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媒婆生涯》
1.红线系统
妖艳的贱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是同行对韩念念的评价。
今天,这个妖艳的贱货即将斩获第48届飞鸟奖最佳女主角奖。
红地毯,镁光灯,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是所有明星梦寐以求的荣耀。
韩念念无疑是今晚的大赢家,当台上主持人念到她名字时,大镜头立马转向韩念念。几乎在同一瞬间,韩念念脸上适时挂上了惊喜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捂了下嘴,随即又露处得体的微笑,两手托着裙摆,穿过几个男演员,走向领奖台。
随着她向台上走,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真诚祝福的,也有不屑怀疑的,韩念念站在领奖台上,一并接收了。
小金人握在手里,接下来便是发表获奖感言。
这个对今年拿奖拿到手软的韩念念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都是固定模式: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某某某…
调整了话筒之后,韩念念微笑开口,“首先要感谢《颤栗》剧组的导演、编剧、所有的工作人员,还要感谢支持我的所有粉丝,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挑战更多的角色,不断挑战自我,带给大家更多优秀的电影以及电视。”
随着韩念念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这个时候有自觉性点的人就该下台把地方让给别人表演了。
韩念念踩着十二厘米的恨天高,稳稳当当往台下走,天知道,她为这天付出了多少。
晚会结束之后,韩念念回了就近的酒店。星级酒店高级套房,五千一晚,睡得不是觉,是哗啦啦的人民币。
进屋之后,韩念念一手握奖杯,一手拿手机,来了个亲吻奖杯的自拍,再po到网络上,配上获奖感言,送给她的“小书本”们。
不到一分钟,她可爱的“小书本”们就杀了过来,在评论区卖萌打滚,转发量也是惊人。
当然也有死对头的黑子们过来开撕的。
“演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奖,中国电影就是被这么毁掉的!”
“长得丑,演技又差,去死去死去死!”
“恶心!贱货!”
妈的!对这种喷子,韩念念分分钟忍受不了,向她助理小江要小号。韩念念养了很多小号,诸如“我念最可爱”、“我念最美”、“我念最性感”....
没错,都是她的精分账号,每当夜深人静刷微博时,韩念念就是身披这些战甲,带领她的“小书本”跟黑子们开撕。(.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但是,这些马甲经常被她的助理改密码,防止她杀红了眼掉马。
小江死活不给,“姐,现在小号也不安全,万一被扒出来洗都洗不清,张姐要是知道了一准把我掐死!”
韩念念哼了一声,“怂货!”
小江哭丧着脸,求放过。
韩念念摆摆手,“好吧好吧,我不为难你,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小江前脚刚走,韩念念立马自己申了个账号,躺在沙发上跟一群人开撕,撕得火冒三丈,口干舌燥。懒得起来倒水了,韩念念伸手在沙发缝里掏啊掏,从空间里掏了一瓶可乐。
韩念念撕得太投入,连她屋里什么时候多个人都没注意到。
“韩念念。”
“怎么又进来了啊,我都说要休...休息...啊...救...”
韩念念的救命还没喊出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一瞬间,韩念念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什么先奸后杀,什么敲诈勒索,什么酒店惊魂...
韩念念瞪大眼看着眼前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年轻男人,瑟瑟发抖。
“我不是坏人,你答应我不喊,我就放开你。”男人跟她打商量。
韩念念呜呜作声,不迭点头。
可男人前一秒松开她,她立马大喊了起来,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韩念念光张嘴大喊,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急得半死。
“我都说了我不是坏人。”男人吁了一口气,自我介绍,“我是月老2233。”
神经病!
月老2233似乎打定主意不让韩念念说话了,在韩念念身旁坐下,简明扼要的来说明他的来意。
“你快死了,至多还有半年的活命时间。”
韩念念不能说话,但可以用眼神杀。
“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世世辈辈作恶多端,专干拆人情侣的下作事,所以你这辈子虽然事业顺风顺水,可就是没人愿意要你,混到现在交往过的男朋友不是渣男就是贱货,这是报应一;事业太顺影响寿命,致使你短命,这是报应二。”
韩念念不觉瞪大了眼,她是交往过几个男人,不是劈腿就是想借她上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足够聪明,早发现早了断,不然真是失身又失财。
男人看她一眼,继续道,“所以我来解救你。”
编,继续编。
“前世造下的孽要你今生来偿还,你要促成1000对跟你有缘的情侣,来洗刷你前世的罪孽,事成之后,你的长命灯就会自然而然续接上,你同不同意?”
韩念念没吱声。
月老2233又问道,“你同不同意?”
傻冒,她不能说话,同意个屁!
月老2233也意识到是他的失误,拍了下韩念念。
韩念念只觉嗓子猛然间松快了,再张嘴时候话自然就冒了出来,“你哪来的神棍?在这故弄玄虚!知不知道我找大师算过命,大师说我这辈子大富大贵,不愁钱花!”
月老2233道,“大师没说错,你是大富大贵了,可惜他没告诉你,钱是有了却没命享受。”
韩念念嗤之以鼻。
月老2233也不恼,站了起来,笑眯眯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今天我话就说到这里,我相信你肯定会主动来找我的。”
说完,直接开了韩念念的房门,大摇大摆走出去,而她的助理小江,睡得跟死猪一样压根没察觉有恶人潜入。
......
年底,韩念念去医院例行体检。她是个怕死的人,特别在意自己的身体,每年不顾外界各种流言,必须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今年的体检报告隔了好几天才拿到手上,韩念念看到体检报告时,两腿发软,哆哆嗦嗦瘫在了地上。
娘咧,她看到了什么。淋巴癌!!!
一瞬间,韩念念想到了那个自称月老2233的男人,立马拿了体检报告,开门往外冲,不顾小江在身后大喊。
韩念念要见那个叫月老的男人,立刻,马上!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月老2233出现在了她家楼下,并且直直朝她走来。
“怎么?这是相信我说的了?”月老2233没一点同情心,竟然还笑得出来。
“信,我信!”
韩念念二话不说把人领回了家,无视小江讶异的眼神,甩上卧室门,把那双八卦眼挡在外面。
卧室里就她跟月老了,韩念念开门见山道,“具体我要怎么做?”
月老2233两手一摊,“媒婆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韩念念脑中立马浮现出传统媒婆的形象:脸上一颗黑痣,脑勺那里挽一个纂(zuan),衣襟里塞着一方皱巴巴的手帕,口袋里是几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每天东家西家的串门拉红线。
韩念念不觉打了个寒颤,“拜托,现在是自由的恋爱年代,哪还用得上媒婆,最不济人家上个相亲网站自己就相上了,我看还没等我完成任务,直接就去见阎王爷了!”
月老2233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眯眯道,“我也没说让你在这完成任务啊。”
韩念念张张嘴,“那去哪儿?”
“送你回几十年前,那个年代的人普遍信媒婆,你好完成任务,但是你要记住一定得是有缘人,如果你强行拉红线,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月老2233指指韩念念的手腕,“这个叫红线系统,它上面有一千盏红灯,只要你完成一对,它就会亮一盏,如果你强行绑人姻缘...”
“那会怎样?”
“倒灭一盏。”
韩念念在心里骂了一声脏话。
“好了,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我就送你过去。”
韩念念疑问可多了,“我吃哪儿住哪儿?”
月老2233反问道,“你不是有空间,可以装无限东西的那种?”
“这你都知道?!”韩念念从小时候发现她有空间起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月老2233仰仰下巴,递给她一个我什么不知道的眼神。
“好吧,那我住哪?”
月老2233摇头,“不知道。”
“我怎么完成之后怎么回来?”
“等时机一到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那我不会还没完成就死翘翘了吧?”
月老2233道,“这个你放心,等你过去之后,那个世界的时间在流动,但对你身体而言并无老化现象,所以你就放心去做,做得快慢全看你本事了。”
“那我走了之后,我的助理、我的经纪人、我的父母,他们怎么办?”
月老2233被她问烦了,懒得回答她,不再废话,直接把人给送了过去。
2.初来乍到
韩念念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田埂上,身上穿的还是她出席某品牌代言活动之前穿好的红色礼服,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于爱美如命的人来说,带妆睡一夜,无疑是致命打击。韩念念摸了摸脸,慌忙的从空间里筛出卸妆油和卸妆棉,坐在田埂上一边卸妆一边查看四周。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大片小麦田,方圆几里地都在她目视范围内,就是没见到一个人。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韩念念两眼抓瞎。月老2233只说送她来几十年前,但也没说具体是多少年,革命前是几十年前,革命后还是几十年前,那区别可就大了。
眼下这个季节还挺冷,韩念念搓搓胳膊上被冻出的鸡皮疙瘩,从空间里取出一套深灰色的冲锋衣裤换上,沿着坑洼不平的大路漫无目的走。
借着冲锋衣外衣口袋的掩护,韩念念从空间里翻出一带面包和一罐酸奶,边走边吃。
她有个空间,这是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可以凭借意念将任何东西变没,小到芝麻,大到汽车。
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存进去的东西不会变质,等于是个移动冰箱,但它可比冰箱能盛多了,可以装下无数东西。
以前韩念念因为人懒,什么东西都喜欢往空间里扔,这样想用什么东西她都能凭借记忆在空间里搜索一遍,久了就养成定期往里面储存东西的习惯。
解决掉温饱问题之后,韩念念把面包袋和酸奶瓶又扔回了空间。又趁着没人收拾出了一个包裹,拎在手里打掩护。
正走着,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韩念念回头看去,对方应该是个庄稼汉,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皮肤黝黑,穿着黑色夹袄,驾马车朝她所在方向行来,等走近了,韩念念才看到架子车上还躺一个老太太,身上盖了分不清原本颜色的棉被,只露出花白的头发。
就在这时,韩念念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一板一眼,像科幻大片的机器人。
【宿主,在下是月老2233给您装的红线系统,未来在下将助您完成所有任务。】
冷不丁出现这么个声音,韩念念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立在原地不敢动。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现在在下将为您扫描对方信息。】
韩念念下意识看向离她越来越近的马车,视线放在年轻小伙身上。
【颜值:70分
智商值:75分
情商值:65分
财富值:6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对方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正此时,年轻小伙紧扯马缰,勒停了马车,冲韩念念热心喊道,“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儿?我回小山子乡,顺你路不?顺路就上来,我捎带你一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韩念念回过了神,立马道,“顺路,我也去小山子乡!”
“好嘞,快上来!”
韩念念跳上去,原本躺着的老太太裹棉被坐了起来给她挪位置。
韩念念朝老太太看去,令她意外的是,这次她脑子里居然没再想起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声音,韩念念没工夫多想,老太太已经开口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吟吟问她,“闺女,是城里人吧,去咱们小山子乡干啥?”
韩念念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我找亲戚。”
小山子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太太没再追问韩念念去哪家找亲戚。
反倒是韩念念有意搭话,想从他们口中获取更多信息,便主动道,“奶奶,您这是从哪儿回来?赶车的这是您孙子?”
闻言,赶马车的小伙回过头,笑道,“我叫大勇,昨天带我奶去城里看病,耽搁了一天,早上才赶回。”
话题开了头,就开始聊了下去。交谈中,韩念念得知这对祖孙是小山子乡、叶姚生产队的人。顾名思义,叶姚生产队就两个大姓,叫大勇的小伙姓姚。开春之后,老太太老寒腿的毛病犯了,乡里药石无医,这才去生产队一把手--政治指导员家开了介绍信,又借了生产队的马车,把老太太带到县城的医院看病。
“看病要介绍信?!”
韩念念有些惊讶,她演过古装剧,演过现代剧,就是没演过这个年代的电视剧,对这段历史,她所知的都是读书时期从课本上学到的那点东西,往白了说,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个长达十年之久的大革.命。
姚大勇奇怪的看了韩念念一眼,只当是她一个女同志没出过远门的缘故,给她解释道,“不仅看病要介绍信,出个远门坐汽车、坐火车、住宿都得要。再往大了说,咱们生产队每年农忙前去城里采办种子化肥,如果不出具介绍信,人家还不卖给咱们呢。”
“介绍信具体怎么开?”觉得不妥,韩念念又补充了一句,“我头次出远门,没搞清楚。”
姚大勇从他夹袄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韩念念,“呐,给你看看。”
韩念念接过抖开,介绍信很简单:兹证明,我生产队某某,因某某事欲前往某某地办某某事,望贵处予以配合。
简简单单的一张介绍信,却给韩念念敲响了一记警钟。
那个不靠谱的月老2233,竟然没给她办个合法的身份证明!她可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等于是黑户啊!
韩念念一路上心事重重,她连个最起码的身份都没有,那还怎么在这个地方混下去。远的不说,单说吃饭住宿都是个大问题。
马车走了约莫二十里地,道路两旁渐渐多了住户,放眼望去全是低矮的土坯草房,门口挂着还没来得及拆洗的棉布帘,如果哪家住的是石瓦房,那绝对可以称得上豪宅了。
很快就进了小山子乡,乡里有个十字街道口,姚大勇放慢了马车,回头问韩念念,“同志,你家亲戚在那个生产队?我给你指条路。”
人家话里的意思就是:你可以下马车了。
韩念念磨磨唧唧,没挪屁股,面上露了为难之色。
老太太见她这样,问道,“闺女,这是咋了?遇到啥难处了不成?要是不认识路,你只管说个地,或者把你亲戚名报出来,我让大勇拐个弯,专程把你送过去。”
姚大勇点头道,“我奶说得对,是我大意了,你刚来咱们乡,那指定是不认识路。”
他们越热情,韩念念越不好意思,但她也没办法了,总得赖上个人,不然今晚她露宿街头不成?
还有户口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了。
“奶奶,大勇,我不知道我亲戚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儿,只知道他们住在小山子乡。”
老太太跟姚大勇对视一眼,傻眼了。
“叫啥都不知道?”姚大勇心直口快,“既然不知道叫啥你还敢来?得亏现在世道安稳了,要搁头十几年战乱,我看你咋整。”
老太太拉上韩念念的手,白了她孙子一眼,“不知道名字还来找,那指定是走投无路了才过来,要不然谁大老远往人生地不熟地方走?”
韩念念不迭点头,把她毕生演技都施展了出来,眼眶发红道,“早年战乱,我父母逃难去外地,随后就在当地务工,我从小被寄养在外婆家,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上个户口,后来父母在事故中双双去世,舅舅舅妈顶了父母的工作,导致我既没有户口,也没有工作,不过我外婆偷告诉我还有个姑妈,让我来投靠她,我只知道她姓韩,家住小山子乡,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韩念念在心里盘算过了,她这么说也是信口胡编,小山子乡这么多已婚妇女,总会有个姓韩的,哪怕没有,到时候她就说自己记错了,先落个脚,走一步是一步再说。
老太太听得心里发酸,拍着韩念念的手直道,“可怜的娃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舅舅舅妈!”
韩念念低头,抹了抹眼睛。
“闺女咱不怕啊,我先带你去我家,等落脚之后我让大勇他爹好好给你打听,小山子乡就这么大点地方,肯定能找到!”
韩念念等得就是这句话,立马破涕为笑。
滴水之恩涌泉报,现在骗了他们,以后再想办法弥补。
姚大勇听他奶的,掉马车头往叶姚生产队走。
叶姚生产队离乡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进了村,主干道要比乡里的路更窄一些,姚大勇家住在村西头,一排四间土坯房,外围了个篱笆院。大红的双喜还贴在门窗上,看来不久前是办了场喜事。
姚大勇在篱笆外停了马车,韩念念先跳下架子车,扶老太太下来。
姚大勇没下车,还得把马车赶回生产队。
篱笆院里有个年轻女人在喂鸡,脸庞圆圆的,梳着齐耳短发,瞧见家门口站了个陌生人,出来问道,“奶,咱家来亲戚啦。”
老太太边往里走边招呼韩念念,“闺女先进来坐。”
说完,又扭头问年轻女人,“小秀,你爹呢?”
“爹娘还有大柱都修河坝去了,中午是回不来,估计得傍晚才能放工。”
叫小秀的女人是老太太大孙子的媳妇,刚进门还不到一个月。新婚的嫁娘,公婆没好让她跟着生产队出工干活,就让她在家干干家务,看看门。
“小秀,中午多烧一碗饭,大闺女在咱家吃。”老太太让韩念念进堂屋,上炕坐。
小秀哎了一声,好奇的看了韩念念一眼,也没多问,系上围裙麻利的刷揉面盆。
韩念念中午在老太太家蹭了顿饭,不大的炕几上摆了一箩掺了不知道什么菜的窝窝头,一碟萝卜干,一盘拌荠菜,还有稀得跟水一样的面粥。
这让吃惯了精细食物的韩念念十分难以下咽。韩念念不知道的是,因为来了客人,中午还多了一盘菜,要不然炕几上只会出现一碟咸菜干。
韩念念只吃了半个窝窝头就放下了筷,面粥也只喝了两口。
老太太以为她是作假,又往她手里塞了半个窝窝头,“别客气,快吃啊,出门在外,总会碰上个困难,在这别的没有,还是能管你几顿饱饭的!”
韩念念连哎了两声,架不住老太太的好意,又往嘴里塞了半个。
女明星本身为了保持身材基本靠饥饿,韩念念又是女明星里身材偏瘦的,一米六七的个头,九十斤都不到,就她那点鸟胃,想装东西也装不下。
老太太看她吃那么点,神色格外怜惜。时下的农村人不以瘦为美,因为刚经过几年自然灾害,面黄肌瘦的人多得是,谁家的闺女或者儿媳妇,脸圆骨架大屁股大,那才是美女。
哪怕韩念念五官长得俊,在老太太眼里也就一般般,看她饿得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越发笃定她是在舅舅舅妈那儿受了虐待。
吃完午饭,老太太招呼韩念念在堂屋炕上歇一会儿,韩念念脑子乱哄哄的,也就没推辞,跟老太太两个,一个躺东侧一个躺西侧,眯眼睡了个午觉。
韩念念这一个午觉竟睡到了傍晚,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穿了自己的鞋下炕出去。
姚家一家人都歇坐在篱笆院里唠家常,韩念念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倒是一个跟韩念念父亲差不多大年纪的中年男人先开了口,“大闺女,你的事我都听大勇说了,咱们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姓韩的女人绝对不会少,你又不知道名字,这可不好办了!咱们村倒是有几个,但我都问过,人家都说没有在外地务工的兄弟。”
韩念念听得咋舌,这打听的速度也太快了!
中年男人又道,“这样,回头我去公社开会,帮你打听下别的村,看看他们村有没有姓韩的,尽快帮你找到姑妈。”
3.锁定目标
韩念念能在娱乐圈混出个名堂,演技是硬本事,会听人话是软功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中年男人刚才这么说,韩念念秒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帮她找‘亲戚’是真,担心她总住在这儿也是真。
毕竟这家人的财富值才60分,刚及温饱线,能招呼她吃一顿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思及此,韩念念不等人家撵,就主动开口道,“大叔,我知道找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住在您家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您看这样,生产队有没有哪里能住人的地方,让我落几天脚行不行?只要能挡风遮雨就成。”
这回不等中年大叔开口,挨他坐的大婶就说话了,“还真有,生产队有空房,能腾出来暂时住几天。”
“娘,咱们队里哪有空房,不是用来装粮食就是放农具...诶,娘你是说让大妹子住放农具的那间?”
开口说话的是姚大勇的哥哥姚大柱。
姚大婶点头,“放的都是小件农具,腾出个睡觉地方压根不是问题。”
姚大勇皱眉道,“那哪行,大妹子能住得惯吗?”
韩念念一听他喊自己大妹子,有些汗颜,这小子,只怕还没她大呢!
“住得惯,我住得惯,有个地方睡就行了。”韩念念赖上这家人,无非有两个目的,第一落脚,第二顺藤摸瓜弄户口。可不能上来就没眼力的把人给得罪了。
果然,姚大婶因为韩念念的‘识大体’而高兴,立马拍了拍屁股起身,热心道,“你叔是生产队队长,别的办法没有,住生产队还是能给你通融的,走,婶子这就去帮你腾出个地儿!”
生产队离姚家不远,坐北朝南两排土坯房,中间留出了空地,姚大婶开了靠北的其中一间门,韩念念跟着进去,里面装的全是锄头、铁锹、铁犁还有一些韩念念叫不上来的农具。
一通收拾,很快就腾出了一片地,姚大婶又去喂马房抱了一摞干稻草,铺在地上。韩念念明白了,她这是在给自己铺床呢。
小山子乡应该处于偏北方,家家户户睡炕,像样的床是没有,只能给她打地铺。
“大闺女,你等着,我回去再给你抱床棉花被,先将就几晚。”
不等韩念念答应,姚大婶风风火火的回了家,不多时就抱了床棉花被过来,韩念念忙道了谢,姚大婶又唠了几句才离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送走姚大婶,韩念念吁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拿了把锄头抵在门上,又试着拉了拉,没有动。这才放心的从空间里摸出一张折叠床还有两床羽绒被,铺一床盖一床。
韩念念晚上只吃了半个红薯,食不果腹,又拆了一袋面包吃掉才和衣裳睡下。
她刚想睡着,脑子里冷不丁又传来僵硬的机器声。
【宿主,容在下提醒您,您此次前来的任务是绑定红线系统,据在下所测,您目前的战斗力有点低,让在下深度怀疑您完成任务的可能性。】
韩念念想吐血,大半夜不睡觉,难不成非要像打了鸡血一样才叫有战斗力?
【宿主,您误解在下好意了,在下只是想善意的提醒您一句,其他都是浮云,抓紧时间拉红线才是真。】
啊哟,那我真谢谢您了!
隔日天将放亮,韩念念就被机器声‘善意’的喊醒了。收了床铺和棉被,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韩念念打开门,被吓了一跳。
生产队的大院里或坐或站一大帮子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乌央乌央的满院子。
“你就是那个要找姑妈的大闺女吧!”
“我娘家嫂子正好姓韩,回头我回娘家给你问问我嫂子有没有大侄女。”
“哎,大闺女你叫啥来着?”
“韩念念。”
“好了好了,说啥说,别吓着人家大闺女。”姚大婶打开了围观的人,冲韩念念道,“一会咱们要出工,大闺女你直接去我家,大勇她奶还有大柱她媳妇都在家。”
韩念念点头,接受了姚大婶的好意。
不多时,生产队人都到齐,姚大叔举着喇叭吆喝他们上拖拉机,转眼的功夫,生产队的大院就只剩韩念念一个。
用矿泉水刷牙洗了脸,韩念念原路去了姚家,姚大婶的儿媳妇小秀正蹲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吃早饭,看见韩念念过来,招呼她,“大妹子,锅里给你留了窝窝头,快趁热去吃。”
韩念念一听是窝窝头,脑子嗡嗡响,从锅里拿了半个,象征性吃了两口。
农村生活很简单,要么下地干农活,要么三几个婆娘坐一块拉家常。韩念念吃早饭的空当,姚家大门口聚了几个五六十岁的婆婆,姚家的奶奶也在,东家长西家短,嗓门极大。
就在这时,机器声又响了起来。
【宿主,容在下帮您算笔账。您目前一根红线还未绑定,一千根红线,一天绑一根需要三年,照您这速度,目测得需要十来年。】
韩念念不想理它,以为她自己不会算账么!
【宿主,快去跟这些婆婆唠嗑,从她们口中获取有用信息,瞄准未婚男女,给他们速配。】
尽管韩念念不喜欢它赶老驴似的总催她,但不可否认,它说得很有道理,再磨磨唧唧,没个十年八年她都别想回去。
韩念念打起精神,趁小秀不注意,摸出一瓶牛奶喝掉,干劲十足的加入到这群妇女的聊天中,专挑对她有用的信息打听。
不大的功夫,韩念念在脑中迅速罗列出了以下几条讯息:
大勇,今年十九,到了婚配年纪,前头有媒人给说了几个,因为种种原因,没成功。
隔壁姚大娘家的大儿子姚大力,二十五了,在农村绝对是剩男级别,说亲无数,对方不是嫌弃他穷就是嫌丑,至今未能成功婚配。
还有家挨着生产队大院住的叶大娘,有个小闺女,刚满十六,准备说亲。
......
韩念念准备把她的第一个目标放在姚大勇身上,小伙子热心肠,说话又耿直,很容易博得女人好感度。没别人,就你了!
瞄准目标,韩念念准备下手。等姚大叔一家放工回来,韩念念找了个机会,在姚大勇坐门口大石头上吃晚饭时,韩念念也端了个碗摸到姚大勇身旁坐下。
姚大勇扭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大妹子,你咋吃这么少,饭够吃,再去盛点啊。”
说话间,姚大勇拿过韩念念的粗瓷碗,要去给韩念念再盛点。
韩念念赶忙拉住,“别,我吃的少,盛多浪费。”
韩念念说得是实话,一会儿回生产大院睡觉她还会再来一顿夜宵。
好说歹说把姚大勇拉坐回了大石头上。
韩念念脑中竭力想着媒婆要给人说亲时该怎么问,想来想去没组织好语言,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勇,我准备给你说个姑娘。”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姚大勇没防备,被面疙瘩汤呛住,猛咳不停,涨得脸通红。
“哎呀,这么激动啊,那就是答应了!”韩念念忍着笑,给他拍背顺气。
好容易缓过来气,姚大勇脸上的潮热还未散去,窘迫极了,半响才挤出一句话道,“大妹子你初来乍到,谁谁都不认识,咋给我说亲啊。”
韩念念拍拍胸脯,“放心放心,只要你有意向,剩下的包我身上。”
姚大勇闷头吃饭,不好意思吱声。农村像他这般大的,大多数不是有了对象就是已经结婚,看别人陆续结婚生娃,他能不想找个女人暖被窝么。只是他大哥上个月才结过婚,他排行老二,总得一个一个来,要不然家里也负担不起。
“大勇你喜欢什么样类型?黑的白的,胖的瘦的?”
大概是年龄相仿,起初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但听韩念念这么问,他也有了说下去欲望。
“胖点的,白点的,最好能吃能干活。”姚大勇扭头看了韩念念一眼,耿直道,“最好别像你一样瘦得像烧火棍。”
韩念念顿时受到了十二万分的伤害,十分不服!拥有几千万粉丝的韩念念,居然被嫌弃了!
【宿主,并不是所有年代都像几十年后那样审美畸形,能戳死的锥子脸在这里不受欢迎,风一吹就乱打飘的闪电身材在这里被视为路人。】
韩念念立刻摸了摸自己下巴,她的锥子脸是饿出来的,不是靠整的!
既然目标是给姚大勇说亲,白天姚家人出工时,韩念念就自己溜达出去,对姚奶奶说她是‘找亲戚’,实则在瞄准年轻姑娘。
可惜赶着农民伯伯们锄草修田埂,家家户户都下地了,在家的人很少。
不知不觉,韩念念溜达到了乡里,紧挨十字路口的是公社大院,公社旁有两间石瓦房,门口竖了个牌子:小山子乡人民供销社。
韩念念走了进去,就是个小商店。一排水泥砌成的石台把供销社隔成里外,里面靠墙一排货架,韩念念看了一眼,上面放着手纸、牙刷牙膏、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靠石台西,摆着两口大水缸,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石台后面坐了个年轻姑娘,圆脸大眼,梳着麻花辫,身上穿了件红碎花罩衫,胖乎乎的可爱。
【颜值:80分
智商值:70分
情商值:65分
财富值:7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您的目标人物出现,请您锁定目标。】
4.意有所图
不等韩念念开口,圆脸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冲韩念念笑道,“同志,想买啥?”
韩念念默默的把红钞票扔回了空间,其实身无分文,一样东西都买不起...
四下看了一圈,她把视线放在了墙角的藤框里,一撮干稻草顺着藤框伸出来,干稻草上面放了零星几个鸡鸭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注意到韩念念的视线,圆脸姑娘道,“同志,咱们这里鸡鸭蛋只回收送到大城市,不向外出售。”
韩念念转过了神,忙道,“我就是来卖鸡蛋,你这里鸡蛋怎么回收?”
圆脸姑娘笑道,“两分钱一个,同志你有多少个?”
韩念念还真不知道她有多少个,反正是很多。借着布兜掩护,韩念念把鸡蛋挨个掏出来一部分,圆脸姑娘赶忙找了小藤框,搁在石台上,挨个数。
来回数了两遍,一共二十个鸡蛋。圆脸姑娘登上账之后,给韩念念数了四毛钱,笑眯眯道,“你存了很久吧,平时乡里乡亲过来卖鸡蛋,最多也就十来个,还从来没见一口气卖这么多的呢。”
这年头,家家户户可以养鸡鸭,可一家也就只能养个三五只,政策方面不允许多养。赶着穿暖花开还好,老母鸡起码一两天能下一个蛋,要是赶到寒冬腊月,可能家里养的几只鸡一个冬天都下不了蛋。
韩念念哪知道这些,接过四毛钱,干笑。
“货架上的酒多少钱一瓶?”
圆脸姑娘把玻璃瓶装的白酒拿来下,“一块二。买来送人的还是自家喝?要是自家喝的话...”
圆脸姑娘伸手指指石台外的大水缸,“自家喝就买一毛钱一斤的地瓜烧就好啦。”
虽然韩念念很想买瓶装白酒送给姚家人,但真没那么多钱,只好道,“那给我来一斤地瓜烧。”
“好嘞。”圆脸姑娘掀开木板出来,“同志,把你的酒壶给我,我称一下。”
韩念念傻眼,“酒...酒壶?”
圆脸姑娘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开玩笑道,“不给我酒壶,难不成你要捧一斤酒回去呀?”
韩念念哦了两声,从布兜里拿出一个无盖无商标的可乐瓶,圆脸姑娘称完之后还细心的找了个塞子把塑料瓶塞上。
买完酒之后,韩念念并不急着走,而是跟圆脸姑娘拉家常。
说亲第一步:想办法套近乎。
交谈中,韩念念得知圆脸姑娘叫陈玲,家就住街上,今年十八,上面还有一个哥,娘是供销社社员,工资不高,供销社也不给农村社员提供商品粮食,正赶着农忙挣工分的时候,陈玲就过来帮她娘看供销社,她娘下地挣工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韩念念心里有了底,虽说陈玲的财富值略高于姚大勇,但姚大勇家政治条件相对更好,大勇他爹可是生产队长,无疑是个土皇帝,真要配对,那也挺适合。
思及此,韩念念开始八卦,“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陈玲圆脸一红,摇摇头,“我娘说不急,想再留我两年。”
韩念念一听,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道,“再留两年就成老姑娘啦,趁年轻,有合适的赶紧说,要不我给你说一个?”
陈玲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扣着罩衫衣襟不知道该说啥好。
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时代农村结婚普遍偏早,陈玲想我确实到找婆家年纪了。
韩念念见她羞涩不已,干脆替她拍案叫定了,“行,我先给你留意着,等你娘在的时候我再跟她提一嘴。”
陈玲笑得腼腆,“那你跟我娘说去吧。”
提着酒壶从供销社出来,韩念念唏嘘不已,原来她还有给人说媒的天分,干脆以后不混娱乐圈,改行当媒婆算了!
【宿主,您还是继续当您的小影后吧,别污了媒婆界这块净土。】
韩念念咬咬牙,如果她能揪出这个臭机器人,一定要把它碾压成一块铁皮!
......
好事成双。韩念念从外头‘找亲戚’回来,她的‘亲戚’就登上门了,姚家的篱笆院里挤了好些人。
“哎哎,回来了,大闺女回来了!”
“大闺女,可算把你姑妈给找着了,快过来对对口词,看看是不是!”
“那还用看么,侄女随姑妈,你们看大闺女的脸盘子,跟她姑妈有五六分神似!”
七大姑八大婶聚在一块七嘴八舌,津津乐道。
韩念念无语,普通路人长相,在人群堆里还一抓一大把呢,这叫遗传基因多形态相似性。
不管怎么说,明眼人一看,韩念念脸盘子确实像她‘姑妈’,包括她姑妈本人也这么认为,本来心里还有点打鼓,但在看到韩念念之后,心里那点疑虑顿时就消了,笃定韩念念是她二哥的闺女。
“我可怜的念念啊,你那丧了天良的舅舅舅妈哟!也不怕天打雷劈哟!”
韩桂娟一下扑到韩念念身上,把韩念念扑的一个趔趄,稳住身形之后,回手抱住韩桂娟,上演姑侄相认的戏码。韩桂娟一边哭一边说她跟二哥小时候的事,又说她二哥在战乱年代是怎么跟家里失联的,说得在场的几个婆娘直抹眼泪,韩念念也被她说得也有些动容,直念阿弥陀佛,她不是故意要顶包的,纯粹巧合啊...
韩桂娟被几个婆娘拉了开,姚大婶劝慰道,“姑侄相见是好事,咋还哭起来了?大家伙高高兴兴坐一块叙叙话多好!”
缓过神来的韩桂娟拉着韩念念的手,又问了几句,“你爹有提过以前的事吗?”
韩念念摇摇头,“我爹说他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妹子,说他妹子后脖子上有个大黑痣。”
阿弥陀佛,韩念念实在是奸诈,刚才抱韩桂娟时,凭身高优势,看到她后脖子上接近头发的地方有块胎记了。
韩桂娟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是我侄女,指定是我亲侄女!我身上这个大黑痣快藏到了头发里,还是我二哥告诉,我才知道的啊!”
姚大婶帮忙一看,还真是,有头发遮着,旁人哪能注意到会这里长个大黑痣。姚大婶不由唏嘘,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给找到了!
韩念念擦擦额上的冷汗,要不要这么巧...
找到‘亲姑妈’的韩念念要跟她姑妈回家了。临走前韩念念把从供销社打的地瓜烧留给姚大叔,“这两天可麻烦您跟大婶还有奶奶了,酒也不好,等我有钱了再买两瓶好酒孝敬您!”
姚大叔一看有酒,乐开了怀,“好,好,管他好酒孬酒,先给大叔解解馋再说!”
物资普遍匮乏的年代,哪怕是一毛钱一斤的地瓜烧,庄稼汉们也舍不得顿顿喝,不过是赶上哪家办喜事才放开肚皮多喝两杯。
韩念念又逮着空当告诉姚大勇,低声道,“大兄弟,我给你相看了个姑娘,脸盘好,身段好,人又讨喜。你等着,回头我就说给你。”
见姚大勇面红耳赤,韩念念心情极好,挥挥手,跟姚家一家人告别。
韩桂娟家住乡里街上,一路上跟韩念念七扯八拉,说了好些韩念念她爹小时候的事,韩念念也编了‘她爹’这些年外地务工的事。
不大一会儿,韩桂娟就把韩念念领到了家。跟姚家一样,也是土坯房,有三间。因为挨在街道上,没有院子,堂屋门就是大门,靠西墙支了个约莫一人高的小厨房,韩桂娟的大媳妇叶兰英蹲在炉灶口烧柴禾。
“娘,你回来了啊,这个大妹子是...“
叶兰英手在粗布围裙上蹭了蹭,出来好奇的盯着韩念念瞧。
韩念念也朝叶兰英看去,叶兰英有些消瘦,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法,面色发黄,瓜子脸,嘴角有些下垂,显得脸蛋有三分苦相。
“这是念念,你二舅家闺女,以后就住咱家了。”韩桂娟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又让韩念念随便坐。
“二舅...娘,咱家只有大舅,哪有二舅啊。”叶兰英迟疑的回了一句,又上下打量了韩念念一眼。
韩念念朝她笑了下,喊了声,“大嫂。”
韩桂娟先不准备跟叶兰英说具体情况,只是道,“卫东和你爹呢?还有玲玲,等都回来了再一块说!”
