地嵌在成千业的肩胛骨上,鲜血仍然在流。 这光景任谁也知道,一旦将这斧头拔下来,而不及时加以止血,成千业必定会流尽全身的血而亡。 成千业倒是不惊慌,他还发出一条苦兮兮的笑容…… “你伤成这样……” “能见到你,我……值……得……” 丁怡心发觉玄正也受了伤,她十分歉然地,道:“谢谢,阿正哥,你也伤了?” 玄正淡淡地道:“一点轻伤。” 前面,方传甲已走到安梅身边,道:“安姑娘,我们的马匹呢?” 安梅试着高兴的泪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 这两个姐妹正高兴,忽闻得安大海一声叫:“哎唷!” 原来安兰一手按到他的伤口处。 “爹,你伤了?” “爹挨了一斧头.” 他忽然吃吃笑,又道:“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你们的老爹没吃亏,我也给那恶棍的脑盘打得碎肉纷飞,哈……” 安大海发出粗狂的笑,便又忘了伤痛。 他又搂紧两个女儿,道:“我美丽又胆大的乖女儿,你们的老子找到了一个十分合我心意的金龟婿,你们猜一猜他是谁?” 安梅与安兰猛一愣,她二人对望一眼不开口。 安大海开口了,他还吃吃笑,道:“呶,那个救我出地狱的小伙子,真是个不错的大男人,人长的像人样,武艺又是一流的,这种男人才是我心中的好女婿,我许你二人去追他。” 他的话声大,在场的人全听到了,玄正当然不自在,因为在这种节骨眼上,太不合时宜了。 不料,安大海又是一声笑,道:“我的宝贝女儿,我除了要他当我的女婿以外,你们此生休想找别人,就算找到你们心中的情人,我一样出手杀掉。” 这是什么话? 方传甲就心中有气,他沉声道:“安大海,回你的塞上赶马去吧,我们还有天大的事情等着做,哪有心情在这儿要老婆?你省省吧!” 安大海沉声道:“我说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定啦!” 玄正急忙解释道:“我还有大仇未报,敌人的力量又大,未来生死未卜怎好论这儿女之事?” 安大海“哈”地一声,道:“那最好,我的两个女儿足智多谋,有了她二人,你一定报得大仇,错不了。” 玄正道:“我怎能拖累她们?安老爷子,我谢谢你的抬举,容后再说了。” 石小开笑道:“安大海,你的女儿长得像花一样美,还怕找不到婆家?” 安大海叱道:“你懂个屁,天下男人一大堆,想找个好样的却不容易,他玄正就是好样的,我的女儿嫁定他了,哈……当我与他同囚一室的时候,我还替他可惜呢!” 石小开也笑,只不过他笑得像鸭叫,倒令安大海怔了一下,道:“你笑的不对劲,好偈不屑于……” 石小开道,“安大海,你怎么不想一想,你有两个女儿,玄正,只有一个人,难道你的两个女儿都嫁他一个人?哈……” 安大海大巴掌猛一拍,满面得意地道:“谁说不是?我就是要把我的两个女儿嫁给他。” 他搂搂两个面现笑意的安梅与安兰,又道:“你二人不会反对吧?” 那安梅重重地点着头,表现出十分满意的样子。 方传甲冷冷地道:“老夫以为,他父女高兴的有些疯狂了,阿正,我们快把这姓成的小子送到天马集,立刻南下找你的仇人去。” 玄正扶着成千业,突然那成千业伸手拉住玄正一手,他把玄正的手放在丁怡心的手背上,道:“玄……兄……是……谁……的,谁也抢……不走,她……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妻……我……把她……还你。” 玄正惊慌地忙抽回手,道,“这是什么话?” 成千业凄凉地一笑,道:“我……只怕……只怕……” 方传甲怒吼一声,骂道:“娘的,你把自己老婆当成东西呀,说抢就抢来,要送就送人,可恶!” 丁怡心哭了。 她抽泣着在拭泪,谁也不知道她的泪水中包含了多少的痛苦与辛酸。 她是来探监的,当她遇上玄正的时候,便免不了一阵激动…… 如今玄正救出她的丈夫,但成千业却伤得如此重,任谁也知道,成千业伤得太重了,可是,成千业却又将她推给了玄正。 将军之女,落得如此下场,这不是她当年所能想到的,这也是她爹的势利结果。 玄正想不到救了人会遇上这些麻烦,安大海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成千业又将丁怡心托付,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所适从的尴尬事。 方传甲道:“阿正,别管那么多,先回到天马集上,再看情形了。” 安梅先奔去拉出骆驼,她姐妹真能干,立刻将一匹骆驼上面打铺成一个可以躺人的吊铺,二人扶着安大海睡在上面。 姐妹二人又忽忙的取出刀伤药,安梅替安大海敷药,安兰满面笑容地走向玄正,道:“好人,我来为你把伤处敷药,这药是天山异草调配,好得很。” 玄正的左肩背上挨了曹大奶奶一刀,这时候还在刺痛不已! 他本想不接受安兰的服侍,却又怕血这样流着实在不是味道,拒绝吧,又怕饬了别人的心。 石小开过来了,他笑对安兰,道:“来来来,替我的伤处敷些药。” 安兰一笑,她抛了一些给石小开,道:“你自己敷”。 安大海火大了,他躺在那儿大声叫:“喂,可恶的小子,我的女儿在培养他们之间的情感,你去搅和什么劲,滚!” 石小开不以为许地哈哈大笑着。 玄正道:“安姑娘,谢谢你,且把你这药先替这位成兄敷上吧。” 安兰笑嘻嘻地道:“好哇,你叫我做什么,我便一定做什么,我很听话呀!” 女人,女人的美不在外表上,女人的美也不是挂在嘴巴上,能令男人心醉的女人便只有温柔。 这世上有几个温柔的女人不幸福? 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强人过着美满幸福日子? 聪明的女人就一定会知道,她们的幸福是找到一个能爱他们的男人。 当然,这个爱不只在床上,这个男人也要给予女人安全感。 一个幸福的女人就是一定拥有一份安全感与满足欲。 安兰的表现就是女人应有的温柔,她希望以她的温柔来换取无穷的幸福。 安大海就发觉,能给他女儿幸福的人正是玄正这种人,就算他玄正曾干过杀手。 一个杀手,如果他不失去人性,一样是个可爱的人。 一个充满正义豪侠心的杀手,江湖上很难得的。 安兰一把把药按在成千业的伤处,她还真舍得,只因为她也不想成千业死掉,因为她也听到成千业要把他的妻子推给玄正,而玄正是她姐妹二人的。 成千业有着一种舒畅感,他仰面喘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希望死,他逃出风火岛就是想活得更长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一定带关丁怡心远走他乡了。 方传甲已把马匹拉来了。 他也找来两根树枝架在马后,成千业就睡在架子上拖着走,骑在马上的是丁怡心,她一直不开口,她看着匐在架上的成千业,面上那表情苦极了。 石小开不去天马集,他高举着一手,大声道:“各位,我这就回南方了,我打定注意退出江湖,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 安大海闻得石小开要走,总是一起逃出来的伙伴,他对石小开道:“石小开,我们同狱这多年,也算有缘,我问你,你就这么走了?” 石小开回过头来,道:“那要怎样?” 安大海道:“你口袋里有银子吗?” 他笑笑,又道:“你还准备去抢?” 石小开怔了一下,道:“这倒是问题。” 安大海对女儿安梅,道:“送他几两银子,至少他也是同爹一起拼命出来的伙伴。” 那安梅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抛向石小开,道:“接住!” 石小开伸手接住那锭银子,他哈哈大笑,道:“谢啦,安大海,希望你顺利地把两个女儿嫁给玄正,哈……” “哈……”安大海也笑了。 方传甲没有笑,他也未拦石小开。 玄正叹口气,道:“师祖,我们去天马集,然后去办我们的正事。” 安大海猛古丁叱道:“什么事情比娶我女儿还正经?” 玄正心中一紧,他实在乐不起来,因为天马集还有个尚姑娘。 是的,天马集士绅尚可,曾当面向玄正提过这门亲,玄正也曾点过头,且等他报了仇回来,这件事搁在玄正的心里可没忘记。 如今安大海这么一吆喝,玄正的心里就不自在。 他未回答安大海,他只看看身边的安兰。 那确实是个美人儿,天山儿女的开放,有着另一种美,那眼神与举止……如果玄正自身单纯,他实在经不起安家姐妹的柔情中带着一种刚性美。 石小开已经走得没影子了,他不往天马集走,他走在荒野中,玄正就担心石小开那模样叫人看了知道他是个逃狱犯。 安兰的药果然不错,玄正痛苦大减,肩背上但觉沁心的轻松。 他对安兰笑笑,道:“姑娘,谢谢,这药很好。” 安兰一笑,道:“以后我跟在你身边侍候你,你可高兴吗?” 玄正一怔,想不到她会如此坦诚,可是话从安兰口中说出来,是那么自然,让人听了也觉她说得很坦白豪情,丝毫不带半点作假。 方传甲在马上回过头来,他看看骆驼上的安大海,道:“安大海,你的两个女儿这么美,难道在你的地盘上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女婿?你……” 安大海呵呵笑的满头灰发抖颤,道:“老兄,你这话说对了,我们那儿都是赶马的,年轻人一身马粪臭,满嘴胡碴子比钢针还粗,说出的话像打擂,放出的屁能崩死你,我是一个也看不中意,哈……我看中的只有玄老弟,他当定我的女婿了。” 一行往天马集驰去,那方传甲道:“安大海,你的心意我很明白,阿正救子你出来,你无以为报,便决心要把你女儿嫁过来,要是阿正一身的血仇尚未报,你不知道,那个恶魔头有多厉害,他的手下杀手均是一流的,这万一你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安大海吃吃笑,道:“我女儿如果命不好,那就叫他们死在一块儿,我无怨言。” 他这一回答,就好像吃定玄正了。 那丁怡心的心中正泣血,她本想开口,但他在马上回头看,成千业几乎在翻白眼。 “阿正哥,我们快快进入天马集,千业只怕……” 丁怡心在流泪了。 斗转星移,东边的高原上现出鱼肚白,前面,天马集已在望,方传甲很认真地对安大海道:“安老弟,你听我说,婚姻之事总得两相情愿,我知道你爽快,可也得分清时势,这么办,且等我们报得大仇,我当家做主,要阿正娶你女儿老婆。” 玄正想着尚家的姑娘,忙道:“师祖,不可以。” 方传甲当然知道,他伸手制止玄正说下去,道:“别多说了,就这么说定了。” 安大海未开口,他只是笑。 他好像心中决定了,对于方传甲的话,他也不去分辩什么。 就在天马集尚家大门口,一匹骆驼三匹马,平静地拴在一起,玄正尚未去拍门,便见尚家的大门拉开来,尚家的客事已哈哈笑道:“听得外面蹄声,果然玄正少爷回来了,唔,还有这几位……” 就在尚家管事的吆喝下,从门里面又走出两个伙计,他们手脚俐落,把伤者抬在前院客房中,立刻去请那位丁大夫。 尚老爷子也披着衣衫走出来了。 尚可并不关心别人,他只关心玄正,因为玄正已是他心目中未来的养女婿。 他老真激动,面上一片惶恐与紧张地问玄正,道:“玄相公,你受了伤,快进去歇着,我马上找丁大夫来替你医治,快……唔,伤得真不轻,流了不少血呀!” 淡淡一笑,玄正道:“若论受伤重,还轮不到我,他们二人的伤更重。” 尚可看见了,他发现一把板斧还嵌在那人的背上未拔下来。 那人当然是已半昏迷的成千业。 尚可吃惊地道:“真惨,我长到这么大年纪,这还是头一回看到……” 他抬头大声叫:“快去把丁大夫找来呀!” 他边叫,边又发现大门外的安家父女三人。 尚可先是吃一惊,他期期艾地道:“你……你好像…… 很面善……莫非……” 安大海粗声一笑道:“马贩子安大海就是我,天马集这地方我常来。” 尚可闻得安大海的自我介绍,立刻前去扶,道:“这几年有人说你已不在了,没想到你……” “我不容易死。” 安大海指着身边两个女儿,又道:“我死了她们怎么办?她们还没找到婆家呀,哈……” 安大海豪气,便也引得尚可笑了。 丁大夫走来了。 丁大夫还在扣着扣子,他的药箱由二管事提着,两个人半走半跑,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引得几个路人好奇地看着他二人。 就在尚宅前院客房里,丁大夫先看看三个受伤的人,他的面色好凝重,面上还带着几分沮丧的样子。 他见成千业身边的女子在饮泣,正要伸手去握成千业背上斧头,突然发觉成千业面色如纸,双目黯淡无光,模样儿十分难看。 他动了一下斧头,那斧头正在成千业的骨头里。 于是,丁大夫摇摇头,却又用力去拔那斧头。 成千业全身猛一颤抖,他似乎醒转过来了。 他伸手对丁大夫摇着,道:“不……用了。” 玄正吃惊地对丁大夫道:“快教他。” 成千业一声苦笑,道:“玄……兄,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他猛咳一阵,嘴巴里咳出一团鲜,那丁怡心忙去为他擦拭。 成千业对丁怡心苦笑,道:“怡心……我……们父子……用心……计……使……我得……到你……却也……断……送你的幸福……我抱……歉!” 丁怡心满面泪痕不开口,她抬头看看玄正,那种心中之苦,比之身上被鞭打还令她难过。 玄正就看得出来。 成千业伸手去拉玄正,玄正立刻低下身子,道:“成兄,快让丁大夫为你医治,丁大夫医术高明……” 成千业惨然一笑,道:“玄兄……我的心中……有一项不为外人……道的秘密,我一心要逃……出风火岛……,老实说一句……我并非是……为了怡心……” 他转目看看丁怡心一眼,又道:“怡心的心中……并没有我……成千业的影子……我们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成千业竭尽力气吐心声,丁大夫立刻剥下上衣,对一边的尚可,道:“我尽力,且赌一赌他的造化,如果他的内腑未损伤,他仍然有活的希望。” 匆匆地取出一根老山人参塞入成千业的口中:“别开口了,我为你医治。” 他看看一边的丁怡心,又道:“少夫人,你且避一避,我要动手术了。” 丁怡心黯然地走出门,尚可找来伙计,这就弄了两块牛皮,准备当年护板,为成千业肩骨固定。 成千业似乎在摇头,但当丁大夫把一块布在成千业的鼻口抖下之后,成千业立刻昏迷了。 丁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还是把成千业的伤包扎起来,那已是二更天了。 丁大夫对尚可与丁怡心,道:“守在一边,他不久就会发烧的,千万不能喂水,等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如果烧退,他就不会死了。” 丁怡心的内心十痛苦,这叫她怎么办?她来是要找丈夫的,可是成千业这伤…… 于是,她流泪了。 玄正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丁怡心,他虽然伤得不重,但也需要休养。 玄正身边还有安家姐妹侍候,他又能如何地去对丁怡心说些什么,丁怡心似乎也想对玄正说什么,只是,唉!因为她也看出玄正够烦心的了。 玄正的烦心当然是尚家的姑娘,当然,安家姐妹也是一件恼人的事,安大海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好像安大海说了就算数,他的两个女儿均答应,如今再要坚持丁怡心留下来,岂非天下大乱? 三天过去了。 三天并不算长久,但玄正看来,那比三年还要长,他迫不及待要走了。 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午,他与方传甲骑马离开天马集,不料安大海已站在客房外哈哈笑道;“我的两个宝贝女儿,你们的未来丈夫要走了,你们还等什么?” 客房内闪出两个比花还俏的姑娘,那么大方的对安大海一拜,那安梅还对安大海安慰地道:“过些时日,我们一同回来侍候你老人家,爹,你多保重呀!” 安大海粗声大笑,道:“快去,快去,你们在我身边,爹有诸多不方便,你们放心去吧。” 安梅与安兰换成了马,骑着骆驼不方便。 玄正发觉安家姐妹追来了,他紧皱着眉头不开心。 他是去找关山红报仇的,如果安家姐妹跟在身边,岂不成了他的累赘。 方传甲便在马上对玄正低声,道:“今天走不成了,我们回去。” 玄正道:“回去?师祖,我找仇人已等不及了。” 方传甲道:“我们半夜再走。” 玄正想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只如此了。” 尚可见玄正去而复返,立刻满面欣喜地道:“玄少侠,我就说嘛,伤还未落痴,不宜远行,多住几天吧!” 安家姐妹更高兴,她两个喜滋滋地又奔进安大海的客房中,只因为他父女可以多聚几日。 就在当天夜里,玄正与方传甲二人便悄悄地出了天马集。 他二人走得十分神秘,便尚家的人也不知他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管理马房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牵走了两匹马。 不,应该是四匹马,因为安梅与安兰也走了。 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出了天马集便拍马疾驰,等到太阳爬上来的时候,二人已驰出六七十里,却发现远处小坡一边升起袅袅灰烟。 那地方就是大道边,两栋并排的小树下,正有两个人在升火烤着什么. 方传甲与玄正便也觉着腹中饥饿难耐。 “师祖,有人在弄吃的。” 方传甲道:“我们带的有,只不过忘了带水。” 玄正道:“都是安家姐妹缠的,倒把水袋忘在客房桌上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树下闪出个身影。 那真让玄正与方传甲吃惊,“啊!你们才到呀,吃饭了。” “是安梅。”玄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传甲摇头,道:“想摆脱她们,真难。” 安梅站在路中央,她的面上一片欢愉之色,那模样就好像是个多以智慧能干的妻子一样。 玄正真想拍马行过去。 他当然不会如此绝情,只因为他是玄正。 他与方传甲二人下得马来,便一边走到树下面,只见那安兰正在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子,香味四溢,黄澄澄的兔子肉,实在叫人垂涎…… 她见玄正走过来,立刻撕下一条兔子后腿,送到方传甲面前,笑道:“师祖先吃,你老一吃便知味道绝佳,比下酒馆还好吃。” 方传甲接在手中一笑,道:“这是贿赂,还是拍我老人家的马屁?” 不料,安兰大方地道:“都有啦!” 她又撕下另外一条兔子腿肉给玄正,边还吃吃笑道:“相公,这是你的,想要丢下我二人,门都没有。” 玄正啃着兔子肉,他歉然地道:“二位姑娘,你们一定要听我劝,千万别信你们爹的话,我敢说,你爹不见你二人在身边,他现在正后悔哪!” 安梅一笑,道:“我爹不会后悔。” 玄正道:“我了解令尊,他因为我救了命无以回报,便想把二位嫁我,那只是一时的冲动,不能算数的,我敢说,令尊现在看不到二位,一定十分痛苦,二位难道为了自己而抛弃你们的老父不顾吗?” 他顿了一下,摇摇头,故示难过的样子,又道:“何况你们的父亲伤得不轻,他正需要你们的服侍。” 他以为这话一定会打动安家二姐妹,因为他的这些话说的很实在。 不料,安梅与安兰闻言,先是彼此对望,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她们笑得很好看,很豪放,当然也很迷人,那不止是花枝乱颤,更是摇生姿,看得玄正一瞪眼。 “怎么,我说得不对?”玄正双眉一紧。 安梅止住笑,对玄正道:“实对你说吧,我那老爹永远不会寂寞的,塞上两处地方等他呢!” 玄正道:‘你是说……” 安兰抿嘴一笑,道:“我爹早有相好的女人,她们每天等着我爹上门,马贩子安大海不是等闲之辈,你放心,我那老爹早就离开天马集回塞北去了,你想想,有我们跟在他老身边,那多不方便呀!” 她这话倒也坦白,安大海去找他的老相好叙叙旧情,两个女儿自然不好跟在身边了。 方传甲干干一笑,他老人家也干着急。 那安梅善解人意地笑笑,道:“我们跟着相公绝不会累你分神,你放心,我们只是与相公在一起。” 玄正苦兮兮地叹口气,道:“我惨了。” 方传甲忽然一声哈哈笑,道:“有了。” 玄正知道师祖一定想出妙法子了,便立刻问道:“师祖,你有什么?” 方传甲道:“咱们这是去找仇人搏杀,哪有带着女伴一起的,倒不发我们花银子,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先把她姐妹二人安顿下来,她们有了安身之处,我们便也安心去找仇家了。” 玄正抚掌一笑,道,“师祖这主意果然不错,且找个安静地方再说。” 安梅道:“主意倒是不错,但不知相公会不会借机抛下我二人不管了?” 玄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会不管?放心吧,只等我找到仇人以后,顺利地报了大仇,便立刻回来与你们相会。” 安兰看看姐姐安梅,她不相信的问道:“我们相信他的话吗?” 安梅道:“这世上除了老爹以外,我们最相信的也只有他了。” 安梅的话令玄正心中一震,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欺骗这么坦诚又善良的女子。 安兰在点头了。 她还露出一双迷惘的眸子,道:“不错,这世上除了老爹之外,便只有相信相公的话,他不会忍心抛弃我们的,这一辈子他也抛弃不下我们。” 她的话很坚决,也十分真挚,虽然她们尚未同玄正拜这花堂结过婚,但安大海的一句话就够了。 方传甲吃饭了。 他老人家拭过油腻的嘴巴站起来,笑笑,道:“你们两个放宽心,阿正的大仇了结以后,我一定带他回来找你们,你二人放心吧。” 安梅拉着玄正的一只手,道:“相公,你要怎样安排我二人呀!” 她那一副天真模样,看得玄正好生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这世上太多无奈,每个人也都有着无奈,而所有的无奈也都是人所造成的。 玄正重重地点着头,他带着掩不住的无奈,道:“你们喜欢安静,还是喜欢热闹?” 安梅一笑,闪闪的贝齿露一半,道:“相公真体贴,倒为我二人着想了,也好,我们喜欢安静,你说什么地方静?” 玄正道:“大山里住下来最安静,我们只有一入关,就在沿途为你二人找地方住下来。” 安梅道:“我们接受相公按排,你怎么说,我们均接受,千万别烦心。” 她的话相当温柔,使方传甲也大为感动,难得安大海还有这么一双善解人意的好女儿。 方传甲很会找地方,他找到峡谷关东面的仙岩石,那地方可清静,除了鸟声与潺潺水声外,便只有风吹竹叶响,天空传雁声了。 安家姐妹来到仙岩石,也觉着是个好静的好静的世外桃园,只可惜玄正不能留下来陪她们。 沿着仙岩石西边,搭盖着两间红瓦小屋,这地方还是方传甲一位多年老友养病地方,如今老友故去,此地尘封已久,还得安家姐妹好生收拾一番了。 玄正与方传甲离开仙岩石的时候,还吃了一顿丰盛大餐,当然是安梅亲自动手做的,她姐妹力求表现,为的是要抓牢玄正——为了抓牢他的心,便先抓牢他的胃。 她们不但要抓牢玄正的人,连带的还要拍方传甲马屁。 现在,玄正与方传甲骑马走了。 玄正对方传甲说过,在关山红的几名大杀手中,与关山红最近乎的,要算“快刀”包不凡这个人。 关山红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中,除了包不凡,便是“血箭” 周上天,“酒邪”水成金,“小于”石玉,在过去一段日子里,“一条龙”玄正也是关山红手下一员杀手。 现在,玄正与方传甲并骑来到阳关镇。 阳关镇是去快活坝的必经之地,也是快活坝的外围,这对玄正而言,最是熟悉不过,因为他也是关山红手下的大杀手。 玄正也知道“快刀”包不凡住在阻关镇。 包不凡的住宅很大,只不过包不凡开的是烟馆。 这时候有许多人抽大烟,不少人为的是赶时髦,抽几口大烟提提精神,这句话有许多人都是挂在嘴皮上,就好像不吸烟就是个土包子。 “快刀”包不凡的大烟馆很气派,只因为天高后帝远,这地方又是三不管,他开起大烟馆真还弄了不少钱。 包不凡的大烟馆起了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仙人醉”。 只要走进大烟馆,便是大罗神仙也会醉。 名字起得很对,因为走进去的时候,每个人均都是病奄奄的死一半,好像正在生大病,可只等这人走出来,看吧,人有精神马又欢,比个神仙还好看。 在当时,人们并未深入探讨,只因为大烟刚到中国不久,等到不对劲,但不抽也晚了。 包不凡开的烟馆也算顺应时代潮流,只不过他老兄更加扩大营运,把他的烟馆收拾得美伦美奂。 “仙人醉”的大门口,青石台阶共七层,一进门地上铺着三寸厚地毯,全是纯羊毛制的。 烟馆内从上到下,清一色的大姑娘,她们穿的是罗裙,一双小脚半开放不开放的,坐在怀中一把握,果然只露了个尖尖的小脚尖。 大烟馆内一共三个大院子,长回廊经过每一间小客房,各色盆景从大院排到厢门口,院子里小桥淌水,几对鸳鸯在戏水,假山上还种着花,花根盘到假山下,每个大院子都站着几个美姑娘,笑眯眯的可温柔呐! 当然,抽食大烟的嘴也馋,烟抽完了便想吃甜点。 “仙人醉”的灶房铺有的是,什么束尼糕、汤圆子、什锦点心任你挑,样样都不少。 令人心醉的莫过于厢房的烟摊子——那是一张檀木床,床中央一盏带着灯罩的小烟灯,烟灯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漆盘上,吸烟的人侧身躺在大床上,灯这面,一位俏佳人立刻伸出细细的十指取过一个牛角小盒子,金枪银枪一尺长,那么灵巧地调着牛角盒中的烟膏子,然后装在铜烟嘴上面凑近了客人的口,客人只要偏着头张口吸就成了。 这么一次服务还真便宜,只不过半两银子足够。 此刻,玄正来了。 玄正不是来抽大烟的,当然,方传甲也不是来抽大烟,他二人只是一进得“仙人醉”,便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往后院溜,那女人还露出满面惊悸之色。 玄正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在几年前也随关山红到过这里,虽然他只来过一次,但他是跟着关山红的,所以特别令人记忆犹新。 于是,二门内传出一声宏笑。 玄正立刻知道包不凡出来了。 他向方传甲使眼色,二人立刻精神集中,直视着二门里面走出来的瘦高大汉。 这人,嗯,正是关山红手下第一杀手包不凡。 包不凡杀人不回头看,他只出刀,而且只出一刀便走人,因为他只要出刀,对方便很难躲过他的致命力。 “我的好兄弟,多日未见面,你是怎么了?以为你……别说了,我们又相会一起了,哈……” 包不凡的笑声,直到全站在玄正面前才停住。 当他看到玄正一边的苍苍老者,立刻面色一紧,又道:“玄老弟,此人是……” 玄正冷冷地道:“我师祖,包兄,我们之间别打哈哈,你大概早就知道了。” 包不凡道:“知道什么?” 玄正道:“难道周上天未曾向你提过?” 周上天曾与方传甲恶斗中,周上天也差一点没要了玄正的命。 周上天既然回来,这消息一定会传进包不凡的耳朵。 包不凡仰天一声宏笑,道:“老周说过,他称赞你的武功更精进不少,可喜可贺。” 玄正道:“包兄,我要见关山红。” 包不凡道;“他不在我这里.” 玄正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不在这里,但如果我直接找上快活坝,你一定会不高兴.”’ 他顿了一下,又道:“是不是?” 包不凡吃吃笑起来了。 从他的笑声里,我们不难看出充满了诡狡与杀机。 他忽然收住笑,道:“不错,而且我也有关爷的令谕在手。” 玄正道:“他要你杀了我?” 包不凡点点头,道:“失去利用的价值,便会成为我们的祸害,我们要尽量减少敌人。” 玄正道:“你准备在什么地方出刀?” 包不凡道:“当然不会在我的赚银子地方。那会吓跑我的客人。” 他伸手往四周一甩,又道:“如此美妙的地方,怎是流血之外?太可惜了。” 玄正道:“在你出刀之前,告诉我,你们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吗?” 包不凡仰天一声大笑,他真的乐透了。 他一定也得意至极,因为他不但大笑,而且笑得连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玄正听着他的笑声感受到全身不自在。 他自从见到包不凡之后,便立刻全身戒备,也可以说,他自从进得大门以后,便随时准备搏杀,因为“快刀”包不凡出刀太快了。 有一回他看包不凡出刀斩掉一个飞落他鼻尖上的苍蝇,他就是在苍蝇飞起来的时候出刀,而且把苍蝇的头斩下来,当时那没头的苍蝇落地还弹飞了几下子才死去。 这种事情,玄正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更不会忘记包不凡就是关山红手下第一员虎将。 现在,他面对着这员虎将,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之处?” 包不凡不在声笑了,他还吃吃地地耸动肩头,道:“玄老弟,你我过去共事一主,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你怎的不着边际地问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叫人好笑……好笑……哈哈……” 他又开始大笑了。 他的面上肉不多,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这种笑的人最是滑头也阴险,方传甲就十分不高兴,只不过他并未开口,他只是打人鼻孔里哼了一下。 玄正的手下拿着个长形帆布袋子,那当然是他的三节亮银枪,包不凡也知道。 玄正道:“过去,我只知道关山红很照顾我,也很能收买我的心,所以我为他杀人,就像你现在仍为他杀人一样,我从不问他的过去,包括你们的来历”。 包不凡道:“现在你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玄正道:“现在我要弄明白他的来历,为的是证明一件事。” “你欲证明什么?” “他叫我杀人,他说满人不除,汉人必惨,那股子正气……可是当我有难,他为什么问也不问?他……好像有着绝大阴谋,他只叫我吃白粉,你们不吃,坑我,为什么?” 包不凡嘿嘿又笑了。 他边笑边道:“关爷疼你,他也十分照顾你,他更要我们大家把你当成兄弟般爱护你,这样,你就算死在他的安排之下,又有什么好怨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死了,当然也就认了,可是我逃出来了,情势上也就与以往大不相同,我必须要弄明白。” “你想明白我们是不是西北人?” 玄正道:“我以为他是,因为他暗中兴风作浪,许多征西大军吃了暗亏,他若不是奸细,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帮助那些造反的西北人?” 突然,包不凡双手一拍,立刻就见一个俏女人向他走过来,那女人对包不凡很恭顺,她站在包不凡左方,那模样就算包不凡脱光她的一身罗裙,她也不会有丝毫反抗之意,甚至包不凡打她,她也不会动。 女人如果顺从一个男人,一定像个可怜的羔羊。 玄正就觉得这女人好比羔样面对着大野狼,有着逃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样子。 “爷!”那女儿声音之温柔,玄正就从未听过。 包不凡却冷冷地道:“去,到灶房拿一块卤好的酱猪肘子送过来,我饿了。” 小女人回身便走。 玄正吃惊地瞪大眼睛——他愣住了。 包不凡却嘿嘿笑道:“玄老弟,我以行动回答你的话,这样也免得你对我的话不信任。” 便在这时候,只见身影一闪,那女的飞一般的又转回来,她那嫩白的双手还托个木盘,盘上放置着一块酱肘子肉,香味四溢,隐隐然还冒着热气。 包不凡伸手抓住酱肘子,他笑道:“猪前腿肉比之后腿肉好吃多了。” 说完,他张嘴就一口咬下来。 包不凡吃着酱肘子肉,大嚼一阵咽下肚。 玄正期期地道:“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西北人,就像我知道周上天不是一样。” 包不凡一笑,便抛下手中肉,只不过手一挥,便见那俏女子已回身退下去了。 他抽出身上丝巾擦拭着手上油渍,冷冷道:“我想你老弟已经知道‘箭双飞’古映今之事了吧?” 包不凡这时候提到“箭双飞”古映今之事,玄正便火冒三千丈。 他想起当年老父在沙场之上血战之时,北上挨箭的事,在当时他无法去报仇,这件事还是在风火岛上与师祖相遇,才从师祖口中知道。 古映今乃是周上天的同门师弟,而古映今又是周上天请去营中乔装打扮发箭射杀了老父。 此刻,他认定关山红就是反叛朝廷,也就是他在迷惘中得知古映今乃是杀父仇人,便也以为关山红几个也是同流合污之人。 他沉声对包不凡道:“难道会是假的?” 包不凡道:“事情的发生并不假,可是我们却并不是异族奸细,我是个正当的生意人。” 玄正冷笑一声道:“你也杀人,而且也杀了许多与你不相干的人。” 包不凡又是一笑,道:“那是我的另一项职业.” 玄正并不感到什么,他淡淡地道:“你不是异族的人,甚至关山红也可能不是异族的人,那么,为什么你们要在暗中弄诡?为什么?” 包不凡吃吃笑道:“你去猜吧!” 玄正面色一寒,道:“我不猜,我要从你们嘴巴里说出来。” 包不凡双眉如扫帚,他的嘴巴稍嫌薄了些,但鼻子却也显得大了,他仍然冷漠地道:“怕是不容易吧?” 玄正道:“我不但要你说出来,而且也要知道关山红为什么派人杀了我父亲?收我在他身边听他指使,为他卖命呀!” 包不凡又笑了。 他这一回没有开怀大笑,他只哈哈两声,又道:“关爷当然有他的目的,至于为什么,玄老弟,你去猜吧!” 玄正愤怒了。 他冷视着包不凡,道:“我来了,当然免不了一场厮杀,姓包的,你约个时间地点,我等你。” 包不凡抚掌一笑,道:“倒也干脆,玄老弟,我一直打内心为你可惜……” 不等包不凡说下去,玄正打断他的话,道:“为你自己可惜吧!” 包不凡耸耸肩,道:“可惜也是同情,这世上有许多人值得人们的同情,你老弟便是这种人。” 玄正道:“我发觉你不但刀快,而且嘴巴也一样的锋利,只不过我对于你的话并不感兴趣。” 包不凡道:“有时候说话也是一种享受,能说出令对方快乐不容易,要对方痛恨就容易了,我只是同情你活着的时候不多,有机会多说几句话,岂不比没开口而死掉好得多?” 玄正冷叱一声,道:“少来,这种出手之前先挫敌人锐气的作风,我见得多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是干杀人吃饭的,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方传甲开口了。 他双目精光如电,炯炯然一片不可轻侮地道:“姓包的,你真他娘罗嗦,老夫已不耐烦了。” 包不凡一笑,道:“原来你老并不是哑巴,你会说话嘛,何不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痛快地说上几句话?” 方传甲嗤之以鼻地道:“为你自己打算吧,儿!” 他用骂的,也是挑逗性的回答,这在对一个出刀快的人而言,是一项十分危险的事情。 然而方传甲并不怕,他准备就在这儿杀。 不料,包不凡还真沉得住气,他仍然笑笑。 这种修养虽然不为人所喜欢,但方传甲也不由得打自内心里吃一惊. 一个杀手人物,在受到别人的欺侮之后,仍然是无动于衷,这个杀手就太可怕了。 可怕的杀手往往是会被人忽略他的存在的,然而,一旦这杀手发动攻势,那必将是闪电一般威势,令人望而生畏! 方传甲尚未再骂,包不凡已笑道:“二位刚到阳关镇上吧?我看门口的两马匹,就知道了,何不先坐下来吃点喝点再杀?” 他老兄真会调侃人,这时候谁会有胃口吃东西? 玄正冷笑道:“不屑于,杀了你以后,我们自会大事庆祝,痛饮一番。” 包不凡淡淡地道:“要是被杀呢?岂不成了饿死鬼?玄老弟,且把这儿当成你初次来过时候一样,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样看待。” 他指指一门内,又道:“就算你二们想抽几口大烟过过烟瘾,我一样叫最漂亮的姑娘侍候二位。” 方传甲眼一瞪,怒叱道:“你们他娘的真不是东西,弄个大烟馆坑人。这种昧良心银子你们也赚,却害了多少有为的人。” 包不凡双手一摊又耸肩,道:“休谈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在商言商,我们也是投下资本的人,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抢,我们可是规矩的商人。” 他又大谈生意经,玄正听着不舒服,咬咬牙,怒道:“姓包的,彼此心里已明白,别再胡扯蛋,你说,我们怎么个杀法?” 包不凡道:“如果你老弟不去坝上找关爷,我们就可以免去这场搏杀。” 玄正道:“你应该知道,我非去找他不可。” 包不凡道:“找到关爷又怎样?你能吃了他?” 玄正知道关山红的武功高,只他手中的那双“怪杖”,就叫人难以招架。 他曾见过“怪杖”,只听过变化多端,并未见过如何对敌。 但他若是不见关山红,这一辈子也心难安。 他冷厉地大声,道:“至少我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周上天的师弟杀了我父亲,至少我要明白,他为何叫我在无奈中杀一些我不该杀的人?” 包不凡道:“你难道忘了,给关爷办事是不许问‘为什么’的?” 玄正闻得包不凡的话,便不由得窒了一下,但也仅是刹那间的一窒,因为关山红的作风,曾经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过两年。 他在发现诸多的问题之后,关山红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存在了,想看出任务之前的迷惘,更令他火冒三丈。 玄正打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不错,替关山红办事是不问为什么,然而那是过去。” “现在也一样,咆不凡紧接一句。 玄正再冷哼,道:“对我而言,现在不一样,相反的,如果得不到他的满意回答,他将是我的敌人。” 包不凡嘿然一声怪笑,道:“玄老弟,你的口气也大了些吧?你配与关爷为敌?嘿……太高估自己了。” 玄正却淡淡地道:“也许我不够资格与关山红为敌,但我若抱定必死的决心,我想那就不一样子。” 包不凡双目凌厉地一瞪,他不开口了。 玄正当然明白包不凡的举止表示了什么。 但包不凡立刻又变了一副十分友善的面孔,倒令玄正犹豫了一下。 一个善于变化的人,这个人的心眼便也是灵活,包不凡就是这号人物。 包不凡出刀如闪电,所以他被江湖人称“快刀”。 方传甲便在这时候开口了。 他老人家早已不耐烦,只因为他想在二人的对话中听一听关山红的动向与目的,岂料对方尽是耍嘴皮,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方传甲粗声的,道:“喂,姓包的,我们没时间磨嘴皮子,你约个地点时间,我们赴约,大家先热热身,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包不凡转而面对方传甲,他上上下下看了方传甲一个够,方始点点头,道:“七十上下的年纪了,你老的脾气仍然如此毛躁。” “罗嗦”。方传甲愤怒了。 包不凡一声哈哈,道:“急躁个啥?须知天燥有雨,惹祸上身,悔之晚矣!” 方传甲冷哼连声,道:“怕惹祸就不会来了,姓包的,少在老夫面前狗屁倒灶,放干脆吧!” 包不凡眨动一双豹目,道:“也好,为了不占二位便宜,我们定在夕阳搁在山头上的时候,就在阳光镇南边的土岗子上比剑。” 他看看外面,又道:“你们不会留下来吃喝一顿,虽然我有意诚心请二位吃喝一顿,甚至叫姑娘们侍候二位几管大烟壮壮精神,只怕二位也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所以我不会留你们了,二位请。” 方传甲立刻示意玄正退走,他老人家自从走进“仙人醉”的时候,便把银枪竖在胸前,对于一个以“快刀”闻名的人,他不能不防着一二。 现在,他与玄正转身往“仙人醉”的大门口走去,包不凡的身子未动,玄正走出三丈远地还回头看了包不凡一眼,他发觉包不凡很悠闲地站着。 方传甲根本不回头看,他仍然竖起亮银枪在胸前,那样子看来有些呆板与顽固,因为他的双目专注于他的银枪上面,就好像他与敌人交手之前,先看看自己这件十分光亮的银枪一样。 二人就要踏出大门了。 大门外两丈处便是七层青石台阶。 忽然,包不凡自屋内弹身而起,他的身子平飞如夜鸟投林,便在他的平飞中,一把锋利无匹的薄刃尖刀已自他的右袖中暴弹出来。 尖刀只不过一尺多点长,却稍稍偏斜地指向走左边的方传甲。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好像后脑生了一双眼睛似的,他暴吼一声右肘已将身边的玄正顶向一边,他的身上突然低下三尺,便也撒出一片极光上刺。 “呛啷啷”一声金铁交鸣,碎芒点点撤下来,便见包不凡的身了半空中使了个金鲤漏网,擦身脱出一片极光,大喘气地立在大门下。 他满顼惊讶之色,虽然他的左小臂在滴血,但他不为所动,就好像那是别人在滴血与他不相关似的. 玄正愤怒得要出手,却被挺立而起的方传甲拦住。 但玄正还是厉吼,道:“玩阴的,太不知耻了。” 包不凡坦然地道:“能一举杀了你二人,岂不快哉。” 玄正道:“你已约下时间地点,难道说话算放屁?” 包不凡依然如故地道:“也算大战前的热身吧!” 玄正怒叱道:“岂有此理!” 方传甲咬着牙,道:“老夫面前,你还是栽了。” 包不凡双手一摊,他的尖刀早不见了。 他好像难以掩饰其惊讶地道:“老先生,你老高招,可否明示?” 方传甲道:“少来,你想知道什么?” 包不凡道:“我确信你老的脑后没有眼睛,像你这么大年纪,耳朵一定没有玄老弟台的耳朵灵光,但你却及时发现我那致命而又从未失过手的一拳,老爷子,你是如何发觉的?” 方传甲仰天打个哈哈,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包不凡恭谨如仪地道:“我请教。” 方传甲却故弄玄虚地道:“因为我脑后有个照妖镜,是妖就逃不了。” 他话声落,便拉着玄正大步走向台阶下。 包不凡怔住了。 他当然不相信方传甲的脑后有照妖镜,然而他却也想不通,自己那偷袭出刀确实无声无息,为什么那个老甲鱼会发觉?而且又那么巧妙地刺出一枪。 包不凡咬咬牙,把左臂横在面前。 他伸出舌头舔着流出来的鲜血,“呸”的一口连血带口水一齐吐在地上。 地上铺的厚毯,他根本不管,他咬牙咯崩裂,道:“难怪周上天吃鳖,这老甲鱼是个难缠人物。” 玄正很佩服方传甲,刚才那一刀如果不是师祖警觉,他也许已经死了。 他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总以为双方既然约定,怎可突然变卦? 玄正对于包不凡这一刀,便立刻降低了姓包的人格,原来“快刀”包不凡也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 走在阳关镇的街头上,玄正轻声问方传甲,道:“师祖,你是怎么发觉姓包的偷袭?我并未听到啊!” 方传甲一笑,他举起手上的三节银枪,道:“你看看我这银枪,就好橡一面小镜子那么亮,姓包的形像虽变,但他若是移动,我便会在枪上面发现他的动向。” 玄正立刻恍然大悟,难怪师祖退出“仙人醉”的时候把银枪竖在面前。 方传甲冷冷地又道:“永远不要相信敌人说出的话,我活到今天,就是我处处小心,偶一失手,遗恨终生。” 玄正点着头,他就是缺少这些江湖经验,如今他更加佩服师祖高明。 方传甲抬头望望天空,道:“找地方吃饱了睡一觉,我们不能干耗两个时辰。” 于是,二人找了一家小客店,方传甲要店小二把两匹马加上好料,便玄正二人关起房门商量。 “师祖,那包不凡乃是关山红手下悍将,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我们赶一举收拾姓包的,免不了场斯杀,师祖有何计较?” 方传甲道:“我们按计划一步一步逼,对付一个包不凡,我们有七成胜算。” 他顿了一下,又道:“姓关的这个人,他真的是异族奸细吗?姓包的当面发毒誓,肯定他不是奸细。” 玄正想了一下,道:“我就是不明白,关山红为什么叫我杀清军的人。” 方传甲冷哼一声,道:“此时别想得那么多,按我们的方法,铲除姓关这人的羽翼,最后找上快活坝,到时候还怕他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方传甲替玄正出了个“各个击破”的谋略,他不要玄正直上“快活坝”找关山红,因为那会是件极危险的事,万一关山红的人马在等他前去自投罗网,玄正就惨了。 阳关镇上一片沉寂,不少人家在门前洒水,街道上的灰尘不再像人多时候一样的场尘年鼻了。 便在夕阳洒下一片赤红里,两匹健马驮着方传甲与玄正二人,缓缓地往镇南外的一座小土岗上驰去。 方传甲未开口说话,玄正也没有,只因为这是一场搏杀的前夕,也是山雨欲来之时。 玄正面上一片肃穆,便方传甲也把少了半距牙的瘪嘴巴闭得紧紧的,就好像他装了一肚子的闷气一样。 两匹马踩着碎石子路。迂迂地绕上那座山坡上,却发现五个人站在棵大下。 那是四个彪形大汉,每个人的右肩头上扛着一把在砍刀,四个人挺胸凸肚腰三寸牛皮带,灯龙裤子系黑带,头上还缠着红丝带,并肩站在一个人的身后面。 那个人当然是“快刀”包不凡。 就在玄正当先上得小土坡,包不凡已抬头看看西落的太阳——真准,正巧那赤红的太阳像个大火盆也似地搁在一道山坡上。 包不凡吃吃笑道:“我尊敬守时的人,玄老弟,你们都是包某尊敬的人。” 玄正不开口,他与方传甲一齐下得马来,他把马拉在土坡一边,发现方传甲已往包不凡走去。 玄正紧追上,于是,双方照面了。 包不凡仍然吃吃笑,他好像不是来玩命一样,笑得那么的轻松。 方传甲站在那儿面无瑶情地,道:“姓包的,对于掩饰自己内心恐怖的方法有许多种,你的傻笑便是其一。” 包不凡立刻收住笑,他那扫帚眉抟一挑,道:“老甲鱼,你说包大爷内心恐怖?” 方传甲重重地点着头,道:“难道不是?” 包不凡忽又仰天一声哈哈,道:“错得离谱了,姓包的从不知道什么叫怕。” 方传甲立刻遥问一句,道:“然则有什么好使你发笑得不亦乐乎?” 包不凡道:“老子笑你们两个不自量力,这世上有许多不自量力的人,他们的结束,都是一样,招来了悲惨可笑的下场,我以为你二人就是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方传甲笑了。 他笑的声音似鸦鸣,悲壮中带着几分凄凉,那是他发自,内心的最深感触。 笑着,方传甲戟包不凡,道:“江湖翻滚五十年,今日才遇上你这位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的混帐小子,你不觉着自视太高了吗?” 不料包不凡并不恼怒,他仍然一副笑脸,道:“我一向不自视很高,但在你二位面前,我却有这种感觉,你们正应了那句老古话,‘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难道不是?” 方传甲沉声,道:“是谁进地狱,此时言之过早,那得交手之后方才知道。” 包不凡耸动着双肩吃吃笑道:“老小子,你人老心不老,还以为你是长生不老仙呐,你岂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前浪推不动,后浪就会造你的反。” 他身子一横,指着四个彪形大汉,又道:“老甲鱼,你一定不认他四人吧,他们就是后浪,最大的今年才二十七,当你的孙子还可以,只不过他们不会尊你一声爷,他们是来取你狗命来的。” 方传甲被骂,火大了。 玄正却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你会找来帮手,右否介绍一二?” 包不凡得意地道:“唐山四虎,你听过吗?” 玄正双眉一紧,道:“唐山……那是正南方……?” 包不凡点头,道:“不错,正是南方海边上。” 他转而面向方传甲,又道:“老甲鱼,上午你那一枪很妙,实在令包某想不透,你……?” 方传甲冷冷,道:“你怕了是吗?” 包不凡面色一寒,怒道:“什么怕,老子怕你吗?” 他真的发火了。 方传甲心中明白,这姓包的先是撩拨自己发火,然后产生急躁与不安,可是他一上来便看穿了姓包的阴谋,所以他反而不是急于出手。 要知高手搏杀,契机与先机最为重要,而造成最佳下手机会的,奠过于把对方的气焰先压制住。 包不凡也是出刀老手,就是这打算,然而他的拨弄与谩骂,对方传甲并不发生效果,虽然玄正早就不耐烦准备出手。 包不凡反被逗火了。 当然,方传甲内心已觉得包不凡不过如此。 包不凡抖然一横身,指着“唐山四虎”对方传甲,道:“老甲鱼,有兴趣与他兄弟过几招吗?” 方传甲一声哈哈,道:“有什么不可。” 便在他的话声甫落,只见“唐山四虎”一齐发出虎吼声,四个人就像大鹏鸟也似地腾身跃在土坡中央,四个人站的阵式十分怪异,一个在前,三人在后,相隔不过一丈远,看上去好像只有一个对敌似的。 方传甲却不如是想,面他老人家久经沙场,心中明白,一旦放手搏杀,唐山四虎前面的一人一定有名堂,至于是什么名堂,那得动手才知道。 玄正怕师祖有闪失,忙拉住方传甲,道:“师祖,我们别上当。” 不料,包不凡呵呵笑,道:“怕了,是吗?” 玄正虎目一瞪,叱道:“谁怕谁?” 方传甲面对“唐山四虎”在沉思,他发觉四个彪形大汉的架式不一样。 前面站的一人双手抓住大砍刀斜在左下方,那姿式只一出手就是风雷一刀杀! 后面三人更是怪,从右边一人看,他把刀守一,令人觉得一片严肃气氛;中间那人的砍刀未变,仍然搁在肩头上;最左边的一人却砍刀托在右掌上。’ 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我们联手。” 不料,方传甲摇手,他在旋接他的三节亮银枪,边沉声道:“看牢姓包的,他若出手,你就收拾他。” 他的话包不凡当然听到了。 包不凡怪笑如号叫,道:“放心以二位,你们最好是联手心被各个击破,包大爷就自来了。” 玄正冷笑,道:“姓包的,你休想在我们动手的时候偷施辣手,玄正不会上你的当了。” 包不凡拍着胸脯,道:“玄老弟,你尽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一回姓包的若是再偷袭,就不得好死。” 包不凡双手一摊,道:“玄老弟,你若是站在一边看热闹,万一你的这位师祖被唐山四虎分尸,你可就此生难安了。” 玄正还真被包不凡说动了心。 他向方传甲道:“师祖,由我先出手吧!” 方传甲沉叱道:“听敌人的话就是自掘坟墓,这时候更定下心神。” 玄正果然不开口了。 他选了个有利的地方站定,三节亮银枪端在双手,直视着满面狡诈的包不凡。 方传甲一步步往唐山四虎逼近,他每踏出一步,地上砂石成粉,显出他的足印半寸那么深。 唐山四虎未动,他们面皮的在动——那是一种轻蔑的冷笑,拉扯得他们的面上肌肉好像在抽动。 他们的姿式也投变,仍然一副金刚样子,就好像四双猛大犬面对着不屑一顾的小羔羊。 就在双方不过两丈远距离,唐山四虎突然发动了。 前面那在汉忽然双手握刀打着一片的冷芒激荡,凌厉至极地罩上去。 空气中发出裂帛也似的刃锋破空声,七朵梅花形彩芒,快得宛如返回逝去的时光般,穿刺向那片刀芒之中。 但,就在一阵金铁碰撞中,另外三条人影出刀了。 那是后三个方面杀过来的。 两边二人是包抄狂斩,中间一人腾空起,一个跟斗落下来,便也撒下一片流芒。 天爷,这是三度空间的博杀,便是再强的敌人,也无法兼顾着四个方面的狂劈。 好个方传甲,果然姜是老的辣,他在刺出银枪之后,并未跟进,他反而在后面三人发动之时,收枪反弹,三个空心跟斗往后翻,便也翻出一片刀海中。 原来,方传甲出枪的目的,就是要看这唐山四虎的杀法,果然他引诱招成功。 他在地上并未停,端枪横身跃,他发觉唐山四虎个个凶狠,其中一人的轻功造诣不错,那就是站在后排中间的大汉。 经刻,唐山四虎一经发动,便挥刀不绝,他们追杀着方传甲,口中发出虎吼声。 玄正在一边看得真切,如果刚才是他,他有把握能刺死两三人,但难保自己不受重伤。 方传甲正自游走中,忽然回身撤出一片银芒,那是他的绝活“毒龙出云”,立刻一个大汉飘着鲜血抛刀往外撞去,他双手捂着面,一副痛苦的样子。 大树下面,包不凡冷哼一声,道:“大烟抽多了,武功也不练了,不长进。” 但在他的咒骂声中,忽见三个大汉品字形地往方传甲杀过去,他们口中好出厉吼:“杀!” 方传甲见三面受敌,腾身在半空中,忽地一个暴闪,银枪化为两只短枪,那么不要命地刺向下面敌人。 这是玉石俱焚的杀法,也是杀红眼的杀法,玄正已狂吼如雷,飞身便扑过来。 好一阵金铁撞击声传来,碎芒中夹着鲜血飞溅,便在这种惨烈的搏斗中,一个大汉疯虎般的杀向玄正…… 那人好像一直注意玄芷的动向,这人虽然双肩冒血,却仍然挥刀狂劈。 玄正知道师祖必已受伤,但他此刻被这大汉拦住…… 也只有这个大汉一人站在地上挥刀,因为已经三个大汉倒卧在血泊中了。 方传甲左手短枪拄地,他的身上至少挨了五刀,却仍然不倒下去,他还嘿嘿笑。 玄正出手就是十七枪罩过去,那大汉左手拨右手杀,身上立刻又冒出鲜血往外滥…… 包不凡出手了。 他那细高的身子不见动,却那么快速地指向玄正身后杀到。 “阿正小心!”方传甲一声大叫。 玄正早就注意包不凡了。 他一直注意着包不凡的动静,就算包不凡面无表情,他也十分小心地注意着。 方传甲出口示警,玄正立刻横身疾闪三吏外,三节亮银枪便也抖出九朵枪花。 唐山四虎唯一生存的人,一心要缠牢玄正,仍然不要命地扑向玄正。 于是,方传甲出手了。 方传甲没有动,但他奋力掷出右手短枪,“嗖”地一声响,便闻得那大汉发出凄厉地叫:“喔!” 大汉挺着肚子,痛苦地转过身来,他仍然仰起手中大砍刀,他不是杀向玄正,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方传甲,他那双目中在冒火,嘴巴有些扭曲,每出一脚,似乎拖着重过千斤的铁镣似的。 只不过他在距离方传甲一丈远处,便睁一双牛蛋眼倒在地上。 方传甲的枪正掷入他的后背,当方传甲伸手拔出他的那节短枪时候,一股鲜血飘溅出来,好像地泉喷出的血泉一样,真吓人。 包不凡一拳未中,玄正已正面同他对上了。 这两个人均曾是关山红手下的大杀手,不幸在此相互搏杀,真是当初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包不凡的刀神出鬼没,一忽儿刀光闪闪,一忽儿他双手空空,那身法之滑溜,就那像穿梭在花间的大蝴蝶。 突然,玄正掠开一丈外,他拖枪便走。 包不凡厉吼一声:“哪里走?’ 玄正当然不会走,他想起那日师祖教的一套枪法口诀,也是方传甲几十年出枪经验中,苦思的妙招,现在…… 现在玄正就要在包不凡的身上作实验了。 他拖枪疾走,便是引诱包不凡追来——如果包不凡不追来,玄正只有再回头,然而包不凡飞身追上来了。 玄正拖在身后的银枪,忽然化作一道电光陡然自地上升起,“噗嗤”一声扎入包不凡的左肩下方,真够玄妙的,那银枪就好像从地面上冒出来似地入包不凡的肩骨下,足有三寸深。 玄正本是一枪取命的,只不过他出手快了那么一点点,而没有给敌人一个穿心。 包不凡也非弱者,他在挨枪之后猛弹身,就在玄正抽枪的时候掠过玄正的头顶,冷芒一现,削落了玄正的一撮头发带着头巾飘下来。 玄正便觉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暗叫幸运。 包不凡没有停下来。 当然,他也不会再搏杀,他落地又起,右手使力按在左肩下的伤口,拼命往山坡下奔去。 玄正没有去追杀,他以为包不凡挨的那一枪足够他老实半个月。 他急忙奔到方传甲身边:“师祖,你的伤……?” 方传甲却笑容满面地道:“孩子,你果然没叫我失望,那一招你用得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当然是尚不够完美,玄正心里明白,如果那一招“拖枪之计”运用到妙处,包不凡就逃不掉了。 玄正当然更关心方传甲的伤。 他仔细察看方传甲身上几处流血,他发现都是皮肉伤,如果方传甲还年轻,他早就大步走了。 方传甲淡淡地笑道:“我一共挨了五刀,都是些不要紧的所在。” 玄正高兴地道:“真幸运。” 方传甲摇摇头,道:“如果幸运就不会挨刀了。” 他取出身上的伤药,玄正帮他往伤口敷着,便又闻得方传甲道:“一个搏斗者,也要学着挨刀,孩子,挨刀比杀人还难,这门学问可大了。” 玄正愣然问道:“挨刀还论学问?” 他打个哈哈,又道:“师祖绝非说笑,要知道,一个武者,必须知道什么过程中该是把自己血肉这躯送上敌人刀口之上,因为只那么一送之间,便可换取更大的利益,致敌人于死地。” 他喘了一口气,又遭:“会挨也的人是不会轻易被敌人杀死的。” 玄正愣然点着头,道:“师祖,你老的话使我顿开茅塞,我懂了。” 方传甲站起来了。 他虽然瘦垮垮的身上肉不多,但五处刀伤仍然未伤及他的筋骨,虽然如此,他在玄正的扶持下,仍然痛得吡牙咧嘴。 玄正骑在马上问方传甲,道:“师祖,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先歇下来?” 方传甲道:“阳关镇是不能去了.” 玄正道:“师祖,我还真想再去找包不凡,我也想砸烂他的大烟馆/. 方传甲道:“能在阳关镇上开大烟馆,姓包的心与官家有勾结,我二人乃是越狱犯,少惹那种不值得的肮脏气,我们换个地方去。” 两个离开土皮不过五七里远,忽闻得一辆马车自后面追上来,玄正拨马回头看,他真的吃一惊! 远远望去,马车上坐着两个大姑娘,那年头姑娘赶大车,也算一件稀奇事。 当然,会赶大车的姑娘必然与马有关系,玄正双眉在打结,因为他渐渐地看清楚了。 他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上来的人竟然会是这一对姐妹花。 与马为伍而又会赶大车的姑娘,除了安家姐妹二人之外,还会有谁? 是的,安梅双手抖着缰绳,那么潇洒的把大车停在路一边,好的口中还发出“吁……啊……!” 方传甲也惊讶地道:“你们怎不在仙岩石,跑到此地干什么?” 玄正满面不悦地道:“谁叫你们来的?” 安梅嘻嘻笑道:“来了有什么不好?” 玄正无奈何地道:“你们以为我与师祖二人去游山玩水?告诉你们,我这是去玩命,干危险的事,有你们在我身边是累赘。” 安兰笑接道:“有我同姐姐在你身边,大家都方便。” 玄正一片冷漠地道:“这话怎么说?” 安兰指着方传甲,笑呵呵地道:“方老爷于受了伤,我姐姐立刻弄来这辆车,你看看,老爷子骑马不能坐,屁股上还在流血,上车去躺着有多好呀!” 玄正道:“你们怎么弄来的车?” 安兰得意地道:“塞上南北道,各家骡马栈,只要提起我爹的名号,什么方便事儿都很容易。” 她说的不错,那安大海乃西北道上马贩子头儿,手下结伙兄弟上千人,各地骡马栈房自然都认识。 方传甲下得马来,他满面带笑地道:“老夫要躺在车上了,只不知你们这两个丫头要把老夫送到什么地方去养伤?” 安梅立刻去扶住方传甲,她温柔地道:“什么地方也没有你老曾住过的仙岩石好,那地方也是养伤休闲的风景地,我送你老去。” 方传甲一笑,道:“真会拍马屁。” 安梅忙分辨道:“这不是拍马屁,多难听呀,这是孝顺,你老慢慢上车。” 安兰坐在车辕上,道:“小心碰着伤处,我们来得匆忙,只找了一张旧棉被铺在车上,你老凑合着躺下吧!” 玄正愣然问道:“你二人大概早就跟上我们了?” 安梅道:“我们答应你,绝不影响你报仇之事,所以你们在搏杀的时候,我们只有替你褥告,求上天保你平安,哈……你果然没有事。” 他看看车上躺的方传甲,又道:“可是老爷子受伤了,我二人急忙去找车,救人第一,便顾不了被你发现了。” 安兰接道:“就知道你发现我们会不高兴。” 玄正叹了一口气。 他的内心正充满了矛盾,玄正自己苦,他却一直不便说出来。 当然,最令他难以安心的,莫过于他答应了尚可的婚事,只等他报了大仇,他就会回到天马集与尚家姑娘成亲,这在当时,他有感于自身的悲惨,再加上丁怡心千里迢迢地来探监,加上自己决心要救出成千业,便自然地对丁怡心死了心,如今…… 如今成千业与丁怡心二人仍在天马集,不知怎么样了? 玄正心中真正关切的,也只有丁怡心——她太可怜了。 当然,更令玄正内心不安的,乃是安大海,安大海这位草莽英雄作风粗犷,他竟然一口气把两个女儿推向玄正,而且他的两个女儿真听话,竟然很乐意。 其实,玄正去风火岛上救人的时候,安家姐妹就对他发生了好感。 玄正仪表堂堂,与马贩子们一比较,玄正可就潇洒多了。 此刻,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有安家姐妹照顾,我放心了。” 方传甲先是看看安家姐妹,他一声苦笑,道:“就是怕有点不习惯。” 不料,安兰在车上回头一笑,百媚生姿地道:“习惯,习惯,你老一定会习惯,我那老爹就经常由我姐妹服侍,不信以后你会知道。” 方传甲对玄正点点头,道:“师祖倒是沾了你的光了,哈……” 玄正冲着方传甲一抱拳,道:“师祖先回仙岩石养伤,我这就去一趟白杨镇。” 方传甲道:“你找‘小子’石玉?” 玄正重重地点点头,道:“照我们的计划,先是各个击破,然后直上‘快活坝’。 方传甲道:“你要多加小心了。” 玄正对安家姐妹道:“有劳二位小心侍候我师祖,我不会忘记二位的。” 安梅俏笑,道:“相公见外了,你的师祖也是我们的师祖,当然会像你一样地侍候他老人家了,你放心吧!” 方传甲闻得安梅的话,内心大是心动,不觉喟叹,道:“真是乖孩子,谁会相信安大海会有这么一双懂事又细心的好女儿!” 玄正走了。 他拍出马驰出半里远还回头看,马车仍然未走,安家姐妹似乎还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 这更增加了玄正的苦恼,将来不知如何是好? 玄正带着一肚皮的愁肠拍马疾驰,一马行进白杨镇,“小子”石玉就住在这里。 “小子”石玉的话说得并不清楚,听起来好偈在吃着地瓜说着话,有些嘟嘟哝哝的,然而石玉的面皮长得像姑娘,白嫩嫩的脸上泛着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男人的面皮泛桃色,这人一定迷女人。 当然,石玉喜欢找女人乃是真的。 当年玄正也是关山红手下大杀手之一的时候,关山红就曾警告过石玉,别为了找女人而误了大事情。 现在,玄正来了,他直直地穿过白杨镇那条南北一条通的大街,直待他到了最北边一家门楼下,方才下得马,他拉马拴在一棵街边大榕树下,抬头看看天。 “唔!”玄正内心发出无奈,只因为当年都是一起共过事,一起吃喝过,如今却要刀兵相见了。 三节亮银枪插在后腰带上,玄正大步登上石阶,他不由得吃一惊! 这时候应该打烊了,天都快黑了,难道石玉改行了吗?也许关山红把他的这个堂口送了别人? 玄正就在怀疑中走进门,立刻,他闻到一股子浓浓烟味飘出来。 “是大烟。”玄正自语着。 玄正心中思忖,当然石玉主侍这个堂口,掌管的是粮食买卖,那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粮食成了主要物资,而关山红也赚了不少银子,如今…… 如今这儿也开起大烟馆来了,就好像阳关镇上的“快刀”包不凡一样,玄正知道包不凡主持的堂口,做的买卖是布庄,可是…… 玄正正在思忖着,忽然自屋里闪出一个人来,这人匆匆地走出大门外,并未注意玄正,但玄正却认得此人,正是石玉的心腹。 大烟馆地方,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这时候屋子里直通二道院,牛鬼蛇神进进出出,那人就不会注意到玄正的来到。 那人匆忙地奔出门外,倒引得玄正的好奇心,便也跟了出去。 玄正跟在那人身后面,出了镇往北走,有一顶小轿在路边,两个大汉守着轿,另外抬侨的站路边。 那人只一到,立刻手一挥,道:“跟我来。” 抬轿的立刻抬起小轿,紧紧地跟在那人后面奔去。 玄正也跟着走,他掩饰得很好,一直未被那人看到他的出现。 其实,那人并非不注意四周的人,只因为“小子”石玉在这白杨镇也是“亨”字人物,没两把刷子的人,还真不敢惹他,有了石玉的后台,这些人当然不会把一般人放在他们眼里。 那人再也想不到玄正不是一般的人。 玄正就跟踪在他们的后面行。 小轿匆匆地进了白杨镇,从一个小胡同转进去,一直来到一座小小红墙院门外。 那人伸手推开门,小轿从门口直接进了小院里,就在一座三大间的红瓦屋前放下来。 这时候,玄正的双手攀住墙,半张面送上两双眼睛溜溜转,只见…… 玄正冷笑了。 只见那人伸手请,小轿里走出一位美娇娘。 那美姑娘的身段真好看,何止是阿娜多姿扣人心弦,简直叫人以为她是天仙。 身段虽然美,脸上什么样,玄正却是看不见,只不过玄正以为这个姑娘一定很好看,因为“小子”石玉要的女人当然是挑拣出来的。 想起当年他在关山红手下的时候,就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也许那时候他还年纪轻吧! 玄正就要回身走,他是来找“小子”石玉麻烦的,就好像他找包不凡一样,目的,当然是要铲除关山红的羽翼,最后找上“快活坝”。 就在玄正刚落下地,忽闻得那人吩咐:“送些酒菜来,别叫姑娘饿着了,等一会儿石爷就来了。” 玄正一听,再看看这地方,便不由得笑了。 清静的地方也是打架的好地方,有许多搏杀不都是找没人地方吗? 玄正不走了,他转个弯坐在一块石阶上,那是水井边小土地公庙边的石阶,望望天,天好像快要黑了。 于是,抬轿的走了,玄正却坐在井边闭双目微微笑起来了。 不旋踵间,又见两个大汉奔来,这二人手上提着食盒,那当然是送酒菜来的。 两个人把吃的送进屋,两盏大灯照得可真亮,红瓦屋中,只见那人取过吃的,一件件撮在一张玉石桌面上,有个翘嘴小瓷壶,明光光的好惹眼。 送吃的两个大汉遂又走了,他二人好像专为送吃的而来。 红瓦屋里,却只有那“小子’石玉的心腹守在门边,他不住地回头露出个奸笑。 于是,玄正动了。 他一路翻过房,就像个狸猫似的落在那红瓦屋的后面去了。 第六章 奋力拨雾不见日 玄正跃到那间红瓦屋后面时候,便也闻得前面传来那人的欢呼叫声:“石爷快请,姑娘在屋子里等你大驾了。” 于是,前面便也传来一声笑,道:“对不起,一点俗事,倒误了些时间。” 那是石玉的声音,玄正当然听得出来。 石玉的声音又起:“为姑娘准备吃的没有?” 那人打着哈哈,道:“石爷的佳客,小于不敢怠慢,一应吃喝全部送进去了。” 石玉进门了。 玄正听到推门声,他也伸头引颈从黑暗中住屋子里面看进去。 他仍然未看清那女人的面,倒是石玉却十分潇洒地站在那女子对面。 真是会侍候,那男的只在桌边提起酒壶斟满两杯酒,便搓着两手恭谨地对石五笑道:“石爷,小子就在外面,你有吩咐,小子立刻就到。” 那石玉挥挥手,道:“你回烟馆去,有消息刚刚传来,阳关镇那面出事了,他娘的‘一条龙’那小子果然不出所料,他差一点把包不凡老大摆平。” 那人吃惊地问:“是……‘一条龙’玄正,玄少爷?” 石玉嘿嘿笑道:“除了他还会是谁?” 那人忙又道:“他会不会找上咱们这儿来?” 石玉道:“难说,敌暗我明,又不知这小子王八蛋打的什么主意,所以你回烟馆多留意,有那小子的行踪便立刻先稳住他,等我回去收拾他。” 他怎会知道,玄正已经来到白杨镇。 玄正就在他这藏娇之地的屋后面。 那个大汉匆忙地走了,当前门的有关门声传来的时候,屋子里面的石玉已哈哈笑着坐在姑娘的对面。 石玉的话声不悦耳,听起来好像长了个狗舌头,有点噗噗噜噜很难懂,但石玉的面貌长得俏,只一双大眼睛就好像在说话似的溜溜转动着。 他举着酒杯,笑道:“来,先敬你一杯。” 那女子拾起酒杯扬了一下,只在嘴边酌了一下。 石玉却一口喝干杯中酒. 他自己又斟满酒杯,且又殷勤地挟着仍在冒热气的菜,送到女子面前,道:“饿了吧,吃些。” 玄正站在后窗下,他一动也不动,因为石玉也是个鬼灵精杀手。 石玉出刀也出镖,他能在出刀的同时打出独门暗器“燕尾镖”。 石玉在取敌人性命时候,很少把身上的三双镖发完,他那腾身发镖,少有失误。 “你从快活坝来?” “我去找关爷,他不在。”石玉咽下酒,一笑,道:“你以为关爷在我这里?” 那女子头一偏,只这一偏头,玄正的眼睛大了。 “怎么会是她?”玄正吃惊了。 玄正几乎要喊出口来了,因为屋于里的女子竟然会是丁怡心。 丁怡心怎么离开天马集了,难道成千业伤重死了? 丁怡心在这里出现,着实出了人意外,她干什么来的呢? 玄正此刻紧张了,他心中也对丁怡心的安危担心着,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女人,为什么要如此涉险? 一顿之后,屋内的丁怡心道:“他们说关山红来到白扬镇上了,你不就是关山红的人吗?” 石玉吃吃笑了。 他笑起来确实会迷人——当然迷女人,因为有许多女人喜欢男不男女不女的调调儿,就好像有些女子装扮成女不女男不男的阴阳模样。 只不过丁怡心并不觉得什么,她淡然地道:“有什么值得好笑的吗?” 石玉道:“关爷是忙人,他不一定会到我这儿,但是却有他的指示,他要我好好的,而且用最诚恳的行动招待你这位可怜人。” 了怡心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个可怜人,但我却要问你们的关爷,他为什么要害我们?” 石玉又是一声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你猫叫。 丁怡心面无表情地道:“你仍然觉得好笑吗?” 石玉立刻不笑了。 他指着桌上菜肴,道:“吃,这么好的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丁怡心道:“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石玉道:“我的回答很简单,我什么也不知道。” 丁怡心道:“你一定知道,只不过你不愿意告诉我。” 石玉道:“当年你的未婚夫玄正,他不是也跟在关爷身边两年吗?你去问问他,看他又知道些什么?” 丁怡心道:“玄正受关山红的利用了,他先是害得玄正死了爹,然后又陷他不义而被打入风火岛上,更可恨的是姓关的以大烟粉残害玄正,我就是自玄正那里知姓关的也坑了我们成家人,我要找他。” 石玉两手一摊,道:“我怎么会知道?” 他的表情十分明显,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后窗下,玄正这才明白,丁怡心冒死找关山红,原来她听了自己对她说的才知道丁、成、玄三家受害,都是关山红在暗中策划的阴谋,但她一个女子,怎可大胆找上门来? 屋子里面,丁怡心叹口气,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关爷,他为什么要害我们,而且已至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我们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石玉道:“石某与玄正一样,都是关爷跟前办事的人,他的指示,就是命令,我只奉命行事,别的事情从不多问。” 他这话进入玄正的耳朵里,玄正也觉得石玉并未扯谎,当年他也是如此,只管奉命行事。 丁怡心道:“我找来你这里,而且辛苦地找来了,可是你什么也不告诉我。” 石玉道:“丁姑娘,你比我知道的还多,这是谁告诉你的?” 说着,他伸手隔桌去摸丁怡心,丁怡心并未动,她任石玉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了。 “唔!”石玉歉然地道:“我说你呀,你的那个丈夫他…… 唉!我同情你。” 丁怡心道:“如果你真的同情我,就告诉我关山红在什么地方。” 石玉的手立刻抽回去,他摇着头,道:“丁姑娘,我真不懂,你找关爷有什么用?该死的人全死了,你再找关爷,那些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何苦?” 丁怡心道:“我一定要找到关山红。” 石玉道:“即使你见到关爷,你也拿他没办法,我们都敬畏他七分,而你……” 丁怡心道:“我打不过他,因为我的武功太有限了,只不过我有一颗不怕死的心,如果他有充足的理由要在暗中谋害我们,我一定会死在他面前,我死而无怨,当然,他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 石玉淡淡一笑,道:“愚昧的举动,可怜的小女人,这又与事何益?条条大路通快乐,你何不趁着年轻貌美之时,重拾你欢乐人生,岂不快哉?” 丁怡心寒寒的脸,道:“此生我快活不起来了。” 石玉举杯,笑道:“那喝了这一杯,我告诉你如何去找寻快乐。” 了怡心指着酒杯,道:“我是不会喝的,刚才我也未曾喝,石爷,你如果告诉我关山红的去处,我也许陪你喝,如果你能告诉我,关山红害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害我们的理由又是什么,你便是要我陪你上床,丁怡心也不皱一眉头,你说吧。” 她这话听来可笑,也稍欠羞耻,但在她这时的表情上看,反而令人钦佩。 后窗外的玄正几乎要叫了。 石玉睁大了眼睛,他张口半响,才嘿嘿笑道:“丁姑娘,你也真是有心之人了,石某佩服,只不过……” 丁怡心立刻追问道,“不过什么?” 石玉道:“只不过你白费心思了,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丁怡心道:“那我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石玉又是一笑。 他的笑还带着媚,道:“丁姑娘准备往哪儿走?” 丁怡心淡淡地道:“那是我的事。”她站起来了。 石玉未起来,他笑指房门,道:“你走不出去的。” 丁怡心匆忙拉门,她发觉那两扇朱红漆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 她回身,沉声向石玉道:“为什么把门上锁?” 石玉哈哈粗笑,道:“你不是傻子,应该会知道。” 他仍然悠闲地坐着喝酒。 如果石玉知道玄正先他而来,他半滴酒也喝不进口中了。 丁怡心大声,道:“原来你没存好心?” 石玉道:“你错了,就是我存了一分仁厚的好心,方才把你留下来的.” 丁怡心怔住了。 后窗外的玄正更是不明白石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本来是要撞进来的,但闻得石玉如此说,便又静静地站在黑暗不动了。 石玉喝着酒,道:“我有关爷的指示。” 了怡心立刻追问道:“什么指示,他在哪里?” 石玉重重地放下酒杯,指着椅子,道:“丁姑娘,你先安静地坐下来。” 丁怡心只得又坐下来,她知道此刻是不容易走出这屋,便也沉默的又坐下来。 石玉笑笑,道:“这才乖。” 丁怡心道:“我在听你说了。” 石玉睁大眼睛,直视着对面坐的丁怡心,他一副得意地道:“你很幸运。” 丁怡心道:“像现在这样,还能算是幸运?” 丁怡心满面不悦的几乎要站起来了。 石玉立刻双手摇,道:“稍安勿躁,你听我说。” 他站起来,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一闪而到了丁怡心的面前,他吃吃笑道:“丁姑娘,我老实对你说,关爷本来要把你送到秦淮河的万花楼……唔,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 丁怡心当然不知道,她抬头直视石玉。 她的心中正在想着面前这个生了一副娃娃面的男人。 她觉得这姓石的一定不怀好意。 石玉点着头冷冷地道:“那是个南方最有名的妓女院,丁姑娘,一旦把你推入火坑,你还想出来吗?” 石玉忽然拉住丁怡心的手,又道:“关爷要把你送入万花楼,你能怎样?” 丁怡心没能挣开石五的手,便也冷冷道:“我本来抱定必死的决心,死都不怕,我怕什么?” 窗外面的玄正大为感动,他再也想不到丁怡心会有如此决心,这就是勇者不惧的表现。 丁怡心是一个女子,意也抱必死决心,不辞长途拔涉地寻找仇人,这行动并不比自己稍逊。 玄正血脉贲张了,他的双手十指在耸动着。 屋子里,石玉大笑,道:“你的死活并不能使关爷有什么不愉快,只有使关爷高兴,哈……丁姑娘,你为何不退一步为自己想一想,为自己的未来而活?” 丁怡心沉声:“关山红……这个恶人的心肠为什么如此狠毒,他到底是为什么?” 石玉道:“我把你留下来,叫你过悠闲的日子,难道你不感激我?” 丁怡心叹口气,道:“我好命苦啊!” 石玉一把搂住丁怡心,他还用手托住丁怡心的下巴,吃吃笑道:“你终不会只为了问关爷而甘冒危险吧?丁姑娘,你一有什么手段,你可以说出来了。” 这时候石玉才露出一副冷厉的面孔。 他的转变,却也令丁怡心愣了一下。 石玉的手仍然托着丁怡心的下巴,如果丁怡心此刻有任何举动,都将逃不出石玉的一拳——石玉只需将食指稍往下戳,丁怡心就会脖子上出现血洞。 丁怡心道:“我只想知道关山红为什么如此做,我既打不过他,我还会有什么企图?” 石玉忽然吃吃笑了。 他的笑与他的说话是一样,永远会令人不愉快。 窗后的玄正就不愉快,他准备出手了。 但当丁怡心开口说话,玄正立刻又安静下来,因为丁怡心问的问题,也是他急于想知道的。 丁怡心想挣脱石玉的手,她没有挣脱,便哑着声音,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石玉哈哈一笑,道:“原来你的目的是为了证实我的身份。” “不!”丁怡心道:“我要证实你们的关爷,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石玉嘴角一牵,道:“你没有机会去证实,因为你再也走不出这屋子了。” 丁怡心道:“你要把我扣在这里?你的目的……” 石玉一笑,用力搂住丁怡心的腰肢,模样儿就好像要把丁怡心的细腰楼断似的,直把搂得仰起头来。 他粗声出气可闻,又道:“金屋藏娇,当然,往好的地方讲,也算救了你,免得你被送入烟花柳巷去迎亲送旧,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石玉果然是个老手,他的左手在丁怡心的后脑猛一托,便也把一张嘴巴压在丁怡心的嘴唇上。 丁怡心不把抗,她就算反抗也无能为力。 她更未落泪,但脸上充满了麻木。 石玉立刻得寸进尺,他伸手托起丁怡心,双目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欲火。 只不过石玉刚要往内屋走,忽然间后窗发出“哗啦”一声暴响,玄正撞碎了窗户行进屋子里。 他在石玉震惊出手了。 他的三节亮银枪就在他刚挺起身的时候出手了。 那一枪他的本意是扎向石玉的背后,但石玉正巧侧过身来,使得玄正的枪梢下半尺,刺入石玉的右侧大腿骨上面。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怕伤到丁怡心——丁怡心的头就在石玉的右边。 石玉真够狠,他不叫,却将双手托着的丁怡心抛向玄正,迫使玄正不得不及时收回再一次刺的银枪。 玄正伸手扶住了丁怡心,已发现石玉的手上握着他那比杀牛刀还耀眼的薄刃宽刀。 石玉的左手托着一支镖。 玄正连忙把丁怡心挡在身后面,却发现丁怡心在抽噎流泪。 石玉冷哼一声,道:“一条龙,你来得好快呀!” 玄正道:“不快,但却正是时候。” 石玉道:“一条龙,你大概早就来到了。” 玄正道:“我不否认。” 石玉一笑,冷冷地不含七情六欲地道:“那么你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玄正道:“也看到你无耻的行为。” 石玉仰天一声干笑,对于右腿上的鲜血,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好像那是流在别人身上的血。 石玉笑,道:“如此看来,你好像仍然深深爱着丁姑娘了?” 玄正淡漠地道:“那是我的事。” 石玉暗中咬着牙,道:“她好像已是我的人了,一条龙,你得不到她的,就好像当初关爷预估的一样,关爷估计你永远也得不到丁姑娘,嘿……你果然失去了丁姑娘,只有一点关爷大意了。” 玄正心中真不是滋味。 如今闻得石玉的话,就好像有人在他脑后狠狠地敲了他一棍! 他几乎气结地道:“这是关山红说的吗?” 石玉坦然一笑,道;“当然。” 玄正又问道:“你以为关山红什么地方大意了?” 石玉也很爽快地道:“关爷以为将你送往风火岛,是一件快人心肺的事,却不料周上天报告,说你已经越狱逃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一条龙,那风火岛处在滚滚黄河中央,从未闻得有人逃掉过,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时候他还有闲扯谈,其实却又不然,因为石玉受了伤,他必须先试着伤处是否严重,当然,更要紧的乃是他在等机会。 他当然要选择机会出手,因为他明白,今夜这一战乃生死一搏。 玄正却并不急躁,他淡淡地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实际上应该说是我不该死。” 他嘴角牵动又道:“我不死,那么关山红与你们就死定了。” 不料,石玉闻言大笑,道:“凭你,你以为你是关爷的对手?你太高估自己了吧?” 玄正道:“我与关山红一战,自然是免不了,但怕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双手端枪,一步步逼向石玉,口中却对丁怡心道:“怡心,快出去,在外面等我。” 丁怡心却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道:“阿正哥,我只想弄明白,他们害得我们几家人如此凄惨到底是为什么?他们……” 玄正逼视着石玉,却对丁怡心吼道:“叫你快退出去,你听到没有?” 丁怡心见玄正发火,便低头转身自破窗处跳出去。 她走得很苦,就在快要跨向窗口的时候,仍然幽怨地看了玄正一眼。 石玉冷笑道:“丁姑娘,你逃不了啦,何不等石某收拾这小子以后,咱们在此共效于飞.” 丁怡心根本不回头,她甚至也未停候在窗外。 玄正拦住石玉,他的三节亮银枪指定敌人的胸前却在三尺地方停下来。 他在咬牙,听起来好像他的口中在嚼着一把干豆。 石玉面无表情的道:“玄正,咱们出去大干一场,你敢吗?” 玄正冷厉地道:“为什么要出去?这里不是一样?” “不一样,出去以后你我的机会才均等,石某不想占你便宜。” 冷哼一声,玄正道:“怎么说?” 石玉道:“丈二长枪在这屋子里耍起来不方便,我的刀却占着绝对优势,你说呢?” 玄正道:“少来这一套,在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你还会为一个前来要你命的敌人设想?你以为我是驴?” 石玉吃吃笑道:“大概与驴差不多了。” 玄正道:“你却马上就要死在驴的手中了。” 石玉双眉上挑,沉声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石某人?” 玄正道:“我抱必胜之心,姓石的,你只有一线生机,也是你唯一的一条活路。” 玄正不立下杀招,原是有他的目的。 当然,他不出外力搏,便是方便他逼问石玉。 如今石玉正在流血,玄正更加有把握,他露出逼人的气势。 果然,这种无形而又惊人的气势,也迫得石玉猛一震,他沉声问道:“什么样的一线生机?” 玄正道:“告诉我关山红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又强调:“只要你坦白地说出来,我立刻回头就走,绝不对你动手。” 玄正的话已很明显,但却引来石玉吃吃的一串冷笑声,石玉还耸肩笑。 他边笑边道:“一条龙何不问关爷,你敢去见关爷吗?” 他在挑斗玄正,却不料玄正十分认真地道:“当然要找他,而且一定要找到他.” 石玉道:“可要我为你带路?” 玄正笑了,他轻蔑地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快活坝在什么地方,需要你带路吗?” 石玉便在玄正的话声甫落,忽然拔身而上。 他的身子几乎化成一道灰烟卷上敌人。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便也神奇地化作两条小银龙,分成上中两路刺过去。 但闻“叮当”响声,二人一上一下错身而过,搏杀便也立刻静止下来。 玄正伸手抚着右肩头,那地方与他上次受的伤很近,几乎就连在一起似的。 他缓缓地转身,转身面对敌人——因为他的左手短枪还插在石玉的肚皮上,他们都是杀手级人物,一旦动上家伙,便会生死立判,胜败分明而绝不拖泥带水。 但往往都不会全身而退,玄正就伤得不轻。 石玉慢慢地,也是吃力地转过身来。 他现在面对着玄正,他的左手镖已不见,右手仍然握着刀——刀在滴血。 石玉的左手抓住玄正捅入肚皮中的短枪,他张着血盆的大嘴巴,淡淡地笑道:“你……你很……会玩诈……一条龙……你那枪竟然在……刹那间一分为二。” 玄正度着手中大半截银枪,道:“不只是一分为二,必要时一分为三。” 石玉喘着气,道:“我……疏忽了你……的枪……号称……三节亮银枪……” 玄正淡淡地道:“你不该在搏杀的时候疏忽,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往往就会产生致命的疏忽,石玉,你就是这种人物。” 石玉立刻火大了。 他吐着热血,吼道:“姓玄的,你……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石爷面前说大话,你……可恶!” 他忽然拔出肚子上的那管短枪,猛往玄正撞击过去,看光景,他忽然变得像个发了疯的血人。 这情形使玄正也吃了一惊! 玄正发觉石玉拔出的枪头上鲜血并不多——那该地飘出一股鲜血,怎么会那么一点? 他见石玉冲杀过来,左手短枪右手宽刃短刀,一副豁命的样子,便不由得使了一招狂风扫浪——他已掠在屋子的另一端。 石玉就在玄正刚站定,侧身掷出左手短枪,那么劲疾地扎向玄正前胸,却被玄正一把握在手中。 玄正仔细看那短枪,发觉只不过穿入一寸深而已。 太不可思议了,软肚皮没骨头,玄正还以为那支枪已捅入敌人肚皮了呢! 他愣然地看看石玉,他发觉石玉在喘息。 石玉伤得不轻,他在一击不中之后,必须停下来喘息一阵。 玄正笑了,他虽然肩上挨了一刀,但他更有把握把对方摆平。 他也发觉一件令他意料不到的事,那便是石玉必然穿着盔甲一类的护身物。 “石玉,你果有先见之明,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内衣里面必然穿着护身甲吧!” 石玉嘿然一声,道:“自从……你逃出风火岛……的消息传来……石某就防备着你了……” 他忽然撩起衣襟一角,露出一件前后护心的银丝背心,他得意地又道:“一条龙,你想不到吧?” 玄正淡淡地道:“虽未能把你穿肠破肚,但你的肚皮仍然在冒血,石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出关山红的来历,我放你。” 石玉“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道:“休想。” 便在他的大叫声中,忽然拔身而起,直往屋顶撞去。 玄正早就不耐了。 他并不稍动,他看着石玉往屋顶上撞去…… 当然,玄正知道石玉想逃,不过,石玉的盘算错了,他在“哗啦”一声撞破屋顶时候,玄正手中的银枪业已出手,“嗖” 的一声,扎入石玉的关元下方——那地方可没有银丝软甲护身,短枪没及枪杆。 “扑通”石玉又跌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双目中鲜血溢出来,那是气血逆流再受到撞震的关系。 玄正大步跨过去,他发现石玉满面苦笑。 那种笑就仿佛他在嘲笑着什么——也许他在嘲笑自己的下场,也许是在嘲笑玄正。 他拼命地挤出一句话:“你妈……妈的……” 玄正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 他只年看石玉的双目张得比平时远大一倍——他的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却又大得吓人。 玄正拔出短枪,他发现石玉的那件银丝背心不错,于是他匆忙地取下来自己穿在内衣下面。 玄正一跃而出,他落在院子里:“怡心。” 不料,院子里根本没有人,他又叫了几声,仍然不见回答,便叹口气走向大街。 玄正来到大烟馆的门前大树下,他的坐骑仍然拴在那里。 玄正抬头看看大烟馆,快二更天了,仍然有人进进出出,好像抽大烟的人还真不少。 他摇头叹气,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那个时代,他已明白这些大烟是洋人输入中国的,有识之士便知道,大烟比洋人的洋枪还厉害,然而,中国疆土太大了,有许多三不管的地方,设立了大烟馆。 白杨镇便是个三不管的地方。 玄正找不到了丁怡心,便骑马连夜走了。 他想到关山红,觉得仍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去找,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能胜过关山红,何况关山红身边还有几个厉害杀手。 他需要别人的协助,当然,最好有师祖在身边。 玄正想到方传甲,便不由得拔马往仙岩石的方向奔去。 因为他觉得师祖都是皮肉之伤,休养这几天也应该可以行动了。 玄正马出白杨镇北面的大道上,他突然发觉有一点火光在远处一明一灭。 那绝不是鬼火,那是人…… 不错,那是个人,一个坐在一块岩石垂着一条腿一甩一甩的披发老者。 那老者背了个好大的酒葫芦,只不过老者没喝酒,他用一个粗铜旱烟袋正“叭叭叭叭”地猛抽着烟。 火光就是从那烟袋锅中发出来的。 玄正只笑了一下便立刻不笑了,因为他发觉老者的头顶上还有一棵树,树上却吊了一个人。 玄正的笑,是因为他发觉老者正是“酒邪”水成金。 水成金也是关山红的杀手之一。 水成金杀人不用刀,他只用他手中的烟袋锅,当然,用这种东西作兵器的人,也是打穴老手。 水成金搏杀敌人是有定规的,他先将敌人制住,然后往敌人的口中灌酒,他还有个解释,他虽然要了别人的命,可也请那人喝足了酒,如此一来两不欠,便是做鬼也不会找上他。 他杀人心安理得。 现在,玄正来了,水成金却更用力地吸着烟,火星子远从烟袋锅内溅出来。 玄正坐在马上未动,他抬头并不去看树上吊的是什么人,他只注意岩石上坐着的水成金。 岩石跟地三丈多高下,水成金的左腿盘在屁股下面垫着,只把一条右腿甩呀甩的,看样子他自在悠闲。 玄正不开口,他只是看着,他要等水成金开口,也许水成金在这时候出现并不是为了他,或许水成金有另外的任务。 上面,水成金从口中拔出旱烟袋嘴,他在大石上敲着落吸完了的烟灰,但他仍然不说话,取过葫芦猛喝了七八口烈酒,泛红的双目这才往下面瞧:“哟!那不是‘一条龙’玄正玄老弟吗?” 玄正道:“你早知道我会来的,是吗?” 水成金仍然不动地道:“我要知道你来,我他妈的就是王八蛋!” 玄正怔了一下,打个哈哈,道:“你不是为我而来?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水成金指着树上吊的人,道:“玄老弟,首先我恭喜你又活了。” 他一笑,又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人?” 玄正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怡心。” 树上果然是丁怡心,她是怎么又落在水成金的手上?太令人意外了。 水成金喝了几口烈酒,他吃吃又粗声笑道:“玄老弟,我好像听说她曾是你的未婚妻吧?” 玄正道:“那是从前。” 水成金吃吃笑道:“也是关爷的巧安排,哈……” 玄正指着树上,道:“水成金,你是怎么把丁姑娘吊在树上的?” 水成金又得意地一笑,道:“玄老弟,你好像有些在装迷糊,你以为我是怎么把她抓住的?” 玄正心中琢磨不定,因为他实在听不懂水成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听不懂,玄正便不吭声,他只是不停地思索着。 他想这老酒鬼应该知道石玉完了,然而他的表情上又是那么轻松。 如果水成金知道石玉已经死掉,水成金一定不会露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水成金指指树上吊的丁怡心,又道:“玄老弟,她不自量力地要去找关山红,本来她没命的,还是我在关爷面前求个小小人情,才把她送在石小子手中,目的是要由石小子新鲜以后,再将她送往秦淮河上的万花楼,哈,我与石小子分了手以后,在白杨镇上看朋友,不料她竟然又逃了出来,也算她倒霉倒到姥姥家了,偏偏被我在半道上遇见,啊哈,她就这么的她被我捉住了。” 玄正这才进一步明白,丁怡心果然冒着生命危险又去找关山红了。 她真的太不自量力了。 然而玄正又怎么能不了解丁怡心的想法? 丁怡心只有一个目的,她的目的是要找关山红,她要知道关山红为什么要坑害她一家,当然,更令丁怡心伤情的莫过于她与玄正之间的婚姻。 人,有时候会为了一件想要明白的事情,是会拼着性命也要弄弄清楚的。 现在,丁怡心就是这个目的,如果关山红当面对她说出什么原因与目的,就算关山红杀了她,她也绝不会逃避,她是以必死之决心,去换取一件她必须明白的事情。 水成金的话说完以后,玄正心中更加痛苦了,丁怡心一心只要找关山红,她真的不要命了。 玄正高声问水成金,道:“水成金,你准备把丁姑娘怎样?” 水成金放下酒葫芦,道:“我问她怎么逃出来的,哈,你猜她怎么说?” 玄正道:“怎么说?” 水成金道:“她说石玉收留不了她,哈……” 他笑得往下一弯腰,又道:“她这话只有鬼才相信,想那石小子是个女人面的好色鬼,见了女人全身骨头都会酥一半,丁姑娘长得这么美,石小子会不要她?” 玄正明白丁怡心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如果说出自己正与石玉搏杀,水成金一定立刻奔向白杨镇,她是为自己才如此说的。 玄正道:“水成金,你打算再把丁姑娘送进白杨镇?以我看,不必了。” 水成金愣然,道:“难道石小手真的不要她?” 玄正摇摇头,道:“不是,只因为石玉一辈子也不会再玩弄女人了。” 水成金红面下视,酒葫芦往身后一甩,道:“玄老弟,怎么说?” 玄正道;“石玉已为关山红尽了忠,他已死了。” 好凌厉的一团人影,幽云也似的当头往玄正罩下来,那样子就好像要把马上的玄正压死。 就在那团黑影中,二尺半的粗烟袋疾点十七次,却也敲在马背上,玄正已自马腹掠在两丈外,便也端住他的三节亮银枪在双手。 一个跟头横在一边,水成金刚站定,那匹健马痛得往前疾奔二十丈,发出一声长嘶。 水成金点出的烟袋力道猛,马也吃不消。 水成金愤怒地逼向玄正,道:“好小子,你知道关爷手下,老子最是喜欢石玉,你却把石玉杀掉,你今夜为石玉偿命吧,儿!” 玄正淡淡地道:“当年我知道你的毛病,石玉坐在你的大腿上,我亲眼所见。” 水成金原来还有断袖之癖,那石玉长得像个女人——但在水成金的跟中,石玉比女人还够劲。 在关爷手下当杀手,久了,便有不少人知道他们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关山红也知道,但关山红只要他们能为他拼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也是睁眼装没看见。 玄正冷冷一笑,道:“所以你把丁姑娘送红石玉,你讨好石玉,当然,石玉只一高兴,便又会坐在你的怀中撒撒娇了,是吗?” 水成金厉吼又骂:“那是老子们的事,玄正,你个王八蛋,你断了老子的兴,你非死不可。” 玄正嘿然一笑,道:“别咋唬,那得交过手以后才知道。” 水成金一口烈酒喝在口中,便在他愤怒得宛如发了性的病虎一般的时候,忽然挺身而出。 他的动作好像要倒下去了。 “醉八仙”——玄正一看就知道。 水成金的绝艺就是能把“醉八仙”拳路,融汇于他的打穴招式,这套拳术原出自南海门,与中原武学正派出拳大不相同,水成金便在这套怪拳中浸淫三十年之久,便也使他成为关山红罗织的大杀手之一。 玄正也在关山红手下干过杀手,他一看就明白水成金的拳路。 就在这电光火石刹那之间,玄正撤出片片极光,他的人便也跃在这片空人的枪芒之上,十九枪猛往敌人全身刺上去。 水成金的旱烟袋疾拍带阻中,张口喷出满嘴烈酒——点点酒渍带着气功,只要打中敌人便似砂粒般的不好受,只不过玄正的三节亮银枪洒的银芒几乎成层般的,把一片酒渍挡于三尺外。 水成金看似往一边倒,但就在他刚刚歪着右肩距地半尺不到,也正是玄正落下地的时候,忽然像个不倒翁也似的又弹向右方——那正是玄正落脚处。 水成金的粗烟袋直往玄正的鼻心点过去,那动作又狠又准,就好像要敲粒玄正的脸团似的。 太危险了,玄正的头猛一仰,右足往后暴退,便闻得水成金得意的一声笑,他的左手便快如流星般抓玄正的裤档。 他老兄弟有断袖之癖,与敌交手也注意到那个“三不管”却又极为重要的地方。 “啪!” 水成金几乎已触及到玄正的裤子了,却不料玄正的银枪在他退闪的时候竖枪猛扫,便也把敌人抓来的左手打得一偏。 于是,玄正左足力弹,三个倒翻跟斗便闪出四丈外,他觉得自己的顶门在流汗——当然是冷汗。 水成金也不得不为玄正的反应而喝彩。 只不过他在心中喝彩,他口中却在骂:“王八蛋,你逃过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他的双腿也在左右盘,盘在玄正的左右两边,他老兄一边盘腿一边还喝烈酒,就好像是个疯子。 你如果把他当成疯子,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他不但不疯,而且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一举把敌人摆平。 水成金当然更明白,如果今夜收拾掉玄正,关爷面前就是一大功。 这世上有许多疯子,他们的疯也许是受了打击,但却也有许多疯子是因为无法战胜敌人才发疯——当然,这世上能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 一个连自己本身也无法战胜的人,当然会发疯。 此刻,水成金却不是发疯——水成金喝酒,是因为他以酒战胜了自己,他杀人乃是无奈。 玄正主动攻击了。 三节亮银枪抖出七朵梅花,那么厉烈地发出“嗖嗖嗖嗖”劲啸,一古脑的上送敌人,他还发出原始般的呐喊:“杀!” 水成金在地上滚动着,他的滚动便是闪避。 他还在闪躲中还手击出粗烟袋。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招式,竟在滚掠在玄正的身前二尺远的距离,好狠的一记点过来,正是玄正旋身侧闪的时候,水成金的烟锅正敲在玄正的肩头上,只因为太突然了,他未击中玄正的肩井穴,却引得玄正发疯也似的猛力撞过去。 玄正应该迅速闪退的,他挨的一下子还真不轻,换了任何人都会往外圈退出。 水成金也以为玄正要退走,他立刻乘胜追击,他不打算要玄正有还手之力。 然而,他错了,玄正偏就不退反进,他横起一肩顶撞过去,“轰”地一声,便顶撞在扑过来的敌人胸脯上…… 又是一声“咚!” 水成金发出“啊”地一声,后背已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哗!” 他背的酒葫芦破了,烈酒散出芳洒了出来。 玄正一撞而扭转乾坤,他火大了,奋起了一枪猛刺过去,水成金看得准,忙着贴石一边闪,却发现玄正那一枪扎在石头上,便也扎出溜火星子。 于是,怪事发生了。 只见那些碎芒火星,竟把水成金的烈酒燃烧起来,刹时间火光轰然烧了起来。 水成金的背上尽是烈酒,一时间他变成了火人似的。 只不过他很聪明,他仍然明白不能在上翻滚,他如果滚在地上灭火,玄正就不放过他。 他立刻展开身形飞奔,他奔得十分快,背上的烈火便只能在后面燃烧,而不会延烧整个身子。 他从山坡直往坡上奔去,刹那间消失不见,想来已往快活坝逃去了。 玄正没有追杀,因为他还要救下树上吊着的丁怡心。 他抬头看看那颗树,丁怡心正在拼命挣扎。 丁怡心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她应该早就对自己示警了,难道她…… 玄正拔身而起,他一手攀着树枝,解下丁怡心身上的绳子,于是,灰暗中他才发觉丁怡心的嘴巴里塞了一团布巾。 玄正替丁怡心把布巾掏出来,只见丁怡心仍然不能开口,丁怡心甚至双目也紧紧地闭起来了。 玄正吃惊了,难道水成金在丁怡心身上动过什么要命的手脚? 他突然想起水成金是点穴能手,然而就是不知道水成金点中丁怡心什么地方。 于是,玄正急傻眼了,他不管一切,更不顾男女关系,又去推拿丁怡心的气海,不料仍然无济于事。 忽然,他想起师祖方传甲。 玄正当然知道师祖也是点穴名家,更何况丁怡心不能再去冒险了,她需要有人照顾,那么有谁能比安家姐妹更适合照顾她? 安家姐妹就在仙岩石服侍着方传甲? 一念及此,玄正不再怠慢,抱起丁怡心便落在大道上,所幸他的马还在路边没有逃走,虽然那马也挨了水成金几下重的,但马背皮粗肉厚,还顶得住几下子。 玄正拉过马,抱起丁怡心便往回头走。 他也不舒服,因为他的右肩头上有着裂骨的痛疼,那当然是水成金打的。 老藤条编织的高背安乐椅子又抬出门外来了,一床粗棉垫子平整地摊天安乐椅子上,就在椅子前面还放了一张小桌子,桌上面的竹叶青菜冒热气,这时候从一间小瓦屋内并肩出三个人。 两女一男,嘻嘻哈哈地走向安乐椅来。 三棵盘根老松树,古虬长根把仙岩石遮掩一大半,就好像老太婆头上挽着发髻网子一样。 两个女的正扶着一个老者,那么殷勤地把老者扶坐在安乐椅上。 老者未伸手,左面的姑娘已把茶送到老者口边上,她笑嘻嘻地道:“师祖,你老昨日想喝竹叶青,尝尝,这是阿兰为你老煮的。” 阿兰,正是安兰,也是安大海的二女儿。 老者正是“神枪”方传甲。 方传甲这几日过得可真顺心,安家姐妹为了讨好他老人家,便是上床休息也会替他脱鞋袜,一日三顿饭,小菜猛变换,敷药疗伤更是不在话下。 方传甲做梦也想不到,临老来还有这么安逸的日子过,再想着往日奔波的日子,他真不敢相信。 安家姐妹拿出浑身解数,一心争取方传甲的欢心,当然也是为了玄正,这两个姐妹好像认定玄正是她们的丈夫了。 方传甲坐在安乐椅上品着安兰递上的竹叶青,那安梅也早把做的枣泥糕水糖莲子粥与山楂栗子果放在桌面上,方传甲想吃什么拿什么。 更叫方传甲舒坦的,还是安梅的纤纤十指真灵巧,她在方传甲的两肩与背上捏又推,搓又揉,可把方老爷子侍候得半眯起眼来直哈哈。 安家姐妹都是在马群中长大的,她们常年骑在马背上从一个大草原奔驰在另一个草原上,每晚均很疲累,便也需要有人全身推捏按摩一番。 她们久而久之的便也对此道深有功夫,如今用在方老爷子身上,正是再好不过。 方传甲年纪七十了,这几天他好像年轻不少,只因为安家姐妹侍候的太周全了。 方传甲坐在安乐椅上眯起老眼来,他看着面前的景致真不错,对面高山苍松翠柏绿油油,几道小瀑往下流,山谷里潺潺溪水三丈宽,正中央还有个水潭,人坐在仙岩石上往下看,唔!自己还以为自己是神仙呢! 方传甲这几日过得比神仙还舒坦。 突然,方传甲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碗,倒令安家姐妹二人同吃一惊,还以为侍候得不周到了呢! 方传甲沉重地道:“我有老花眼,看远不看近,你们看,有人来了。” 安梅也看到了,她接道:“是个骑马的。” 安兰欢叫道:“哟,莫非相公回来了?” 于是,安家姐妹一齐跑,抛下方老爷于不管了。 方传甲一声苦笑,道:“两个丫头势利眼,见了丈夫不要俺了,嗯,还未成亲呐!” 他的话安家姐妹当然听到了,可是,她二人只不过回过头来笑一笑。 于是,玄正出现了。 玄正马上还抱着个昏迷的丁怡心。 安梅拉住玄正的马缰绳,安兰已抱起丁怡心,这两姐妹真会办事怀,倒叫玄正有些难为情。 因为玄正心中苦兮兮,如果他真有幸结婚,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来安排。 他见安家姐妹如此关爱,只是苦笑一声,道:“谢谢,谢谢你们二位。” 安梅拉过马,一手也拉住玄正,笑道:“谢什么呀,马上就吃一个锅里饭,还客气什么?” 玄正道:“师祖他老人家的伤……” 安梅忙笑道:“你放心,师祖他人家好得很,你看看,他老人家不正坐在安乐椅子上享清福吗?” 玄正奇怪,道:“还有安乐椅?” 安梅笑嘻嘻地道:“我们生长在塞北,骆驼背上的卧椅我姐妹会编织,我找来几根老藤编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可舒服,你……” 她伸手去拍玄正的肩头,拍得玄正一声哎呀! 安梅吃一惊,问道:“相公怎么了?” 玄正道:“我这肩头挨了一记重的,如今痛又肿。” 安梅心急了,忙将马匹拴好,小心地扶着玄正上了仙岩石。 方传甲已笑问:“阿正,怎么了?丁姑娘怎么遇上你的,她……” 方传甲不笑了,因为他发觉丁怡心闭着两眼不说话。 玄正道:“师祖,丁姑娘太傻了,她……” 方传甲用手指拨开丁怡心的眼睛,他仔细地观察着,也不住地摇着头。 方传甲道:“这是重手法打穴,再过两个时辰不解救,便是醒来也将残废。” 一个人被点中大穴,时辰拖延过久,血气不顺畅而发生逆气阻血现象,对于生命不一定产生危险,但却极容易造成残废。 方传甲也老于此道,他一看便知道。 玄正对方传甲道:“我在白杨镇上收拾了‘小子’石玉以后,便想往‘快活坝’,半夜里我在山道上遇见了‘酒邪’水成金,我想,姓水的是故意在半道上等我,他把丁姑娘吊在一棵大树上。” 方传甲道:“你也杀了姓水的?” 玄正摇头,他叹口乞,道:“我本来有机会杀了姓水的,只因为急于要救丁姑娘,不过……” 他看看安家姐妹,心中想着要说什么,但他却又改口,道:“姓水的倒霉,他的烈酒烧着了,他背上烧着大火跑掉了。” 方传甲惊讶地道:“你放火烧了他的一葫芦烈酒?” 玄正道:“他是触怒了上天,他闪躲我刺的一枪,却把他的酒葫芦撞破,烈酒溢出,正碰上多的枪扎在石壁上,便也扎出一片火星子燃着了他的烈酒。” 方传甲笑道:“算他倒霉。” 玄正道:“师祖,快救救丁姑娘吧!” 方传甲对安梅吩咐道:“快去烧上一锅热水,山上采集一些艾草,我有用处。” 安梅与安兰二人各自去张罗了。 方传甲这才低声问玄正,道:“阿正,我发觉安家姐妹二人这一辈子嫁定你了,你的心中怎么打算?” 玄正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师祖,先救丁姑姬要紧。” 方传甲看着躺在木板上的丁怡心,他又问玄正,道:“师祖发觉你对丁姑娘尚未忘情,你们两个人各怀心事,各不忘情,而你……又有天马集尚家姑娘的许诺,这一切……你……” 玄正吃惊地道:“尚家的事,师祖也知道?” 方传甲一笑,道:“是临走的时候,尚可要我特别费神照顾你,因为他已把你当成他的养老女婿了。” 玄正真的痛苦了。 如果他不要命地答应弄上四个老婆,无异是自找麻烦, 正所谓:“齐人之福井非福,外财不富命穷人。” 方传甲却笑笑,道:“孩子,我给你个警告,你可得拿定主意,世上唯有情最可爱,但情的反面就是苦,如果你想不为情所困,听我一句放,船到桥头自然直。” 玄正思忖着,道:“就怕船到桥头不直,我就惨了!” 方传甲道:“所以你现在办正经事要紧,别在情上费精神。” 玄正看着躺在床上的丁怡心,他心中想着,难道丁姑娘不正是为情安所苦吗?她为了要明白关山红坑害他们一家的目的是什么,一心冒死去找关山红,难道不是想找出关山红的来历吗。 便在这时候,安梅已将艾水热好一大盆子,方传甲立刻命安家姐妹把丁怡心抱回屋子里,关起房门来。 方传甲要安家姐妹把丁怡心泡热水,直待丁怡心全身冒出汗水。 方传甲这才为丁怡心推宫拿穴,半个时辰之后,但闻丁怡心嘤咛一声醒转过来。 她先是喘着气,无力地睁开双眼,她流泪了。 她发觉玄正就站在她身边。 方传甲已拭着满头汗水,道:“好重的打穴手法,这是用钝器打穴,并非是用手。” 他沉痛地又道:“对付一个女子,也要下如此重的手,这人也太歹毒了。” 玄正道:“我的左肩头上也挨了一记,差半寸未打中我的肩进穴。” 安梅已将热巾敷在玄正作处,关怀备至地道:“别动,我会为你疗好伤处的,唔,都红肿了。” 丁怡心张口说不出话,她太孱弱了,被吊在树上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何况她已两天未吃东西。 方传甲一看就知道丁怡心饿了,桌子上放在现成吃的东西,也都是安家姐妹做给方老爷子吃的,正好拿了送给丁怡心。 吃了一碗莲子粥,丁怡心挺起身坐起来了,她的双目流下了泪。 