......
天将拉黑时,陈家人都陆续回来,韩念念挨个认识了她的姑父陈爱国,大表哥陈卫东,还有小表妹,最后进的家门。
“咦,是你啊,你咋来我家啦?”陈玲先是欣喜,随后又羞涩了起来,心道莫不是真上门来跟她娘说她亲事了?
“啥你啊你的。”韩桂娟拿扫帚扫扫堂屋的土炕,吆喝一家人,“都坐着,我有话说!”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先坐上了炕,陈卫东也坐上,叶兰英站在陈卫东身前,陈玲跟韩念念挤一块,站在韩桂娟身后。
两拨人中间隔了一个炕几。
炕几对面的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放到了韩念念身上,韩念念还挺心虚,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冲他们笑。
韩桂娟先开口了,简明扼要的把韩念念的身世说了一下,末了还通知家里所有人,“念念以后就住咱家了,陈爱国,你找个时间去队里问下,给念念上个户口,念念现在连个户口都还没有。”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嗯了一声,“成,明个不出工,我去队里问问。”
这个庄稼汉踏实而憨厚,对韩念念的遭遇表示可怜,只是糙老爷们不像婆娘们那样动不动掉眼泪,能做的就是给予韩念念帮助,供她一口饭,给她一方遮风挡雨的地方。
陈玲很是开心,抓着韩念念的手激动道,“原来你还是我的表姐啊,咱两真是太有缘了!娘,今天姐还来供销社打酒呢!咱们见过面!”
说完,陈玲脸上发红,把韩念念要给她说亲的事给瞒了下来。
大表哥陈卫东性子随了陈爱国,是个内敛的人,冲韩念念喊了声,“大妹子。”以示友好。
叶兰英也跟着喊了声,“大妹子。”
边喊着,悄悄打量韩念念。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头发乌黑,唇红齿白,虽然瘦了些,但精神瞧着不错,身上穿了件周身不带补丁的衣裳,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比他们穿的老土布好太多。
可能是叶兰英跟她没有实际上的关系,不由就站在局外看事,怎么看韩念念都不像是走投无路来投奔亲戚的人。
单看穿着,听说话口音,十有八九是大城市出来的人。
所以叶兰英才想不明白,放着大城市的日子不过,干啥非要来乡下跟他们挤这几间破草房?难不成他们还有啥是韩念念所图的?!
5.生辰八字
韩念念是有所图,图绑红线系统续接她的长命灯,图要个合法身份在这里生存下去。(.无弹窗广告)
晚上,韩念念被安排和陈玲一块睡。
堂屋的炕,白天卷上铺盖用来待客,晚上铺开就能睡人,陈玲一直就睡在堂屋。
东间陈爱国和韩桂娟住,陈卫东两口子住西间。屋内没有门,只用麻编织的帘子挂上,呼噜声稍大点三间屋都能听见,最尴尬的是半夜韩念念被尿憋醒时,听见了西间陈卫东两口子啪啪啪的声音。
韩念念故意咳了一声,啪啪啪的声立刻没了。韩念念赶紧下床趿拉拖鞋去外面的茅坑,摸了手电筒照明,欲哭无泪的蹲在臭气熏天的茅坑上尿尿。
这种下面支一口大缸,上面的搭两块木板的茅坑,韩念念还是头一次见识到。
【宿主,俗话说得好,苦尽才甘来!想想您的豪宅,想想您的豪华架子床,想想您的宝马,想想您所剩无几的寿命,怀挺!】
怀挺你妹!
韩念念憋住气,赶紧提了裤子逃出茅坑,蹑手蹑脚的进去爬上炕,又睡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太灵了,迷迷糊糊、似梦似睡间还听见有人在说她坏话,等韩念念挣扎着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炕上早就没了陈玲的影子。
韩念念起身下炕出去,从她的布兜里掏出牙刷,在窗户台上取了陈家人的友谊牌牙膏,挤上,蹲在街道边刷牙漱口。
陈玲在给她嫂子烧炉膛,大铁锅里滚着热水,叶兰英就要往里面搅面粥,被陈玲赶忙拦住,先拿水瓢舀了一瓢热水出来,倒进洗脸盆里,从厨房伸出个脑袋来喊韩念念,“姐,热水在脸盆架上。”
韩念念哎了一声,瘸了条腿的脸盆架冒着热气,水太烫,韩念念又从堂屋门口的大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添上。本来想用洗面奶洗洗脸,但是注意到陈卫东就靠坐在西墙角剁柴禾,只好作罢,随便用温水洗洗,管陈玲要面霜。
“啥?面霜是啥玩意?”陈玲想了想,恍然道,“姐你说的是雪花膏吧,咱家没有,城里人喜欢用那玩意儿,乡下几乎都不用,你要想用,去管我娘要,供销社有嘎啦油,也特别好使。”
叶兰英听见她两对话,大铁勺搅着锅里的面粥,笑吟吟道,“大妹子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哪像乡下老农民,活得糙吃得也不讲究。.”
韩念念也笑,“这年头都不好过,谁家能吃得多讲究。”
叶兰英笑了笑,没再吱声。
早上吃了半块玉米面馍,韩念念刚放下筷子就被陈玲喊去供销社换韩桂娟回家吃饭。韩桂娟前脚出供销社门,陈玲后脚就偷偷给韩念念拿了一个嘎啦油。
“是蛤蜊油啊。”韩念念见过这玩意。贝壳装,小小的一个,洁白光滑,上面涂蜡,贴了上海日用化学品厂的商标。
陈玲笑,“咱们这边习惯了说嘎啦油。”
韩念念也不知道嘎啦油是哪里的口音,只是犹豫道,“供销社也不是姑开的,我们偷偷拿会不会被发现。”
陈玲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虽然不是我娘开的,偶尔拿一点点小东西也察觉不了,你就放心用吧!”
靠啥吃啥,商品紧俏的年代,供销员就算为自家人谋点福利也没啥稀奇的。
韩念念没再客气,打开先在手背上涂开,油乎乎的很适合干燥皮肤。
韩念念皮肤偏干,用着正好合适,涂了点在脸上,轻拍慢揉。陈玲看她这样,也跟着抹了点在脸上,不过她没耐心,胡乱搓搓就算完事。
很快,韩桂娟吃完饭过来了,怀里还抱了一摞老棉袄。
“姑,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桂娟从柜台里拖了张小板凳,靠坐在门梆子上,借着外头的阳光拿剪子拆棉袄,“穿一冬天了,开春也暖和了些,该拆掉洗了。”
说着,韩桂娟朝韩念念身上看了一眼,奇道,“念念,你身上穿得这是啥料子?瞧着还挺厚实,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还是捡舅妈家妹子穿过的,都穿几年了,耐穿,一直没破。”
韩桂娟也没多想,喊两个孩过来帮她一起拆棉袄。
三个女人一台戏,拉家常间,韩念念不忘她的任务。先瞅了一眼身旁的大妹子,随后状似无意问道,“姑,玲玲说人家了吗?”
韩桂娟一听,笑了,“说啥说,一天到晚咋咋呼呼,说给人家早晚也是被退回来,先让她在家养两年,收收性子再说。”
陈玲不满意道,“娘,谁咋咋呼呼了!”
韩念念忙跟着道,“姑,我看玲玲可比一般人懂事多了,说亲要趁早说,晚了就变成别人挑玲玲啦!”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韩桂娟瞅了韩念念一眼,“念念,你不也没说人家呢!”
韩念念发窘,“我连个户口都没有,不急着找婆家,等以后再说。”
韩桂娟知道她在为户口的事操心,“户口你就别急,你姑父去给你问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差不多就能给你在大队名册上造个名儿。”
时下的农村户口不值钱,不像城里户口管得严,加上前些年战乱,因为种种原因没上户口的人也不在少数,每个生产队的政治指导员就有权利造个名册,隔一段时间,再统一报到镇上派出所造户口。
听韩桂娟这么说,韩念念确实放心了不少,随即又把话题转到陈玲身上,“姑,昨天你去姚家找我,注意到姚大队长他家小儿子了没?”
韩桂娟仔细想了想,“人这么多,哪能看仔细啊,不过我约莫有些印象,应该是个挺壮实的小伙。”
韩念念接过话,开始夸姚大勇,“小伙叫大勇,人踏实又上进,听说去队里干活一天能挣至少三个工!上面还有个嫂子,性子也好,待人接物特别客气,姚大婶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婆婆...姑,你看...我把玲玲说过去怎么样?”
韩桂娟听得一愣,随即就乐了,作势要打韩念念,“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给人说啥媒,不成,玲玲的婚事哪能让你出头说。”
韩念念心道不让我说,那还咋完成任务啊!
心里发急,韩念念道,“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些穷瞎讲究!以前我养在外婆家,没少看外婆给人家说亲!反正姑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去跟姚家人说,找个时间让玲玲和大勇相看一下。”
韩桂娟还在犹豫。
陈玲把怀里的老棉袄往地上一扔,气恼道,“我看我就在家当老姑娘吧!”
“行行行,我管不了你了!”韩桂娟摆摆手,可下一秒又不放心的对韩念念道,“念念,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会说媒不?”
韩念念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姑,你可就放宽心吧,在外婆家那边我可是说成了好几对呢!”
韩桂娟沉吟道,“那成,正好你跟姚家人算是相识一场,在中间也好说话,你先问问人家同不同意,搞不好人家暂时还不想说呢。”
韩念念保证,“包我身上,玲玲可是我妹子,我害谁也不能害了她!”
事不宜迟,韩念念立马去叶姚生产队联系人,赶得巧,姚大婶哪也没去,在家做针线活呢。
姚大婶一看是门口站的是韩念念,拿扫帚扫扫炕上灰尘,招呼韩念念坐,“大闺女,你咋来啦?”
韩念念歪屁股挨炕沿坐下,冲姚大婶笑,“我来给您和大叔办件喜事!”
姚大婶笑了,“啥喜事啊?”
韩念念没拐弯抹角,直言道,“给大勇说个亲事,对方是我姑家小闺女,今年十八,长得标致,脸盘身段在乡里绝对能数得上,看到她我就想到大勇了,跟大勇瞧着很有夫妻相!”
不得不说,韩念念这番话算是说到姚大婶心坎里了。她就两个儿子,挨肩生的,老大是办完了婚事,可还有老二没办,就算韩念念今天不提,姚大婶也打算托人给她家老二说个姑娘了。
“中!”姚大婶是个干脆人,“啥时候有时间,安排两个孩先见个面?”
韩念念一看有门道,忙给了姚大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大婶,您把大勇生辰八字抄给我,回头我再管我姑要我妹子的八字,我先合计下,如果合适,立马安排见面,您看怎么样?”
“中!中!”姚大婶激动的拉了韩念念的手,“这事要是成了,婶儿可要好好谢你!”
从姚大婶这里要到姚大勇生辰八字之后,韩念念又回去向韩桂娟要陈玲的生辰八字。
韩桂娟还挺讶异,“念念,你挺行啊,生辰八字都会对?”
韩念念干笑,“我从小跟外婆长大,她喜欢给人说媒,对八字还是她老人家手把手教的呢。”
这下韩桂娟的疑虑算是消了,感情她这大侄女喜欢干媒婆的行当是受了影响啊...
拿到两人的生辰八字,韩念念平摊在供销社的石台上。
脑中的机器声自动响起。
【双木夫妻福满多、钱财有多事事乐、原来两木多福星、生来儿女聪明多。】
6.大吉亲事
“啥意思?念念你说的是啥意思?”韩桂娟没听明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陈玲虽然羞涩,但还是急道,“娘,就是大吉的意思!”
韩桂娟给她闺女一巴掌,让她别打岔。
韩念念笑了,为她们详细解释,“双木夫妻的意思就是玲玲和大勇都是大林木生人,配成夫妻这辈子福气不愁。从八字上看,大勇为清温之龙,能攻能守,利官近贵衣禄不缺,玲玲是福气之蛇,聪明伶俐,性情多柔少暴,女命一生衣食无忧,她要是跟大勇成了夫妻,儿女聪明一双可靠。”
韩桂娟乐得合不拢嘴,“这么说,这门亲事可行?!”
韩念念松一口气,“上佳的亲事!姑,你可要把握住啊,姚家那头是存了心思想结亲的,姑你要是没意见,那我就安排时间相看了,依我看,在供销社相看就挺好!”
韩桂娟别的不信,对八字还是深信不疑的,哪还有啥借口推辞,连声道,“成,念念你看着安排!”
既然韩桂娟这头没问题,韩念念忙不迭又去姚家传话,把对八字结果告诉姚大婶,并且通知她,让她家大勇明天下午一点到乡里供销社来对象。
“给大勇穿身干净衣裳,头发梳整齐,脸也记得洗干净了!”韩念念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姚大婶连连应声,眼见快中午,要留韩念念吃饭。
韩念念惦记自己户口的事,推辞了,“大婶真要谢我,那就等大勇的亲事办成了再谢也不晚!”
姚大婶眉开眼笑,起身把韩念念送走。
【宿主,就您这口才,真有当媒婆的潜力,月老2233果真没看错人!】
韩念念才不吃它这套,这个死系统,昨天还劝她别污染了媒婆界这块净土!
快晌午,陈爱国家来了,还给韩念念带了个好消息。
“念念,吃完晌饭就跟我去趟公社,我把你情况跟指导员说了下,指导员同意给你造个名册,就是有一点,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给你分粮食。”
这点韩念念理解,平均分配的年代,多她一张嘴,就意味着要多分一份粮食。给她造个户口,生产队的社员不会有意见,但要是来分刮他们粮食,那意见可就大了。
“可惜了,要是念念也能分到粮食那该多好!”叶兰英感慨了一句。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粮食倒是其次,咱们去年分的粮食还有存余,拿出来救救急应该没问题。”
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叶兰英没再吱声,去厨房端饭。晌午饭吃的是疙瘩汤配雪里蕻。
正是应了主席同志教导群众的那句话: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半干半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管叶兰英有意无意,粮食确实是个大问题,韩念念好歹是个有手有脚的人,没道理一直赖在陈家吃住。
下午,韩念念随陈爱国去生产队。
陈家住在乡里街上,生产队合并到公社,大队的所有干部都在公社办公。一排五间石瓦房,每个办公室都有人在,陈爱国领韩念念进了最东的一间办公室。
两张办公桌对放,两把椅子,西墙贴了一张主席同志的照片,东墙放一组高低柜,里面坐了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在学习文件。
“指导员,这就是我早上跟你说的大侄女。”
临来前,陈爱国从供销社拿了包大生产,进门拆开先递给指导员一根。
指导员接了过去,别在耳朵上,笑着招呼韩念念,“大闺女,先坐吧,爱国你也随便坐,我先找名册。”
韩念念依言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四下打量,瞧见办公桌上有份报纸,拿了过来,对开四版,油墨印刷,韩念念迅速扫了一遍,总算知道自己来的是哪年了。
1962年,三年自然灾.害结束之后的一年,人.大二届三次会议刚举行完毕。
指导员从高低柜里拿出一叠名册搁在办公桌上,大约是有些年头了,名册还是用线装订,纸张发黄,有的已经缺了边边角角。
瞧见韩念念在看报纸,指导员随口道,“大闺女,还识字呐!”
韩念念搁下报纸,笑道,“我爹娘在的时候供我上到中学,多少识两个字。”
“中学也不错啦!给咱们队小学代课的老师也就中学文化程度。”
时下人不讲究什么毕业不毕业,说的都是文化程度。
陈爱国符合道,“可不就是,那谁老吴,可不就上了三年级。”
韩念念听得诧异,才上个三年级就能教书?那能教得好么。
“姑父,怎么不招点文化程度高的来教书?孩子们可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不等陈爱国开口,指导员就笑了,“主要是没有文化程度高的老师,城里人不愿意下乡支援,农村人忙着干农活,半大的娃没上几年学就被喊回家干活了,哪还有闲功夫去上学。时间长了,咱们小山子乡就找不到几个文化程度高的知识分子。”
韩念念恍然,随即毛遂自荐道,“指导员,您看我能不能给小学代课?”
见指导员有些没反应过来,韩念念又补充道,“代课工资我可以不要,就想分点粮食。”
时下小学教职工的工资来源韩念念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只要在生产队出了力,到年末时总归能分到粮食。
指导员神色有些犹豫,多一个人多分一份粮食,自己能照个名册已经是看在陈爱国的面子上,再分粮食的话...
陈爱国忙给韩念念使了个眼色,擦了洋火,递到指导员面前,赔笑道,“这事不急,抽根烟歇歇,先造上名册再说,其他事咱们慢慢商议。”
指导员就着洋火点了烟,抽了几口,这才对韩念念道,“这样,我先给你造上名册,等去公安局报备时,就给你单开一个户头。”
指导员跟韩念念说单开一个户头,而不是将韩念念的户口按在陈家的户口簿上,这也是存了小心思,此举无疑是在提醒韩念念生产队只是给她挂名,并没有要分粮食给她的打算。
韩念念哪能想到这么多拐拐绕绕,只想着她在这里也不会待太久,等她把该扯的红线都扯上了,早晚得挪地方,单开户头也好,迁出去方便。
指导员把名册翻到最新页,在最下面给韩念念登记,边写边问清楚韩念念的出生日期和名字准确写法。
“出生日期...额...1940年8月...”
指导员写的时候,韩念念的视线就落在了名册上,一拉溜人的生辰八字都在上面,看得韩念念眼馋。如果她把这本名册上的生辰八字都抄到手,让她的渣系统速配,那她的工作不就会快许多?
“这就行了!大闺女你回去安心等着,等我去镇上开会就给你办上。”指导员把名册啪嗒合上,扔进高低柜。
从公社出来,陈爱国两手背后,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语重心长道,“念念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拖累咱家,不过办事也不能太着急,代课老师的事回头我来打探,只要小学那边需要人手,你立马就能顶上。”
人是铁饭是钢,如果韩念念真能从生产队分到粮食,陈爱国也乐见其成。
韩念念不迭点头,“又要麻烦姑父操心了。”
陈爱国摆摆手,不甚在意,“你就在这安心住下...我听你姑说你要给玲玲说亲?”
韩念念干笑,“就是叶姚生产队队长家的二小子。”
俗话说得好,择妻看一人,择婿看全家。韩念念不厌其烦的把姚家情况又跟陈爱国说了一遍,她也没夸大,就是照实说,不管怎样,姚家在农村里绝对算是不错的选择。
陈爱国听了之后,还算满意,“那成,你就张罗让他们相看一次吧,不成那就再找机会相看别家。”
既然陈家二老都不反对,那韩念念就能放开手脚了。
陈玲是头次相亲,明显很激动,大早上起来端了盆水搁在炕几上,梳篦子在脸盆里蘸上水,仔细把额角的碎头发梳下去,对着镜子编了两根麻花辫,红绳绑住发尾,又用嘎啦油仔细涂抹了手脸。
“你是去对象,又不是结婚。”陈卫东看不下去的摇头,“脸盆子用好了没,还让不让人洗脸了。”
陈玲把梳篦子扔了过去,“糙老爷们瞎讲究什么,抄水抹两把脸不就成了,用啥脸盆子。”
这么一大早就打扮,不止陈卫东看不下去,韩桂娟也受不了了,直接把洗脸盆端了出去,“瞎臭美啥,没瞧见一家子都等你洗脸盆呢!”
陈玲哼了哼,等韩桂娟出去,又问正在卷铺盖的韩念念,“姐,你看我穿这身咋样,好不好看?”
韩念念下炕趿拉上拖鞋,上下打量。
红色小碎花罩衫,下面一条黑色劳动布裤,脚上是带襻井口鞋,扎着两根麻花辫。陈玲这副打扮,是这个时代的标配,但是看在韩念念眼里,就一个字,土。
劳动布裤跟带襻井口鞋都没问题,问题出在红色小碎花罩衫上,红色真不算是个好搭配的颜色,至少韩念念这样认为,穿不好就会穿出浓浓的土味。
“罩衫脱了,换一件。”
陈玲低头看看,“姐,我可就这一件最新,一个补丁都没有,别的都破的不成样了!”
布料紧俏的年头,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有布票,起码终年到头能在商店买两件机织布甚至化纤布料的衣裳,农村人穿衣如果没有门道,那就只能穿自己纺织出来的老土布,染色也不均匀。
陈玲身上这件还是托门道在县城商店里买的呢。
“我有,你穿我的。”
韩念念蓦地想起来她空间里好像扔了一件伴娘服。前些时候跟她同公司的女星结婚,她被公司安排作为女星闺蜜出席婚礼当伴娘,结婚走的是复古风,伴娘服就是民国旗袍装,上衣下裙,上衣是淡蓝色的斜领衫。
借布兜掩护,韩念念把那件淡蓝色上衣拿了出来,递给陈玲,“呐,快去里屋换上。”
陈玲哇了一声,爱不释手的摸着,“姐,这样式太好了,料子是绸缎吧?盘扣也好看,哪来的?”
韩念念撵她进里屋,“问题这么多,快去换上试试好不好看。”
陈玲进里屋不多时就出来了,韩念念只觉眼前一亮。人靠衣裳马靠鞍一点没错,陈玲年轻水色本来就好,肩膀宽架衣裳,能撑得起斜领衫,可比她原先的红色罩衫好看太多。
“漂亮!你要穿这身去对象,人家保证一看一个准!”韩念念不吝啬夸赞。
7.相中女婿
相亲的时间定在下午一点,地点在供销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姚家人倒也守时,还不到一点钟就过来了,供销社柜台后面站的是韩桂娟,为的就是借机看看小伙子张啥样。
姚大勇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色中山装,下面是同色长裤,脚上穿得是姚大婶给纳的千层底黑布鞋,头发临来之前用碱面清洗过,整整齐齐的梳了个三七分,脸也洗了干净。
男人身高即是脸,姚大勇本身又不是多丑的人,长得比一般小伙高大壮实一些,他刚进供销社,韩桂娟就看中眼了。
她大侄女形容的果然不假,是个憨实小伙!
和姚大勇一块来的还有姚大婶,她跟韩桂娟因为韩念念认亲的事见过面。婆娘一块坐,家常拉不停。倒是姚大勇,有些窘迫,僵坐在长条凳上,两手搭在膝盖上,不停攥拳头。
在农村,十里多同姓,百里亦攀亲,哪家哪户要是有个喜事,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七大姑八大婶全都能知道。
加上相亲的地点又在供销社,来围观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多数是陈玲的叔伯婶娘。
姚大婶也是个会来事的婆娘,当即要了两包大生产,又称了一斤水果糖,先让姚大勇挨个给叔伯递烟,婶娘娃娃们发糖,甭管亲事成不成,该有的礼要做足了,起码不能丢人。
韩桂娟看在眼里,愈发满意,笑得合不拢嘴,再看姚大勇,那就跟看亲女婿似的。
事实上,此时我们的女主角还在家里磨磨唧唧没打扮好。
韩念念没催她,任由她磨唧,女孩子矜持点是好事,只要不去太晚,让男方等几分钟也无可厚非。
倒是陈卫东催了好几遍,“咱家玲玲要出家当过日子,就这肉性子,一准要挨揍。”
陈玲白了她哥一眼,“闲操萝卜淡操心,要你管!”
叶兰英挨陈玲坐,手不停的往陈玲身上摸,“这料子可真顺手,苏州那边的丝绸吧,我跟你哥结婚的时候,去咱县城都没见过有卖这种料子的。”
陈玲对着镜子最后左右照照,“这就得问我姐了。”
韩念念脸脸不红心不跳道,“捡我舅家大妹子的。”
“就这一件啊。”叶兰英爱不释手,要怪就怪这衣裳太惹眼。
韩念念听懂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道,“就这一件了,以后等有机会,我托那边亲戚给嫂子也整一身。”
叶兰英两眼一亮,忙道,“那我可记着了。(.棉、花‘糖’小‘说’)”
韩念念干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让陈玲赶紧走。去供销社的路上,韩念念又交代了些个人经验,宗旨是矜持,一定要矜持。
陈玲眨眨眼,抿嘴冲韩念念一笑,可下一秒又操着大嗓门道,“姐,你看我刚才那样矜持不?”
韩念念一手扶额,含含糊糊道,“还可以,声音再小点会更好。”
说话间就到了供销社,陈玲一看族里伯娘叔婶们都在,不由就开始羞涩了。韩念念扭头看她一眼,不错,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宿主,进去之后简单介绍双方,之后把该赶的人赶走,给他们留个谈话空间。】
韩念念心里有了底,带陈玲进门之后,她特意朝姚大勇看了一眼,对方显然是一眼看中陈玲了,打从陈玲进来,眼睛就没挪开过。
姚大婶也相看了陈玲一眼,顿时跟捡到宝似的,眉开眼笑。这么水灵的姑娘,十里八村那可不好找。
在一群婆娘的围观之下,韩念念把姚大勇先做了个简单介绍,然后是陈玲。
其实在二人相看之前,早就把对方了解了大概,现在互相介绍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亏她演技上佳,能撑得住场面,不然临时怯场那可就尴尬了。
“姑,姚大婶,还有大娘们,咱们出去拉家常,把地方腾出来给他两成不成?”韩念念现学现卖,把这地方的土话学了个七八分像。
在场除了半大的娃娃,大都是过来人,一听韩念念这么说,哄笑一声,都给面子的抬脚出去。
“玲玲她娘,你这大侄女不错,嘴巴可真伶俐!”
“可不就是,还会对八字!”
“真的?”
韩念念立马宣传自己,“会对,以后哪个想对八字,就来找我!”
能来找她对八字,离托她说媒就不远了。要是能从“揽活”混到“受人之托”,那她绑红线的速度还不得蹭蹭加快?
韩念念没给他们太长时间交流,毕竟时代摆在这,可不是她所处那见个面就能约一炮的年代。觉得差不多了,韩念念找了个借口进去,喊了陈玲,“玲玲,大嫂找你有事,让你家去。”
表姐妹两个提前对好了话,听韩念念这么说,陈玲立马会意,跟韩念念出去,临走前回头朝姚大勇笑了一下,很显然是看上他了。
等姚大婶母子两走之后,陈家的族亲全都围了过来,纷纷从陈玲口中打探消息,顺带发表下自己观点。
“小伙长得精神,对得起玲玲!”
“姚队长那人也是个不错的,我跟他打过交道,玲玲在他家过日子绝对不会受气!”
“哎呀呀,关键是玲玲咋看,玲玲看上他了没?”
“啥看上看不上,家底子不错,能过日子不就成了!”
众人七嘴八舌唠了半天,等夜深人静躺炕上了,韩念念才小声问陈玲,“玲玲,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相亲之后,媒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互相打听双方的意思,以便决定能否继续相处。
好在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啥害臊不害臊了,陈玲支支吾吾把想法说了出来,“还不错,挺合我意。”
韩念念忍不住笑,“那明天我再去问声姚大勇,听他的意思。”
媒人干得就是跑腿活,韩念念心里惦记着快点完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姚家了,探探姚家人的口风。
姚大勇脸颊通红,磕磕巴巴道,“还...还成。”
“啥叫还成!”姚大婶白了她儿子一眼,把韩念念招呼上炕坐,拉了韩念念的手,“大闺女,你跟咱家人算有缘,婶儿也不瞒你了,陈家那丫头,我看着是非常中意,大勇那死小子嘴钝不会说,我是他亲老娘,还是能看出来的,大勇也打心里喜欢,只要陈家对咱家大勇没啥意见,礼金啥的都好说。”
韩念念回拍拍姚大婶的手,“大婶,您的话我记着了,我姑那边我会跟她透露。玲玲我也问了,她对大勇印象挺好,依我的意见,先让他两处处,相处段时间之后还没意见,那就把亲事提上日程,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听大闺女的!”姚大婶笑道,“本来看大闺女年纪轻轻,估摸着要不懂说媒的门道,感情还是婶儿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大闺女办起事来这么有条道!”
韩念念干笑,受之有愧。
从姚大婶家出来,韩念念长吁一口气,左右看看没人,手伸进口袋摸出一袋面包,边走边吃。说媒到现在,也就算成功了一半,以后相处的事那就要看他们缘分了。
【宿主,您可以在这段时间寻找下一个目标。】
又找目标...就不能让她缓口气啊。
【宿主,在下要给您算笔账,一千根红线照您目前的速度...】
打住,打住。韩念念怕了,“我这就去找目标还不行?”
【宿主,您真是孺子可教,快去快去。】
韩念念头疼的想扯头发,她到这里加起来不过三四天,人生地不熟,人家凭什么相信她说媒啊,渣系统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等走回家,叶兰英把晚饭做好了,玉米面搅的稀面粥,高粱面馍馍头。韩念念在路上偷吃过面包,一点也没胃口,象征性的喝了半碗面粥。
“念念啊,在这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总作假啊。”陈爱国开了口,“粮食的事你别瞎操心,该吃的就吃。”
韩念念心生感动,心里不由真把陈爱国当亲姑父看,“姑父,我胃口小,真吃不了多少。”
说着,韩念念转移了话题,把她在姚大婶家探到的口风跟陈爱国和韩桂娟说一番。
韩桂娟眉开眼笑,“说实话,我是挺中意那小伙子!”
陈爱国没见到姚大勇本人,沉吟了下方才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处着,差不多这亲事就这么地了。”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陈玲的少女心也跟着萌动了,水色比以前更好看。韩念念不止一次在供销社看到姚大勇过来买个牙膏、手纸啥的。韩念念恶趣味横生,就忍不住想打趣这对遮遮掩掩的小情侣。
“大勇,你们生产队也有供销社,还跑老远来街上买,舍近求远啊。”
姚大勇窘迫的挠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
“姐,不许笑话我们...”陈玲扯了扯韩念念,面带急色。
韩念念也怕陈玲恼羞成怒,摆摆手让陈玲出去,“行了,让大勇带你坝上转转,供销社我来看着。”
时下风气还不是很开放,哪怕两人相过亲,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上演最多的戏码就是像姚大勇这样,借买东西来打掩护,其实就是为了能说上两句话。
韩念念正百无聊赖守着供销社,盘算自己空间到底存了多少东西,搜索了一遍之后,郁闷的发现,她其实没存多少粮食,反倒是零食衣裳存了一大堆。
来这里几天,韩念念对时下的印象就一点:缺粮,非常缺粮。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还想着卖粮换钱,那真是不折不扣的二傻子了。
可是她空间里的那点大米白面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补贴给陈家人?
正出着神,进来个穿灰罩衫的大婶。韩念念认出来了,是陈玲的族里婶娘。
“大婶,来找我姑啊,我姑去河里洗衣裳了。”
陈大婶笑道,“大闺女,我不找你姑,我找你。”
韩念念指指自己,“找我?”
陈大婶几步走到石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纸,上面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韩念念恍然道,“大婶是找我对八字呀。”
8.八字相冲
陈大婶的大儿子陈卫粮,今年开春托人相看了隔壁村的姑娘,叫张兰凤,小姑娘人长得挺俊,就是相处下来之后,陈大婶不大喜欢。[.超多好看小说]原因是张兰凤总是向她儿子打听彩礼钱,还张口闭口说结婚要买台缝纫机。
本来要彩礼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张兰凤这姑娘提的未免也太早,八字没一撇,都还没准备定下呢,一天到晚钱钱钱,惹得陈大婶十分不爽快。
正好头几天陈玲相亲,陈大婶才得知韩念念竟然会对八字,也就起了心思,让她儿子要了张兰凤的生辰八字,抄在手纸上过来找韩念念给算算合不合适。
韩念念接过来看了下,不由摇了摇头,对陈大婶道,“大婶,都是自己人,有话我可就直说了。”
“要直说,可别专挑好话糊弄你婶儿!”
韩念念点了头,把纸摊在石台上,“土木夫妻意不同、反眼无情相克冲、有食无儿克夫主、半世姻缘家财空。”
“啥意思?”
韩念念细说了下,“卫粮是大驿土生人,而张兰凤却是平地木生人,木克土,也就是妻克夫。卫粮是报晓之鸡,心灵性巧,奋发有为,几番苦斗,终能白手成家;张兰凤是进山之狗,本性不坏,但若是跟卫粮结成一家,木逢燥土,往往变成小人,家无安宁之日。”
“我就知道会这样!”陈大婶一手连拍石台,激动道,“不成不成,这门亲事我说啥都不能同意!”
韩念念相信她的渣系统,也道,“大婶,您还是回家跟大叔好好商量,婚姻是大事,一门亲事不成,还可以再说一门,这要是成了亲,家无安宁,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陈大婶心里有了底,没再跟韩念念多说,忙回去跟她男人商量劝她儿子尽早歇了这个念头。
【宿主,陈卫粮将是您的下一个目标,请注意锁定目标,把握住这个好机会。】
摆在眼前的机会,韩念念也不想错过,只是男目标是有了,那女目标呢?
晌午,陈卫东过来换韩念念回家吃饭,“大妹子,我在河坝逮了条鱼,被我娘红烧了,快家去吃点!”
韩念念一听中午有鱼,不觉咽了咽口水,打从她来这里,天天窝窝头咸菜稀面粥,嘴巴都快要淡出了鸟。
“你呢哥,吃了没?”
“我吃完了,他们还在吃,快回去,不然该没了。”
陈卫东逮的草鱼也不大,最多一斤重,等韩念念回去时,还剩下半条留在盘里。
“念念回来啦,快坐下吃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韩桂娟从簸箕里拿了一块玉米面馍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掰了一半的玉米面馍,炕几上除了鱼,还有一碟萝卜干,韩念念注意到了,韩桂娟和叶兰英婆媳两个都没动那条鱼,一直在吃咸菜干。
“念念,馋了吧,快吃点鱼。”韩桂娟先夹了块鱼在韩念念的半块馍馍上。
陈家人越这么对她,她就越愧疚,吃鱼的心思也歇了大半,只吃了韩桂娟夹的这块就再没动。
吃完饭,韩念念主动帮叶兰英刷了碗筷,一家人坐在门口唠嗑,队上的指导员溜达过来了,陈爱国忙招呼,掏了根烟递给指导员。
指导员接过点起,抽了一口,开门见山对韩念念道,“大闺女,是初中文化程度?”
韩念念大概知道他是来做什么了,忙不迭点头,“初三毕业!”
指导员不关心这个,“队上小学今年报名入学的娃比去年要多,我跟校长商量之后准备多开一个班,缺个代课老师,代课你行不行?”
“行,我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韩念念应了下来,“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试讲一堂课。”
指导员摆摆手,“试讲就算了,我带你去找校长,具体事让他给你安排。”
韩念念欣喜异常,陈家人也高兴,这就意味着年末韩念念能分到粮食了!
“念念,有啥不懂的就问你叔啊。”韩桂娟不放心的叮嘱。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指导员往小学方向走。生产队小学在村南,和叶姚生产队共办一个小学,两排石瓦房,中间隔一个操场,五星红旗竖在操场上,红色的大字粉刷在墙面上醒目异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进了教师办公室,指导员把韩念念的情况跟校长说了下,然后抽着烟离开。
校长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叶姚生产队的人,叫姚兴远,他让韩念念喊他叔,然后把韩念念介绍给其他代课老师。
加上校长和刚来的韩念念,一共也就五个老师,校长连代四、五两个年级,其他三个老师年纪都不小,均在三十岁朝上,韩念念跟他们挨个打招呼,跟校长差不多大的是叶老师,唯一的女老师是高老师,年纪最大的是吴老师,已经有五十来岁了。
韩念念有些纳闷,搞不懂这些老师的年纪为什么都偏大。
【宿主,您得这么想。年轻的小伙可是农村的主要劳动力,成了年的小伙一天能挣三到四个工,刨除农闲,一年至少得挣三百多个工,怎么都比当教书匠挣得多。】
韩念念恍然,那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乖乖教书,歇了挣工的心思。
“念念,你明天跟叶老师去一趟县城,叶老师会赶马车,你两先去印刷厂把新书运回来。”姚兴远安排道。
“行,明早几点?”
叶老师笑吟吟道,“去县城一来一回估计得三个小时,咱们早点吧,明早六点半我路过喊你。”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叶老师赶马车准时出现在韩念念家门口,韩念念跳上马车,两人向北而行,叶老师是个健谈的人,主动跟韩念念搭话。
“念念,我听说大勇亲事是你说的啊。”叶老师算是姚大勇的娘舅。
韩念念嘿嘿笑,“说了我姑家小闺女。”
“还会对八字?”
“会点。”
叶老师笑道,“那感情好,我大哥家小闺女说了门亲事,回头你帮我给他们算算八字啊。”
韩念念哪有不应之理,忙道,“行,你把他们名字生辰都抄给我,我什么时间都能给算。”
一路说说笑笑,赶到县城时刚八点,路上行人匆匆,大概是赶着去上班。韩念念还是头一次来,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从东大坝下去一条主干道向西,沿路设有南陵县人民供销社、南陵县公安局、县委、国营饭店、医院、废弃物品回收站、澡堂子...
虽然县城房屋依旧低矮,不远处的三层水泥楼医院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但跟农村的土坯房相比,县城不要好太多。
马车行至县城西渐到了郊外,叶老师在一处写着南陵县印刷厂的地方停下。印刷厂的大院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甚至还有开拖拉机过来。这几天正赶着开学,县城周边的学校都会来这里拉运新书,韩念念他们来的算晚,排在了后面。
叶老师去取号,韩念念跳下马车在厂里四处观望。是个不大的厂,有点类似后世南方的那些手工作坊,三间平房打通的车间,门口的廊檐下堆了许多从废品回收站运过来的旧书、旧报纸,应该是直接搅碎了进行二次利用。
韩念念翻到了一本关于法律方面的书籍,蹲在地上看得入神。
手里的书突然被收走,韩念念抬起头看对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墨蓝色的印刷厂工作制服,身姿高大挺拔,站姿很正。
【颜值:85分
智商值:90分
情商值:60分
财富值:75分
善良指数:四颗半星】
【宿主,对方智商远高平均值,您可得注意了。】
韩念念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站了起来。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书归厂里所有。”
韩念念眨眨眼,“我知道,可我只是看,并没有说要拿走,难不成厂里规定过扔在地上的破烂也不给人翻看?”
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道,“以前没有规定,那现在我就规定一下,非厂里职工,不允许触碰厂里任何东西。”
不给看拉倒!韩念念掉头就走。
叶老师从仓库管理员那里取来了号,他们排在第十号,有得等了。
韩念念百无聊赖,早上没吃饭,肚子咕噜噜叫,还不敢偷吃早饭。
叶老师见她东张西望,笑着道,“照这个排队法,估计得排上两三个小时,想去转转就去吧,别忘了正事儿就成!”
韩念念确实想转转,眼下听叶老师这么说,跟他约好十点半前一定赶回来。
出了印刷厂,韩念念找了人没人的地方,四下看看,迅速剥了个鸡蛋塞嘴里。随后晃悠悠的去找洗澡堂。
自从她来这里还没洗过澡,天知道有多难受,想洗个屁股还得端个小盆去茅坑,实在太作难人!
有时候韩念念干脆自暴自弃想淋巴癌就淋巴癌吧,死了拉倒,可只要想到她的豪宅、她的大笔存款、她的宝马香车...还是好好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国营澡堂花两毛钱好好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她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是不敢拿出来穿了,挑挑拣拣,翻出最不起眼的黑色棉布外套穿上。
走出澡堂,韩念念看时间还早,在大街小巷转悠,熟悉整个县城的环境。
错眼间,瞧见她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人在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似乎在交换什么东西。韩念念正纳闷,她的渣系统就主动给她解释了。
【宿主,他们在进行交易,因为这个时代私人买卖属犯法行为,所有商品分配不经市场,而是由政.府经手调动,所以他们才私下偷偷买卖,也可以称为黑市。】
韩念念恍然,难怪这一路看过来,无论是饭店还是澡堂或者招待所,全是国营性质。
“那我也能偷偷卖点东西换钱了?”韩念念摸摸口袋,洗完澡之后身上只剩一毛钱了。
【宿主,如果您急需用钱,那我不反对,只是一旦被公安捉到局里吃牢饭,别指望我来救您。】
9.难以置信
还吃牢饭呐...韩念念只好暂歇了刚冒出来的念头,随即又想到她空间里的那些存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零食酸奶之类的后现代加工成品,韩念念是断然不敢拿出来,粮油米面她存的很少,也不打算都抛售出去换钱,她还准备多留着点自己吃呢。
想来想去,韩念念就近去了供销社,花了她身上所有的存款--一毛钱,买了三个蛇皮口袋,只身去了东大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火速将蛇皮口袋用裁纸刀裁成四方块,从空间里筛选出挂面,撕开包装袋,把挂面进行二次包装。大米白面也撕开,倒进蛇皮口袋里,以方便她拎着走动的重量为宜。
至于花生油,韩念念喝了一瓶矿泉水,撕掉商标,把花生油改倒进矿泉水瓶里,再仔细一看,瓶盖上也有商标,只好用裁纸刀把商标给一点点划掉,随后拧上瓶盖扔进蛇皮口袋,又把挂面和米面都扔进去,用绳子系上,拎着下河坝。
【宿主,您真想好了要去趟黑市这摊浑水?在下再次提醒您,您来这里的目的是绑定红线,并非靠买卖东西发家致富,您可是有豪宅有巨额存款有...】
“闭嘴!”韩念念不胜其烦,“谁说我要卖了,我是拎回去给陈家人。”
韩念念注意到了,陈家连大米白面都没有,地窖里要么是玉米,要么是地瓜干,再不然就是难吃到死的高粱。
炒菜做饭油水也少的可怜,没有油壶,灶台上摆个油碗,油碗里面扔了一个丝瓜瓤,炒菜的时候就用丝瓜瓤擦擦锅,那就是放了油...
韩念念正想得出神,渣系统冷不丁提醒她。
【宿主,有人在跟踪您。】
韩念念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淡定了些,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人当场行凶?
思及此,韩念念冷不丁回了头,目露凶光,倒是把身后的吓住不敢再往前走。
一直在跟踪她的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大叔,身上虽然打了补丁,但还算干净整洁,鼻梁上挂了一副眼镜,倒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派头。
未待韩念念开口,大叔把视线落在了韩念念手里的蛇皮口袋上,压低声音道,“我刚看到了,里面装的是米面吧。”
韩念念没吱声,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要是敢上来硬抢,别怪她用电棍揍他。
“大闺女,卖不?”
韩念念一时没回过神。
“卖粮食不?”大叔又重复了一句。[]
韩念念迅速盘算了一下,又摸摸自己身无分文的口袋,低声道,“我没多少,可以卖你一点。”
大叔忙道,“一点也成,怎么卖?”
韩念念哪知道怎么卖,完全没有概念,渣系统表示它不是万能的,也不清楚价钱。
思来想去,韩念念把问题抛给了大叔,“你想多少钱买?”
大叔示意韩念念回大坝,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这才道,“我得先看看什么成色。”
韩念念把蛇皮口袋解开,抓了一把米搁在手心里,忽悠道,“呐,你看好了,我这可是...可是上等稻花香米。”
不用韩念念吹嘘,大叔也是识货人,南陵县地处北方,产小麦红薯玉米为主,市面上大米并不多见,就算有,也是那种掉粉渣的糙米,就那样了,还卖到两块一斤,这价钱可是粮站代销点的十倍价格,可照样有人愿意买。
城镇居民按月发粮票,一个月就两斤的细粮,还得看粮站供应什么,不赶上逢年过节,大米、白面这些都极少供应,最多的是供应两斤玉米面,不买的话手里的粮票到月过期。
自打过完农历年,粮站就再没供应过大米、白面,自家的小儿子馋的流口水,天天嚷着要吃大米饭,要吃白面馒头,听得男人心里不是滋味,惦记着在黑市上买点,可连着打听了几天,也没问到有卖大米白面的。
地里的小麦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成熟,老农民哪里会有面粉拿出来卖。
好在晃荡了这些天,总算让他给碰上了!
“大闺女,两块怎么样?”大叔耍了个小心眼,只给她市面上糙米的价钱。
卖家喊价往高了喊,买家给价往低了给,这点道理韩念念还算明白,不懂声色道,“大叔,您看清了我手上的米,好意思只给我两块?”
大叔嘿嘿赔笑,“那你要给多少?”
韩念念抬头打量了他一下,脑中迅速扫描出他的善良指数,想了想,也没为难他,“再加两毛钱。两块二买不买?”
大叔不迭点头,“买,买!”
男人在县城高中教书,月工资四十四块,本身也不是啥高收入人群,买也买不了多少,从韩念念手上买了一斤大米,两斤白面,还要了两把挂面。
面粉按市价一块五一斤,挂面一把是一斤的重量,韩念念也算作一块五一斤卖给他。
男人数了八块二毛钱递给韩念念,钱货交易之后,男人迅速闪开,临走前还算好心的提醒韩念念,“大闺女,你也快走吧,人多眼杂。”
韩念念也怕碰上公安什么的,也没仔细数钱,赶紧撤退。
供销社的鸡蛋回收价才两分钱,地瓜烧一毛钱就能打一斤,八块可就算是不少钱了。
还别说,有点存款傍身之后,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不然韩念念总觉得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赶在十点半前,韩念念回了印刷厂,队伍已经排到他们,叶老师在和仓库管理人报数。
见韩念念回来,叶老师忙招手道,“念念快过来点数,看看对不对。”
地上摞了好几摞课本,蓝皮或土黄皮封面,色彩单调,有语文、算术、自然、地理这些韩念念常见的,还有记账常识、农业常识、手工业制作这类韩念念从未见过的科目。
韩念念挨个报数,“一年级语文六十册,二年级四十五册,三年级三十二册,四年级...”
一年级到五年级的书全在这儿了,堆满了整个架子车,趁叶老师绑麻绳的空当,韩念念把她的蛇皮口袋拎上去,让叶老师一块绑上。
“哟,买东西啦,买的啥?还挺沉!”
韩念念笑,随即压低声音对叶老师道,“从别人手里买了点粮食。”
叶老师听说过韩念念的经历,只当她买的是粗粮回报补贴陈家人,也没细问,扭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会听见才道,“下次可别干这种事啦,投机倒把那可是大罪!”
韩念念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饭都吃不饱,还不想点办法,难不成等着饿死?
绑好麻绳,叶老师又去算账,韩念念一块跟了过去。
印刷厂靠南是一排办公室,叶老师进了其中一间挂财务科牌子的办公室,里面坐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韩念念一眼认出了年轻的,就是把她书没收走的那个。
叶老师掏了烟,殷勤的递给两个男人,“赵科长,孟厂长,来来来,先抽根烟。”
年长的男人接了,年轻的没接,而是道,“要算账就赶紧算,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叶老师赔笑,“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账本上记得清楚了然,语文书的定价是两毛三一本,算术两毛五,自然、地理要便宜些,一毛八,至于记账常识这类书本,统一标价一毛五。
年长的男人噼里啪啦拨动算盘,年轻的男人坐在一旁悠闲的喝茶。
韩念念有些诧异,同坐一间办公室,年轻的不干活,倒让老的来干,还真是会摆谱啊...
“统共两百零八块三毛六。”
叶老师哎了一声,开始数钱。时下没有一百、五十面额的钱,最大面额也就十块,叶老师数一遍,给韩念念数一遍,再交给年长的男人数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算完事。
从财务科出来,韩念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叶老师,那年轻的什么来头,也不干活,是请他来喝茶的么。”
叶老师瞪了韩念念一眼,示意她小点声,赶马车出了印刷厂才道,“年轻的那个是孟厂长,年纪大的是科长,一个厂长,一个科长,难不成科长抽烟喝茶,让厂长干活?”
韩念念干笑,随即道,“什么来头啊,这么年轻就当厂长,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
叶老师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我估摸着应该是上头有人,印刷厂的厂长不算啥,要是有来头的,指定是拿这个当跳板,日后前途无量。”
一路再无话。
等马车赶回乡里,都已经十二点多,韩念念饿得饥肠辘辘,跳下马车赶紧把蛇皮口袋递给韩桂娟。
“姑,家里剩了饭吗?”
“剩了剩了,都盖在锅里呢。”
说话间,韩桂娟摸了摸蛇皮口袋,随即诧异道,“念念,哪来的大米,哪来的面条,还有白面...咦,还有个壶是啥?”
韩桂娟忙不迭解开了蛇皮口袋,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壶澄亮的油!
韩桂娟不淡定了...
正好韩念念端了菜盘子碗筷进堂屋,搁在炕几上。昨天剩的半条鱼又留了一半给她,就着疙瘩汤,韩念念狼吞虎咽,从来不知道剩鱼还能这么美味,连汤里的肉渣子都没放过,韩念念给吃了干净。
一抬头,发现韩桂娟正瞪眼看她。
“姑,怎么啦?”
韩桂娟指指炕上的蛇皮口袋,朝外看了看,确定没婆娘来偷听墙角,才低声道,“咋回事?念念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细粮?还有油,这么多,得有两斤了!”
但凡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隔蛇皮口袋用手摸,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啥粮食,徒手拎拎就知道有多重。韩桂娟一拎口袋,米面加起来至少得有十斤重,其中还有六把挂面!
10.摆在眼前
面是上等的精白.粉,米也是圆粒精米,晶莹剔透,可不是那种掉粉渣的糙米。[.超多好看小说]挂面颜色也是上佳,雪白雪白的,农村终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两天能吃到点大米面粉,还都是黑面粉和糙米,哪里见过这种...
“念念,你该不是干啥坏事了吧?!”韩桂娟变了脸。
韩念念忙安抚,“姑,稍安勿躁,让我跟您细细说。”
韩桂娟怒瞪眼,一副你不解释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架势。
韩念念迅速想了措辞,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我今天在县城转了一圈,碰到个奇怪女人,偷偷摸摸的问我想不想买粮食,我一看是上等的米面,价格也不算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就用我爹留的钱买了点,她又问我要不要花生油...”
闻言,韩桂娟只觉得肉疼。她是庄稼人,多少能摸清价钱,北方产大米的地方少,黑市上不轻易见大米,小麦都卖到将近一块钱一斤,更别提精白.粉了!
花生油那就更贵了,小山子乡吃的多数是大豆油,每年年末队里会给社员发几斤黄豆,一般几户人家会集体去镇上榨油,一斤黄豆才出二两多油,三五斤黄豆榨出的油就是一年的用油量!花生那是经济作物,队里每年收的花生全都交了上去,社员花生壳都摸不到,更别提花生油了。
“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韩念念火速的估摸了钱数,“十五块八毛五分钱。姑,是真占便宜了,所以我才买这么多!您想想,玲玲跟大勇的亲事要是定下来,您跟我姑父还不得急着去张罗席面?米面到时候都用得上,尤其是油,总不能再炒菜不放油吧,那人家在背后一准戳您脊梁骨。”
韩念念一语中的,说到了韩桂娟心坎上。虽说等陈玲办亲事的时候,男方家会下彩礼,鸡鸭鱼猪肉等到起媒那天也会送,但炒菜总不能还用丝瓜瓤擦擦铁锅皮吧...
韩桂娟不由叹了口气,“念念啊,难为你想这么远了,这钱姑不能让你花,你爹留的钱你可要好好收着了。”
说话间,韩桂娟进了东头屋,一阵摸索,拿出了破手帕,里面包着一卷钱,要数给韩念念。
韩念念哪能要,赶忙拦住,“姑,钱您真不用给我,我爹娘以前是厂里的二级工人,一个月工资能拿到四十来块,他们就我这一个闺女,去世前把存折偷给了我,里面有不少钱呢,您的钱还是留给玲玲置办嫁妆,到时候得花钱的地方不会少!”
韩桂娟犹豫了下。(.棉、花‘糖’小‘说’)
韩念念又道,“姑,我天天吃您家住您家,您和姑父说一句话了吗?您要是再这么见外,那我还是回去投奔我舅舅舅妈吧。”
韩桂娟两眼一瞪,“那种丧尽天良的货,还回去投奔他们干啥?等着他们把你身上那点钱全掏干净不成?!”
韩念念干笑,挽住了韩桂娟胳膊,“所以啊姑,我在这什么都没干,尽拖累你们,好容易赶上好时候买点粮食回来,您还要给我钱,那我能住的安心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桂娟只能作罢,随即又警告韩念念,“下次不许这么浪费了啊,太不会过日子!”
韩念念忙应声。姑侄两正说着话,陈玲从外面回来了,进堂屋就把小篾篮搁在地上,兴致勃勃道,“我在咱家自留地田埂上挖了荠菜,娘,咱们晚上卷菜馍吃吧!”
韩念念一听是荠菜,两眼放光。荠菜包子、荠菜饺子、荠菜炒鸡蛋,可都是她童年满满的回忆啊。
“姑,用白面粉揉面!”韩念念实在是吃够难以下咽的高粱面了。
“不逢年不过节,哪能这么吃!”韩桂娟想也不想便驳回了韩念念的建议。
骂归骂,韩桂娟晚上揉面团时,还是在玉米面里掺了少许白面。荠菜剁碎了,拌上油盐,面团擀成面皮,菜馅全部倒上,卷成馅饼,四四方方切成块,沿大铁锅贴了一圈。
这顿饭绝对是韩念念到这里之后吃得最爽快的一次,简直是人间美味,一口气吃了一大块,又喝了一碗稀粥,韩念念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家里最能吃的陈卫东更是连吃了两大块,喝了两碗稀面粥,满足的抹抹嘴巴,感慨道,“多放了油就是不一样,有滋有味儿,要是能天天这么吃就好啦。”
陈玲不迭点头,“这是我吃得最好吃的一次荠菜馍了!”
荠菜遍地有,往前吃荠菜馍,韩桂娟舍不得放油,就撒点盐巴,缺油寡盐的东西,那能有多好吃。
韩念念听得想笑,心道几十年后再给你吃这些,恐怕你都要嫌弃了。
叶兰英舍不得多吃,一锅只贴了八块荠菜馍,除了陈卫东,其他人至多只能分上一块,叶兰英小口小口的咬,又撕了她手里的一半递给她男人。
她饿点没事,可不能饿到她男人,家里挣工分可就指望她男人了。
“念念啊,下次不能在黑市上买粮了,被人看到可不好。”陈爱国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
韩念念含糊点头,想着下次再从空间掏粮食出来该用什么借口好。
开了春之后,白天越发长,饭后天还未黑,街坊邻居都坐一块拉家常。叶老师找了过来。
韩念念热情的招呼他。
叶老师朝韩念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旁说话。
韩念念立马会意,把叶老师迎进了堂屋,请他上炕坐。
叶老师闲话不多说,从上衣口袋拿出纸,递给韩念念,“念念,快帮我侄女算算她这门亲事合不合适。”
韩念念接过来,对着外面的昏黄光线看了一下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随即摇头道,“叶老师,这可不是什么好亲事啊。”
叶老师眼皮直跳,忙追问道,“怎么说?”
“两金夫妻硬对硬、有女无男守空房、日夜争打语不合、各人各心各白眼。”韩念念吁口气,把纸条平铺在炕几上,“从八字上来看,这男女一旦成了亲,争吵打闹就不会间断,夫妻也不同心,早晚要同床异梦。”
闻言,叶老师叹了口气,“唉,说实话,我是看不上那小伙,脾气差又目无尊长,前两天去我大哥家,晌间多喝了两杯酒,结果就耍起了酒疯,当着几个长辈的面对我家红梅呼来喝去,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叶老师好歹识些字,格外看重礼数教养,像这种后生,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韩念念心念一动,别有深意道,“叶老师,说亲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如果现在都处不到一块,还指望以后能有多好?”
叶老师笑了,“你这话说的倒也是。红梅才十七,又不算大,就算推了这门再说一门也不是啥丢人的事。”
韩念念等的就是这句话,“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个不错的小伙,回头我先留意留意,如果合适的话,我就牵根线,说给你侄女红梅。”
韩念念是想到陈大婶的儿子陈卫粮了,都是门旁邻居,韩念念经常看到他,小伙子虽然长相一般,但人不错,干活也麻利。
陈大婶给的生辰八字还在她手上,等叶老师走了之后,韩念念把陈卫粮的生辰八字和叶红梅的抄写在了一张纸上。
【宿主,他们相配可是大吉,您可以行动了。】
转天大早,趁陈大婶过来串门子,韩念念特意向陈大婶打听了陈卫粮和张兰凤的后续事。
“快别提,气死我了!得亏我打定主意不赞成这门亲事,要不然娶这种儿媳妇回来还不得丢死个人!”
“怎么回事?把大婶您气成这样?”
陈大婶打开了话匣子,气恼道,“先前我不是让大闺女给对了八字吗,我一看八字不配,就赶紧让你叔找人去邻村打听那姑娘人格品行到底咋样,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
说着,陈大婶压低了声音,“她那边的门旁邻居都知道,那姑娘手脚不老实!我滴个天王老爷哟!这种女人要是娶到家,还不把我老陈家脸给丢尽了!”
农村不像城里那么讲究,出门就在大门上挂把锁。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大敞门,门旁邻居互相串门那更是常有的事。张兰凤这姑娘打小手脚就不老实,她也不敢偷拿大件东西,就喜欢摸人家针头线脑、偷人家鸡窝里的鸡蛋,再不然就打着拾破烂的名号,骗她家里人说自己偷的东西都是路上拾破烂捡到的。
她老子娘还就相信她的话,门旁邻居几次明里暗里说这姑娘手脚不老实了,她老子娘听了之后非但不管教自家闺女,还跟邻居吵嘴。长久下来,哪个还敢跟她沾边,一看她来串门,都叮嘱自家娃把家里东西仔细看好。
韩念念听得咂舌,人还真不能干啥坏事,不然这巴掌大点的地方,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刨出来见光!
陈大婶叹了口气,“我这儿子,都二十二了,说来说去,就是没说个中意的姑娘!可把我愁难死了!”
韩念念接过话,“大婶,您要是不介意,我给卫粮说个姑娘?”
闻言,陈大婶两眼一亮,“哪家的?”
韩念念笑,“您先别急,等我问清楚了,给您个准信儿!”
11.推敲彩礼
三月九号,队上小学准时开了学,韩念念被姚校长安排给一年级代课,因为代课老师少,她既教语文也教算术,还兼任一年级二班班主任。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教学之前,韩念念先把时下教育系统方面的事摸了清楚。跟几十年后一样,时下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有。不同的是,小学升初中需要通过严格的考试,考试合格之后才能继续读初中,而初中升高中则不需要再考试,采用的是推荐制度,由每个学校推荐品行学习优良的学生读高中。
其中家庭背景是必须考察项目,地富反右坏的孩子读高中想都不要想,没有任何机会。
除此之外,和后世夏季考试,秋季升学不同,时下采用的仍是冬季考试,春季升学。新生报名入学统一是在三月份。
上课时间是周一到周六,周天休息一天。
韩念念看着下面一群鼻涕冒泡的小萝卜头,深觉自己的责任艰巨而伟大...
好在一年级无论是语文还是算术暂时难不倒韩念念,上课还算顺利,除了极个别调皮捣蛋的小孩。
“不是给你荆条了吗?直接往身上抽几下就老实了。”吴老师一副过来人的架势。
韩念念不敢,“家长找来揍我怎么办。”
以前韩念念可是没少看过什么家长带一帮人打老师的新闻,在韩念念的观念里,小学生们都很金贵,都是家里的宝儿。
吴老师纳闷道,“家长要是知道,该羞愧,该自我反省,咋还会来揍你?教书育人是咱们的责任,现在不训斥他们,那就是对家长不负责。”
吴老师年愈五十,身上带了些私塾先生的严厉感,他教出来的班,就没有不挨打过的学生。
“念念,你刚来,经验不足,这帮孩子平时上山下河、逮鱼摸虾野惯了,不揍他们几次哪嫩收敛得了他们的野性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高老师拍拍韩念念的肩,很赞同吴老师的说法。
韩念念干笑,对于揍学生,暂持保留意见。
课间姚校长找了她一次,主要是谈给工资的事。
“念念,咱们两个队的几个干部搁在一块商量过,既然聘用你为代课教师,工资要照常给,粮食的话也是由咱们两个队共同分担。”
停顿了下,姚校长继续道,“咱们学校没有正式的教职工,工资方面自然不会高,目前是八块五一个月,粮食方面,要看两个队的收成,年份好的时候,约莫能分到三百多斤粮,年份差的时候就不太好说了,最差的一年只有六十多斤口粮。”
一年三百多斤粮都不算多,成年人一天吃掉一斤粮食不成问题,干重活的人消耗两三斤都很正常,这年头为啥许多人面黄肌瘦,干吃粮食,寡油少盐还见不到肉末星子,那营养能跟得上么。
“念念,你有没有问题?”
韩念念回过神,忙道,“没问题!”
姚校长把一份手写协议递给韩念念,“没问题那就签个字。”
韩念念接过看了下,随后在上面签上自己名字。
姚校长一看,笑道,“念念,字写得不错呀!”
韩念念笑,有个书法家爷爷,从小被训练到大,能差到哪去?
姚校长蓦地想到什么,对韩念念道,“我看你字写得不丑,交给你个活儿干。公社的名册太破烂了,书记准备换个新的,本来是交给我来重新抄,只是我这杂事太多...”
韩念念秒懂,忙道,“行,您拿过来,我来抄就行。”
姚校长为韩念念如此‘识相’而笑得开怀,“成,回头我拿来递给你,可要尽快抄啊。”
本以为姚校长拿的会是公社里的什么红头文件,哪知道是厚厚一摞户口名册!韩念念不停的翻看,简直要喜极而泣,天助她!
拿到户口名册之后,韩念念开始奋笔疾书,除了上课就是抄名册。整个小山子乡男女老少的信息,哪家哪户有几个孩,出生年月日,还有已婚未婚信息,全都在上面。
韩念念边抄边挑选有用的做个小手册,把整个小山子乡未婚的男女全部摘录了下来,就等着以后用。
高卫红,高湾生产队人,次女,1942年7月16...
吴保国,吴家村生产队人,长子,1940年2月15...
......
课间休息,叶老师端了个搪瓷缸坐在韩念念对面喝白开水,抬眼瞧瞧韩念念奋笔疾书的认真样,不由摇摇头,老姚也真是的,柿子挑软的捏,摆明了欺负新人嘛,关键念念这傻姑娘还这么当回事儿...
“念念,你之前提要给我侄女说亲...”
韩念念猛地抬头,这两天抄名册抄得太投入,竟然忘了这茬事!
“有有有。”韩念念忙道,“叶老师,我给您问了,对方有意向说亲,主要看您这头同不同意。”
叶老师道,“咋不同意?我都劝我大哥把先头那门亲事给拒了,就等着你提呢!”
两下一拍即合,下午放学,韩念念要跟叶老师去趟叶姚生产队,一来去叶老师家亲自看看叶红梅长啥样,二来去姚大勇家探探口风,看看姚家准不准备把亲事定下来。
韩念念先去叶老师家喝杯‘水’,叶老师赶忙让他家二蛋去叶大伯家喊叶红梅。
韩念念坐了片刻,叶红梅就过来了,瓜子脸,皮肤有些黑,梳着齐耳短发,身上穿了件灰色罩衫。
叶红梅进门便笑道,“二叔,喊我啥事啊。”
叶老师咳了一声,“也没啥事。”
叶红梅心里直打鼓,朝韩念念看了一眼,笑着打了招呼,“韩老师,我听妞妞说过你是他们班主任。”
韩念念不知道妞妞是谁,叶老师补充道,“妞妞是我大哥孙女,叶竹林。”
韩念念有印象了,是她班上很乖很刻苦的小姑娘。
既然要给叶红梅和陈卫粮拉红线,韩念念不仅要看叶红梅长相,还要主动跟她唠嗑,初步判定她为人品行。
她的渣系统给叶红梅的综合评分是八十五分,颜值虽一般,但情商值高于常人,善良指数五颗星。
从叶老师家出来,韩念念又去了趟姚大勇家。
姚家人刚从地里回来,都坐在家门口歇息,姚大婶热络的招呼韩念念过来坐。
“大闺女,婶儿正想抽个时间去找你呢!”
不等韩念念开口,姚大婶便主动道,“我问了大勇,他对玲玲是没意见,我的意思是,陈家那头要是对咱家大勇也没意见,那这亲事就先敲定下来?”
姚大叔也道,“彩礼啥的都好商量。”
时下人大都不富裕,定亲的彩礼钱虽说视男方家庭情况而定,但基本都在五十块钱左右,穷点的给三十六块,富点的八十块也有。
彩礼到底要多少,韩念念无权给陈家人决定,当即笑道,“叔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姑姑父那头,回去我跟他们说清楚情况,顺便探探他们要多少彩礼,有了消息,我就立马回给您二老。”
姚大婶乐得眉开眼笑,转头对姚大叔道,“孩他爹,我说啥来着,大闺女是个办事调到的人!”
姚大叔也满意点头,喊他大媳妇,“小秀,快张罗做饭,晚上大闺女在咱家吃!”
韩念念刚想推辞,姚大叔便道,“干啥,在叔家吃顿饭还不给面子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念念不再推诿。
三月份不比七八月,自留地的蔬菜瓜果能摘了自家吃,眼下地里蔬菜还在育苗中,小秀想来想去,只能把挖来的荠菜炒了,敲两个鸡蛋打进去,一盘荠菜炒鸡蛋,一盘辣子炒雪里蕻,又贴了一锅玉米面馍。
韩念念被姚家人的热情给感染到,还跟姚大队长喝了两杯,等回乡里时,月亮已经挂在东边天空了,明天又是个好晴天!
叶兰英还在烧饭,陈玲不在家,应该是去看供销社了,韩桂娟在房屋后面的自留地上压葱苗,陈爱国挑水浇菜园。
韩念念找了过去,把她在姚家探到的口风说给两口子听,并且道,“大勇家的意思是,让姑父提个彩礼数,他们好准备。”
不待陈爱国发表意见,韩桂娟便道,“前些时候咱们村南那家嫁闺女,听说男方家给八十块呢!”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瞪韩桂娟一眼,“出嫁是过日子,又不是攀比好看,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大勇要是诚心跟咱们玲玲过日子,不给彩礼我都没意见,要是那些乌烟瘴气的二流子,彩礼出两百我都不能同意!”
韩念念一旁听得想鼓掌,看不出来她姑父说起话来,这么朴实有理。其实她也觉得彩礼都是虚数,在双方能承受范围内即可,本身都不富裕,非要加重男方家负担,东拼西凑借钱,嫁了过去之后还得想着还钱,不知道这种做法有什么意思。
韩桂娟呛声道,“合着一分钱不要,你家闺女面子上就好看是吧?”
12.齐心协力
韩桂娟和陈爱国这两口子,因为彩礼的事头次在韩念念面前吵嘴,直到吃过晚饭了,还互不搭理对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韩桂娟坚持向村南那家嫁闺女看齐,彩礼要八十块。陈爱国坚持往低了走,三十六块整个形式就行了。
“娘,因为这点事跟我爹生气,值当嘛!”陈玲很难做,左右为难。
韩桂娟不耐烦的斥责她,“一边去!咋地,还没出嫁呢就开始向着姚家人啦?是不是人家让你拎个包袱过去,你就去了?”
陈玲气急,“娘,你这是咋说话呢!”
这话可就有些说过头了。
韩念念忙劝道,“姑,您跟玲玲说这些做什么,本身姚家人也没说到底给多少,人家只是想参考下您跟姑父的意见,主要还是想把事办得漂亮,办得双方都满意,既然存了这想法,那是好事,现在您跟姑父倒在家自己闹起来了!”
韩桂娟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想玲玲出嫁能风光点!”
原先一直默不作声的叶兰英轻声道了一句,“先前我跟卫东结婚,彩礼也就四十块。”
韩桂娟立马斥道,“你们结婚在先,情况那能一样么!”
叶兰英没吱声。咋不一样了,结婚不过早了半年,当初给她家彩礼时,可不就是讨价还价,现在轮到她自己闺女,就开始知道漫天要价了。
气氛一度僵硬,韩念念想了想,还是对韩桂娟道,“姑,您跟我说实话,八十块钱彩礼,您是要给玲玲带走,还是想揣自己腰包?”
不论时下还是几十年后,指望嫁闺女捞一把彩礼钱去补贴儿子的,不在少数。
“这说得是啥话?我要那钱干啥?”韩桂娟瞪眼道,“我要那钱难不成打算给自己买副棺材?”
韩念念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笑道,“姑,我就知道您指定不是那种指望卖闺女的。既然都是为了玲玲好,那这钱转来转去还是到了姚家,实在没意思...依我看,三十块彩礼是太少,八十块又太多,差不多就行啦,六十块怎么样?数字还吉利!”
陈卫东也赞同,“我看六十块也行,要八十块...娘你自己觉得合适不?跟人家攀比啥,有意思不?”
“姑父?您看怎么样?”韩念念笑问陈爱国。(.无弹窗广告)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先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也成,反正不能太过为难人,本来挺高兴的事,别整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大家都没意见,就韩桂娟自个想不开,不过才隔了一天,韩桂娟就坐不住了,还是主动对韩念念道,“念念啊,姚家那头,你去跟人家透个底,差不多就算了吧。”
韩念念等得就是这句,哎了一声,立马去姚家传信。
彩礼要六十块,显然在姚家人的盘算之内,姚大叔几乎没打顿就应下了,“那好说!六十吉利!”
姚大婶把韩念念拉到炕上坐,问道,“大闺女,你会看日子不?再给咱家看个日子,最好尽快定下来,咱们这边好准备。”
韩念念笑道,“日子会看,我指定给大勇和玲玲挑个大吉的日子!”
别说姚大婶急了,韩念念也急得嗓子冒烟,现在她手腕上可是一盏红灯都还没亮!