她看着玄正,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玄正道:“怡心,你怎么自己走了?我叫你……” 那晚丁怡心在白杨镇上后街石玉的红瓦屋中,正巧被玄正找石玉碰个正着,玄正要丁怡心快快退到屋外面等他,只因为玄正决心要在屋子里刺杀“小子”石玉,他果然把石玉杀了,但当他出来以后,却发觉丁怡心早已不见了。 了怡心叹口气,她拭着眼泪,道:“阿正哥,我不想拖累你,有我在你身边,会影吃你报仇的信心与决断。” 玄正道:“你应该等我的。” 丁怡心道:“阿正哥,你有你的报仇方式,我也有我的寻仇手段,我想,只要能见到那个叫关山红的人,我就会知道如何去做。”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的方法也许不算好,但我只要明白那个叫关山红的人是干什么的,就算我失败了,也感到满意了。” 玄正道:“可是,你不可能看到关山红,他根本不见你,你应该守在成千业身边,他伤得……” 丁怡心道:“我找到了快活坝,可是我被一个酒鬼打了一下,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至于千业,他同意我来。” 玄正道:“那个酒鬼叫水成金,他是关心红手中的厉害人物,他点了你的穴道,还是师祖把你救过来的。” 第七章 罗浮宫的火铳子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叹口气,道:“孩子,你的勇气可喜,却也太鲁莽了,你差一点没命。”玄正接道:“他们把你送给石玉那娘娘腔小子,准备糟塌你之后,再把你送往秦河上的万花楼,他们用心也太毒了。” 玄正重重地道:“好了,你就在这里休养,有师祖与安家姑娘陪你,我放心了。” 他看看安家姐妹,又道:“拜托了,细心照顾丁姑娘,她可是历尽沧桑的苦女人。” 安梅笑笑,道:“相公,你也要多休养,你不也受了重击吗?” 玄正但觉一阵温暖涌上心头,他是重感情的人,又受过无比的痛苦与打击,如今闻得安梅的话,便不由得拉住安梅,道:“谢谢你的关怀,你姐妹真的太好了。” 他如此夸奖,倒令安家姐妹一阵狂喜,那安兰已笑道:“我姐姐还会烧得一手好菜,等等你一吃便知道。” 丁怡心看在眼里,却也苦在心里。 她不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此似乎扫了别人的兴致,玄正原是她的未婚夫,却是自己反而嫁了成千业,如今这种尴尬场面,又怎不令她心中泣血? 方传甲早看在跟里。 他把玄正叫在外面,道:“孩子,你如何打算?” 玄正道:“我先找上快活霸,我一定要见见关山红,他得给我一个交待,否则,我只有出手。” 方传甲道:“与关山红这种人决斗,你一定会吃大亏,且等我的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快活坝。” 方传甲回头看看屋子里,又道:“安家姐妹很会侍候人,如果你讨了她二人,真是福气。” 他老人家开始为安家姐妹讲好话了,当然,这并非方传甲现实,实在,江湖儿女能像安家姐妹的人,可也并不多见。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玄正的心目中仍然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丁怡心。 他此刻不能说出来,他已知道成千业并未死啊! 他当然更不能有所行动,他唯一的行动,也是他立刻要做的,便是去快活坝。 玄正非要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他对方传甲苦苦一笑,道:“师祖,我怎能娶几房妻子?我想她们终有一天会体谅我的苦衷。” 方传甲道:“我知道,你心中早有丁姑娘,皇帝老子也是人,三宫六院一大群,至于丁姑娘姓成的小子他……。” 他老人家一高兴,顺口就抖出些帮助安家姐妹的话来。 玄正大摇其头,道:“师祖,还不知道去快活坝一趟就能不能活着回来,我不敢妄想,师祖,你老养伤吧!我明早前往快活坝。” 方传甲道:“我的伤除了屁股上一刀还在痛,别的也好得差不多了,何不等我一起去?” 玄正道:“师祖但放宽心,快活坝我住过,地方我最是熟悉,我会见机行事。” 方传甲道:“胆大心细眼要亮,动上家伙不留情,这是咱们江湖人的作风,孩子,你出身官宦之家,如今在这惊涛骇浪的江湖上闯,有许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推论,这一回我不拦你,今夜你好生歇一晚,明日你走吧!” 玄正热血沸腾,他对方传甲道:“我见了关山红以后,倒要看他怎么给我一个交待了。” 夜,在仙岩石似乎特别宁静。 方老爷子躺在安乐椅上睡得好自在,他还微微地打着鼾,那么瘦的人也打鼾。 丁怡心睡在一张木板铺的床上,她本来的心事重重,直到三更天才又沉睡着。 玄正可就不一样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那当然安家姐妹随身带来的,他的身上也盖着厚羊毛毯,当然,这也还不算什么,最令人羡慕的,莫过于安家姐妹二人一边一个替他按摩着,那安梅的手指似魔力一般,把个玄正揉捏得想叫喊…… 他当然不能喊叫,因为卧房外还有师祖与丁姑娘在。 安兰在玄正一边,她吐气果然如兰,那么温柔地把一颗香喷喷的粉头半枕在玄正的臂弯里。 玄正怎么能拒绝? 安梅的双手替玄正按摩着,使得玄正真想沉沉地睡着,但玄正偏就睡不着。 他也有些紧张。 他的紧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忽然想起在风火岛上被东方大奶奶与曹大娘二人折磨的光景。 那真是一场恶梦,一天一个窝窝头,再加上东方大奶奶的整人,太悲哀了。 就因为玄正想起风火岛上的事,他才发觉眼前的景象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其实他忘了,他在风火岛上的时候,双脚带着镣,更被牛老八与马老七俩人捆住,那光景他一点反抗甚至活动的余地也没有。 一个男人,如果被如些折腾,一旦换成些刻这情形,真的太好了。 玄正现在不乏味,他虽然左肩还有点痛,但在安梅的抚揉与涂药之后,痛苦大减,便也精神绝佳地享受着安家姐妹的服侍。 玄正不是鲁男子,他也照样心猿意马而跃跃欲试,只因为他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旺火之年,稍有女人身边挑逗,就很难加以控制。 然而,玄正有困难。 他的困难就是不知如何动手,如果他搂紧身边的安兰姑娘,那么坐在一边的安梅怎么办?” 玄正又想抱住安梅姑娘,却因为身边靠紧了个安兰而只得咽下心中欲火。 这种思维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如果他真的做了,他这一辈子便娶定安家姐妹了。 天山女儿真多情,天山女儿也纯真,但却也想不到她们竟会如此豪爽地陪侍在玄正的身边,是那么的体贴入微,倒叫玄正心神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外面的丁怡心“啊”了一声,这才把玄正的心恢复不少,便也令玄正想起外面还有个丁怡心。 当然,外面还有个方老爷子。 方传甲每晚都由安家姐妹服侍着,只有今夜,他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安乐椅上,心中另是一番滋味。 当然,他要为玄正高兴,轻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玄正是如何睡着的,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安家姐妹熟睡在他两边以后,他方才能平静地睡着。 玄正很想“那回事”,他是人,更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只不过左拥右抱在他来说,那是头一回。 什么事情,头一次便是没经验,当然也只好强压住心中意念。 如果他先动手安梅,安兰是不会打扰的,她会转身装着睡着。 当然,如果玄正想先找上安兰,安梅也会知趣地闭上眼睛装迷糊。 这世上有许多男人左拥右抱地睡在一张在床上,可并未闻有谁会为那么一件新鲜事儿我吵的——至少不会在当时发生不愉快,因为那本是一件愉快至极的事情。 只可惜玄正心中充满了矛盾,今夜如果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他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也想到了关山红。 因为想到关山红,他才会紧张得忘掉眼前的一切。 玄正也想着快活坝,他曾在快活坝住过两年,他在那儿勤习武功,不久,便成了关山红手下一名得力杀手。 自从玄正老父壮烈死于回乱这后,玄正就立志要报父仇。 他恨杀父的人,当然,只要有机会,他便会寻找杀父仇人。可是关山红却安排他刺杀过几个他不认识的人物,那些人物,关山红说他们该死! 关山红说该死的人,玄正就毫不留情地出手,因为关山红对他太照顾了,照顾得他几乎死在风火岛上。 当玄正丧父又丧母的时候,丁博文不及时伸出援手,而关山红却把玄正请去,谁知父亲竟然死在“血箭”周上天那个师弟“箭双飞”古映今的双箭之下。 玄维刚英烈地斩杀叛贼上百人,他背上整整插了十几支箭,方才不支地死在血泊中压在敌人的尸体上。 从方传甲的口中,玄正揣测出这是关山红的阴谋。 关山红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他还在关内开设出处大烟馆,这在当时,只有那些有办法的人才敢干。 玄正从欲火中烧而不敢“越界出击”的情况下,便转而想到这些,他也就渐渐地睡着了。 这一夜算是平静地过去了,谁也没有侵犯谁,那安家姐妹在天快亮的时候,但起来忙碌了。 安梅对安兰低声笑笑,道:“爹没有看错人,我们未来的相公是个老实人。” 安兰吃地一笑,道:“真的很老实,不像我们那些赶马的汉子,见了母猪也想亲一亲。” 塞上马贩子们个个粗犷豪气,却也充满了野性,十天半月的赶着马群,一旦遇上女人,就像看见仙女似的不要命的丑表态,如果像安家姐妹这样标致的女人,那真的会令他们发疯…… 安大海身边就这么两个女儿,他绝不会叫她们再嫁给赶马的人,只一遇见玄正,他就认定玄正才真正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宁愿叫两个女儿离开自己,虽然,他已经多年未曾同两个女儿住在一起了。 安大海就是看得开,他送做堆的把两个女儿推给玄正,自己便赶回塞北去干他的老本行“贩马”了。 安大海在塞北仍然有他的地盘与势力,当了几年的驿站头儿,被关入风火岛上,他算看穿了官场那股子恶习气,如果有人再叫他去入官场,他一定会骂这人十八代老祖先。 玄正果然又走了。 玄正把丁怡心托付安家姐妹照顾,倒是安家姐妹二人都有着恋恋不舍的味道。 她二人侍候着玄正下了山走出仙岩石谷口,那安梅对玄正道:“相公,你打算如何找那关山红?他真的十分厉害吗?” 玄正道:“不错,关山红是个厉害的人物,他手下也有几个杀手,都不比我稍逊。” 安兰不安地道:“相公就不能等方老爷子伤养好了再一齐找那姓关的?至少,我姐妹也可以帮你吧!” 玄正摇摇头,道:“这中间有个最大的原因,你们不知道。” 安梅忙问道:“是什么原因?能说给我们听吗?” 玄正道:“当初我以为这也许是我的误会,这中间一定有几分误会在着,我希望这是误会,只不过这误会的的成份已经不存在了。” 安兰道:“他害得你如此凄惨,还会是什么误会?” 玄正道:“起初我以为是误会,直到了我被送上风火岛许久之后,被我师祖救出来了,才得知我爹死在‘箭双飞’古映今之手,而我还等候着关山红出手救我,可知我有多失望了。” 他叹口气,又道:“现在,我认定关山红是西北人派在中原的奸细,他是有计划的在坑我们。” 安梅道:“如此说来,你更应该等老爷子伤养好了,再出击。” 玄正道:“我还抱着一点希望,那就是我的遭遇,关山红也许并不知情,全是他手下几个人假他之名坑我,因为当年我在关山红手下做事,他是那么地关怀我,疼爱我,就好像我是他的亲小弟一样。” 他叹息着,又道:“你们该知道,受人特别关怀的人,是很容易遭到别人忌妒的,如果是这样,关山红就应为我主持公道……只不过……这次风火岛,我醒了。” 安梅见玄正紧紧皱起双眉,便问道:“你一字还有解不开的谜吧?” 重重地点着头,玄正道:“不错,唯一叫人不解的,莫过于关山红在我每出次击的时候,关怀地叫我吃的东西,我每次吃了以后,便勇气百倍,一心只想为他杀人。” 冷冷一笑,安梅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正咬咬唇,道:“这就是我一定要找关山红的最重要关键,他非当面给我一个交待不可。” 安兰关切地道:“可是,相公没有把握能胜过姓关的人,你这么单人独往,岂不是送死?” 玄正道:“古人常说,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我就是抱必死之决心,去讨回一个义字公道。” 安梅道:“看你如此坚定,我姐妹也只有祈求上苍,保佑你的平安回来了。” 玄正拉住安梅的手,他双目炯炯地道:“安梅,安兰,能认识你们,真好,我谢谢你们。” 安兰打横伸手捂住玄正的嘴巴,笑道:“都同榻共眠了,还说这些俗气话,相公放心地去吧,这一切由我大姐安排,不会有事的。” 玄正没有听清楚安兰的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安兰,只把这儿的事由她姐姐照料…… 玄正拍马疾驰,一口气是数十里,他决心去快活坝了。 “快活坝”实际上就在河西走廊南端,那地方也是进关不远处,有条大河通往南面的黄河,从山边连接一道三里长堤变成坝,河水打横往南流,大山下一片好景象,比之关外黄沙遮天可就美景如画,也清爽多了。 关山红就是看上这地方不错,他才把快活坝山边建成个大庄院。 关山红是男人,但与女人一样爱花,所以快活坝四周栽满了各季盛开的花。 冬天里,各种花都秃了的时候,快活坝更是美,因为光是盛开的野梅花,快活坝就种了上千株。 快活坝的山头上也养了两只会说话的八哥鸟,这件事玄正就知道。 玄正还上山去看那两双八哥,只不过他一接近,那鸟儿就飞走了。 玄正也知道关山红养了鸟,而且很多。 关山红善于养鸟,有茶就有鸟,花鸟相亲嘛! 当然,关山红的武功也深不可测,然而,关山红却从未露一手他的武功。 关山红永远是个令人惧怕的人,他如果没有那种震慑人的力量,就不会驾驭那么凶悍的杀手。 当然他若没有几手绝艺,又怎敢开设起大烟馆来了。 对于玄正这件事,关山红初时并不放在心上,他以为玄正单纯,人值得他去注意,他只要摆摆手,玄正就会在他的示意之下被摆平。 然而,关山红自从玄正逃出风火岛,与他的师祖方传甲联手几乎把“血箭”周上天收拾掉以后,他才开始心中犯嘀咕。 他不应该把玄正再当成他身边的杀手,果真如此,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于是,坏的消息接连传来。 玄正重伤了“快刀”包不凡,这令关山红愤怒极了,因为他发觉玄正人小鬼大,竟然先找他的手下开刀。 关山红没想到玄正身边有个方传甲,方传甲的江湖经验是用血肉累积出来的,关山红当然不是对手。 然后,就是最近几天,更坏的消息传到了快活坝上,因为玄正刺杀了“小子”石玉。 关山红本来没有见丁怡心,丁怡心也未走进快活坝,便由“酒邪”水成金押着送给“小子”石玉了。 然而,石玉却因丁怡心而被玄正刺杀在白杨镇上。 石玉死的消息是由白杨镇送回快活坝,同时也是“酒邪”水成金把这消息送到关山红面前。 “酒邪”水成金几被自己的烈酒烧个半死。 他奔回快活坝的时候,背后的衣裳露着焦黑的大窟窿,他的狼狈,直把关山红气得一巴掌打得水成金吐血。 现在—— 现在玄正骑马来了。 于是,快活坝的山头上有几双七彩大八哥叫起来:“来了,来了,骑马来了,骑马来了!” 鸟儿飞空中叫,比放哨的人还管用。 于是,快活坝上有人惊觉了。 骑在马上的玄正自己警觉到了,八哥的叫声他并不陌生,他觉得亲切,玄正对这里的一切都有好感,他也知道快活坝上的佣人们,他们男男女女均属雇来的人,他们也从不过问主人们的事情。 然而,玄正觉出这儿有些变了。 只不过,当他听得天空中八哥叫声,便也忍不住地朝空中一笑。 玄正的心中如今明白极了。 他知道关山红对他是不怀好意的,过去那些亲切与呵护,关怀与照顾,一下子因为罪恶的出现而变得可憎,尤其叫他服食那些白粉,几乎要了他的命。 玄正迫切需要知道关山红的阴谋为了什么。 关山红已经暗中坑死不少征西将才了。 最近的一次便是齐伟仁齐都统——姓齐的原是自己去刺杀的,不幸自己被抓,而齐都统却又死在周上天之手。 周上天对于这件事,他是既不承认,也未否认。 其实,只看那两支箭,又何必再问周上天。 玄正被送上风火岛,如果关山红要救他,太容易了,只可惜关山红根本就在利用玄正,当他任务失败,也几乎死在风火岛,而关山红的阴谋又是什么? 关山红有计划的暗中扯清军的后腿,但真正的目的乃是报仇。 关山红的阴谋如果挑明了,那会吓人一大跳。 玄正骑在马上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蹄声得得中,他似乎发觉转弯处一条影子闪掠。 玄正冷笑连声,他的亮银枪已握在手上。 自从他闻得山上两又黑鸟叫声,便把银枪端在手上。 “嗡!” 是弓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山洞中吹乔的一股风声,却又带着一股子吓人的鬼啾…… 果然好强劲的一支利箭飞射过来。 强劲的利箭并非射向玄正,“嗖”的一声射入马的右腿上,玄正举枪横打未中,那马痛得先是扬蹄,然后斜着马身往地上倒。 玄正一个拔身闪下马,他愤怒地看着那马举着右前腿在空中抖——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但马的动作正说明,那一箭扎入它的腿骨穿透到后面。 玄正发一声吼,道:“周上天,你浑蛋,为什么欺负一个畜生,你出来。” “哈……” 那是粗哑的声音,当然,玄正一听就知道是“血箭”周上天的声音。 果然,周上天大步从一道斜坡上走了下来。 玄正脸都气灰了,他在暗暗咬牙。 玄正心中不只是恼恨周上天射伤了他的坐骑,更恨的是他当年把他那个师弟“箭双飞”古映今邀入中,改扮成叛兵,射死了老父玄维刚。 上次在塞上的天马集相逢,若非师祖方传甲被伤,玄正就不会放过周上天。 此刻,周上天又来了。 周上天的箭袋塞了十二支箭,每支利箭头一寸半,发出比星星还亮的极光。 平日里周上天就喜欢在磨石上磨箭,他的利箭也可以比做小利刀,他还用箭头刮着自己的胡碴子。 现在,他右手持弓,左手一支利箭仍然在刮着他面上的胡碴子,而且还发出“沙沙沙”响声不绝。 玄正大步迎上前去,他沉声道:“新仇旧恨,也该彼此清算一下了。” 周上天吃吃笑道:“玄老弟,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又是哈哈地眯着双眼,道:“什么新仇,哪来的旧恨?” 玄正叱道:“真人面前,少打哈哈。” 周上天还真会装糊涂,他把双眉一紧,道:“玄老弟,我是真的不懂,你请直说。” 玄正咬牙咯咯响,道:“那个古映今可是你的师弟吧?” 周上天一寒,因为古映今死了。 玄正道:“他射死了我爹,不会是假的吧!” 他紧接一句,又道:“他自己也承认了。” 周上天道:“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当然不会否认。” 玄正吼道:“是你指使他们的,是吗?” 周上天摇摇头,道:“我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玄正道:“什么意思?” 周上天解释十分妙,他哈哈笑着道:“很明显,我若承认是我指使,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赚了银子又没分给我一份,我若不承认,你一定不相信,所以我只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去琢磨吧!” 玄正怒吼一声如雷轰,道:“好狡猾!” 他戟指周上天,又道:“上次在天马集,你竟然下阴手从我背后发箭,你……” 周上天道:“可惜没有射中,算我学艺不精。” 他淡淡一笑,又道:“我不会再失手的。” 玄正也冷笑道:“怕是你已没有机会了,姓周的,有许多话,你一定不会直言相告,就让我们在手底下见真章,看一看各人的造化吧!” 周上天伸手一阻,道:“稍安勿躁,玄老弟,你有什么话,也许我会对你直言,休忘了当年我们都是一条线上为关爷办事的,旧情总还是令人怀念的呀!” 玄正冷冷道,“少来。” 他端三节亮银枪,又道:“你们会念及旧情,天知道。” 周上天道:“玄老弟,你我当年共事,关爷待你不薄吧?” “我不想提过去。” “那么,我老周问你,我们彼此听关爷的话去办事,他叫我们做什么,有谁会打折扣?哪一个不是竭尽所能?而你却中途反叛关爷,这是你有违当初誓言,怪谁?” 玄正痛心疾首,吼道:“不错,我也曾为他去杀过人,可是他却暗中在整我,我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做?” 周上天面露得意地道:“我只知道听命行事。” 玄正道:“就好像关山红命你设计射杀我爹一样,你只管听命行事。” 周上天手一摊,道:“我是个忠于事的人呀!” 周上天的面上阴晴不定,那模样正表示他在内心中如何地打着坏主意。 玄正一直处于十分高度密的戒备中,他当然早就发觉周上天的脸上变化。 周上天忽然吃吃笑道:“玄老弟,你这次勇往直前地找来快活坝,你的目的是什么?” 玄正沉声道:“要关山红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交待,如此而已。” 周上天道:“江湖上什么叫合情?哪桩事情才合理?玄老弟,江湖就是浪淘天,无风也有三尺浪,若要事事合情又合理,趁早找个没人地方睡大觉去吧!” 玄正冷哼一声,道:“可恶,如果关山红也说出这些话,他便不够领袖人物资格,姓周的,我要见关山红。” 周上天道:“见了你就没命。” 玄正厉烈地道:“那是我的事。” 周上天怪声大笑,道:“玄正,你以为凭你手上那支亮银枪,就能吓唬住关爷?嘿……” 他好像笑得十分神秘,笑得也很得意,就好像十分坚定的样子,又道:“关爷的那只手杖,就够你忙活个头昏脑胀了。” 不错,关山红手中杖听说十分霸道,玄正可就不曾见过多厉害。 玄正也到过不少地方,只不过手杖嘛,再是厉害又怎样? 周上天见玄正不开口,立刻又道:“玄老弟,你杀了‘小子’石玉,是吗?” 玄正咬牙,道:“石玉该死!” 周上天又道:“你也重伤了‘快刀’包不凡?” 玄正道:“还有老酒鬼水成金。” 周上天道:“你把关爷手下大杀手伤的伤,弄死的弄死,你还不满意?” 玄正道:“我无意伤他们,我但求关山红出面有所解释。”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道:“他如果真正是造反的乱人,我也许有些同情他,因为谁不为自己的族人效命?各为其主,各用其谋,这是无可厚非之事,但关山红却不该在我身上用手段,当然,这要他出面说清楚的。” 周上天又是一声笑,道:“关爷出关了,他这个时候一定出关了,因为他在修习一种软体术,你是不会懂的,只因为你的突然到来,才使我千方百计的拿话与你耗时间,你小子还是上当了,哈……” 玄正这才明白,为什么周上天一直在自己面前罗嗦个没完没了。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原来关山红此刻在练一处软体神功。 什么样的神功,玄正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觉得周上天太可恶了! 就在周上天得意的笑声中,玄正发动了。 十一枪抖着一圈银芒,那么凶悍地罩向敌人,玄正还发出狂野的大叫:“杀!” 周上天七个空心跟斗连着翻,他的身子就好像带着一股子劲风吹送般地闪往七丈外,便也射出他的第一支强劲有力的箭。 玄正横枪疾扑,周上天立刻掌握机会又是一箭射出来,劲风锐啸中,玄正的三节亮银枪立刻分二截,就在怒矢射到的刹那间,玄正平着枪管迎上去。 “嗖!” 箭矢竟然射入他的左手枪管中,可也令周上天猛吃一惊! 于是,玄正发狠了,他不再给周上天任何机会,腾空疾扑,银枪暴刺…… 就在周上天与七支箭从玄正耳边半寸之地带起一溜鲜血的时候,玄正的银枪也扎入周上天的右肩窝中。 那一枪真够力道,枪尖好像自背后发着血光。 玄正拔枪准备再刺,却发觉头上一道金光在闪掠…… 玄正失去了杀周上天的机会了。 周上天便在重伤之下,往斜刺里连翻带滚,一路掠出十丈外。 他的手捏不住肩窝的鲜血,痛昨他呲呀咧嘴猛吸大气。 来了。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旋合在一起,因为他发觉正主儿来了,他已没有机会去追杀周上天了。 玄正心中紧张,不错,关山红来了。 玄正心中扑通通地跳动着,好像心中在敲大鼓,也好像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个恶人,多日来越发见得威猛了。 玄正不知道关山红练的是什么软功,不过那一定是对他的身子有帮助,姓关的闭关练功,他刚出关。 现在,关山红来了。 他面上一副怪异的表情,那模样就好像他见到了亲人一样。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玄正一眼,点着头。 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关山红,他不先开口。 他在等,他要看关山红对他如何交待。 他单枪匹马地找来就是要讨回公道。 半晌,关山红点头笑道:“嗯,除了稍黑一点,倒是蛮精神的。” 玄正仍然不开口。 他不是来让关山红对他评头论足的。 关山红手中的怪杖一举,便听见附近有响声传来。 他抚摸着自己的外罩,道:“阿正,我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只不过你来得出乎意外的早。” 玄正道:“你早就准备对付我了,是吗?” 关山红吃吃一笑,道:“准备?为什么还需要准备?” 玄正道:“不是吗?” 关山红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准备对付你?我也没有必要准备对付你,阿正,我仍然关心你。” 玄正火冒出来了。 他厉声道:“你是怎么的关心我?你把我陷害得还不够凄惨?我被送上风火岛上几乎死掉,你也并未去救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平时给我吃的烟粉,原来在整我呀!” 关山红道:“风火岛上那个恶婆子,还有她那批该死的人,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玄正心中猛一惊:“可是你并未去……” 他再也想不到,风火岛上的事情,关山红也会知道,难道风火岛与他也有仇恨? 如果风火岛上的东方大奶奶与关山红有仇恨,这件事也没什么,因为东方大奶奶的丈夫是,死于平乱中的。 关山红很大方地又道:“阿正,你很想知道些什么,是吗?” 玄正道:“不错,有许多事情我必须在你面前请教。” 关山红叹口气,道:“为我办事的人,是不许问为什么的,不过你现在已经退出了,你可以问,只不过若是没必要的话,我是不会回答的。” 玄正道:“你说你并不在意我来找你?” 关山红道:“我根本不放在心上,阿正,你杀不了我的,相反的,我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 玄正淡淡地道:“可是,阳关镇与白杨镇上,你的人马早在算计我了。” 关山红笑笑,道:“这是他们为了在我面前讨好,而瞒着我干下的,我并没有叫他们对付你,阿正,我如果要设计对付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活不成,而且我能用最小的代价取这人的头来。” 他看看走回“快活坝”的周上天,又道:“你以为周上天是我派他来的吗?告诉你绝不是,周上天是听了示警,又得知你杀了石玉,他才自动迎上你的。” 玄正淡淡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找来了,而且也与你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你问什么呀?” 玄正道:“首先,你得说出为什么要每次出任务时候,送我服你的灵粉?” 关山红咧嘴一笑,道:“多此一问,你难道不知道?” 玄正道:“我为你去杀官家的人,而你却控制我的身心。” 关山红道:“所以我为你早准备了,可是你却失手被捉。” 玄正道:“你的灵粉必与大烟有关。” 关山红道:“那么,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玄正道:“这要由你自己说了。” 关山红一笑,道:“好兄弟,我全是为了你呀!” 玄正道:“鬼才相信,你只把灵粉送我吃,别人你不送,你为了什么?” 关山红面上一紧,道:“报仇!” 玄正心中一动,道:“什么仇?” 关山红目露凶芒,道:“你不必知道。” 玄正道:“那年周上天那个师弟射死我爹,难道也是报仇?” 关山红竟然毫不掩饰地道:“也可以这么说。” 玄正冷笑了,他嘿嘿然横着肩膀,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奸诈的小人。” 关山红摇摇头,道:“你又错了,阿正,如果你心中不存在任何顾虑,那么,我还是会重用你的,你考虑。” 玄正冷笑了。 他还吃吃地笑,道:“我已经伤了你的人,甚至也杀死了石玉,你还会重用我?” 关山红也笑了。 他笑得不但亲切,也很自然。 笑着,他点着头,道:“人在江湖上,讲求的就是现实,今日合穿裤子,明日也许刀枪相拼,一堆金子与一堆银子,当然取金而不取银子,你就是要取的金子,石玉不过是银子,我不觉可惜。” 玄正不得不为这人的利嘴而折服,这种人在江湖上实在太可怕了。 他过去只觉得关山红很照顾他,很关爱他,却未曾发现关山红如此江湖。 人如果江湖,一定很可怕,只不过玄正直到今天才发觉关山红的可怕。 关山红可怕之处并不是他能控制几个杀手为他办事,更非他主持了几处大烟馆而与官场沾上什么交情,而是他内心深处藏着一项绝大的机密。 当然,机密是不会随便对人轻言的,即使玄正这时候想知道,怕也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关山红只对玄正流露出另一种关爱,他好像还想把玄正收为已用似的,笑笑,道:“阿正,过去我对你如何?” 玄正不卑不亢地道:“形同大兄长,如果里面不掺杂你的阴谋,那便令我感激不尽了,只可惜……” 关山红一笑,道:“有时候糊涂的人反而幸运,阿正,我不希望你想得太多了。” 玄正道:“可惜我已经知道我爹是死在你的安排之下,而且我更知道,风火岛上的事你也知道,也难怪你没有去风火岛救我出来,原来也不放过我,这一切的一切,叫我如何再为你效命?” 关山红一笑,他笑得很坦然,也出一副淡然,那模样根本不像他要出手杀人似的。 他的面部是那么的平实,任何人也无法抗拒他的双目摄魂似的眼神。 玄正心中一动,他冷冷地道:“你的作为那么很毒,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关山红吃吃地笑了。 他指着玄正,道:“你去猜吧,阿正,你是猜不到的,只不过当你如此坚决的拒绝我以后,你已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玄正道:“你要杀我?” 关山红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已把机会大方地给了你,你拒绝了,便也拒绝了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玄正道:“我如果再投靠你,你也不敢再用我了,我们空言何益?” 关山红道:“我敢用你,因为我有用人的方法,阿正,我可以告诉你,我用人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是用情感,就像数年之前我对你一样,当然以感情用人是上策,其次,便是对不信任的人我有另一种方法……” 玄正一笑,道:“我大概沦为第二种了。” 关山红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你再为我所用,那便只有服用一种特制的烟。” 玄正想起烟馆,他更想起在风火岛上痛苦的日子,他心中一动,道:“你叫我抽大烟,还是再吃你的白粉,是吗?” 关山红道:“抽烟与白粉太慢了,你吃一种烟,那是我特别提炼的,没有这种烟,你比死还难受。” 玄正道:“我当然不会吃你这种特制的烟,因为我根本不打算为你再去干下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关山红浅浅一笑,道:“所以我才会明白地告诉你,阿正,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些,我可以告诉你,石玉就受到我大烟的控制,如今你杀了他,我并不觉得可惜,杀你倒是有些可惜,所以我告诉你实情,你自己琢磨吧!” 他站在那里不动,眨动着虎目看蓝天。 他等着玄正的回答,也就是,玄正要死要活,全看玄正自己的了。 玄正心头冒火,他仍然不明白关山红的身份来历。 他的意念在动,他准备出手了。 关山红仍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把手上的怪杖抖得十分好看,也把另一手拍打着外罩…… 其实,关山红是在挑选杀人的时机了。 因为他发觉玄正也在找机会要动手了。 于是,怪杖竖起来了。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便在这时候出手了。 一道极光直刺对面关山红,但玄正却刺了个空。 关山红不见了,他不知怎么的,早巳闪掠在五丈外。 只这种身法,就令玄正吃一惊! 玄正的银枪抖出一溜光焰似电,就听他狂吼如虎,道:“毒龙出云。” 那真是吓人心胆的一招,任何人都以为关山红很难脱出那几乎成片的无尽光华之中了。 忽然,关山红的手中怪杖洒出一片金光,那霞光万道也成幕,把他的人全部罩在金光之中,于是,好一阵金铁撞击之声传来,但见星火点点,如同打铁。 闪跃中,关山红嘿然道:“多日不见,你的武功精进不少,难怪你伤了他们,也敢找上我,阿正,我在想,是不是仍然放你一条生路。” 玄正闪退三丈,端枪,道:“我爹不能白死,姓关的,就让我们放手一搏,睹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他再一次的挺枪逼去,关山红却淡淡地道:“你还差一截,你必会输。” 他忽地打出金杖,但中途金杖又回到他的手上。 玄正就未看清是怎么回事。 “哗!”金杖再回到关山红手中的时候,却变了,变成一个刀枪轮在关山红的手中旋动着。 玄正看定了怪刀轮,他舞动银枪密不透风,生生把空中旋杀的刀轮阻挡在外。 又是一次硬杀,只见关山红的刀轮猛然疾收,立刻又变成金杖,他不知如何卖弄身法,右手多了一件怪物,那个怪物东西对准了玄正,便发出“轰”的一声,烟硝云散…… 响声很大,玄正的胸前立焦,他…… 玄正真惨,胸前衣衫带血破了个大洞。 但他并未倒下去,他仍然挺枪欲刺。 关山红却急急地取出一个锦袋来,他好像在往那支管中安装着什么。 玄正已摇摇欲坠地往地上倒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林中冲刺般的飞奔出一匹快马,那马来得突然,也来得及时。 只见,怒马飞行两丈高,半空中一条怒鞭疾打,直把正在往铁管中装东西的关山红逼得倒闪三丈外。 马鞭回抽中,正巧落在玄正的身边,马上伸出一条粉臂,那么巧妙般拖住玄正的身上腰带。 于是,玄正被挟在马上直往山林中驰去。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使关山红也吃惊不小。 他绝不相信会有人敢在他的快活坝造他的反。 玄正未动,但马上的人却抖起手中长鞭,鞭梢子在空中叭叭响,便也疾快地往林边奔去。 怒马已奔出二十多里外了,而关山红也不知在想什么,是的,关山红并未追杀,他只是想不通,马上的人是男还是女,他在紧要关头,仍然未看清来人的面孔。 那是个带着面罩的人,骑马的技术已无懈可击,江湖上他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人? 不过,关山红却露出他的武器,那正是洋人用的火铳子,清道光年间,洋人以船坚炮利敲开中国大门以后,大烟到了中土,连带着也有了这种火铳子,只不过火铳子只能打出一次就得重新装火药。 关山红就在装火药的时候,玄正被人救走了。 不过,关山红看得很清楚,玄正是活不成了,因为他那一火铳子火药正轰在玄正的胸前,衣破血流,如何还能? 玄正真的死了吗? 关山红不追杀的原因,就是以为玄正死定了。 一个必死的人,又何必一定再去追杀? 他把火铳子收起来,那么轻松地走回快活坝,因为他想起周上天,“血箭”周上天受伤不轻。 玄正当然也伤得不轻。 他实在幸运,因为任何人在那么近的距离内挨上一火铳子火药,必然当场死掉,何况他又是中在胸前。 但玄正并未死,就在他被人揪上马背一阵奔驰中,他用力地抬起头来。 于是,玄正吃惊了,因为他发觉救自己的竟然是个女子——一个半掩面的女子。 “姑娘”。 马上的姑娘未开口,拼命拍马疾走。 又是二十多里过去了,马上面的姑娘这才停住马。 她把马停在一片林子边上,小心的将玄正扶下马来。 玄正道:“谢谢你,姑娘,你救了我的命。” 姑娘用手拉下了面纱,倒真令玄正。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正是安兰姑娘。 安家姐妹都是在马群中长大的,她们的老爹安大海是西北马贩子头儿,两个姑娘自然马术高超。 安梅留在仙岩石,她一人侍候两个人,那就是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安兰便暗中跟踪而来了。 安兰发现玄正吃了亏,几乎倒在地上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管了,只是一心要救玄正。 安兰解开玄正的上衣,她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玄正身上穿着他从“小子”石玉身上脱下来的银丝软甲。 玄正当初的目的,只是防备周上天,因为周上天的箭实在令人防不胜防,但他却因此而逃过一劫。 关山红绝对想不到玄正身上会穿着银丝软甲。 其实,关山红并不喜欢石玉,这件事石玉心里很明白,石玉就是怕有一天关山红会拿火铳子对付他,才暗中打造这件银丝软甲穿在身上,却不料救了玄正。 银丝本来是锃亮的,但却现出一片焦黑,那当然是被火药熏的。 软甲上也有血迹,却是玄正的皮肉伤流的血,但那也足以令玄正痛苦难耐了。 安兰高兴极了,因为她以为玄正不死必也会身受重伤,她在塞上长大,也曾闻得北方老毛子也有这种火铳子,武功再高的人,如果中了火铳子必死无疑,不料玄正却是受些皮肉之伤。 安兰把玄正的伤小心地清洗,仔细地包扎,温柔地服侍得玄正相当感动。 “相公,你感觉好些了吗?” “兰姑娘,谢谢你……你……” 不等玄正话说下去,安兰的嫩手已堵住玄正的口,她俏皮又撒娇地道:“不许说谢,也别叫我兰姑娘。” 玄正伸握住安兰一手,道:“有什么不对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安兰抿嘴一笑,道:“当丈夫的有人把自己老婆叫姑娘的吗?” 玄正真不敢相信,安兰姑娘会这么大方,大方得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他只得一笑,道:“我们还未成亲,怎能算是夫妻?何况我还未报得大仇,未来前途还十分险阻坎坷。” 安兰道:“形式上的婚礼并不重要,自从我老爹把我姐妹交在你手中以后,我们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相公,这一辈子我们跟定你了。” 玄正两手一摊,道:“我拿什么养活你们?我自己正处在危难之中。” 安兰开朗地笑道:“不用你养我们,我们养你。” 玄正笑了。 他对安兰的天真感到好笑,就在他拉住安兰的嫩手时候,安兰却顺势倒在他的右肩下。 她像小鸟般地依偎着玄正,矮林中没有声音,如果有什么轻微的声音传出来,那一定是玄正与安兰二人的鼻息声。 玄正得到安兰的安慰与疗伤,心中充满了感激,但也充满了矛盾,因为在玄正的心中,仍然有着丁怡心的影子。 那种矛盾的心情,不只是丁怡心当年是他的未婚妻子,而且丁怡心的处境也令玄正大为同情。 他希望成千业不死,而且带着丁怡心远走高飞,玄正也许只会感到些许的失望。 然而,成千业伤得太重了,万一不幸,丁怡心立刻变得孤苦无依了。 当然,玄正也对天马集的尚可有着口头之约,只等他报完大仇,回来就与尚家姑娘成亲,而现在…… 现在,玄正低头看看满面春风的安兰,他再是冲动,便也只好搬用北极的冰块来冷冻他心头的欲火。 安兰把玄正扶在马上,她的骑术是一流的,她驾驭着健马不使玄正有颠簸之苦,这小妞子真会侍候。 玄正就觉得安兰很可爱,安大海是个粗人,塞上的马贩子都粗犷,但安大海却能调教出这么两个好女儿,应是出污泥而不染,令人佩服。 玄正想到安梅,仙岩石那面有安梅一人照顾两个受伤的人,他很放心了。 安兰虽然与玄正同骑一匹马,却使得她能把握时间表现妩媚,她那胸脯的颤抖,有意无意间碰蹭着玄正,她那飘逸的秀发,偶尔会掠过玄正的脸,便也散发出一般子淡淡的香气。 她还偶尔为玄正移动一下身子,因为玄正不能坐在她的后面,那会令玄正的左胸伤处碰撞。 玄正就坐在安兰的前面,偶尔,安兰还会低声向玄正问:“你觉舒服吗?” 玄正总是报以回头一笑。 前面一道土坡,坡前一个小庙,这儿的土地庙并不多见,也许这儿不是土地公庙…… 西北野狼多,西北也多二郎神庙,也许这座小庙就是二郎神庙。 但无论如何,天快黑了,今夜势必要在这儿借住一宿了,安兰就把马骑到小庙前停下来。 安兰把玄正扶持下马,她对小庙看了一下,道:“相公,今夜住在这儿了。” 玄正点头,道:“我如今是你的病人,一切由你安排吧!” 安兰很高兴,她解下马鞍往庙内走。 那是一间小庙,庙门已斑剥陈旧,庙里面只有正面一个神位,泥塑的二郎神双手端着丈八长矛,那模样看起来好威猛。 神像是威猛,只不过神桌下面躺的人可真凄惨。 玄正与安兰初时并未发觉神案下面还躺了个人。 他二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快黑了——外面天快黑了,庙内当然更黑。 就在安兰重重地把马鞍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咚”,便也引得神案下的人惊醒过来。 “谁呀?” 安兰发觉那人睡在神案下面。 当然,玄正也看到了。 就在这时候,那人伸出头来看向玄正二人。 于是,双方各自惊呼起来。 “怎么会是你?” “真是老天有眼,可叫我找到你了,玄公子。” 玄正一把拉起那人,此时安兰也认出来了。 那个人,唔,正是天马集尚家二管事。 尚家在天马集乃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但如今尚二管事一副落魄的模样,看上去他还带着伤。 尚二管事身边只有个小布包,里面一个大馒头,他连水袋也没有。 看上去实在凄惨,玄正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急急忙忙地问尚家二管事,道:“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来到这里荒野地方?” 尚二管事未开口先流泪,他还抽泣起来了,那样子就好像他很久才找到了亲人,一旦见面便再也忍不住肚中的委屈而流泪了。 安兰取过水袋,她的水袋中装的是羊奶,她把水袋送给安家二管事,安慰道:“二管事,我们在你们家的时候,老爷子很照顾,来,你先喝些羊奶安安神。” 尚二管事摇摇头,道:“二位,我什么也吃不下,老实说,这几天每天一口干粮三口水,眼泪流的可不少,只因为……” 他又开始落泪。 玄正摇摇头,道:“二管事,你别哭,天马集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你仔细地说出来。” 安兰也劝道:“天大的事情你说出来,好歹我们也可以替你拿个主意。” 不料,安兰话甫落,尚二管事忽然抓牢玄正,叫道:“玄少爷,你要救救我们老爷小姐呀!” 玄正吃一惊! 他瞪大眼睛先看看安兰,他发觉安兰也惊慌得张大了嘴巴。 那尚二管事只一提起的老爷小姐,便又忍不住地落下泪来了。 玄正急了,他吼道:“二管事,你一定是专程找我的吧?” 尚二管事点着头,他也在试泪。 玄正又吼道:“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尚二管事又点头,他好像有流不完的泪水,他那短短的胡子上也是泪水。 玄正心中明白,这是忠仆,只有忠仆才会这样对主子的遭遇而伤心。 他不好再吼了,他等着二管事拭去眼泪以后再问。 泪水仍然在流,但尚二管事突然一把抓紧玄正的双肩,他摇撼着,也大声地吼:“玄公子,你要救救我们老爷小姐呀!” 玄正早就预感天马集的尚家出事了! 他只觉尚二管事在这香案下面以后,便知道尚可一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了。 他的身上带着伤,如果没有“小子”石玉的那件银丝软甲,玄正早就被关山红的火铳子一家伙轰死了。 他为自己感到幸运,现在又为尚可一家人担心。 “二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哭了半天还未说出事情的真相,我也急呀!” 安兰叫尚二管事喝了几口羊奶,才低声地问:“二管事,你慢慢地说,别激动”。 玄正也轻拍着尚二管事,道:“二管事,尚老爷子没拿我玄正当外人,他老把我当成自己人,他不论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一切由我一人担承,你放心说出来。” 尚二管事不流泪了。 就是玄正这几句话,方才令他转悲为喜地道:“玄公子,这一路找来,我就盼你能说出这几话,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我老爷一家也许有救了。” 他这才缓缓地坐下来,也拉着玄正坐在服身边,道:“玄公子,自从你们离开天马集以后,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嚼舌根的家伙,把你们住在天马集的消息传进了风火岛上,岛上早已派出几路探子在找你们,这消息送去以后没两天,风火岛上来了一批人,一个个比厉鬼还凶残。” 玄正吃惊地怔住了。 如果大奶奶率人找到天马集,尚家的一家人便惨了。 他急急地问:“然后呢?” 尚二管事道:“可惨呀,有个女人带着头,一路行进我们大院时,老爷子岂能挡得住,全家老小都被那批人拉在院子里,便姑娘也不可幸免的上了绳。” 尚可口头上答应把姑娘许给玄正,如今闻得尚二管事的话,他心中如刀割。 尚二管事又道:“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来抓逃犯的,我家老爷闻得是风火岛的人,还以为官家的人会讲理,哪里会知道,他们根本不讲理,地方上有人知道风火岛,那儿是个古堡却是关人犯,如今住的一群恶汉,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官家的人。” 尚二管事的话令玄正也吃一惊! 记得自己被送往风火岛上的时候,不就是被官家送去的?岛上住的当然是官家人,只不过那地方十分偏僻,有人说原是一群蒙古强人,因为有功劳而被派住在风火岛上看守着监狱,到底真相如何?只怕谁也不知道。 江湖传言是不可靠的,当然玄正就以为是这样,但风火岛上的人个个十分狠毒是不会错的。 风火岛上的飞毛腿李七率人想抢尚家姑娘,就是一例,这件事还是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出手救的。 他重重地问尚二管事,道:“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怎么整人的?” 尚二管事咬着牙,道:“一上来,先是一顿鞭子抽打,打得我家老爷吐血,然后有个拿斧头的,对准我家姑娘的头就要砍。”’ 玄正吃惊地道:“牛老八,我饶不了他”。 尚二管事又道:“虽然没有砍掉我家小姐的头,可也把我们老夫人吓昏过去,我们老爷说,你们只是借住了几日,人早走了,可是那女人却不依,她带领人马几十人,全都住在我们宅子里,吃喝不算数,便一切家具古玩金银财宝全数要,他们住了三天半,然后把我家老爷一家人捆上风火岛,那个女人说得真可恶,她言道:‘跑了逃犯就押回你们一家人,他一共跑了三个人,另外一个老头也逃了,这几个监房就由你们一家人去填空了’。当天过午她就率领她的人马回风火岛去了。” 玄正闻言火大了。 他几乎一蹦三丈高地吼骂:“好个混账老妖婆,欺良压善地把一家好人捉去充数,玄正决心同你这老妖婆一拚,看我再找上风火岛。” 在一边的安兰低声劝,道:“相公,你千万别急躁,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玄正道:“没时间了。” 安兰道:“难道忘了你的伤?” 玄正愣住了。 他的伤还真不轻,这时候他需要的是静养,这时候如果他舞枪,一定会吃不消,便平时的三成功力也难以使将出来。 但他是个热血男子汉,咬牙切齿地道:“我如果不立刻把安老爷子一家救出来,便一口饭也难以下咽。” 尚二管事接道:“已经几天了,不知我家老爷小姐他们怎么样了。” 玄正一急,便立刻想到风火岛的生活。 风火岛就是地狱,每日不见天日,双足挂着十六斤重的火铁镣,正午一个粗面窝窝头,想喝口水也休想,人一旦进去,便只有等死。 尚家是富绅,尚家大娘岂能承受得了那种苦? 玄正就想立刻走,却被安兰拉住。 安兰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要去救人,我与姐姐一定助你,且等明日一早,我们先回去仙岩石再计较。” 玄正道:“上次我没答应你们姐妹去救人,这一回当然也用不到你二人,我去找我师祖。” 安兰一笑,道:“相公,你这就错了,这一回非要我姐妹帮忙不可了。” 玄正道:“你们有办法?” 安兰一笑道:“有,当然有。” 玄正拉住安兰的手,急问:“你说说看,你姐妹有什么方法?” 安兰一笑,道:“见了我姐姐自然会知道。” 安兰卖个关子,便也急得玄正直叹气。 安兰侍候着玄正斜躺在神案一旁,这时候那尚二管事方才发觉玄正也受了伤。 于是,尚二管事无奈了。 如果玄正也身负重伤,天下还有谁去救他的老主人一家? 玄正拍拍尚二管事,安慰地道:“宽心吧,三五日我就会没事的。” 安兰坐在玄正一边想着什么,她好像在沉思。 玄正闭起双目,他的心头却在不安的狂跳着,如果他没有受伤,他早就上马走了。 只有尚二管事,偶尔一声深长的悲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安兰忽然一拍手。 “啪!” 玄正猛把双目睁开来:“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此刻,便尚家二管事也挺直了身子。 安兰道:“我爹被困在风火岛上时候,我与姐姐每半年去探监一次,你知道我姐妹探监一次就得花上白银一百两,当然,我们也从门洞下看到了老爹的模样。” 玄正道:“你们也做了一个开镣的东西。” 安兰得意地点点头,也微微地笑了。 玄正心中在想,也许风火岛上必已更加的严密了,而岛上人,他们看来大部分都是中年以上的人,那位大奶奶的年纪就不轻,还有曹大娘灰发苍苍。 他心中在想着过去的一段历史。 当然,有些正是他心中痛恨的。 便在他的沉思中,安兰又突然拍手:“不错!” 玄正忙问:“什么不错?你到底想到什么?” 安兰道:“我们若要想去风火岛上救人,就必须以非常手段对付他们。” 玄正道:“怎么说,什么又是非常手段?” 安兰道:“风火岛上强盗用恶手段对付尚家,我们为什么不用更严厉的方法去整他们?” 玄正摇摇头,道:“你怎知风火岛上的人多么凶残,他们也十分严密。” 他的伤处有些痛,痛得令他一皱眉。 安兰立刻伸手去抚摸,道:“要不要再换换药?” 玄正道:“药就不必换了,可是我心里……” 尚二管事:“玄公子,你歇着,只找到你们,我已心安一半了。” 玄正道:“你们哪里知道,风火岛上住的人,平日里看不到几个人,但如果有事,也不知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就好像一个静止的蜂巢,一旦受了惊吓,所有的蜂一齐冒出来,令人难以防备。” 玄正的话,正说出他与方传甲那夜救人,忽然会冒出那么多恶汉,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 那天夜里,如果风火岛上没有近百人,他们早就平安地逃掉了,当然,成千业也不就被大奶奶一斧头掷在背上拔不下来。 安兰又低头不语了。 她并未睡着,因为她在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老爹安大海。 一旦想到安大海,安兰心中还真思念,也不知老父如今怎么样了? “他又去找那个胖女人了吗?” 安大海有个胖女人,这个女人虽然肥胖,但那一身细皮白肉,就好像刮了毛的肥猪一样白。 当然,这个女人也很会俏,大大的眼睛会勾人,巧巧的小嘴会唱歌,塞上情歌最好听,由她嘴里唱出来,比小黄鹂叫还好听。 安大海的伤是在尚家养好的。 安大海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两个天天守住他的女儿送做堆的交给玄正。 现在,玄正与安兰、尚二管事,一齐回到了仙岩石。 方老爷子正坐在一张安乐椅子上晒太阳,他眯着眼睛在享受,因为他的后面安梅在替他捏背。 玄正三人远远地出现了,安兰已在远处叫:“姐姐,我们回来了。” 小屋里,丁怡心也走出来了,大家见玄正回来了,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尚二管事只一看方传甲,就好像见了救星似的扑跪在方传甲的面前。 方传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 他本来说奇怪,为什么尚家二管事也来了。 方传甲对尚家二管事是有感情的,当方传甲在天马集疗伤的时候,尚二管一旁事细心的侍候,天天把天马集上的丁大夫找到尚家,当然,侍候吃喝更是不在话下。 方传甲愣然中发觉尚二管事在流泪,忙问道:“二管事,你一定有伤心事,说吧,老夫替你做主”。 于是,尚二管事便把风火岛上的人,把尚家大小押回风火岛之事又说了一遍。 方传甲一瞪眼,老人家忽地一弹三尺高,就好像他坐在弹簧上一样,身子跳将起来。 安兰轻声道:“老爷子,别急坏了身子,玄相公也受了伤。” 方传甲已见玄正到了面前。 他是关心玄正的,如果玄正受伤,就算他再急,也得等玄正的伤养好。 方传甲一把拉住玄正,道:“孩子,你的伤……” 于是,他伸手去摸玄正左胸破衣,便也发觉那地方一片焦黑,光景好像火烧过的一样。 方传甲也吃惊了。 “是什么伤?你同那姓关的照面了?” 玄正疲倦地坐下来,安梅早就去端来吃的放在三人面前。 玄正自叹口气,道:“师祖,我差一点就没命。” 方传甲大惊,他看看安兰,再看看尚二管事,面上的肌肉在抽动。 玄正又道:“我收拾了‘小子’石玉,也伤了‘酒邪’水成金,我去了快活坝,可是我尚未进去,那个姓关的便出来了。” “是关山红?” 玄正点头,道:“不错,这人果然有恃无恐,他除了那双‘怪杖’与武功,他还有一支火铳子,我就是被他用火铳子轰的。” 方传甲吃惊地道:“什么火铳子,这么厉害?” 他仔细审视着玄正的左胸,又道:“这个歹毒的恶人,他想一下子就要你的命,这地方……” 方传甲心头紧紧的,因为玄正受伤的地方焦黑一片,如果玄正不是有一件银丝甲罩在身上,玄正就完了。 为了安慰老人家,玄正却强打精神笑笑,道:“我死不了。” 他拉开了上衣,露出身上穿的银丝软甲,道:“我有这件银丝软甲护体,关山红的火铳子也没办法置我于死地,哼,他再也想不到,我在石玉身上得来这件宝物。” 安兰这时候笑对方传甲,道:“我暗中一直跟踪相公,见他快要跌倒,那个人……唔……他好像又在往火铳子里面装火药,我情急之下,拍马冲上前去,拉起相公就往回逃,天爷!当时真够险的了。” 玄正道:“当时‘血箭’周上天也伤了,姓周的不在场,否则,你是救不回我的。” 玄正就以为事情是幸运,不料安兰冷冷一笑,道:“姓周的箭是厉害,我的皮鞭也不弱,他想用箭对付我,除非我手中没皮鞭。” 玄正不敢否定安兰这句话,因为他亲见安兰挥鞭声的威力,她的马术之精,玄正自叹不如。 几个人对于天马集尚家都十份焦虑,玄正就担心尚家姑娘——那位二门不出的大闺女,她怎么能受得风火岛上的苦刑。 这时候,丁怡心才忧愁地问尚家二管事,道:“我丈夫只怕活不成了?” 尚二管事道:“丁姑娘,也算成公子幸运呀!” 于怡心道:“怎么说?” 尚二管事道:“成公子伤势稳住以后,你要去找仇人,第二天,丁大夫便把成公子接到他的住处,为的是就近医治方便些,可也逃过一劫。” 丁怡心闭目喘了一口气。 她也摇摇头,而玄正心中的滋味就难说了。 方传甲重重地道:“但愿他经过几次死里逃生之后,认真地祛除心中私心,好生对待丁姑娘。” 丁怡心忽然张开眼睛来,她直视着玄正,半晌,才幽幽地道:“我好苦!” 玄正道:“我们都苦。” 丁怡心道:“找姓关的事重要,但千业更需人照应……” 玄正点头,道:“我早就叫你别来,姓关的魔头我自会去找。” 丁怡心道:“阿正哥,此生无缘,但求来生,我们欠你的太多了。” 玄正道:“如果有来生,我们会团聚的。” 丁怡心露齿苦笑了,他再对方传甲施礼,道:“方爷,我回天马集了,我要同千业回故乡了。” 方传甲黯然地挥挥手,大伙看着丁怡心而去,没有阻拦。 玄正在仙岩石疗伤,他心中可焦急得不得了,因为他虽然未与尚家姑娘订过亲,可也答应报仇之后回天马集当尚可的养老女婿,如今出了这种事,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这叫他如何不心急? 方传甲问玄正,道:“孩子,你去快活坝,也挨了那姓关的火铳子,可知道那姓关的来历?” 玄正叹口气,道:“关山红这魔头,他好像处处都神秘,他在各地还开大烟馆,叫人摸不透他是什么来路,当年我怎么没有注意这一点,真糊涂。” 方传甲道:“当年你的年纪小,谁对你好你便听谁的,这很正常,只不过,关山红这种人能驾驭那么厉害的杀手,他一定不简单。” 玄正道:“我仍然摸不透他的出身来历。” 方传甲道:“我们慢慢地打听,总会摸清楚的。” 玄正道:“有一件事情我已知道了。” 方传甲道:“什么事情,快说。” 玄正道:“风火岛上的事情关山红也知道。” 方传甲吃惊地道:“怎么会呢?风火岛上的人听说是一批有功蒙古人,可算是官家的人,难道与关山红有关?” 玄正道:“详细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这其间也许有着极大的阴谋存在,玄正当然不会知道,风火岛上的人其实也有来历的,此是后活。 风火岛只有死刑犯,官家把死囚送上风火岛,至于以后的事情,官府是绝不会过问的。 也许有人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当时清军平反乱的期间,对于那些违法纪的人,处在荒凉的塞外,并未有监狱设置,风火岛上有古堡,便改建成临时监牢,于是就把东方大奶奶他们分配在风火岛掌管囚牢,这件事已有许多年了。 “风火岛”的真正名字也有叫“额尔北岛”,自从有了囚犯以后,被人们称做“风火岛”,也是水深火热的意思。 人被送上风火岛,就等于下了地狱。 如今尚家大小满门被送入风火岛,这件事玄正可急坏了,当然,方传甲老爷子比他更急。 又是三天过去了。 玄正与方传甲几经商量,但觉人手实在不够,如果想同上一回一样摸进风火岛上劫狱,成功的比率只有二成,如此低的希望,无异是自投罗网。 安梅却提醒玄正,道:“相公尽管放宽心,我以为尚家的老小一时间免不了吃些苦头,却是死不了。” 方传甲道:“风火岛上的日子,比死都不如。” 安梅道:“也许风火岛上的人以尚家的人为饵,想诱你们去上当,也说不定。” 方传甲重重地点头,道:“还是安梅心细,这真是一诱中的,我们可得好生商量了。” 安梅道:“不如我们先回到天马集去,也许在那里能探听些什么。” 方传甲同意安梅的话,老爷子这几天被安梅侍候得舒服极了,如今安梅怎么说,他便立刻同意。 玄正的伤也好了,方传甲也精神奕奕,一行人离开仙岩石的时候,方传甲就撂下狠话,这次出山,一定要找那个关山红比个高低。 尚二管事绝不相信什么火铳子。 他只相信武功,姓关的再是狠,他仍然是个人。 是的,关山红只不过是个恶人,而这个恶人的心底太深了。 这世上的人如果有心机,这种人就不简单,江湖上有许多心机深沉的人,令人胆颤! 关山红就是这种人,如果把关山红当成平常人,那是很危险的事。 方传甲不把关山红放在眼里,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只不过,方传甲也很有自信心。 天马集很静,已经半个月未再有骡马在此赶集了。 塞北的贩马也叫赶集,每个月有五次,只不过自从天马集尚家出事以后,已经半个月这儿是冷清的。 现在,玄正与方传甲一行缓缓地来了。 尚家二管事只一进入天马集,便立刻往家门跑。 他站在大门边未进去,大门是关着的,里面很乱,自从风火岛上的人来过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玄正与方传甲刚下得马来,天马集的三个铁匠便跑过来了。 玄正对三人点点头。 有个大胡子铁匠指着尚家大门内,叹口气,道:“真惨呐,那根本就是强盗。” 玄正面色很难看,他冷冷道:“各位放心,我玄正不是回来了吗?” 果然,丁大夫也来了,丁大夫指着南方道:“丁小姐与成千业早走一天了。”他好像自言自语的又道:“只有你们两个,行吗?” 方传甲也知道很难,但他又能表示什么? 他与玄正听了丁大夫的话,只点点头……于是…… 他们大步走进尚家大院,只见到处散乱着破的碎的家具,后院还有一处被火烧的屋子,尚家的存粮与马匹也被掠一空,没有一间房子的门是关上的。 方传甲忿怒地咒骂:“畜牲,这哪是官家干的事。” 玄正咬呀切齿跺脚,道:“我饶不了那个老女人,她简直是强盗。” 便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如雷轰动。 这声音听起来远在五里外,但玄正已贴耳地下,他很仔细地听着。 他听惊地道:“是西北方。” 方传甲灰发抖动,他举首大门外。 他的嘴巴在嚅动着,灰苍苍的胡子便也翘起来了。 “难道我们刚到天马集,风火岛上的人就得到消息追上来了?” 玄正咬牙,道:“叫他们来吧,不也正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机会?” 他拔出腰间插的三节亮银枪,忿忿然又道:“我们出手要狠,不容他们有喘息机会。” 安梅已抖甩着手中皮鞭,道:“请丁大夫躲一躲,我姐妹可不是孬种,动手打仗还难不倒我们。” 安兰的皮鞭虚空抽得叭叭响,笑对玄正,道:“我的马上功夫你是见过的,怎么样,还能对付吧?” 玄正是见过安兰的马上功夫,那直是无懈可击,便他自己也自叹弗如。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不错,你的马上功夫一等一的高明,只不过来的是一群凶残的大男人,你如果被他们揪下马,可就惨了。” 安兰一笑,道:“我怎么会叫他们得手?我拍马疾驰,挥鞭狂抽,我不容他们近身,他们拿我没办法。” 但在这时候,雷声似的马蹄声,已卷住天马集来,遥望过去,只见尘土飞场,滚沙走石,宛如灰云中飘来一片怒马飞腾。 安梅的眼力真好,她已拍手笑起来了。 安兰也欢叫起来。 这姐妹二人立刻拍马迎上前去。 安兰边驰边叫:“爹,爹!” 安梅更是大笑,道:“我可爱的老爹,几天不见,你又领着你的兄弟贩马来了。” 是的,这批人马不是来自风火岛。 风火岛上根本没马,除了在尚家抢走的马匹以外,风火岛上是用不着马匹的。 安大海来了。 马贩子安大海自离开天马集,也离开他的两个女儿以后,便真的又去找他的胖大妹子了。 还真“守节”,那胖女人竟然还为安大海守着那骡马栈房,安大海的突然出现,便立刻引得那胖女人三天合不拢肥大嘴巴,当然,栈房也归由安大海管了。 安大海带着六七十匹马往天马集,为的是想叫天马集的人知道他安大海仍然是个有办法的人。 只不过他的人手少了些,算一算连他自己也不过二十七八个人。 安大海一马冲进天马集,只一下马,便立刻拉住两个宝贝女儿大笑。 安家姐妹也笑,好像这一笑,什么样思念也没有了。 安大海拉着两个女儿走向玄正,他仍然那么粗狂与开朗。 安大海重重地拍着玄正的肩头,道:“我亲爱的女婿,你们什么时候才叫我抱外孙?” 玄正苦笑,这叫他怎么回答? 安梅抿嘴笑道:“还未结婚怎么有孩子?” 安兰也笑道:“爹,我们不急,你急什么?” 安大海不以为然地道:“结婚?男女生活一起,不就是结过婚了?你看看你们的胖姨,谁敢说她不是我安大海的老婆。” 安梅道:“那是你,我们可要拜花堂,要不然……” 安大海一拍头,道:“真麻烦,好吧,今天给你们拜花堂。” 安梅摇头,道:“就要去拼命了,还有时候拜花堂,爹,这儿出事了呀!” 安大海见一边的方传甲在叹气,玄正又是急得冒汗珠子,他也立刻觉得不对劲。 他低声问玄正,道:“出了什么事?” 玄正指着尚家大宅子,道:“是尚家出事了。” 安大海抖着粗胡碴子,道:“尚老哥是个大好人,谁会欺侮他?” 玄正道:“就为了我们几个人逃出风火岛,风火岛上的人马探出我们曾住在这里,他们来了几十人,便也抄了尚老爷的家,尚家一家人全被关入风火岛上。” 安大海闻言跳起脚来骂:“他娘的老臭屁,打不着老虎打小猫,官家干起强盗了,今天安大爷赶回来了,揭她的皮,这就去给他们那群王八蛋改改姓,收拾他们回去。” 他领来人马二十七,一个个都是马上能手,这些人长年在塞外奔驰,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 要知道,西北马贩子中间也有不少干过马贼,水里火里一样不俱,自从安大海逃出风火岛以后,风闻而赶去迎接的人还真不少,如今跟在安大海身边的二十七个大汉,也可以称得上是安大海的好哥们,当然也是死士,如果安大海领着他们去拼命,可也真的合了他们的胃口。 安大海想起风火岛,他就一肚皮的怒火,他在风火岛上被囚的时候,如果不是两个女儿动脑筋,他怕是早就发疯了,那真比地狱还地狱——没水喝,但黄河的水声却又传进耳朵里,每天一个干不拉叽的窝窝头,像吃石头似的,半天才能咽下一口。 安大海对他的人马高声吼:“兄弟们,咱们不贩马匹了,咱们去风火岛上救人,他妈的,谁不去谁是孬种,怕死的早些滚!” 他这几句话,使方传甲也觉得刺耳。 玄正当然更是不以为然。 但安梅与安兰在偷笑。 别看安大海这么一声吼,还真管用,骑在马上的二十七个大汉,全都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别看他们是马贩子,每个人腰里都插着一把刀,皮鞭更是不会少,一个个抽得叭叭响,就好像放花炮。 别以为他们乱抽鞭,这也是他们这一行的行规。 如果他们同意头儿的作为,支持头儿的一切,便以抽打皮鞭做为回答。 如今二十七条皮鞭虚空抽,叭叭响中,安大海可乐了,他仰天大笑也抽鞭,他还大声道:“真是我安大海好哥们,咱们干了。” “干了。” 这声音在鞭声中传出来,可也真的感动人。 玄正看着这情形,对方传甲道:“师祖,我们能带这些血性汉子去玩命吗?” 玄正以为,攻打风火岛,不但要有勇气,重要的是要有武功,这些人如果武功不懂,单会抽鞭子是没有用的。 他不能叫这些人白白去送死。 方传甲道:“且问一问安大海。” 他走到安大海面前,低声道:“安兄,你的这些人肯为你卖命,真令人感动,只不过……” 安大海拍着胸脯,道:“方老哥,你放心,我的人都是好样的。” 方传甲道:“我知道他们够义气,只是上阵打仗,那得要武功才行,你的人……” 安大海大笑,道:“方老哥,我的武功怎么样?” 那夜安大海力战马老七,他也逼得几个大汉不能近身,他是受了伤,可也砸伤砸伤不少敌人。 安传甲点点头,道:“你的武功没话说。” 安大海指着马上二十七条大汉,道:“他们之中就有几个人的武功同我的差不多,方老哥,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咱们这是去拼命,风火岛上能有几个人抗得了的?” 方传甲看看马上大汉们,他点点头,道:“安老兄,你叫他们下马吧,吃饱喝足了尽量睡大觉,攻打风火岛,我们还得仔细商量。” 安大海道:“别商量了,干吧。” 方传甲道:“总得先找船吧?攻打的时间也要选一选,明着去送死不成?” 安大海眨动大眼睛,道:“也好,我的人马等你的命令了,可是我的女儿……” 安梅立刻道:“爹,我们也去。” 安大海道:“不可以,我不放心。” 安兰道:“我们也不放心。” 安大海道:“你们不放心谁?” 安兰指着玄正,道:“我们不放心相公呀!” 安大海叹口气,道:“完了,还以为你二人不放心你们老爹呢,还没拜堂就心向外人,唉!” 安梅立刻笑道:“当然更不放心老爹了。” 安大海哈哈大笑了。 安大海带来二十七个马贩子,这些人都听安大海指使,就在尚二管事的带领下,立刻把尚家宅加以整理,金银珠宝抢光了没关系,尚可还有的是不动产,后院的粮食几十担,尚二管事又在天马集是有面子的管事,只一声招呼下,一应使用的东西全有了。 那安大海与玄正面对面坐下来。 他呵呵笑着抚摸着胡碴子,道:“我可亲的养老女婿,我怎么看你,就觉着你对了眼,我是越瞧你越好看,你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两个女儿进洞房?” 玄正叹口气。 他还直摇头,因为他实在不便扫安大海的兴。 安大海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别叹气呀,别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事情,你却直叹气,为什么?” 玄正道:“安老伯……” “怎么叫我老伯,不像话,改口,改口。” 玄正无可奈何地又摇头,道:“还未成亲……” 安大海瞪眼翘嘴,道:“我的心中你已经是我安大海的女婿了,换个称呼叫我。” 玄正颐左右而言他地道:“我这次真苦,差点……” 安大海沉声,道:“别打岔,你还未曾叫我一声好听的,快叫。” 玄正想到刚来尚可家中时候,他在困难中受到尚家细心照顾,也在无家可归之下,答应报了仇以后回天马集与尚家姑娘成亲,那时候的心中很单纯,因为丁怡心已是成千业的人了,自己只图有个容身之地,退出官场也退出江湖,做一个平凡之人,然而…… 然而事实却瞬间变化,令人难以适应。 玄正已经苦恼如何来面对尚家了,如今又面临安大海的盼望。 安家姐妹实在讨人喜欢,方传甲的心早心偏向她姐妹二人了。 “岳父大人。” 玄正无可奈何地,也是“含羞答答”地低声叫了安大海一声“岳父大人”。 “哎!” 这一声回应像马叫,安大海的声音吓人一跳,还以为他老兄怎么样了。 只见,安大海大笑着站起来,他走到院子里面大声叫:“我的女婿叫我了,你们听见没有?” 谁也没听见,只因为玄正叫得声音低极了。 可是一群贩马好嘻笑,立刻起哄起好来了。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走来了。 方传甲对玄正道:“孩子,姻缘前生定,你早就应该叫一声岳父大人了。” 玄正苦笑了。 安梅与安兰双双走近玄正,二人的面上一片娇艳欲滴还带红。 这光景看得安大海捧腹大笑起来了。 高兴啊! 安大海虽然是个马贩子,但他却很有领导才能,一个有领导才华的人,永远是不甘寂寞的。 安大海就是为了发展自己才华,他当年才投入官场上当一名驿官。 然而,安大海的作风却不是做官的材料,官场上的那一套与他贩马的一套全然不对路数,于是他老兄误了军机坐了牢,差一点死在风火岛上。 安大海大彻大悟了,他仍然干他的老本行,只不过现在他却又有表现才华的机会了。 大厅上的圆桌共三张,上面摆满了各样的佳肴,这是叫大伙饱餐一顿,因为,安大海的人马就要出征了。 他们在安大海的设计下,决定偷袭风火岛。 第八章 攻破风火岛 当然,玄正与方传甲是少不了的,只不过他二人另有计划。 安大海高举着碗大声道:“弟兄们,大伙喝了这碗酒,我有话要说。” 三桌大汉齐起立,咕嘟咕嘟喝完自己碗中酒,便又纷纷坐下来。 安大海伸手试去胡茬子上的酒渍,粗声地道:“我亲爱的弟兄们,咱们这一回为了一个‘义’字,咱们也算是去行侠仗义,往日里咱们狼心抽皮鞭尽往马屁股上打,这一回可不同了,咱们把狠字用在风火岛上,那批比野狼还可恶的凶徒身上,只一照上面,你们就狠着干了。” 他重重地咽了一口气,又道:“你们可得记牢了,要是你们心软手也软地下不了手,可就等着挨宰了,到时候。可正应了咱们那句话——皮鞭抽脖子,各自顾各自的了。” 有个年轻汉高声道:“老大尽放宽心,到时候咱们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谁要孬种操他娘!” 这年轻人发觉不该如此说粗话,他不好意思地看看坐在安大海身边的安家大姑娘。 这,年轻人赧然一笑,又接道:“对不起,我说溜了嘴。” 安大海正要再说下去,忽见尚二管事奔进来。 那二管事只一进入大厅上,安大海问道:“二管事,都弄齐了吗?” 尚管事点着头,高声道:“安老爷子,天马集所有存货全找尽,凑合着刚三十个。” 安大海道:“够了,够了,每人分配一件,你马上运进来。” 尚二管事指着门外,道:“全都堆放在大门外,就等各位上路了。” 安大海对一边的方传甲,道:“老爷子,我带兄弟往北走,第二天半夜三更天,咱们就在风火岛上会合,他娘的,这一回咱们是真干,就算造反也不管了。” 方传甲道:“有了你这批好兄弟,我们省事多了,你放心,对付岛上几个厉害的,那是我爷俩儿的事,到时候只管先救人。” 玄正道:“计划已经说定了,按计行事就是了。” 这些人酒足饭饱走出来,每匹马背上挂着一张似猪又似羊的软皮,那是羊皮筏子单人用的。 这就是尚二管事在天马集搜集来的东西。 这种东西的用处可大了,当然因环境的不同而兴的使用之物。 于是,人们就准备了这种羊皮缝制成的能吹满空气的东西,人只爬在上面,双手划水,便能渡河,千百年来,住在那里的人们,就是利用这种东西渡河,时至今日仍然一如往昔——方传甲救玄正的时候,便是用羊皮筏子。 安大海与玄正的决定就是利用这种工具,从风火岛北方下水,大伙顺流而下,半夜里摸上风火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二十七个大汉,把他们带来的马匹集中在尚家的马房中,然后每人背着一个渡河皮囊跟着安大海走了。 安家姐妹未跟安大海走,她姐妹跟定了玄正,只不过她二人也答应玄正不往风火岛上动手,她二人守住一条船就行了。 又见夕阳洒下一片金辉,河面上金星闪闪,闪得有些儿刺人眼睛。 河面上的风却是温和的,草原上吹来一股子青草香,实在叫人爽。 渡船停靠在河岸边,船尾上坐着个黑面汉子,没有事地哼曲子。 他老兄哼的是当地流行的“十八摸。” 什么叫十八摸?就是男人摸女人,混身上下他都摸,一共十八摸,那曲子还调儿不错,只不过词儿有些不登大雅之堂——想想看,从头顶摸到脚底板,有些地方摸得实在有些不像话。 这位老兄摸自己的大腿,他边摸边唱,唱了一半他不唱了,因为远处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女人,从一身衣衫便看出是女人。 黑汉站在船尾上,手掌遮在眼眉上看。 他远“咦”了一声,道:“这是谁家的大姑娘?” 便在这时候,船舱中又出来个汉子,这人手中还拿了一块葱油饼,他啃着油饼问:“哪里来的大姑娘?” 他不等黑汉说,便开口笑了,因为他也发现有两个女人往渡船这边来了。 他对黑汉低声道:“今天咱二人破人例,如果那两个女人要过河,我们不拒绝。” 黑汉也笑道:“龟孙王八才拒绝。” 于是,两个姑娘走到岸边了。 不错,一个姑娘低着头,一副不胜劳累地大喘气,另一个布巾半遮面,双手还用力扶…… 这两个姑娘到了岸边上,包面的姑娘哭丧着面,哀求道:“船老大,真是麻烦你们,快送我们过河吧!” 船尾的黑汉双手叉腰,道:“我们这船是风火岛上的,从来不为外人使用,你们怎会来到这我呀?” 那姑娘道:“走错路了,行个方便吧,我姐姐病了。” 她有些要哭的样子。 啃油饼的大汉跳下岸,他伸手去拉姑娘面巾,边笑道:“长得多心疼,那就上船吧!” 姑娘的头猛一偏,那汉子又去托另一个姑娘的面,他对船上的黑汉笑道:“为漂亮姑娘效劳,是咱们的荣幸,你小子还不拔稿。” 拔稿就是撑船,只不过黑汉的眼最尖,他立刻——声吼,道:“他娘的,这两个女娃儿我认识。” 黑汉的话出口,他的竹稿已拔出来了。 拔了竹稿船会漂,所幸紧船的绳子还未解开,那吃油饼的汉子本就是上岸解绳子的,闻言一瞪眼,他问黑汉,道:“黑子,你认识她二人?是你的老妹子?还是你的姑奶奶?你……攀的什么关系。” 黑汉叫声如破锣,道:“她二人就是安大海那个马贩子-的宝贝女儿呀!” 两个姑娘正是安兰与安梅。 二人早就商量妥了,找机会把渡船弄到手,当然,这也是玄正交给她二人的唯一任务。 未来的丈夫交办的事,哪有不尽力而为的道理。 安梅装病,安兰一边扶持,想不到竟仍然被认破。 那汉子闻得二女是逃狱犯安大海的女儿,暴出双手就去抓。 他心中打定主意,只一捉住,先抱上船玩个够,然后再往岛上送,也是大功——件。 安家姐妹在安大海被囚在风火岛上的时候,每年都会来两次,她二人来的目的就是想救出老父,来了几次以后,便也认识了岛几个人——那黑汉是其中之一。 安家姐妹一见那汉子不怀好意,立刻两人分开来,便也抖出一溜鞭影“叭”! 安梅的皮鞭卷住那人的脖子猛一收。 那汉子真还不防这一招,他被皮鞭拉得面红脖子粗的撞向安兰。 安兰左手往前送,一把尖刀已捅入那人的肚皮中。 她对着瞪眼张口吸大气的汉子笑,就好像她笑这人怎么冒冒失失的乱撞人。 “呼通”一声,那汉子倒在地,便见船上黑汉也跳下来,他手中拿着长竹稿用力扫打,口中还骂:“他奶奶的,敢在爷们家门口杀人!” 竹稿拔出呼轰声,一连三次都扫空,却发现岸边又站了两个人。 这二人一出现,黑汉吓得一哆嗦! 不错,方传甲与玄正二人到了。 他二人早就到了,只不过怕那渡船逃掉,方才叫安梅与安兰行往船边来。 黑汉戟指方传甲与玄正二人吼道:“干什么的?逃了逃了,逃了也就算了,为何不远走高飞,反而再回来送死?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想再回去坐黑牢?” 方传甲道:“你以为我们想干什么?” 黑汉叫道:“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劝你们快快找地方躲起来,人在江湖行,什么地方不行善,我只装没看见,你们快滚蛋!” 他这是在卖交情,其实他心里明白,面前这二人他一个也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就得设法躲,绝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这种没有把握的玩笑。 这黑汉又指着地上死的汉子,道:“你们都走吧,这儿我处理,我把他往河里一丢,就说他开小差逃了,咱们大家都没事。” 方传甲笑笑,道:“好兄弟,你真是个既通情又通理,还懂交朋友的人,更是个见风转舵的精明人,佩服。” 玄正道:“你们把尚家的人怎么样了?” 黑汉怔了一下,他似是明白过来地“喔”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二位是为尚家而来呀,何必呢?我们当家的已抄了尚家的家财,尚家几口人全部关入黑牢,没有杀了他们已算是便宜了,你们再找来,只有害尚家的人早死,真是一无好处。” 方传甲道:“我们已经来了。” 黑汉急摇手,道:“你们二位千万要听我一句话,我是真心想结交你二位,如今岛上可不比从前,就算是个耗子,也会立刻被发现,去不得呀!” 方传甲笑笑,他拍拍黑汉,道:“老弟,真该谢谢你啦,你是个好人。” 黑汉一本正经地道:“老爷子,上一次你们大闹风火岛,我可是躲在一边看热闹,这一回我诚心劝你们别再去,完全是一番好心呐!” 方传甲一笑,道:“风火岛上也有好心的人,就像你老弟还真不多。” 黑汉道:“这你就说对了,别看我长得黑也不怎么样,我的心可不黑。” 方传甲又一笑,道:“心黑不黑那得取出来看了才知道,你说是不是?” 黑汉傻笑一声,道:“你老开玩笑,心取出来人不死定了。” 他的话未出口,顿时面色大变,因为方传甲的右手五指如铁钩也似地嵌入他的脖子入肉三分深,黑汉全身猛一顿,便眼珠子也窜出眼眶外。 方传甲甩去手上鲜血,他吩咐:“快上船。” 安家姐妹早已登上渡般,往下游看去,半里地就是风火岛,那灰蒙蒙、黑漆漆又阴森森的孤岛,就好像河中央站定的一头猛犬一样,是那么的可怖! 小渡船并未立刻往风火岛撑过去,只因为约定在三更天,如今天刚黑下来,离三更天还有两个时辰。 渡船上,安家姐妹真能干,小船上备有吃喝的,她二人一齐动手做点心、绿豆糕、小米粥、瘦肉香肠腿猪肉,当然也有葱油饼。 这些东西本来全是从天马集尚家抢回来的,这些天,风火岛上的人好像在过年,从尚家弄来不少金银宝贝,大奶奶一高兴,便大烟也任兄弟们抽起来了。 渡船上当然也会有不少好处,只不过黑汉二人没有享受几天,玄正他们就来了。 安家姐妹做了许多好吃的,倒也令玄正大感安慰,他心中想,如果真的与她姐妹生活一起,一定是幸福的,也是令人满足的,只不过…… 玄正不能再想下去,他实在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心中还为丁怡心苦,他也答应过尚可,当然,他也叫安大海老岳父——其实在西北这儿不少人讨上两三个老婆的。 他不能一举讨几个老婆,但他却又有什么办法逃过这种令人尴尬的无奈? 玄正带着一肚皮的无奈,却吃着安家姐妹为他做的几样可口小菜。 方传甲当然明白这些,只不过他老人家管不了这么多,玄正只要高兴,讨几个老婆也无所谓。 他老人家吃得很开怀,他也十分欣赏安梅,因为在仙岩石的那几天,他过的日子令他一辈子也难忘怀。 方老爷子吃饱喝足便倒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人的年纪大了,如果半夜里要拼命,他就得先养足精神,他可不管玄正。 当然,玄正也想睡,只不过他一时间又睡不着,因为他身边坐着安家姐妹二人。 安梅坐在玄正身后,她动用十指替玄正捏拿着肩背,就好像她在仙岩石的时候,替方老爷子捏拿一样。 玄正感到全身汗毛孔张开似的舒服,他还真的不好意思,因为这光景只有夫妻在闺房中才有,而现在却是在渡船上。 方老爷子也在小船上,安家姐妹却如此大方。 安兰也不闻,她替玄正捶着两腿,真妙,安兰还会哼小调,就好像哼催眠曲似的,只不过玄正被她的小调哼得眼睛更大了。 “你闭上眼睛快睡呀!” “你二人如此折腾,我怎么睡得着?” “真是不会享受,我们是叫你舒舒服服地睡好觉,你怎么会睡不着?闭上眼睛试一试。” “我不习惯这样。” 安梅笑了。 她轻声吐气如兰的在玄正耳边,道:“你要习惯这样,因为我们以后叫你过舒服日子,你非养成习惯不可。” 玄正叹口气,道:“只怕是我没有这种好福气,我是个苦命的人呀!” 安梅一笑:“有我姐妹,你的命就不苦了,相公,闭上眼睛吧!” 玄正、把拉住安梅的手,道:“梅,打个商量,你今夜别这样侍候我,过了今天你们要怎么折腾我,我都不拒绝。” 他这一句“梅”,可叫得安梅心花怒放。 她笑得似花颤,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们二更天叫醒你。” 玄正忙点着,道:“真听话,也是我的幸运,梅,兰,你二人辛苦守住船,别忘了二更天叫醒俺。” 安家姐妹点着头,拉了张棉被盖在玄正身上,真会侍候人。 玄正做着好甜好甜的梦,他梦到自己腾云驾雾在天空,几个仙女伴着飞,飞到一处仙境似的大山谷,那儿的风景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美,玫瑰花开得好像人头那么大,还有好漂亮的鸟儿吱吱叫,那些鸟儿不怕人,就落在他的肩头上叫,更妙的是鸟儿叫的声音似说话:“醒醒吧,我亲爱的丈夫呀!” 果然叫得玄正醒来了。 玄正猛地睁开眼睛看,什么鸟在叫,原来是安梅在他耳边小声细语地叫:“相公,时辰差不多了。” 玄正忙着站起身,他已没有时间去“重温旧梦”了。 他叫醒师祖方传甲,两个人并肩看看天上的星辰。 方传甲点点头,道:“二更方过,正是开船的好时光,走。” 他老人家去撑舵,玄正抓起竹稿顶上岸,于是渡船便斜着漂向河心了。 玄正边撑船,他交待安梅与安兰,道:“等我们上了岸,你二人千万别露面,如果有人强登船,你就用皮鞭。” 他知道安家姐妹的鞭上功夫,如果她二人用皮鞭守住小渡船,一时间还可以抵住那些抢船的人。 安兰抖抖手中皮鞭,笑道:“相公,放一百二十个心,守船只小事一件。” 她把皮鞭抽得叭叭响,便也引得玄正笑了。 不足一里水程,小渡船打了个半旋漂进一片石堤湾,那正是风火岛的正北面。 小渡船还未及靠上岸,便闻得岸上有人吼叫:“小黑子,半夜三更天干什么来的?” 小船上,玄正开了腔:“有急事,快去通知大奶奶。” 岸上的一条黑影闪掠在岸边,玄正这才发觉如今岸边搭建了个小茅屋,里面有守夜的人。 那人就是从茅草屋跑出来的。 那个人的手上还拎着一把刀,星光之下发着光,他重重地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蒜皮事,不能等到天明再去报告大奶奶?” 玄正故意不拾头,他低头去顶船,边道:“伙计,你说得也对,上船吧,上船先抽几口鸦片烟。” 那人把砍刀夹在肋下,他笑哈哈地道:“小鬼子,原来也学会抽鸦片了,好,就来上几口吧!” 他一蹦跳上了小船,便也站到玄正面前。 他面对面地看得清,不由吃一惊,道:“你……你不是小黑子,你……” 玄正一笑,道:“我是你的老祖宗,你不认识我了,嗯!” 那人猛一惊,道:“你……你是逃犯,我的祖宗……” 他吓得张口不知说些什么了,却见玄正疾伸右手,那么狠又准地撩过这人的咽喉。 “咯!” 好一招“金指锁喉”,那人只“啊”了半声便被玄正一足踢落水中。 小船被竹篙定住了。 小船距离岸边还有两丈远,那是玄正怕有人强登小船,所以小船不靠岸。 玄正看看河面,他问方传甲:“师祖,我们如何往里面攻?” 方传甲也看向水面,他有些顾虑的道:“奇怪,怎么不见安大海他们?” 安梅安兰却十分有把握地道:“你二位放宽心,我爹是个守信的人,他老人家一定会赶来的。” 玄正道:“就是怕他们被河水冲向下游就糟了”。 安兰笑道:“不会的,我爹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候,忽见河面上几个黑点影子出现,不旋踵间,这些黑点子一齐推进这道石堤湾中。 这些黑点子一出现,安梅便笑道:“怎么样,我爹他们全来了。” 果然,先是一个大汉抱着那羊皮制的浮囊到了船边上,这人的腰里还拴着一根绳子。 绳子十分长,这人只一扶住船边,便见七八个人也齐挤过来——原来他们一根绳子拴在一起,谁也不会被水冲走,当然,若是有人想逃走,自然也逃不了。 安大海当然信得过他的好兄弟们,只不过他出的主意原是要把人集中起来。 现在,安大海也到了。 他见玄正四人都在小船上,便笑道:“大伙全到了,该是攻打的好时辰了。” 方传甲低声对安大海,道:“把你的兄弟们拉到堡门两边。千万别被人发现。” 玄正也低声道:“只等他们放下那吊桥,你们就往里面杀。” 安大海道:“还是原计划,我照办。” 只见,安大海在灰暗中把右臂虚空挥了几下子,水中的二十七个大汉就好像水中爬上岸要生蛋的乌龟一样,那么的静悄悄,没有一个站起来走的。 他们慢慢的在小道两边爬,一路爬到堡门外的两边石堆中。 这些人真有一套,那动作就好像他们都受过严格训练似的有板有眼。 安大海也隐藏在石堆中,他见到弟兄们如此给他露脸,他的心中愉快了,就好像他真的成了指挥官。 他过去就想在官场混,只可惜他心直口快得罪人,本事再大,也不为人赏识,还差一点没命。 现在,他想起自己在这儿囚了两年的冤狱,心中就是怒火在在燃烧。 他的手上握着马刀。 马贩子们都有马刀,那种带着弯的窄刃长刀,马上马下一样杀。 现在,他们就准备出手杀人了。 “快来人呀!抓住奸细了。” 这声音可大了,便半个风火岛上的人全听到了。 “有奸细,是个女的呀!” 于是空中有个女子尖叫声,那声音好像是受惊过度发出来的声音。 堡门上传来大声吼:“快过去几个人瞧瞧去,什么人敢在半夜里来搅和。” 就在堡楼上声音未落,堡门拉开了,便也紧跟着放下一个丈宽的吊桥。 三个大汉拎着砍刀往河边奔,有个人还在问:“在哪里?在哪里?” 玄正已迎上来,他吃吃笑,道:“在这儿。” 三个大汉刚站定,一片极光撒出来,方传甲的三节亮银枪连环吞吐,便也把三人刺死在地上。 “啊!” 那声音虽不高,但半夜里还是传上堡门内。 “杀!” 这声音出自安大海口中。 “杀!” 二十七个马贩子发了野性,一窝蜂往堡内冲。 安大海曾在这门下面拼过命,他只一往里面冲便先将吊桥的绳索斩断。 堡楼上面便在这时候响起一阵铜铁声。 果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一窝蜂也似的冒出二十几个大汉,这些人有的还在披衣衫。 有几个光着脊梁的提着刀,大叫着:“怎么了?” 马贩子们可不答话,照上面就拿马马砍。 双方这一接触,便不要命地狠干起来。 斜刺里传来一声尖叱:“住手!” 只可惜没人听,双方已经杀红了眼,风火岛上又冲出四五十个大汉,一家伙便把马贩子们围紧了杀…… 那一声叫,正是东方大奶奶出现了。 东方奶奶一见自己的人把一群来者围了个紧上加紧,便吃吃冷笑着高声道:“围紧了给我杀,一个活的也不留,我要他们全死绝。” 她站在一道石阶上发号又施令,便也引得一边的两员大将嘿嘿笑起来。 大奶奶的两员大将,当然是牛老八与马老七二人。 牛老八双手提着一对板斧冷冷笑道:“大奶奶,咱们一边看热闹,咱们的人多,马上就能把这批不知死活的家伙解决掉。” 忽然,马贩子中间有人大声吼,道:“臭女人,马贩子安大爷在此,若言胜利,怕是言之过早吧!” 马老七立刻认出来,那人正越狱要犯安大海。 他指着安大海对一边的东方大奶奶,道:“大奶奶,果然是安大海,自投罗网来了。” 安大海忽然抖出一片极光,便在这片光焰里,一条黑漆漆的长鞭打出去,便也打得一个大汉往他的怀里撞进,却撞在安大海的刀头上。 “啊!” “哈……” 安大海的笑声甫起,牛老八已腾身而起,半空中他大声吼:“奶奶的,八爷侍候你上路来了。” 安大海的皮鞭空中盘,就像一条飞腾的龙一般,发出嗖嗖嗖嗖的脆响,鞭鞭打在牛老八的身上。 牛老八连哼也未曾哼一声,十七斧一口气罩上去,便也引得一片碎芒点点。 安大海与牛老八又干上了。 黑暗中真奇怪,那些围着马贩子们搏斗的风火岛上大汉们,却见越杀越少。 那些大汉并未逃,却一个个的往地上倒。 这光景早被马老七发现了。 他发现两条银光在外围闪耀着——当然那是两根亮银枪,这光景令他吃惊地叫起来。 “大奶奶,不好了,玄正那小王八蛋也来了,你看他把咱们兄弟们当羔羊宰,一枪就是两三个。” 东方大奶奶本来就笃定,但当她发现玄正的时候,心头还真猛一紧。 但当她也发现方传甲也在暗中拿枪猛着刺,她不但吃惊也有着恼火。 地上躺上不少人,全是风火岛上的。 东方大奶奶指着方传甲,她怒对一边的马老七道:“那个老头儿是你的人。” 就在她的吼叱声中,拔身而起,直往玄正落来。 她手中的铜钵变了样,当当只响了七下,便发出金光十一道,直往玄正的头上旋去…… 玄正与方传甲躲在暗中,直等到安大海的人被风火岛上的大汉们围着狂杀的时候,他二人分成两边掩住这些大汉们身后面。 这二人都是用枪高手,他们悄无声地掩在这些大汉们的身后面下杀手,用的都是要命的杀招,等到远处马老七发觉,早已被他二人一阵狂刺捅死二三十。 空中响起刺耳的铜钵声,玄正暴掠三丈外,半旋身便是二十一枪迎上去。 两种兵器交上劲,不但发现沙沙声,而且也溅出一溜溜的碎芒来。 那只铜钵打个弯又旋入大奶奶的手中,玄正觉着右臂麻酥酥的不对劲。 他心中想,大奶奶这个女人真厉害,发出的力道比个男人还重十分。 其实,玄正又哪里知道,东方奶奶刚巧过足了大烟瘾——风火岛上劫来了财宝,岛上的汉子都抽大烟,当然东方大奶奶更是不例外。 此刻,大奶奶发出母老虎的怪吼声,把个铜钵猛一甩,三条金光齐出来——玄正当然知道那个铜钵其中是像铜钵,一旦抖开来,便是三把金光闪闪的尖刀。 尖刀在大奶奶的手中打了个半旋,猛古丁便往玄正的银枪上锁来。 玄正岂能上当,抽枪再刺,便是三十一枪,他口中厉吼:“毒龙出云!” 三节亮银枪的绝招便似一条银龙也似的,自一片白光中电一般的射出来。 “啊!” 大奶奶的面皮破了个洞,她的铜钵刚出手,这一声厉叫,便也叫得风火岛上的汉子们吃了一惊! 东方大奶奶抱头就往回走。 她看上去是走,但其实比跑还快几分。 玄正大吼一声:“哪里逃!” 他端枪就追大奶奶。 玄正心里明白,只要杀了东方大奶奶,他就可以救出所有被囚在这岛上的人。 当然,如果制住东方大奶奶,至少也可以把尚家的一家人救出风火岛。 玄正尾随直往堡内追,他决心不放过大奶奶。 大奶奶边叫边跑,她哪里受过这种罪,美丽的面皮被一枪捅了个大血洞,半嘴的牙齿在松动,她用双手也捂不住往外溢的血。 她边跑边叫:“曹大娘,曹大娘1” 她叫走了音,听起来好像她在叫:“操他娘!” 嘴马破了,当然发音也不正确了。 后面追的玄正就以为大奶奶在骂他,他追得更急也更加快了。 两人一前一后,刹那间消失在古堡内。 堡前面可真惨烈,双方杀得血糊淋漓,双方也相互叫骂不已。 方传甲与马老七对上劲,一个使枪一个用斧。 那马老七一上来就想以泰山压顶之势,把方传甲往墙角逼去,他出斧如风,就好像要一下子敌人砍成两半。 然而,方传甲岂是省油灯,老头儿七十整,出手比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还狠几分。 两个人只错步照面三回合,马老七反被方传甲一阵狂刺逼在墙角上。 马老七双手操斧挺着肚皮砍,却招来方传甲撤出一片极光堵在一丈外,便也挑出一片血雨狂溅。 马老七先是凶残地骂,便在叫骂中发出“唔啊……”只因为他的肚皮上挨了一枪。 方传甲人称“神枪”,更是玄正师祖,别说功力高,便对敌经验也老道,马老七身上挨了十一枪还不倒,这光景使方传甲也暗自心惊胆颤。 马老七咬紧牙关狂砍,也就是大步往上冲,他几乎已变成血人了。 他只有一个愿望——他要拉方传甲势底,两个人死在一起。 方传甲不逃避,他却很会闪掠,便在闪掠中,又是五枪扎过去。 马老七的脖子上挨了一记狠扎,他在“咕嘟”冒血中,不动了。 他站着,就好像庙门上的门神金刚似的,直不愣瞪着一双大眼珠子——他口中发出最后一句话“他妈……的……” 方传甲才不管马老七说的什么,他也不去再刺杀马老七,因为一个人挨了那么多枪扎,身上的血洞像蜂窝,这个人还能活? 方传甲担心玄正,他老人家不放心,他心中还在嘀咕着:“穷寇莫追,怎好往里面冲?这孩子。” 他端着枪也往堡内跑,也不管安大海他们了。 牛老八与安大海二人可真杀得惨烈。 牛老八双手板斧拼命地砍,左一斧,右一斧,横着肩膀直欺而上。 安大海的右手马刀也不闲,只一闪便送上一刀,他的左手还拎着一根乌皮鞭,有几次未卷住牛老八的板斧。 两个从堡门一路杀过吊桥,也不知是谁身上在淌血,只见半空中好像在下血雨。 牛老八的面部本就因为鼻子被打碎变了样,这时候又睁着两双血光大眼睛似牛蛋,鲜血鼻涕贴在胡茬子上,就好像发了疯似的不要命。 就在安大海的退闪中,他见准备当头劈来的板斧,上身猛的使个虚招,右手的皮鞭已缠在敌人的脖子上。 安大海从小就会玩皮鞭,只要被他用皮鞭缠上脖子,这个人就会立刻被他放倒。 牛老八哼也未哼,他随着皮鞭的卷势往上边倒,他还有些窒息感觉。 这光景令安大海一喜,他的手劲更大了。 牛老八忽然在旋倒中撞向安大海,人未落地便是三斧头平扫出手。 “砰!” “啊!” 安大海的“啊”可也真凄惨,大腿上的肉裂开一斤半,血和肉连在破裤子上,他老使的马刀便也砍在牛八的头顶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牛老八的头像石头,只不过未冒出火星子。 牛老八不但未倒,他还挺直腰杆砍。 两个人都受了得伤,可还是一来一往地狠干。 两个人边杀边往石堤上退,早惊动附近小船上的安梅与安兰二人。 姐妹本来是守着船,灰蒙蒙中见两个人影往这面杀过来,二人正吃惊,却闻得一声“啊”! 安梅已惊叫,道:“是爹。” 安兰道:“不好了,爹。” 她二人抬头仔细看,安梅忽然拔空,而起,一下子跳在石岸上。四十八鞭抽过去,鞭鞭打在牛老八的身上。 牛老八正与安大海杀红了眼,他的头顶也裂开了,真奇怪,他竟然还能干。 只不过他太不幸了,安梅的皮鞭打中了他的双眼。 眼睛看不见,牛老八立刻迷失了方向,他的双斧虚空乱砍,忽然一足踏空,“噗通”一声落在水中。 安大海便冲上前去,手中的马刀好一阵乱砍。 牛老八的头几乎变成碎片,就那样,他还站在水中老半天,还是安大海踢出一脚,才把他踢到水里不见。 安兰把小船拢近岸,安梅发觉老爹的大腿几乎快断了,她好像还看见白森森的骨头露外边。 “爹,快上船。” 安大海道:“那个王八蛋真难缠,我就从未见过那么狠的角色,真是难得。” 他的话真叫安梅气结,还有称颂敌人的? 她忙着取出刀伤药——来拼命的,当然也备了不少刀伤药。 安兰在一边帮忙,她几乎快哭出来了。 安大海却嘴牙咧嘴痛得发笑,道:“赶快为我包扎好,我还得去杀。” 安梅道:“这么重的伤还能拼命?” 安大海道:“难道你二人忘了,玄相公还在堡里拼命,我不去怎么行?” 安兰与安梅立刻愁眉苦脸的不说话了。 “杀!” “杀!” “狠宰啊!” 小船上,安大海吃吃笑了,只见他又走上岸去。 他拎着马刀一瘸一瘸地往堡内走。 他还回头对两个女儿交待:“千万别上岸,你们听,那杀声全是我那些好兄弟们叫喊的,他们可真给我露脸了,哈……” 安大海正往堡内走,迎面跑来几个大汉,全都带着血,双方只一照上面,安大海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人。 他挥刀就砍,口中在叫:“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他边叫边又故意地道:“牛老八被老子砍死在水里,你们还想在老子手底下溜掉?” 他没有动,但出刀如风,威风凛凛! 几个大汉闻得牛老八已死在这家伙手中,便立刻又回头逃。 其实,如果他们发觉安大海的腿不方便,只一圈上乱刀砍,安大海非完蛋不可,只可惜,这几个人被吓破了胆,他们回头便逃。 真不巧,从堡内追出来七八个马贩子,紧紧地兜上这几个大汉,真惨烈,乱刀齐下,几个人全死在石堤上。 他们连跳水逃生的机会也没有。 安大海哈哈大笑,道:“我勇敢的好兄弟们,咱们胜了,哈……” 有个壮汉走上来,道:“老大,你也胜了,哈……” 七八个马贩子一齐笑。 安大海笑着笑着不笑了。 他拉住那壮汉,吼道:“马老九,咱们那些好兄弟们呢?他们还在里面杀吗?” 马老九不笑了。 所有的八个马贩子全都不笑了。 马老九哑着声音,道:“老大,他们都不是孬种。 安大海道:“死了?” 马老九重重地点着头。 安大海忿怒的大声吼:“走,去杀光那些王八羔子,为好哥儿们报仇呀!” 马老九道:“都杀光了,只这几个跑到这儿,也被老大你拦住了。” 于是安大海又开始大声笑了,只不过他笑得十分悲壮,也笑得有些叫人吃一惊,因为他的笑声里带着呜咽,两行热泪便在他嘴唇颤抖中流下来。 热泪顺着他的粗胡荐子往胸前流,那比他流的血还令他悲痛万分。 带泪的笑是苦涩的,安大海抓住马老九大声吼:“马老九,跟我进入堡中救人去,咱们不就是为救人才来这鬼都不愿沾边的地方吗?” 马老九回头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听说这风火岛上藏了不少金银财宝,那是咱们的了。” 安大海立刻叱道:“马老九,你说什么?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我叫大炙去救人,你叫他们去抢银像话吗?” 马老九道:“杀人么一,抢宝第二,不要白不要,死去的哥们可需要一些安家费吧!” 安大海瘸着一条腿往堡内走,他边走边吼,道:“兄弟们,先杀人要紧。” 他们一共二十八个人,如今只有九个活着的,他们一路过了吊桥,地上死的尽是人。 就在安大海叫人用石头砸开那道回廊旋道口的大铁门上巨锁时候,斜刺里,只见方传甲奔过来。 他老人家身上尽是血,也不知是谁溅的?” 安大海急叫道:“老爷子,人都杀光了?” 方传甲急得指着一个大木门,道:“不妙了,阿正去追杀那女人,怎么我追进去以后。什么也没有,里面黑漆漆的,连个灯亮也没有。” 安大海闻言可急了,因为玄正可是他的新女婿。 他顿着脚叫道:“这小子有勇无谋,上当了呀!” 铁门砸开了,方传甲第一个往里面冲,他边冲边叫,道:“阿正,阿正,你在哪儿?” 回答的是一声苍老的声音,道:“谁呀?” 这声音来自一间囚室里。 这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熟悉,方传甲爬在地上把脸巾在地面上,他从那拳头大的洞中望进去,只见黑呼呼的一片……他什么也没看见。 里面又传来苍老的声音,道:“外面好像在杀人,你们杀谁呀?” 安大海已叫他的人找来两把大铁锤。 几个马贩子就用铁锤,对着每一把儿锁用力砸…… 他们就在这第二层石廊一个一个砸,这儿一共是五十四间死囚房,不多久全全部被砸开来。 安大海叫人点起火把来,走道上的油灯全燃亮。 于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叫道:“是你们来了,唔,老天有眼,你们果然来了。” 这人正是尚可,他老人家双脚还上着十六斤重的粗铁链,就这么几天,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安大海用力扶着尚可走出来,立刻有人为他用铁锤砸开锁链。 方传甲拉住尚可,愧疚地道:“尚兄是我们累你一家受这种苦。” 尚可指着囚牢,急急地道:“我的一家人,他们都被囚在这里。” 尚家一共被囚了七个人,其中就有尚家大姑娘。 尚姑娘的罪可大了,她初来的时候,马老七就打她的主意,只因为尚家大姑娘要咬舌头,马老七暂时忍下心头欲火未动手。 马老七就以为,等些日子大姑娘饿极了,还怕她不乖乖地顺着自己? 尚家的人拥抱在一起了,他们边往外面走,安大海已大声吼叫:“俺们是马贩了,今夜兄弟们流血来救人,你们各自设法逃走吧,走得远远的,快呀,你们这群狗养的……” 他是对那些形状像野人似的死囚们大声吼。 那些死囚有四十一,谁还管他们犯的什么大刑案。 死囚们只一把脚链取掉,便找木杵篙大木板,往河上一跳,再也不回头瞧一瞧了。 安大海放走死囚犯,他才对他的兄弟们吩咐,道:“现在,风火岛上全是自己人了,有什么宝物也全是大伙的,只不过我们大家还得使把力,找一找我的金婿。” 马贩子们当然知道安大海最关心他的女婿玄正,如果不先找到玄正,谁也休想去夺宝…… 玄正追杀东方大奶奶——东方大奶奶的脸上被他一枪刺了个血窟窿。 东方大奶奶先是顺台道着往下逃,但逃了一半忽然又往上面奔,玄正看得准,他今夜非宰这恶女我不可。 盘旋的道上有几盏小油灯,东方大奶奶一头撞进一问石室中,她大声叫道:“拦住他!” 暗影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只一出现,便是九刀一口气地砍向玄正。 玄正错身闪半步,便也撒出一片冷芒罩过去。 “是你”。 玄正当然认得这老女人。 曹大娘就在这时出现了。 玄正想起曹大娘在他换到特一号的时候,还对他一番折磨,曹大娘骑在他身上发情的模样,如今见了面,他早就火了。 曹大娘吃吃一声笑,她连连扭腰摆臀地躲着迎面刺来的银枪。 曹大娘躲得很好,玄正那一阵狂刺竟然都被她闪躲过。 玄正就以为曹大娘的武功还不错。 “哟!原来是你这小冤家又来了,你该不是嫌自己的命活得长吧?” 玄正冷笑一声,道:“我不死,你就死定了。” 曹大娘堵在一道门口边沿,她吃吃地又笑道:“小冤家,雨露花颤,咱们也曾参过欢喜禅,你难道真的狠下心要曹大娘的命?” 玄正急着要追杀大奶奶,他哪有功夫同这老女人在此穷罗嗦? 他暗中在咬牙,因为这老女人越说越不像话。 曹大娘就是不出招,她仍然嘻笑地道:“小冤家,自从那一次之后,我曹大娘日思夜又想,上一次你来到岛上撒野救走了人。我可未全力拦住你,无他,只因为我曹大娘实在喜欢你,这一回咱二人在此又遇上,嘻……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冤家,你看我……” 曹大娘忽然撩起衣衫来,白花花的肚皮在夜里也白得像猪皮。 玄正冷哼一声,道:“老不要脸!” 就在他的话声未落,曹大娘的衣衫猛的一抖间,便见两点寒星直奔玄正面门射来。 这个女人真阴险,她的袖管里藏着两把短刀。 就在两把短刀飞射而出,曹大娘大要命的连人带刀撞向玄正。 玄正根本不躲闪,亮银枪发出一片极光,就在他击落两把短刀的同时,枪尖已越过曹大娘的右面,而曹大娘的手中尖刀却那么阴狠的直往玄正胸口插去…… “啊!”老女人厉号一声。 这声音真吓人,声音回荡在旋转形的走道中,就好像空谷中传来的狼嗥。 曹大娘瞪着眼睛吸大气,她怎么会想到玄正早就准备好了要杀她?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前端虽然招式已老,但老用了个小小心计。 他暗中已将后端的银枪旋下来,就在曹大娘以为将得手的时候,玄正的后节银枪已捅入曹大娘的肚皮中,曹大娘再也无力下刀了。 他双手捂住血洞直瞪眼。 她左右闪晃着走了三四步,便“咚”一声倒在地上。 东方大奶奶奔进一间大石室中,那地方看起来好像有个巨大的柱子。 东方大奶奶就站在柱子一边。 她抬头直着上面缓缓走下来的玄正,面上流露出一片肃煞! 玄正也在冷笑,他看着东方大奶奶流着血,上衣也已染红一片。 他冷笑道:“你跑不掉了。” 东方大奶奶双目似喷火,道:“可恶!” 玄正道:“天作孽不可说,自作孽不可活,你不该率人马把天马集尚家洗劫,你还囚了尚家一家大小,从而我认为你们不是官家,你们就像一群强盗。” 不料,东方大奶奶并不否认,她吃吃地道:“小子,算你聪明,只不过你也休想再活着出去,来吧,就叫我们一齐死在这比幽冥还阴森的地狱之岛内吧!” 她没有动,只不过右手却拉着一根粗绳子。 那根绳子连着上面一道石梁,玄正抬头看了一下,发觉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玄正听东方大奶奶的口中所言,还是怀疑了一下。 东方大奶奶厉声尖笑,道:“小子,你怎么还不下来呀?你害怕了,是吗?” 玄正道:“你已穷途末路,我何必急于出手?东方大奶奶,你虽抱与敌同归于尽决心,我却没有那种打算,因为我已胜券在握,何不对你消遣一番,就好像你曾经施加于我身上的一样。” 东方大奶奶仰天尖笑——她笑得好吓人。 笑着,她已在解衣衫,道:“何不早说,消遣我是不是,那就来呀。” 玄正见大奶奶脱衣衫立即吼叱道:“那是你消遣别人的方法,我的方法是看着你流血,直到你血流尽,流完,然后我再一枪刺死你。” 东方大奶奶不脱了,玄正如果不下来,她真的会流尽身上的血而亡。 她暗中打量着玄正停身之处,忽然拔身弹起,就在她的身子一离开地面,双手已握住那根粗绳子,双脚用力往石柱上猛力顶去,便也把她身子弹向后面三丈远。 东方大奶奶就好像在荡秋千似的,身子腾空直往玄正撞过去。 玄正一枪刺空,大奶奶身子反弹向另一个方向,只听轰咚一声响,她的双足正踢在一个凸出的栓柱上面…… 她把那栓柱踩入石墙里面,人也跟着又往另一个方向飞掠过去。 又是一声轰咚响,另一个栓柱也不见了。 