可再急也得按部就班来,确认两家人对彩礼毫无疑议之后,韩念念让渣系统结合两人生辰八字挑定日子。
“三月初八?”韩桂娟道,“这都二月底了...念念啊,会不会有些太快?”
韩念念面不改色忽悠,“姑,下一个合适的日子就在五月多了,要是挑五月初八,是不是又隔太长时间?而且五月份还赶上春忙。”
韩桂娟一听赶上春忙,不迭点头道,“说得也是,都忙着收麦子,哪个还有闲心去操办定亲的事。”
时下定亲有诸多讲究,韩念念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格外要做足功课,把地方习俗搞清楚。
再三打听,四处问人,韩念念总算把本地习俗摸了个大概。小山子乡定亲,地点要在女方家,男方家庭除却男方本人和父亲之外,还要从村里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块跟过来,最好是福气厚的。
彩礼钱要用红绸布扎上,簸箕里放着,外围六包点心、六包糖果。除此之外,还要准备鲤鱼一条,猪心猪肺一副,白酒六斤。
本来彩礼中还应该有把馓子。但制作馓子耗油量太大,时下老农民一家终年到头就那么点油,想油炸馓子只怕连馓子都浮不起来,这几年也就逐渐把馓子从彩礼单里刨了出去。
韩念念把彩礼需要备的东西全写在了纸上,让玲玲带给大勇,她还有其他事要忙。
原因是陈大婶一看玲玲的婚事都提上了日程,她家卫粮还没着落,不由催促韩念念赶紧给她家卫粮介绍。
而叶老师家那头,也在等着韩念念的信儿,她还得抽空抄户口名册。
事情全赶到了一块,韩念念莫名有种自己是总统,日理万机的错觉。
【得了吧宿主,您目前红灯一盏都还没亮。】
“前期工作!”韩念念气得反驳,“前期工作很重要,等我名声散开了,信不信我一天能亮他个两三盏!”
【在下巴望着您能早日回去,好向月老2233交差!】
赶在玲玲和大勇定亲之前。韩念念从中牵线,让卫粮和红梅见了一次面,没挑别的地方,还是在供销社相看。
韩念念细心的注意到了,陈大婶明显没有姚大婶做人大方爽快。
来围观的门旁邻居并不少,陈大婶只称了半斤水果糖,连包两分钱一包的大生产都没舍得买,尽让一帮大老爷们干等。
不过韩念念不是多嘴的人,她只负责拉红线,说三道四她也不感兴趣。本身出嫁过的是日子,是是非非得让红梅自己判断,如果她不觉得有问题,韩念念就更不会觉得有问题。
总之一个目标:皆大欢喜最好。
两人相看之后,韩念念火速问了双方的意思,卫粮对红梅显然很满意,红梅有些矜持,表示可以再相处看看。
叶老师不大放心,私下又询问了卫粮的家庭情况。
还是应了那句话,择妻看一人,择婿看全家。
韩念念有义务告知,“凭良心说,卫粮没话说,在街坊邻居里面口碑很不错,是个踏实又有耐力的小伙,就是话不太多,跟油嘴滑舌的二流子沾不上边。陈大婶这个人坏心思没有,陈大叔在村里名望挺高,是个讲事理的人。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大的十六,小的才十三,都得过几年才能说亲。”
嫁过去做大嫂倒也好。叶老师心里总算有了底,“我大哥别的不怕,就怕卫粮家乌烟瘴气,兄弟不和,都是些正事不干的二流子。”
这点韩念念倒是敢拍胸脯保证,“偷鸡摸狗的事绝对不会有。”
连着在供销社说成了两场亲事,户上户下不少人都知道了韩念念会看八字,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住得离街上近的陆续有人上门找韩念念帮忙对八字。
韩念念非但没有不耐,还不厌其烦给他们解释,当然,也从中顺藤摸瓜扯出几条线,又配成了一对。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八,玲玲定亲的日子。
天还未亮,韩桂娟就起了,生火做饭,乒乒乓乓拾掇屋子,还把正在熟睡中的韩念念和陈玲撵了起来。
“睡睡睡,这都什么时候了!”
韩念念睡眼迷蒙,闭着眼摸去茅坑,偷偷看了下手表,才五点多。
洒水扫地又擦洗,忙里忙外一通折腾,家里总算有点样了。
韩桂娟又四下看看,视线放在了炕上的炕几上。今天是大日子,肯定是不能再用炕几招待来客了,得上八仙桌。
八仙桌这个东西,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陈爱国和陈卫东一大早就去河坝上逮鱼了,韩桂娟只好使唤韩念念和陈玲去借八仙桌和长条凳。
家里养的老母鸡被叶兰英宰了一只。天将亮时,陈爱国父子两回来了,拎着两条一斤多重的草鱼。不逢年不过节,生产队不宰猪,农村人手里又没有肉票,猪肉还真不好办。
想来想去,韩桂娟只好挨家挨户串门,总算给她借到了半斤腊肉。有鸡有鱼有腊肉,再炒盘鸡蛋,从自留地整点蔬菜炒两盘,咸黄豆水煮一盘...
“念念,去供销社拿瓶酒回来,再拿两包烟,带个壶,打点酱油...”
“玲玲,去你大娘你婶她们家,借盘子碗筷,至少借到四副!”
头些年大生产,家家户户把带铁的东西全送去生产队炼铁,锅碗瓢盆也送去了生产队,吃的是大锅饭,行的是平均分配。后来分开了,连口像样的铁锅都没有,到现在队里有些人家还在用砂锅烧饭。
为啥不买铁锅?
铁锅那是工厂生产出来的,得有工业劵才能买得到,老农民一辈子种地,又不像工人阶级参与了工厂劳动,压根就没有工业劵。头脑灵活的想办法弄几张工业劵买口铁锅,老实巴交的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咋样才能买到!
瓷碗也是工业品,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多买,碰上办事根本就不够用。
好在农村有个习惯,一家有难八家帮,借碗筷桌子砧板菜刀那都是常有的事。等办喜事的时候,半个村的人还都来帮忙呢!
快晌午,姚大勇挑着喜担过来了,跟他一块来的有他爹姚大队长,还有另外一位喊不上名字的老大爷。
13.每月必来
见姚家人挑喜担过来。.陈爱国把原本坐在堂屋的几个门旁邻居全赶了出去,连他自己也要出去,不等姚家人进屋,他们都不能进。
这叫防止“冲撞马头”。
看多了后世大同小异的西式婚礼仪式,韩念念深觉还是中国传统文化有讲头,哪怕送彩礼,也是每样都蕴含了寓意,比如男方家送的一对猪心肺,寓意夫妻同心,送糖果点心寓意甜蜜,送鲤鱼望子孙跃龙门...
既然姚家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前来下聘,陈家也得要请年纪声望差不多的老人过来作陪,韩念念则是两方媒人,必须请上座。
八仙桌座位也有讲究,坐北朝南为上座,上座摆的一张长条凳上坐了姚家和陈家请来的老人,以及媒人韩念念。坐东朝西为次座,坐的是陈爱国和姚大队长。坐西朝东为三首,坐的是陈卫东。最后南朝北的才是两个小辈陈玲和姚大勇。
韩念念被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夹在中间,有片刻不自在。坐她正对面的陈玲特别想笑,可还得忍着略低头作害羞状。
好在韩念念这个小戏骨不是白叫的,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嘛,真把自己当媒婆了,自然也就会跟一帮老爷们谈天说地,夸大勇时不忘抬玲玲,赞玲玲时也不忘大勇,总算热热闹闹把这顿饭吃完。
然后韩念念还有一个感想,有肉吃有酒喝的人生,真的不要太爽,以前有鱼有肉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痛苦...
酒足饭饱,再抽两根烟的功夫,姚家人就该要撤了。
韩念念看韩桂娟在东头屋忙活,就进去看了看。
“姑,您这是在做什么?”
韩桂娟拍拍土炕,让韩念念上炕坐,“人家送这么些礼过来,我得给回礼呐。”
韩念念拿起簸箕里两根编织在一块的草,笑嘻嘻道,“姑,回礼还回送两根草啊?”
韩桂娟笑道,“看你这丫头说啥话,啥叫回送草,这是‘草头结发’。”
除了‘草头结发’,簸箕里还放了插上叫不出什么花的两包点心,两包糖果,还有黄豆、绿豆、稻谷粒、麦粒和棉麻籽。
韩念念指指这五种谷物粒,猜道,“姑,这些是五子登科?”
韩桂娟嗯了一声,又道,“再把猪心猪肺切一半回给大勇家就差不多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猪心猪肺切一半留一半,表示玲玲愿意和大勇夫妻同心。
韩桂娟从早上忙活到现在,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韩念念忙道,“猪心猪肺我来切,姑您快去吃点饭吧。”
这时期的农村,若非必要,办大事时家里的妇女不让上桌,是以哪怕八仙桌足够坐下所有人,韩桂娟和叶兰英婆媳两个也没坐桌,只能在厨房灶台上对付一口。
“那成,记得要一刀切,别切个两三刀的难看。”
韩念念哎了一声,拎猪心猪肺去厨房。
赠上回礼,姚家一家就回去了,他们前脚刚走,陈家就拥进来不少婆娘和半大的娃,七嘴八舌的打趣陈玲。糙老爷们没进来,都聚在门口,陈爱国拆了包大生产挨个散烟。
姚家送来的点心、糖果都摆在八仙桌上来不及收,胆子大点的娃直接把黑不溜秋的小手伸了上去。
叶兰英眼疾手快,拍开几只小手,只拆开一包点心、一包糖果挨个分,把剩下的几包全拿到了里屋。这帮娃跟小狼狗似的,真由着他们,所有的点心糖果能被抢得渣都不剩。
韩念念剥了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竖耳朵听婆娘们唠嗑,顺带问陈大婶,卫粮和红梅相处的情况。
“红梅那丫头我喜欢,小嘴真甜,前两天在坝上碰面,大老远就招呼了。”陈大婶乐得合不拢嘴,随即又低声对韩念念嘀咕道,“大闺女,就是不知道叶家那边彩礼会要多少啊。”
姚家可是给了玲玲六十块彩礼钱,在小山子乡不算最高,但也不少了,陈大婶多少有些顾虑,担心叶家到时候也管她要六十。
她家可有三个儿子呢,一个闺女也没,到时候彩礼钱是只出不进的!
韩念念笑着摇头,“大婶,我这人说话直,说得不好听您别不乐意,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您这就打听彩礼钱,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听出韩念念的反讽,陈大婶讪笑。亲事还未成,媒人可不能得罪了,这点道理陈大婶懂得,少不得还要笑脸讨好。
“大闺女说的有理,婶儿这脑袋,年纪大就不好使了!”
韩念念顺台阶而下,顾全了彼此的面子,笑嘻嘻道,“大婶您急啥,等他们再相处些时候,就是你不提,我都得去叶家那头给您探探消息啦!”
这话陈大婶听得心里舒坦,心道这闺女真跟个小妖精似的,啥话都能从嘴里蹦出来。
转眼间,韩念念来这里有一个多月了,除却吃饭方面不大适应,混得还算顺风顺水。所谓乐极能生悲,大早上韩念念去茅坑,发现自己来了大姨妈,顿时欲哭无泪。
之前韩念念为了脸小上镜头,基本上一天只吃一顿主食,人是苗条了,大姨妈也紊乱了,有时候两三个月才能来一次,所以到这里之后,韩念念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倒好,问题来了,她空间里只扔了两包卫生巾和护垫以防万一,但也只够她用一次,这次用完了,下次可咋办?
就算是用卫生巾,韩念念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用。时下茅坑里的粑粑都是良好的天然肥料,老农民们可舍不得随便霍霍,拿它们来浇菜园,挑到地里施肥,到时候她带翅膀的小天使们可就大白于天下了...
不到迫不得已,她更不愿让带了血的姨妈巾污染自己的空间。
迅速黏上姨妈巾,韩念念心情有些沉重。
然后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干脆找塑料袋装着,偷摸拎到田间地头挖坑给埋掉...
“姐,你咋啦?”陈玲看她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
韩念念捧着碗喝了口面粥,含含糊糊道,“没事,昨晚没睡好。”
叶兰英端碗过来了,三个女人排排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她低声道,“念念,你身上来了?”
早上叶兰英在她之后进的茅坑,应该是看到大滩血迹了。
韩念念嗯了一声,没再瞒着。
陈玲呀了一声,随后道,“姐,你带月事带了吗?没有的话让我娘给你现缝一个,我也会缝,就是缝的不好看。”
时下卫生巾还没有面世,农村女人来月经多数还在用月事带,条件好点的,舍得装点棉花,条件差的就装草木灰,图省事的就直接用草纸,但草纸消毒工作做的不行,极容易得妇科疾病。无论是月事带还是草纸,在韩念念看来都不怎么卫生。
“别缝月事带了,我用草纸就行。”韩念念胡乱搪塞了两句,心里想的是得找机会去城里看看,有没有高档点的月事用品商店才行。
好用不好用倒是其次,关键是要卫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韩念念可不想自己再生什么病。
吃完早饭,韩念念去了学校,把乡里的户口名册交给校长。
姚校长翻看了下,每页都抄写的工整大气,可以看出来不是应付了事。
“干得不错!”姚校长笑道,“念念啊,还有个事要你忙活。”
韩念念眼皮直跳,等姚校长下文。
“是这样,上头发文件下来,再过段时间六一儿童节,县里要举办一场全县中小学生朗诵大赛,咱们队拿到一个名额,我和吴老师几个商量了下,一致推荐你带学生去县里,至于选哪个学生过去,咱们可以先在校内举办一场朗诵大赛,选拔出最顶尖的学生。”
韩念念干笑,“那成,我没问题,你们选拔吧。一年级这边,这些学生字都不识几个,我看可以略过,直接从二年级以上选拔吧。”
姚校长一听,觉得有理,转头和其他老师商量怎么从高年级选拔,韩念念乐得轻松,一旁听着,也不发表意见。
白天在学校,韩念念去茅坑换了次卫生巾,偷摸把脏了的卫生巾装进塑料袋,先扔在空间的某个角落,一直等下午放学,韩念念没急着回家,而是从学校后面一路往北走,去了田间地头,刨坑埋卫生巾...
【宿主,要不您点火烧了它们以防后患?】
“拜托,我还没死呢,不想把我用过的任何东西烧了,哪怕卫生巾也不行。”
干韩念念他们这一行,多少都有些讲究,烧自己穿过用过的东西,总归不大吉利。
一连几天,韩念念像扔垃圾似的,天天往地里跑。
顾忌傍晚容易碰见熟人下地里打猪草,韩念念干脆改中午,大中午太阳大,基本没人下地。
最后一天大姨妈干净了,韩念念浑身轻松,不紧不慢把刨出的坑掩埋好,又拔了几把野草洒在上面,跟掩盖犯罪现场似的。整完之后,韩念念正想往回走,冷不丁瞧见大马路上站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身边还停了辆自行车,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韩念念一个激灵,吓了一身冷汗。
14.公私合营
见对方还在看自己,韩念念深吸了两口气,笃定他隔这么远不一定能看清她到底在干什么,拎着小锄头,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我刚在锄草。”韩念念主动开口。
男人确实没看清,而是问韩念念,“大姐,我头次来小山子乡,有点不识路,想你给指个方向。”
此地人习惯把“大姐”作为对女人的尊称,不管对方是老是少,要是喊你一声大姐,那就是很尊重的意思了。
得亏韩念念知道这个习俗,没多想,直接问年轻男人,“你说要去哪儿,或者说找谁。”
“我去乡里公社找吴书记。”
韩念念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渣系统的声音自动响起。
【颜值:95分
智商值:90分
情商值:90分
财富值:9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颜值智商情商都远超平均值,还很富有呢,绝对是个极品男。】
韩念念心道还用你说?她眼不瞎,会看人。
和她平时看到穿清一色灰蓝中山装的庄稼汉大不同,男人穿了件尖领白衫,虽然衬衫的剪裁远不及几十年后那般合体,但男人肩宽身姿挺拔,能撑得起来,下穿黑色布裤,脚上是双黑色胶底鞋。
韩念念认得这种球鞋,黑力士鞋,几十年后反流行复古风,她也有双这种球鞋,只不过她的是白力士。
哪怕是看多了娱乐圈内各种款型的帅哥,韩念念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长得确实人模狗样,大概是当媒婆太入戏,韩念念不觉间就想打听人家结没结婚,存了给他说个对象的念头。
当然,也不能贸然跟他提说对象,还得要先套近乎再说。
“小哥,来我们小山子乡做什么?”
男人单手推着自行车跟韩念念并行往街上走,礼貌道,“我叫方知行。”
韩念念还算是个识相人,既然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会多问,就直接带他去公社。
“这个点吴书记应该在家,一般下午两点多才会来上班。”
方知行抬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大姐...”
“打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韩念念抬手道,“我叫韩念念,跟别人一样叫我念念就行了,别张口闭口大姐。”
方知行从善如流道,“念念,街上有没有饭店?”
韩念念笑眯眯道,“乡下不是城里,没有国营饭店,不过倒是有供销社,卖酱油醋。”
方知行四下看了看,有些后悔,等办完事到市区至少得晚上,他应该带点干粮过来。
“这样,你带我去吃顿饭,歇个脚,我给你粮票和钱。”方知行跟韩念念打商量。
韩念念摆摆手道,“算了,我带你去我姑家吃一顿,粗茶淡饭别嫌弃就行。”
时下民风远比几十年后淳朴,虽说大家都难熬,但匀出一碗饭接济一下他人还是没问题的。
叶兰英还在烧晌午饭,听见外边有动静,伸脑袋出来看了一头。
“嫂子,这位同志来找吴书记办事,暂时没地方去,带他来家吃顿饭。”
叶兰英应了一声,没啥表情的冲方知行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咋城里人就尽爱往她家跑呢。
韩念念把人带进堂屋,韩桂娟不在,陈爱国正歪在炕上抽烟,韩念念把情况又跟陈爱国说了遍。
陈爱国忙起身,热络招呼道,“坐,快坐。小伙子来找咱们书记办事呐。”
大概是吃人嘴软,方知行笑了笑,实话道,“我是来跟吴书记商量,想跟他合作,在小山子乡办个养殖场。”
陈爱国一愣,随即追问道,“是哪个单位?”
“方大兴。”
闻言,陈爱国诧异道,“是方大兴酒家?”
方知行点头。
哪怕陈爱国这个没出过啥远门的庄稼汉,也听说过方大兴的名号。在陈爱国的概念里,方大兴和上海的瑞蚨祥、恒源祥一样,都是有响当当名号的老字号。
不同的是瑞蚨祥主营丝绸,恒源祥卖羊绒线,方大兴是家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饭店。
“那感情好,咱们乡有山有水,办个养殖场指定没问题!”陈爱国点了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似乎已经能预见未来几年他们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越想心里越舒坦,陈爱国忙不迭对韩念念道,“念念,让你嫂子炒两个菜,再煮碗大米饭,小伙子大老远过来,可不能慢待了!”
韩念念哎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帮叶兰英做饭。
堂屋里,陈爱国和方知行热络的聊着。
小山子乡背靠玉泉山,只有山脚下开了梯田,再往山上去土地贫瘠无法利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上头号召植树造林,山上虽然种了不少树苗,但一时半会都成不了材,无法给小山子乡的社员带来额外收入。如果能在山上养殖,对社员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和乡里公办的窑厂、水泥厂一样,养殖场也得往公家性质走,所以方知行才赶过来跟吴书记商量具体怎么办。
不大一会儿,姚家人陆续从外面回来了。韩桂娟一看家里来了个陌生小伙,诧异道,“爱国,这是哪家的?”
陈爱国道,“娘们一个,瞎打听啥,饭烧好了吗?烧好赶紧端上桌,我要跟小伙子好好喝一杯!”
炕几上只有陈爱国和陈卫东作陪,家里的女人不能上桌,都在厨房灶台围站了一圈,七嘴八舌的问韩念念。
韩念念把知道的都说了遍,又道,“他跟姑父说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听说是方大兴酒家的人。”
叶兰英跟陈玲都没听过方大兴,可韩桂娟却听过,她的反应跟陈爱国如出一辙,乐道,“那是要好好招待人家!这事要是成了,咱们日子可要比现在好过许多!”
韩桂娟乐得合不拢嘴,韩念念却听得犯糊涂。小山子乡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生产队,几乎每个队都养殖了鸡鸭猪鹅,并且分派指标给户下,像陈家,除了分派到养三只老母鸡之外,还负责承担一个猪腿的任务。
一个猪腿也有讲头。一头猪有四条腿,生产队一户人家通常承担一条腿,也就是说陈家是跟其他三个门旁邻居合养一头猪,养到年末得上交给生产队,如果达到了指标,生产队就给记上工分,最后把养猪的工分折算成钱。
不论是猪肉还是鸡鸭,流向城镇只有一个合法渠道,那就是走公社的肉站,等于是先卖给公家,然后由公家来调派分配。既然是这样,方知行又怎么能够光明正大的来跟吴书记商量‘走私’的事?
【宿主,据在下所知,像方大兴这种几百年的老字号在战火中幸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建国后多数老字号仍拥有合法经营权,几年前三大.改造完成之后,这些老字号虽然名义上属公家管,但他们的后人仍旧能在公家的监视下自主管理,所以就算方知行在乡里办养殖场,必定也是公家知情并且允许的。】
韩念念恍然,简单来说,就是普遍现象里面的特殊化了。
吃完晌午饭,方知行坐了片刻,从裤口袋掏出五毛钱和两张一斤的粮票,搁在了炕几上。他给的这些已经远超国营饭店吃一顿饭需要的钱。国营饭店里五分钱就能见肉菜,两个大馒头只要八两粮票。
陈爱国一愣,随即道,“这是干啥?快收回去,粗茶淡饭值不了几个钱,太见外了!”
韩桂娟也道,“多个人不过多添双碗筷,哪用这么客气!”
方知行起了身,礼貌道,“叔婶,平白无故过来蹭你们一顿饭,也没带什么礼,钱和粮票你们一定收着,出门办个事总会用得着。”
出门办事,五毛钱庄稼人还能拿得出来,可粮票却是他们没有的。除了公社里的几个干部外出开会可以去粮站换点粮票,其他人没那个资格,老农民若是出远门干个啥,那得自带干粮水,否则连顿饭都吃不上,没有粮票,进了饭店但凡跟粮食沾上关系的,诸如面条馒头炒饼,都不能卖给你。
炒菜倒是不用粮票,可哪个老农民又舍得花钱炒盘菜干吃?
玲玲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少不得要跟大勇去城里置办些衣裳鞋袜,到时候肯定会用到。
思及此,韩桂娟朝陈爱国使了个眼色,笑吟吟道,“既然这样,那婶儿就不客气了,下次来咱们乡,要是没处落脚,只管来婶儿家!”
方知行笑着应了一声,又对韩念念道了谢,随后告辞推自行车往公社方向走。
等方知行走远了,韩念念拿起炕几上的粮票前后看了看,六零年发行的地方粮票,黄底帆船,繁体字书写了‘一市斤’。
“这玩意是好,可听说到月不用就作废了。”韩桂娟有些可惜道,“这都四月半了。”
韩念念道,“玲玲不是嚷着要去城里买身新衣裳?去了正好能用掉!”
提起买衣裳,韩桂娟犯愁,“手里连张两寸的布票都没有,去买啥衣裳!我看我去借点棉花,自己纺一匹布得了!”
闻言,陈玲老大不乐意道,“娘,我不穿老土布,人家就结这么一次婚,还不能去城里买件新衣裳啊,娘你想想办法,给弄点布票呗!”
说得倒是轻巧,庄稼人能有几个城里亲戚,上哪借布票去!
叶兰英坐炕上没吭声,她嫁过来那会儿,娘家就陪了一床棉花被,至于衣裳,只有一件老土布印染的红罩衫,到现在她也舍不得拿出来穿。
她这小姑子倒精贵,连老土布都嫌弃上了。
15.愿打愿挨
下午两点才上课,韩念念没急着去学校,从陈大婶家路过时,见陈大婶坐家门口纳鞋底,顺道问了她卫粮跟红梅相处的情况,主要还是想探探口风,看陈大婶家什么时候愿意定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陈大婶拍拍身旁的石头,招呼韩念念坐,拉了韩念念的手低声道,“我正准备跟大闺女说一声呢,你叔也急了,现在定下,三拖两拖估摸都得到年底才能把红梅要到咱家...回头你跟叶家那头带个话,他们要是没意见,咱们这头就该准备彩礼了!”
有玲玲和大勇的亲事在先,韩念念多少有了些实战经验,看了陈大婶一眼,斟酌道,“彩礼方面,您和叔准备给多少?您得先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陈大婶应该是跟陈大叔提前商量好了,听韩念念这么问,脸上浮现了愁苦之色,“大闺女,婶儿也不瞒你,婶儿家的情况你多少也该摸清楚了,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等着成家,你叔只要一想到给三个娃挨个办婚事,就整夜整夜睡不着...”
韩念念一听,她这是准备要长篇大论了,忙道,“婶儿,我也不算外人,您就直说吧,您看我还得去学校上课呢。”
“对对对,婶儿脑子糊涂了!”陈大婶仔细瞧着韩念念的神色,“大闺女,彩礼钱最好不要超过五十,叶家那头要多了,咱家实在出不起。”
她可是听说了,玲玲定亲那会儿,韩桂娟那婆娘,狮子大开口要八十块,就算后来妥协了改口要六十块,那也不少,也只有姚家那样愣头吧唧的能任这婆娘糊弄,她可不会由着叶家那头漫天要价。
“行,大婶的意思我懂了,回头我打听下叶老师家的意思。”
韩念念没跟陈大婶多废话。陈大婶一家五口,四个大男人,按说每年在队里挣的工分绝对不会少,陈大婶又是个会过日子的,手里存的钱只会比旁人多,不会比旁人少。出个彩礼还要一压再压,韩念念只能说每家人有每家人的过法,有的人哪怕穷,对人也大方豪爽,有的人手里再多钱,也抠门要死。
去小学的路上,韩念念碰见班上不少学生,不过大都有些怕她,大老远看见她了,嘴上喊一声“韩老师”,一溜烟跑得老远,整得韩念念哭笑不得,她算是够民主的了,从未体罚过他们,怎么还怕?
“韩老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韩念念回头,是叶红梅的侄女妞妞,跟妞妞一块的,还有班上其他几个小姑娘,都羞涩的抿嘴冲她笑。
韩念念冲她们招招手,跟她们一块进学校。
“下午后两节课是体育课,你们是想在操场自由活动,还是想让老师带你们出去玩?”
“韩老师,我想去爬山!”妞妞举手道。
“韩老师我也想去爬山,山上有地皮菜,挖回家能当饭吃。”班上一个黑乎乎的小姑娘怯怯道。
韩念念摸摸小姑娘脑袋,笑眯眯道,“行,那下午就去爬山,课间给你们一个回家准备的时间,自带篾篮,自带小铲儿。”
不止地皮菜能吃,还有蕨菜、荠菜、榆钱,都是老农民们常挖回家吃的野菜。
一点五十,姚校长准时拎了口黄铜钟,站在办公室门口敲得嗡嗡响,原本在外面跳皮筋、斗拐子、玩陀螺的娃们,听见铃声响,一窝蜂往班里涌去,操场瞬间空了下来,扬起半空灰层。姚校长嫌弃的扇扇鼻子,从办公室整了盆洗完手的脏水,边走边往操场洒水。
刚才的撞钟声是预备铃,韩念念收拾了自己的教案,准备好教鞭和粉笔盒。趁这个空当,韩念念顺带跟叶老师提了一嘴卫粮和红梅的亲事。
“叶老师,卫粮他爹娘有意向定下来,叶大伯他们怎么说?”
闻言,叶老师面上带了喜色,“我大哥大嫂那边也没问题,就等着陈家那头提定下,他们不张口,我们也不好主动开口。”
“那彩礼...”韩念念想了想,委婉道,“卫粮底下还有两个兄弟,彩礼恐怕不会出太多,听陈大婶那个意思,应该是四五十块左右。”
本以为叶家会在意彩礼的数目,哪知道叶老师却不以为意道,“这倒没啥,我大哥就这一个闺女没嫁了,也不图靠闺女捞一把,只要两个年轻人能过到一块,其他都好商量。”
韩念念听得不由感慨。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把韩桂娟和陈大婶结成亲家,这两婆娘光因为彩礼钱的事,估计就能吵翻天!
从叶老师这里得了准信儿,韩念念心里有底也就不急了,反正就剩看日子定亲的事。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韩念念跟姚校长说了下,把一帮娃们都带去了玉泉山。
班上的娃虽然调皮,但很好管理,基本都能听从韩念念的指挥,她把三十个娃按班里小组来排队,让小组长管理本组的学生,她自己乐得轻松,和几个小姑娘学认野菜,倒是挖了半篮子。
“念念,好巧啊。”
韩念念听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方知行,应该是跟吴书记实地考察来了。
韩念念忙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吴书记笑呵呵道,“方书记跟咱们韩老师认识啊?”
方知行简单解释了下,“头次来这里,不认识路,是韩老师带我过来的。”
吴书记点头,随即道,“今天天有点晚了,来不及去山北。方书记,要不您看这样,今晚先歇在我家,明天我带您再去山北看一看,具体细节方面,咱们再商量?”
方知行抬手婉拒道,“不用这么麻烦,市区离这不算远,我明天再赶过来。”
闻言,吴书记只得作罢。农村跟城市指定不能比,单看方知行这身穿着,多少也能猜到他是个好干净的人,让他睡乡下土炕估计也睡不下去。
“那方书记是跟我一块下山,还是?”吴书记没说完,别有深意的朝韩念念看了一眼,可惜韩念念只顾看她的学生了,没注意。
方知行笑了笑,“吴书记先走,我在山上再转转。”
韩念念偷看了下手表,不觉已经五点多了,忙喊班长把所有学生召在一块集合报数。
转头一看,方知行还没走,诧异道,“你还有事?”
方知行走了几步过去,“没什么事,就是要跟你道声谢。”
韩念念不在意的摆摆手,“那没什么,你吃的是我姑父家饭菜,跟我没多大关系。”
说话间,两人一块往山下走,班上的娃们在前面飞速的跑。
“你一会儿要回市里?”韩念念蓦地想到她的卫生用品,忙趁机打听道,“去市里怎么走?”
方知行不答反问,“你要去市里?”
韩念念点头,“想买点东西。”
“明天我还过来,你要是想去,我给你带路。”方知行没多想,只当她是没出过远门的缘故,说这番话也是带了投桃报李的意思。
正好赶上休息天,韩念念忙不迭道,“那行,你办完事路过供销社喊我一声,我跟你一块去。”
说定之后,韩念念在山脚下跟他挥手道别。
【宿主,您不觉得自己有点轻易相信他了么,万一他是坏人呢?】
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如果他是坏人,那我第一就找你算账。”
【宿主为何找在下算账?】
“是你说他善良指数五颗星,如果五颗星的人还能害我,那只能说明你是个不靠谱的渣系统。”
渣系统表示它无话可说...
转天,韩念念找了个借口对韩桂娟说出门,怕韩桂娟问三问四,韩念念没说去市里,只说去叶家串门子打探情况,可能中午不回来。
韩桂娟没多想,时下留媒人吃顿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挥挥手让她该上哪儿上哪儿。
半响午时,韩念念从供销社出来,正好看见方知行,单手推自行车,站得笔挺。
韩念念几步走到他跟前,打了招呼,视线不由停留在了方知行的自行车上,八.九成新的自行车,前车轱辘的挡泥瓦上还有一只金凤凰的标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牌自行车了。
其实她空间里也有辆自行车,只不过是后现代的款式,不敢拿出来骑。
方知行见她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自行车上,只当是她在顾虑闲言碎语,不好意思让他载。
清了清嗓子,方知行道,“那就先走一段路吧。”
韩念念心思在自行车上,随口应了一声,跟他一块往北走。
等出了村庄,方知行才跨上自行车,大长腿一脚撑地,一脚踩在脚蹬上。
不用他开口,韩念念直接跳上了车后座,两手下意识抓住方知行腰两侧。
方知行只觉腰上的衬衫一紧,身体跟着有片刻僵硬,随后提醒道,“你可以抓住车座。”
言下之意,可别再碰我了。
韩念念秒懂。也意识到不妥,两手改抓车座垫,不由想赞美这个小哥两句。不错,品行正直!这要是给他说个姑娘,人家姑娘百分百能看上!
16.土包进城
小山子乡位于县城和市区中间,县城在西,市区在东,骑自行车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了市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岳岭市是省会城市,又是南北中转站,南陵这个小县城显然是不能跟它相提并论的。四五层高的楼房随处可见,道路也要宽阔许多,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女同志在穿着方面也要比农村妇女大胆许多,除了黑蓝灰三色,还多了其他几种鲜艳的颜色,旗袍外搭针织衫,新式长裙,坡跟皮鞋,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手提包,嗒嗒走在马路牙子上。公交车、自行车,车来车往...
大概是在农村待太久,看太多黑蓝中山装,看太多土坯草房,看太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韩念念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居然有种土包子进城的错觉...
这种思想可要不得,韩念念猛地摇头保持清醒,她可是走在时尚前端的影后!公认的最会穿衣搭配女星之一!
“你把我放这里就行了。”韩念念拍拍方知行的后背,喊他。
方知行回了下头,单脚撑地停了下来。韩念念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笑眯眯道,“多谢方书记,下次你再去小山子乡,我管饭。”
方知行笑了笑,“你刚来这里,难免人生地不熟,要去哪儿,我给你指路。”
韩念念心知他说得有理,但总不能张口说要买妇女用品,想了想还是道,“我就随便转转,下午就回去了。”
看出她的犹豫,方知行没作难,只是叮嘱道,“从市区步行回你们小山子乡,估计得两个多小时,你最好在三点前往回赶。”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解了自己手上的手表递给韩念念,“没有手表吧,我的先给你用。”
韩念念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其实她有手表,本来想拒绝,但又怕他起疑心,索性接了下来,“我知道你在方大兴酒家,就算你不去小山子乡,我也有办法还给你。”
方知行没把这块手表放在心上,又跟韩念念说了两句才往南而去。
等他走远了,韩念念仔细看了下手表,忍不住啧啧出声,瑞士大罗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时代人普遍戴的可是上海牌的手表,她居然看到了外国货,虽然暂时猜不出价钱,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便宜东西。
韩念念把手表装兜里,四下看了看,目视所及处没有见到什么挂卖妇女用品牌子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寻了一位年轻女同志打听。
“买月事带?买那东西得要月事票,乡下来的吧,你有票吗?”年轻女同志上下打量了韩念念,眼里带了些许鄙视。
先敬罗衣后敬人,无论放哪个时代都说得通。韩念念无视女同志的鄙视,继续打听,她只要知道目的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反正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年轻女同志虽然轻视,但还是给她指了方向,“直走到前面的岔路,往右拐,在百货商店二楼又专卖月事带的柜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去了也白去。”
韩念念谢过,决定先去打探一番。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刚拐了弯,韩念念就看见了一栋三层楼,挂了“寿康路百货商店”字样的牌子。
因为是休息天,商店人格外多。韩念念时间有限,直奔二楼,找到妇女用品柜台,一长排玻璃橱柜里摆放着各种色彩的铁皮盒,每种铁皮盒里存放了不同的月事带。柜台后一排大货架,除了放有纸盒包装的月事带,还有红色、白色的卫生纸。
韩念念不打算用月事带,一来是要月事票,二来绑着个东西在身上太麻烦。韩念念直接指了红色、白色的卫生纸。
“多少钱?哪个好?”