玄正这才发觉这座蒙古包式的堡内圆壁上方,竟然伸出八支如同头似的短柱子——蒙古包就是这么搭建的。 这些短柱子就在东方大奶奶的腾身全力撞踢中陷入壁内,便也引来一阵阵哗啦啦响声。 玄正无法去阻止东方大奶奶这种怪异的动作。 他不明白为什么东方大奶奶这么做,不过有一点玄正是知道的,那就是东方大奶奶一定在玩什么阴谋,而且这个阴谋也必定是最厉害的手段。 东方大奶奶双手紧紧的抓牢那根粗绳子,她的身子便在她的腰力运用下,一次次地往另外几个突出的短柱上撞踢着,东方大奶奶还发出令人吃惊的冷笑声。 站在石阶上的玄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暗中传来的轰隆声,听起来好像是足下河水在滚动,也像高山飞瀑声声,玄正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奔腾的浪中似的。 已以有六根短柱被东方大奶奶踢得不见了。 现在,东方大奶奶飞身往第七根短柱撞过去,她已尖声大叫:“咱们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小子呀,这儿不是最佳埋骨这地吗?哈……” 玄正吃惊了! 他必须阻止东方大奶奶这咱疯狂的举动。 他在心中极快地思忖着,要如何下手才能阻止住东方在奶奶再撞击。 东方大奶奶的尖吼声更凄厉了。 她还尖声地大吼:“阿虎,阿虎,我带着我的亲随,守在这荒凉的风火岛上许多年,苟延残喘过日子,如今兄弟们都走了,我何以苟安?” 玄正就要出手了,他忽然怔了一下。 原来东方大奶奶的丈夫叫阿虎,阿虎又是谁? 玄正立刻大声,道:“东方大奶奶,你叫什么?” 东方大奶奶撞击向第七根短柱了,那轰隆隆的水声更加大了,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东方大奶奶厉声道:“小子,你很想知道吗?那就跟我到阴曹地府去,我会慢慢地告诉你。” 玄正当然不会与东方大奶奶同归于尽,他只是来救尚家一家几口人,如果东方大奶奶放人,他是不会动武的。 只可惜东方大奶奶不会放人玄正只得施以武力。 江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最后只有走上以武力解决一途。 使用武力解决事情,虽然残忍,但不失为方法之一,江湖上讲的是弱肉强食,当然,以武力作后盾是最可靠的依据。 东方大奶奶的武力依据完了,她在临危之时也道出了她的底细,她的丈夫叫阿虎。 阿虎是谁?玄正心中嘀咕。 东方大奶奶到底是何人?她不是跟着她的丈夫为汪廷而战,才留在这风火岛上的吗? 玄正怎么会想得到这个女人也是大有来头,只不过一时间他是想不到的。 现在,东方大奶奶飞身去撞第八根短柱了。 玄正忽然发出一声暴吼,人便随之拔身而起,他使尽内功,聚集全身力道,半空中他抖手掷出一节短枪,他必须阻止东方大奶奶去撞最后一根短柱。 “砰!” “啊!” 短枪穿入东方大奶奶的背上,却也稍阻东方大奶,奶去撞最后一根石柱之势。 虽然如此,第八根石柱还是被撞得松动了。 空中的东方大奶奶再也无法抓牢那根粗绳子,她的身子便也往石地上跌落下去。 玄正也往地上落,他要看着东方大奶奶死。 “轰”地一声,玄正落在东方大奶奶身边,只见一团红影往他扑过来。 玄正立刻往侧旋,他也发现东方大奶奶仍然带着背上的那根短枪,凄厉地向他扑击过来。 东方大奶奶的面上漏着血,她好像忘了那地方有个血洞,她的双目几乎变得像牛眼。 玄正旱地拔葱面起,半空中银枪往下猛一捅,便也闻得东方大奶奶好一尖号! 东方大奶奶本来已解开了上衣,只不过她未脱下来,这时候,玄正一枪刺入她的后颈上,便也使她的头往后猛一仰,鲜血在玄正拔出枪尖时候往外溅,好明亮的一块宝石项链弹了出来。 玄正不自主的一把扯在手中,却发现东方大奶奶已死在地上了。 这座旋转型的大石厅上,便在这时候开始发出吓人的响声,一块块镶在石厅上的巨石往下掉落,那滚滚的水声已把河水涌了进来。 最令玄正吃惊的,莫过于正中间的那根巨大柱子,忽然间断裂掉……太不可思议了。 奇怪的事情就不可思议。 玄正拔出他的亮银枪,他半刻也不敢停留,便飞一般的穿过落石往厅外面走。 他不是走,而是逃,因为他发觉那座石厅忽然在下沉,往滚动的水中沉去,大水几乎追着玄正往上升着。 巨石落入水中溅起的浪花,几乎把玄正撞落入漩涡里,他再也想不到这座巨型石厅,也是一个陷人的机关。 就在玄正刚刚扑到厅门口,迎面一块巨石砸下来,那巨石贴着玄正的前胸落下地,差一点没砸中他的头。 玄正一顿往外冲,不料又是一阵滚石落下来。 他吃惊了! 他发觉不只是中央石厅落入河中,整个风火岛都在摇撼着。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便是这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东方大奶奶只是把八根短柱撞落,风火岛便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真令玄正大感后悔不迭。 玄正发觉整个风火岛都在扔动不已,河水好像从天上压下来似的那么汹涌,他已全身浸泡在一片漩流里了。 便在这时候,忽然一根巨木撞过来,四周一片漆黑中,玄正用力抱住这根巨木不放手。 他好像被撞昏了,但本能地仍角抱住那根巨木不松手,他的意念中只有一件事——他还要去找关山红。 第九章 河岸遥祭心上人 方传甲早就行进在风火岛的上端,那上面住的是驻守风火岛上人的房间,他老人家急得直叫喊,却没有玄正的回声。 方传甲找了一阵子,才发觉安大海与他的兄们从另一个方向找过来。 “我的养老女婿呢?” “我已经找遍了,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安大海气急败坏地道:“年轻人气盛,我真怕阿正上了那女人的当。” “我正是这么想,安兄你快把人分散开来,找遍每一个地方,就逄是死了也要见尸首。” “呸!呸!呸!”安大海很不高兴,他沉声道:“你在咒我的女婿呀,不像话!” 方传甲道:“我当然不是咒我的徒孙,只不过我老人家抱最大的希望,也做最坏的打算。” 安大海身后的马贩子们可鼓噪起来了。 有人叫道:“我们快找呀。我们还得去找宝呀!” 安大海回头一瞪眼,道:“分开了,大家各处仔细找,找不到我的女婿谁也别想去找宝。” 他手中皮鞭抽得叭叭响,在步往前走去。 方传甲也走了。 老人家急得大声叫,脸上还淌着汗珠子。 尚家的人共七个,全部上了小渡船。 安梅知道玄正也曾答应尚可,将来有一天娶尚家的姑娘,她这时特别对尚姑娘露出开怀之情。 她为什么要这样?实在她自己也弄不懂,只是尚家姑娘是个弱女子,一双小脚三寸长,站都站得很吃力,对于安家姐妹一双大脚丫子,她心中真有些羡慕。 小船上,安兰遥望向岛上面,该死的人都被杀了,为什么重要的人还不见回转? 她真想上岸去看看,只不过她又不能不听她爹的话——安大海要她姐妹守住小渡船。 安梅把小船上所有吃的东西取出来,就在等的这段时间里,他侍候着尚家七口人,吃着她做的东西。 尚家七口能活着出来,已经像是在做梦了,如今又吃着安梅做的东西,那份感激,直叫尚可流泪。 其实,这些吃的东西,在尚家来说,本是极端平常的事,尚家在天马集是首富,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过? 但如今却又不同了,尚家一家七口被分别囚在黑狱里不见天日,每天一个杂面窝窝头,这种苦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如今一旦有了安梅做的东西,便立刻觉得十分难得与十分珍贵。 安家姐妹陪着尚家七口人在船上吃着东西,那安兰却又担心她们的老父安大海。 只因为安大海伤得不轻,这时候为什么还不见回来,实在叫她担心不已! 天空中这时候才见月亮在东方出现,可也有些暗淡无光的样子,小船上的安梅看看河面上,道:“都快五更天了,他们怎么……” 她的话未落,忽然小船打了个急旋转。 这光景令船上的人大吃一惊,还以为船下面有人在顶他们的小船了。 安兰急忙取出竹篙在船边往水中插着。 便在这时候,忽又闻得“轰轰轰”一阵响声,小船开始颠簸起来了。 安家姐妹吃了一惊,使尚家七口也瞪大了眼睛。 轰声不断,而且越轰越大,也轰得岸上在摇动不已! 河水开始往石岸上卷过去了。 安梅急忙对安兰道:“难道有水怪?” 安兰道:“先把船撑向河面去吧,这儿一定有水怪出现了。” 其实他姐妹哪里会知道,岛上的机关发动了,玄正这时候正九死一生地往外冲……安兰撑船转出那个小弯,小船在河水的推送下,便往下游漂去。 这时候,风火岛几乎在往水中沉去了。 浪涛在风火岛的四周掀上了天,那盘旋的古堡也往下面塌陷着,这光景就好像末日快到了似的。 “轰隆隆”的声音又像发自河底,安大海左摇右晃地冲出来,在他老兄的后面,八个马贩子也不要寻宝了。 到了这时候,便是面前堆满了金刚钻石,只怕谁也举去拿了——命才最重要。 一个人命都没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对他又有何用? 安大海边跑边叫:“快呀,我的好哥儿们,快取羊皮囊,我们逃生最要紧。” 羊皮囊,实际上也叫羊皮筏,这是当地人渡河的工具,塞外,甚至陕甘宁就有不少人拥有这种工具,至今仍然很普遍。 马贩子们拼命跑,石堤上掀过来阵阵巨浪,淋得他们眼也睁不开了。 二十八个羊皮筏,如今有一半被冲入河中不见了,所幸漂了几个在乱石堆上,早被八个马贩子用力抱紧在怀里,一个个便往河中跳。 安大海可惨了,他的腿上受了重伤,有个马贩子递过来一个羊皮筏,道:“老大,抱紧了,快逃吧!” 安大海凝望着小石湾,他喃喃地道:“小船呢?我的两个宝贝女儿呢?” 那马贩子急道:“老大陆沉了,快逃吧!” 风火岛就是在陆沉,如今河水已浸到安在海的腿上了,而且河底还在发出打雷似的声音。 安大海突然大哭起来了。 身边那马贩拉着安大海的手,叫道:“走哇!我的老大,你总不能随着孤岛沉入河底吧!” 安大海跺足痛哭,道:“我的养老女婿完了,我的宝贝女儿完了,我这是来此干啥的?我还活着干啥呀,天爷!” 那马贩子急得跺脚,道:“老大,两个小姐在船上,尚家的人也上了船,他们一定先走了,你担的什么心?” 安大海亢声道:“不对,我的女儿不会不管我,她们知道我受了伤,等在这儿大伙一齐上岸的。” 那马贩子已急得拉紧安大海,道:“你看看,浪滔天了呀,再不下可就来不及了。 安大海不为所动地道:“我不走,我怎么放心我的宝贝女儿呀!” 那马贩子抱着羊皮筏子怪声道:“你老大也真糊涂了不是?你光是想你女儿,难道忘了胖大妈芳大姐了?” 安大海猛地睁大眼。 他的模样真滑稽,还伸伸舌头舔舔唇,道:“马老九,你他她妈的怎么不早说,差一点我忘了,我还有我的胖阿芳在等我呀!” 那马贩子正是马老九,开言又催促着安大海,道:“你既然想到阿芳姐,你还迟疑什么,跳呀!” 安大海重重地点点头,道:“跳!” 他也不管腿痛了,抱紧一个羊皮筏,扑通一声跳入滚滚 的黄河。 马老九跟着一齐跳,这二人被巨浪七上八下地卷了个头昏脑胀,直到半里外,方才平静地漂在水面上。 两个人在水面上回头看,风火岛成了几块石礁,岛上的古堡早不见了。 水面上漂着一个小渡船,安大海在晨光中看到了。 他老兄高兴地叫起来。 马老九就在他附近抱住羊皮筏在漂,闻得安大海的呼叫与欢笑,便挺起上身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条小渡船。 这时候小渡船上的人在挥手,尖叫声令安大海大为安慰地哈哈笑起来。 只不过他太高兴了,双腿用力去踩水,引得他的伤处一阵锥心的痛,痛得他大叫一声“啊!” 于是,小渡船撑过来了,船小的人正是安兰与安梅,尚可一家人便也站在船边望过来。 尚可举手向天,他直叫:“谢天谢地呀,安兄平安无事的漂来了。” 安兰把竹篙伸过去,安大海哈哈笑着上了船。 马老九也爬上小渡船。 安大海发觉小船快挤沉了,使命马老九快把小船撑靠岸,所幸这一段的河面水很平静,小船很快便靠在一片芦苇岸边上。 安大海是由马老九背上岸的,尚可对安大海真的当成了救命大恩人,他拍着胸脯对安大海,道:“你老兄的伤全由我负责,只一到了天马集,一切费用是我的。” 安大海苦笑一声,道:“尚员外,我实话对你说,我安大海可不图你什么回报我,这一次贩马来到天马集,一为是想与你老兄叙叙旧,二来是贩马做生意,可是我遇上了我的女婿……玄正,他与我两个女儿在一起,加上我女婿的师祖方传甲,四个人要去风火岛救你们……唔……好痛!” 安大海的腿上挨了一板斧,泡在水中还不怎样,如今上得岸来风一吹,他立刻痛得叫起来。 安梅一边安慰,道:“爹,别说了,回天马集治伤要紧呐!” 尚可心中在奇怪,怎么安大海的两个女儿会嫁给玄正?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安兄,你两个女儿全都嫁给玄正了?” 安大海道:“这有什么不妥?” 尚可道:“安兄不要误会,我是说,这种大事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赶去道贺呀!” 他老心中在嘀咕,口是心非地说出最后几句话,只因为玄正曾经答应过他,且等他报了仇,便回来天马集与他的闺女成亲,这才几日不见,玄正竟然与发大海的两个女儿成了亲,如果真是这样,玄正见了面又怎么向他交待? 安大海却哈哈大笑,道:“乱世儿女,讲求什么排场,我只把我的两个女儿送做堆,我就回塞北了,哈……” 安梅道:“其实……我们只是跟在玄相公身边,我们还未曾拜过堂呢!” 她说得很大方,原是中原女儿作风。 当然,她说的也是实话,尚可却重重地点点头。 那安兰把船系好,立刻奔过来,她对安大海,道:“爹,你们怎么还不快走?” 安大海道:“我们一起走。” 安梅道:“你们快回天马集,我与阿兰要在这岸边等一会儿。” 安大海道:“只要逃出风火岛的人,是死不了的,我们一齐天马集吧!” 尚可也心系家门,便也劝道:“对,我们先回天马集,也许玄相公他们已经回到天马集了。” 他这句话,果然说动了安家姐妹二人的心,这才与安大海等一路往天马集转去。 尚二管事忙坏了,可也乐歪了嘴,尚家被抓走七口人,如今一个也不少的回来了。 客房中,丁大夫细心地为安大海治腿伤,酒席已摆在大厅上,天马集不少人来向尚可道贺,尚老只有就付,却未见笑容,只因为救他的两上主要的人未回来。 玄正没回来,便方传甲老爷子也失踪了。 尚老爷子派出两个跑腿伙计,一路上就在通往黄河岸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当然为的是想发现从河中爬上岸的人。 天马集又有人大声叫着往尚家跑,那人边跑边大声的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天都快黑了,尚家宅子里马上有人迎出来,安家的姐妹更是急急地问:“人在哪儿?” 跑的人指着后面,道:“看,全身湿透,身上还有着血,走回来了。” 安梅只一看,便叹口气,道:“老爹的兄弟回来一个,不是玄相公。” 虽然不是玄正或方传甲,都一样的受欢迎,回来这位马贩子,尚老爷子当上宾,先沐浴,后吃酒,然后送进客房盖上老棉被,就差没找个姑娘陪他老兄睡。 天马集没有酒家女,天马集只有贩马的人——想找姑娘,那得往大城镇去找。 街头上走来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个马贩子,他怀中还抱着个羊皮筏子,那模样可真狼狈。 一个个走回来的人都凄惨,他们身上带着伤,有些是搏斗时杀伤的,有的是下水时候正碰上风火岛陆沉,撞上岩石碰伤的。 但不论怎么说,八个马贩子陆陆续续的全都回来了,这对安大海而言,也算得小有安慰。 这一天夜里,尚姑娘哭了。 这是她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安家姐妹告诉她,玄正追杀那女人之事。 玄正追进去以后,就再也未出现,不多久,便发生天摇地动河水往天空溅的吓人事情,尚家的人已救回小船上。 尚姑娘闻言,止不住眼泪流下来。 安家姐妹也落泪,此时客厅上再好的酒席她们也吃不下…… 那尚家的姑娘在闺房中哭。 尚家姑娘自以为将来会嫁给玄正,她已视玄正为未来的夫婿,却不料玄正救了自己一家人,他自己却牺牲了。 尚家姑娘落着泪,他要求尚老爷子答应她一件事。 尚可叹惜地站在女儿闺房门道:“孩子,这都是命,也是缘分,你与玄相分没缘分,别哭了。” 尚家的姑娘拭着泪,道:“如今风火岛的坏人没有了,我们再也不必怕恶人,明日一早,女儿去河边祭一祭玄相公,叫二管事陪女儿前去。” 尚可点头,道:“这会可以,我叫二管事去准备,你就不用伤心了。” 尚家姑娘能不伤心吗? 尚家姑娘这一夜就没有合上眼。 大家都以为玄正这一次完了,尚家的人无不悲伤,尚家二老更是为女儿难过。 其实安大海父女也一样悲伤呐! 安家姐妹也一样如此以为,她们当时就发觉,风火岛好像掉进滚水锅里似的好吓人。 安大海躺在床上不能动,他那些贩马的弟兄如今也只有八个人在身边,对于两个女儿要在半夜去河边一祭,他没话说,只叫尚二管事多备香烛祭物,因为他的好哥们也死了十九人。 尚姑娘没有掉眼泪,但她却全身颤抖。 有时候人到伤心处不一定会落泪,有些人不落泪比掉泪还伤心,也伤神。 尚姑娘便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昏倒在地。 尚家二管事一见大惊,立刻把尚姑娘抱进软轿中,他吩咐抬轿的赶快走,他自己匆忙地把带来的一串鞭炮燃起来,祭品也不要了,便匆忙追赶轿子去了。 河岸上响起一阵鞭炮声,那声音真刺耳,三里之内像打雷。 便在这阵炮声中,半里处的芦苇岸边中有个人拚命的抬起头来了。 这个人原是抱着一根木头,全身泡在水中,只有一个头随着木头顶上岸,而贴在木头一端。 炮声把他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头发还浸在黄泥里,脸上是那么的灰惨与黯然失色。 这个人,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他死了。 死人的面色就是那种模样,只不过当这个人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才让人吃一惊! 玄正很幸运,风火岛陆沉的时候,那么多的巨石竟然未把他压死在水底。 那么汹涌的涡流浪涛,也没有把他吞噬掉,他抱着一根巨木漂出了险地,便也逃过一劫,现在…… 现在他被一阵炮声惊醒过来了。 玄正太累了。 自从攻打风火岛,直到从怒涛乱石中逃出来,玄正一直未曾合眼,他就是在半昏迷中漂向下游,他爬在那根救了他一命的巨木上,本能地抱着不松手,就便是睡着了也不会松手。 人的本能是天生的,有时候,当一个人遇上极端危机时候,这种本能就会突然间爆发出来。 玄正拼命地把双手松开——他的两臂因为抱紧巨木而僵了似的。 他的又手也好像僵硬了,因为他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两件东西。 一件是他的三节亮银枪,另一件就是他从东方大奶奶项上扯拉下来的金钻项链。 玄正就觉得不可思议,在昏睡中漂流在河上,竟然这两件东西未失去。 他拼命地往岸上爬——全身湿透,衣衫也破了几处,他喘息着觉得有些饿,抬头看向斜阳,隐约只见远方有一团黑影移动。 玄正已饿得双目昏花,他拚命摇摇头,但还是无法看得清楚。 他真想大声呼叫,只可惜他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 他跌跌撞撞地往那火炮响处走着,就在河岸边,他至少跌倒七次。 他用手中银枪拄地,总算看到刚烧完的一堆冥纸,当然他也看到堆放的一些祭品。 玄正苦笑了。 他坐在供品一边,伸手抓着供香饼就啃,还有一壶清酒,他也抱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下肚。 他边吃边对河水道:“也不知是谁的供品,真是对不起,先借我玄正一用了,等我玄正喘过气来,一定叩头道谢。” 他怎知这些祭品本就是为他而设的。 如果他知道安家姐妹半夜就已经来过,玄正一定感动,只是因为他太饿也太累了,便也不加深思地好一阵大吃大喝。 吃饱了,玄正四下看了一阵,这地方真荒凉。 玄正琢磨着在风火岛上时候,东方大奶奶高声大叫着:“阿虎。” 这项链会不会跟那个叫阿虎的人有关系? 玄正以为,也许东方大奶奶临到死想念着她的丈夫吧?也许她的丈夫,就是率领着一批人占据着风火岛的吧? 现在,风火岛完了,东方大奶奶那批人也完了,官家就算要追查风火岛发生什么事,怕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玄正的体力渐渐恢复着,他打算先回天马集,因为他仍旧悬念着尚家一家人,他更想念方传甲与安大海一伙。 就在他刚要转身走去的时候,河面上忽然有条小船往上游撑着,小船上三个人撑船,顶着逆流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发出嘿哟嘿哟的叫声! 玄正就是听到这声音才又回过身来。 于是,那个小船即刻转了个半旋,便闻得船上有人大声地叫喊:“喂!等一等。” 这叫声当然是在呼叫玄正的,因为附近岸上并没有别的人。 玄正不动了,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那小船穿过一片芦苇往岸边过来了。 现在,玄正看清楚了。 小船上有三个人,两个年轻人加上一个白胡子老人家,小船舱中好像还躺着一个人,因为有一双大脚丫子露在舱门口。 小船顶着岸,那老者对玄正看了看,道:“年轻人,你看到上面有死人漂下来吗?” 他自己差一点变成死人,他昏睡在岸边的时候,就好像河中漂的死尸。 那老者忽又问道:“年轻人,你,……你好像落水……” 他忽又改口,道:“你是不是从风火岛漂下来的?” 玄正吃惊地没开口,他在打量着小船上的人。 那老者立刻又低头对小船中的人叫道:“喂!喂,老兄,醒醒,你看岸上那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快看。” 小船里所声音,低沉而痛苦地道:“在……哪儿……” 撑船老者戟指岸上的玄正,道:“你看,就在那儿站着,是个年轻人。” 船舱中老者上身猛挺,他的眼睛瞪大了。 他无法站起来,伸出一双枯槁的手在舞动着。 岸上的玄正吃一惊,他奔到小船边。 玄正落泪了。 他大哭,道:“师祖。” 飞一般地跳上小船,张臂便去抱那老人家。 不错,老者正是方传甲。 原来方传甲在风火岛上的时候,发现风火岛要陆沉,他焦急地担心玄正安危,却又到处找不到,就在一阵大叫与慌乱中,他站的地方忽然往一片漩流中倒塌下去,方传甲腾身往另一块石阶上掠去,不料正有一堆梁柱压过来…… 方传甲以为必死,不料,那些梁柱交叉着撞在石阶上,竟然其间还有空隙,方传甲正巧陷在空隙中。 于是,这几根木梁便随之往激流中滚去,却也给方传甲一个喘息机会,他随着这堆木梁撞去,冲离了大片岩石包围,方传甲漂在河面上了,但这他也全身是伤,就好像全身骨节要散牛似的,好不难受。 他想救玄正,但他此刻再也无能为力了。 方传甲在水中漂着,也不知漂了多久多远,忽然发现一条小船横过来,方传甲便拚着最后一口力气叫着。 于是,他被救到小船上了。 方传甲要求小船上的一老二少撑船沿着河流而上,初时撑船的老者不答应,方传甲立刻在身上摸,他把所有的银子送到三人面前。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小船沿河逆流而上,说明了只撑到风火岛为止。 方传甲也打算,如果沿河打不到玄正,就在风火岛附近祭一祭,因为玄正也许陷在水底了。 方传甲再也想不到,玄正还活着,而且就站在河岸,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玄正抱住方传甲的时候,方传甲老泪纵横地道:“天可怜见,孩子,你还活着……” 玄正拭着泪,也替方传甲拭泪,道:“我们都活着。” “是的,我们都活着。” “师祖,你好像伤得不轻。” “能活着,已经满足了,能见到你,我更满足,一点伤又有什么关系。” 玄正道:“我们先回天马集去,师祖需要好生休养几日了。” 不料,方传甲却摇头,道:“阿正,我的伤不重要,你难道不借着这次机会摆脱安家二位姑娘?还有尚家的姑娘?” 玄正愕然了。 他早有脱身之意,他不能讨上三个老婆吧? 然而,他也明白师祖对安家姐妹二人十分满意,安梅很会侍候人。 方传甲又道:“我不是不喜欢安家的姑娘,相反的,正因为我太喜她们,才要你暂时摆脱她们。” 玄正道:“师祖的意思……” 方传甲喘息着,道:“我们去找姓关的拚命,又何必拉上安家的姑娘?且等你报了仇,你若喜欢,何妨再找她们。” 玄正想了一下,道:“可是,尚家姑娘回去天马集,咱们这么走掉……” 方传甲道:“我以为尚姑娘伤心一时是难免的,总比为咱们担心要好。” 玄正不开口了。 他也是台此的想,如果了无牵挂地去报仇,那么就暂时不回天马集。 玄正点头了。 方传甲立刻对撑船老者吩咐:“顺流而下吧!船家。” 方传甲与玄正庆贺重生之余,只不过一天,他二人便离开小船往西行。 方传甲的年纪大了,经过这次拼命,伤得可也不轻,于是,二人便往仙岩石赶回去。 仙岩石乃是方传甲住过的地方,安梅也正在这儿侍候过方老爷子,如今方传甲再回来,为的是尽快把伤养好。 二人走在路上,方传甲在玄正的扶持下,忽然发现玄正取出个星芒闪闪的东西。 他怔了一下,问道:“阿正那是什么东西?:’ 玄正把东方大奶奶头上扯下来的金钻项链摊在手掌上,道:“师祖,我正要问你老人家,可认得这东西?” 方传甲取在手上看了看,道:“是个项链,这东西没啥稀奇的。” 玄正愣愣地道:“那女人呼叫阿虎,阿虎是谁?” 阿虎是谁?方传甲也不知道。 爷儿俩又回到仙岩石来了,一切安顿之后,准备养息了,然而这爷儿俩只顾着在仙岩石休息,哪里会想到安家姐妹已经出大纰漏…… 安大海的伤结痂了,大腿上好长一道疤痕,如果不是丁大夫妙手回春,只怕他的一条腿就得废掉。 安大海本来是要带着女儿回塞北的,但安梅却对安大海道:“爹,你老先回塞北吧,胖姨一定为你担心死了,至于我同妹妹,我们要在这黄河岸再找几天,也许会找到玄相公的尸体……” 安兰也对安大海道:“老爹只管回塞北,不出十天半月,我同姐姐就回去找你了。” 安大海一想,这是两个女儿对玄正的情义,不能拦阻她们。 安大海带着他的八名贩马兄弟,把马匹卖出以后,便立刻走了。 尚可也留不住,只得送了一笔厚厚的酬金。 安梅与安兰并未在黄河岸寻找玄正的尸体,这两姐妹不知天高地厚地找到快活坝去了。 姐妹二人还未绕过快活坝的那道斜弯,山头上有双会说人语的八哥飞上了天:“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天空中鸟在叫,叫得安梅吃一惊,道:“妹子,什么鸟会人语?” 安兰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这样最好,那魔头定闻声出来,我们就不用往他住的地方找了。” 便在这时候,突然“咻”的一声响,只见二人马前三丈处,地上插着一支箭。 那箭身还在颤动,附近已传来吼声,道:“已经够接近了,停住马了。” 安梅的皮鞭猛一抖,抖得叭的一声响,道:“什么人?敢在姑娘面前放冷箭?” 林子里传来一声哈哈笑,只见一条瘦长人影闪掠,飞一般地窜来一个人。 这人的手上一张弓,牛皮筋弓弦崩得紧,腰上一个箭袋,那么潇洒地挡在安家姐妹的马前面。 这个人当然是“血箭”周上天。 安梅手中的皮鞭虚空抖得“叭”地一声哄响,喝道:“你是什么人?” 周上天嘿嘿冷笑,他摇头晃脑地看着马上坐的安家两个姑娘,那模样就是在评头论足。 他还左两步右三步,吃吃笑道:“嗯,不错,温柔中带着刚性,妩媚中含有韵味,正是北地胭脂的特色,许多嫖客最是喜欢这种调调的姑娘。” “咻!” 安兰的乌皮鞭平着扫向周上天,不料周上天早有防备,右手长弓迎上抽来的皮鞭,便也疾伸左手去抓鞭梢…… 安梅冷笑一声乌鞭出手,逼得周上天只得往后退两丈外。 周上天不怒反笑,道:“真是两个可爱的辣椒女。” 安兰收回皮鞭叱道:“你大概是那姓关人的看门狗了,快去叫你的主子出来。” 周上天仍然笑,他好像对于安兰的话并不以为意地道:“请问二位,要找关爷何事呀?” 安梅沉声道:“你不必多问,快叫那人出来。” 便在她的话声里,附近竹林中传来声音,道:“我不是早来了吗?” 安梅与安兰齐吃一惊,只见一个十分潇洒男子,那么悠闲地手持怪杖金光闪闪地走过来。 就在这人的身后面,紧紧地跟着个鼻子酱红的老头儿,老者还背着酒葫芦,好像醉酒样子走得东倒西歪。 不错,关山红来了。 “酒邪”水成金也来了。 关山红只一看,便冷笑一声,道:“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直逼近安兰,上下仔细地看着,又道:“玄正死了吗?上次我给了那小子一火铳子,想必是死了,你这是再来为那小子报仇的?” 玄正挨了他一火铳子,只不过玄正身上穿着一件从“小子”石玉身上得的银丝软甲,只受了轻伤,关山红还以为玄正已经死了。 安兰就是在玄正难以支持时候,突然一马行出,她及时救走玄正。 安兰闻得关山红的话,不由冷笑道:“玄相公死了,可是他并非死在你的火铳子上,他是为了救人死在风火岛上,你知道吗?他救出所有的人,但他自己却牺牲了。” 安兰说得有些呜咽,也很黯然。 关山红却笑了。 “血箭”周上天与“酒邪”水成金也跟着吃吃笑起来。 周上天笑着,道:“死了,死了,仇恨也了了,关爷的名单上又少一个仇人。” 安梅却怒道:“我们就是替玄相公报仇来的。” 关山红突然不笑了。 他逼视着安梅,道:“玄正真的死在风火岛上?” 安梅怒叱道:“我们不是来骗你的。” 关山红忽又笑道:“那疯女人真有办法,她最后还是把玄正那小子收拾了。” 安梅已冷笑,道:“别太高兴,我老实对你说,风火岛也完了,风火岛已经陆沉了,那地方如今只有冒出的两三个礁石,什么也没有了。” 关山红吃惊地道:“会有这种事?” 周上天更是惊讶无比地道:“好端端的一个孤岛,怎会沉入河底?怪事,那岛上似蒙古包的古堡……” 水成金边喝几口烈酒,道:“天下奇闻,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回听到这怪事,我……我一定要出关去瞧瞧。” 安梅道:“风火岛如果不发生陆沉,玄相公就不会死了。” 关山红突然仰天大笑。 他笑着伸手去拨弄怪手杖,道:“也好,免得我多费神,我便也顿觉轻松不少,哈……” “叭!” 安梅抖闪乌皮鞭,叱道:“人死你还发笑,今天叫你,纳命来,我们要为玄相公报仇了。” 关山红收住笑,面色一寒,道:“你们要为玄正那小子报什么仇?” 安梅与安兰对望一眼,实在说,关山红与玄正之间有仇,她姐妹是知道的,但若问什么仇,安家姐妹就不知道了。 玄正不曾对她们说过什么仇恨,只因为玄正以安家姐妹二不人该被卷进他与关山红之间的仇恨里,所以他就未曾说过这件事。 如今关山红这么一问,倒把二人问住了。 关山红又是一声冷笑,道:“我问你二人,玄正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们清楚吗?” 安梅对于这件事是知道的。 在仙岩石她付候方传甲时候,方老爷子已经把玄正的身世对她说过了。 安梅立刻大声地道:“玄相公的父亲是湘军都统,他爹平乱有功,你以为我不知道?” 关山红面上一紧,旋即冷冷道:“他爹不但平乱有功,当年对付太平天国也立了功,哼!我比你们知道得更多,是吗?” 他好像还在咬牙切齿! 安梅怒道:“你知道得不少,但玄相公就是我们的丈夫了,他的仇当然由我们替他报了。” 安兰也接道:“不管你与玄相公有什么仇,今天我们就是来替相公了结这桩仇恨的,也好叫玄相公的英灵得到安慰。” 关山红又笑了。 他对周上天道:“北国儿女最痴情,果然不假。” “血箭”周上天却嘿嘿冷笑,道:“说什么痴情不痴情,玄正那小子是个小白脸,女人见了就矮一截,他若是个老头儿,这两个小姐还会为他来拼命?鬼才相信。” 安兰怒叱道:“你想找打,我就手送你一顿生活,抽你一百皮鞭!” 周上天一伸舌头,道:“厉害。” 他的叫声甫落,便闻得关山红沉声,道:“把她二人送往万花楼去。” 他回身便走,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安梅正要拍马进去,却发现关山红好像缩地功似的只一抬步便已在十丈外。 这种轻功安梅就没见过。 安兰睁大眼睛——她张口又结舌。 “血箭”周上天也往远处走,站在安家姐妹身前的,却只有一个水成金。 “酒邪”水成金把酒葫芦往身后一推送,粗烟袋抓在手上,他吃吃冷笑,道:“二位姑娘,可是要先动手再跟随我走?” 安梅叱道:“去哪里?” 水成金道:“去你们这一辈子吃喝不尽的好地方,那地方叫万花楼。” 安兰吼道:“我们不去万花楼,我们是来报仇的。” 水成金冷笑,道:“报的什么仇?你们有多少能耐?也不掂掂自己有多重。” 远处,周上天忽然回身大叫:“水兄,可以动手了,我助你。” 水成金的旱烟袋直奔安梅打去,安兰抖手一鞭,两个姐妹便立刻策马疾驰。 两马对驰,十丈外立刻转过头来,便也厉喝一声,道:“哈!” 两匹怒马八口铁蹄敲着石地,腾云驾雾似地对撞过来,那么快捷地各从水成金的两边上方飞越而过,便也打出两条乌鞭叭叭响! “唔!” 水成金背上挨了一记狠的,他老兄发狠了。 他准备往马上跳,就算再挨一鞭,他自信必能活捉一个下来。 就在两匹马正在拨转马头的时候,猛古丁安兰的那面发出一声马嘶叫。 “啊!” 安兰几乎从马背上滚落地面,她的反应快,就在坐骑往地上倒的刹那间,她已跳向一边。 她发觉马脖子上一支箭,那支箭也贯穿了马的脖子,可知发箭人的臂力有多大。 安兰忿怒的要去追打周上天,却发现姐姐也同样地滚下马来。 她还以为姐姐受伤了,急得大叫一声:“姐!” 安梅的马却没有再站起来,有一支种箭穿进马腹,几乎穿进一尺那么深。 远处,周上天大笑,道:“水兄,她们是你的了,关爷的命令,送她二人去万花楼,你可不能中途揩油。” 周上天往北走,却又大声道:“我去风火岛,看一看什么叫陆沉,哈……” 周上天去的方向正是往关外,他去风火岛,也是替关山红跑腿,如果风火岛真的陆沉,那就证明安家两个姑娘没撒谎,也就是说,玄正真的死了。 玄正一死,关山红自然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当然,周上天更高兴,因为他对玄正有戒心。 “酒邪”水成金手持烟袋直奔安兰,如今没有马骑,安家姐妹一见这光景,便见安梅飞一般地往安兰这边奔来,她直怕妹妹吃亏。 安兰发现水成金满面冷笑地奔过来,左手乌皮鞭抽得震天巨响,右手的尖刀指着前面。 水成金哈哈一笑,一头便往一片鞭影中撞进去。 只听得“咻咻”、“吁当”两声合一声,便闻得安兰“啊”的一声往地上歪去。 便在这时候,安梅也赶到了。 她心思妹妹安危,鞭抽敌人下三路,平着身子尖刀指向敌人身上捅去。 水成金忽然一个旱支拔葱三丈高,他不但躲过鞭缠腿,也闪过那要命的一刀。 就在他的身子往后翻中,旱烟袋正敲在安梅的肩井穴。 安梅一条右臂无力地垮下一来,却又被水成金一记重的敲在腿弯的阻陵泉上。 “啊!”安梅立刻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姐。” 安兰也急了,她大声地叫。 安梅沉声道:“妹,别怕,我们为玄相公而死,死而无憾。” 安兰却流泪了。 那水成金哈哈笑起来。 他边笑边道:“玄正那小王八蛋,还真有姑娘为他牺牲拚命,娘的,我水成金这一辈也没碰见一个女人肯为我而死的。” 说着,他撮唇一声尖锐的消声,立刻便见从弯道处飞一般地赶来一辆篷车。 这篷车好像早就预备好了。 篷车停在安兰身边,从车上跳下一个中年妇人,这妇人粗手粗脚地抓起安兰猛一掷,便听各“咚”地一声响。 “哎唷!” 安兰被掷进车厢中,发出一声叫喊。 安梅已吼叫道:“你们干什么?”’ 那中年女人不开口,又抓住安梅从车后掷进大车上。 “哎唷!” 安梅砸在安兰身上,两个姐妹傻眼了。 只见那中年女子走近水成金,她伸手抚摸着水成金的红鼻子,笑道:“老酒虫,上路吧,你已经很久未去我那儿快乐了。” “酒邪”水成金叹口气,道:“我的相好你是知道的,他被玄正那小子做了,唉,我怎能高兴起来。” 中年女人伸出指头划在水成金的脸上,笑道:“石玉死了,是吗?正好改一改你的怪毛病,你呀,姑娘不找找男人,像话吗?” 她又指指车厢,道:“怎么样,去了先叫你尝鲜。” 水成金摇头道:“我还不想死。” 那中年女人鼻孔冷哼,道:“包在我身上,什么样的货色我治不了?到时候你看我的。” 水成金笑了。 他提意地在那中年女人的脸上拧了一下,道:“李嬷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上路吧,这一路上由我水成金护送,保你一路平安到金陵。” 车内的安梅大叫,道:“我们不去金陵。” 李嬷嬷真不含糊,一跃上了车,头一顶便进了车厢中,便也传出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你打我?” 安梅的声音,她像是哭了。 她心中一定想,如果玄正活着,如果玄相公在此,她姐妹是不会被人如此欺侮的。 篷车上,李嬷嬷沉声,道:“安分地坐着,否则有你们吃的苦头。” 她那双牛蛋眼猛一睁,还真吓安兰一跳! 于是,篷车上路了。 车是由水成金驾驰,一路“咕哩隆咚”的往南方驰去。 车上,安家姐妹也哭了——到现在,她二人才想到她们的老父安大海。 人如果一旦遇上开心的事,就会哈哈大笑。 如果这个哈哈大笑得掉下眼泪,这证明他是从心底里高兴。 现在就有个人捧腹大笑不已,而且还边笑边拭泪,因为这个瘦高个子太高兴了。 这个人,正站在黄河岸边的石堆上大笑不已! 他边笑边大声,道:“玄正,你个小王八蛋,你的命可真短,你没死在我周上天的箭下,却死在水底,哈……真是大快我心,铲除个心腹大患,娘的!我现在就告诉你小子,你爹就是死在我师弟之手,也是我出的好主意,也是关爷授意这么干的,哈……只可惜你再也无法报仇了。” 黄河的水这一段并不汹涌,但却也很宽,河水打着漩涡往下流动着,河中央只有几块岩礁,风火岛如今只是几块礁岩,实在叫人吃一惊! 周上天就是为了证实安梅的话才连夜赶来此地。 如今他可愉快了,大笑着拉马便回头。 人只一高兴,干起什么事来也是神采奕奕的。 周上天本来是想赶往阳关镇把玄正沉入河底之事向包不凡去说的,他只一高兴,还是把这消息先向关山红去报告。 只要关山红高兴,大家便都有好处。 周上天拍马疾驰,一口气就是二百里,他实在太高兴了,差一点又在马上笑起来。 周上天正是人有精神马又爽,奔驰在路上直摇晃,可真爽。 也许他真的走时运,一路进了关,又往正面转,山道上他忽然发现前面有个骑马的…… 前面骑马得很慢,双肩左右晃,但周上天却知道那是个女子。 不错,当周上天快马追上去的时候,果然发现是个女子,而且这女子周上天也认识。 周上天又大笑了。 他觉得好运当头真的城墙也挡不住,怎么想得到会在这儿遇上她? 她,可不是正是陪着重伤的丈夫成千业回去的丁怡心! 丁怡心当然想不到姓周的会在这山中遇上她。 了怡心并不开口,她淡然地偏过头不看周上天。 周上天收住笑,道:“丁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我发觉我们挺有缘分的。” 丁怡心不一口,她仍然缓缓骑着马。 她能说什么?这时候她是无助的。 当然,她也不能喊叫,荒山中是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周上天并排与丁怡心骑着马,他吃吃笑道:“我很清楚你心中想些什么,想玄正是吗?” 丁怡心仍然不开口,她心中在泣血——如果有人提到玄正的名字,她便会全身一哆嗦! 周上天笑道:“是不是玄正死了,你又变成个小寡妇了?” 丁怡心真想哭,她暗中咬着唇,她不信阿正哥会死? 周上天又是一声哈哈,道:“自从那玄小子与你相见,照说,玄正这小子就应该带着你远走高飞,小两口过太平日子去,怎会想到玄正这小王八蛋要当侠客,偏偏丢下你去送死,要说这玄小子可真的不是东西,太岂有此理了。” 丁怡心忿怒了,因为她讨厌姓周的,咒玄正死…… 她突然大喝,道:“不许你咒他。” 这喝声使周上天也吃一惊,他想不到这小女人发起怒来还真吓人。 其实,美丽的女人发起火来,比个平庸的女人发怒还令男人吃惊。 美丽的女人是不轻易发怒的,丁怡心流露出不可侵犯的样子,又道:“我不个信他死,我不信,因为你没死。” 周上天吃吃笑了,他吭声道:“他真的死了,你又何必为他向我大吼?玄小子死在风火岛水底了。” 丁怡心忿怒地又偏过头,她又不开口,更不相信。 周上天却大笑道:“丁姑娘,我们可否打个商量?” 丁怡心冷淡地道:“我同你有什么好商量?” 周上天一拍手,笑道:“有,当然有,而且商量的事情十分重要。” 丁怡心道:“你请快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周上天指着自己鼻尖,道:“丁姑娘,玄正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两只耳朵一张吃饭的嘴,这些我一样也不缺,你怎么偏偏喜欢姓玄的?如果认真说,我周上天不过大玄正十几岁罢了,可是丁姑娘,男人年纪大最是懂得体贴,你若跟了我,这以后吃时喝辣少不了你的,而且我把你往山明水秀的往处安个窝,再也不会受罪了。” 丁怡心冷哼一声不回答。 她连看也不看周上天,她只管骑在马上缓缓地走。 如果这时候她能有办法逃走,她是毫不犹豫的。 她只是在想着一段路——为什么偏偏不是在平坦的大马路上,而偏是这一带荒凉多林…… 像眼前这一带也是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岩石土洞也最多。 丁怡心也看着四周的环境,她真想哭出来了。 “血箭”周上天却嘿嘿笑道:“不理我是不?” 他把坐骑又靠近了些,他几乎与丁怡心肩碰肩了。 丁怡心往侧偏着身子一她除了躲避还能怎样? 周上天突然出手了,他的那个弓套在丁怡心的脖子上,他还用力的往回拉,便也把丁怡心拉倒在他的怀里。 丁怡心仍然不开口,却落下了泪。 周上天伸出左臂,但却没有能把丁怡心拉下马,他却冷冷地道:“女人就是贱,对她好她不知道,给点苦头吃方才知道厉害,丁怡心,你就是这种女人。” 不料丁怡心只挣扎却仍然不说话。 周上天一手抓住丁怡心头发,那个套在丁怡心脖子上的弓仍未取下来,他冷哼,道:“是贞烈,一旦到了万花楼,想死想活可就由不得你了。” 丁怡心当然知道万花楼是坑害女子的地方,只不过她实在不明白,关山红为什么如此对待她? 想想那次她被吊在树上的情形,她心中更明白,这些人是不会对她怜香惜玉的。 周上天现在的动作就不是怜香惜玉,他把丁怡心的头发用力压,便也把丁怡心的脸半偏向上面。 于是,周上天嘿嘿冷笑,道:“不就是面皮长得嫩吗?还不是一张女人皮,你孤傲个什么劲?” 丁怡心只是流泪。 她除了流泪还咬牙,她如今自知无助,除了流泪还能说些什么?除了咬牙表示忿怒,又能怎样? 她想着玄正,可是玄正今在哪里?便方爷爷也不知在里,她在天马集早走两三天,陪着成千业走的。 她想到这里,眼泪便更多了——女人,在无助的时候便会想着从前,流泪成了唯一的表示。 周上天似乎不为所动,丁怡心的腿用力夹着马背不离鞍,他一声嘿嘿笑,自己离开马鞍,她上了丁怡心的马,便也把丁怡心搂在怀里了。 丁怡心开了,她轻声饮泣地道:“叫我死吧!” 周上天冷冷地道:“你如果要做烈女,我不拦你,哼!你以为自己是贞烈的圣女?你也不想想,你的丈夫不是成千业那小子吗?你却在心中有玄正的影子,你为周大爷不知道?” 丁怡心的心好像刀子在割,她忽然不流泪了。 周上天又道:“只不过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丁怡心,你弄明白成千业与玄正他们真正的仇人是谁?” 周上天的这句话令丁怡心全身一震! 她当然知道成千业与玄正的仇人是关山红,否则,玄正为什么一心找关山红拼命? 周上天以为这句话一定会引起丁怡心的兴趣,只要丁怡心想知道内情,他就能控制住她了。 岂料,丁怡心仍不开口,她只是怒视着周上天。 这情形令周上天忿怒了。 他用力地搂得丁怡心发出一声“啊!” 他用力咬牙切齿?那模样好像他是受害者一样。 其实,周上天是恼羞成怒一关山红手下大杀手,他玩弄个女人自然也是平常之事,有许多女人还投怀送抱,博取他的眷顾,而丁怡心却如此对待他,当然引起他的无名火三千丈了。 他忽然张开大嘴巴,重重地压上丁怡心的嘴脸,发出狮子咬架声中,道:“就算你死,周大爷也要在你身上先痛快痛快。” 就在他的话声音,右手取下弓,左臂夹牢丁怡心的细柳腰肢,只一弹便离了马鞍。 有一片松林,松林中也有荒草。 几块岩石交错在林边,其中近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面很光滑,想是常被路人坐过。 不远处还有水声潺潺,只不过那条小溪不大,溪岸的野草几乎把小溪也遮盖住了。 周上天重重地把丁怡心放在一块大石后面,他发现丁怡心不流泪了,这倒令他高兴地点点头。 他在自己解衣衫了。 他解着衣衫也在解裤带,露出一双豹目,道:“我不强迫女人,我也不会替女人解衣裳,我每一次都是要女人自己动手脱,我脱就不太文明了,我是用扯的,如果你不打算再活下去,你就等我为你撕碎一身衣衫吧!” 丁怡心仍然不动,她更不流泪,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周上天在脱衣服。 周上天看上去是瘦了些,但他的臂很粗,胸脯上的两块肌肉呈栗状,那表示他有臂力。 “血箭”周上天有百步穿杨神射功夫,臂力当然细,他的腿上肌肉也硬实,实在说,他看上去似乎瘦兮兮的,但那是他的面皮,实际上他很壮,他身上该粗的粗,该细的细——他的腰就很细,看上去就是虎背蜂腰。 这种人的动作也最敏捷。 现在,他伸手去撕丁怡心的衣裳了。 周上天真的不知怜香惜玉,他先抓住丁怡心的头发,反转背向他的胸前,伸后去抓丁怡心的衣领…… 那模样显示他很在行,但就在这时候,丁怡心发出一声吼:“哈……”是用力的声音。 她竟然出刀了。 她的短刀似匕首,是藏在她的袖内的,那一刀她用全身力气往他的身后捅过去。 然而,周上天却也看得清楚,周上天早就从丁怡心面上表情变化而所警惕。 她抓牢丁怡心的头发反转身,就是不与丁怡心正面,也正是怕丁怡心有谋。 那一刀几乎沾上周上天的肚皮——他如今全身已脱得只有一条小短裤了。 他的右手放松了,便也疾快地握住丁怡心的右腕。 “啊!” 丁怡心的刀被夺下了,周上天忿怒的把刀抛在林子里,他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那就叫周上天痛快了。” 他冷视着丁怡心,又道:“等事过以后,你如果想死,周大爷绝对成全你,你如果想活,也要看周大爷高兴不高兴,周大爷不喜欢床头人对我动刀子。” “啊!”‘ 又是一声尖叫,那声音随着一声裂帛传向空中。 山谷中有了回荡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丁怡心这时候倒忘了死,她又是一声尖叫。 她的上衣被撕裂了,周上天把她的衣衫往空抛,紧接着去撕她的裤子。 丁怡心双手抱住小内衣,发出一声尖号,却引得周上天嘿嘿大笑。 他似乎有着虐待狂,喜欢女人尖声叫。 有许多男人就喜欢在女人面前“逞强”,只要看到女人凄叫,便立刻有一各满足感。 周上天就有满足感,他暴出一掌,几乎把丁怡心打昏过去。 “啊!” 丁怡心又是一声凄叫,却已被周上天压在下面了。 那真是个“此道老手”,丁怡心便想挣扎也无能为力了,因为周上天下身分开了丁怡心的腿,双手撑开她的臂,想反抗,那比登天还难。 于是,丁怡心哭了。 她为自己的命运而落泪,她也想成千业与玄正。 便要这要紧的时候,突然一条影子,传来一声沉喝:“真是畜生!” 这句喝骂就好像大盆冰凉的水,一古脑浇在周上天的头上,便也熄灭了他全身刚燃烧的欲火。 周上天几乎是从丁怡心身上弹起来似的,他光着身子站在一块石头上。 他吃惊了。 他这时候才发觉他是那么的倒楣。 他也对三丈外站着的人直瞪眼。 半晌,他才吃吃地道:“你……是鬼?”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可也真巧,敢情是玄正。 “一条龙”玄正来了。 不但玄正来了,二十多丈外,方传甲也来了。 这对丁怡心而言,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好痛,还有血流出来。 她立刻拾起被撕碎的衣衫,尽量地往身上遮掩着。 她哭泣地道:“阿正哥。” 玄正面对着周上天,却对丁怡心道:“怡心,你不会再有事了,快去方爷爷那里。” 于是,“神枪”方传甲来了。 他只一看这光景便破口大骂:“这个狗东西,原来是你在这儿作践人。” 周上天恢复了他的神志,便也笑道:“我差一点吃到甜头,却被你们搅了老子兴头。” 方传甲在拔枪了,他冷冷地道:“王八羔子!” 玄正手一拦,道:“师祖,快带怡心去路上,这姓周的是我的了。” 三节亮银枪斜指地上,玄正冷道:“周上天,你早就应该死了。” 周上天冷沉地道:“不是我应该早死,是你们,玄正,我就是为了查证你们是否死在风火岛,才来到塞外,风火岛失踪了,还以为你们也完蛋了,怎么会料到你们这两个死不了的混蛋还活着。” 玄正冷道:“我们不死,你便也活不成了。” 玄正双手一拦,道:“取你的弓箭去,姓周的,我要你死得口服心服。” 周上天心中一喜。 他戟指玄正,道:“我们早就该在武功上分个高低了,今天且放手一搏吧!” 玄正咬牙咯咯响,他真的恨不得把周上天全身捅一百个血洞…… 周上天拉起裤子,他又去穿衣裳,玄正吼道:“不用穿上衣了,快去取你的弓箭来。“周上天真听话,他真怕玄正变卦。 立刻,周上天往他停马处走。 他以为只要上了马,玄正就拿他没办法。 周上天只走出五丈远,他的双目还不离玄正手上的银枪,如果玄正这时候出手,他自知必死无疑。 就在周上天只注意玄正的时候,方传甲出手了。 他老人家在看了丁怡心的模样后,旋下一截银枪,抖手便掷向周上天。 “啊!” 短枪从周上天的左后背穿进他的肚皮里,鲜血便也随之往外射…… 周上天口也有血,他戟指玄正,又指向方传甲,吃力地道:“你……们……说话……算放屁……突施……杀手…… 对付你……们周大爷……太……无……耻了。” 方传甲怒叱道:“无耻二字不是你这样解释的,谁耐烦同你在这荒山中耗,早早送你上路,姓周的,老夫并未答应同你较量。” 周上天气得翻白眼,是的,方传甲并未答应同他较量,方传甲一心要他的命! “轰咚!”周上天倒在荒草里,死得可真吓人,那双眼睛就好像翻了个身憋出眼眶外,全都是白的。 方传甲拔出那截银枪,重重地对玄正,道:“你对这种阴损小子较量什么功夫?如果机会换过来,他会叫你去取兵器吗?” 玄正眨眨眼睛,道:“我是气糊涂了。”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自己脱下身上大衫,他把大衫披在丁怡心的身上,道:“孩子,我们走。” 丁怡心是哭也有笑,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玄正跟在丁怡心与方传甲后面,他心中也不是滋味,因为丁怡心这次遭遇他也有责任,他认为丁怡心与成千业走了,为什么她又回来? 丁怡心站在山道上,她忽然回身拉住玄正,面上那种关切与真诚,令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多么的激动。 她好像把眼前的景象当成了梦境,她怕这个梦会很快的消逝似的,祈求着,道:“阿正哥,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玄正轻拍着他的手,又指着天空,道:“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你看天上的日头多红,多耀眼。” 丁怡心道:“梦是会消失的,我真怕再回到过去,我好怕那种现实的一切。” 玄正一笑,道:“怡心,我们就是在现实里,我们脱离不了现实。” 方传甲叹口气,道:“这孩子受的打击太多了,也被吓坏了。” 方传甲这时才问丁怡心,道:“听丁大夫说,你已同成千业回去家乡了,怎么又回来了,姓成的那小子呢?” 丁怡心不由又落下泪来。 玄正忙劝道:“别哭,你慢慢地说。” 丁怡心拭着泪,道:“千业死了。” 方传甲还无动于衷,因为他老人家一直是不喜欢成千业的为人。 但玄正吃惊,道:“丁大夫说,成兄的伤已稳住了,又怎么会死?” 丁怡心道:“阿正哥,就算他活着,半边身子没知觉,他……像个废人一样,更加痛苦……” 方传甲道:“他活该!” 玄正道:“至少还能活命吧!” 丁怡心道:“我会守在他身边的,我打算好了同他隐居山林的,可是千业不答应,他交待我定要为他报仇,然后……然后他咬舌头死了。” 玄正全身一紧,道:“他只说了这些?” 丁怡心道:“他不止一回地对我说,他说我们两个都欠你的,要我先找你,便是做牛做马吧……呜……” 她又哭了。 方传甲沉声道:“那个成千业,既报恩又报仇,偌大的责任推给一个弱女子,而他却撒手不管了。” 玄正忍不住拉住丁怡心,道:“别哭,至少你现在又遇到我了。” 丁怡心好像突然很疲倦的样子,她的双目失去了光彩,便双腿也好像站不稳似的,就好像她走了一段漫长的,也是崎岖不平的长路,如今才困难地走到尽头似的。 她吃力地道:“阿正哥,我一直不信姓周的话,他说你们已死在风火岛,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玄正道:“我也不知道,能够活着,实在幸运。” 方传甲道:“孩子,那种陆沉的景象,我老人家活了七十整,这还是头一回碰上,差一点老命也完了。” 玄正道:“我与师祖都受了伤,我们回仙岩石住了几日把伤养好,这是去快活坝的。” 丁怡心闻得玄正去快活坝拚命,便立刻又紧张起来,她关怀地道:“又去找那恶人?” 玄正道:“他是我的大仇家。” 丁怡心道:“阿正哥,我们再相遇,也许正是上天的安排,我希望……” 丁怡心眸子立刻闪亮起来,便在这闪帝的光芒中,渐渐地有了湿润。 她怔怔地望着玄正,她等着玄正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她也正渴望着玄正会对她有什么表示,但不管什么表示,她都会毫无疑意地接受。 玄正忽然问方传甲道:“师祖,我以为我们应先把怡心送个地方去。” 丁怡心立刻摇头,她紧紧地拉住玄正,面上一片祈求之色,道:“不,什么地方我也不去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阿正哥,你刚才不是说这是上天安排的吗?那么,我们何不顺应上的天安排?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再也不独自一人走了。” 丁怡心这是真情的流露,如果这时候安家姐妹在,她是不会如此说的。 她有自知之明,她如今真的只是个大寡妇,虽然内心中想着玄正,但却难以启齿。 如今不同了,玄正死里逃生,安家姐妹,甚至尚家姑娘均以为玄正已死在风火岛上了,这是机会,丁怡心当然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玄正不再出关,不再去天马集,她就有机会了。 丁怡心在饱经忧患之后,她已长大了,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应该操在自己手上,她不要再任人摆布了。 丁怡心大胆地吐出她心中之言,便也令玄正大为感动,因为,这证明玄正过去所想的是正确的,那就是丁怡心一直是爱他的。 于是,方传甲笑笑,道:“好吧,阿正,带着她一齐去吧,至少也有个替我们收尸的人。” 这真是一句不吉利的话。 丁怡心立刻摇头,道:“不,方爷爷,我要你们两个都活着,我不要你们死。” 方传甲再一笑,道:“孩子,普天之下没有想死之人,但当必死的一刻到来的时候,便也无可奈何了。” 玄正心中吃惊,他实在不懂,师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段话? 他惊讶地看着师祖方传甲。 丁怡心道:“你们真的死了,那就叫我们死在一起吧,阿正哥,我决定陪你们去快活坝。” 便见方传甲已拉过“血箭”周上天的坐骑,他老人家独自上了马,低头笑笑,道:“我先走一程,前面等你们,姓周的坐骑还真舒服。” 他不等丁怡心或玄正说什么,一夹马腹,便说明了他老人家对丁怡心的好感。 玄正与丁怡心应该是一对,虽然,安家姐妹也不错,但玄正又怎能娶那么多老婆? 玄正上了丁怡心骑来的马,他扶着丁怡心也骑上,两个人默默地却也是紧紧地搂抱着,丁怡心把一张含泪带笑的脸,紧紧地贴在玄正的背上,就在马蹄声中,二人几乎是心连心地变成一个人了。 玄正很激动,他想了很多——从丁传文想起,直到成家父子是如何设计娶走丁怡心,然后就是风火岛上的黑日子……。 他想透了,这一切的受害者只是两个人,那便是他与丁怡心二人。 如果当初丁传文所坚持,把丁怡心嫁给他,一切的情况便不同了,因为,如果关山红叫他做出违背丁传文的事,他一定会反抗——虽然那时候他对关山红言听计从,绝不反抗,但如果关山红叫他对丁家有任何不利的事情,他就会问关山红“为什么”? 只可惜丁传文太势利了,便也害苦了丁怡心。 玄正想着,便不由得以手按在丁怡心的双手背上。 那也是一种同情,当然也是安慰,丁怡心在被那周上天几乎得手的情势下,她需要安慰。 “阿正哥。” 、“嗯!” “我觉得我们好苦。” “我们不会永远苦下去,我们会苦尽甘来。” “阿正哥,你不嫌弃我吗?” “我一直爱你。” “安家姐妹……?” “她们很好。” “她们比我纯洁多了,她们也爱你。”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她们是奉父命,替她们之父安大海报恩要嫁我,这与情爱是不同的。” 丁怡心把嫩脸在玄正的背上换了个方向,唔,我们可以看出她已露出她从未露出过的妩媚,那真是嫦娥般的柔媚,西施般的娇艳,在方传甲为她披的大衫下,另是一番美韵诱人,如果玄正这时候能回过头来看一看,他一定会忍不住吻上她的面…… “方爷爷真好。” 丁怡心忽然说出这句话,却也是由衷之言。 玄正一笑,道:“师祖他老人家很关爱我们。” 丁怡心道:“我以后一定孝顺他老人家,就好偈当成自己亲爷爷般孝敬他。”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会为他做最好吃的,为他缝制最漂亮的衣裳,为他……” 玄正一笑,道:“我呢?” 了怡心笑了,她用力搂了一下,道:“我当然不会令你失望,阿正哥,山高水长,你会知我心的。” 玄正满意地笑了。 他几曾如此高兴过了? 果然,他与丁怡心在一起是快乐的。 马儿缓缓地驰着,玄正小声问:“怡心,你累不累,要不要……” 玄正道:“我是说你如果累了,就改变一下坐位,你坐到前面来。” 丁怡心笑了。 她明白玄正的意思——玄正要面对面地看着她,玄正想抱着她,而不是她坐在玄正的身后。 她没有再说话,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把头从玄正的右上钻过去,细柳腰稍摆动,便横身在玄正的胸前,她笑了,便也令玄正有着惊艳之感。 玄正发觉丁怡心是那么的娇柔又艳丽,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觉。 玄正有些激动地左臂托抱着丁怡心,他虽然右手抖缰绳,但还是弯下来搂住怡心的细腰。 丁怡心眨动一下眼皮,便缓缓地闭上了。 那模样真美,当一个女人准备承受她心爱男人的爱抚时候,就是那种模样。 玄正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便轻轻地吻着丁怡心那半闭不开的樱唇。 丁怡心稍稍地向上迎合着,她露出满意的样子,只不过玄正是那么的含蓄,他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便抬起头。 丁怡心很想抱住玄正狂吻,但她没有,她觉得那已经够令她满足了,她还渴求什么? 玄正更觉满足,他只觉得幸福来得那么突然。 当他与师祖方传甲奔向快活坝的时候,他是抱定必死决心,因为关山红有一支火铳子。 那玩意儿太霸道了,再高的武功也经不住它一轰! 方传甲就以为,若要对付关山红,非要以非常手段不可了,他们除了玄正身上的银丝软甲外,方传甲也在内衣里面披着手编的老藤甲——那是用千年老藤编的,虽然穿在身上不舒服,但也许能保命。 除了准备防身之外,方传甲也与玄正商议好了,一旦与关山红对上,两个人分前后把关山红逼在中央,这样,至少可以令关山红产生犹豫。 高手过招是不能犹豫的,但他们就是逼使关山红犹豫,因为关山红的火铳子虽然霸道,但它只能发出一次,第二次便得重装火药。 遥向远方,那座山头已不远了。 那是快活坝的后山,有一条小河绕过那座山头,也绕过前面的长石堤,山下面便是关山红住的地方——那相连的房子,玄正就曾住在那儿两年多。 山道一边的矮林子里,传出来方传甲的笑声,道:“看你们如此亲密,真令人羡慕。” 玄正与丁怡心立刻停住马,于怡心已滑下来,她就像小鸟也似地奔进林子里。 她还笑叫道:“方爷爷。” 方传甲抚髯坐在一块石头上,他对丁怡心的呼叫,真觉得很安慰,也很愉快。 玄正也拉着马走进林子里,他对方传甲道:“师祖,你在这儿等我们?” 方传甲道:“这儿也隐蔽,我们在此吃过东西,好好歇上一阵,然后再去找那贼人。” 他拉住丁怡心,又道:“你就在这儿等我们,马匹由你看住,千万别出林子。” 丁怡心点着头,道:“方爷爷,千万小心呐?” 玄正已还取过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项链看了又看,道:“师祖,这项链很好看,不知关山红会不会认识这东西,也许……” 方传甲看了一眼,道:“这只是项链,也许不能证实什么。” 方传甲吃过干粮便闭上眼,长途跋涉,他需要先睡一觉,年纪大的人就是这样。 玄正收起项链,他对丁怡心点点头,那意思是要丁怡心也歇着,别吵了方传甲的睡眠。 丁怡心却走到玄正身边,又是那么温柔地坐在玄正身边,她不说话,却用眼睛看着玄正,就好像真怕突然失去他似的。 玄正自然地伸手抚摸着丁怡心的头,更把丁怡心半搂在怀。 没有话说,但看上去二人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那种无声的激荡,绵密悲伤却带着娇柔喜悦,宛似忘了即将展开的一场搏杀…… 山腰上忽地飞起一双会人语的八哥:“有人来了。” 是有人往快活坝走去,那两人当然是“神枪”方传甲与“一条龙”玄正。 两条发光锃亮的银枪分别握在二人的手中,两人并着肩,宛如壮士赴沙场,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 忽然传来口哨声,方传甲一摆银枪,道:“小心了。” 猛可里,空中银芒疾闪,直照方传甲头上旋飞过来,就见方传甲抖手疾抓,立刻,他老人家上当了。 方传甲抓在手上的乃是一支旋头镖,扎得他满手掌尽是鲜血…… 方传甲疾速抛去旋头镖,口中冷冷道:“这是罗浮宫的独门暗器,难道这里还有罗浮宫的人物?” 玄正道:“什么罗浮宫?” 方传甲道:“罗浮宫的武功与中原的大不相同,当年我就曾与罗浮宫有过节,但……” 玄正已低声道:“师祖,小心,来了。” 方传甲抬头看过去,只见一条人影如幽灵般闪过来,那人正是关山红。 方传甲上了当,他刚抛去旋头镖,已见面前多了一个英气勃发的红面中年人。 是的,关山红来了,而方传甲却双目一厉,他带着吃惊的语气,道:“是你呀,关山根。” 他此言一出,便玄正也大吃一惊,当然,关山红更是想不到对面这个老家伙会认出他来。 关山红冷然地道:“老东西,你认得关某?” 方传甲道:“包括你的老爹巅南‘罗浮黑鹰’关东阳。” 关山红全身一震,道:“神枪——是你?” 方传甲道:“不错,老夫方传甲。” 他抖着手上鲜血抚在外衣上,又道:“真想不到你关山根改名关山红,在这江湖上兴风作浪呀!” 关山红仰天哈哈一笑,道:“何止兴风作浪,我要这大清的万里山河血染成血红。” 方传甲道:“所以你把名字改为‘山红’二字。” 关山红道:“不错!” 他突然戟指方传甲又道:“十多年未曾遇上你这老狗,竟然立刻被你认出来,嘿……” 方传甲道:“老夫虽然只见过你一面,但印象深刻,罗浮宫的人物除了你爹关东阳之外,像样的人物却不多,只不过令老夫失望的,乃是你那老爹却是浪得虚名,因为他约斗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害得老夫在十万大山的龙头崖下空等他一日夜。” 不料,关山红忿怒地吼道:“少损一个死去的老人,你这老狗知道什么,我爹岂会把你放在心上?” 方传甲冷冷道:“我却把江湖约斗之事看得极重,关山根,你爹他……” 关山红道:“我爹,我哥,加上罗浮宫两大护法,均死在湘军之手,老甲鱼,还需我多加解释吗?” 一边的玄正忿怒了。 他双手端枪,吼道:“可恶啊,原来你是‘罗浮宫’邪教的人,难怪你们专门刺杀三湘大人物。” 关山红嘿嘿一笑,道:“你不是也为我杀了几位三湘人物吗?嘿……” 玄正怒叱道:“你真阴毒,你叫我吃的什么提神药末,还以为真的助长功夫,不料那是控制我的阴毒手段,你该死啊!” “哈……” 关山红大笑,道:“玄正,我仍然十分欣赏你,也佩服你,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熬过那种万蚁蚀心的痛苦,而又把毒瘾戒掉的?” 玄正怒道:“决心,你知道吗?当我发觉被你利用,又受你操纵上了当,我便下决心要找你,姓关的,一个人一旦有了决心,任什么也阻挡不了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太毒了,一心要山河变色,你在各地开烟馆,秦淮河上设陷阱坑姑娘,,关山红,你会不得好死的。” 关山红大怒,回叱:“你少咋唬,你只知你们死了人,我爹,我兄,我的族人们,他们该杀吗?” 方传甲吼叱:“他们活该,谁叫他们做恶多端。” 关山红回吼:“你懂什么,你他娘的老混帐!” 他破口骂起来了——真是一肚皮的仇恨。 方传甲怒道:“关山根,老头后悔没有追杀你们,当年如果不见赴约而找上罗浮,也许就没有今天这种悲剧。” 关山红冷笑,道:“那就秉承天意吧,老小子,我要杀尽你们,包括站在你们一边的人。” 他似乎突然得意地又道:“玄正,你是个尽讨女人欢心的人呐!” 他怎么会冒出这句话来? 玄正看看师祖,而方传甲正自准备出手了。 玄正沉声道:“关山红,你说什么女人?哼,上次助我的姑娘吗?” 关山红冷厉地道:“玄正,真想不到,两个姑娘都愿为你而捐躯呀,哈……” 方传甲与玄正二人对望,一副吃惊的模样。 关山红又道:“你放心,那么美的姑娘,我是不会轻易取她们命的,哈……” 玄正大怒,叱道:“什么?难道你……” 第十章 姐妹花为爱分手 玄正已惊呼,道:“难道是安家姐妹?” 方传甲自言自语地道:“这两个丫头死心眼呀!” 关山红仰天大笑了。 从玄正的急躁及方传甲的无奈,他立刻明白那两丫头对玄正是如何的重要。 他笑着,便尖声道:“你又一次很想知道吗?” 玄正道:“那是两个心地善良又纯洁的姑娘,你不会坑害她们吧?” 关山红嘿嘿冷笑,道:“玄正,你在我手下办事,应该知道我的作风。” 玄正道:“我知道,你的作风是跋扈,唯我独尊,所以你是不容许别人问你什么,只有听你命令行事。” 关山红重重地点头,道:“你总算还没有忘记。” 玄正面色一寒,道:“我现在并不为你办事,姓关的,我们是仇人,你难道不知道?” 关山红道:“那也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你虽然造我的反,你仍然逃不出我的手掌,那两个女子就在我的掌心,玄正,这就是我的回答,对你,算是够慈悲了。” 他猛地一横身,又道:“玄正,你还没有告诉我,周上天是不是你杀的?” 周上天是方传甲杀的,周上天被方传甲的一截短银枪掷穿了肚皮,死在不知名的山道上。 玄正不否认,他也点着头,道:“周上天是禽兽,他该死一千次。” 关山红忿怒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们在我眼中比个禽兽还不如。” 玄正亢声道:“那么你呢?你在暗中坑别人,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又算什么东西?” 关山红不怒反笑,而且显得十分得意的样了。 他笑得不但得意,而且也十分无理,好像玄正露出的痛苦,正是他十分愿意看到的一样。 他好像早就要看到被他坑害的人痛苦表情,在他的心中,玄正就像他豢养的一只逼弄着玩乐的蟋蟀,当这只蟋蟀斗败了,他便用手指去把他捏死,只不过捏死,毫无怜惜地弄死而不放走是一样。 斗败的蟋蟀只有死,关山红就要把玄正弄死而后快,他绝对不会放过玄正的。 关山红冷笑问道:“玄正,我虽未猜中你死在风火岛上,但至少我知道你对付我的手段,包不凡,石玉、周上天、还有水成金,这四个人你已杀了两个,你早就知道对付我的人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你还有何话说?” 他好像就要发动了。 玄正道:“不错,为了对付你,必得先铲除你的杀手,很幸运,我知道他们平日并不全在你身边,只有周上天,哼!他该死。” 这是玄正第二次说周上天该死。这也使关山红产生了好奇心。关山红淡淡地一哂,道:“周上天该死,是吗?” 玄正道:“那两个姑娘的话没有撒谎,风火岛确实陆沉了,而且我们也是死里逃生,那两个姑娘尚不知我已经逃过一次极端凶险的大难,她们也许想不开,才前来为我报未之仇恨找你,但她们只是为了我,你是不该用残酷手段对付她们的。” 关山红眨动着一双老鹰似的大眼睛,道:“风火岛真会发生那种千古难见的怪事?” 玄正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希望换回那两个姑娘的?肖息。” 关山红稍作思忖,立刻道:“玄正,你用另一种方法想问我你想知道的事情?” 玄正道:“我不否认。” 关山红道:“那么我又怎能相信你的话不是在对我撒谎?你为了想知道那两个女子下落,而顺口捏造谎言?” 他冷视着玄正,再由玄正的无奈面孔上看向忿怒中的方传甲,嘴角处往上牵动着,那是一副不相信,也不屑一顾的样子。 许多人只嘴角往上牵动,便有着冷笑的意味。 玄正的话不见信于关山红,他便有着被羞辱的感受,他忿怒了。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沉声道:“阿正,控制风火岛的不也是个白净净的老女人吗?你不是在那女人身上扯下一条项链吗?拿给他看看。” 他的话关山红当然听见了。 关山红便也立刻睁大了眼睛。 玄正伸手入怀,立刻取出那上面镶着宝石的项链,他摊在手上对准关山红,道:“我有证物,这是风火岛上那个叫东方大奶奶的女人戴的东西,你该相信了吧!” 关山红咳了一声,道:“这是蒙古女人爱戴的东西,姑且相信你一次,玄正,在你死之前,我便告诉你,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已经被我派水成金与嬷嬷送入万花楼了,哼!算是对她二人一点小小教训。” 玄正怒道:“什么万花楼,在哪儿?” 关山红冷泠道:“你又多口了,你问得也太多了。” 方传甲沉声道:“那一定是女人出卖肉体的地方,你个冷酷恶魔!” 关山红又笑了。 他永远喜欢看到敌人的愤怒与哀伤。 玄正就在哀伤。 方传甲却在忿怒。 于是,关山红得意地大笑了。 笑着,他伸手对玄正,道:“把那个项链拿来,你是用不着的。” 玄正反而放进口袋,道:“那就等我躺在地上时候,你自己来取了。” 便在他的话声中,忽然错身闪掠,便也站在关山红的另一侧面——他与方传甲成对面而立,关山红就站在二人之间。 只不过,关山红好像并不为意地冷冷一笑。 方传甲发出一声厉吼,抖起七朵枪花,那么狂悍地直向关山红全身上下罩过去。 银枪发出劲急的“咻咻咻”之声,却也发出一阵“沙沙沙”,那声音还真有些刺耳。 就在碎芒点撒中,关山红好利落地跳在半空中,他那刚刚拦阻方传甲的怪杖,便像个盘旋的金柱也似的,旋转向挺枪刺来的玄正。 关山红打出了怪杖,便十分快捷地一个鲤跃龙门,彩影缤纷中,反方向往方传甲扑去…… “轰!” 关山红的火铳子对准方传甲就射! “啊!” 方传甲的前胸像火烧似的敞开一片焦黑,鲜血往外溅洒着,他老人家仍然挺枪直刺,只不过他仍然无法站稳地往一边歪斜着…… 玄正大叫着:“师祖。” 他想去救方传甲,却被方传甲吼住。 方传甲大吼:“杀了他。” 一语提醒玄正,他必须在关山红往火铳子里灌火药的时候出手。 他抬头,果然关山红在往他那冒着烟的火铳子里急装火药。 “杀!” 玄正撕破喉管也似地大叫着,腾空往关山红扑刺过去,人未到,九朵银花形般地罩过去。 关山红认得准,他的轻功也是一流的。 他不进攻,却平飞向一侧,玄正再是快,却也不能在空中转身再追,只有鸟儿才会在空中转变方向。 玄正二十一枪全部落空,关山红已站在地上继续装火药。 关山红很注意玄正的动作,他边装边看着玄正。 “杀!” 玄正挺枪又刺,但关山红仍然在玄正身在半空时候,往另一个方向跃躲。 附近,方传甲很想掷出银枪,但他伤得极重,灰白的胡子也被烧焦一大半,他在地上直喘气,他再也想不到这恶人的火铳子是这么厉害。 他认为玄正如果再刺不死这个人,玄正就死定了,那真是上天无眼,好人不长命了。 方传甲在咬牙,他仅有的力量就是咬牙了。 关山红的火药装好了,他发出得意的笑。 他当然也不再躲闪了,他面向再次挺枪刺来的玄正走去,火铳子就在他的面前指着玄正。 玄正火大了。 他以为他的怒火足以比过关山红的火铳子。 忽然拔身空中,三个空心跟斗从斜刺里翻滚着,滚向手持火铳子的关山红。 玄正决心不要命了,就算挨上一家伙,他自信必能刺穿关山红的心。 他在翻滚中亮枪暗合杀招“毒龙出云” 接触就在一刹那了。 关山红仍然不发火铳子,其实,他这一次决心要取玄正的命,他必须一击而中,他瞄得可准确。 玄正的银枪刺出星光点点,那么密集地罩准敌人上身狂刺…… 也许这是奇迹吧! 也许是一种巧合。 这世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说是巧合也可以。 玄正的银枪狂刺中,枪尖竟然刺进关山红的火铳子的枪管口内,却也正是关山红扣动火铳子机簧之时。 “轰!” 只见在二人中间一团火光冒出天,关山红的火铳子那根管子裂开了,使玄正的枪尖也好像就成赤红色。 这真令人难以相信。 玄正也不敢相信。 关山红惊怒地持杖扑过去,他恨透了玄正。 便在这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大声叫:“关老弟呀,你果然在这里,你神呀!” 这声音粗犷,却也来得突然,关山红吃惊地跃在五丈处站定。 玄正也为这声音住手了。 只见一团人影儿如飞地奔过来了。 玄正第一个看清来人,敢情正是声言要下南方去的石小开。 石小开又回来了。 方传甲也惊讶地望过去,面上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关山红面无表情地站着,但当他发觉是石小开的时候,他也惊讶了。 石小开奔到几人面前,他吃惊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他看看方传甲,又看看玄正,道:“我的两位救命恩人,你们怎会同我的拜把兄弟干起来?” 关山红道:“小开哥,你没有死?你怎么认识他们?” 石小开道:“小弟,我不说你是不会知道的,我被捉去关在风火岛上,是他二人救我出来的。” 关山红吃惊地一瞪眼,道:“你不是死在入川的半路上吗?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你找女人反被捉去。” 石小开道:“我被一批官差也是官府的送信差驿抓住。 于是我被送上风火岛上了。” 关山红道:“你一定吃足了苦头。” 石小开道:“一天一个窝窝头呀!” 关山红道:“可恨,我竟然不知道你被关在风火岛。” 石小开指着玄正,道:“我被囚黑狱自知无这之理,多幸他们救了我,兄弟呀,我匆匆地奔回岭南,罗浮宫的人告诉我你在快活坝,于是我才又匆匆地折回头。” 他顿了一下又道:“好兄弟,当年结拜十一人,我以为最聪明的只有你一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好兄弟,你有何大计划?” 关山红道:“再见石哥犹似隔世,石哥,我没有什么大计划,小弟只一心想为死去的父兄们讨回些什么,而且这几年我已弄死不少清廷鹰犬,嘿……” 石小开道:“鲜血流成河,尸骨堆成山,可是咱们到头来仍不免悲惨下场。” 关山红道:“湘军最可恨,若非他们宁为鹰犬,咱们罗浮宫早已称霸江湖了,所以我恨透了三湘鹰犬。” 石小开道:“所以你暗中收拾他们?山根弟呀,你总是手段高明。” 关山红道:“不错,我这手段很能收到效应。” 石小开道:“如今三湘人马西北行……。” 关山红道:“我也追来西北。” 石小开道:“我对山根弟的计划竖起大姆指。” 关山红突指玄正,道:“我马上送他归西,送他归西找他的老父玄维刚去。” 石小开道:“玄维刚的枪法……” 他忽然看向方传甲,似是有所觉悟地“唔”了一声。 玄正二人怔住了。 石小开的突然出现,正证实了关山红的真实身份。 玄正忿怒了。 他逼近关山根,痛叱道:“可恶,原来你是‘罗浮官’邪教的科孽,竟把仇恨发泄在我们头上,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而你……又在各处开设烟馆,帮着洋人残害自己同胞,真是阴毒恶鹰。” “住口。” 关山红也忿怒了,他冷冷地道:“你敢教训我?玄正,我就老实告诉你,我虽然不能正面与三湘兵将为敌,却可以暗中行事,几个当年追杀我们的人物,我一个也不放过,包括你爹玄维刚在内,嘿……我把你收留在我身边,便是我计划了很久的计谋,可惜后来我的作用并不大,被关入风火岛上了。” 玄正冷哼,道:“难怪你没有去救我。” 关山红得意地道:“我为什么救你?看着玄维刚绝子绝孙,岂不更令我高兴?” 玄正道:“只可惜我并没有死。” 关山红道:“你以为我能生离此地?” 玄正道:“不但生离,也要带着你的头离去。” 关山红仰天大笑。 他笑得十分得意,那模样正是一副目空一切的在笑。 玄正恨透了关山红,他不但觉得可恨,而且恶毒如豺狼。 玄正就以为关山红是一条丑陋的毒蛇。 关山红忽然收住笑,道:“我不但开设大烟馆,也开设歌妓院,你的两个心上人,就被我送入青楼了,哈……” 玄正忿怒地几乎要气炸肚皮。 他不愿再多罗嗦,抖动手中亮银枪就要出手,不料石小开横身一拦,急急地摇手,道:“玄老弟,有话说话呀!” 玄正怒道:“早就无话可话了。” 石小开道:“你是我石小开的救命恩人呀!” 玄正冷冷道:“早就忘了。” 关山红,不,应该说关山根,他冷冷一笑,道:“小开,多时未见过你同人交手过招了,露两手给小弟瞧瞧。” 他这是要石小开动手了。 石小开回头,道:“可是,他曾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下得了手?” 关山红淡淡地道:“如果玄正杀我,我也不出手?” 石小开道:“我力劝玄正老弟放弃。” 关山红道:“那是不可能的,小开哥,别忘了当年湘军屠杀咱们的情景,就算你能劝阻,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你出手吧!” 石小开道:“我很为难。” 他露出无奈,满面困惑之色。看看玄正,又看看关山红,大有不该这时候赶来凑热闹之慨! 关山红冷冷冷地道:“小开哥,报大仇必须忘小因,他救过你,那是一时之恩,我们还有更大的事情等着去办,此时不杀他,往后就是我们大阻力,若想成大事业就必须心狠手辣,体存妇人之仁,你还不动手。” 石小开忽然面对玄正,道:“玄老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玄正上身猛一挺,道:“风火岛我并非为救你而去,救你,只是顺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石小开道:“玄老弟的意思是……” 玄正道:“你这位八拜之交的小弟说得对,我们之间有着清算不完的大仇。” 石小开有着无奈感似的道:“我好为难啊!” 他看来好像是面对关山红,但突然间横肩后跃,便也撒出两股冷电激流,直往玄正交叉射去。 玄正绝对想不到石小开会抽冷子下杀手。 至少应该面对面的明着过招——君子之斗是不会突下杀手的。 玄正横枪未拦往,肩头上立刻一阵刺痛,他已倒翻七个空心跟斗往后翻。 小料,石小开还真够恨,一心想取他的命,因为玄正刚落地,发现石小开就在他附近。 玄正心中吃一惊,他想不到石小开如此好身好。 其实,石小开当年在“罗浮官”,也是一员悍将,玄正在风火岛上救他的时候,自然与现在大不相同,因为那时候石小开一天只有一个窝窝头,人被折磨的走了样,元气自然大伤,哪有现在这么精神旺。 石小开见到拜弟关山红本是一场大欢喜,他以为小弟与玄正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仇,自己中间一调解,想来个皆大欢喜。 岂料,他越听越不对,原来玄正的父亲就是当年湘军中的悍将玄维刚。 再经关山红稍作分析,他便心中暗自决定。 江湖上本就是那么一回事,昨日之友今日仇,这种例子天天有,石小开决心对玄正出手了。 他知道玄正并不简单,所以他要一击而中——他偷袭,便是这目的。 玄正侧旋一丈八,便也拖着银枪往侧躲,石小开只看着玄正的枪,他要掌握住机会——他的偷袭便是这目的。 关山红笑了。 他连说出的话也带笑声,道:“小开哥的武功又长进不少。” 玄正仍然在闪躲,他的三节亮银枪便也一直拖在他的身后地面上。 石小开双手两把尖刀上指下削如电,就在他以为玄正无机会收枪出招间,突然下盘星光一现,那支亮银枪好像会弹似的,弹过他的双腿之间。 “啊!” 石小开关元以下开了一道寸深的血口子,他的人便也往后倒,鲜血业已往外溢了。 玄正又是那招“旋转乾坤”,也是方传甲几十年心血所聚而传授他的拖枪心法。 关山红真快,他就在石小开往地上倒的时候,腾身而起四丈高下,便也打出一片金光击向玄正。 就在玄正抖他刺向那片金光的同时、关山红已把石小开托在肩头上如飞而去。 玄正真的吃惊了——那支怪杖…… 石小开是个大汉,而关山红竟然扛着一个受重伤的人行走如飞,真收人难以置信。 如果关山红不是扛着石小开,他若要逃走,怕是任谁也追他不上。 玄正只是一怔之间,关山红已不知去向…… 他本要往快活坝的庄上追去,但又怕师祖的伤势恶化,便收起银枪走向方传甲。 方传甲一点动静也没有,倒令玄正吃一惊,疾速的奔到方传甲的身边,道:“师祖。” 方传甲没反应,玄正忙着伸手去探方传甲的鼻孔,不由得大为紧张! 他收支两支亮银枪,托起方传甲便往回奔跑,这时候就算关山红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出手了。 他急于要救方传甲,如果师祖一死,玄正自觉罪过就大了。 玄正也十分后悔,他不该忘了师祖受重伤而与关山红、石小开罗嗦那么久。 他以为师祖与自己一样,内衣里面穿着防扩的老藤甲,能够抗拒关山红的火铳子,但玄正那哪里会知道,他身上的银丝软甲是金属,而方传甲的只是老藤编的,两相比较,方传甲便吃大亏了。 玄正奔到林子里,他大声叫:“怡心,怡心。” 丁怡心拉着马来了。 她也吃惊地抛下缰绳奔向玄正,道:“师祖怎么了?他受重伤了。” 玄正把方传甲放在地上,忙取过刀伤药,只见方传甲前胸焦黑破烂,黑肉翻卷,血肉模糊中似见肋骨,几构老藤也焦烂了。 玄正心中明白,如果不是身上这件老藤甲,师祖一定当场没命。 关山红的火铳子太霸道了,只不过玄正唯一直得安慰的,乃是他至一枪认得准,正巧刺在关山红的火铳子的管口中,却也把他的火铳炸坏掉。 方传甲不但胸前重伤,他的右手也在流血,那是关山红打出的旋头镖所伤。 玄正把方传甲伤处擦拭干净敷上药,丁怡心便立刻用布巾为方传甲包扎起来。 玄正在方传甲耳边叫:“师祖,师祖。” 方传甲动了。 他也睁开了眼睛,他的嘴唇抖了一下,才缓缓地道:“阿正,去……去救安梅……安兰。” 丁怡心吃惊地道“安家姐妹不是回塞北了吗?她们同安老爷子……” 她不知道安梅与安兰已经来到此地,而且已被水成金与李嬷嬷押往万花楼之事,还以为安家姐妹跟他们老爷安大海回塞北去了。 玄正深长地叹口气,道:“安梅她们以为我死了,她们就来替我报仇,她们太傻了。” 丁怡心吃惊地问道:“她们来找姓关的?” 玄正道:“是的,却被关山红派人抓走了。” 丁怡心又是一怔,道:“是他?” 玄正道:“关山红及是‘罗浮宫’邪教的人,当年‘罗浮官’网罗武林败类,传播邪教,妄图称霸江湖,后后被湘军剿灭了,他为了报仇,专门刺杀陷害湘军的人,包括你爹在内。” 丁怡心叹惜地道:“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个人还如此记恨在心上,太出人意外了。” 玄正道:“他在还各地开设大烟馆,腐蚀毒害百姓,这个恶人真可怕。” 方传甲已清醒过来了。 他伸手拉住玄正,道:“去,快去救安家姐妹,他们可是为了你呀!” 方传甲又对丁怡心道:“孩子,你应有担待呀!” 这句话丁怡心当然明白,方传甲的意思是要她心胸放开,去接纳安家姐妹。 她重重地点着头,道:“方爷爷,你只管放心,我不争什么,只希望能侍候你老人家。” 方传甲面上带着微笑,他安慰地看着丁怡心。 玄正道:“我先送你们回仙岩石,师祖的伤必须静养,至于……” 方传甲沉声道:“你别管我,孩子,难道你要等那恶人再弄一把火铳子对付你?” 玄正道:“师姐,我不在乎,想再弄一支火铳子也非容易之事,我先送你回仙岩石。” 方传甲摇头,道:“不,我有怡心就够了,你这就去找那恶人,杀了他。” 他喘了一下,又道:“既知他是个祸害,就该及早除掉,他的火铳子也炸了,你还等什么?” 玄正道:“可是师祖的伤……” 方传甲道:“我死不了,你尽管放心,难道……你这时候还……要气我?” 玄正愣然了。 丁怡心拉住玄正,道:“去吧,师祖这儿由我侍候,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玄正点点头,道:“也好,我先扶师祖上马,你一路上多加小心了。” 丁怡心道:“阿正哥,你也要多加小心呐!” 她流露出十分关心的样子,那双手握着玄正的手,久久不放下来。 玄正的心中当然明白。 他本以为这一战解决了双方怨仇,是生是死便也作个了断了,是生,他就是带着丁怡心转回家乡,甚至远走高飞,是死,自有丁怡心为他收尸,但哪里会想到事情的变化是这样? 安家姐妹的情谊,使得玄正大为感动以外,便也感到她们的可爱。 如今知道安家姐妹有难,而且又是为了自己,再怎么困难重重,他也得铆足了劲地豁命一拼了。 方传甲就以为安家姐妹的表现令他欣赏,侠女之风,她姐妹当之无愧。 他老人家逼着玄正立刻去救安家姐妹,便是基于自己的一股侠义之心。 其实,方传甲受的伤实在不轻,他需要玄正的照顾,因为有些事情女人是不方便的。 但方传甲却不管这些,他逼着玄正立刻走。 玄正看着方传甲痛苦的伏在马背上,在丁怡心的牵引下,缓缓地往回驰去,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他真想追上去,他担心师祖会不会挺到仙岩石。 已经走出半里了,丁怡心回头看,玄正还站在大林子边,她落泪了,只不过她落泪的时候,立刻把头又转回去,因为她怕方老爷子看到。 丁怡心的心中很复杂难受,因为玄正是去救安家姐妹的,女孩子再是大方,在这方面总还是免不了私心,丁怡心自也不例外。 如果方传甲不对她说要她多担待,她一定会哭起来。 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 爱得越深便也越自私,这不但包括男女之间的情爱,也包括父母之爱,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作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当然,普天之下也没有一个儿子不喜欢自己的父母。 如果做妻子的喜欢别的男人,问题便会立刻出现,只不过有许多男人是专门爱别人妻子的,因为这是江湖,江湖上无奇不有,这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丁怡心不是男人,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玄正的心,却突然又见他去救另外两个爱他的女人…… 丁怡心当然会落泪。 玄正也有着无奈。 无奈就是人生的不幸,这世上太多的人有着无奈。 玄正的无奈,就是他现在不得不去救安家姐妹。 他也有些报怨——他报怨家家姐妹不自量力,不自量力就会做出无谓的牺牲,却安家姐妹遭遇不幸,玄正这一辈子都难过。 他好像一头下山猛虎一样,双手端枪直往快活坝奔去,这儿他太熟悉了,他十五岁就来到快活坝,关山红拿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那时候的关山红,宠他,护他,他手有银子花,张口有最好吃的,比他在自己的家中还舒服,唯一不好的便是叫他去杀人。 他曾暗下过决心,将来一定唯关爷的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尤其他服过那杯灵水之后。 他也曾立下心愿,有朝一日为死去的老爹报仇。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却也太迟了。 关山戏变成关山根,他原来就是杀父仇人。 关山红处心积虑对玄正施小惠,而自己却快意思仇地利用…… 玄正真是内疚得无地自容。 他不但要为老父报仇,也要为丁怡心老父与成家报仇,他更要为那些莫名其妙被关山红杀死的人们报仇。 他真的是发狂了。 一个发狂的人是不顾一切的。 玄正就是不顾一切的挺枪直往庄子上行去。 他已是目吡欲裂,咬牙切齿,他要大干了。 像刮起的一阵风似的,玄正绕过那片竹林子,行上一道护堤又越过一片花圃,他看到庄门了。 真的是睹物依旧,人事全非了。 玄正觉得这晨的一草一木对他是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他真不敢相信,如今自己要在这儿杀人。 他奔上那个小小的广场上,也看到了左侧的马厩,而且还有个汉子笑哈哈地向他招手走来了。 那汉子赤着双手笑道:“哟!是玄少爷回来了,怎么这几年你也不回来,当了官,是吗?” 玄正闻言怔住了。 他发觉养马的老王不像是在说谎。 老王那份真挚的表现,热情欢迎的样子,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装出来的。 便在这时候,庄门内也有人欢笑着出来了。 至少有七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中年女人,他们也欢笑着走出来,那模样就好像是在欢迎他回来似的,一个个是那么的热情洋溢。 玄正无法下手对付这些人,当然他也知道这些人只是长工。 他有着“伸手不打笑面人”之感 这些人把玄正围在庄门口,都是笑嘻嘻地问长又问短,根本不像是要以付他一样。 快活坝上的人,大都是关山红雇来的佣人,只听那年长的养马汉子笑道:“玄少爷,怎不早来一个时辰,也真是的,里面当家主事的人都不在了。” 玄正愣然,道:“你说什么?” 那姓王的老者指着山后面,道:“也不知来了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伤了关爷的客人,也真是霉气,偏偏周爷与水爷他们又不在,唉!我们也不方便多问什么。” 玄正吼声如雷,道:“让开,我不想对付你们。” 他猛古丁一声吼,八个人立刻分两排,玄正挺枪往大门内行,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武功。 老王以在后面叫道:“玄少爷,原来两次在后山搏斗的人是你呀,为什么?” 玄正忽地回过身来,他指庄内,吼道:“因为他坑害我一家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嗯!你们只知道侍候人。” 养马老王奔到玄正面前,双手一摊,道:“玄少爷,我们怎敢多言?这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便在这时候,有个中年女人走过来,道:“关爷按时发工钱,就是不准我们乱说话,你当初也是知道的。” 玄正鼻子耸动一哼,道:“他的人呢?” 那老王指着南方,道:“他骑着他的千里驹老黑子,还有个受了伤的人一齐走了。” 老王想了一下,又道:“他好像还带了个包袱。” 玄正忿怒地道:“这话是真的吗?” 老王指着后面:“不信你去后院看。” 玄正当然要去看,他很想相信老王的话,但这时候他恨透了关山红。 他果然进入庄子内子。 他走地有声,好像金刚一样,吓得八个人都愣住了。 后院里也有五个汉子,灶房内还有两个女人,这些人一见来了玄正,也是高兴地迎出来。 灶房的女人还笑着道:“关爷刚走没多久,他把我卤的酱肉,点心还有一袋酒,全带走了,慌慌张张的,也不知干什么,你怎不早点回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觉玄正并不像她一样的高兴。 玄正甚至还有些忿怒地像是要杀人。 不用再找了,玄正相信这些人的话——关山红,也就是那关山根与石小开二人真的走了。 这也就是说,玄正找上快活坝的时候,为什么只有关山红与周上天以及水成金三人迎出去,原来这儿的人全是关山红临时雇用的。 玄正气呼呼地走到大门口,八个人还在愣愣地等。 玄正对老王,道:“快给我准备马,我要脚程快的壮马,再弄些干粮装在鞍袋里。” 老王搓着两手,道:“玄少爷,你如果与关爷为敌,我老王可就为难了。” 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几个人正是齐点头,他们也同意老王的话。 老王又道:“我们吃的是关爷的饭,拿的是他给的钱,怎好为他的仇家办事,吃曹操饭替刘备办事,我老王干不来。” 玄正一声冷笑,道:“我劝你们各自快逃命吧,你们知道关山红是何人?” “是谁?”八个人加上跑出来的几个人齐声问。 玄正冷冷道:“姓关的出身罗浮宫,乃是罗浮宫邪教的余孽,那个受伤的汉子叫石小开,是关山红的拜把兄弟,他们可是朝廷钦犯,你们侍候朝廷钦犯,不怕死吗?” 他的话果然叫这十几个人大吃一惊! 老王道:“他不是在各地做生意吗?他不是搞生意的?” 玄正道:“他不是,他叫关山根,他在几处开设大烟馆,专门坑人的。” 他顿了一下,看看每个人吃惊的样子,又道:“八成他是不会再回来了,我看你们也别在此停留,各自回你们的老家吧!” 老王点着头,道:“真要是这样,玄少爷,我这就去替你备匹快马。” 有个女人也点头,道:“我去替玄少爷取干粮。” 有几个围住玄正,道:“真是这样么?玄少爷,这几年不见,你不是去为关爷办事去了,怎么会……” 玄正叹口气,道:“真是一言难尽。” 他大略地把这几年遭遇说了一遍。 不料他的话未落,这些人立刻一哄而散。 便在这时候,老王已把马拉来了,便吃的也装在鞍袋中,玄正拍拍老王,道:“快走吧,若是朝廷知道是要杀头的。” 老王立刻点头,道:“玄少爷,他们都走了,我当然也不会留下来,你多保重。” 快活坝的庄子上,就在玄正离去不久,便十多人提着行囊往大路上走去,其中还有两辆大车,几个女人就坐在车里面,光景是不再回来了。 玄正骑马大道上,他绕过一道山岗,向远处望,心里在思忖,要不要去一趟阳关镇。 他不知道关山红去了哪里,他更不知道关山红的万花楼设在什么地方。 他想着,如果找到“快刃”包不凡,也许能问出个所以然出来。 玄正决定了。 他决定先去找包不凡,可也令包不凡倒楣了。 马蹄声“得得”敲打在石子路上,就好像戏台上那个敲边鼓的人敲出来的声音一样清脆,只不过没有多么急促。 玄正坐在马上很悠闲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中并不悠闲,如果关山红来到阳关镇,他实在无把握能赢得了他与包不凡二人的夹击,虽然他肯定石小开受了重伤。 上一次玄正是与方传甲二人一齐来的,虽然包不凡有唐上山四虎拼命,但玄正有师祖方传甲对付,而且方传甲也把唐山四虎摆平了,如今…… 如今可就不同了,万一关山红与包不凡联手,自己只是一个人,其结果必然不会乐观。 然而玄正经过多次搏杀经验,他不能露出怯意,他的面上是悠闲的,就好像他一定是胜利者了。 他进了阳关镇,仍然目不斜视,就算他下了马往“仙人醉”的七层台阶登上去,也仍然是目不斜视。 他已踏入烟馆里的厚羊毛毯上了,迎面两个姑娘笑得好像吃欢喜糖似地迎上来。 姑娘的脸上像花瓣似的嫩,胭脂红涂得好像猴屁股似的,那么一声笑,道:“爷,你好像曾来过,想到几号烟摊去,你说说,小红为你带路去。” 玄正仍然目不斜视,他淡淡地道:“我找包当家。” 两个姑娘对望一眼,又是那面孔红红的姑娘,道:“包当家他……” 玄正猛一瞪眼珠子道:“他怎么了,有客人?” “没……没有,包当家正……” 玄正放心了。 他心中十分肯定,因为关山红并未来阳关镇。 玄正如果变了脸,姑娘照样会吓一跳,他冷沉地道:“包当家在什么地方?” 那姑娘立刻指着玄正,道:“喔!是你,我想起来了,上回你同个老先生来,我们当家流着血回来,这一回你又来了……喔……” 玄正不等她说完,一把揪住她的嫩脖子,冷冷道:“想死不是?包不凡在什么地方?” 两个姑娘脸都吓白了。 “他……在后院屋里……在……” 玄正猛一推,两个姑娘倒一双,只不过没摔伤,因为地上铺着厚毯子。 玄正一路走过两个大院,院子里的空气真香,那种香可不是院子里的花香,而是从两边厢房中飘出来的大烟味,那玩意儿还真香,也真有人往肚里吞。 玄正一路到了后大院,果见正后厅的门关着,也似乎听到里面有着嘻笑声。 玄正已听出笑声中也夹杂着粗犷的哈哈声,那是从包不凡嘴里发出来的。 玄正当然知道,包不凡在高兴的时候就是这种笑声,包不凡在搏杀过人之后也是这种笑。 玄正往后厅正门走,他手中的银枪已连接上了,有几个姑娘本想上前拦,但见玄正满面杀气,便只装没见似地溜回屋子里了。 现在,玄正伸手去推门,不料,门从里面插上了闩。 “哈……” 笑声中还有水声,玄正一皱眉。 他听得水声哗啦哗响,声音中至少有两个女子在吃吃笑。 玄正心中越听越冒火,包不凡这小子一定在洗鸳鸯澡了,娘的皮,人死前不就是洗个澡吗? “砰!” 玄正奋起一脚踢,两扇在门被踢开了,可也令玄正鼻子耸动着看到一副奇景。 八仙大桌在右边,半高的红木长桌在左面,桌上放着巾被香料,大桌上放着八色糕点外,还有个玉石小壶在冒热气,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在飘散。 好大的一只木盆四尺深,里面躺着洗澡的人。 洗澡的人有三个,包不凡正斜躺在一个姑娘的怀里,另一个姑娘在按摩——当然都是赤裸裸。 包不凡肩下的伤,好了,新鲜的肉疤一眼便可看见。 玄正看到包不凡的疤,当然,包不凡也看到玄正手中的亮银枪。 “去你老毛!” 这句出自包不凡口中的骂,玄正仍然未听懂。 包不凡突然双手捂两个惊叫的姑娘口上。 他怒视着站在门下的玄正,又道:“原来你并没有死在风火岛上,这是怎么回事?” 玄正怒叱道:“我怎么能死?包不凡,如果你们还活着,我玄正就不能死。” 包不凡咬着牙,道:“那消息竟然是假的,他妈的!” 他这句骂反令玄正暗自高兴,因为包不凡表露了上当的意味。 他冷哼一声,道:“所以我来取你命来了。” 包不凡松开两婢,两个赤裸的姑娘立刻往他的身后藏,也只藏了半个身子。 他双手一摊,道:“玄正,这是你杀我的最佳机会,包某正是身无寸布,手无寸铁,你这时候出枪杀了包某,你的名儿可响亮了,来吧!你出枪……” 玄正哼了一声,道:“包不凡,我懂你的意思,你还真怕我此刻出枪,你色厉内荏,我看得出来。” 包不凡嘿嘿笑道:“你也一样,如果你不怕我,何不在我们原来的地方,杀出个结果,乘人不备,算得那门子英雄好汉。” 玄正面无表情地道:“你果然怕死,你又改用激将法了,包不凡。” 包不凡仍然不动,他沉着的样子实在令人佩服。 玄正就觉得包不凡不愧为大杀手,他临危不乱的样子,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玄正也知道,只要自己出手,包不凡一点机会也没有,他非死不可,然而……。 包不凡开口了:“你此刻还会有什么表现?一条龙,我赤身露体还会有什么作为?” 玄正道:“你是没有作为,他也不会求饶,这一点我很清楚。” 包不凡仰面大笑,道:“求饶,哈……一条龙,你有了必置我于死的决心,而我也不是个省油灯,你想我会向你屈膝求饶?” 玄正道:“你说对了,包不凡,我必杀你而后快,你好像杀石玉,杀周上天一样。” 包不凡惊呼一声,道:“什么”你杀了周上天?” 玄正淡然地道:“我杀周上天……” 他摇摇头,又道:“周上天该死,只不过他死的时候比你现在多了一条短短的小裤子而已!” 周上天是死在方传甲手里的,当时方传甲真的气急了,周上天要糟塌丁怡心,却还奢想与玄正决一死战,于是方传甲出手了。 如果方传甲此刻仍在,包不凡就很难旋展技俩,方传甲是不会给包不凡任何机会的,就好像对付周上天一样,玄正不出手,但方传甲会出手。 方传甲不只一次地对玄正教训,不能以英雄主义去面对敌人,因为敌人是不会有同样想法的。 只因为玄正又被包不凡说动了。 他沉声对包不凡道:“姓包的,你们都是罗浮宫的余孽,是吗?” 包不凡这才全身猛地一震,道:“谁说的?” 玄正立刻明白自己又猜对了。 他冷冷地嘴角一掀,道:“你不承认?” 包不凡叱道:“胡说八道。” 玄正道:“我可以告诉你,关山红就是关山根,他的老爹是罗浮宫的教主,人称‘罗浮黑鹰’叫关东阳,是吗?” 玄不叱道:“又是胡言乱语。” 但包不凡却见双目凶光毕露,那模样正是出刀之前样子,玄正当然知道。 他笑笑,淡然地道:“你不承认没关系,重要的是关山红自己承认,包不凡,有什么比他自己承认更确实?” 包不凡拍打着洗澡水,吼道:“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一条龙,你少唬!” 玄正又是一笑,道:“当然,关山红是不想承认他的真实身份的。然而真不巧,有个人出现了,这个人一经出现,便呼叫关山红的真实姓名,这个人叫石小开,哈……” “谁?你说谁?” “石小开。” “更不可能,石小开早就死在入川的路上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包不凡猛一怔,道:“这种事不少人知道。” 玄正又一笑,道:“只不过石小开未死,他是由我从风火岛上救出来的,而且石小开一出现,便称曾与关山红结拜,他们相见甚欢。” 包不凡不开口了,他好像自言自语,道:“这会是真的吗?可能吗?” 玄正道:“天下有许多不可能的事,一转眼间便变得极为可能了,包不凡,我忽然想起你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去你老毛”,这不正是南方蛮子们骂人的话?哼,你们正是岭南‘罗浮宫’邪教的余孽,我总算弄清了你们的身份。” 包不凡嘴巴闭得紧,他指着门外。吼道:“小子,土岗上见真章,我们生死决斗。” 玄正大踏一步,怒视着包不凡,沉声道:“我答应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包不凡,你少耍花招。” 包不凡真会作作,他拍打着浴盆中的水,大吼道:“快,快替我洗擦干净,老子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玄正看着两个吓得哆嗦的女子为包不凡撩水洗擦着,便冷哼一声回头便走。 他是要往镇外的土岗上等包不凡的。 玄正以为包不凡是不愿有人在他的大烟馆内杀人,那会吓跑了他的烟客。 上一次包不凡就是这么说的。 玄正刚要跨出厅门,他也要收起他的三节亮银枪,因为他不能拿着凶器走在大街上。 他也听到包不凡的水声在身后面——他以为包不凡急着要起来了。 包不凡是起来了。 包不凡的身子不但起来,而且身子已腾空平飞,他的那把薄刃尖刀,便在他的飞跃中出手了,那一片极光指向玄正的背后,那么凶狠的十七刀凝聚在一起。 玄正直到包不凡的快刀沾上身,他才惊觉自己上了个几乎要命的当…… 玄正以八步赶蟾轻功,往前疾奔七步,他落在院子的时候,直觉背上一片火辣辣的。 便在他的侧身中,也是包不凡追杀力量至了极限而不得不落地的时候,玄正猛古丁抖出一片星芒,九朵梅花成屏似的罩上包不凡那一丝不挂而又光溜溜的身上。 “啊!” 好凄厉的一声大叫,包不凡抛刀,双手抓住捅入肚皮的银枪。 玄正可火大了,他双臂贯力上千斤,枪挑着包不凡的身子猛往正厅中行,直把包不凡又冲入那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洗澡盆中。 玄正不拔枪。他握紧枪杆顶着。 他看着包大凡张大嘴巴在喷血。 包不凡喷血,边叫道:“你……你的背……难道练过……金钟罩……” 玄正冷笑了。 他知道那件银丝软甲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他摇着头,道:“我没练过钟罩铁布衫,只不过我穿了一件这玩意儿。”他撩起衣色,便也露出一片银光交耀。 包不凡笑了,那种笑真凄惨,因为什么样的笑也不没有笑自己窝囊还可惨。 包不凡就觉着窝囊,道:“你……至少挨了我七刀。” 玄正摇头,道:“不,是八刀。” 包不凡道:“如果我刀抬高半尺……” 抬高半尺就削到玄正的头。 玄正一笑,道:“你没有那种机会,我拚命把背暴露在你的刀下,而他也以为那也是要害。” 包不凡萎缩了。 他很想再说话,但他只张张嘴巴,便瞪着眼珠子不动了,他死在“温柔乡的浴缸里”,但却并不好受。 “咻!” 玄正拔出银枪,枪尖上还带出一点包不凡的内脏。 他就在盆子里洗去枪尖上的血肉。 两个姑娘吓得不知穿衣衫,哆嗦着依偎在一边。 玄正根本不看她们,他只脱下上衣。 他摇着头,因为衣衫后面纵横交错着八道口子,只不过他的双臂上也有血,包不凡出刀不但快,而且也狠,玄正当然也受了伤。 他匆匆地敷上药,又匆匆地穿上包不凡的外衣,也真巧,包不凡的外衣袋还装了几张银票。 开大烟馆当然有银子,阳关镇都知道包不凡最有钱。 阳关镇的人并不知道包不凡是个杀手,就好像不知道他是太平天国余党是一样的。 玄正匆匆地走了,他不会去管那两个裸体的姑娘,他甚至也不去看她们一眼。 玄正骑在马上很后悔,因为最重要的事情他未从包不凡口中问出来。 他来阳关镇便是要问这件事的,然而就在他打算与包不凡面对面地在土岗上决斗的时候,设法再逼问他的,岂料包不凡突然出手…… 玄正发出一声叹息,他原来是要逼问包不凡关山红的万花楼在什么地方,然而…… 他心中急于要救安梅与安兰,安家姐妹被推入火坑那是他的责任,他如果救不回安家姐妹,别说安大海不会放过他,便师祖方传甲也要发火。 方传甲不顾自身伤痛,急急命玄正找安家姐妹,便知道他老人家心中有多急。 玄正急着想知道安家姐妹下落,偏就无从下手,快活坝的人是不会知道万花楼在什么地方的,因为快活坝的人只是关山红临时雇用。 玄正也相信,阳关镇上的“仙人醉烟馆”的伙计与姑娘们也不会知道万花楼在什么地方,就好像他们不知道包不凡是‘罗浮宫’邪教余孽一样。 玄正根本不把精神浪费在这两个地方,他以为万花楼一定是在大城镇,只有大城镇才会有酒家女或妓院。 玄正拍马往长安,他以为万花楼应该在长安,因为长安城是个大地方。 也许万花楼不在长安城,但安长城也会有酒家妓院,他们也许知道万花楼在什么地方。 玄正虽然杀了包不凡,他仍然有些垂头丧气地骑在马背上,越过一道山城黄土大道,城下面是个孤零零的野店,店门口一张长方破桌,上面放着个竹筷筒子。 门口有那元意,就等于是招牌,野店就是这么表示的。 玄正把马拴在路边小树下,他伸手拍拍灰尘,便往野店中走去。 野店中是一对老夫妻,老人家白花花的头上有一半光溜溜的,嘴里却叼着旱烟袋,正叭嘟叭嘟地抽着。 玄正走进门,老者才从嘴巴里拿出旱烟袋,道:“吃点什么?” 玄正道:“弄碗面吧!” 老者并未站起来,他直着嗓门往二门叫:“下碗面。” 二门后有反应,是个老太婆的声音,道:“打桶水进来,水快没有了。” 老者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他打水去了。 玄正无聊地坐在一张凳子上,他看着这两间大瓦屋,边间好像是睡房,再看二门后,好像是个小院子,灶房大概就在院子一边。 那老者提着水刚到大门口,他忽然停住了。 他忽又高声,道:“又有客人来了,多下一碗面。” 玄正奇怪,老者怎知道后来的客人要吃面? 果然,二门后的老太婆答应,她回答道:“又来几个呀?” 