妇女用品柜台不止韩念念一个,售货员忙里抽空道,“红卫生纸,两毛八一刀,白卫生纸,五毛钱一卷。”
乡下的供销社里卖的那种发黄的草纸,一毛钱一刀,估计得有一斤半的重量,这么对比起来,这两种纸做工消毒方面应该要好很多。
韩念念指了五毛钱一卷的卫生纸,想也不想便道,“给我来四卷。”
亏了穿亏了吃,也不能亏了她大姨妈。
“来四卷?同志你买回家当饭吃啊!”售货员给气乐了,手里的木尺敲了敲柜台,“人限一卷,爱买不买!”
他娘的!韩念念憋了一肚子闷气。
【宿主,您是影后,您是小富婆,您有豪宅宝马香车,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不气不气哈~】
韩念念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指指白色卫生卷纸,“给我拿一卷。”
售货员看她一眼,刷刷写了收据条,又收了五毛钱,木牌在韩念念头顶嗖的一下飞出去,没几时再嗖的一下飞回来...韩念念晕晕乎乎的拿了一卷卫生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借布兜的掩护将卫生纸存放在空间最干净的地方,尽可能远离一切污染源。
从二楼下来。一楼更加拥挤,日用品柜台、化妆品柜台、手表柜台、成衣柜台,乌央乌央挤的都是人,最挤的还是布匹柜台,吵吵嚷嚷差点没因为挣一块布掐架。
韩念念只能借身高优势远观,根本接近不了。心念一动,韩念念靠近其中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大姐,低声道,“大姐,我手里有布,因为买后悔,不想要了。”
大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忙挽上韩念念的胳膊,把她带出去,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低声道,“啥样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韩念念从布兜里掏出一块淡黄色的素面化纤布,因为是大学时期遮光的布帘,布幅比较窄,宽度跟柜台卖的布料估计差不多。
大姐手里摸着化纤布,眼睛蹭亮。韩念念注意到了,及时把布抽了回来。
大姐乐呵呵道,“大妹子,咋卖?”
韩念念不跟她卖关子,“十块钱。”
“大妹子,太贵了吧,柜台里十块钱能买一丈布了!”大姐肉疼道。
一丈十尺,三尺一米,也就是说十块钱能买三米多的布,韩念念手里这块布也有两米多长了!
“大姐嫌贵,那还是去柜台排队买吧,看看您手里有没有足够买到一丈布的布票,买到的布有没有我手里这块质量好!”韩念念不跟她再废话,作势要走。
大姐忙拉住她,赔笑道,“大妹子,可别走啊,我买我买,十块就十块!”
颜色这么好看的布她还是头次见,还是化纤布!这可不好碰,柜台一旦有消息上架化纤布,那必然都被有门道的提前弄走,哪还能轮得到他们普通居民呐!
钱货两清之后,两人迅速闪开。韩念念又折身进百货商店,去了人烟稀少的烟酒柜台,花三块钱买了两瓶岳岭市本地产的白瓷瓶装酒,看外包装还挺高档,就是不知道味道合不合她姑父的口味。
错眼见,韩念念瞧见了货架上的大中华,“同志,大中华怎么卖?”
售货员小哥不答反问,“烟票有吗?工作证有吗?”
烟票?韩念念目前为止只听过肉票、粮票和油票,还没听说过买烟也要烟票的。
售货员小哥态度还算好,笑道,“一没烟票、二没工作证,那瞎打听啥?”
“所有的烟都要票?”韩念念追问了一句。
小山子乡供销社也卖烟,一分钱一包的大生产,两分钱一包的握手,还有葵花,都不用烟票,以至于韩念念就以为买烟给钱就行。
“也不是,像大中华、牡丹、大前门、飞马这类的烟没有烟票或者工作证,一概不向外出售。”
韩念念恍然,只能歇了买大中华的心思。出了百货商店,韩念念看时间还来得及,又找了一家澡堂子,进去好好搓了个澡,趁人不注意,把免洗的透明面膜涂在脸上,偷偷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现在她扮相老土了点,但皮肤还很白,要不然等她回去之后成了黑皮的糙汉子,那真要欲哭无泪...
神清气爽的从洗澡堂出来,韩念念也不准备找地方吃饭了,直接出城,等到了郊区,才偷偷吃了两个鸡蛋喝掉一罐牛奶。
本来韩念念想把她空间里的自行车搬出来,但放眼望去,地里稀稀拉拉有几个头顶草帽劳作的庄稼人,为掩人耳目,只好歇了这个念头,调整呼吸往回慢跑。
正跑着,身边路过一辆自行车,韩念念起先没看骑车的人,等对方停下来看自己了,韩念念才注意到对方,脑子里隐约有了印象。
原来是印刷厂的孟厂长,还是一身蓝色工作服,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腰背挺拔。
出于礼貌,韩念念跟他打了招呼。
孟繁宗点点头,仍旧没什么表情,“需不需要带你一程。”
韩念念犹豫了下,还是不客气的跳了上去,两手紧抓住车座垫。
“孟厂长,谢了!”
17.有伤风化
宽阔的城外大道上,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自行车上的两人一路沉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韩念念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对方,韩念念估计是他本身就不爱说话的缘故。
“你是哪里人?听你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一直没说话的孟繁宗突然问了一句。
韩念念措手不及,赶紧想了个地方应付,“苏州人,现在我姑家住,我姑家就在小山子乡。”
“真是苏州人?”不相信似的,孟厂长又问了一句。
韩念念稳住了心神,不答反问,“我不是苏州人,那孟厂长您说我是哪里人?”
这次孟繁宗没再说话。
到了三叉路口,韩念念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往南边指了指,礼貌笑道,“谢谢您载我,我回小山子乡,得往南走。”
孟繁宗点点头,没多说一句,蹬上脚蹬就往西骑行。
韩念念盯着他远去的身影有片刻无语,装什么冷酷狂霸拽!
一路小跑回乡,到乡里天已经擦黑,韩念念拖着疲软的双腿进家门,把买的两瓶酒搁在炕几上,对陈爱国道,“姑父给您买的。”
陈爱国眼睛蹭得亮起来,怀抱着两瓶白酒,先乐呵了一阵,随即疑惑道,“这酒咱们乡没见有卖过啊。”
韩念念干笑,扯个理由,“下午没事干,正巧有生产队马车去县城,就坐着去了一趟。”
韩念念话音刚落,韩桂娟就批评道,“念念,太不会过日子了啊!上回姑咋跟你说的?!”
韩念念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我又没成家,要会过什么日子!”
韩桂娟作势要打她,韩念念赶紧闪开,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陈玲,小姑娘垂头丧气的,喊了声姐,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没精打采。
“怎么了啊玲玲?”
未待陈玲说话,韩桂娟便道,“还能咋地,气我没想法子给她弄两张布票扯布做衣裳呢,个死崽子!”
韩念念想了想,故作恍然道,“诶,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块布,留给玲玲做衣裳吧!”
说话间,韩念念从她的包裹里一阵摸索,把另外一块淡黄色的化纤布拿了出来,递给韩桂娟,“姑,你看这块布能不能做两件短袖汗衫。[.超多好看小说]”
“别说两件了,三件我都能做出来!”韩桂娟摸着布料,爱不释手,“这布质量可真好,化纤的吧,住咱家斜对门的陈老五家闺女,在省城上班,去年回来穿得就是化纤布做的衣裳!”
陈玲立马来了精神,抓过韩桂娟手里的布料,欢喜道,“小碎花可真好看...娘我还想要件罩衫!”
韩桂娟一把拍开陈玲的手,骂道,“啥你都想要!还有你姐呢,你姐不穿啦!”
陈玲嘿嘿笑,“娘那你就给我和我姐各做一身呗,到时候咱两出门像对姐妹花!”
韩念念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叶兰英,笑眯眯道,“玲玲,马上夏天到了,我看让姑给做三件短袖汗衫吧,你一件我一件,嫂子还能穿一件。”
叶兰英眼睛一亮,先看了一眼婆婆,嗫嚅道,“我...我还是算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那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块布,来婆家这么长时间,每天要么拾掇屋子喂猪,要么下地干农活,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想穿得整洁漂亮,她当然也想整件新衣裳穿了。
布是韩念念的,韩念念都这么开口了,哪怕韩桂娟心里不大情愿,也还是道,“那成,兰英你针线活比我好,那就你来做吧。”
叶兰英脸上带了笑,忙不迭道,“成,我来做!”
姑嫂三个又挤在一块商量做什么样式好看。
“圆领吧,大家都穿圆领的,圆领好看!”叶兰英建议道。
“嫂子要做你做圆领,我想做鸡心领。”
韩念念在布上比划了下,“嫂子能不能做斜襟衫?扣盘扣的那种?”
叶兰英一时没搞懂。韩念念道,“我画个样式给你看,嫂子你照着做,别做什么圆领鸡心领了,又肥又大一点不好看。”
本身化纤布没有弹性,再做汗衫肯定是一点曲线都没有,还不抵做斜领衬衫扣盘扣呢。
“姐,你快画出来,让嫂子尽快做!”陈玲催她。
......
周一大早,韩念念到学校时,其他三个老师都已经到了。韩念念不由纳闷,这三个老师可都是老油条,平常没有课的话甚至九十点才会过来,今天怎么都来这么早了?
高老师冲她挤挤眼,“念念,要发工资哩。”
韩念念恍然,也有些期待。不知不觉,她都在这干一个月啦。
因为是两个生产队合办的小学,所以工资也要由两个生产队的社员共同承担代课教师的工资,教书时间最长的吴老师工资是十三块六,叶老师和高老师一样,十块五,韩念念资历浅,工资最低,八块五。
姚校长把八块五数给了韩念念。
韩念念仔细收好,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以前拍部电影的片酬高达三千多万,现在一天不落干一个月虽然只有八块多,但是心里却很满足。
中午回去,韩念念把八块五毛钱都给了韩桂娟,“姑,这是我上个月工资。”
“给我干啥?你自己留着,我可不帮你收。”韩桂娟没接。
韩念念直接塞给了她,“姑,我可是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有手有脚的,还能不养活您跟我姑父?”
如果不是怕陈家人起疑心,韩念念想给他们更好的东西,虽然小山子乡这个地方比较贫困,但民风淳朴,乡亲都很友善,尤其是陈家人又待她不薄,可比几十年后尔虞我诈,处处防备要自在多了。
韩桂娟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听韩念念这么说,她也就没再推拒,“成,这钱姑先给你存着,等你嫁人了姑给你好好置办嫁妆。”
说着,韩桂娟又忧心道,“念念啊,我看你天天忙活给别人张罗亲事,你自己呢?不成,我得托人给你说几家先相看相看!”
韩念念干笑,忙找借口闪人,“姑,我突然想起来忘拿东西了,我先回学校一趟。”
只是韩念念人还没跨出门槛,别人就找上门了。是高湾生产队的高大娘。
前些时候高大娘来找韩念念给她大闺女对八字,韩念念对完八字,把高大娘忽悠的心服口服,顺带又给她小闺女高卫红也说了门亲事,对象是吴家村生产队的吴保国。眼下两人还在处着。
“高大娘,大中午的,您来找我啥事?”韩念念把人迎了进来。
高大娘脸色不大好,仔细看还带了股怨气,瞧韩念念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整得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桂娟一看这样,不大客气道,“哟,大姐这是想上门找茬?”
高大娘歪屁股往炕上一坐,哼了一声道,“给我闺女说了这么个亲事,我不来找她还能找谁?!”
韩念念眼皮直跳,忙道,“大娘您把话说清楚,可别藏头露尾。”
高大娘张了张嘴,话都不知从何说起,真要细咎起来,哪能怪到媒人头上,要怪还得怪她那个不争气的闺女,尽给她干些丢人事!
“大娘您可急死我了,您倒是说啊。”
高大娘看看韩念念,又看看韩桂娟,冷不丁扑在堂屋的炕上,哇一声嚎哭了起来,“我滴个亲娘老爷哟!我不能活哩!我快被卫红那个死丫头气死哩!尽给我干丢人事哟!让我脸子往哪儿搁哟!”
韩念念跟韩桂娟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劝高大娘。
哭闹了好大一会儿,高大娘才缓过来气,抽抽噎噎跟韩念念说了缘由。
她小闺女高卫红,亲事还没定下来,就跟吴保国钻草垛子啦!逮到的还不是别人,就是高大娘她自己!
时下农村的小年轻在定了亲之后把持不住,偷摸搞怀孕的也有,但人家那已经是定了亲,说白了就是男方家儿媳妇了,就算男方家把人接过去住几天,别人也不会说啥闲话,最多打趣两句。
可还没定亲就跟人家钻草垛干那种事,那可是有伤风化。万一过些时候高卫红大了肚子,那真要成为全公社的笑柄了!
虽然韩念念很想笑,但看高大娘哭得两眼通红,又有些可怜她,毕竟这个时代还比较传统,未婚大肚子,可真要不得。
韩桂娟还在为高大娘上门就赖账而生气,眼下听高大娘这么说,忍不住讽她,“你管不住自己闺女,还想赖咱们家念念?感情是咱们家念念劝你闺女脱裤子给人钻了?”
高大娘哇一声,又扑到炕上嚎哭了起来,嘴里要死要活的边哭边唱,“哎呦我滴个娘咧,我不活哩,让我出门掉阴沟里淹死,钻地洞闷死算啦!”
韩念念实在憋不住偷笑了一声,搞不懂这里人怎么都有哭唱的习惯,她快忍不住了...
“大娘,有话好商量,您在我面前一个劲的哭有啥用?快别哭,我们好好商量个对策。”
好说歹说,高大娘总算止住了哭,紧抓住韩念念的胳膊,“大闺女,大娘也是没了主意,你看现在咋办才好?”
韩念念想撬开高大娘的脑子,不由急道,“还能咋办,抓紧时间商量结婚呐!大娘,现在吴家那头人肯定是知道了您闺女跟人家钻草...就是那事肯定知道了。我跟您说白了,现在您家闺女可是处在了下风,如果您再想争着要点什么,那我可就帮不了您了!”
18.出师不利(含入V公告)
事到如今,高大娘还能挣个屁,只盼着韩念念去吴家那头探探口风,差不多就算了,略过定亲赶紧结婚,万一过些时候,她家卫红真大了肚子...
高大娘鼻子一酸,又想哭。(.)她上辈子这是造了啥孽哟,整出个这么寡廉鲜耻的死丫头,原本她还想着大闺女出嫁捞一把,小闺女再捞一把,这样小儿子结婚花钱也就不愁...
果真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送走高大娘,韩桂娟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韩念念也给憋坏了,姑侄两笑个不停。
意识到这么笑话人家好像也不该,韩念念赶紧收了笑,掏出她的笔记本找到上次记录高卫红和吴保国的生辰八字,集中意念喊她的渣系统,“你确定对八字的结果是大吉亲事?”
【两水夫妻喜洋洋、儿女聪明家兴旺、姻缘美满福双全、满仓财产好风光。】
【宿主,单从八字上来看,无疑是门好亲事呐。但有一点,据在下观测他二人面相,两人都是欲.望强烈之人,一旦搅合到一块,干柴碰到烈火,自然噼噼啪啪烧个不停。】
韩念念听得止不住乐呵,“那万一以后,我是说万一,吴保国年纪大了满足不了高卫红,那高卫红岂不是要去偷汉子了?”
【宿主,这个您就不用管了,高卫红偷汉子,那是十有八.九的事,但他二人目前姻缘大好,这根红线您还是应该帮他们牵上。】
姻缘一时,并非一世。缘来缘尽,一分天注定,九分靠人性。这也是为何原本相爱夫妻最终却走不到一块的最终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韩念念没打岔,来回奔波于高湾生产队和吴家村生产队,差点没跑断腿,好在亲事总算有了着落。
吴保国她娘是个厉害角色,把话摆明了说,“大闺女,我这人说话冲,绝不是对着你,就是想大闺女给带个话。咱家保国年纪不大,不愁娶不到媳妇,一家看不成,再看一家也是可以的,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高家那边人催得这么急...彩礼钱咱家一时半会凑不出来,大闺女你跟卫红她娘说一声,她要是不介意没彩礼,那咱们也可以张罗办席面...”
这完全就是一副“你爱结不结”的架势呐!
韩念念不由感慨,姑娘家无论什么时候,还是自爱一点好,管不住自己裤腰带让人钻裤裆,现在可倒好,直接被人轻视。
高卫红的事要是搁在几十年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惜她生错了年代。几十年后不当回事的东西,现在却能被唾沫星淹死。
不过她也是咎由自取,用韩桂娟的话来讲,明知道不能干的事,还是守不住自己,那让别人还怎么帮?!
韩念念把吴保国他娘的话原封不动传给高家人听,高家人还能怎么样,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高大娘最近可没少冲韩念念抹眼泪,拉着韩念念的手,眼眶子发红,“大闺女,吴家人有没有说办不办席面?”
韩念念拍拍高大娘的手,安抚道,“大娘,这个您放心,说白了吴家人就是不想出彩礼钱,至于席面,他们自己还要脸面,娶儿媳妇好歹是大事,不声不响办了,他们自己也丢脸!”
听韩念念这么说,高大娘心里松快了些,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高卫红,“死丫头,赔钱货!别想让我给你张罗任何嫁妆,拎个包袱自己过去吧!”
高卫红缩在墙角一声不吭,心里却巴望着赶紧嫁过去,这个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她娘偏心她两个弟,一天学没让她上过,成天不是出工挣工分,就是在家烧洗打猪草喂猪,终年到头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尽拾她大姐的破衣裳,就因为她是家里老二,所以永远只能穿破的?
一时间高卫红又想到那个给了她关爱的男人吴保国,想到他火热的唇,他孔武有力的臂膀,还有满头汗珠在她身上起伏...
嫁就嫁,嫁过去之后,有她男人疼她就行...
从相亲到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吴保国和高卫红就结了婚,韩念念被请去吃了喜酒。老母鸡炖野蘑菇、红烧鲫鱼、辣子炒茄条、白砂糖拌西红柿,大碗肥肉汤,白酒用的是两毛一斤的高粱酒。
吴家是个典型要面子不用里子的人,虽然彩礼给的少,但席面却办的却不错,乡里乡亲吃饱喝足之后还不忘夸上两句。
“场头不错,老母鸡分量足,咱们那桌,得有半只鸡的分量哩!”
“酒还勉强,喝着倒也能入口!”
“汤里面是真有大肥肉!”
......
当天晚上韩念念的手环终于亮了一盏灯,很微弱,但不容忽视。韩念念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以为亮的第一盏灯会是陈玲和姚大勇呢,没想到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不过有了高卫红这个丢人的事做教训,韩念念也不得不留个心眼,胳膊肘拐了拐还没睡着的陈玲,低声道,“玲玲,你跟大勇处这么长时间了,他有没有...嗯,你跟他有没有拉拉小手,亲亲小嘴...”
“姐,干啥问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有就有,没就没,有啥不好意!”
好半响陈玲才扭捏道,“拉...就拉过几次手。”
闻言,韩念念多少放心了些,虽然他两已经定了亲,可她还是不想听到什么钻草垛的风言风语,对姑娘家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些。
转天是休息天,韩念念不用去学校,坐家门口帮叶兰英裁布。
姚大勇一早过来了,韩念念笑眯眯的打趣他,“来找玲玲还是来找我呀?”
叶兰英噗嗤一声乐了,推韩念念,“一边儿去,那指定是找玲玲,还能来找你?”
姚大勇嘿嘿笑道,“我娘从城里亲戚家借了布票,让我带玲玲去城里转转,看着给她买身衣裳。”
叶兰英听得羡慕,按说亲事定下,彩礼钱给过,准新娘买不买衣裳,那都是她娘家的事,婆家还主动开口要再给买身衣裳,这份诚心不是一般的足。
韩念念一听说要去城里,忙道,“大勇你怎么去?”
大勇笑道,“那简单,我从生产队套个马车就能去。”
“那我也去!”
“人家小两口去买衣裳,你跟着趁乱啥?”大概是熟了,叶兰英现在说话也没了顾忌,这个小姑子,该说还是得说。
韩念念笑,“我就搭个顺风车,不掺和他们!”
三人正说着话,陈玲从河里洗衣裳回来,瞧见姚大勇,先羞红了脸,“大勇哥,你来干啥?”
“来干啥?来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呀!”韩念念起身接过陈玲胳膊弯上的大篾篮,催她,“衣裳我来晒,赶紧去换身行头,好好打扮!”
姚大勇回生产队套了马车,韩念念跟陈玲一块跳了上去,马车哒哒往县城方向跑。他们走的早,到县城之后还不到八点。
韩念念在大坝上跳下车,“下午两点来钟,咱们在这碰头。”
大勇看日头就能判断时间,点了头,“姐,那我带玲玲先走了。”
韩念念冲他们挥挥手,看马车走远了,她才在河坝上坐了下来,四下看看没人,慢慢悠悠的吃了个早饭,等吃饱喝足才下河坝。
其实韩念念来县城也没要紧事干,就是不想总待在小乡村,啥啥不知道,快要与世隔绝了。
照旧要先去澡堂子洗个澡。时下的澡堂子就是大锅汤,韩念念来得早,没赶上“下饺子”,水一溜清,只有零星两个妇女坐在里面泡澡。
所谓入乡随俗,韩念念自从来了这里,以前的瞎讲究全抛到了脑后,穿着平角裤下了汤池,舒服的直叹气,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洗澡了!
还是城里好,即便现在的省会城市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后世南方的小乡镇,但好歹该有的设备它都有,韩念念心里琢磨着,等她把小山子乡适婚的男女迁上红线之后,就转移到城里?
要去也得去省会落脚,吃喝住都爽快些。
正想得入神,坐韩念念对面的两个妇女拉起了家常,韩念念一字不拉的听着。
零零碎碎从中摘取了些有用的信息,什么小西巷、买鸡蛋、卖干柴...
韩念念估摸着小西巷应该就是黑市了。从澡堂子出来,韩念念打听了路,摸索到了小西巷。
不大的小巷子,东西走向,连串着两条街道,里面果然零星站了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拉开彼此距离。
韩念念仔细看了下,发现他们手上或者身上必定会传达他们到底想卖什么的讯息,比如其中一个妇女手里拿了根鸡毛,韩念念估计她是要卖鸡或者卖鸡蛋。
手里拿根树枝的大叔,韩念念估计他是要卖干柴。
韩念念瞄准了其中拿着兔皮的年轻小伙,朝他走过去,“同志,有兔子卖?”
年轻小伙点头道,“地里刚打的野兔,有两只,要不要?”
“多少钱一只?”
年轻小伙眼放精光,上下打量韩念念,开了价,“一块五一只。”
“副食品店的猪肉才八毛多,你一只兔子卖一块五?”韩念念作势要走,“我看还是去买猪肉吧,反正手里还有两斤的肉票没花出去。”
野兔虽然是肉,别说猪肉比不上,就连鸡鸭肉都比不得,同样的价钱,人家宁可去买只老母鸡,也不愿来买他的野兔,站了半天光有人问,就是没人买。
小伙子急着回乡,咬咬牙道,“一块,不能再便宜了。”
“把你手上的兔皮也送我,送我,我两只都要了。”
小伙子忙不迭道,“这没问题。”
韩念念掏了两块钱,小伙子把两只野兔连带皮毛都给了她。
哪知野兔刚到她手上,还没来得及出小巷子,就听见有人在呵斥,“都在干啥?!”
韩念念一转头,巷口站了个穿白色制服上衣,蓝色制服长裤的公安,正往巷子这边来。原本鬼鬼祟祟站了不人的巷子瞬间跑没了人影。
“大妹子,还傻站着干啥,跑啊!”刚才的小伙冲她喊了一声。
韩念念回过了神,赶紧撒腿就跑,可惜她跑得最慢,身后的公安就跟盯住她似的,紧追不舍。
韩念念欲哭无泪,想吃块肉都混得这么艰难,要这么出师不利么!
这一跑就快到了郊外,韩念念已经做好了拿电棍袭警的准备,不想却被人冷不丁抓了胳膊,拽进了一条巷子。
19.入V一更
小巷子不深,只住了几户人家,都关着门,韩念念被带进了巷子尽头的那户人家,反手插上了门。
韩念念总算缓了口气,从门缝里注意外边的动静,开口道,“谢谢你啊,孟厂长。”
“不谢。”孟繁宗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注意到韩念念手里拎着个布兜,询问道,“是去黑市了?”
韩念念干笑,也没瞒着他,“要不然怎么会被公安追着跑。”
“买了什么?”
闻言,韩念念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解开布兜笑道,“看,买了两只野兔,一块钱一只,还白送我两副野兔皮!”
见韩念念脸上不掩满足之色,孟繁宗清了清嗓子,“今天不是我,你这两只野兔都要打水漂,人也得进局子蹲两天。”
这倒是。韩念念大概懂他话里的意思,拎出其中一只,“呐,给你一只当答谢。多谢啦!”
韩念念一看他没拒绝,心知是说到点子上了。刚才慌乱没注意看,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脚下这片地方。
不大的院子,三间平房,靠西墙支了间石瓦房做厨房,三间口摆放了辆自行车,小院里干干净净,还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了张石圆桌,围了四张石头凳。
“孟厂长,这是你家?”
孟繁宗嗯了一声。
虽然韩念念很想参观参观,但主人家没开口,她也不好随意进去,外边公安应该早走了,韩念念起了身,“孟厂长,那我就先走啦。”
“会做饭吗?”
“啊?”
孟繁宗指指搁在地上的野兔,“我不会做,如果你会的话,做了我们一块吃。”
韩念念不觉间咽了咽口水,用“三月不知肉味”来形容她目前的状况,一点也不夸张,反正兔子也是她出钱买的,手里又没饭票,中午又得干吃面包...
“那好,我试试做,但我不会剥皮,不会开膛破肚。”
孟繁宗起身拎了兔子扔在厨房外的水槽里,“这些我来。”
“有大米吗?”
孟繁宗皱了下眉,“没有。”
像他这样的单身汉,粮食关系都在单位,县郊这片地集中了好几个厂,合办了一个食堂,一天三顿都在食堂解决,属于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他目前住的这间院,还是上一任厂长留下的,他只是在这借住,生火做饭根本不会,厨房就是摆设。
“你等着,我去借点米。”孟繁宗说了一句便出了门。
厨房低矮,韩念念猫腰在里面,四下翻看了一番,不仅大米没有,油盐酱醋都没啊大哥...
好在孟繁宗没几时就回来了,除了大米,还借了油盐酱醋,小菜也拿了两把回来。
趁韩念念洗菜的空当,孟繁宗三下五除二将野兔脱了皮,完好无损的皮毛他要扔掉,被韩念念赶忙拦住。
“副食品回收站这样一副兔皮能卖一毛钱呢,就算不卖,冬天拿来做手套也是好的。”
孟繁宗愣了一下,改扔到韩念念脚边,“那给你吧。”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韩念念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总让叶兰英生火做饭,也跟着她学了两招,炒几个菜还是没问题的,炉膛她也会烧。
大铁锅刷一遍,先把蔬菜炒出来,一盘辣子炒青菜,一盘蛋炒西红柿,临近夏天就这一样好,蔬菜瓜果随便去郊区农家转一圈,总能弄几把回来。
再刷一遍锅,辣子生姜过油,野兔剁成块爆炒,兑上半锅水,淘米上蒸屉,小火慢炖。
忙活半天,韩念念总算能坐下歇口气,扭头一看外面,孟厂长他老人家正气定神闲的坐在院子里,那神情,韩念念竟然看出一丝霸道总裁的架势,而她就是被资本家压榨干活的苦逼员工...
“哎哎,孟厂长,您倒是干点活啊?”韩念念话里不觉一股忿气。
孟繁宗扭头看她一眼,“还有活?”
韩念念无奈,“您可以刷刷碗筷,准备开饭。”
孟繁宗倒也听话,弯腰进来拾掇碗筷,就着外边的水龙头冲洗两下,把碗筷还有灶台上先炒好的两盘菜端放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慢工出细活,红烧兔肉最后上桌,配上大米饭。
“唔唔...好吃好吃,好香...”
韩念念幸福到想哭,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满足!
孟繁宗一句话没说,大口先吃了一碗大米饭,红烧兔肉一块接一块往碗里夹,反倒其他两盘蔬菜,几乎没有动。
韩念念看出来了,感情这位孟厂长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孟厂长,您娶媳妇了没?”
孟繁宗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韩念念大喜,忙道,“那我给您说个对象咋样?”
孟繁宗冷下了脸,“吃个饭话这么多!”
好吧,韩念念闭了嘴。相安无事的吃了顿美味,饭后韩念念主动承担了洗碗筷的任务,等收拾好之后,韩念念偷偷看了手表,还不到十一点,也不知道刚才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孟厂长,您知道书店在哪儿吗?”韩念念想去书店看看书,主要还是想摸清她目前的时局,包括所处的位置。
无论是岳岭市,还是南陵县,都是韩念念闻所未闻的地方。
“城里没有书店,县委后面有个图书馆。”孟繁宗道,“不过只有持工作证才能进去。”
县城的图书馆对居民开放,但必须持有效证件才给进。学生持学生证,有单位的持工作证,既不是学生又没工作的,可以拿粮本过去证明是城中居民。
像韩念念这样,一不是本地户口,二没有工作证的指定进都不给进。
想了想,韩念念拜托道,“孟厂长,方不方便把您工作证借我用用?我用完保证还给您。”
孟繁宗起了身,“不行,我正好也要去图书馆。再说,你当图书馆的人是傻子?”
孟繁宗从上衣口袋拿了自己的工作证,且不说工作证上面性别写的清清楚楚,跟后世一样,还贴了张黑白照片!
韩念念讪笑,“好像是不能轻易蒙哄过关,那我还是再想办法吧。[]”
孟繁宗递给她一个“你能想到什么办法”的眼神,直接道,“你随我来,我借张工作证给你。”
韩念念大喜,忙跟上。出了小巷再往西走,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是印刷厂了,孟繁宗进去之后,不知道找的谁,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张工作证。
韩念念接过来看了下,工作证上是个年轻姑娘,也梳着两根麻花辫,乍一看倒也有几分相似,反正能蒙过去就成。
孟繁宗在前,韩念念跟在后,二人朝图书馆走。图书馆中午不下班,有人过来换班,趁这个空当,还真给韩念念混了进去。
图书馆不算大,两间平房打通,跟后世的图书馆格局差不多,因为是休息天,图书馆的人比较多,大都是县高中的学生。
韩念念找到摆放法律法规的书架,抓紧时间查阅相关法律信息,又去政史地书架找了地里图册等相关书籍,然后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除了她所处的这个省份她从没听说过之外,其他省份都还在,包括相关的历史法律法规,跟她脑中存有的记忆还能对得上。
韩念念百思不得其解,连面前多站了个孟繁宗她都没察觉到。
“怎么,你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孟繁宗放低了声音问,锐利的眼眸带了不易察觉的审视。
韩念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压根来不及细咎孟繁宗话里的深意,呵呵笑道,“乡下老农民,没见过世面。”
说着,韩念念把手里的书塞了回去,又把工作证还给孟繁宗,“孟厂长,我得回去了,谢了啊。”
跟姚大勇他们约好两点,韩念念没再打岔,出了图书馆直接向东而行,还不等她上大坝,就瞧见了熟悉的马车。
“姐,快上来!”陈玲在马车上冲她招手。
韩念念跳上马车,笑嘻嘻道,“你两都买了些什么?快给我看看!”
陈玲把报纸包裹的东西一股脑全给韩念念。韩念念挨个解开看了看,一双男式猪皮鞋,两块机织布,一红一蓝,还有一斤毛线。
姚大勇甩马鞭,调马车头向南而行,架子车上,姐妹两个嘀嘀咕咕不停。
“姐,我今天才知道,买猪皮鞋不要工业劵,只要有粮本排队就能买到!”
闻言,韩念念奇道,“那你们哪里来的粮本?”
“大勇的姑奶奶家住在城里,咱们去管她借用的。”陈玲开心道,“还有毛线,姐你看这颜色好看吧,十块钱一斤,半混的羊绒线,还有全羊绒的,要二十五块一斤,太贵了...”
“还有机织布,本来大勇让我直接买成衣,成衣多贵啊,还不如打布回去我自己做呢!”
韩念念伸手捏捏她脸,“不错,咱们玲玲会过日子了!”
“诶,姐你兜里鼓鼓囊囊装了啥玩意儿?”陈玲眼尖,一眼瞧出了不寻常。
韩念念解开布兜给她看,低声道,“从贩子手里买了只野兔,夏天不能搁太久,回去让姑给红烧了。”
说着,韩念念喊了姚大勇,“大勇一块过来吃啊。”
姚大勇乐呵呵的哎了一声。
一路有说有笑,等回了乡,天已经擦黑,姚大勇把她二人送到家,韩桂娟好说歹说把姚大勇留下吃了顿晚饭。
韩桂娟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婿,小伙子长得壮实不说,对她闺女也实在,还知道带她闺女去城里买两件衣裳,这份诚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姑,我从旁人手里买了只兔子,红烧了拿来招待大勇呗。”韩念念把兔子递给韩桂娟。
见她又想骂人,忙道,“姑,您看大勇头次来咱家吃饭,总不能还拿咸菜干招待人家吧,回头要是给姚大婶知道了,人家该怎么想,巴巴的过来带玲玲去买衣裳,结果就招待人家吃咸菜!”
“对,还是你想的周全,可不能让亲家母觉得咱家小气吧啦!”
说话间,韩桂娟拎了兔子去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把菜刀,吆喝韩念念,“念念,给我接盆水送到房后!”
韩念念哎了一声,招呼姚大勇进屋坐,自己舀了盆水送到房屋后面。
屋后有棵洋槐树,韩桂娟随手用干稻草搓了根绳,把野兔绑在树梢上,刷刷划了五刀,韩念念还没注意怎么回事,兔皮就跟脱衣服似的被脱了下来,完好无损。
韩念念又想到她兜里还有三副皮毛,问道,“姑,你会处理皮毛上的油吗?能不能用兔皮做件衣裳?”
韩桂娟道,“那有啥难的,就是皮毛太少,至少得有十来副才能做个对襟小褂。”
韩念念有些可惜,不过四副差不多就能做顶帽子、缝两双手套了。
姑侄两正说着话,隔壁陈大婶过来了,手里端着碗,瞧见韩桂娟在剥野兔,眼馋道,“哟,兔子可真肥,哪来的啊?”
未待韩念念开口,韩桂娟便把话接了过去,笑道,“玲玲她爹在地里逮的,没逮多,就这一只!”