老者已往二门走,边应道:“一个。” 果然是一个人匆匆地走来了。 那人只一进门,便大叫:“来碗面,快一点。” 那是个中年汉,他忽然愣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玄正,道:“玄少爷,是你。” 玄正这才看清中年人,正是快活坝的大伙计。 玄正点点头,道:你也来了。” 中年汉子道:“回长安,玄少爷,快活坝的人走光了,我去办粮食,回来一个也没有了,后来我发现他们给我留了个字条,才知道关爷他们是‘罗浮宫’邪教的余孽,这是要杀头的,我便也立刻逃了。” 玄正笑笑,道:“没有人报官,怕什么。” 中年汉子摇头,道:“等到有人报官就晚了。” 面送来了,两个人面前各一碗。 玄正道:“快活坝没有人了,是吗?” 中年汉子道:“人走光了,只不过半道上我又遇见水爷,他驾着车子又回去了。” 玄正精神一振,道:“水成金。” “不错。” 他又回去做什么? “我不说玄正爷当然不知道,水爷这些年也藏了不少银子,关爷因为水爷喜欢爱怀中物,就没有叫他去开什么大烟馆、酒家妓院的,可是,平日时也送了水爷不少好处,水爷都存在快活坝,如今人都走空了,他要回去取他的他物,那是他下半辈子养老金呐!” 玄正嘿嘿冷笑着推碗而起,道:“他用了着那些养老金了。” 他取出一张不知数目的银票放在桌上又道:“这碗面我请你了。” 他拔身就往外行,那中年汉子取过银票大惊,道:“玄少爷,这是一百两银票呀,你……” 玄正已上了马,他哈哈笑道:“多的你收下,你的消息足值五百两银子。” 中年人怔住了,他手上的银票在发抖。 那年头别说是一百两银子,便是二两银子只要省着用,一个人也足够花上十天八天的了。 玄正骑在马上在声笑,他不去长安了。 他往快活坝弛去,大巴掌拍在马背上砰砰响,他恨不得一下子赶到快活坝。 玄正想起“酒邪”水成金那日把丁怡心倒吊在一棵大树上的情形,心中就忿怒不已! 那时候只是为了救丁怡心,才放过水成金,但想不到水成金又坑害安家姐妹。 他也曾听到过,水成金与一个叫李嬷嬷的女人有染,至于染到什么程度,他当然不知道,只不过一点玄正心中明白,那便是有关姑娘的事,总是由水成金出差,也许“酒邪” 水成金近六旬,对于太年轻的姑娘不太感兴趣吧! 但无论如何,水成金与李嬷嬷二人的关系,是不容置疑的,那么,这个李嬷嬷便与姑娘们一定有关连。 玄正如此推敲着,便也认定李嬷嬷这女人不简单,说不定她就是万花楼的重要分子。 一辆双辔大车停在大门口,台阶上还放几只大箱子,有个老者正在二院右角边厢的墙壁上推着。 推着墙壁一角嵌入墙一尺深的木柜子。 那柜子正同是个货架子,上面放着瓷瓶古董之类的东西,正中央放着一座笑弥勒佛像,那佛像笑得真开心,挺着一张似鼓的大肚皮,满口贝齿便也露出来了。 这座弥勒佛的底部是看不到的,但如果掀翻过来看,你便会发现弥勒佛底座还雕刻着一副神采飞扬,栩栩如生的欢喜佛,男女赤裸,相拥得十分技巧,表情生动,就好像还在动。 这佛像只有一个人可以看,那就是这位老者。 老者取过佛像,小心地审视了一下,佛放入一个木盒子里面,现在…… 现在他正用力地推那墙壁上的木柜,“吱吱”两声,木柜偏了个半尺不到的缺口——那缺口足以放进一双手臂。 老者把手伸进去,便立刻满面微笑起来了。 先是一把金锭,他一古脑地装入一个布袋里,然后又是一把珠玉翠玩,最后他取出个小木盒子出来。 老者掀开木盒看一眼,便立刻合起来揣进怀里。 他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因为这些东西都还在,而且这些东西一件不少。 他露出喜滋滋的样子走出厢屋,老者并未立刻走,他又奔到后院,他找到一个大酒缸。 好大的酒葫芦他尽着装,约摸着他装了二十斤的二锅头,他不但装,而且还喝,一口气喝了三斤多。 老者似乎满意了。 他发出一声轮松的喘气声。 大喘声也有分别的,人在无奈的时候就会大喘气,遇到痛苦的时候也会喘气,然而过度的兴奋,反应内心的愉快,也会喘气。 这老者就是太高兴了,才发出一声“大喘气”,他满意地背着葫芦,左右腋处下夹着他的东西,缓缓地往外走着。 他走过第二大厅,便也站下来四下里看了一阵子。 他也自言自语地道:“在此住了多年,一朝离去,实在令人不舍。” 他再一次地伸头去看看后院,摇遥头便往前走着。 现在,他走到第一进大院,却也令他又停下脚来四处看了一眼。 “人都逃光了,这些王八蛋,个个怕死。” 谁也不知他嘀咕什么,但从他的脸上,我们可以发觉他是在忿怒。 他的确在忿怒,当他走在大门楼下的时候,一脚几乎把一扇门踢飞。 于是,他跨出了大门。 于是,他大吃一惊,便夹的东西也几乎落在地上。 “嗨!水大叔,都收拾完了吗?多年的积蓄,可不能一旦抛弃哟!” 老者,当然是“酒邪”水成金。 水成金惊怒交加的样子难以掩饰,玄正却好整以遐地斜靠在大车辕一边,面上露出十分平静与快乐的样子。 玄正还用手指去拭蹭着他的亮银枪尖,他甚至还用枪尖剔他的指甲。 水成金缓缓放下夹的东西,旱烟袋取在手上。 他并不是抽出旱烟袋要出招,而是取过烟袋上装满一锅烟丝燃起来叭叽叭叽地抽着。 水成金甚至还坐在台阶上,那才表现他根本不打算向玄正出手的样子。 他边抽着烟,还自怀中取了个鸦片烟牛角盒子,只见他挖了一点大烟也填在烟袋锅内。 玄正当然看到了,他奇怪连水成金也抽起大烟来了。 他谈然道:“如果里面还有你的私藏,没关系,我等你去拿,我不急于一时。” 水成金仍然抽着烟,他的眼睛还逼视着玄正。 他想到上次被玄正整得好惨,几乎整个背被烧焦,他的忿怒便再也无法掩饰了。 玄正又道:“战争与和平,我想每个人都祈求着和平,只有疯子才喜欢战争。” 水成金立刻取出嘴巴的旱烟袋,道:“玄正,个小王八蛋,你偷偷地跑来就为说这两句话?” 玄正仍然在抚弄着枪尖,他笑笑道:“水大叔……” 他摸摸枪尖,又道:“记得我在此地住时,我一直称你水大叔,如今再叫你水大叔,虽然有点不是味道,但却也有几分至诚,我的水大叔,摆在我二人面前的,不就是战争与和平吗?” 他的眼皮也低下来了,就仿佛他在同一个不相干的人闲聊天。 水成金沉声道:“我不想多用脑筋,有话你就说吧,少来些不着边际的话。” 玄正仍然一笑,道:“水大叔,我们可以不开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就算把快活坝连房子带走,我玄正也不会拦住你。” 水成金吃吃笑了。 他笑得连那双猪泡眼也几乎眯起来了。 玄正也笑了,只不过笑得很勉强,也无奈。 玄正知道这是在求对方,为了安家姐妹,他必须尽量摆出低姿态。 神州如此之大之广,他哪里会找到安家姐妹? 如今押送安家姐妹的人就在面前,无论如何刀不能失去这大好的机会。 玄正就在这种心情下面以水成金。 水成金不笑了,他也站了起来,他好像精神大极了,刚才满面灰惨惨的,如今一片红光。 也许鸦片烟的力量起了作用。 水成金是“酒邪”,他喝酒面色泛青,除了他的鼻子会红以外,其余部分都是青色的。 但现在可不同了,他好像也变得年轻多了,便说出的话也中气十足的样子道:“玄正,冲着你尊我一声水大叔的份,你说出你的条件吧! 玄正这才持银枪转而对着水成金,道:“水大叔,我想知道你把安姐妹送到什么地方了?” 水成金嘿嘿笑道:“玄正,这件事你的水大叔实在帮不上你的忙,你换个条件吧? 玄正摇头,道:“水大叔,我只有这个条件,你一定得成全。” 水成金收起烟袋,咕嘟嘟喝了几口二锅头,他的精神显得更旺了。 他忽然指身后,吼道:“此地快活坝,我们住了多年,却因为被你掀了底,使我们不得不放弃,关爷忍痛换地方,我怎能再泄密?玄正,你不要为难你水大叔,行吗?” 他似乎也有着无奈,说的话也是实在的。 玄正当然也明白,如果官府知道快活坝住着“罗浮宫” 邪教的余党,便会立刻调来人马围歼! 他深长地喘口气,道:“水大叔,我只想救回安姐妹,我无意与你为敌。” 水成金吃吃笑了。 他粗声如破锣,道:“你个小子艳福不浅,老实说,你的出现,还真令我不敢相信,关爷也以为你已死在岛上了,因为,不但安家姐妹如此说,传言也证实了风火岛已陆沉,然而你是王八千年命真大,你竟然又出现了,而且害得关爷不得不壮士断腕抛弃此地,玄正,我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又回来的?” 玄正道:“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告诉我安家姐妹的下落。” 他无奈地又道:“水大叔,我在求你,我如果不救出安家姐妹,我这一辈子都心不安,我不能让她姐妹为我作如此大的牺牲。” 水成金冷哼一声,道:“那么,你就去心不安吧,小子,我怎么会再把我们唯一的根基为你而掀出来?” 玄正道:“万花楼是你们的基地?” 水成金道:“那是你说的。” 玄正道:“万花楼在什么地方?” 水成金道:“你去猜吧!” 这口气完全与关山红一样,玄正心中不舒服,他开始忿怒…… “水大叔,我希望和平,我不要战争。”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和平了,只有战争。” 他的旱烟袋已紧紧地抓在手上,他这一次很聪明,大酒葫芦解下来放在台阶一边。 水成金耸动着肩,他的面上一片冷漠。 玄正道:“水大叔,我再一次求你,我明白你老已有不少积蓄,为什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享用?何苦再为没有希望的前途而拼命?” 水成金沉声道:“玄正,你说的只是表面之词,其实你完全弄错了,我如果告诉你实情,清廷不会放过我,关爷也会杀了我,我不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玄正道:“谁会向清廷是不会知道的,至少我不会去告密。” 水成金冷笑连声,道:“玄正,你依然很嫩,你也仍旧天真,你不会去告密,关爷的人会,你知道吗?” 玄正怔住了,水成金说得对,关山红如果知道水成金背叛他,他一定会暗中派人告密。 借刀杀人比自己动手高明多了。 玄正道:“水大叔,我在求你。” 水成金道:“我选择战争。” 玄正道:“那是疯子行为,水大叔。” 水成金吃吃笑道:“走入江湖,这个人就疯了一半,我已数十年奔走江湖,早就疯了。” 玄正无奈何了。 他看看亮银枪,叹了一口气,道:“水大叔,我希望你再三思。” 水成金目露凶芒,道:“年轻人何必哆嗦,我等你出招了。” 玄正面皮一紧,道:“水大叔,你是个不受后辈尊重的长者。” 他冷哼一声,道:“杀了你,我仍然有钱索。” 水成金他冷笑,带着残酷的冷笑,道:“你杀不了我,你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玄正道:“找到天边,我也要打听出李嬷嬷这个又老又可恶的女人。” 水成金咆哮着道:“不关李嬷嬷的事,小子,我不许你找李嬷嬷。” 玄正心中一动,道:“那就告诉我,安家姐妹在什么地方,万花楼又在什么地方?” 水成金便在这时候发怒了。 他大吼一声如狮,道:“且让老子的烟袋告诉你吧,我的儿!” 水成金好像短半截似的,他的旱烟袋抖闪在他的面前,那么凶悍地撞向敌人。 玄正发一声喊:“杀!” 谈判不成便只有杀,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杀,江湖上以杀戮解决问题每天都有发生,只不过玄正却无法以杀战来解决他的问题,因为如果他赢了,他仍然不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水成金靠近敌人,十七打一气叮成,便也闻得一阵叮叮当当声。 玄正的亮银枪不立即使出杀招,因为他产在“不舍得” 马上要水成金的命——他还想问一问安家姐妹的下落。 玄正只是舞动枪杆抵挡水成金的功势。 然而这却令水成金立刻明白,玄正还不想他死。 水成金的担心减少了,便也旋展出十二成功力扑击着敌和。 玄正忽然斜着一个半旋身,他的动作够快,然而水成金早看清他的下一步动向。 水成金猛然一记敲打过去。 “叭!” 玄正上身猛一震,他挨得真不轻。 第十一章 银枪眩目花船上 就在他的命穴上方半寸,玄正挨了一烟袋锅,水成金几乎要大笑,但他没笑出来。 他以为那一记应该把玄正打得倒在地,却不料玄正只晃了一下便闪出两丈外。 水成金以打穴见长,但他哪里会知道,玄正身上穿着一件银丝软甲。 他有点不信邪,立刻卷地直扑,他决心往玄正的下三路招呼。 玄正见水成金像个地鼠似地彻地卷进来,大吼一声如虎吼:“毒龙出云” 好一片极光发出来,便在这片极光中,宛似西天流电一束发出“嗤”地一声响,便见鲜血往空飞溅,玄正却在这片血光中一个跟斗落在一丈外。 水成金摇摇晃晃地错步撞,他实在不想往地上倒,因为他明白这一倒便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右肩与脖子交界处在冒着血,玄正的银枪拔出来的时候,那股子鲜血像泉水。 旱烟袋柱地未久,水成金还是斜躲在地上了。 他翻动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看。 玄正却立刻在他面前,道:“水大叔。” “去你……娘的……水大叔。” 玄正道:“我求你,告诉我安家姐妹在什么地方,我真心地求你。” 水成金喘着,忽地吐出一口血水。 那也等于是在答复玄正的表示。 他就快要死了。 玄正立刻抓住水成金,道:“水大叔,我求你,你虽然快要死了,可是我仍然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情,我可以为你打来棺材安葬,也可以为你祈求上天,使你早日进入天国,你又何必一定要下地狱?难道你们的人喜欢下地狱?” 水成金忽然抓住玄正一手,道:“你怎么知道我怕下地狱?” 玄正道:“有许多的人都怕下地狱。” 水成金道:“老夫不想下地狱。” 玄正道:“我想知道安家姐妹下落。” 水成金忽然闭上眼睛,他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玄正立刻大声叫:“水大叔,水大叔。” 水成金断断续续地道:“小子……给我……埋掉……我不要……死后……暴尸山……间……” 玄正道:“我答应……但安家姐妹的下落呢?水大叔,你快说。” 水成金半闭着眼,道:“秦淮河……畔……万……”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却也指引了玄正一条路。 山坡上,玄正把水成金的尸体用一张缎被裹起来,他还找来个大木箱子,就那么便埋葬了水成水金的尸体,玄正也发觉水成金果然存了不少财宝,他便也不客气的收在一个包袱里。 他很想驾车走,但又怕误了时间,于是,玄正拍马疾驰,这一回他真往秦淮河驰去,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了。 南京城本来就是六朝金粉大邑,十几年前太平天国在儿这建都,如今不再是兵戎相见,反倒是歌舞升平,繁华热闹景象绝不亚于北京城。 歌舞离不开姑娘,繁华便一定龙蛇杂处,如今的石头城,不率是南方佳丽,北地胭脂,只要拿得出银子,什么样的姑娘都能上抬盘,当然河面上的花样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神魂便也随之颠倒了。 现在,玄正来了。 他拍马疾驰五天方才赶到江畔,他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他发觉夜对于这儿并不受什么影响,反而增添了几多颜色。 玄正也觉得这儿比长安城热闹多了,长安城的在热闹中,有着宁静感,这里却是宁静中呈现出五颜五六色的繁华气氛,令人目迷十色。 玄正找了一家岸边的“长江客栈”,只因很方便,客栈就在大道边。 他急于要找安家姐妹,马匹包袱交在柜上,便饭也不吃地走到江岸边。 玄正见人就打听——他当然打听万花楼在什么地方。 他向一个船上走去,那船娘正冲着他笑。 船娘的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七八岁,可是那模样还真不赖,笑起来也似在撒娇。 船娘一个人在摇船,玄正只一眼,便看见小船舱不大,只能坐上四个人。 船上两舷各挂着一盏马灯,随着小船摇呀晃的,把人影儿晃得左右倒。 玄正站在岸上打招呼,道:“姑娘,向你打听个地方,不知你可知道?” 船娘笑得一口贝齿露一半,道:“客爷,你要知道什么地方呀?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你找对人了。” 玄正道:“你可听说过万花楼?我去万花楼。” 船娘吃吃笑道:“哟!找姑娘呀!客爷,上船吧,你找对人了。” 玄正一高兴,想着万花楼当然是找姑娘的地方,便一跃跳上小船,道:“姑娘,快送我去万花楼。” 他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抛在舱内矮桌上,又道:“这是银子。” 船娘一见五两银子亮闪闪的在小桌上,她笑笑,道:“客官,太多了,我没得找。” 玄正笑笑,道:“不用找了,全是你的。” 船娘可乐了,她赶忙取过塞入袋里,又端来一个小银壶,那双小杯子好像还是玉石的。 她把这些送在小桌上,道:“客官,你自斟自饮,我这就送你去找姑娘。” 玄正道:“姑娘,我不是去找姑娘,我是要去万花楼。” 船娘又是一笑,道:“还不得一样的,嘻……” 玄正以为万花楼就是寻乐子的地方,这船娘一定以为自己要去万花楼寻乐子了。 他不再多言,见一壶酒还有两样点心,便也自斟起来了,那点心也真可口,一盘甜的,一盘是咸的,吃到口中却是一样的香又脆。 玄正没吃晚饭,一口气把面前的东西扫了个精光,那小船上江面上左转右弯的尽在几艘巨型画舫间穿梭而过,半个时辰之后,便闻得“咚”的一声,玄正身子不由得一偏,便闻得船娘吃吃笑道:“到了,到了,客爷,这儿的姑娘最标致,上去你就知道了。” 天虽然有些黑,但画舫上莺声燕语传过来,玄正立刻神情一紧。 他伸手扶一扶腰后插的三节亮银枪,伸手去抓大船上的绳梯,那船娘笑问:“客官,可要我在船边侍候你?” 玄正想想自己找到安家姐妹,当然需要一艘小船送上岸,便点点头,道:“你等着我。” 船娘抛下摇橹,笑着大声道:“小三子,有客人来了,你的人呢?” 便在她的叫声里,忽见大船上伸出个头戴瓜壳帽上身穿一件银皮大衬褂的瘦子。 那瘦子只往下面看了眼,便笑道:“有客人吗?欢迎,欢迎。” 玄正嗅上船了,只见那瘦子往小船上抛了一块碎银子,道:“你的,拿去……” 船娘拾起碎银子,笑对瘦子道:“我在这儿等客爷,不去岸边拉客人了。” 原来这船娘是专门为岸上嫖客指引到画舫上玩姑娘的,她们也有一定的规矩,拉一个客人便有一定的赚头。 江面上就有许多这种拉皮条牵线的小船,玄正初到此地不明就里,糊里糊途被送来了。 玄正以为这条画舫就是万花楼,他只一上来便也立刻变了脸色。 迎客的瘦子尚未发觉玄正满面杀气,笑迎着道:“客爷,你好像不曾到这我们这里,不过没关系,你少爷只要说出喜好的模样,不论是黑的白的不黑不白,肥的瘦的不肥不瘦,北地大脚小脚,南方的柳腰粗腿,只你喜欢的,我们这儿应有尽有……嘻……” 他搓着一双雏爪的双手,露出一副阿溲样子。 玄正冷冷道:“我只要找两个女子一个梅一个兰。” 瘦子猛一怔,道:“梅?兰?” “不错。” 瘦子愣然拍着尖尖的脑袋道:“上层兰儿与梅子,一层的梅红与文兰,只不过她二人有客人,而且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的哪一个梅呀兰的……?” 玄正一把揪住瘦子,他半咬牙斜瞪眼,沉声道:“我不喜欢惊动了你们的客人,快带我去看看。” 瘦子也不含糊,他左右摇晃着,想要甩脱玄正的手,他还尖声道:“你放手。” 他没挣脱,他的双脚几乎离地。 玄正抓得更紧,玄正也取出他的亮银枪。 瘦子吃惊地道:“你要杀人?” 玄正道:“怕死吗?带我去?” 瘦子只得点着头,这种人的心眼最灵活,面上顺从你,心里在骂你祖宗十八代。 他先领着玄正往上层走。 那画舫真排场,十里洋场就是这模样,只见甲板上擦的真光亮,就好像女人的屁股似的亮,中间是个走廊,地上铺的红毛毯,走廊两边是小房间,数数上层就在十二间,就在这层中央,还有一个大通间,这里的摆设就好像个酒吧间,侍候客人吃的人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吧,一个比一个俏,穿的衣服还露着肩。 玄正可不看这些人,抓住瘦子走到一间小房门边,那瘦子叫道:小兰,你在屋里吗?” 小房间里传出声音来,道:“滚,老子正兴头上,什么人敢来找麻烦?” 是个男人声音,显然这人正在房间中“忙得不亦乐乎”。 瘦子忙指指房间,道:“怎么办?” 玄正是来杀人的,他管你张三还是李四。 玄正只稍退半步,立刻暴出一脚踢过去。 “砰!” 小房间的门不够踢,连着门板往时面飞…… “啊!” 小房间内有灯光,灯光之下一张床,床上的人玄正一看就摇头,因为两个披发的都不是他要他的安兰。 他仍然抓紧瘦子,一侧身,沉声道:“不是,去下面再看看。” 瘦子几乎气疯了。 便在这时候,从喝酒间那面挨过来三个握刀大汉,三个举刀就要干,玄正回头一瞪眼,道:“你们出刀我先捅死他,想表现一番,是吗?等我找到人,一定同你们比划几招。” 三个握刀大汉怒目逼视着,忽见兰儿房间里走出来个只穿裤子的男人。 这个人就指玄正,吼道:“哪里来的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毛大爷拉你到外面,好生修理你。” 他伸手就去抓玄正,不料,玄正右手一抖,亮银枪的枪尖点已在那汉子的喉头上。 姓毛的一怔,又吼:“你要杀人?” 玄正冷沉地道:“如有必要,这一船的人我也照样杀,我已经杀过不少人了。” 姓毛的汉子咬咬牙,道:“小子,算你狠,不过,我会记住你的,你也要给我小心了。“ 你回身便又奔进兰儿的房间去了。 姓毛的很会找下台阶,这种人最容易行动,但也最精明,明知道打不过玄正,场面话还是少不了的。 玄正却并不去注意这些,他抓紧瘦汉子就往下面一层走去。 下面的一层与上面的设备是一样的,只不过下面的船尾有一间独立的灶房,里面的人正忙着烧菜,一股子香味飘出来,像是也举办酒席。 画舫上本就有吃花酒的房间,多了不能办,,三五桌酒席是没有问题的。 玄正当然不会来吃花酒,他是找关山红的,找到关山红,他就能救出安梅与安兰。 那瘦子把玄正带进下面那一层的第七个小房间,只见房门也是关着的。 瘦子在门外叫:“文兰姑娘,你出来一下好吗?” 这一回他怕玄正踢门,说出的话和平多了。 门里面传出来女子声音,道:“干什么呀,我正在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瘦子忙笑道:“知道,知道,只不过实在有要紧的事,麻烦你伸个头出来就好了。 他以为玄正只要看到姑娘的面,他也就没事了,他得先离开玄正,因为走廊两端各站着三个握刀大汉,准备收拾玄正了。 小房间时传来文来兰的声音,道:“等一等,事情不能一半就收场,不像话……” 玄正对瘦子点点头,因为他刚才就以为自己不该那样莽撞,玄正也怀疑那声音,而关山红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瘦子见玄正同意,如获大赦似地道:“好好,我们在外面等你,帮帮忙快一点。” 小房间里有声音,好像……天知道他们办什么事情。 一盏热茶时间过了。 两盏热茶时间又过了。 便瘦子也报怨地道:“怎么搞的呀!” 玄正又要房门了,瘦子忙叫道:“爷,再等等,大概差不多了。” 玄正心中也在嘀咕,看样子这位文兰也一定不是安兰,因为安兰应该不会这么贱! 玄正越起越不对,他忽地抓紧瘦子,那枪尖抵在瘦子的鼻尖处,喝道:“说,你一定是在愚弄我,她二人到底在哪里?” 瘦子一声叫,道:“爷,你不能在这儿杀人呀!” 玄正怒吼一声如打雷,道:“惹火了我放火烧了你们船。” 瘦子脸也吓白了。 可也听得小房间中传出穿衣声…… 不旋踵间,有个汉子边穿衣衫边往外跑,房间中也有个蓬发姑娘靠门边。 那姑娘只在门边看一眼,便伸手去拉玄正,道:“来吧,看你急得要烧船。” 玄正真的火大了,他伸手猛推伸来的嫩手,便闻得那姑娘尖声叫:“哟!用那么大的劲呀!干嘛呀!” 玄正怒叱瘦汉,道:“她不是安兰,说,她们姐妹到底在哪里?” 瘦子苦哈哈地道:“我们这儿就是这些个姑娘,你不是都见过了。” 玄正道:“你们这儿可叫‘万花楼’?” 瘦子一瞪眼,道:“谁说的?” 说正道:“送我来的船娘说的。” 瘦子大叫,道:“真是无名之灾,煞星少爷,我们的招牌上写的是‘花魁’二字,我们不是万花楼,你怕是走错地方了。” 玄正有点泄气,他也觉着自己太过鲁莽。 为了安家姐妹的安危着想,他不顾一切地上船来,不料却是找错了。 他对瘦子笑笑,当然带着尴尬的意味,道:“对不起,我弄错了。” 他还伸手去拍拍瘦子被他抓过的地方,礼貌地点点头,又道:“踢坏的房门我赔你们。” 那瘦子双肩耸动,忽然拔腿就走,倒令玄正一怔! 便在他愣然中,那瘦子已站在长廊尽头,他对两边堵门的六个大汉吼:“兄弟们,给我宰了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抛入江中喂王八,娘的老皮!” “杀!” 杀声从长廊两端往玄正奔来,六个怒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六个怒汉举着同样的弯形刀,那种兵器也是当年太平天国时代用的,比之北方的大砍刀稍窄半寸,可也轻便好便用。 玄正一见冷冷笑,他抖枪先往远处来的三个怒汉扑过去。 便在一阵“叮当”与“咻”声中,三个大汉的刀不见了,三个握住冒血手腕直叫喊。 玄正一招之间摆平三个怒汉,回身已见另三个也杀到了。 玄正举枪抖出五朵枪花,三个怒汉几乎看花了眼,三把刀便也被枪挑落,一个怒汉也瞪了眼。 那瘦子立刻跑到船边吼起来。 他吼那小船上的船娘,道:“你个卖皮的小青,哪里载来这个恶熬,他不是来找姑娘的,他是来杀人的。” 小船上的船娘闻得瘦子的话,一句话也不言,便立刻松了绳子去摇船。 她真的吓一跞,因为玄正已站在她身边。 船娘吃惊地道:“你……” 玄正沉声,道:“这儿不是万花楼,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船娘吓得一哆嗦,道。:“爷,我以为你是找姑娘玩的,那个画舫也一样,花魁画舫的花魁女,她的人长的赛西旋,所以我把你送来了,原是为你好呀!” 玄正叱道:“我不找姑娘,我只找万花楼,你若是不知道,快送我上岸去。” 船娘举头四下看,她忽然指着远处水面,道:“客爷,你看看,那艘三层大画舫就是万花楼,真奇怪,船边四周为什么停那么多小船……?” 玄正抬头看,果然,江面上有一艘三层大船,那也算得是江面上最豪华也最大的船。 有一串不算大却也十分明亮的灯笼,从船尾经过上层桅杆拉到船头,算一算少说也有七十盏,照得照面上好像夕阳一片红。 下层还有小窗户,每个窗户就好像灯一盏,圆圆的,亮亮的,好像圆月一模样。 现在。玄正来了。 巨舫四周停了百艘小船,一时刻玄正坐在小船又挤不进去,便闻得一艘小船上的人吼道:“消息可真快,看古景都挤在一起了。” 玄正问那人,道:“这船可是万花楼?” 那人看了玄正一肯,道:“是呀!难道你不知道?” 玄正道:“知道什么?” 那人几乎想笑地指着一片小船,道:“你也不看看这些小船在等什么,他们等着送客上岸呐!” 他又指着另一面又道:“你再看看,还有那么多的人等着去看表演呐!’ 玄正道:“看什么表演?” 那人“咦”了一声,道:“当然是看姑娘表演呀!” 玄正愣然地道:“姑娘一定才艺双绝又美丽,方才惹来这么多风雅之士前来观赏了。” 那人忽地哈哈笑了。 玄正也淡淡地笑了,他还想催那船娘让她小船挤近大船边。 却又听那人道:“挤不进去的,我可以告诉你,大家都想先赌为快,好看呐!” 他又指着江面,道:“才艺绝的美女在这秦淮河上早就不算稀奇了,我告诉你吧。大家急着要看姑娘表演脱光衣裳跳艳舞,你见过吗?” 玄正当然没见过,但他想到关山红这恶魔真会弄点子。 那年头就算女人露露肩,就会惹人看几眼还会指指点点地叫她一声不要脸,如果有姑娘跳脱衣舞,那还了得! 玄正也觉着难以想像——谁家的姑娘如此开放大胆,关山红不但开烟馆,他还搞这种名堂,这种人实在心肠够狠毒的了。 一批批的人往船上攀,另一批人嘻嘻哈哈地下了船,船头上船尾下,进去时满面好奇,下来时面带微笑,就好像十分满足的样子。 玄正的小船终于轮到了。 小船靠在大船边,他立刻看到船头正面三层大门上,均悬着一块金字匾,上面写着“万花楼”三个字。 他终于找到万花楼了,他便也有着忿怒的感觉。 玄正这一次学乖了,他不再行动了。 他与别人一样按顺序上了万花楼的大船上,他们这一批大概是五十人。 五十个人挤上大船的最上层,这里面的设备比之“花魁”船上的又自高雅风趣多了。 船内的灯全是琉璃明灯,壁上的花饰花像还是雕刻的,那圆圆的酒吧间四周的椅子也是檀木的。 玄正也与别人一样,进得门来便先交出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才能看一回。 只不过姑娘脱衣扭扭屁股等几声,时辰不过一盏热茶那么久,船上就有收入二百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好进帐,什么样的生意也比不过。 时辰又到了。 圆型的场子上忽然出现个中年妇人,只见她先是笑呵呵地向四周施一礼,便尖声地道:“脱衣舞官府可是不许的,只不过各位把它当艺术也就说得过去了。” 她又四下看看,道:“你们之中没有官府来的人吧?” 于是,立刻传来一阵笑。 玄正也笑了。 那中年女人又得意地道:“我的姑娘是有分寸的,她们不乱来,只跳跳脱衣舞,只不过初到此地不习惯,难免哭哭啼啼的,希望大家多包涵。” 有人已大叫道:“别哆嗦了,快开始吧!” 中年女人又是一声笑,道:“就快了,就快了。” 她的双掌在击,发出“叭叭”三声响。 突然一个房门发出呀的一声响,只见两个大汉各自推着一个铁笼子走出来了。 灯光下,铁笼子里面果然是两上姑娘,只不过每个姑娘只披着一条薄如蝉翼的轻纱。 两个姑娘都把轻纱半掩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谁也可以看得见,两上姑娘除了一件轻纱,全身上下赤裸得一丝不挂。 前面的铁笼与后面的一样,只不过后面铁笼的一边站了两个大汉,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条赤毒蛇在抚弄着,就好像他也是要表演节目一样。 但若仔细看,那玩毒蛇的大汉正咧着厚厚的大嘴巴,冲着笼中赤裸的姑娘在笑。 听不见这人的笑声,但大汉的模样可轻松,不时地把毒蛇的头送进铁笼中,吓得笼中的姑娘一声尖叫. “啊!” 赤裸的姑娘一声叫,前面笼中的姑娘已高声道:“不要吓我妹妹,我扭腰,我跳……跳舞。” 她真的在扭动她那似般的腰肢了。 她她开始把手中的薄纱抖动了。 “不许哭。” 看的人个个睁大了眼睛流口水,然而笼中的姑娘在流泪,她哭了。 那一边站的中年女人沉冷地低声叱,道:“面部的表情是笑意,你若再哭先叫毒蛇咬你妹子几口。” 那姑娘便在这时转过身来,她还拉纱去拭泪。 她真怕那汉子用毒蛇对付她妹妹。 再坚强的女人也,也都有怕软休动作的本性,毒蛇蜈蚣小老鼠,甚至蝉螂也有女人怕。 就在这姑娘移着纱拭着泪的时候,她的面貌露出来了,那真是美丽得如花的容颜,看的人直叫好,但却也令一个人心碎了。 玄正心真的碎了,因为他看见那姑娘正是他一路追到南方来找的安梅与安兰。 玄正反臂取出亮银枪,一短一长分别抓在两手上,一声厉吼:“可恶,杀!” 他平飞三丈五,幽灵也似地越过那手握毒蛇的大汉,便也挑起一溜血往四下里喷射。 那条赤链毒蛇,便在玄正落向那中年妇人的时候,已被玄正挑落在一群观众之间。 “啊……唷!” “喔,杀人了!” 看客们开始往外逃,他们吃惊地拼命叫,也拼命地挤。 玄正双手舞枪猛一刺,真玄,那中年妇人是个练家子,不但会武功,而且还真有一套。 她见玄正的枪来到,绕着铁笼翻跟斗,玄正的十一枪便也被她一路躲过去。 便在这时候,十几个大汉从人群中挤过来了。 玄正忿怒地不追那女人,挥枪就往这些大汉们刺…… “啊……喔!” 两个大汉倒向地,玄正已跃到铁笼边,银枪疾挑,便闻得铁笼外面的锁“当”地一断裂开来。 “是相公来了。” “相公没有死在风火岛啊!” 安家姐妹连哭带叫,又欢笑,玄正又把另一铁笼挑开了。 安家姐妹行出铁笼,玄正已往那些大汉们杀过去,他出手真够狠,尽往要害处刺。 安家姐妹出牢笼,各人就近在地上拾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她们也不管身上赤裸,举刀便围上那中年女人。 安大海的女儿不含糊,动起刀来也是有板有眼的。 那中年女人见安家姐妹配合得好,仗着轻功左右躲,她还厉声叫:“快叫他们都出来,别在下面抽大烟了。” 有人已应道:“李嬷嬷,全都围上来了,你放心,他们逃不掉的。” 玄正听那汉子的话,立刻又吼道:“原来你就是李嬷嬷,老酒鬼水成金正等你去会他呢!” 那中年女人闻言,不由大叫,道:“小子,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水成金?” 玄正冷冷笑,笑声中一连刺倒三个人。 他也厉声道:“你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李嬷嬷,水成金会告诉你呢,他在幽冥路上等着告诉你的。” 中年女人——李嬷嬷,闻言厉吼如野狼叫,道:“什么?你杀了水成金?不可能。” 玄正道:“也是我亲手埋了他。” 李嬷嬷突然大叫,道:“你……你是一条龙……玄……玄……” “玄正”,玄正自我介绍着。 李嬷嬷闻言全身猛一震,可真及时,安梅的刀刚着到她的背脊上。 “砰!” “啊!” 李嬷嬷的背上挨一刀,鲜血顺着脊骨往外冒,安兰行上去又是一刀杀! “咻!” 安兰的一刀正砍在李嬷嬷的脖子上。 李嬷嬷就好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彻地七个跟斗往外翻,她也翻到外面的船边。 安家姐妹不能追,看着李嬷嬷落在江心里。 她姐妹当然不能追,全身赤裸被外面人的看到,那怎么可以。 两姐妹猛力顶撞开一间小房子,并肩行人房间里,正有个姑娘在抽大烟。 外面杀人了,这个姑娘也不怕,横在床上照旧抽她的大烟。 那时候,画舫上就有不少姑娘也抽大烟。 她看安家姐妹行进来,立刻坐起来,道:“你们的事是你们不好,与我可无关,找上我做什么?” 安梅用刀指着那姑娘,道:“把你的衣衫快取出来,我不会杀你。” 那姑娘真是见过世面的,刀在面前也不怕。 她只轻轻推着安梅的刀,淡淡地道:“我给你们,你别拿刀比着我,我同你们一样,早就豁出去了。” 她拉开一个小柜子,伸伸手道:“取吧,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拿。” 安家姐妹哪还管他三七二十一,立刻各取衣服裤子穿起来,便鞋子内裤也穿上。 安家姐妹对那姑娘点点头,便提着刀又杀出来了。 五个大汉的武功二流的,他们围了玄正不要命似地狂砍怒斩,刀刀恨不得把玄正劈成两半分他的尸…… 安梅已大声叫道:“相公,我们来了。” 这两个姐妹这几天的日子可惨透了,如今玄正突然出现了,怎不令她们惊喜发狂? 就在几乎高兴得快要发疯中,两姐妹的武功也似无形中精进不少。 有两个大汉闻声回身向安家姐妹迎上来,可真不够瞧.三招不到便被安家姐妹杀死在地上。 便在这时候,玄正一声暴喝:“毒龙出云!” 他的绝一枪又出现了,便也闻得攻向他的三个大汉像受了伤了大狗熊般,溅着鲜血往外撞去…… 玄正一身是血,但那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画舫上地方不够宽敝,从敌人身上拔出银枪时候,总会血溅上一身血。 玄正好像杀红了眼,回身又是一枪刺,却闻得安梅大声道:“相公,是我们呀!” 原来玄正只知道安梅与安兰二人赤裸着,这时候她们穿上衣衫还以为是敌人呢! 玄正闻叫收枪,他张开双臂猛一搂。 安家姐妹收起刀,一头钻入玄正的怀抱里,两个人大哭起来了。 不,应该说是三个人哭起来了。 玄正没有哭出声,但他的泪水比安家姐妹流得还要多几倍。 三人哭着,玄正先收住泪,道:“我找得你姐妹好苦,我知道你们为我受了罪。” 安梅拭泪,道:“相公,原来你没有死在风火岛上,你又活了。” 安兰也问道:“还有方爷爷呢,他老人家……” 玄正道:“我师祖受了伤,正在仙岩石养着伤,只因为你二人的行动太意外了,你们应该跟着你们的老爹回塞北去的,为何反而去了快活坝,太可怕了。” 安梅道:“我们要为相公报仇,我们去找那恶人,可是他根本不同我们打架,我们被人用箭射死了坐骑,又被一个糟老头捉住,那李嬷嬷就同那老头儿送我们到这里,相公,他们可恶!” 玄正咬牙咯咯响,他真想找人发泄! 安兰接道:“那时,那女人把我姐妹捆在一间小屋里,又是打又是哭,还不给饭,那时候我们真想死,可是想想相公又想想爹,我们忍着,如果我们死了,再也见不到爹了,也无法为你报仇…… 安梅又接道:“那女人诱我们去接客人,我们把客人都打跑了,后来他又把我们捆起来,关在个铁笼子里,还把铁笼沉在水下面,我们喝了不少水。” 玄正气得全身发抖,脸也灰了。 那安梅又道:“我们死也不答应,可是,那女人找来个玩毒蛇的人,如果我不答应光着身子跳舞,他就用毒蛇蛟我妹子……” 安兰也道:“对付我也一样,如果我不同意先赤身子跳舞,他就用毒蛇咬我姐,我们最怕蛇。” 死都不怕,却怕毒蛇,玄正很想发笑。 他实在笑不出来,他安慰着姐妹二人,道:“我找来了,你们放心,这里的人逃了,我放火烧船。” 安梅急对安兰,道:“快去通知送衣裳给我们的那姑娘,叫她赶快逃,就说船要烧了。” 安兰果然奔去那小房间,她高声叫那姑娘快下船,便也引得附近几个姑娘惊叫起来了。 安家姐妹真有良心,那姑娘走出来看了一眼,道:“火在哪里?” 安梅中道:“快逃吧,别多问了。” 便在这时,玄正抓起一个火把燃起来了,他对安家姐妹道:“你们快下船。” 安家姐妹跑到船边,安梅叫来一条小船,便命那小船停在“万花楼画舫”附近。 她二人要等玄正一齐再上岸。 江心中,只见一团水光冲上了天,附近江面照得一片殷红,那冲天的浓烟中带着吓人的火苗子,发出劈哩叭啦响的声,光景好像人人在那儿放烟火。 万花楼着火了,有几个姑娘找不到小船,便只好往江里跳。 玄正也跳,只不过他跳在一条小船上。 安梅拉住玄正,她有些激动地道:“相公,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玄正立刻用力搂住她。 安兰也问道:“相公,你不会再抛下我们吧?” 没办法,玄正只得也把安兰紧紧地搂住。 看起来他应该是高兴的,可是暗地里他可心焦急,因为仙岩石还有个丁怡心。 他本来以为只有丁怡心一个,——切事情都好办多了,可是安家姐妹怎么办? 一个人不能一口气讨上三个老婆吧? 安家姐妹情重义重,如今又倒在他的怀抱里,他总不能再伤她二人的心吧? 玄正想起师祖方传甲的交待:“一定要救回安家姐妹俩,她们对你的情意太深了。” 玄正当时也是这么想,这世上有谁知道死后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死后的变化。 但玄正知道,因为安家姐妹就是以为他死了,才甘愿为他而拼命。 玄正就是感激她姐妹的情义重,他便也立刻有了更进一层的烦恼…… 小船靠岸了,玄正取出两锭子对摇船的船娘,道:“你辛苦了,十两银子送你,忘了我们三个人。” 那船娘摇上半月也赚不到这多么银子,喜得直点头,道:“三位放心地走,我装着不知道这码子事。” 江心中火光正烧得凶,有些小船还想过去捡东西——他们都知道“万花楼画舫”的东西件件值银子。 玄正也安家姐妹站在岸上,光景成了“隔岸观火”了。 安梅问玄正,道:“相公,那个姓关的人呢?” 不料,玄正闻言跌足叹道:“糟了,光知道烧船,也忘了逼问李嬷嬷关山红在什么地方,唉,又要大费一翻周折了。” 安兰道:“李嬷嬷挨刀投入江中,我看那女人是活不成了。” 玄正道:“可是,谁知道关山红在什么地方?” 线索好像是断了。 玄正带着安家姐妹二人匆匆地奔回“长江客栈”,客栈的伙计见玄正一身是血,便脸上也有半湿不干的血迹,吓得一瞪眼,道:“客官你……” 玄正塞给伙计一锭银子,道:“我住哪一间?” 还是银子管用,伙计立刻鞠个躬,道:“爷,你们跟我到后院。” 那伙计领着玄正安家姐妹二人到了后大院,有几间客房中还有人在喝酒闪聊天。 那伙计推开一间大客房,笑问玄正,道:“客官,还满意吗?” 玄正立刻又是一锭银子送入伙计手中,道:“弄个大澡盆,另外,得麻烦你去在街上替我赶办三套衣裳。” 说完,便取出一张银票,又道:“两套女衣要缎子的,我的衣裳要蓝色,这多下的全是你的了。” 那伙计一看是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巴,他觉得好像碰财神爷了。 伙计答应着往外走,玄正笑对安家姐妹,道:“反正这些银子是水成金的,他人死了我替他花用” 玄正提起水成金,气得安梅咬牙切齿。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地方有银子更方便,一个时辰不到,伙计已经抱着东西回来了。 这时候安家姐妹也洗也好澡,只有玄正在澡盆子里眯着眼睛泡热水。 玄正的心中可不轻松。 事实上玄正在未寻到安家姐妹之前,既担心又焦急,如今已经救回安家姐妹,他却更加烦恼了。 他不知如何安排安家姐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把这股子烦恼去掉? 玄正还有更烦恼的事情,那就是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关山红。 他不会放过关山红——关山根。但“万花楼”李嬷嬷跳水逃了,秦淮画舫上千条,他到哪儿找?” 如果玄正能找到李嬷嬷,他绝对有办法逼她说出关山红下落。 玄正洗好了澡,安家两姐妹侍候着换了新衣衫,玄正发觉安家姐妹穿的新衣真好看,具有北国女儿的豪情,南国佳丽的柔顺——原来女子穿衣是这么的重要。 一张桌上坐着三个人,安家姐妹坐在玄正两边,那安梅盯住玄正看,她忘了吃饭。 玄正一笑,道:“安梅,你看什么?” 安梅眨眨美丽的眼睛,道:“我要看着你,再也不叫你从我眼底走失。 玄正道:“我怎么会走失?”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姐妹为我玄正仁至义尽,当我知道你们被送来南京,我急坏了。” 安兰闻言,几乎又要落泪,道:“那个可恶的李嬷嬷,她用了许多整人的方法,有许多姑娘都怕她。” 安梅低下头接道:“李嬷嬷要我们接客人,我们死也不从,相公,我们能为你保有的就是姑娘的贞操,我们保住了,我们答应脱衣跳舞,却能为相公守节。” 玄正真的感动极了,他伸手握住安兰的嫩手。 安兰又道:“真要逼我们接客,我们也商量好了,我们咬断舌……” 玄正又握住安兰另一手,他重重点着头。 他心中在想,这两个姐妹死心塌地跟定自己了,天爷,怎么办?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玄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红粉知已外,便只有个“神枪”方传甲。 玄正这时候想到了方传甲,便也觉着轻松多了。 他笑笑,问安梅,道:“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们独自一个人走了。” 安家姐妹多天来受的委屈,一下子随着眼泪流出来了,玄正却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唉!” 安家姐妹愣然又抬起头,安梅急问:“相公呀,你可惜什么?” 玄正道:“我师祖受了重伤,他挨了关山红的火铳子,差一点丢了性命。” 安梅道:“姓关的真可恶!” 玄正道:“姓关的乃是当年‘罗浮宫’邪教的余党,听师祖说,当年‘罗浮宫’网罗武林败类,传播邪教,还派人刺杀皇上,后来被湘军灭来了。” 安兰也吃惊地道:“我们小时候听说南方闹邪教,不料这关山红竟然是邪教的余孽,太意外了。” 玄正道:“是意外,当年他自动在我孤独的时候给我缓手,原来他是有目的,有阴谋的,他的阴谋就是坑杀三湘人物,为‘罗浮宫’邪教报仇。” 安家姐妹愣几乎怔住了。 玄正又道:“师祖受了重伤,他正在仙岩石养伤,唉,我又要去找关山红,师祖也想着你姐妹的安危,这些事情叫我真难办。” 安梅侍候过方传甲,她立刻对妹子安兰道:“阿兰,这一回我们回仙岩石,方爷爷那么关心我们,他受伤了,我们应该去侍候他老人家。” 安兰点点头道:“也好叫相公安心去找关山红那恶魔。” 玄正心中喜,他举起酒杯,笑笑道:“我先谢谢你姐妹,师祖有福了。” 他见安家姐妹喝干杯中酒,便又道:“明天选两匹快马,我送你姐妹一千里。” 一千里若是走路需半个月,骑马不过三五日,安家姐妹精于马术,若是他们快马加鞭只不过两三日吧! 玄正果然陪着安家姐妹往西行,他一路驰马,却也在想:“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关山红?” 半路上,他忽然想起一个地方,那便是长安城东大街的太白楼。 玄正也想起太白楼的那个中年穿马褂的,记得那夜他把自己迎入太白楼,当天夜里还是由关山红给的腰牌。事隔多日,不知道这人还在不在太白楼,不过从表面上看,太白楼好像也是关山红的。 玄正一念及此,他的精神大了。 他对安家姐妹道:“我多送你们一程,然后再去长安城。” 安家姐妹当然高兴,长安城离仙岩石更近了。 穿过秦岭十八盘山路,遥望秦川百里,玄正在马上指着一条山道对安梅,道:“这条山道直通仙岩石,你们快马一鞭,日不落就会赶到,师祖见了你们一定会很高兴,便也对他老人家的伤大有益处。” 安梅与安兰二人好一阵叮咛玄正,方才洒泪而别。 玄正真的感动极了,侠骨雄心,柔情万千,真叫他不知将来怎么办? 他看着安家姐妹翻过一道山峰,这才拍马直往长安方向疾驰,这时候他恨不得马上进长安。 玄正已经看到长安城了,他的坐骑穿越过一道河堤,却突然发觉一个女人掩面哭,那女人边哭边大声叫:“我不想活了……” 就在她的哭叫中,便“扑通”一声往河里跳! 玄正马上看得清,他想也不多想一下,便飞身跃向河水中。 他还大声叫:“喂,跳不得呀!” 他暴伸一手抓住那女人的衣裙,果然把女的拉住,那女的一挣未挣脱。回过身来便抓住玄正,两个人在水中互相抓,只不过等到二人上了岸,才看清了那女的把玄正拉拖上岸来。 玄正昏迷过去了,光景还真叫人弄不懂。 这条小河水深不过一丈多,便河宽也只有二十丈,玄正可以游黄河,怎会把这小河放在心上? 玄正确实昏迷了,他看上去面上泛灰青。 那个女人却站在他身边双手叉着腰,从这女的面上看去,她是那么的冷厉与阴毒,却又带着在分冷笑。 玄正如果看清这女子的面孔,只怕他绝不会跳到水里去救人。 女的冷笑自语:“好个一条龙,你果然回长安来了,我等了我三天,哼,你把老娘的相好宰了,是吗?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吧!” 她拖着玄正的双足,拉到柳林中,那儿还停了一辆篷车。 这女人又在自语:“八月节就快到了,也算给关爷一个好礼物,嘿……” 马车已经转到大道上了,只不过好像不是去长安。 马车不但绕过长安城,马车也绕过了咸阳继续往西北方驰着。 便在这时候,迎面有个骑马的过来了。 赶车的女人抬头看,便不由得失声叫起来:“喂!是你呀,这么多年没见你的面了,今天算是有缘份,可叫我碰上了。” 那骑马的先是一怔,遂招招手,道:“天不早了,我还要往家里赶回去,再见了。” 不料,女的忽把马车打个横,立刻拦住骑马的人,她浅浅一笑,道:“别回家了,跟我去个地方吧!” 骑马的摇摇头,道:“司徒大姐,你要不拦我嘛!” 女子吃吃笑道:“我便老实对你说,我那儿有个受伤重的人,等着找个名医却又找不到,想起几年前你替我治过伤,医道高明没话说,咱这儿有的是银子,跟我去吧!” 她露齿一声笑又道:“我可不是麻烦你丁大夫去游山玩水,是去救人的,你的职业不是救人吧?” 丁大夫,也真巧,他老兄每三年节赶回家,如今这是中秋节,他按往例又回来了,只不过他却在半路上遇上他实在不喜欢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是“酒邪”水成金的相好,与李嬷嬷都是好姐妹,“毒祖宗”司徒不邪就是她。 自从水成金与石玉搅和一起之后,司徒不邪已经有一阵子未见水成金的面子,却不料关山红突然找到她这里,关山红也告诉司徒不邪,水成金已经被玄正杀了。 关山红告诉司徒不邪,玄正烧了他的万花楼,他一定会去长安城,因为玄正只有找到长安城的太白楼,才能找到他。 关山红要司徒不邪在大路上等玄正,一定可以等到玄正。 她果然等到了,而且她制造了一个混乱局面——她跳水,便也在混乱中动了手脚,把玄正迷倒。 司徒不邪要丁大夫去救治一个重伤的人,那个人也正是关山红带在身边的石小开。 石小开被玄正枪挑下腹,到现在小便还会由伤口溢出来——石小开的罪受大了。 关山红也请了三个大夫,却都摇摇头走了,如今…… 她不但不叫丁大夫走,她还冷笑着从腰里取出一把尖刀在她的手上玩弄着。 丁大夫只好点点头,道:“好吧,我跟你去看看。” 司徒不邪立刻收起尖刀,笑道:“我发觉不但有银子好办事,有刀更好办事。” 她跃下了车辕,便手拉过丁大夫的坐骑,笑道:“大夫,长途骑马多劳累,上车去坐着吧! 她当然怕丁大夫拍马跑掉,她太小心了。 丁大夫无奈何地翻身下马,于是,车后面拴了两匹马。 司徒不邪笑对于大夫道:“我的车上有个客人睡着了,你别惊动他。” 丁大夫只有点头不开口,他攀着大车上去,便也发现果然有个“睡”在车里。 丁大夫并未多看,只因为睡的人歪着面还穿着一身新衣衫。 马车又启动了,司徒不邪心中实在高兴,她不但捉了玄正,而且还把西北的名大夫“请”来了。 她高兴的几乎要唱山歌了。 车里面,丁大夫坐得不舒坦,他推推身边的人想躺下来,忽然一瞪眼,因为他发现好人竟然是玄正。 司徒不邪绝对想不到玄正会丁大夫坐有交情。 丁大夫惊讶得几乎叫出声音来了,他轻轻地翻开玄正的眼睛看一遍,立刻明白玄正中了迷魂药,玄正的身上本是湿湿的,如今已经干了,丁大夫再摸摸玄正的脉象,便肯定的心中思忖:“鬼使神差,也算玄少侠命不该绝,遇上我丁良。 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里面放的尽是解毒散——只因丁良在关外行医多年,沿路常有疫痨毒物出现,他早把一应解毒药放在身边,这时候他不怠慢,立刻取了些放在玄正的鼻孔上。 他还另外取了些塞入玄正的口中。 玄正果然被他救醒了,丁大夫怕玄正出声,拚命用手捂住玄正的口,因为他知道赶车的女人不好惹,她是个毒大早。 玄正惊怒地对丁大夫点点,丁良这才松开手,他指指前面坐的赶车人,凑在耳边对玄正,道:“那女人早西北道上的毒女人,有名的“毒祖宗”就是她。” 玄正从帆篷缝中看一眼,立刻想起在河边,他火大了,因为他救人,却上了她的当! 玄正忽然想起水成金,他有个相好的叫“毒祖宗”,便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来。 玄正喘过气来了,他发觉自己的兵器还在车上,只不过他并未取兵器,猛然暴伸左臂,“呼”地来个拦腰抱,他把司徒不邪抱入车厢里,右手五指已掐在司徒不邪的喉结上。 司徒不邪正高兴,不防玄正会醒过来,也把她拖倒在车厢,她正在取刀,却已不及,她不动了。 她如果动一动,玄正只一用力,她的喉管就会断。 她虽然不能动,却狠狠地看看一边的丁大夫,道:“你干的好事。” 丁良道:“我的职业是救人。” “我并没有叫你救他。” “好人坏人都医,因为我喜欢救人,尤其是救我的朋友。” 司徒不邪面上一寒道:“你认识这小子?” 玄正开口了,他咬着牙道:“丁大夫仁心仁术,我们是老朋友了。” 司徒不邪也咬牙,道:“玄正,你杀了水成金,是吗?你杀了我的好人,是吗?” 玄正道:“你原来是水成金的姘头毒祖宗,哼!你真会设圈套,只可惜……”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玄正,你知道你的命几乎完蛋了,再有三十里路程,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惜你却死定了。” 说着,玄正右手指用力,光景就要取司徒不邪的命了,却闻得司徒不邪又道:“其实我心里也不一定要你的命,因为成水金那个老酒鬼这几年喜欢上石玉与李嬷嬷,他这种乱来就叫我不高兴。” 玄正冷道:“你还是找上我了。” 司徒不邪道:“那也不是我的主意。” 玄正道:“是谁指使你的?” “关山红呀!” 玄正立刻逼问道:“他在哪里?” 司徒不邪眨动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在找他,玄正,你说是不是?” 玄正叱道:“少哆嗦,他在什么地方?” 司徒不邪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又拿什么交换?” 玄正道:“你想活命?” “我当然不想死。” “那就快说,关山红在什么地方?” 司徒不邪冷笑道:“我要你保证不杀我。” 玄正一时间不能下手,他急于要找关山红。 丁良却担心玄正会放掉司徒不邪,那对他而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他一急,立刻对玄正道:“这女人毒得很,她把我拦戴下来,要我去救治个重伤的人,玄少侠,你想她会要我去救什么人?” 玄正吃惊地道:“石小开。” 司徒不邪也猛吃一惊! 玄正又道:“石小开与关山红在一起,一定不会错了。” 他面上一片冷煞! 便在他的话声未落,司徒不邪忽然右是一踢,尖尖的足部竟然酒出一片灰粉。 “毒!” 玄正火中烧,右手指猛一勾,猛也勾出一溜鲜血,司徒不邪的声只出一半,便瞪了眼。 她的估计错了。 她以为足上藏的毒粉突然放出,玄正一定先自保,她便有机会逃出车外了,她不知道车中二人均服了解毒药。 然而,玄正根本不给她机会,玄正掐断了她的喉结,便也把她收拾在车厢中。 马车虽然没人抖缰,两匹马仍然往前驰着。 玄正又发愁了,他不知道关山红在何处。 丁良却指着前面对玄.正道:“司徒不邪刚才曾说,她只差三十里就成功了,玄少侠,三十远处是大山,那儿少有人住呀!” 玄正精神又来了,他点点头,道:“不错,人少便也容易找人。” 