韩桂娟这么说,也是怕人多口杂。公社里有明确规定,社员打野味可以,但打太多就得上交给公社,毕竟小山子乡的一草一木都是公有的,有啥好东西也得交出来大家平均分配。
韩桂娟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陈大婶想找茬也找不到,只能乐呵呵道,“我瞧见玲玲她女婿来了,红烧了招待她女婿正好!”
眼瞅着玲玲和大勇定下了亲事,小年轻两又恩恩爱爱,陈大婶看在眼里,再想到她家卫粮和红梅,急得抓心挠肝,卫粮和卫东堂兄弟两个,差不多大的年纪,卫东结婚小半年了不说,现在连小闺女玲玲都要结婚了,陈大婶能不急么!
她也想有个媳妇使唤,早点抱上大孙子,可不能总落后了!
思及此,陈大婶把韩念念拉到一旁,呵呵笑道,“大闺女,我看卫粮和红梅处得也差不多了,你给算个大吉的日子,我让你叔带卫东下彩礼去!”
韩念念巴不得他们早定早结婚,哪有不应下的,当即道,“那好办,我明早就把日子告诉您!”
听韩念念这么说,陈大婶又再三叮嘱韩念念一定要挑吉利的日子,得到她再三保证,才心满意足的端着碗家去。
“个死婆娘,一天到晚就跟害了红眼病似的,见不得旁人占她先机,连咱家玲玲定个亲她也要比一比!”韩桂娟忍不住嘀咕。
韩念念不参与婆娘间的碎嘴,只当没听见,“姑,那我回去给嫂子烧炉膛了啊。”
晚上红烧一大碗兔肉,三合面馒头,疙瘩汤。全家上下狼吞虎咽,吃得喷香。
韩念念中午才吃了顿兔肉,晚上随便吃了两块,都让给了他们。
大概是因为过习惯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韩念念有时候挺同情他们,虽说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压力,但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就吃不饱穿不暖,再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令人无奈的了。
转天大早,韩念念蹲在路旁刷牙,陈大婶就跑过来询问了,“大闺女,日子算好了没?”
韩念念吐了嘴里的泡沫,含糊道,“算好了大婶,四月十六是个大吉的日子,要不然就得八月多了。”
八月多,陈大婶可等不及这么长时间,忙不迭道,“那就四月十六,回头你给叶家那边人传个信,他们要是没意见,那咱们就四月十六去下彩礼。”
这都农历四月初九了,好在下彩礼也不是结婚,这几天的时间足够陈大婶家准备的。
去学校之后,韩念念把陈大婶的话带给叶老师。
“四月十六啊,会不会太急了些。”
韩念念劝道,“叶老师,下彩礼是陈大婶家准备,陈大婶都不觉得急,你们有什么好急的?”
叶老师笑了,“可不是,中午回去我跟我大哥商量下,差不多也该定下,拖时间长了,对咱家红梅的名声也不好。”
叶老师动作也迅速,下午就给韩念念带了信儿。
“念念,你跟卫粮他爹娘说一声,就说咱们这边没问题,他们能把下彩礼要用的东西备齐全了就行!”
韩念念哎了一声,下班经过陈大婶家时,拐进她家,给她说下彩礼要准备哪些东西。
陈大婶扫了土炕,让韩念念炕上坐,“大闺女,我就知道,你这孩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可真周全,你要不提醒,下彩礼要准备哪些,我都还不清楚呢!”
韩念念呵呵笑,心道前些时候陈玲定亲,你陈大婶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伸脑袋看姚家送了哪些东西过来,现在轮到卫粮定亲,能不知道到底要哪些东西?还是想糊弄过去得了?
心里这么想,韩念念面上笑嘻嘻道,“我就是怕您上了年纪,不清楚眼下习俗,万一再闹出什么笑话,那丢脸的可是您家陈大叔!”
陈大婶心里咯噔一下。韩念念这番话算是给了她一个警醒,万一真闹出啥笑话,第一个饶不过她的可是她家老头子!
“大闺女,卫粮这亲事要是说成了,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婶儿也要托你帮忙看看户上户下有没有啥合适的姑娘,有合适的,可要记着你两个大兄弟呐!”
韩念念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借口还有事告辞,等韩念念出门走远了,陈大婶才冷不丁想起来,这大闺女,到现在不也没个嫁人呢!
陈大婶想着要不要出面给这闺女说个女婿,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拍了下去。没爹没娘,又是个外来户,姑、姑父再好,那能有亲娘老子好么,谁家愿意要个没爹没娘的儿媳妇呐!提了也是白提!
一时间,陈大婶又有些可怜韩念念,闺女倒是伶俐,就是没个娘家人撑腰杆子,可惜了!
韩念念哪知道陈大婶心中打算,一路哼着小曲回家,家里人都坐在门口说话,脸上皆带了喜色。
“姑,碰到啥开心事了,看把您给乐呵的!”
韩桂娟笑得合不拢嘴,“你嫂子怀上娃娃啦!”
叶兰英进门也有半年了,她跟陈卫东又都年轻,到晚上热情如火,怀上娃那是早晚的事。韩念念忍不住摸摸叶兰英肚子,欣喜道,“嫂子,几个月啦。”
叶兰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准备明天让你哥带我去六叔家把个脉。”
陈六叔是乡里的赤脚医生,祖上出过中医,平时乡里乡亲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舍不得花钱去看西医,就找陈六叔摸个脉,从他那里拿两包草药。
怀孕头三个月容易流掉,重活肯定是不能再干了。趁吃晚饭的空当,韩桂娟把叶兰英平时干的活分派了下。
“玲玲以后打猪草喂猪的活你来干。”
陈玲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她最烦喂猪,臭气熏天。
“念念,去河里洗衣裳的活以后你来干。”
韩念念应了声,“没问题。”
虽然拾掇屋子烧饭的活还是叶兰英自己干,但她瞬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头次意识到啥叫母凭子贵。
说实话,洗衣裳的活儿韩念念还真没怎么干过,高中以前都在家住,上大学有洗衣机,大学还没毕业她就因拍电影一炮而红了,此后跟开了外挂一样,一路爆红拿奖不断,她哪还用得着洗衣服呐...
但没办法,人走到哪步讲哪步,她现在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犯矫情病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人惯着她。
时下老农民用不起洗衣粉,用的都是碱面。白白的跟面粉一样,洒在脏衣裳上,再使劲用棒槌捶!
转天天不亮韩念念就起了,洗衣裳得赶早,村北有两个活水池塘,引的是大河里的水,池塘是不小,岸边的大石板统共就那么几块,不去早点洗就得排队等。
所幸韩念念去的早,找了块石头先占上位。坐她对面的是陈六叔的老伴六婶,主动招呼了韩念念,“大闺女来洗衣裳呐。”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六婶唠起了嗑。
“大闺女,我听说卫粮和玲玲亲事都是你说成的?”六婶笑眯眯的问道。
韩念念是个人精,当即笑道,“六婶想让我给您家谁说一个?”
“还别说,真是想让大闺女给说一个,是我娘家侄儿,翻过今年二十了,先说了几个姑娘,怎么都没成,我娘家嫂子就急了,托我留心留心合适的姑娘,我这人嘴钝,压根说不好,所以才想托大闺女帮个忙,回头说成了我让娘家嫂子好好谢谢你!”
自古以来媒人但凡说成了亲事,都会有“谢媒礼”拿,至于谢媒礼到底有多少,也没有标准,过得宽裕的家庭就给得多一些,手头紧的请吃两顿饭,当然也有十分不满意的,一点感谢也没有。
就像上次给高大娘闺女高卫红说的那门亲事,因为两个年轻人没把持住,还没定亲就钻了草垛子,导致两方对韩念念心里都不大痛快,好像是韩念念撺掇两人约炮一样,是以最后就算两人结了婚,也没见男方家庭给韩念念任何谢媒礼。
“六婶,您提的事我记在心上了,回头我就帮您留意下。”韩念念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不知道您侄儿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情况,不好提呀。”
六婶拍拍脑袋,“对对对,是要跟大闺女好好说说!”
六婶絮絮叨叨的说着,韩念念竖耳朵听,也不打断,暗暗将六婶说的信息记脑子里,心里琢磨着配哪家姑娘好...
洗好衣裳,韩念念费力的挎着一大篾篮衣裳往回走,心里不由佩服叶兰英,还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儿媳妇,这要换做她,天天干这么多活,估计早就得发飙。
正走着,胳膊上突然一轻。
“方书记,又是过来找吴书记办事呀?”韩念念欣喜的跟方知行打招呼。
方知行把篾篮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笑道,“对,还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事。”
说话间,方知行一手扶着篾篮,一手推自行车往前走。韩念念蓦地想到自己还拿了他的手表,接着上衣口袋掩护,把手表掏出来递给他。
“手表还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搁我这儿,每天提心吊胆生怕给弄丢了。”韩念念开了个玩笑。
方知行也不好糊弄,笑眯眯反问道,“怕丢了还随身装口袋?”
韩念念干笑,忙转了话题,“我听姑父说方大兴酒家是岳岭的老字号,有哪些名菜呀?”
“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蛋烧麦。”方知行如数家珍,“还有八宝葫芦鸭、芙蓉鸡片。”
韩念念光是听名字就想流哈喇子。
方知行开口道,“等你再去市区,来方大兴找我,我请你,算是答谢你上次管饭。”
韩念念两眼蹭亮,“那我可当真了啊,你可别赖账!”
方知行摇头,“不会。”
一路进了乡里,到公社门口,韩念念把篮子从车后座上拎下来,客气道,“你什么时候回市里?中午有地方歇脚吃饭吗?没的话我管你晌午饭。”
方知行眼睛弯起来,薄唇上挑,“就不去麻烦你了,我上午办完事就能回去。”
韩念念哎了一声,挥挥手跟他道别。
......
小山子乡人民公社最东间的办公室里,吴书记热络的招呼方知行坐,洗了搪瓷缸,挖一勺白砂糖,给方知行冲了杯糖水,“渴了吧,快喝杯水。”
时下农村人喝茶的极少,有贵客来,冲杯糖水已经是最热情的待客之道。
吴书记又抽了两根他平时舍不得抽的大前门,递一根给方知行。
方知行接过来,并没抽,别在了耳上,跟吴书记开门见山谈正事。
“吴书记,春忙之后,养殖场能不能开办起来?如果你再拖,那我只能另外挑地方。”
闻言,吴书记忙道,“方书记,不是我现在不开,而是不等这季度小麦收下来,公社里实在没有本钱开办养殖场了,头几年办窑厂从信用社贷款,到现在还没还上,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呀!”
本以为办窑厂多少能给社员谋点福利,哪能想到刚建完窑厂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老农民手头紧,哪有闲钱再去盖房,连着好几年,就没见到哪家哪户盖新房的,窑厂等于成了摆设,今年到现在为止,连一窑砖都没出过!
吴书记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巴望着这次办养殖场挣的钱能把信用社的贷款给还上呢!
吴书记絮絮叨叨的跟方知行倒苦水,被方知行打断,沉吟道,“这样,我从方大兴头上先给你出三成本钱,养殖场开办起来之后,拿鸡鸭猪来抵欠款。”
吴书记反复思量了片刻,拍案叫定,“中!就这么地!不等春忙之后了,现在我就张罗养猪仔,鸡鸭鹅仔再不孵也就晚了!”
从公社出来,方知行抬手看表,还不到十点,离蹭午饭的时间还太早。
手上的手表也换了块新的,瑞士的英格纳,看来看去,还是原先的大罗马顺眼。支了自行车,方知行从裤口袋里掏出韩念念还给他的大罗马,摘掉新的,重新戴上旧的这块。
......
韩念念今天的课上得有些不顺,因为班上有两个男娃干仗,调皮的那个把老实的头给打破了,韩念念气得不行,来不及责罚熊孩子,紧捂住被打破脑袋的孩子的伤口,往乡里卫生站送。
被打破脑袋的孩子叫狗娃,家在叶姚生产队,韩念念让她班上的妞妞去通知狗娃的爹娘。
乡卫生站挨着公社不远的地方,一间石瓦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排搁药的货架,医生也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姓张,听说是中专毕业,毕业之后被分配回乡工作。
狗娃脑袋被嚯开了很大个口,韩念念捂血都捂不住,狗娃这孩子也够硬气,哭都没哭一声,憋的小脸惨白,张医生估计还是年轻没经验,一看脑袋上的口有一指多长,也吓哆嗦了。
“韩老师,这样不行啊,单包扎不管用,得缝合。”
韩念念急道,“那就缝合啊!”
张医生讪笑,“我不会缝合。”
韩念念无语,想也不想就抱上狗娃往外走。张医生忙喊住,“韩老师,你干啥去?”
“你缝合不好,我不把孩子送去大医院怎么办?!”
张医生紧赶慢赶,撵在韩念念后面,吆喝道,“我先给狗娃包扎止血,韩老师你去公社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大医院不给看病呐!”
韩念念停了脚步,忍不住骂脏话,啥啥都是工人阶级优先,当年打天下也有老农民的份啊!
把狗娃抱回卫生站,韩念念火急火燎的去公社找吴书记,好巧不巧,吴书记去镇上开会了,没个人影!找别的干部,人家两手一摊,“公章在书记手里,咱们就是写了字,没有公章也不好使呐!”
没有介绍信,总不能不给狗娃治病吧!
管不了这么多,韩念念疾步走回卫生站,狗娃的爹娘已经赶过来了,狗娃他娘一看狗娃流这么多血,吓得哇哇大哭,任狗娃他爹气急败坏的骂也没有用。
“大妹子,咋样?介绍信开好了?”狗娃他爹迎上来急得头冒汗。
“没有,吴书记去镇上开会了!”
狗娃他爹当即急红了眼眶,他跟狗娃他娘结婚十来年,闺女倒是生了两个,可儿子就这一个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大哥你去借马车过来,越快越好,咱们先去市里,我想办法带狗娃去大医院!”
狗娃他爹一听,二话不说就往生产队方向走,不多时就赶来了马车,狗娃她娘抱着狗娃,韩念念跳上去坐前面车辕,狗娃他爹快马加鞭,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市区。
“大哥,我下去问个人,咱们去方大兴酒家,我认识他们东家,咱们找他帮忙。”
“大妹子,实在麻烦你了,我这...”
韩念念忙抬手打住,“大哥先别说这些,带狗娃去医院要紧。”
一路打听问路,马车赶去了方大兴酒家,来不及作他想,韩念念跳下马车就进去找方知行。
彼时方知行刚从小山子乡回来,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底下职工敲门说有人找,方知行让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韩念念,不是一般的诧异。
韩念念没空跟他寒暄了,进门便道,“你是不是本地户口?”
方知行点头,“是。”
“能不能抱你的‘儿子’去医院看病?”
方知行愣住了,迟疑道,“我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子女?”
20.入V二更
韩念念抓了他的胳膊,把人往外带,边走边告诉他情况。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们这一路向外走,倒是惹得方大兴里的职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伸个脑袋出来看咋回事。
柜台里坐了个老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二人也不说话。
方知行望向韩念念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脸上有些发烫,但很快就淡定了,仔细听韩念念说情况,跟出去见他的“儿子”。
有方知行相助,接下来就好办多了,狗娃他爹在方知行的指路下,去了中心医院,方知行去给挂了号,并且出示了他的工作证。
“哟,这么大个口子呐。”
老医生看得心疼,让狗娃他“爹”抱紧孩子,几个人按住狗娃,把伤口重新消毒并且缝合上。
饶是狗娃足够能忍,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喊娘。
手里头没有介绍信,看个病也名不正言不顺,狗娃她娘光听狗娃喊她,还不敢应声,一个劲的抹眼泪,看得韩念念心里发酸。
等包扎好,老医生又刷刷开了瓶双氧水,叮嘱隔两天冲洗伤口、换次敷料,又开了些消炎药。
“这孩营养跟不上啊,得吃点鸡蛋补补,伤口才长得快。”
方知行抱着狗娃,面不改色道,“那麻烦您给开点。”
时下鸡蛋限量供应,城里的商品粮户也不是人人都有供应,除却刚出生的婴儿,只有拥有工作的人每个月才会发一张鸡蛋票,可以购买十个鸡蛋。
普通居民除非生病了,除非医生建议补充营养,才会给开一张一斤鸡蛋的处方,拿到物资部门就能购买一斤鸡蛋,约莫能有十七八个。
开好处方单,得去拿药。韩念念要去,狗娃他爹拿过处方单,“大妹子,我来去,哪能还让你去呐!”
去药房拿药那就得先划价,大妹子这么折腾又是找人又是跟前干后,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能再让人花钱拿药呐,狗娃他爹虽然不识字,但这点道理还是能想得通。
“大哥,我跟你一块去。”韩念念估摸着他是不识字,去了也是露馅挨欺负。
两人一块去了药房,药房递进去给划了价,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九块八毛钱。”
狗娃他爹一听要这么多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咋办。妞妞来喊他的时候,他跟狗娃他娘都在地里干活,一听狗娃脑袋被嚯开个口子,吓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功夫去想其他,着急忙慌赶过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全掏了出来也就数了三块多。
“快点呐,不给钱我咋给你拿药啊!”
狗娃他爹急的额上冒汗,韩念念赶忙掏了钱,她也没有多少,身上就七块多,还是上次来市里偷卖布料剩下的钱,跟狗娃他爹拼凑起来,总算把狗娃的药费给付了。
拿上药,狗娃他爹又是大妹子长大妹子短,好一阵感谢。韩念念叫他不要在意,心里却头次意识到没钱多可怕,既然她来了这个地方,手里头要是没点存款,再碰上像今天这样的应急事可怎么办...
拿药回去,老医生挨个告诉怎么吃怎么用,等他们一行人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晌午了。
狗娃她娘从方知行怀里接过了狗娃,狗娃眼睛盯着路人拎的病号饭,小声道,“娘,我好饿...”
狗娃她娘顺着狗娃视线看过去,哄道,“咱们回去再吃,等家去娘给你卧荷包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正赶着饭点,医院的病号家属过来送饭,网兜里装着个铝饭盒,手里端的是一碗化了猪油的葱花面,挨着中心医院的就是国营饭店,像这样的葱花面,一毛五一碗,要四两粮票。
“娘,我想吃葱花面...”
狗娃他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甭管葱花面一碗多少钱,娃生病,他就是借钱也能拿得出买葱花面的钱,可乡下老农民哪来的粮票呐!
狗娃他爹眉头拧成了疙瘩。
方知行走在后头,伸手捏了捏狗娃的哭得跟花猫一样的脸,笑道,“狗娃刚才缝针表现真好,叔叔奖励你一碗葱花面好不好?”
闻言,狗娃他爹刚忙道,“大兄弟,这可使不得,我虽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你们城里人口粮按量供应,自个都不一定能吃到月底了,哪还能再让你给狗娃再花粮票买面条!”
“大哥,你还不知道,这位方书记以后还得去咱们小山子乡办事,他今天管你家狗娃一碗面条,你明天和大嫂还他一顿农家饭不就成了!”韩念念摸摸狗娃的脑袋,笑道,“狗娃,你记着这个叔叔了没有?下次他再去咱们乡,你看见了可得早通知你爹娘呀!”
狗娃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方知行,小声道,“韩老师,我记得啦。”
狗娃他爹一听,眼眶子发红,今天他家狗娃算是碰上贵人了。
“中!下趟大兄弟去咱们乡,我杀只老母鸡炖了给大兄弟吃!”
就近去了国营饭店,说是请狗娃吃碗葱花面,哪能让旁人看着干瞪眼。一行五人先围圆桌坐下,方知行去打饭窗口排队。韩念念还没来过国营饭店,对啥都好奇,忍不住跟着过去排队观望。
“方书记,今天真要谢谢你了。”韩念念由衷感谢他。
方知行笑了,“我也没白跑,以后还能混一顿土灶炖老母鸡。”
韩念念也跟着笑,心道这人还真像她的渣系统评测那样,情商不是一般的高,是个人精。
很快排队到他们,从方知行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中,韩念念听了出来,时下的饭店可不是几十年后顾客是上帝的饭店,国营饭点里每天供应的饭菜都不一样,基本上是供应什么,居民买什么。
像今天,主食有馒头、炒饼、葱花面,菜有炒黄瓜、大酱闷茄子还有一个肉菜猪肉炖粉条,汤只有紫菜汤。另外还有凉菜酱猪蹄。
猪蹄对时下居民来讲,实在不算什么好肉,一毛五分钱一个,摆在那里没人愿意买。为啥不买?猪肉炖粉条一大盆才两毛钱,一个猪蹄啥肉都没有,就一溜猪皮裹在骨头上,居然还卖一毛五,这不坑人么!
韩念念巴巴的望着酱猪蹄,想吃。
方知行看了她一眼,忍着笑对工作人员道,“四份炒饼、一碗葱花面、一份猪肉炖粉条,一盘酱茄子,还有一个酱猪蹄。”
“好嘞!我算个账。”
工作人员噼噼啪啪拨算盘,高声报道,“一块二毛钱,搭一斤五两的粮票。”
趁方知行给钱的空当,韩念念低声问道,“买这么多,怎么才花掉一斤五两的粮票?”
方知行只当她没出过远门,解释道,“但凡粮食做出来的东西才要粮票,至于炒菜,都没用到粮食,哪需要粮票?”
韩念念恍然。国营饭点的饭菜不给送,得自取,韩念念帮忙端饭菜。
狗娃他爹娘一看方知行不但给狗娃买了一碗葱花面,连带着把他们的晌饭也管了,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韩念念饿死了,管不了这么多,有情后补。对着猪蹄,韩念念差点没流口水。
“赶紧趁热吃,吃完我带你们去物资部门把处方鸡蛋买了。”方知行笑着招呼道。
酱猪蹄被大师傅剁成了块,顾不上吃别的,韩念念先夹了块猪蹄,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又给狗娃也夹了块大肉。
狗娃一口咬下去,满嘴油,吃得满足。
狗娃他爹娘见状,也动了筷子。
方知行打小在方大兴长大,哪怕是头些年战乱,也没怎么吃过苦头,人间美味更没少吃。相较之下,国营饭店大师傅炒出来的菜,就不够入他眼了,但是看韩念念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像只松鼠一样不停的啃,不由也被勾起了食欲,食指大动,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又拿医生处方去物资部门买了鸡蛋,鸡蛋都是从农村回收上来的土鸡蛋,个头不大,一斤能称十九个,但是却要按个数给钱,一个两分,十九个土鸡蛋三毛八。
“大兄弟,这份情我和狗娃他娘都记着。”狗娃他爹把方知行送到了方大兴酒家门口,红着眼圈子道。
方知行摆摆手,叫他们别放在心上,嘴角始终挂着笑。
马车渐行远,韩念念冲方知行挥挥手。
“大妹子,我欠你的七块五,等家去我就立马给你。”狗娃他爹道。
“钱的事不急,慢慢还。”韩念念倒是没把这事搁在心上,她心里盘算的是等回去之后得好好教训教训把狗娃脑袋砸破的熊孩子。
马车赶到乡里时,正赶着下午上课,韩念念让狗娃他爹娘带狗娃回去休息,“我给狗娃放两天假,大嫂可要记得给狗娃换药,如果不会换就去卫生站找张医生,可别把狗娃伤口弄感染了。”
狗娃他娘虽然不懂啥叫感染,但还是听韩念念的,“大妹子,你的话我记着了,等狗娃养两天,我让狗娃喊你来我家吃饭。”
韩念念笑着下马车,挥挥手朝学校走。
上午韩念念走的急,叶老师帮她照看了下班级,让所有学生自己看书,并且布置了作业给他们。
肇事的熊孩子牛蛋,根本不用韩念念教训,已经被吓坏了,早就跑没了踪影,韩念念回学校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报告韩老师,我知道牛蛋在哪儿。”说话的是牛蛋平时的好哥们儿,这熊孩子一看苗头不对,分分钟叛变,倒向了韩念念。
有学生带路,韩念念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找到了牛蛋,这熊孩子,自己斗蛐蛐,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那玩儿呢!
牛蛋一看韩念念找了过来,不等韩念念走到跟前,又一溜烟跑了,任韩念念追在后面怎么喊都没用。
怎么说都是牛蛋把狗娃脑门砸烂,想来想去,韩念念觉得自己应该去告知下牛蛋他爹娘,赔不赔偿暂时不管,至少得去给狗娃他爹娘道个歉。
下午放学,韩念念去了牛蛋家,牛蛋他爹娘刚从地里放工回来,坐家门口歇着呢,见韩念念过来,牛蛋他爹招呼道,“韩老师,咋过来了?是不是牛蛋在学校又淘气了?韩老师,他要是淘气,你只管揍,不碍事!”
牛蛋他爹话音刚落,牛蛋他娘就丢了个白眼过去,笑呵呵道,“韩老师,来我家是咋啦?”
韩念念开了口,“是这样,牛蛋和叶姚生产队的狗娃,他两今天在学校干仗了。”
牛蛋他娘忙道,“我家牛蛋挨打了?我家牛蛋有没有吃亏?”
韩念念无语,“你家牛蛋把人家狗娃脑袋砸破,缝了十来针,刚从市里的医院回来!”
牛蛋他爹大惊失色,豁得起身,“这么严重啊,这死崽子,看他回来我不揍死他...韩老师,狗娃他爹娘咋说,要不我去他家看看,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呐...”
牛蛋他爹话还未说完,就给牛蛋他娘打断了,要笑不笑道,“几个娃在一块,干仗那不是常有的事?还说不准是谁先挑事儿的呢!要是他家狗娃先找事,那凭啥咱们要赶着上门赔礼道歉?挨咱家牛蛋揍了也是活该!”
牛蛋他娘这番话也是刷新了韩念念的三观,真是活久见,什么样不讲理的都有。
“大哥大嫂,这事儿我是先给你们透了底,要怎么做,那也是你们的事儿,我这人说话也不好听,不管你家牛蛋有没有占理,牛蛋砸烂人家脑袋也是事实,带你家牛蛋上门看看人家,该有的态度摆出来也是应该的吧?”
牛蛋他爹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牛蛋他娘哼了哼,没吱声。
多说也无益,反正她也把话带到了,这两口子爱咋咋地吧。
韩念念刚回到家,就被家里人问了一圈。
“念念,你那两学生咋了?咋一个还把另一个脑门给豁开了呢?!”
“姐,咋样了?听说脑门被缝了十三针!”
“听说还是上回来咱家吃饭的方书记给带医院看的!”
......
韩念念顶着满头黑线进堂屋,巴掌大点的地方,消息传的也太快了!
“姑,你们怎么都知道了啊?”
韩桂娟把七块五毛钱给韩念念,又指指堂屋门后鸡笼里罩着的老母鸡,“狗娃他娘送过来的,老母鸡我不要,她说啥也不愿拎回去,说是谢你今天带他家狗娃去看病!”
韩念念听得感慨,一样米养百种人,同样是当娘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韩念念把牛蛋他娘的反应跟陈家人说了一遍,韩桂娟呵呵笑,“那婆娘,是咱们村有名的赖皮货色,你要让她占人便宜,那她啥话都没有,可要是想从她身上掏一分钱,她能跟你拼命。看吧,这点事有得闹腾呢!”
狗娃他爹娘也不是傻子,自己的娃脑门都被豁开了,那还能乐意?指定要找牛蛋他爹娘闹一场要说法。
家长们抄家伙干仗的事,韩念念懒得管。过两天,她抽空去看了狗娃,自掏腰包,从供销社里称了一斤水果糖带去。
“大妹子,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呐!”狗娃他娘扫了土炕,热情的招呼韩念念坐。
狗娃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拿韩念念买来的糖,眼巴巴的干望着,像只可怜的小土狗。
韩念念笑眯眯的剥了颗糖果递给狗娃,“快拿去分给两个姐姐一点。”
“谢谢韩老师!”狗娃抱着糖果撒欢往外跑,边跑边喊他两个姐姐。
“牛蛋他家给说法了吗?”韩念念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提起这个狗娃他娘就火大,“快别提,明明是她家牛蛋先挑事,还把狗娃砸成这样,那婆娘死活不给医药费,医药费加起来有十来块呐,大妹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要是一块两块,算咱们自认倒霉,花这么些钱,他家凭啥不给!”
韩念念听得唏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又说了会闲话,狗娃他娘突然道,“大妹子,还得拜托你个事儿!”
21.27号一更
“什么事?大嫂只管开口。(.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狗娃他娘进了里屋,一阵窸窸窣窣,再出来时,递给韩念念一张草纸,上面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生辰八字。
韩念念已经见怪不怪了,户上户下的乡亲邻里们平时总喜欢让她对对八字,顺带托她给留意门亲事,好像越来越多的乡亲默认了她既当老师,又兼任媒婆。
从她来这里到目前为止,已经扯上了七根红线,亮了一盏灯,一门亲事待结婚,一门亲事即将下彩礼,还有四对小情侣在相处中。
“大妹子,快帮我看看这门亲事合不合适!”狗娃她娘道。
韩念念哎了一声,集中了意念,得到结果之后,才跟狗娃她娘细细讲解,“大嫂子,这门亲事可不大好...”
......
赶在春忙前,陈大婶家的卫粮和红梅也把亲事定了下来。韩念念是大媒人,照例要被请去吃酒。
陈卫粮挑的喜担,四十五块彩礼钱,四包糖果、四包糕点,白酒也是四斤,除却鲤鱼和猪心猪肺,都比大勇家置办的分量少。
不过红梅她爹娘都不在意,仍旧笑吟吟的把女婿迎进门。正应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饭间,韩念念被请到了上座。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就没这么拘谨了,加上叶老师又是她同事,有说有笑,吃吃喝喝,这门亲事如无大意外,那就等着择吉日办酒席结婚了!
......
连着两场雨之后,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地里的小麦已经泛了黄,随时可以开工收割。
这几天,不少庄稼人已经脱了透气性差的罩衫,换上了短袖汗衫。韩念念怕热,也把她的灰外套脱了,换上叶兰英给她做的斜襟短袖,淡黄小碎花,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韩念念那块淡黄色化纤布被叶兰英做了三件短袖,陈玲也穿上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叶姚生产队,女为悦己者容,她得让大勇好好看看她美不美!
叶兰英倒也想穿,就是怀上娃之后,她的腰身变粗了些,穿上之后腰那里有些勒人,只能歇了穿它的念头,还是穿她原先打了补丁的破汗衫,巴巴的看着两个小姑子出去转悠。
“哟,念念,这衣裳不错,样式可真好看!”
韩念念刚去学校,高老师就赞了一句,又跟韩念念打听,“布在哪儿弄的呀,化纤的吧,化纤结实耐穿!”
韩念念扯了个谎,“还是我在外婆家那头买的布,抢手货,差点都没抢到。”
高老师一听韩念念这么说,有些可惜,本打算让韩念念给她也弄块一样的呢!
八点半,姚校长过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进门就对韩念念道,“念念,这周天县里要举办演讲比赛了,比赛地点在县中心小学,你准备下,带咱们学校的学生过去参赛。”
“校长,我和学生怎么去呐,该不是让我们走过去吧?”
姚校长沉吟了下,“会骑自行车不?回头我从公社借辆自行车,你骑自行车载咱们学生过去。”
韩念念不迭点头,“会骑!”
从小山子乡到县城,赶马车都得一个多小时,要是靠两腿走,还不得走断了腿。
“念念,参加完比赛,顺道再去趟印刷厂去找赵科长,先通知他们把下学期的新书给印出来。”
韩念念哎了一声,抄下要印刷新书的数量。
姚校长给韩念念借的是吴书记的自行车,七成新,韩念念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自行车就支在家门口,陈卫东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门口的自行车,眼睛蹭亮,长腿一跨,上自行车骑着绕了两圈过瘾。
时下的一辆自行车,无疑就是几十年后的私家车,无论哪个年代,男人对车都有一种莫名的狂热,总想着啥时候能拥有一辆。
“二八大永久!这车没有一百五十块绝对拿不下来啊!”陈卫东坐在车座垫上,不想下来。
韩念念笑嘻嘻道,“哥,你也买辆呗,等你儿子出生了,前面大杠坐儿子,后面坐嫂子,一家三口骑个自行车串门走亲戚,多拉风!”
在韩念念看来,一百五十块虽然不少,但也不是天价,老农民全家出力挣两三年工分换的钱差不多就能买上一辆了。
“我的傻妹子,这玩意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那啥,叫啥来着...”陈卫东卡住了,急想想不起来。(.无弹窗广告)
“工业劵。”叶兰英给她男人补上。
“对对,得要工业劵,咱们弄不到工业劵,上哪儿买自行车去!”陈卫东过足了瘾,从自行车上下来,小心撑住后支撑,“就这辆自行车,还不得要用二十来张工业劵呐!”
农闲时,村里的小伙儿聚在一块,谈论最多的就是自行车。通常整个生产队也就一两户有门道的人家能有辆自行车,有自行车的小伙儿炫耀之余,也会给同村的哥们儿普及下咋样才能买到自行车。
听多了,陈卫东张嘴就能说出哪种牌子的自行车值多少钱,要多少张工业劵。
“诶,哥,那工业劵要怎么才能有?”韩念念多问了一句。
陈卫东挠挠头,嘿嘿笑,“这个...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宿主,工业劵得参与劳动创造的人才能有。或者拥有正式工作的也会发,通常发的数量跟工资挂钩,工资越高,工业劵数量就越多。】
“那农民不是也参与劳动了?”韩念念奇道,“同样是劳动,怎么就不给他们?”
【宿主,您这问题有些高深,赎在下无法回答,或者有天您见到了执政者,并且不怕死的问一句,他们可能会给您答案。】
韩念念识相的不再多问。
一夜无梦,转天韩念念天不亮就起了,编头发刷牙洗脸,就着白开水吃了一个窝窝头,等天将亮时,被选拔参加演讲比赛的学生过来找她了。
是个上三年级的小姑娘,系上了红领巾,头发梳得整齐,衣裳也是周身无补丁的,看得出她家里人应该很重视。
小姑娘又瘦又小,韩念念骑车载她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她们赶到县城时还不到八点,比赛要等九点才能开始。
城中主干道人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有交头接耳干偷摸买卖勾当的,还有拎着大油条的婆婆在街上慢慢走动的。
韩念念推自行车走到婆婆跟前,低声道,“是卖油条的不?”
婆婆道,“三毛一根。”
韩念念咋舌,国营饭店里一碗葱花鸡蛋面才一分五。
管不了这么多,韩念念数六毛钱递给婆婆,“给我来两根。”
两根油条,破报纸裹上,韩念念拿一根,另一根给小姑娘。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接过去啊呜要了一大口,呜呜道,“好吃好吃,韩老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次吃油条呢。”
韩念念摸摸她脑袋,带她往中心小学走。
小学门口有存放自行车的地方,要两分钱的看管费。韩念念去保卫科交了两分钱,安心的带她学生进去。
小学操场上被搭了个临时的台子,话筒连上电线,台子下面摆了一排课桌,应该是留给评委的,课桌后面数排长条凳,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人,基本是一个老师带一个学生。
韩念念拉小姑娘在靠中间的位置坐下,小姑娘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韩老师,我想去花坛那边再背诵一下。”
韩念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花坛那边站了不少中小学生,大概是都在背书。
“去吧,背熟了就回来啊。”
小姑娘哎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人越来越多,韩念念身旁坐下了个女老师,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梳着根大辫子,身上穿了件蓝色机织布汗衫。
女老师扭头看了韩念念一眼,主动跟她搭话。
来回几句话熟悉了一些之后,女老师视线落在了韩念念的斜襟汗衫上,新奇的问道,“样式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类似的话韩念念听了不下数十遍,心思转了转,韩念念笑道,“这些天赶上好时候,市里的百货商店上架一批新布料,我家亲戚在上班,托她给弄到两块布料,做衣裳做了一块,还剩下一块,我娘骂我太不会过日子,让我今天去看看能不能给退了!”
闻言,女老师忙道,“还退掉干啥,转手给别人不就成了?!”
韩念念为难道,“旁人也不一定能要呐!”
女老师压低了声音,“大妹子你带了吗?给我看看啥样颜色花式的,如果和我意,那我就留着了...只是,布票方面...”
韩念念也放低了声音,“布票不碍事,本来我也就寻思退回去换点钱,省得我娘总唠叨我不会过日子。”
说话间,韩念念从她布兜里掏出一块水蓝色的布,光滑不打手,白色的小碎花散印在上面,不比她身上的料子差。
女老师一眼就看上了,“大妹子,多少钱能卖?”
韩念念翘起了嘴角,“姐,我这块布将近一丈长,买的时候花了我二十五块呢,拿它做两件罩衫,保管还能剩布!”
二十五块呐,女老师迟疑了。她是城关小学的老师,正式职工,一个月三十二块钱的工资,一半多要交给家里,粮票肉票工业劵啥的都得上交,手里头也就只能存个十来块,买块布可就把她两三个存的积蓄全花光了。
韩念念看出了她的犹豫,从她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布,继续道,“姐,你自己想想,去百货商店随便买身衣裳,没有二三十块,你能买下来?手里的布票不存小半年,能够买?”
女老师咬咬牙,“大妹子说的是,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我要了!”
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月月交钱给家里,她上头有两个哥,兄妹三个明明都有工作,她娘从不管她两个哥要钱,只管她要。她明白那是她娘想在她出嫁前,从她身上捞一笔,日后好补贴到她两个儿子身上,也怪她傻,总想着为了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单位里同龄的姑娘,哪个不比她打扮的漂亮,衣裳一个月换一身,哪像她,终年到头都不能换两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韩念念拍拍自己多了二十五块钱的腰包,起了身,“姐,我去找我学生。”
再回来时,韩念念没再跟女老师坐一块,挑了个靠后的位置,直到比赛结束。
演讲比赛是现场出成绩,他们小山子乡一共来了五个小学,只有韩念念所在的小学拿了第三名的名次,小姑娘手里拿着奖状,脸蛋红扑扑,神情激动。
“走,老师带你买吃的去!”韩念念想给她个奖励。
去了就近的供销社,黑乎乎的大门脸儿,水泥台、货架子、大水缸,跟他们乡下的摆放如出一辙,只是货架上卖的东西要比乡里的供销社丰富许多。
水泥台后面坐了个齐耳短发的大姐,嘴里吧唧吧唧嗑着瓜子,问韩念念要买啥。
韩念念一眼瞧见了货架上的江米条,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一大口袋,估计是按斤称重。
“给我称一斤江米条。”
“六毛钱,搭四两粮票。”大姐已经开始包江米条称重了。
韩念念傻眼,“还,还要粮票呐。”
闻言,大姐明显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再打量韩念念一眼,看着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感情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大姐立马变了脸,语气不善道,“没粮票你买啥江米条,走走走,乡巴佬!”
“你什么态度!”韩念念火大,气恼道,“合着乡巴佬就不是劳动人民了?怎么地,你歧视劳动人民呐!我看你思想上分明严重有问题,这种人怎么还能服务群众?!不行,我看我直接去找你领导,让你领导好好给你上堂课!”
打蛇打七寸,跟这种小市民,吵嚷没用,就得捏住她死穴。
歧视劳动人民那可是严重的思想问题,大姐瞬间没了刚才的一身劲儿,赶忙出来拉住韩念念,赔笑道,“大妹子,姐儿没有别的意思,江米条可是用糯米面掺豆粉炸出来的,不收粮票不行呐!”
韩念念也懂见好就收,缓和了语气道,“大姐,这是我学生,你帮我看一会儿她,我去借点粮票过来,学生比赛得了名次,我这个当老师总得奖励她点东西。”
闻言,大姐忙道,“大妹子你放心去,我看着你学生,江米条我先给你称好!”
韩念念摸摸她学生的脑袋,叮嘱道,“在这坐好,等我回来知道不?”
小姑娘怯怯的拉拉韩念念的衣角,“韩老师你快点回啊,我有些怕。”
韩念念失笑,开玩笑道,“放心,要是把你给丢了,你爹娘还不得找我算账呐!”
从供销社出去,韩念念骑上自行车去了东大坝,找了背人的地方,倒掉一瓶矿泉水,刮掉瓶盖上的生产日期,倒上一壶花生油,又用破报纸分包了几份约莫一斤重的大米。
改装好之后,韩念念骑上车直奔印刷厂。
周天,印刷厂有部分工人休息,厂里不似上班天那样热闹,厂子设备不齐,保卫科也没有,韩念念熟门熟路摸进去,财务科门开着,赵科长坐里面悠闲的抽着烟,手里拿了份报纸,办公桌上搁着印花搪瓷缸。
韩念念敲敲门,先自报家门,“赵科长,我是小山子乡的小韩,跟我们学校的叶老师来过一趟。”
赵科长记得叶老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老叶说你们学校新招的老师,就是你吧。”
韩念念哎了一声。
“快进来坐,啥事啊?”
韩念念进去在一张长条凳上坐下,把她的笔记本拿出来,笑道,“我们校长让我来找您,把下学期的新书先定下印刷数量。”
南陵县大大小小不少学校,赶着开学都得用书,如果拖到暑假,都不一定能印刷出来。
赵科长端起搪瓷缸喝了口热茶,笑道,“你们校长倒是积极,行了,你先搁着吧,回头我通知他们印刷。”
韩念念应声的同时,一手伸进布兜,悄悄拧开了花生油的瓶盖,没几时,一股浓郁的油味儿就弥漫了出来。
赵科长鼻子灵,立马就问到了,透过窗户往外看,“咦,这是啥味?这才十来点,哪家油壶倒了就开始做饭了?”
韩念念呀了一声,慌忙把她的油壶从布兜里掏出来搁办公桌上,“是我的油洒了!”
赵科长眼睛直了,错也不错眼的盯着桌上的油壶,叹道,“小韩,不逢年不过节,你们农村不分黄豆不发花生,哪来的油啊。”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可不好糊弄。
韩念念早就想好了措辞,“油是我外婆寄过来的,她信上说赶着我表哥结婚要用油,向生产队申请,粮食换了花生,榨了不少油,就寄了一壶给我,可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又怕夏天太热起泡沫...”
赵科长搓了搓手,忙道,“能卖我点不?”
韩念念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是经常做交易的,想想也能明白,物资短缺,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印刷厂又挨着郊区农村,再不想点办法只守着那点粮票肉票油票过活的,那真是个傻帽。
“倒半壶给您怎么样?家里也得用油。”
“成!半壶也有半斤了!”
他在印刷厂干了十几年,才混了个小科长,拿的是行政二十二级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二两油票,老婆是农村的,户口虽然随他挂在了厂子里,但没有工作,在家伺候婆婆照顾两个娃,全家就靠他一个人领工资,难免压力大,粮食不够吃,等再过些时候小麦下来了,去郊区转一圈,总能想到办法买点,可油却不好弄,农村终年到头就那么点油,一般人家还真不情愿卖油。
“你想出什么价?”赵科长敛了心思,不动声色的问。
韩念念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这半壶油我卖您一块,另外,我想您给我一斤粮票。”
“一斤粮票呐。”赵科长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韩念念又道,“实话不瞒您,好容易来县城,我想买些糕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可任哪样都要粮票,我是没了法子,才...”
闻言,赵科长拍案道,“中!买点东西孝敬给老子娘是应该,这种思想该发扬!”
说话间,赵科长数了钱和粮票,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左右看看,“我把油给您倒哪儿?”
“等我一步。”赵科长忙将桌子上的搪瓷缸涮洗了,又从柜子里掏出另一个备用的瓷缸。
既办完了姚校长交代给她的任务,又拿到了一斤粮票,韩念念心满意足的告辞出印刷厂,却没急着回去,又四处转了一圈,把兜里的大米全部卖出去,换了两斤粮票,卖了八块钱。
心满意足数着粮票,一市斤、半市斤、二两...
“咳...”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念念抬头,欣喜道,“孟厂长,好巧啊。”
孟繁宗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在了韩念念手里的粮票上,笃定道,“又去趟浑水了?怎么,这次没让公安逮到?”
韩念念笑得狡黠,这回她放聪明了,不去集中点,四处乱走,看公安怎么抓人!
“孟厂长,我得先走了,还有急事呢。”她学生还在供销社等着她。
说完,韩念念挥挥手,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往东走。
孟繁宗站在原地,盯着韩念念的背影看了许久。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前这个韩念念应该跟他知道的那个韩念念是同一个人。
......
22.27号二更
飞速赶回供销社,把三斤粮票全花出去,称了两斤江米条,一斤鸡蛋糕,一斤黄油饼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包江米条给奖励给她学生,小姑娘笑眯了眼,从包扎好的报纸缝里抽出一根江米条,先没自己吃,而是伸胳膊递到了韩念念嘴边,“韩老师,你先吃。”
韩念念张嘴咬下去,摸摸她脑袋,揽着小姑娘出去。
等两人骑车赶回去,也才刚过晌午饭。叶兰英在大铁锅里热了饭,韩念念来不及把东西掏出来,布兜扔在炕几上,拿碗盛饭。
蒸洋槐花,配上辣子炒雪里蕻,韩念念饿极了,吃得喷香。
叶兰英歪屁股坐炕上纳鞋底,“还有早上剩的稀面粥,吃完干的再喝点稀的。”
韩念念唔唔点头,把布兜递给叶兰英,“嫂子给你买的。”
虽说这个时代孕妇就算怀了孕也没啥大区别,吃的跟平常一样,活也没少干,可韩念念到底是几十年后的人,见不得叶兰英天天吃咸菜喝稀粥,都怀孕这么长时间了,除了腰身稍微粗了点,其他地方也没见长肉。
“啥呀。”叶兰英好奇,把东西都掏了出来,除了几包点心,还有苹果和春桃。
水果是韩念念自己空间里存下的,岳岭地区产苹果和春桃,像香蕉、橙子、柚子之类的水果,得再往南才会有,为了遮掩耳目,她只能掏点这些出来。
叶兰英不知道该说啥好,起初她对这个小姑子是有些敌意的,总觉得她来这里是图啥,可相处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接受家里多个成员,就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子出个门居然给她买了东西。
“别告诉我姑,她又要骂我不会过日子。”韩念念笑嘻嘻道,“我听别人说,女人怀了孕就特别容易嘴馋,还容易饿,把吃的搁自己屋里,想吃就吃点,别让我姑发现就行啦。”
倒不是叶兰英矫情,确实如韩念念说的那样,打从怀孕之后,她的嘴巴确实变馋了,饭量也是猛增,粮食统共就那么多,她还不好意思多吃,夜里经常饿醒,那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我去给你盛稀面粥!”叶兰英没多说其他,下炕去盛饭。
韩念念喊了两声没喊住,只好由她去。
......
晚上生产队开大会,队里除了半大的娃,所有社员都扛长条凳去了小学,生产队长手拿大喇叭主持会议。一来是动员所有社员投入到春忙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二来还要通知所有社员公社开办养殖场的事。
韩念念和陈玲还有陈卫东两口子一块站人群后面,竖耳朵听生产队长说细节。
“养殖场是大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厂里缺人手,希望大家参与,农忙时鼓足干劲,农闲时也要积极投入到劳动中,创造更多的价值!”
随着生产队长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热烈掌声,然后便是一阵交头接耳。
庄稼汉们也不傻,养殖场就跟窑厂、水泥厂一个道理,走的都是公家形式,庄稼汉在农闲时可以打临时工,挣点工钱改善生活。
但也有人表示怀疑。
“先前我在窑厂干了一阵,工资到现在都还没结算给我,谁知道是不是跟窑厂一样,还是个坑!”
头几年公社贷款开办窑厂,结果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赔得血本无归,有这个失败的例子在先,公社里不止一个社员被坑,大家也怕养殖场又跟窑厂似的,再欠信用社一屁股债,白忙活一场!
人群中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之后,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想要参与的热情歇了大半,一时间竟没人愿意去养殖场。
韩念念胳膊肘拐了拐陈卫东,“哥,你去呗,大好的机会,你试试,争取在我大侄儿出生前,给咱家买辆自行车!”
陈卫东嘬着牙花子道,“就怕不靠谱。”
韩念念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干什么没风险,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靠谱?光听别人说吗?”
现在养殖场可是一对一,跟当初的窑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窑厂败就败在没有固定的客户源,既然方大兴都已经摆明了合作态度,共同盈利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愿意去!”被自个妹子鄙视了一番,陈卫东豁出去了。
动员来动员去,除了陈卫东,稀稀拉拉还有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儿,其他社员仍旧保持观望态度。
“好,那这些人等我通知!”
动员大会开到九点多才散开,后面的琐事韩念念没再继续听,跟叶兰英一块先回了家。
转天天不亮,生产大队长就举着喇叭挨家挨户吆喝“开工了”,全生产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就连小学都放了劳动假,全部投入到了火热的大生产中。
年级大点的被分派作后勤,磨刀磨叉喂牛马,年轻壮实的小伙儿被安排到打谷场上推大石磙碾谷粒,剩下的都被带去地里砍麦秸秆,半大的娃就跟在后面拔秸秆根留自家烧柴禾。
韩念念也被带下了地,头顶个破草帽,手上戴的是线手套,还被分到一把大镰刀。
“大闺女,还傻站着干啥,干活呀!”大队长站在田埂上,一手掐腰,一手举着大喇叭冲韩念念吆喝。
“哦,哦!”
韩念念左看右看,大家都弯下了腰,单手抓麦秸秆,另一手挥大镰刀,一刀放倒一大片。
她也弯腰试着学了一下,没放倒大片麦秸秆,倒是差点把自己给放倒。
好在镰刀磨的不够锋利,不然她的腿一准要皮开肉绽。
陈玲一旁看得无语,“阿姐,你可真够笨的!”
韩念念欲哭无泪,她是第一次下地收庄稼!
好在大家都是腰来腿不来的磨洋工,韩念念的磨蹭在人群中就不那么显眼了,熬到快中午,队长一声吆喝放工,所有人立马扛铁叉拿镰刀往回赶。运气好的能挤上拖拉机或马车,运气差的就只能在后面慢慢走。
晌午饭是叶兰英在家烧的,念着家里人都干了苦力活儿,叶兰英蒸了一锅三合面馒头,上次韩念念带的花生油还剩很多,菜园里掐了把豆角清炝,大酱闷茄子,黄瓜倒盐醋凉拌。
韩念念饿得饥肠辘辘,就着清炝豆角,连着吃了两个馒头。
吃完晌饭还没想眯眼歇会儿,大队长又开始敲锣打鼓吆喝了。
这么多人下地干活,可就是出不了活,你指望我多干,我盼望你使劲,整个生产队三十户人家,两百多亩地,拖拖拉拉,愣是干了半个多月才完工。
一场春忙下来,韩念念脱了一层皮,皮肤也被晒伤了,脸蛋红得像个猴屁股。
所幸陈家人的记工本上多了二十个工,到年末算账时也能多分点钱。
小麦谷粒碾压之后,粮仓还未进,就被大队长按一毛九分钱一斤的回收价卖去了粮站,今年收成不错,支援了国家建设之后,剩下的小麦,按人头均分,队里的每个社员还能分到二十斤。
韩念念也被分了二十斤。陈家加上她统共有五口人,春忙之后小麦就分到了一百斤!
门旁邻居个个笑得见眉不见眼,都在心里默默打算咋安置这百十来斤的细粮,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等着城里的商品粮户下乡偷偷卖给他们?
春忙之后,便是连日的阴雨,既赶上农闲,又是下雨天,庄稼汉们三三两两蹲在供销社里下棋、侃大山。
大早上,陈大婶端个饭碗过来串门了。
“玲玲她娘,你家的小麦准备咋整?磨了面自家吃还是背去城里卖了?我听说现在能卖到一块五一斤!等过些时候,价钱只升不降!”
正是丰收之后,老农民泰半会把自己收的小麦拿去偷摸卖了,卖的人多,黑市价钱自然上不去,等大多数老农民把小麦卖的差不多,物以稀为贵,后来卖的价钱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韩桂娟想也不想便道,“卖啥卖,投机倒把的事我们家可不干!”
韩念念听得直乐呵。陈大婶也是个傻的,既然是偷卖,还能让你知道了卖还是不卖?!
“真的假的?”陈大婶还没眼见的继续问。
韩桂娟呵呵笑,“我骗你干啥,别的不说,咱家玲玲的婚期眼见就到了,到时候怎么也得办两桌席面,总不能还拿高粱面地瓜干招待人家吧!”
韩桂娟的话也算是给了陈大婶一个提醒,玲玲都婚期都近了,她家卫粮还能干拖着不成?!
思及此,陈大婶忙对韩念念道,“大闺女,快给我家卫粮算个结婚的日子,最好在年前,趁丰收之后粮油充足,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再说!”
韩念念乐见其成,二话不说就给算了日子。
“最近的日子在六月初八,远点的八月十六,再远点的腊月二十二,都是适合卫粮和红梅的大吉日子!”
定婚期也有讲究,一来结合生辰八字,一定要避开属相相冲、相刑、相害的日期,二来吉日最好避免在农历三月、七月和九月,因这三个月份分别恰逢“清明”、“盂兰”和“重公”,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是“鬼节”,不宜办喜事。
陈大婶犹豫了下,先向韩桂娟打听,“玲玲她娘,玲玲的日子定在啥时候?”
韩桂娟知道这婆娘的脾气,干啥都喜欢跟人比比,没好声道,“咱家玲玲日子定在八月初八。”
闻言,陈大婶乐呵呵道,“我看八月十六就挺不错,回头我跟卫粮他爹商量商量,要不咱家也定在八月份办事!”
“想定啥时候那是你的事,跟我说没啥用!”
韩桂娟听得来火,个死婆娘,她嫁个闺女还眼红!
“哎哎,玲玲她娘,你这咋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咋地,不爱听就回自个家去!”
眼看这两人要吵嘴起来,韩念念赶紧撤退,撑了尼龙钢架雨伞往学校走,再有几天学校就放暑假了,她得闲上两个月呢...
小山子乡年纪相仿的男女她已经拉了不少根红线,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再有好机会,思来想去,韩念念有点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如果永远守在小山子乡这个地方,一千根红线恐怕她到死都牵不完。
【宿主,您好像忘了一件事,无论您在这里多久,您的容貌都不会变,三五年之内还有人相信您是不显老,等过个十年八年,一定有人会说您是妖怪。】
渣系统这番话,倒是给了韩念念一个警醒,再过十年八年...可不就是十年.动.乱的时候吗,搞不好到时候第一个就把她当妖孽给烧了...
小学刚放完暑假,韩念念就跟陈家人说她要出门。
“出门?念念你要去哪儿?”韩桂娟诧异道。
韩念念早想好了措辞,“我有点想外婆了,想回去看看外婆,可能要在那儿住一段时间。”
韩念念话音刚落,韩桂娟便道,“有那种舅舅舅妈,念念你还回去干啥呀,这不是等着挨欺负么!”
陈爱国也不大赞同,“念念,在这住的好好的,干啥回去。”
韩念念笑,“姑父,我只是去陪陪外婆,外婆对我还是不错的,过段时间我还回来,姑父给我上了户口,这里就是我家,我哪能离开家多长时间呐!”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沉吟道,“也成,你外婆养你到大,是该回去看看她。”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韩桂娟心说确实这个理儿,反复叮嘱道,“回去别太久,学校开学前一定回来知道不?”
韩念念哎了一声,打算明天就走,主要是想尽快换个环境赶紧扯红线,这里已经牵上的红线目前都还在相处着,一时半会都定不下来,本来婚姻非儿戏,她再急也不能催人家,弄不好还适得其反,倒不如在这期间去寻找其他目标得了。
“姐,我记得你外婆家在苏州是不是?”陈玲挽上韩念念的胳膊,笑得乖巧。
“是想让我带东西吧。”相处这么久,韩念念算是摸透了这丫头的性子。
陈玲嘿嘿笑道,“姐,我听说那边丝绸很多,给我带件丝绸质地的衣裳呗!带块缎子回来咱们自己做衣裳也成!”
苏州的丝绸闻名遐迩,如果韩念念没有记错的话,直到九十年代之后,丝绸实行产业转移,才逐渐退出主流市场。
在此之前,地方工厂仍旧大批纺织印制丝绸制品,织锦缎、古香缎、花软缎、留香绉,技术水平有限,印制的精细度较差,但总归是生产不断,仍旧大批量出现在本土商店,甚至流通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内。
岳岭市既不是大城市,距苏州又远,是以苏州的那些丝制品很难流通到这个地方,就算商店上架,也是给有门道的人提前买走。
自打韩念念给过陈玲一件丝绸斜襟衫,她就惦记上了,要是能打块缎子做个夏天的长裙,哪怕是短袖衫,也得羡慕死一帮人!
“去去去,成天尽想着打扮,丝绸是你姐想买就能买到的吗?”韩桂娟没好气的斥责她闺女。
自家纺织的丝绸就不说了,但凡商店里卖的丝织品,就算不要工业劵,也是贵的要死的高价商品,哪是乡下老农民随随便便能穿得上的!
“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从乡下弄到自家纺织的缎子,如果有我就给你弄一块。”韩念念既没打包票,也没一口回绝。
“念念,还有我,你先前可是答应了我给弄一件哩!”叶兰英忙不迭叮嘱。
“有了我都给带,我姑也得来一件!”韩念念笑眯眯的腻歪在韩桂娟跟前。
韩桂娟没好声道,“工资才八块多,就不能想着存下来?一天到晚尽干些不会过日子的事儿!”
这番话韩念念听得耳朵都快生出了茧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任由韩桂娟数落。
既然打算出远门,还得去公社开介绍信,介绍信是一对一,譬如你去苏州,那介绍信就开到苏州,如果去别的地儿落脚,那就不好使了。
所以当吴书记问韩念念去哪儿时,韩念念顿住了,她还没想好到底去哪儿落脚。
“大闺女?”
韩念念回过了神,笑嘻嘻道,“吴书记,您给我开两份介绍信呗?”
吴书记搁下钢笔,神色凛然道,“干啥开两份?!”
韩念念忙道,“我想去苏州看外婆,总得去市里坐火车吧?万一今天赶不上火车,您给我开个岳岭的介绍信,这样我还能在招待所落个脚,您要是不给我开,我再错过火车,岂不是要在火车站干熬了?”
吴书记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没再迟疑,刷刷给韩念念开了两份介绍信,一份是苏州贵处予以接待,一份是岳岭贵处予招待。
仔细装好介绍信,韩念念简单收拾了行囊。
转天韩桂娟一大早就起了,用白面烙了一张大饼,鸡蛋煮了四个,又从门旁邻居家借了块腊肉,煮熟了用蒸笼布包上,全塞到韩念念的布兜里。
又数了二十块钱,“念念啊,穷家富路,钱也不多,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韩念念身上有钱,本不打算要,但架不住韩桂娟硬塞,也就收了下来,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再一并给她。
家里人都在,陈卫东要借自行车把韩念念送去市里。
“别麻烦了哥,这几天去城里的马车指定多,我半路上拦了顺道坐到市里就行啦!”
春忙之后,老农民卖小麦换了钱,少不得有去市里置办锅碗瓢盆之类的家当。
韩念念走了一截路,没碰到马车,倒是有辆军绿大卡车路过她时停了下来。
正纳闷,驾驶楼的车窗户伸出了个脑袋,冲韩念念喊,“上来,我载你一程!”
韩念念一抬头,惊喜道,“方书记!”
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爬上去,欣喜的四下查看。
时下的卡车除了笨重些,驾驶楼的设置跟后世的大卡车差不多,就是没有后世的宽敞,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座,没有附带的上下卧铺。
“方书记,你还会开车呐!”
不怪韩念念诧异,在自行车相当于后世私家车的年代,会开车的人就好像后世会开飞机坦克那样稀有。没想到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居然会开。
韩念念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的工作服,袖口上印了“方大兴”。
“物资部门的周师傅生病了,店里急着要用粮,其他人又不会开车,没办法,只能我来了。”方知行笑着解释。
韩念念恍然,随即毫不吝啬的赞美道,“你真厉害!”
方知行笑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你拎了包裹,是要出远门?”方知行转了下头,视线落在控制台上的灰色布兜。
“赶着小学放暑假,去苏州看外婆。”韩念念仍用一个理由对付。
好在方知行没多问,卡车的速度不是马车比得上的,没多大一会儿就进了市里,韩念念正琢磨着让方知行把她搁那条道上,方知行就开口了。
“之前说要请你尝尝方大兴掌勺师傅的厨艺,一直没兑现,急不急着赶路?不急的话我请你吃一顿。”
韩念念眼睛蹭得亮了起来,脸上难得浮现不好意思的笑,“会不会太麻烦。”
说是这么说,一直厚脸皮没下车,直到卡车开进方大兴的后院仓库。
“方书记,可辛苦您了!”原本开卡车的司机周师傅刚从厕所里出来,估计是夏天吃坏了东西,大早上就腹泻个不停,再硬着头皮去开车,指定要出洋相。
方知行摆摆手,从车上跳下来,又给韩念念开了车门,看她慢慢爬下来,有点像个戴壳的乌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周师傅咦了一声,视线落在韩念念身上,淡黄色的短袖衫,卡其布裤,扎了两根麻花辫,面皮子比他们书记还要白,柳叶眉,杏眼红唇,长得倒是标致,就是太瘦了些,细胳膊细腿儿,一捏就能断的那种。
他们书记原来好这口儿?
23.28号一更
察觉到周师傅在打量她,韩念念冲周师傅打了个招呼,随后跟方知行从后院的红木门进了前厅。(.)
上次急事来得匆忙,韩念念没仔细看,眼下倒是看了清楚。圆弧大厅内摆放着二十几张红木桌椅,铺着雪白的桌布,离晌午饭点还早,大厅内没有客人,只有刚上班在洒扫的服务员,她们统一穿着方大兴的工作服,腰间扎一个白色围裙。
方知行带韩念念在靠玻璃窗的方桌前坐下,服务员带着微笑过来,“方书记,您请客?”
方知行点头,不用看菜单,“让老黄准备一屉水晶虾饺、一份锅贴、一份蛋烧麦,再来两份皮蛋粥,记我账上。”
他们吃的算是早饭,方大兴只有午饭点和晚饭点对外开放,如果不是“关系户”,老黄可不轻易卖这个面子。
晶莹剔透的虾饺,脆黄的锅贴,小巧玲珑的蛋烧麦,还有熬得入口即化的皮蛋粥。
这种环境下,韩念念快要忘记她所处的年代,恍恍惚惚忘却了高粱面馍、咸萝卜干,这里简直是天堂!
一口一个虾饺,再来一个锅贴,蛋烧麦也不能放过,韩念念大快朵颐,绝对是她来这里吃得最好吃的一顿饭,果然是老字号,名不虚传!
方知行并没有动筷,基本上是看着韩念念在吃,“吃慢点,不够让黄师傅再加。”
韩念念呜呜点头,咽下口中的饭,奇道,“方书记,这些得多少粮票呀?”
方知行笑了,“不用粮票。”
韩念念咦了一声,“不要粮票?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是高价餐厅,限量供应食材,就拿你刚才吃的这些来说,水晶虾饺五块一屉,锅贴三块五一屉,蛋烧麦三块一屉,皮蛋粥一块一碗。”
韩念念默默的算了下,她吃的不是早饭,吃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家数百年的老字号,跟郊区的肉联厂、炼钢厂乃至市内的新华书店、招待所一样,它是个小社会,没有后世的老总、老董,只有书记、主任、科长...
吃饱喝足,韩念念把早饭钱十三块五推给了方知行,“方书记,其实你不欠我什么人情,上次在我姑家吃饭,你都给了钱还有粮票,所以我实在不能白让你请一顿。”
还这么贵...
方知行把钱推了回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过请你,还是你觉得我请不起你一顿饭?”
好吧,关乎到男人面子问题,韩念念只好把钱收了回来,盘算着以后用什么补上,想来想去,眼睛蹭得一亮。
“方书记,你没结婚?没定亲吧?”韩念念眼含期盼。
方知行发窘,在韩念念期盼的目光下,微低了头,“没有结婚,也没有定亲。”
韩念念激动的追问道,“那方书记喜欢什么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
方知行抬头看向她,眼中有了些疑惑。吃他一顿饭,就要以身相许了?
思及此,方知行刚想劝她三思,就听韩念念拍桌道,“我决定了,方书记,我做媒人给你说个对象,保管你满意的那种!”
“好!”
不要误解,这声好可不是方知行说的,而是个中气十足又带了些沧桑的...婆婆声...
韩念念闻声缓缓转头,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的朝他们这边走来,干净整洁的墨蓝色短袖衫,梳着齐耳短发,皮肤很白,神采奕奕,是位很有气质的婆婆。
方知行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喊了一声,“奶奶。”
方婆婆拍了拍方知行,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激动的对韩念念道,“我们家小行是个孝顺又善良的孩子,都二十七啦,婚事还没个着落,可急死我啦,大闺女要是有啥好的头绪,只管给我家小行说,他不看我替他看看!”
解放之后出现了一个怪现象,结婚早的,恨不得十五六就张罗结婚生娃,而受到西式教育新潮影响的,又有高达三十来岁还在打光棍,方知行显然是后者,具体原因不详。
韩念念巴不得给这种极品男牵根线,她觉得这种条件优秀的人格外好牵,一旦八字对上,随随便便撮合见上一面,还能有不同意的姑娘?
方婆婆笑眯眯的跟韩念念说她对孙媳妇的要求,“姑娘人呢,长相丑俊不重要,胖瘦也不重要,要紧的是心地要好,对小行好,家世也要清白,家中父母兄弟不能乌七八糟。”
“对对,家世清白很重要。”韩念念不觉附和。如果姑娘父母或兄弟吃喝嫖赌、偷抢扒拿,别说婆婆不赞同,她私心里都觉得这样家庭出来的姑娘配不上方知行这个小面瓜。
“奶奶...”方知行想走,却被方婆婆拽住。
“多大的人了,还不准人提你亲事啊,你要是能主动点,我也少操心,我巴不得干坐家里等着抱重孙子呢!”
韩念念忍不住笑道,“既然婆婆这么急,回头我就给留意这样的姑娘。婆婆,我还会对八字呢,如果八字都相合,那一准是良配!”
方婆婆眼睛一亮,忙道,“真会对八字?”
韩念念不迭点头,“真会!”
方婆婆喜道,“大闺女你先等等,我把小行八字给你,另外我心里有个不错的姑娘,先跟姑娘她妈提了一嘴,姑娘她妈把姑娘的八字给了我,我正准备找人对呢!”
“婆婆您把八字给我吧,我给您对。”
“我记着放收银台了,大闺女你先坐,我去找找。”
没片刻,方婆婆就过来了,把纸给韩念念,“大闺女,你快看看。”
方知行两手抱臂靠在红木椅上,无奈的看着坐他旁边、对面的两人商量的热火朝天,直接无视了他这个当事人。
“现在什么年代了,奶奶...我们更应该相信科学。”
说这番话的时候,方知行的视线落在了韩念念身上,那指控的小眼神,分明就是“我请你吃顿饭,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韩念念心虚的错开视线,窃笑着接过方婆婆递来的纸张,在方桌上摊开。
方知行,1936年腊月初八,辰时...
xxx,1940年八月十六,亥时...
韩念念不觉间集中了精力,过了片刻后,开口道,“金水夫妻富高强、钱财积聚百岁长、婚姻和合前程辉、禾仓田宅福寿长。”
不等方婆婆追问,韩念念便给她解释道,“方书记性属水,草中之鼠,身坐正官正印,气质清纯,必主官贵。姑娘性属金,是云中之龙,为人和气,口快心直。两人若结成夫妻,金水相生,晚景贤良,夫妻同心。”
“但有一点,二人结成夫妻,子女稀薄,甚至无子女缘。”
方婆婆一听,面上浮现了犹豫之色。早年战乱,方知行父母在方知行出生没多久之后便死于战乱中,方婆婆一手将方知行拉扯大,又撑住方家祖上留下的基业,眼下太平年代,方婆婆自然希望日后的孙媳妇能为方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方知行松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奶奶你也看到了,八字说结成夫妻就无子无女,您急归急,总不希望以后抱不上重孙吧。”
韩念念目瞪口呆的看着方知行,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相信科学来着...
孙媳妇固然重要,貌似重孙更重要,思来想去,方婆婆只好放弃,“其实我挺喜欢那姑娘的...”
韩念念安抚道,“婆婆,八字虽然能解惑一时,但人这一生有诸多变化,咱们对八字为的是提个醒,您要是真喜欢那姑娘...”
她话未说话,方婆婆便摇头道,“我信命,早年我跟小行爷爷刚成亲没多久,家里来了个逃难要饭的,我给了他一口饭吃,他为我算了命,他说我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所幸晚年膝下可有三两重孙。前两句都应验了,最后一句,我相信也会应验。”
眼前的婆婆三两句便道了她一生,韩念念听得感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拉扯孩子还要顾着家业,一定很不容易。
“往事如云烟,咱们不说不高兴的事儿。”方婆婆脸上复带了笑,“你叫念念?我见过你,上次把小行拉走的那个姑娘。”
韩念念干笑,“上次遇到急事,托方书记帮个忙。”
方婆婆笑眯眯的打量起了韩念念,“念念多大了?”
“二十二了。”韩念念搓搓胳膊,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被方知行及时拦截住,“奶奶,念念还有事,您就别再耽误她时间了。”
闻言,韩念念忙不迭道,“对对,婆婆我得出个远门。”
方婆婆哦了一声,有些可惜,随即又叮嘱道,“有适合的姑娘,给小行留意着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方知行一块从后院出去。方知行还推了他的自行车,“我送你去火车站。”
韩念念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其实她是想自己四处转转。
可方知行仍旧把自行车支架撑了上去,那架势,不送她到火车站都不罢休。
韩念念只好跳上后车座,被方知行这个固执的面瓜送到火车站,并且在他的目视下,硬着头皮买了一张中午十二点二十的火车票去苏州...