于是,大车便往山道上驰去。 这条山道对玄正而言太熟悉了,因为两年多以前他曾追杀他欲杀的人,而经过这里,那时候他是关山红的杀手。 山路不宽敞,只够大车驰过,玄正停下车对丁大夫道:“丁大夫,我去拚命,你不必跟我,回去吼,也许有一天我们天马集见。” 丁大夫想了一下,道:“也好,玄少侠,诸事多小心,我祝福你。” 他下车了,他也解开了他的坐骑。 丁大夫翻身上了马,却又黯然地对玄正,道:“玄少侠,有件事情我不能不对你说。” 玄正道:“丁大夫,你应该明言。” 丁大夫先是叹了一口气,道:“见你活着,我打心眼里高兴,你知道,天马集的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玄正苦兮兮地道:“我逃过一劫。” 丁大夫道:“可是尚家姑娘可惨了,她为你绝食三天,等三天一过,她便病了。” 玄正我奈了,但他还是重重地点点头,道:“我会的,丁大夫。” 于是,丁大夫拍马走了。 于是,玄正又陷入苦恼中了。 玄正缓缓地驾车往山中驰,猛然他发觉前面山上半山腰处有个四方洞口,洞口上站着一个人。 他虽然看不见人的形象,但那一定是个人,而且也传来了那人的声音,道:“司徒不邪,你抓住玄正了?” 便在山谷鸣中,那人影疾从七丈高的山洞往下面飞来,那身法玄正一看就知道是谁。 当然是关山红来了。 玄正立刻拢住车,他也取过三节亮银枪。 他不能稍有大意,因为关山红的武力实厉害,关山红也一直没有同他正式交过手。 关山红只用过火铳子对付玄正,真正的武功过招,他们还未曾交过手,现在…… 现在关山红已经来到玄正面前。 他面上并不因为赶车的是玄正而吃惊。 淡淡的,他的口吻仍然那么冷傲地道:“我见车后拴着一匹马,还以为司徒不邪得手了。” 玄正道:“她得手了,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好,反被我摆平了。” “你杀了司徒不邪?” “她就在车上。” 关山红遥遥地向马车看,他也只举首看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她该死!” 玄正道:“为什么?” 关山红道:“她不该说出我在此地。” 玄正摇头道:“她没有说,她死也不说,是我猜的,她往这面来,这时又见人烟。” 关山红冷笑了。 他上下看着玄正,道:“玄正,你果然比周上天他们有头脑,我小视你了。” 玄正道:“有头脑再加上我的决心与武功,姓关的,这些就是我对付你的筹码。” 关山红仰天大笑,道:“你还差远了,玄正,你马上就会知道,你在我的手底下是那么的脆弱,你也会知道你找来是多么的愚昧无知。” 玄正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必胜的把握,但却有必死的决心,姓关的,我等你出招了。” 关山红冷厉的眸芒似刀,他的双袖猛抖,便也抖出两把金色蝎尾刀来——他不用怪杖了。 他并未出招,却面色酷寒地道:“我可以告诉你,玄正,我自从设下谋杀当年屠杀我罗浮宫的湘军,十年来已超过千人,有名的将军七个人,其中就有你爹玄维刚。” 玄正咬牙怒道:“你不但坑害那么多湘军,你还开设大烟馆,糜烂人心,你也搞妓院,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毒人魔。” 关山红冷沉地道:“可惜你坏了我的计谋,我必须另起炉灶,当然,我要先除掉你。” 玄正冷笑道:“还不知谁除掉谁呐!” 关山红开始慢慢地侧走,他好像一击就要摆平敌人,他的双目中似发出逼人的光焰,冷厉地道:“当然我要除掉你,玄正,你要加倍小心了。” 玄正道:“在你面前,我绝不丝毫大意。” 突然间,蓝影当头罩过来,金光疾闪如旭日般抖落一片霞光,玄正的三节亮银枪便也嗖声短促地兜上去。 像有人在敲边鼓似的,只见两点金芒顺着丈二银枪叮当叮当的,撞向玄正的胸前。 关山红的身子几乎平躺在半空中似的,双手握刀那么疾快地拨着银枪,便也把玄正的银枪堵在他的身侧。 眼看着关山红再有三尺就到玄正的身前了,玄正突然暴吼如狮,抓牢银枪虚空抡。 于是,罗浮宫的绝世功轻抖然施出,加以关山红苦练的软功一齐使出,关山红的身子就好像没有骨头似的,随着银枪的抡动而翻滚着,更好像他是一件软东西,随着枪身在翻动一样。 玄正心中怦怦跳,关山红的这种功夫他就没见过。 见都没见过,当然他更不会了。 玄正只旋抡了两圈,关山红也在空中翻了两圈。 玄正忽然抽枪旋身内躲,他必须闪躲敌人的附骨近身,因为敌人的一双蝎尾金刀一直未离开他的枪身。 不料,他闪躲中仍然未把敌人附在枪身上的金刀摆脱。 玄正惊讶地难以相信——这是什么武功?怎么双方兵器一经接触,他就再也无法把自己的兵器抖开。 关山红却嘿嘿笑了。 他的蝎尾金刀又开始往玄正的怀中移动,便也发出叮当之声。 玄正也冷笑了。 他心中暗思讨:“来吧,谁怕谁。” 就在他的思忖中,他突然启动银枪上的暗卡,而且又是那么的用力猛一抖,前两节的银枪与最后面的一节那么神奇地脱开了。 关山红右手蝎尾金刀平扫向玄正的脖子,他很自信玄正难逃得了这一招“金风落叶”,这罗浮宫的绝杀。 玄正便在这时一声大吼:“杀!” “杀!”这声音几乎自玄正的肚子里挤出来似的。 只见玄正的第三截银枪神奇地脱开以后,猛如天外流星般送上关山红的小肚子上。 玄正已觉的枪尖已捅进去了,他心中高兴了。 就在这时候,关山红的身子弹飞似猿,金刀及削,玄正顿觉下巴一惊,他自己明白差一点断头。 令玄正更加吃惊的,莫过于第三节银枪如捅在橡皮上似的,竟然会弹脱。 太不可思议了,关山红这是什么武功?难道他学过金钟罩铁布衫功夫? 虽然如此,关山红落下地来依然不即移动,他双目怒视玄正不开口,胸口起伏肚皮弹伏着,难道这就是他学过的软功? 玄正下巴流的鲜血更多了,他仍武荐,明白对手正在运着内功准备致命一击! 他在那一招“毒龙出云”看似得手却又未见敌人倒下之余,立刻惊觉势头不对,这光景令玄正全身一紧。 他连去摸下巴的机会也没有,倒翻跟斗厉声吼:“姓关的,我会再来找你的,你休想逃走。” 关山红未逃,关山红双目喷火。 关山红既未流血,他为什么不追杀玄正? 以关山红的作风,他应该知道放虎归山必贻患的简单道理,但他却咬牙齿未杀。 关山红见玄正奔向山道往谷外去,十丈外了,他才冷冷地道:“明日此时,决一死战。” 这句话传入玄正耳朵,他的心中紧张大为减少,他边跑边伸手摸他的下巴,他摸了一把鲜血。 下巴好地方特别容易流血,而且一时间还真不容易止住流血。 玄正被关山红的金刀削去一块皮肉,那可不是一般小刀口,玄正往前奔,当他越过马车的时候,立刻自马车后面把坐骑解开,跨上马直往谷外疾驰而去。 他此刻才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玄正也大为后悔,因为丁大夫走了。 他此刻正需要丁大夫为他止血疗伤呀! 关山红动了,他冷冷地举步,但却走得极慢,而且不时地眉头紧锁,看上去是痛苦的样子。 现在,他已站在那辆马车后面了,猛然的,关山红撩起车帘看,他沉声道:“司徒不邪,你在我面前那么的有把握,还以为你马到功成呐,哼!毒祖宗真是浪得虚名,死有余辜!” 他忿怒地还在司徒不邪那具尸体上劈了一刀。 一刀之后,关山红又是一急皱眉。 关山红走回山洞下方,凭他的武功,他是不会需要工具助他上去的,但他此刻却抬头大吼:“石兄弟,快把绳索抛下来。” 那个大方洞口处,有个人把头伸出来了,是的,这人正是石小开。 石小开自快活坝被玄正一枪挑破关元以后,他这些天的痛苦可大了。 他如今仍然站不起来,他是叭在洞口往下瞧。 石小开回应关山红,道:“关兄,难道你……” 关山红道:“快把绳子放下来。” 石小开几乎是用双手拨着把一捆绳子抛下洞口的。 关山红的双手抓牢了绳索,双臂用力,立刻柔柔升到了洞口处。 “关兄,你……” “我差一点被刺死。” “就是那小子?” “是我忽略了,我忽略他的银枪三节,他以最后一节神枪扎中我的肚子,他口中声厉叫‘毒龙出云’唉!果然杀着。” 石小开双目移向关山红的肚皮,可也并未发现关山红有肚皮有血流出来。 关山红接道:“玄正的银枪锋利,但我的软功反应快,我疾快收腥塌腰,以罗浮宫绝学‘毒莽弄璋’身法射过被穿透的一击,只不过……” 石小开惊道:“关兄你……” 关山红道:“玄正那小子的腕力过猛,他一心想洞穿我的肚子,他在枪尖挑刺中,刺中了我的气海大穴,我当时不即追杀,就正是我在努力运气以内功疗内伤,而玄正那小子却以为我要痛下杀手而抹头就逃……嘿……” 他似乎略带得意之色地冷笑了。 石小开一惊,道:“玄正如果不退反再出招……” 关山红道:“同归于尽!” 石小开道:“关兄留有杀招?” “不错,罗浮宫的‘万劫归真’就是与敌同归于尽。” 石小开怔怔地道:“万幸不是这样。” 关山红道:“是的,如果这样结局,石兄弟你……” 石小开道:“关兄当我会如何处理。” 关山红道“兄弟,你的打算……” 半晌,石小开道:“关兄,我有计较。” “快说。” “咱们等玄正来。” “他必须会来的。” “那就好,关兄呐,咱们把战场设计在洞下方,当你与玄正搏杀到紧处,我会及时的出招,而且也是必然一击而中。” 关山红双目一亮,道“石兄弟这伤……?” 石小开道:“只要躲掉玄正那小子,便再重的伤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这人已忘了玄正曾把他自风火岛上救出来的情义了,却一心还要弄死有恩的人。 其实这就是江湖,也正是江湖可怕的一面。 于是,这二人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山洞之中,策划着如何收拾玄正了。 绕过山脚下,玄正拍马疾驰中,忽然耳边有声音传来:“往左边驰。” 玄正吃一惊,他四下里看又不见人,但他还是拍马往左驰去。 玄正奇怪,这声音并不大呀,是谁在说话? 猛然,只见一团灰影自悬崖上飘飘而落在玄正的前方十几丈处。 那虽然有些怪,但那确是个人——一个身宽厣袈裟的老尼姑仙风岸然地站在路当中。 玄正吃惊地急忙拉住他的马:“吁……” 怒马停住了,玄正放眼看去,不由发愣。 那是个苍老的尼姑,手上的一串念珠精光闪亮,一看便知十八颗念珠刻的是十八罗汉头。 老尼姑看看玄正,微微一笑。 玄正立刻也笑笑,苦兮兮地笑笑,因为他的下巴还在流鲜血。 老尼姑忽自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包,他抛向玄正,道:“先把血止住,你流了不少血。” 玄正拿着小包开了,因为…… 他还真怕再上当,他已上了“毒祖宗”司徒不邪的当,几乎要命…… 玄正半带痛苦地道:“师太……这……?” 老尼姑道:“放心用吧,我不会害你的。” 玄正一顿,咬牙拆开小包,他狠狠地把包中那些粉红药粉压在下巴刀口之上。 于是,玄正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太舒服了,凉沁沁的已痛苦大减。 玄正要下马向老尼姑致谢,不料才尼姑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快随我来。” 玄正一手按住作处,只一手抓住他的银枪,扶马便紧紧地跟在老尼姑身后驰去。 那老尼姑的功夫夫吓人,双足走得几乎分不出左右,倒是玄正不得不急急地追赶。 大约已是三十里远了,好一片老林子出现在大山里,那老尼姑加眸点头,立刻转入林子里。 第十二章 银枪也有沧桑史 玄正只得下马,他拉着坐骑也进入老林中。 就在一株树树盘根的老松树下,老尼姑站住了。 她猛地回身伸手:“拿来。” 玄正愣了一下,道:“什么?” “你手中的三节银枪。 玄正冷笑,道:“我能信得过你吗?” 老尼姑道:“你怕什么?” 她指指玄正的下巴,又道:“你已不再流血了。” 玄正也觉着他的伤好多了,真是好药,比之丁大夫的毫不逊色。 他犹豫一下,便把其中一节抛向老尼,而他手中仍有两节。 这光景如果老尼对他不利.他手中还有枪 老尼接过那节银枪。她不多瞧,仍然抻手,道:“还有两节也拿过来。” 玄正在犹豫,他还退了一步:“你……” “拿来” 老尼的面色变得苍然而悲伤的样子。 玄正道:“你总得把话明说吧,为什么你要我的兵器?你的目的……?” 看看老尼如此悲伤,玄正忍不住又把另外两个银枪抛向老尼。 那老尼一反接在手中,先是仔细地观看着,也不停的抚摸着。 她也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五十年沧桑如幻,人生转眼一场空,天呐,太捉弄贫尼了吧,为什么偏在此时又出现。” 玄正是听不懂老尼的话,但见老尼目中见泪,不由得产生一股同情心。 忽然,老尼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神情一振,道:“小施主,你的那一招‘毒龙出云’尚欠火候。” 她此言一出,玄正全身一紧:“师太……” 老尼以手阻住,道:“我在此提个人,也许你知道,因为江湖上会我苗家枪法的人不多,而会这招‘毒龙出云’的人只有一个。” 玄正傻眼了。 玄正绝对想不到此时此刻会出现这个老尼姑,而她竟然又认得自己的银枪绝招‘毒龙出云’。 老尼双目直视着玄正,而玄正开始有些慌恐了。 只听得老尼又道:“方传甲是你什么人?” 玄正的银松紧抓在老尼手中,他不知道老尼与师祖间什么关系,如果是仇人,自己便首当其冲,一旦干上,自己的兵器又在她老尼手中,这个当不能上。 心念间,玄正淡淡地道:“师太,你问这干什么?” 老尼道:“十分重要。” 玄正仍不敢贸然说出与方传甲的关系,他改口,道:“老师太,方传甲与你的关系……?” 老尼已不有耐地道:“年轻人真不干脆,我与方传甲的关系,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对你重要吗?” 玄正吃一惊,想着师祖这一辈子打光棍。从未见师祖在人前提过什么女人,而此刻忽然冒出这么个老尼,开口便提到师祖的名讳,当然令人吃惊。 只不过看这光景,老尼抓住银枪直哆嗦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仇恨。 玄正心中想着,这才全神戒备地道:“老师太,看你这样子,在下玄正便直对你说吧,方传甲老爷子乃是在下的师祖。” “你姓玄?” “我爹玄维刚。” “原来你是玄都统之子呀!” 玄正道:“是的,只不过我爹已死于战乱了” 老尼姑双目一瞪,道:“这几年我就是听到湘边中有位善用三节银枪的之人,才离开湘西莲花阉,总想从这位将军口中得知那个我找了几十的人呐!” 她似是心碎的样子。 这就是心性中的情关。别看老尼姑已跳出二界抛弃了四贪,但是人就难忘生命中的那段情。 江湖上有许多出家之人,他们都无奈,当他们为情所苦的时候,他们可以面佛理经,但当更敲夜深,独睡单床之时,心中就会撩起情怀而难入眠。 也许这老尼就是如此难忘当年一段情吧! 老尼拉过玄正,道:“孩子,你爹的枪法得自何人之手呀?” 玄正道:“当然得自我师祖方传甲了。” 老尼似是眉头稍展,道:“你爹死在两军阵上,那么,你师祖呢?” 玄正道:“师祖受伤了,他在……” 他仍然不能说出方传甲在什么地方休养。 如今玄正知道丁怡心在师祖身边侍候,而安家姐妹也匆匆地赶去了,但这尼姑与师祖又是什么关系? 玄正把嘴巴闭起来了。 老尼姑可急了,她迫不及待地道:“他受伤了?他在什么地方?快说。” 玄正道:“老师太,你别急呀,我总要先知道你的卓赐地方吧?” 老尼姑沉声道:“西洞庭莲花庵。” 玄正猛一怔,想起丁怡心曾告诉他,原打算去西洞庭莲花庵出家的。 玄正道:“你老师太就是西洞庭莲花庵主?唉!丁姑娘原是打算去莲花庵了出家了,她……” 老尼姑双眉一挑,道:“丁都统的女儿吗?我老尼姑认得她,她不是嫁姓成的了?” 玄正这才断定老尼姑不是仇家,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几乎站不稳地坐在地上。 “老师太,我告诉你老,如今丁姑娘的丈夫死了,丁姑娘正与我师祖在一起。” 老尼姑道:“这是真的,巧呀!” 她指着山中背西,又道:“你同那个罗浮宫的人怎么狠干上了?” 玄正道:“老师太,一言难尽呀!” 银枪交回玄正手中,老尼姑道:“孩子,你就长话短说,说来我评评。” 她转而跌坐在盘根老树下,半闭上了双目。 她等着玄正往下说了。 而玄正…… 玄正却又不知从哪一段说起,他先是清清喉管,摸了一下伤了的下巴,道:“一言难尽呀!” 老尼姑几乎入定,她在等玄正说下去了。 于是,玄正便把自己投入关山红手下充当杀手的到被抓而送上风火岛,又被师祖救出,发现一切的阴谋杀戳完全由姓关的在暗中操纵一事,详细地对老尼说了一遍。 老尼早已满面怒容了。 听了玄正说的,当然玄正也想知道这老尼与师祖之间又是什么-段恩怨…… 不用问,老尼自己会说出来。 老尼真吃力,她用力地想着四十多年前的往事,可也真的难为她了。 “方传甲家住岭南天可镇,他是慕我苗家花枪之名而投入我爹门下来的。” 老尼叹了一口气,又道:“来时他不过二十,人很壮也粗具功夫,只因为他很勤快,我爹很喜欢他,也就把我苗家枪法着实地传了他,那招‘毒龙出云’便是杀招。” 她拍拍玄正,又道:“苗家枪法最厉害的一招并非是‘毒龙出云’,但‘毒龙出云’可演变成‘拖枪回马’这也是一招要命的招式。” 玄正立刻想起自己曾以此招刺死水成金,不由得更相信这老尼姑的话。 玄正还忍不住地点点头。 老尼又道:“但无论如何演变,苗家人然保留一招,那一招收做‘三星供月’也是这三节银枪的极至。” 她顿了一下,又道:“为什么有三节枪?目的便是为那一招叫‘三星拱月’目的便是为那一招杀着,一旦施出,神仙也难逃过。” 玄正道:“真的?” 老尼道:“不错,我不会骗你的。” 玄正道:“我师祖会吗?” “不会,他离开我苗家。便是因为没有学习到这-招才悻悻而去。” “为什么!令尊大人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也喜欢他,我们甚至要论婚嫁了。” “真的?” “我正在伤心泪尽话当年啊!” 玄正当然不会知道师祖还有这么一段哀怨情史,心中还真的为师祖难过。 其实不论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牵涉到男女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有幸与不幸而已。 方传甲就是不幸之人。 玄正开始对老尼有了一分同情,是的,如果这老尼为了师祖而出家,那么,她比之师祖更可怜。 因为缘不遂而遁入空门之人,这个人当然无奈。 “老师太,人呐,生命交付上苍,也只有年看看各人的造化了。” 他很想说些好听的安慰话,但他此刻下巴仍然不舒服,虽然血不流了,但总是没有细心包扎。 玄正也想到了安家姐妹,如果她们在,怕是早就为他的下巴包扎了。 老尼姑深深叹口气,又道:“孩子,你该明白,你师祖方传甲的脾气吧,他……十分刚烈。” 玄正点头,道:“是的,师祖个性刚直。” 老尼道:“他在我家一心想学到一手‘三星供月’,但我爹却有要求。” 玄正不解地道:“什么要求?” 老尼道:“我乃独生女,我爹要他招赘我家,否则就不传他。” 玄正道:“师祖会答应吗?” 老尼道:“他却是个独子,岭南天河镇方家也算名门,独子岂能招赘,于是……” “于是他师祖离开你家了。” “不错,他走得很痛苦,我也痛苦,但我们都无奈,而他走得又是不吭不响半夜离去的。” 玄正道:“老师太找过我师祖吗? “三年之久,当我爹娘双双过世,我便出家。” 玄正道:“老师太应该再继续找我师祖的。” 老尼姑道:“找到又怎样?他既不能入我苗家,我更不能违抗遗命,我们此生无缘啊!” 玄正道:“我师祖就没提过他曾有这么一段。” 老尼姑道:“人都老了,还提这些干什么,倒是我在看了你的功夫,真为你担心,孩子,你如果想战胜那个罗浮宫的人,你就应先学会‘三星拱月’这一绝招。” 玄正道:“明日就要决一死战了,我怎能去习那招‘三星拱月’绝招,更何况由谁来教我?” “我。” “老师太,你教我?” “江湖上也只有我会这一招‘三星拱月’了。” “来得及吗?” 老尼姑道:“就赁你已在银枪上的造诣,你应该很快地神领经受贯通,就因为你是方传甲的徒孙,我应该成全你,也算心愿一桩。” 玄正道:“师祖必会高兴。” 老尼道:“也算是我送给方传甲的见面礼好了。” 玄正道:“还没请教老师太你的法号。” “了缘。” “了缘师太,当我师祖见了你之后,不知该如何的高兴呐!” 了缘师太道:“我已心如止水,但愿他与我一般,大家以平常之心反倒自然。” 玄正道:“我师祖会吗?哈……” 他这么一笑,了缘却面色一寒,道:“你叫什么?” “我叫玄正。” 了缘师太道:“玄正,我曾在地上放几块石头,我先行去找。” 她果然随地找来八块石头排在地面上。 了缘师太领着玄正正踏石奔走,真玄,了缘在石头上走得十分自然飘洒。 玄正就不一样了,他的身子东倒西歪带几分举步困难的样子。 于是,了缘尼姑命玄正站去一边,道:“你把银枪拿来,我示范你看。” 玄正早就想领教那招‘三星拱月’的妙处了,闻言立刻把枪交在了缘尼姑的手上。 老尼姑接过银枪却又忍不住深深浩叹,道:“银枪依旧,人事全非,银枪何罪,却误了两个人的一生幸福,寄托佛门,那是解脱啊!” 只这么几句话,玄正也为之酸鼻。 玄正再也想不到,师祖也有一肚子苦水呀! 忽然,了缘尼姑双手托住银枪平在胸前,她地面孔便也立刻地变了,她变得十分庄严。 只听了缘尼姑,道“孩子,三星拱月的绝妙之处,在于中央这一节枪的祭出。” 她比了个姿势,又道:“三节银枪原来旋住一起而成为一支丈二银枪,舞动起来它就是一支长枪,但却要施展三星拱月,重要的就是在刹那之间,以首尾两节银枪把中间的一节激发出去。” 了缘尼姑忽地沉声闻步,她走的就是地上排的石头,而且身法之快宛如旋风。 玄正看得心头一紧,就听得了缘老尼沉喝一声:“首!” “嗖!”声起处,就见那原来一支长银枪忽变三节已准确地扎在一棵树干上。 是的,品字形的方位很难看出有差分毫,玄正早拍起巴掌叫好了。 了缘尼姑收住架势,她举着双手,道:“把两手支手腕力道尽量地发挥,你才能祭出三节亮银枪。” 她对玄正指指树干,道:“取来,你练吧!” 玄正道:“老师太,我以为其中的关键必是巧劲,如何运用巧力才是真正手段。” 了缘老尼一笑,道:“只有在此银枪上具备深造诣的人,才知道必有巧力。” 她又接过银枪旋在一起,对玄正道:“孩子,你看清了,巧力发自意形,意形来自临场反应,当敌人全身腾身扑击而欲置你于死的时候,也是施出此招最佳之时。” 玄正道:“是吗?” 了缘道:“绝对错不了,因为在敌人全力一搏,腾身而上的时候,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敌人欲同归于尽,其二则是敌人已有必胜把握。” 玄正不由得点点头,他出同意了缘的说词。 与敌搏杀这几年,玄正也见得多了,可也明白根本就是这样。 了缘又道:“你看我在什么时候使出巧力的。” 说着,只见她忽地一个旋身,尚未正面,而一长支枪已变为三而指向玄正了。 玄正忍不住笑了。 了缘道:“练吧,单只那个巧劲,你就够苦练了。” 玄正道:“难道难当师祖就想不到此三星拱月是如此地容易修练?” 了缘道:“孩子,你错了,此招极为难学,为了叫你应付明日一战,我才为我引入捷径,单只心法我你就必须苦修半年。” 她抬头看天,又道:“练吧,就这么一招看你的天分需多久。” 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闭目修她的禅了。 玄正当然兴奋,想也知道,一支银枪他可以拆了应付敌人,是长是短看情况,方传甲一节短枪打得周上天难以招架,他也曾两节银枪在风火岛上杀得东方大奶奶发足狂奔不休。’ 玄正就想不到三节银枪真正的妙处却是一举三枪齐射出,而且威力极大地脱手射向敌人,这在近距离中,突地三枪齐出,这个敌人只怕很难逃得掉。 玄正这才明白,当年师祖为了这一招也算赔上他的一生幸福了。 玄正更明白,任何门派都在武功之上留一招,而且还是最要命的一招。 湘南苗有枪就留了这一招‘三星拱月’,而令方传甲枪法上感到遗憾。 这也许了缘老尼到了迟暮之年看开了。 也许她真的急于找到丁怡心,更想看看方传甲,她才知此大方地把家传之一招不传绝传授玄正。 但不论如何理由,她此刻的模样太平静了,就好像十几年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到了此刻已被她轻易地移开而顿觉舒畅。 看,了缘尼姑的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玄正真怕打扰了缘老尼的清静,他转而更深入地走向老林中,很快地找了一个空地。 玄正当然知道如何快速施开银枪,他找了一棵大树当成目标,只不过…… 玄正至少掷射十几次而全部落空。 到了这时候,他才又想到开始时候的步伐。 于是,玄正抛枪走步,别以为就那么几步,可是想走得随心所欲,还真不简单。 天快黑了,玄正这才想到应该取吃了,因为了缘老师太也该吃东西了。 他找到了坐骑,鞍袋中取出几张大饼,玄正十分恭敬地送到了缘面前。 了缘笑了道:“你很孝顺。” 接过大饼吃着,了缘道:“孩子,你可否此刻告诉我,方传甲与丁姑娘在何处?” 玄正道:“老师太,那地方荒僻难找,我在这里办完了事,自会带老师太前往。” 他笑笑,又道:“我要师祖惊喜一下。” 了缘道:“我们都老了,已经麻木不仁了,还有什么好惊喜的?” 玄正边吃着,边笑着:“老师太与师祖非常人呐,精神上的安慰十足可以弥补身体的损失。” 了缘一笑,道:“你真会说话。” 玄正道:“也是心里的话。” 了缘笑了。 这一夜,玄正苦练“三星拱月”,再是一招,但他练到五更天。 天亮了,了缘站在汗水湿衣玄正一边:“练一遍我瞧瞧。” 玄正当然立刻演起来,而且出之疾,发射准,看得了缘却摇头。 了缘为什么摇头?玄正也愣了。 他练到天亮,过两个时辰就要去找关山红拼命的,却见老师太在摇头,他当然不爽。 “如何?” “花拳绣腿而已呀!” 玄正道:“怎么说?” 他指着树干上的银枪三节,又道:“支支打中呀!” 了缘道:“却不具威力,也就是不扎实。” 她比着手势,又道:“即出枪就要狠、准,缺一不可,你算是准了,但缺乏狠劲,对敌人手软必吃大亏。” 玄正点头了。 他又想再练,了缘笑笑,道:“坐下来吧!” 玄正依言跌坐在地上,那了缘尼姑坐在玄正后面,只见她暗运一口气,单掌已抵在玄正命门上了。 有一股薄雾自了缘师太的客上缓缓上长升,不旋踵间,又见玄正也上头上冒汗,玄正原本带着一身疲惫之感灰苍苍的面色,如今已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眼睛也睁大得吓人了。 玄正为什么会这样? 玄正心中明白极了,他也感动极了,因为他心中已明白,了缘尼姑把数十年的内功于少引渡到他体内二十年,换句话说,了缘给了玄正二十年的功力。 玄正发觉了缘老师太牺牲二十年功力来成全自己,他心中立刻想到了师祖方传甲。 如果不是老师太对师祖有所欠疚,如果他不是方传甲的徒孙,这种机缘是不会有的。 玄正想收势,他怕惊忧老师太,直到觉出背后一轻,又听老师太喘气,玄正这才立刻跃身而起。 玄正转身要说什么,但见老师太向他挥挥手。 老师太闭目不动了,她真的太累了。 玄正忍不住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头,道:“老师太,我会回来的,我很快回来,带你老去见我师祖。” 了缘不动,眼皮好像又长长许多,垂得好苍凉。 于是,玄正转身走出老林,他骑马又往深山中驰去,他这是精神百倍要收拾关山红了。 陡然间增添二十年功力,玄正几乎想把山撼倒,那股子力道,只听他一身骨节时而响上几下便知道。 玄正招头再看天色,日头已升上扁担那么高,飘霞似乎上了更美的七彩,就如同有什么大喜事似的。 大山里哪儿来的大喜事呀?大山里就要有一场搏命的拼杀了。 玄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背上,如今他的心中就从来没有如此地平静过,为什么如此心定?他不知道。 其实,当他得到了缘渡他二十年功力之后,他已算是顶尖高手了。 高手在赴杀场或决斗的时候,就是不浮躁,气定神闲,而且要聚精会神。 在往日,玄正是厉烈的,厉烈中带着些许焦躁,就如同风火岛上与东方大奶奶搏斗,玄正就是这样。 此刻却不同了。 现在,玄正又看到了那辆车,而“毒祖宗”司徒不邪的尸体仍然躺在车上。 玄正抬头看远处的山洞口,果然,洞口正高高地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架势玄正一瞧就知道是关山红。 关山红早就看到玄正了,当玄正骑马进到谷口的时候,关山红已经在七丈高的洞外嘿嘿冷笑了。 关山红自言自语:“可恶的小子,昨日便宜了你,叫你多活一日,今日早早前来送死,关某今天成全你了。” 只不过他并不立刻往下跃,他等。 等着玄正快到洞下方的时候,他才双臂箕张,腾身落在地上。 关山红冷厉地看着玄正,那玄正把马匹拍打到一边的短林边。 玄正侧面看着关山红,缓缓地拔出小牛皮袋中的三支银枪在手。 他是边旋接银枪边走向关山红。 “你没有逃走?”玄正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关山红仰天大大地冷笑,道:“这话应该由我说。” 玄正冷冷道:“姓关的,你太过跋扈了。” 关山红道:“关爷跋扈二十年了,罗浮宫的人原应高人一等的。” 玄正叱道:“武力不能服人,欺骗不会长久,姓关的,少来,你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作风少来,你马上就会自食恶果的。” “哈……,凭你?” 玄正见关山红手上两把金刀,他如今既不用怪杖,又没有火铳子,他放心多了。 他冷沉地道:“往日,你仗恃有火铳子,你唬定了水成金他们,如今咱们就凭真本事,姓关的,你不是三头六臂,你依然肉眼凡胎,你的作为是阴毒的,就如同毒蛇一般,今天,玄正就要收拾你这条赤练子。” “嘿……”关山红道:“你的下巴伤好了吗?一夜之间不会好得那么快吧?可要我再补上一刀?” 玄正道:“如果你有本事,那就试一试。” 关山红再细看玄正,除了玄正手上依旧三节银枪外,看不出还有什么厉害吓人的东西。 这就是生死决斗应有的小心。 关山红就必须多加小心,他知道这一战是生死搏杀,一点失误便遗恨终生了。 关山红不走,有两个原因,其一,玄正受伤了,他有杀玄正的能力,其二,石小开伤得太重,此刻还不宜车马颠簸。 关山红就是如此才决心在这儿收拾玄正。 几句不含七情六欲而又引人发火的对话,早已把二人之间的气氛塞满了山雨欲来的血腥味道…… 那是大战前双方所有培养的杀人情绪啊! 双方却未站刻发动,玄正没有,关山红也没有。 虽然未发动,可比之发动毫不逊色,因为可以从二人的四目对视中,发觉出火山快爆发了似的那种吓人眸芒。 玄正双目在喷火,关山红双目也赤红。 到了这时候,关山红才真正发觉玄正确实是个不可小瞧的人物,他还真的后悔,后悔没有早早干掉玄正。 于是,关山红抖然出招。 只见了的双刀上下交织面一片流电般绕上敌人,口中厉吼:“死吧,儿!” 玄正舞枪一片极光,这金银两种不同的光芒,便立刻纠缠在一起,而发出“沙沙沙沙”之声,好不吓人心魄。 半空中的缠斗只是刹那这间,两团人影交错间,一分又合,关山红猛然旋身直上青天,光景何止五丈高下,但见他已把罗浮宫的绝世轻功施展出来了。 真吓人呐,玄正就抬头看到关山红的两把蝎尾金刀像螺旋桨似的,往他的头上罩下来了。 玄正不及细想,他拖枪急旋身往右边跃出三丈,口中厉吼:“毒龙出云!” 十七朵枪花抛洒在他的身后面,他急切间只有先阻住敌人的的这招“金风落叶”杀招。 他忘不了昨日挨的一刀,他也没有打算象昨日一般的把第三节银枪捅上敌人。 玄正是有打算的,刀枪叮当,中间也有切肉声,玄正的左肩头上又冒出三鲜血来了,而关山红…… 关山红却冷冷地一哂,道:“你的这一手不灵了,玄正,我昨夜已想通了,你没有再生还的机会了,嘿……” 他虽然说着话,但动作更快地住玄正追杀过去,看上去关山红就如同驭着两团金光流动。 只不过他左右闪跃追了五七丈,猛然,玄正错身厉吼如虎:“三星伏魔!” 他改了,三星原是拱月的,但他心中以为,似姓关的这种阴损毒辣之人,又怎么称他是月。 月儿是阴柔的,月儿是受人敬爱的,关山红不能称月,他是魔头。 玄正虽然把杀招的词儿改变,但他的招式却一点也未改变,只那么半旋身间,也正是关山红腾空追来的时候,就见玄正手中三节银枪一骨脑地齐往关山红射去…… 那劲道之疾之急,你只要听听“嗖”声便知道,三支银枪足可以裂墙洞石。 关山红双金刀左右拨,品字形的三开银枪他拨落两丈,但仍有一支自他的小腹下方穿进去。 “啊!” 关山红的这一声厉号,足可以听到三里外,深山之中有回荡,那是骇人听闻的厉叫。 “轰”地一下又摔在地上了。 关山红摔地往山崖边滚了三丈远才停住。 他张大嘴巴吸着大气,道:“我……这是什么招式?” 玄正被他的问而引到了关山红身边。 玄正得意地笑了。 他也笑得太早了,因为关山红就是要把玄正引到他身边来的。 关山红的身边就是山崖,而山崖上还有个石小开。 关山红拼出最后一股力量,因为三节银枪已不在玄正的手中了。 两节被关山红拨落在地,而一节正紧紧地抓握在关山红的手上,当然那枪头已深深地射入关山红的腹内了。 关山红快死了,快死也得拖玄正垫背。 当然,关山红已失去了搏杀玄正的力量,他的希望便是洞上方的石小开了。 关山红为了吸引住玄正的注意力,他大叫:“玄小子啊,你……得意吧,笑吧……唔……” 玄正当然要笑,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有了吼声传过来。 那当然不是从洞口飞扑下来的石小开吼叫的。 石小开不但叫喊,他甚至连出气也半憋着,他的那把刀在跃了一半距离的时候,刀光已凝成层,看上去那就是致命的一击。 而呼叫出自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是个苍老的女子声音,而且宛如睛雷般窒人。 “小心上方。” 看上去似乎已是晚了。 那根本就是难以闪躲,不论玄正往任何方面他都难逃那要命的一击。 玄正也看到了,头顶上尽是刀芒。 玄正不逃,他反而往上爬,而且在他躲无可躲的情况之下,他双手拚力托起就快断气的关山红。 他把关山红的身子托起两尺余高在他的头上方,就好像他要躲入关山红身子下面似的。 而实际上他也正是这样。 “杀!”这是石小开喊出来的,叫得宛似撕喉管一般吓人,而他的刀七刀成层地只劈了三刀。 那三刀有一刀还是上了玄正的身,杀在玄正的左上臂,那个半尺长的血口子还真深,似已见骨。 而石小开…… 石小开出刀之后与关山红那头裂胸开的身子撞在一起,他哥俩二人就再也没有动一下了。 石小开自那么高处跃下来,他就不打算活了,别说他已受了伤,便是好端端的也怕吃不消。 只不过石小开仍然把一张半黑带血的大脸,围转向疾快爬闪出去的玄正。 “玄……老弟……我……差一点得手。” 玄正咬牙,道:“是我把你忘了。” “谁叫……的……呀……?” 石小开的眼睛在用力地睁,他想看看那个叫玄正小心的人何许人也。 玄正回头,见了缘老尼就站在他身后边。 了缘老尼见地上撞在一起的两个人,她深自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 石小开的痛苦脸上露出个苦笑,他很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几次口却咽下最后一口气。 玄正回身便跑向了缘师太,他恭敬地道:“师祖母,是你救了玄正。” 了缘全身一震,道:“你叫我师太吧!孩子,刚才我也不知道这儿是两个人,当我发现上方有人下杀,来不及出手,只好喊叫了。” 她又取出一包药,道:“快,你伤得好重。” 玄正的血流得真不少,他也急急地把药敷在伤处。 他的身子是痛苦,但他的心却轻松极了。 玄正忍不住哈哈笑了。 了缘师太看着玄正的兴奋,她比玄正更兴奋,因为她就要找到他欲找的两个人了。 了缘是为丁家的人前来寻找丁怡心的,她在无意之间又知道了年轻时候心上人的方传甲,她当然更高兴。 “孩子,我们可以把尸体埋掉,尽快地的走吧!” 玄正点点头,道:“是的,老师太人死仇恨一笑消,何必叫他们暴尸荒山? 他要找个挖坑的东西,于是…… 于是玄正抬头,他往七丈处的洞口看过去。 他此刻一条臂上有刀伤,无法往上面攀,只得对了缘师太,道:“老师太,就烦师太上去瞧瞧,看有什么可以挖坑的东西抛下来,我以一手挖坑。” 了缘老师太点点头,道:“正应该由我上去瞧瞧。” 玄正可并未停下来,他走到马车边,掀起车帘便把“毒祖宗”司徒不邪的尸体也拖拉在车下面,三具尸体放一起,一个大坑就解决了。 只不过那了缘师太在上面忽然大声向下,道:“天爷,金银财帛七大箱也!” 说着,她抛下一根长绳索。 玄正忍住痛苦,双手抓牢了绳索,在了缘师太的助力之下,也上了七丈高的洞中。 玄正这才发觉什么洞天福地。 洞口有扇门,是不会朽的枣木门,刮得光,也涂了红漆,却被崖边的几株桂花树遮住。 走入洞口两条各两间石室,前两间布置成客室,一应家具都镶玉面,火炉子是大铜盆底垫,洞道堆着几十斤火炭,再往里面看,一间是铜罗箫帐大厢铺,被子七床都是缎面的,一共七色真新鲜,床下的夜壶是银子打造的,小桌上的翠玉酒壶还有酒香溢出来。 另一间堆的是厚木包铜大木箱,嗬!其中一双被打开来,黄澄澄的金子全是一百两一个大金元宝,那一共有多重,不知道。 七只大箱子,有的轻有的重,看得玄正也摇头。 了缘老尼,道:“姓关的一边杀人一边集了这么多不义之财。” 玄正冷冷道:“他还是一文也没有,哼!人算呐,不如天算。” 了缘道:“日食三餐夜睡八尺,再欲渴求便会遭到天忌,到头来空手而去。 玄正道:“老师太,咱们如何处理这么多的财富?” 了缘道:“我不出主意,这些天你与你师祖拼死拼活的,我以为就由你师祖决定吧!” 玄正道:“老师太的主意也正是我想的。” 了缘看看外面,又道:“孩子呀,我今以为,这里财宝搬下去,再把三人的尸体拖拉进洞中,每人裹一张缎被,也算叫他们安息在自己开辟的地方了。” 玄正道:“这样最好,我正愁这里没有可用以挖坑的工具呐!” 了缘师太挽起袖子,念珠也收入袋中,立刻带着玄正把一箱箱的宝物吊在山洞下。 那玄正把三具尸体捆了拉上洞内。 他果然还依照了师太的意思,把关山红,石小开,司徒不邪三人的尸体裹起来,并用绳子紧紧扎起来。 那了缘老尼姑还在洞室门口低声涌了经文,也算是为这三个超度了。 玄正把七大箱宝物一件件地搬在大车上,再把两匹马一齐套上车辕。 原本是每人一骑很快地赶回仙岩石的,如今又多了这些金银财宝,他不能抛弃不要吧! 有一床银被覆在七大箱的上面,另一床锦被由了缘师太垫着,玄正赶车往西走了。 大车上玄正并不愉快。 他当然并不是身上受了伤的原因——一个当杀的人物,如果挨刀就苦不堪言,那就不够格元刀。 玄正拍拍身边的小牛皮袋子,那是他的三节银枪,他这些天与此枪水里火里着实够凄惨的了。 玄正赶着大车,他心中想得多,也苦恼多,因为他面前真正欲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尚家姑娘想他想出病来了,安家姐妹为他可以拼上性命不要,丁怡心又怎么办? 玄正苦恼了。 “岭南神枪”方传甲的伤好多了,那真是鬼门关口又捡回来的一条老命,当然,如果不是安家姐妹二人及时赶回仙岩石,凭丁怡心一人,实在不够侍候他老人家。 这受了伤的人不但要在身子上细加照料医治,精神上更需要安慰! 当安家姐妹出现在方传甲面前的时候,他老人家先是一喜,随之便闭口喝叱了。 “看看你二人,冒冒失失地就想为阿正去报仇呀,飞蛾扑火不是?” 安梅与安兰也有说词,听一听还真感人。 “方爷爷,江湖不少人把忠孝节义挂嘴上,却做些忘恩负义又无情义的事情,咱们北国女儿可不是,说好了咱姐妹又是阿正哥的人了,怎么听了他的死音便不管?便是拚死也,含笑啊,老爷子。” 安梅这么一说,安兰也有词。 “老爷子,便是真完蛋,我爹不但不会报怨,他还会高兴,因为安大海的女儿就是不含糊。” 方传甲想想安大海,可不是,人家为了助一把还死了那么多好哥们,安大海的女儿就自然地也有着那股子不畏惧的心理了。 方传甲叹口气,道:“别看你二人够义气,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吧!” 安梅道:“没有,没有。” 安兰也摇手,道:“我们好得很地!” 她二人谁也不敢说出秦淮河畔跳脱衣舞之事。 不料,方传甲仍然姜是老的辣,他老人家吃吃笑了。 丁怡心已为安安姐妹端来两碗清茶。 方传甲面色突然一紧,道:“你姐妹不老实了。” 安家姐妹还撒娇地道:“我们说老实的呀,方爷爷。” 方传甲道:“我问你二人,你们找姓关的,找到没有呀?” 安梅道:“没有。” 方传甲道:“同人打架了没有?” 安梅道:“没有呀!” 方传甲道:“阿正呢?他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安梅道:“我们找到南京河岸就遇上阿正哥了,是他叫我们回来的。” 方传甲面色一沉,道:“难道他还为你姐妹制了新衣?你们换的这新衣不对,你们必受到苦处了。” 真厉害,查微知渐,安家姐妹齐瞪眼。 方传甲道:“你们怎可在一个重伤老人面前撒谎呀,惨忍呀!” 他此言一出,安家姐妹边再也忍不住腹内的委屈,立刻扑在方传甲身边在哭起来。 方传甲并不劝阻,那就叫她姐妹哭吧! 丁怡心一边可也急了,她对安家姐妹,道:“别太伤心,人回来就好,方爷爷有伤呐!” 安家姐妹拭泪边在抽噎,方传甲这才开口:“就知道你们受了其欺侮,怎么一回事呀!” 安梅道:“那个酒糟老头可恶啊!” 她这才把姐妹二人被送到秦淮河上的事说出来。 方传甲一听之下几乎气结,他拍着床板真想骂大街。但因三个姑娘在身边,只得咬牙面色泛青地道:“真是一群魔鬼,畜生,混蛋!” 他又拍打着床板接道:“可恨我老人家不能跟上去,唉!也不知阿正这孩子找到关山红那魔崽没有?” 他提到玄正,三个姑娘也怔了。 方传甲还是对安家姐妹安慰一番,他对安家姐妹道:“但愿阿正找到姓关的,我能够相信,当关山红发现他已孤单一人之时,气势上便先输给阿正了。” 安梅道:“是的,方爷爷的话我同意,阿正哥抱必胜决心,必杀姓关的,他会成功的。” 安兰也接道:“老天应该睁眼了吧!” 丁怡心却低着头,她心中在想着另一件事。 丁怡心见安家姐妹这般地深爱着玄正,她有些自渐了,她有什么资格同她们姐妹争? 她心中便也油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早就想过那地方了,如果她不能同玄正双宿双飞,她宁愿去那个地方。 那就是她的家乡时候她老母、姑姑常去的莲花庵。 那是在湘西洞庭湖畔的莲花庵。 还真巧,丁怡心怎知道如今的莲花庵主了缘师太,就是为了她千里迢迢地找来了。 莲花庵主也想不到,她此生心中最重要的男人岭南方传甲也是湘西苗家花枪的门人,四十多年未见面了,真不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 玄正把马车赶到一处断崖下,那地方也算隐密。 他明白再往前走就只有骑马或走路,因为往仙岩石还有五七里深山羊肠山道,那是无法赶车的。 玄正扰住了马车,他跳下车对了缘师太,道:“老师太,就快到了。” 了缘师太伸头往山谷峡道望过去,道:“是不是不能往里面驶了?” 玄正道:“是的,老师太。” 了缘就要往车下跳,玄正拦住,道:“老师太,你老别急呀!” 了缘师太道:“真个的,你师祖如今长得什么模样?” 她顿了一下,又道:“童颜鹤发?鸡皮鹤发?目盲掉牙?耳朵灵不灵呀?” 真是关心,玄正可也笑了。 “老师太,你老怎么又来了,这一路你尽问这几句话,我不是说了?师祖看上去顶多五十多一点吧!” 了缘吃吃一笑,道:“是,是问了我几遍,是我老……老糊涂了,哈……” 她忽然又问:“你师祖的胃口可好?” 玄正道:“吃得饱睡得着。” 了缘师太笑笑道:“老糊涂了,我已皈依佛门几十年了,心中还有这一段,人不笑我佛笑我,罪过!” 玄正道:“老师太,那不是罪过,人要有情天有情,咱们大伙都高兴。” 了缘师太道:“那就快带我去见你师祖吧!” 玄正道:“老师太,我先去,你等着。” “为什么?” 玄正指指车上七大箱金银财帛,道:“总得有人看守在大车,万一有人前来……” 了缘师太道:“何不把箱子捆在马背上?” 玄正道:“老师太,你有所不知,仙岩石这是我师祖清修独居之地,这时的吃喝并不多,我打算去叫他们一齐下山来,咱们一同去天马集。” 了缘师太道:“天马集在什么地方”? 玄正道:“出山一天半路程,一段长城南端就是那贩马集地的天马集。” 了缘师太道:“为什么却那么远?” 玄正道:“天马集尚家大户够交情,师祖可以在尚家把伤养好呀!” 了缘师太冷冷道:“养病应去洞庭湖,莲花庵有的是治伤灵药。” 她指指玄正下巴,又道:“才几天,不是快好了?” 玄正点点头,他心中明白,如此也好,老师祖老来有个人侍候也不错,便是出家人吧,精神如能结合一起,还是快乐的。 玄正听得一高兴,便对了缘师太,道:“好,好,好,老师太的意思我懂,你老等着,我这就快步奔回去了。” 了缘师太道:“快呀,别叫我久等。” 玄正拔腿就跑,精神大极了。 此刻,玄正也应了那句话——鸟屎不落头,老路不踩屎,他真的否极泰来了。 至于安家姐妹,尚家姑娘,甚至还有个丁怡心,管他呢,谁想怎样就怎样,别管他未来日子是酸甜辣咸淡臭,总是要活下去的。 人呐,想通了,便什么也不在乎。 玄正就想通了,他也坦然了。 他跑得还真快,奔到岭下还远呐!他已高声狂叫起来了。 “喂,我回来了。” 这一声叫四山回鸣,仙岩石那面已有两条人影奔来这面了。 只一瞧两个人影,便知道是安家姐妹。 姐妹二人拿出赶马的叫声,相互叫:“阿正哥,阿正哥,哈……” 笑是开心的笑,叫撕破喉管的叫,两对七彩飞鸟也似的俏佳人已迎上了玄正。 张臂吧,张开两臂抱美人,玄正可把安家姐妹抱了个结结实实。 三张嘴怎么吻?那就搂搂腰算了。 玄正笑呵呵地道:“你们都好?” “好” “师祖呢?” “好。” “丁姑娘好?” 安梅笑道:“已经都好了,还要一个一个地问呀?” 玄正也算了。 三人立刻往回奔,丁怡心站在岩边带泪笑。 等到玄正到了她面前,丁怡心道:“阿正哥。” 玄正点点头,道:“怡心,辛苦你了。” 丁怡心道:“应该的嘛!” 忽然,屋内一声吼:“阿正吗?快进来。” 玄正走进屋子里,他奔到床前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方传甲摸玄玄正的伤处,道:“咱们终于成功了。” 玄正道:“是的,我杀了关山红。” 方传甲大乐,道:“杀姓关的,非用师祖传你的那招‘毒龙出去’,还要在有利的情况之下出重手不可。” 玄正道:“师祖,我用的乃是‘三星拱月’呀!” 他的面色一变,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传甲几乎自床上弹起来。 “湘西苗家花枪中的不传之学‘三星拱月’呀!” 方传甲一把扣住玄正,道:“你竟然会那一招‘三星拱月’呀!” 玄正道:“是呀!” “谁教你的?” 玄正笑笑,道:“师祖,教我的人来了,她也是闻得江湖上有人使用枪银才找来的。” 方传甲道:“真的?” 玄正道:“都已经来了呀!” 方传甲往屋外瞧:“人呐?” 玄正道:“师祖,你好像很激动,怎不问我是怎么杀了关山红的……” 方传甲重重地道:“有了那一招‘三星拱月’,关山红必死无疑,还有什么好问的?” 玄正道:“原来师祖也有一段情呀!” 方传甲已往床下走了,因为他家人家发觉阿正有些调侃他了。 人老思情,那与年轻人一样的有些不好意思。 方传甲还未回问,丁怡心拔腿便往岩石下奔去。 她带泪地奔跑,边还低呼:“师太,师太,带我回家乡吧!” 丁怡心的动作使方传甲也吃惊! 当然,玄正也是一愣! 一边的安家姐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玄正当大伙静下来之后,他才把搏杀关山红的经过仔细地对方传甲与安家姐妹说了一遍。 方传甲很激动,年轻时候的一段情,直到七十才开花,那当然是在精神上开花,至于结果,来生吧! 方传甲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至少他已不再焦躁发火坐立不安了。 由玄正与安家姐妹陪着,四个人便离开了荒凉的仙岩石深谷了,直到快走到谷口。 方传甲忽然停在一道山溪边,他老人家灰白的一颗人头低映水中看了又看,忍不住大叫一声:“真老啊!” 这时候,忽听得附近短林里传来了了缘的声音,道:“如果你仍然如当年的模样,我也就无颜再见你了。” 大伙侧头看过去,只见了缘与丁怡心二人并肩走过来了。 方传甲怔住了。 直到了缘师太走到他的面前,直到他二四目相对,才听得二人大叫一声:“我们老了。” 于是,了缘师太低诵着。 “人生本是空,人生谁无争。贪念人生本难除,走完人生方会醒。” 她伸手拉住方传甲一手,又道:“就因为苗家未把那一招‘三星拱月’传你,你连我也不要了。” 方传甲道:“我血气方刚之年,我已悔恨几十年了。” 了缘尼姑道:“还想学吗?” 方传甲一笑,道:“想得不得了。” 了缘尼姑道:“那就随我回湘西,我会仔细地把那一招你醉心一生的‘三星拱月’传你。” 方传甲道:“我愿意,太好了,哈……” 他转而对玄正,道:“我亲爱的徒孙,人呐,活到老要学到老,我这是一下还要去拜师呐,哈……” 玄正与安家姐妹也笑了。 方传申又道:“五十年江湖浪荡,老夫只得到两句名言,你记住。” 玄正点头,道:“师祖请说。” 方传甲道:“世间只有扯不清的是非,人间哪有不散的筵席?” 玄正道:“我明白,师祖这是要与我们分开了。” 他忽然发觉丁怡心在抹泪,便走过去,道:“怡心,别难过,师祖同老师太回洞庭,会高兴的。 他误会丁怡心了。 丁怡心道:“阿正哥,我已求得老师太的允许,她接纳我了。” 玄正吃惊,道:“你出家?” 丁怡心道:“我会为阿正哥祈福的。” 够了,这话已出,她的心意已坚,玄正几乎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了。 大车前面,玄正把七大箱的金银珠宝取下三箱在车下,他留了四在箱对方传甲,道:“师祖,这些全是关山红搜刮掠夺的,留下四箱,听师祖的意思处理吧!” 方传甲也不多言,他只对了缘师太点点头,道:“阿正一番孝心,上车吧!” 了缘师太扶着方传甲登上大车,看上去如果了缘师太不是穿着一身出家人的衣衫,那就是一对恩爱的老夫妻,又有谁会怀疑的? 这驾车之事,便由于怡心担任了。 于是,大车驶上大道了,这正应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了。 大车已不见了,玄正和安家姐妹却依然木然地站在那里垂泪。 还是安梅,她开口道:“老远了,咱们也走吧!” 安兰也哭道:“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安梅也哭道:“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打算以后好好地孝顺方爷爷的呼!” 玄正把三大箱财宝分别用布包扎了放了鞍袋,,还挂了几袋,三人便骑马往塞上驰去。 玄正带着安家姐妹,一路来到天马集,正碰上安大海与几个马贩子从骡栈走出来,。 安大海看到两个宝贝女儿与玄正骑马过来,立刻伸双臂大叫:“啊哈,我的女儿呀。你们可回来了。” 安梅与安兰立刻扑上前,父女三人笑成一团了。 笑只是一下子,因为玄正立马一边看,立刻引得安大海一声叹,道:“我亲爱的女婿呀。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尚老先生家呀!他的女儿呀,尚姑娘昨日断了气,一大早又出了气,真是死去活来了。” 安大海这么一提,玄正立刻想到丁大夫对他说的话。 丁大夫对玄正说,尚家姑娘为了他病了。 玄正拍马就往尚家奔驰。 安家姐妹立刻追上去,倒把安大家抛下不管了。 安大海也不发火,他还吃吃笑——开心呀! 怒马到了尚家大门外,只见尚二管事正往外面走。 尚家二管事还在拭泪,忽见门外来了一男二女,他看得全身一哆嗦! “是……你们……” 玄正可不多言,立刻往后面奔去。 安家姐妹也追上去了。 在后面,安大海来了。 尚二管事对安大海道:“又咽气了也!” 安大海道:“仙丹来了。” “仙丹!哪儿来的仙丹?” 安大海道:“玄正就是仙丹,哈……” 他与尚二管事一齐到了后大院,正屋中只得提玄正大声喊起来。 “尚姑娘,快醒来呀,是我我是玄正呀!” 那是一张大铜床,罗帐衾帷,香气盈鼻,北国女儿的闺房就是那模样。 尚可二老与几个亲人围在床边,玄正托起奄奄一息的尚家姑娘一个劲的喊不休…… 喊呀喊的还真管用,果然又把尚家姑娘喊醒了。 尚家姑娘睁开眼,那一双已变得灰苍苍的大眼睛,忽地一亮。 “你……是阿正哥。” 玄正急忙点头,道:“我没死在风火岛,我去找仇人报仇了。” “你真的没有死……在……” “没有,我怎么能死呀,我舍不得你呀!” 这话比金丹还灵,尚家姑娘笑了。 一边的尚家二老直叫:“阿弥陀佛,好了,好了。” 玄正抱着尚家姑娘未松手,因为…… 因为尚家姑娘一直盯着他看不休。 就这样,玄正一直抱着尚家姑娘至半夜。 安家姐妹也守在一边,姐妹二人不时对尚家姑娘劝说一番,直到尚家姑娘沉沉地睡去。 安家姐妹真孝顺,丢了一袋财宝送给老爹安大海。 安梅说得好:“爹,你年岁大了,别再贩马了,有了这一袋金银财宝,除了送给那些死在风火岛上的兄弟们的妻小外,余下的你同胖阿姨过几年好日子吧!” 安兰也道:“爹,也要常来看我们呀!” 安大海可感动极了。 他老兄带抽噎地擦了一把鼻涕抛在黄土地上,道:“真是没有白疼你们了,好,爹听你们的。” 安大海拍拍两个女儿,又道:“爹要看着你们入了洞房再走。” 安梅与安兰吃吃笑了。 只不过五天吧,尚可已在天马集办起结婚大典了。 这个婚礼最热闹,一个新郎三个亲娘,当然热闹。 尚家的人更是喜得嘴巴也合不扰。 尚可很会安排,他弄了三间洞房挨一起。 “我的女婿呀!” 玄正刚走到大院,暗中走出尚可。 “岳父大人,你有指教?” 尚可道:“亲爱的女婿,我是在求你。” 玄正吃惊道:“岳父何出此言?” 尚可道:“咱们尚家人丁单薄呀,这以后全看你的表现了,我二老就等着抱孙子了。” 玄正哈哈笑了。 他把头猛一抬,重重点头,道:“岳父大人,没问题,看我的吧!” 他果然奔进尚家姐姑娘的房中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更不知何人所撰,正房的门上了这么一副对联: “三房佳人唯我银枪雄风,旗开得胜独舞三星拱月” 嗨,还真妙,也算对了,因为第二年过一半,尚家多了三个胖娃娃,清一色是小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