一公里一分钱,从岳岭到苏州一千一百多公里,花了她十一块两毛八。肉疼。
“你看着自行车等我一会儿。”方知行叮嘱她。
韩念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盯着手里的火车票,上面印着“此票经售,概无退还”。想哭。
过了好一会儿,方知行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竹条编织的小篮子,递给韩念念,还有被撕开的牛皮信封。
小篮子里装了两根油条,烧鸡被油纸包裹着,还有两个大馒头。
韩念念把信封打开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军用粮票,五市斤、两市斤、一市斤,还有五两、三两、二两的面值。
零零碎碎,约莫有十五六斤。
“这么多军用粮票,哪来的啊?”韩念念有些诧异。
“借战友家属的,你拿着,到那边能用得着。”方知行又指指竹篮子,“吃的也带上,火车上的饭不合口你可以吃这个。”
说实话,韩念念有些受宠若惊。
要是在她那个年代,多少男人向她献殷勤,她都没多大感觉,反正都是图她貌美年轻,不管用什么方法打动,最终都是想跟她来一炮,或者来无数炮,真心实意待她的,还没有。
可是现在她的长相在时下人的审美中,根本不算漂亮,如果她再胖点,或许还会有人夸她好看。
那么问题来了,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到底图她什么?
韩念念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谨慎,方知行察觉到了,眨眨眼,“怎么了?”
韩念念豁出去了,直言道,“今天先请我吃高价早饭,又送我来火车站,还赠我干粮赠我粮票。方书记,我脑子不大好使,你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方知行愣了下,反问道,“我只身一人去小山子乡,你头次见我都能毫不犹豫带我去吃顿饭,留我歇个脚,现在我们认识了,你一个女同志又要独自出远门,我不该回报你一下?”
“如果你问我想干什么,我也想问你,你带我去吃饭是想干什么?”
韩念念想扇自己一耳光。让你脑补太多!
忘了主席同志咋号召的?学习雷锋好榜样!
你当是几十年后那个处处小心翼翼防备,步步猜忌,人心隔肚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时代?!
方知行的行为,搁在几十年后,那就是永远散发三十七度五体温的大暖男,暖男不仅暖女人,还暖男人,能暖遍全人类!
这么一想,韩念念释然了,周身通畅了。
“谢啦方书记,有情后补!”
方知行点头,“好。”
大概是还有别的事,方知行没多待,等他走之后,韩念念坐在等候室的长凳上,破罐子破摔的想,干脆就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然白瞎了这十一块两毛八的车票!
呜...一声火车鸣笛声响起。开始检票。
韩念念一手拎竹篮,一手挎布兜,随人溜儿蹬上火车。
绿皮车,绿皮座,韩念念挨窗户坐下,把竹篮放面前的小桌上。正赶着饭点,列车服务员身穿制服,戴白手套推餐车来回走动,“午饭供应,两菜盒饭,两毛钱,不要粮票,猪油葱花面,一毛八分,不用粮票。”
坐韩念念对面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小伙儿吃得是盒饭,辣子炒豆芽,青椒炒黄瓜,没见到一块肉。
女的端了饭缸,里面是葱花面,连个卧鸡蛋都没有。
韩念念还是决定吃烧鸡,吃大馒头。
撕掉一只鸡腿,韩念念大快朵颐,吃得喷香,惹得坐她四周的旅客频频侧目,韩念念不察,吃得专心。
“大姐...”
韩念念没听着,对面的小伙儿又喊了一声,“大姐...俺想买你一只烧鸡腿给俺大妹子吃...”
韩念念这才意识到是喊她,反应过来之后,把竹篮推了推,不在意道,“撕吧,我自己也吃不完。”
小伙儿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撕掉另一条鸡腿,给坐他旁边的姑娘。
同时又掏了个咸鸭蛋递给韩念念,“大姐,俺不习惯欠人情,咸鸭蛋你留着吃。”
韩念念没客气,接了过来。因为一只鸡腿,两队人马算是有了个友好的开始。伴随火车哐当声,火车上的时间十分难捱,小伙儿提议打扑克。
韩念念没意见,跟他们边打扑克边唠嗑。闲聊中韩念念得知这对小青年都是岳岭人,中专同学,毕业之后分配到市里教小学,两人相处中渐由同学发展成情侣,已经去市委打了结婚证,但还没有回乡下办婚宴,小伙儿是带他老婆出门玩的,准备回去之后再回老家办。
“那有人给你们保媒吗?”
据韩念念所知,时下即便是自由恋爱,也需要有个找个人来保媒,算是对女方和她家庭的一种尊重。
大姑娘先是对韩念念羞涩的摇摇头,随即不满的瞪了小伙儿一眼,“还没有。”
脸色转变之快,犹如变色龙,韩念念乐不可支,忙抓住机会道,“我也是岳岭人,咱们能在火车上碰面也算是缘分,这样,我来给你们当媒人怎么样?”
小伙儿先打量了韩念念一眼,面带犹豫之色,“大姐,你这媒人有些太年轻了,俺们那边媒人怎么都三十四岁朝上。”
小伙儿话音刚落,大姑娘便不满道,“那你倒是找个三四十岁朝上的媒人呐!跟俺处对象处这么久,压根不提,俺看你就没把俺搁在心上!”
“没...有,俺有搁在心上!”小伙儿急得脸通红。
大姑娘不领情。
韩念念忍不住想笑。
小伙儿忙道,“大姐,俺拜托你给俺们做个见证,权当是俺们的媒人了,到时候家里人问起,俺也好有个托词。”
白捡来的机会,韩念念求之不得,忙不迭道,“没问题,就说是我给你们介绍的就行。”
“那媒礼...”小伙儿起了个头,挠挠头,不知道该咋说。
像韩念念这样被随意“请”当媒人的,其实就是担个由头,谢媒礼啥要是再要,那就有些不要脸了,好在韩念念也不图什么谢礼,就眼巴巴的盼望她的手环能多亮一盏灯。
韩念念摆摆手,“媒礼都是虚数,提那些干啥,不提不提。”
小伙儿这下放心了,白捡了个便宜。城里人自由恋爱去打个结婚证便可,没有那么多说法,可他们老家毕竟在农村,农村人格外看重保媒,即便他现在不找媒人,临到结婚前也得花钱去请个媒人走过场,少说得要包个红包,送些烟酒,还不能收人家份子钱,当真是一举双赔!
“大姐,你留个地址给俺们,等俺跟俺妹子办酒了,俺请你去喝杯喜酒!”小伙儿白捡到便宜,还不大好意思,请媒人喝顿酒算是最起码的诚意了。
韩念念掏出钢笔,刷刷写了地址,笑眯眯道,“那我可等着喝你们喜酒呐!”
然后韩念念还主动为他们合了八字。
火土相生,相合无克害,子女聪明永富贵。小夫妻乐得合不拢嘴。
这对刚打结婚证的小夫妻在凌晨三点多于南京站下车,韩念念昏昏沉沉同他们挥手告别,歪靠在车窗上眯眼到清晨五点来钟。
再醒来,对面已经换了人,白衬衫,板寸头,棕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面庞。
韩念念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眼花,再看一眼,还是孟厂长。
“好巧啊孟厂长。”韩念念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您从南京上车的啊。”
一夜未睡,孟繁宗还算精神,“我从岳岭上的车,就坐你背面。”
竖耳朵听了一路忽悠人的话,还合八字?国内鼎鼎大名的一线花旦改行当女神棍了?
24.28号二更
1962年隆冬,鹅毛大雪连着飘了几天,雪厚末踝,此时已是腊月十六,再有半个月不到就是除夕了,农忙早已结束,修大坝、修公路、修桥梁、栽树的活都已无法展开。[.超多好看小说]
是的,芦汪北合作社-小松林大队-大坟前生产队的社员们全部安闲了下来。
大冷的天,约莫零下十几度,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把炕烧得热乎,婆娘们把针线箩搁在炕上,盘腿而坐,或纳鞋底,或打补丁,光景稍好点的,就该琢磨着给家里哪个孩子添新衣裳啦。
一年忙到尾,庄稼汉们也不愿出门,斜歪在炕上,从烟袋里挖上一锅碾碎了的旱烟叶,点上,吞云吐雾,也是舒爽事。
也有抽不惯旱烟袋的,家里废弃的报纸、写完的破作业本,都能撕开了卷上一卷烟,哪怕没有过滤嘴也成,至少没旱烟袋抽着味道冲。
当然,若是家里光景好些,又碰上管得不严苛的婆娘,抽一根不要烟票的大生产,六分钱一盒。
是夜,大雪还在下着,庄稼人们早已进入梦乡,钱寡妇却是睡不着,不是不困,而是给急得毫无睡意。
她孙女春儿身上烫得跟个火炉子似的,指定是烧迷糊了,嘴里竟然喊着她早已死去的老子和改嫁了的娘,钱寡妇穿上衣裳,摸索着出了门,冒着大雪,一路磕磕绊绊的摸到了她大儿子孙有银家。
砰砰砰。
一连串的砸门声,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孙有银两口子,高淑芬伸手拍了拍被睡得不安慰的狗娃,不悦道,“谁啊,大半夜的。”
踢踢她男人孙有银,“有银你下去看看。”
大冷的天,哪个想下床,只是敲门声一直不停歇,非要把人喊去了才罢休。
孙有银骂了声娘的,光腿套上棉裤,裹上棉袄,下床去开门。
两间土坯草房,一间孙有银两口子带五岁儿子睡,一间两个闺女睡,两个闺女睡得是堂屋,白天收了棉床被物用来待客,晚上铺上被物就能睡人。
一阵乒乒乓乓,没几时,孙有银又进了屋,一声不吭坐在炕沿,光着脚就往解放鞋里伸。
高淑芬在里屋都能听见孙有银跟她老娘的对话,老二家的丫头发烧了,老婆子嚷着让她男人送卫生站去。
大半夜的,卫生站哪有人呐,得去人家里把医生给抓起来,还不得一阵鸡飞狗叫,扰民!就她事多!
高淑芬哼了一声,“你呐,就是心软,老婆子就逮着这点,才有个屁大点事都来找你,你让她去找老二试试?看万珍不把她骂上天!”
孙有银烦道,“行了,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烦人,烦人,烦人!”
孙有银人都出了门,高淑芬还在牢骚,嗓门大了些,倒把她五岁大的狗娃给吵醒了,赶紧心肝宝贝的哄着让他睡。
孙有银在前头快走,钱寡妇跟在后头杵棍,走得蹒跚,雪太深了,钱寡妇一脚踩进坑里,摔了个狗吃.屎,俗话说雪是棉花,摔倒也不疼。
孙有银急匆匆的又拐了回来,把他娘从雪里扶起来,嘴里怨道,“走个路都不让人安生...”
声音戛然而止...瞎了眼的老婆子了,你能让她好好走路?
娘两个搀扶着,从孙有银家屋东面,穿过两人宽的羊肠小道,走个三五分钟就到了钱寡妇住的地方,一间土坯草房,门矮的很,庄稼汉得弯腰低头才能进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进门之后,孙有银把手掌往孙秀春额上一探,道了声,“乖乖,这么烫。”
二话不说裹了被子,连被带人给打横抱了起来,八岁的丫头了,瘦的就一把骨头,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点分量,到底是亲侄女,看着她长大的,孙有银此时无比愧疚。
钱寡妇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咋地,有银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让带去卫生站吗?我抱春儿直接去生产队,套上马车就去乡里。”
“我也去!”
“不行,外头雪下得大,你在家等着。”
“我要去!”钱寡妇固执得很。
孙有银拿他娘没法子,只能放慢了步子,走一段等他娘一段。
“老娘啊,你咋这么不放心,我还能害了春儿不成?”
钱寡妇不吭声,心道这些年如果不是她还在,她可怜的春儿被活剥了也说不准。
向东走就是生产队,挨着主干路口,一排五间土坯草房,一间办公室,两间打通了存放生产队小件农业用具,铁犁、耕耙、石磙,铁锹、镰刀...
一间牛栏,里面养了两头老水牛,一间马房,马房里打了地铺,解放前的老地主何铁林就睡在地铺上,既照顾马,又不误看水牛。
五间土坯草房后面还有一个大仓库,可容纳十几万粮食,两间机房,轧花机、打米机、抽水机,还有大件农用器械石磨、架子车都存放在这里。
紧挨仓库西,是养猪圈,里面养着四头猪,其中两头是官猪,就等着年末送公社肉食站,六毛到七毛钱一斤的价钱上交给国家,剩下两头宰了留作社员过年。
孙有银驾轻熟路的敲开马房门,惊醒了老地主何铁林。
何铁林揉揉眼,哈欠连天道,“这么晚了,指导员这是要做啥?”
在大坟前生产队,孙有银担任一把手政治指导员,下管水田队长,旱地队长,妇女队长,会计,仓库保管员,记工员...
指导员要用生产队马车,招声都不用打,随时随用。
孙有银让何铁林从栅里牵出马匹,他自己去后面机房拖架子车,套上马,扶了钱寡妇上马车,孙秀春连人带被搁在钱寡妇腿上,一甩马鞭,外套铁皮木头架子车轱轳,碾着积雪,吱吱呀呀往乡里赶。
半夜起来的,折腾到天大亮,祖孙三代人才从卫生站赶回来。
此时高淑芬已经做好了早饭,野菜红薯面窝头,玉米面粥,粗瓷浅口碟里盛着腌萝卜干,没油、没醋、没酱油,捏一根咬嘴里,又咸又干,配窝头面粥,下饭!
高淑芬家的三个孩子都在炕上,绕小几围了一圈,大丫二丫分一个窝头,小口小口的咬着,面前是半碗玉米面粥,狗娃子握了一个窝头,狼吞虎咽,面前搁了满满一碗面粥。
孙有银掀开麻布帘,连人带被把孙秀春搁在了炕上,钱寡妇也进来了。
孙有银道,“淑芬,盛碗面粥给春儿...娘,脱了鞋上炕,饿了吧,赶紧吃点暖和暖和。”
高淑芬屁股挨在炕沿上,不动摊,眼皮也不抬,“家里就这几个碗,全占上了,没碗盛粥。”
高淑芬说得不假,头几年困难时期,整日大锅饭,家家户户把家里所有私有物都充了公,锅碗瓢盆一概没留,但凡家里带铁的东西都交给国家炼钢,后来大锅饭吃垮了,自己可以起炉灶,家里连口锅都没有,更别说碗碟了,买这两样都得要工业卷,老农民一个,又没个工作,哪里来得工业劵。
后来好说歹说,花钱从老二媳妇葛万珍手里弄到了一口锅,粗瓷碗三个,碟三个,就这几样东西,花了她十五块钱!
没办法,老二好歹在泽阳市炼钢厂混了个学徒工,一个月有两张工业劵,老二媳妇当然能弄到这些工业品了。
提起这个高淑芬就来气,如果不是她男人思想迂腐,心心念念要当政治指导员,搞不好现在他们全家人都能搬去泽阳市了!
户口挂厂里,单位分房,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挣工分,每月按时发放粮票、肉票、油票、洗澡票、烟票...
怎么也比在农村当个劳什子政治家要强许多!
孙有银扫了一眼炕上小几,吩咐高淑芬,“把二丫的面粥匀到大丫碗里,空出的碗给春儿盛。”
到底是她男人,高淑芬得给点面子,一声不吭的把二丫面前的碗猛地一拽,全倒进大丫碗里,两碗面粥匀一碗,还不够装,面粥直接漫过粗瓷碗,小几上撒了一片。
气得高淑芬抬手照二丫脑门子甩了一巴掌,“死丫头,木头脑子,看漫出来了不知道赶紧喝掉两口啊,蠢货,不准喝了!”
二丫在高淑芬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委屈的瘪瘪嘴,扭头就狠狠剜了一眼孙秀春。
扫把星,尽来坑害她家!
高淑芬到底是盛了半碗面粥递给孙秀春,声音阴阳怪气,“饿了吧,瞧这巴掌小脸,你大伯以为是我给你饿这么瘦的呢。”
孙秀春盯着眼前的玉米面粥,黄灿灿,泛着玉米香,像是没有听出高淑芬话里带刺,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子,接过碗,咕咕全喝了下去。
才半碗玉米面粥,哪能抵饱啊,孙秀春把视线移到小几上,巴巴的瞅着簸箕里的窝头,不停咽口水。
孙秀春,不对,应该是杨连昭了,她只记得那日自己领百名精兵翻过贺兰山,深入突厥腹地,不想杨家军里竟出了奸人,遭到突厥埋伏,全军覆没,看她长大的师父杨占拼命护她冲出险境,她只身一人快马加鞭行了数日,滴水未进,干粮皆无,杨连昭蜷缩在汗血宝马腹下,直到丧失意识。
她宁愿死都不愿杀了她的伙伴,她爹在她十岁时送她的战马,陪伴她六七年的黑驹。
眼下杨连昭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因为她实在是太饿,实在是太渴了。
大约是眼神瞧着太可怜,触动了孙有银的恻隐之心,孙有银伸手从簸箕里拿了一个窝头递给孙秀春,叹口气道,“可怜的孩子,快吃吧。”
家里一年到头统共就分那么点粮食,高淑芬守着这点粮,精打细算,每天家里吃多少饭,都是死固定的,两个丫头合分一个窝头,半碗到一碗面粥,狗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吃一个,有时候一个半,她男人王有银是家里主要劳动力,一顿得吃两个,再干掉两碗面粥,如果是擀面条,也得干掉两大碗。
至于高淑芬她自己,一个窝头配半碗面粥,对付对付过去就得了。
眼下孙秀春一个人就吃了一个窝头,喝了大半碗面粥,等于把她的饭或者是王有银一半的饭都给吃了,还有死老太婆没吃呢,簸箕里就剩一个窝头了,锅里最多只能刮出一碗面粥...
高淑芬想摔筷子,她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尽养活拖油瓶!
簸箕里的最后一个窝头被狗娃先抢到了怀里,像是怕别人再跟他抢,狠狠先咬两大口,随即挑衅的朝孙秀春咧嘴笑。
高淑芬满意的笑了,嘴上却斥责,“你这孩子,你爹你奶都还没吃,抢什么抢!”
到底是孙子,这年头大人勒紧点裤腰带就熬过去了,可不能苦了孩子。
“吃了就吃了,我不饿,早上吃不吃无所谓。”
孙有银瞪眼看向这娘两,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一句话,好在他娘眼瞎,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想呐...
再看坐在炕沿的侄女,还在盯着小几上的粗瓷碗,那眼神,竟让孙有银想到饿了多天的狼,叹了口气,孙有银别开眼,开口道,“娘,我先背春儿回去,给她吃了药裹上被捂一场汗。”
病也给看了,饭也给吃了,他这个大伯的责任算是尽到了,毕竟他还担着政治指导员的身份,给社员们知道太苛待侄女了也不好。
钱寡妇穿了鞋子,从炕上下去,“走吧,我也回去。”
孙有银道,“娘,你还没吃呢,我让淑芬再烧点。”
钱寡妇摆摆手,“不吃了,回去我自己弄。”
打从孙秀春她老子去世,她娘跟着走街串巷的‘神仙米’跑了之后,钱寡妇就领着孙秀春单独过了,若非逢年过节,基本不去两个儿子家吃饭。
一通折腾,把孙秀春送回去之后,王有银裹紧了身上棉袄,顶着风雪匆匆回来。
簸箕里还剩下大半个窝头,是被狗娃子刚才咬掉两口的那个,高淑芬从锅里刮了最后一碗面粥,忙给她男人腾出了个地方,道,“有银,快来吃点,饿坏了吧。”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从夜里冻到现在,孙有银早就饥肠辘辘了,甩了脚上的解放鞋上炕,拿起簸箕里剩下的大半个窝头大口吃了起来。
高淑芬脸带得意之色,“还是咱们狗娃聪明,知道为着他爹想。”
王有银没吭声,只当是默认可了他儿子的做法,管它对不对,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饭后,高淑芬收拾了小几,让大丫去刷碗,她自己盘腿坐在炕上,把家里的旧棉袄拆了,棉花芯子掏出来,等雪停了天放晴,用棒棰打松软了,再晒上两天,缝上又能暖暖和和过一年。
王有银蜷缩在炕上,嘴里叼着六分钱一盒的大生产,身上暖和了起来,舒服的直叹气。
高淑芬忍不住道,“你也省着点抽。”
六分钱一盒的大生产,一天抽一盒,一个工才挣三毛钱,就有六分钱花在买烟上!
王有银嘿嘿笑了,“吃不饱去睡觉,不抽烟就上吊。”
25.29号一更
王有银嘿嘿笑了,“吃不饱去睡觉,不抽烟就上吊。[.超多好看小说]”
高淑芬翻了个白眼,想着再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叮嘱王有银,“今年轮到老二家喊老婆子去他家过年,到时候不准你多事先去叫人,咱家可没这么多粮食管两个人吃饭!”
王有银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再说!”
钱寡妇的土坯草房里,秀春由混沌状态回过了神,盘腿坐在炕上,打量四周。不大的地方,只能容纳一张炕,炕尾挨着门的地方是用来烧火的炉膛,下了炕沿的过道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炕头放着一个红棕色木箱,秀春估摸里面装的应该是衣裳,木箱上面搁着一个碟一个粗瓷碗,两双筷子。
炕尾堆了两个土布拼接成的口袋,里面装的估计是粮食,紧挨着口袋旁搁着一颗大白菜,几个土豆。
不大一会儿,钱寡妇用家里唯一的粗瓷碗给秀春盛了一碗清汤寡水,清汤里面卧了两个荷包蛋,碟子里装着三个刚蒸好的土豆。
“春儿,刚才没吃饱吧,来,再吃点。”
长年行军打仗的缘故,秀春的饭量和一个成年男士兵的饭量相差无几,刚才的那点东西,确实塞不满她的胃。
接过钱寡妇手里的碗,秀春深深嗅着碗里扑鼻而来的鸡蛋香,刚想吃,瞧了一眼钱寡妇,这具身体的奶奶,秀春放下了碗,张口道,“奶,你也吃点,咱两一块吃。”
钱寡妇呵呵笑了,屁股搭炕沿,歪坐在上面,伸手摸到秀春的头发,爱怜的摸了摸,道,“你先吃,吃剩下的奶再吃。”
秀春所受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先长辈吃饭的事,拿了一个土豆硬塞在钱寡妇手里,“奶,你要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先把土豆分了吃,再分荷包蛋。
“好,好,好,我也吃,咱们一块吃...”
......
秀春用了几天的时间,终于理清了自己混乱的思绪,同时对眼下的生活环境有了个初步了解。
秀春承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这具身体明年开春才满八岁,老子曾经是泽阳市区炼钢厂的工人,得肺痨去世,老子去世没多久,娘就跟着走街串巷的‘神仙米’偷偷跑了,至今无消息。
至于钱寡妇,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奶奶,早年丧夫,有三个儿子,无女。带她去卫生站看病的,是大伯,还有个小叔,顶替她去世老子的位置,以学徒工的身份在泽阳市炼钢厂落了户,但也只有他一个落上了户口,婆娘孩子的户口都还在农村。
另外,秀春注意到,眼下这个时代,无论是生产力方面,还是生产用具方面,跟她所生活的年代几乎相差无几,就连交通工具都还是靠马车,只是秀春一时半会儿仍旧适应不了。
比如说眼下,住她家隔壁的郑二婶洗完了衣裳,喊秀春,“春儿,等会儿跟二婶去公社供销社买好东西去,不要票也能买到的好东西!”
秀春嘴上哎了一声,心里却犯嘀咕,买东西有银子就行了,难不成平时还得办理什么特殊手续?
不赖秀春不清楚,这具身体只有八岁而已,对外界认知度有限,好多事这具身体也不明白,得靠大人慢慢‘教’。
得亏了郑二婶告诉她,不然她也不知道今天有这么大‘便宜’占。
秀春扬声应道,“等我洗完衣裳就去二婶家!”
郑二婶仰脖子瞧了一眼秀春,藤框里装得都是钱寡妇拆下来的棉袄、棉被,估计是趁这两天天气好,晒干了重装上,不耽误过个暖和好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郑二婶洗得也是拆下来的棉花芯,不过她力气大,手脚麻利,早洗好了,心里可怜秀春这孩子命苦,郑二婶干脆把秀春藤框里剩下的衣裳都倒出来,帮她洗了。
嘴里道,“等你洗完,供销社的好东西估计都给人抢光啦,我给你搭把手,咱们娘两洗快点,洗了好赶紧去。”
娘两个洗完衣裳从河边家去,秀春刚把衣裳甩到凉衣绳上,郑二婶就过来了,胳膊上挎了个大藤篮,不停催促秀春,“春儿,快点,让你奶给钱,至少得五块钱准备了,再让你奶给你找个二婶胳膊上的篮子,记住了,要大,不然一准装不下!”
“还有油瓶也带上,万一供销社今天供应这玩意,咱们还能打点回来!”
钱寡妇就在屋里,瞎了眼的老婆子,行动不方便,加上天一冷浑身上下关节就僵硬作疼,平时若是无事,钱寡妇要么在炕上躺着,要么坐自家门口晒太阳,她孙女春儿打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里里外外家务活都是她在操持...
钱寡妇从炕头的大木箱里摸出个破格子手帕,解开,喊来秀春,“春儿,这些钱你都拿着,咱苦了一年,到年过个好年,别给奶省钱,想吃啥就买啥,也就这两天政策放开能买到些好东西啦。”
郑二婶还在外头催促,秀春也没细看手帕里到底有多少钱,赶紧收了手帕,挎上家里唯一的藤篮,跟在郑二婶屁股后头去供销社。
一路上碰到了许多大坟前生产队的婆娘,领着家里孩子,脚步匆匆,想来都是去供销社买东西的。
郑二婶也带了她家大妮子,大妮子比秀春要大一岁,去年开春已经在公社小学上了一年级。
路上,郑二婶不停给她两灌输思想,“春儿等会把篮子给我,跟在你大妮子姐后头,尽可能往前面钻空子知道不?”
“碰着好的,先抓在手里,等我挤到前面去付账。”
“要是有人掐你们,反手掐回去、踩回去,知道不?”
......
秀春听得晕晕乎乎,看大妮子吱一声,她就跟着应一声,等到了供销社门口,秀春才知道郑二婶为啥要‘言传身教’这么多。
这哪里是来买东西的,分明是抢东西。
一排四间土坯草房,正对着门的是用石头堆砌,洋灰磨平的大石台,此时里边挤满了人,石台后头站了四个供销员,面前摆着不同的商品,这些都是庄稼人们平时买不到的东西,也就过年这两天能花钱买,平时可都是要票据的。
“挤什么挤,好好排队!”
“抢什么,同志你付账了吗?”
“同志你再碰一下,今天可就没你的东西了。”
......
此时来买东西的婆娘,眼里只有石台上米、面、鱼、白糖...哪里还能听见供销员的呵斥,不管他,先抢到手再说。
郑二婶不关心今天到底供应了哪些东西,先指挥秀春和大妮子,“快冲进去,抢!”
秀春和大妮子都是又瘦又小的娃,尤其是秀春,她在军队里长大,钻空子抢东西这点事对她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哎呀,这是哪家的死孩子,踩着我脚啦!”
“你掐我?!”
“别挤别挤呐,懂不懂先来后到呐!”
约莫半个小时后,郑二婶领着秀春和大妮子破开了重重包围,从供销社里挤了出来,左右手各挎了一个篮子,一个是秀春的,一个是她自己的。
“白糖!鱼!水果糖!大米!”
“今年能过个好年啦!快,大妮子,给我念念明天供应什么,明天不洗衣裳了,咱们得赶早了来!”
供销社的土坯墙上贴了一张白纸黑字报,上面通知了明天预售的东西。
建国之后字体逐渐由繁至简,白纸黑字报上的字秀春不能完全认识,大妮子才一年级的水平,也不能认全。
好在围观的人多,人群里直接有热心的‘知识分子’大声给文盲们念了出来。
“富强粉,每户供两斤,一毛四分钱一斤。”
“大头鲢,每户供一条,两毛五分钱一斤。”
“洋火,每户供两盒,两分一盒。”
“白砂糖,每户供两斤,七毛五分钱一斤。”
“土布,每户供八尺,三毛五分钱一尺。”
......
秀春低头看看搁在自己脚边的藤篮,里头已经装了刚才抢到的几样,大米两斤,大头鲢一条,白砂糖一斤,江米条一斤...
解开破格子手帕里包的一卷钱,一张两块面值的,两张一块面值的,剩下都是五分、两分、一分,应该是钱寡妇所有的积蓄。
秀春心里盘算着刚才已经花掉的钱,不由蹙眉,这个时代的人咋这么穷?另外听旁边知识分子激动的语气,她藤篮里的这些东西平时有钱都买不到?
郑二婶在秀春耳边絮叨,“诶,商品粮户就是好,月月□□,哪像咱们,终年到头就能吃这么一回...走,赶紧回去,春儿,回头让你奶把鱼杀了,撒点盐腌两天风干了,过年正好拿出来吃。”
“不成,你奶眼神不好,也杀不了鱼呐。”
“春儿,你能杀鱼不?会腌鱼不?”
秀春咧嘴笑了笑,她会杀人,会杀鱼,但不会腌鱼。
秀春这副样,在郑二婶眼里那就是不会了,热情的郑二婶道,“拎我家,我给你杀了腌上。”
秀春忙哎了一声,“谢二婶。”
“嗨,说啥见外话,我跟你娘...”
郑二婶猛然止住了话,瞧了一眼秀春的神色,见她面色无异常,这才略放心了些,转而道,“大过年的,咱说些开心事,糟心的一概不提。”
......
三人风风火火回了大坟前生产队,刚进大坟前地盘,就跟秀春她三婶葛万珍碰了个对死面。
葛万珍瞅了一眼秀春胳膊上挎的藤篮,哟了一声,“春儿能当家主事啦,买了啥,快给三婶瞧瞧有啥好东西?”
说着,不待秀春回应,直接在藤篮里翻了翻,还把油纸包裹的江米条拆了开,抓一把在手里,惹得秀春直蹙眉,直想把这女人的胳膊给卸了。
因为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在,导致秀春对葛万珍的印象十分不好,从前她欺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春儿,现在她杨连昭可不是吃素的,能任由她捏圆捏扁。
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秀春已经伸手钳住了葛万珍抓江米条的手腕,只用了三分的力气,就把葛万珍捏的痛叫了起来,爪子撑不住力,江米条全撒在了秀春的藤篮里。
杨家九妹杨连昭可是天生神力,百步能穿杨,单手能举鼎,捏死个人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
“天杀的,死丫头片子,作死啦,快放手!”
葛万珍顾不得讶异秀春哪来这么大力气,她快疼死了,没被钳制的另一只手乱扑腾,要拧秀春。
秀春只想给她个教训,没真打算捏断她胳膊,稍用了点力,甩开了葛万珍的爪子。
葛万珍是什么人,哪能让自己吃亏,她料想着瘦得跟洋火棍似的死丫头能有多大能耐,当即扑腾两手,要跟秀春掐架,嘴还骂骂咧咧。
“臭丫头片子,拖油瓶,死了爹跑了娘的扫把星...”
郑二婶看不下去了,扯住葛万珍的一只胳膊,斥声道,“葛万珍,你也有点长辈的样儿!你再这样,我喊咱们妇女主任了!”
再有十来步远的距离就是大坟前生产队了,这个时辰,别说妇女主任在,就连葛万珍她大伯子,生产队一把手孙有银也在,还有生产队的其他干部,都在。
郑二婶若是真喊了妇女主任,指定不会是妇女主任一个人过来调解。
三婶逮着侄女儿拧,严重点能被喊去谈话。
葛万珍瞬间偃旗息鼓了,瞪着牛眼朝秀春呸了一声,揉着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一扭一扭的掉头离开。
“啊呸,烂了心的坏女人,也不怕被雷劈!”
郑二婶赞许道,“春儿干得好,你那个二婶呀,诶,人善被人欺,春儿早这样,你跟你奶也能少受点窝囊气!”
回了家,钱寡妇正靠在门口晒太阳。
“春儿,买了啥好东西?”
“买到大米,白砂糖,大头鲢,江米条,还有鸡蛋糕!”
鸡蛋糕可不便宜,一个两毛钱,秀春要了三个,也就过年这两天能不要票,平时可是想买都买不到,秀春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它,买回来给钱寡妇吃,松软好消化!
秀春从油纸里拿出一个鸡蛋糕,搁钱寡妇手里,“奶,快吃一个。”
这么贵的东西,钱寡妇哪舍得吃,搁在手里不动,等秀春拎着大头鲢去隔壁郑二婶家了,钱寡妇又摸索着把鸡蛋糕放回了篮子里,好东西得留给她孙女吃,孙女跟着她周年到头吃苦,该吃点好的补补,她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还吃啥好的,过一天了一天得了。
秀春抢这条大头鲢不小,有三斤重,郑二婶开膛破肚,把鱼头先剁了,告诉秀春回去熬鱼汤,鱼身撒上盐巴,膛肚里也细心的给摸上盐。
料想秀春家没有能腌鱼的瓦罐,郑二婶道,“春儿,鱼就先搁我家,风干了你再过来拎。”
对郑二婶,秀春百分百放心。
郑二婶家在生产队过得光景算是好的,她男人是个篾匠,农闲时给合作社做篾,家里不缺篾。
郑二婶拿了个小篾篮,把鱼头搁里面,递给秀春,“快回去洗干净了,中午就熬锅汤出来。”
秀春拎着小篾篮,喜滋滋的家去,老远就瞧见三个小孩围蹲在钱寡妇脚边的藤篮前,撅着屁股在翻吃的,秀春买给钱寡妇的三个鸡蛋糕早没了影,江米条也被吃得就剩点残渣。
孙有银家的狗娃,孙有粮家的牛蛋和狗蛋。
狗娃还在往自己嘴里塞江米条,黑乎乎的两个爪子,脸上挂两条鼻涕虫,咧嘴朝秀春笑。
26.29号二更
隔日秀春又和郑二婶一块去供销社抢购了两斤普通粉。[.超多好看小说]
瞅着布袋里的普通粉,郑二婶气得跳脚,“宣传报上明明写的是富强粉,怎么到手的就变成普通粉了?!”
秀春就不明白了,只要是面粉不就行了,管它什么富强粉不富强粉。
郑二婶道,“春儿你还小,不懂,咱们每年除夕前供应的面粉有三个等级,最好的是精粉,那质地,刷白刷白,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次供应,次点的就是富强粉,咱们大部分年头都能供应两斤富强粉,最差的就是这个普通粉,蒸出来的馒头黢黑黢黑,口感也比富强粉差很多。”
秀春受教了,不停点头,道,“等明年冬小麦熟的时候,咱们生产队留点小麦,自己拿去磨面不就成了?”
郑二婶笑道,“你这孩子尽想美事,队里每年收的冬小麦,留足种子,剩下的全都交到粮站啦,咱们倒是想留,能留得住吗?”
因为耕种技术有限,冬小麦产量并不多,加上给的指标高,每年刚收下来的小麦,留足种子之后,基本上都上交支援国建,若是碰上不好的年头,指标没完成,还得补交粗粮做抵消。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秀春不吱声了,跟郑二婶一块回了生产队,眼下已经年二十三,再有几天就过年了,秀春是个利索人,见不得家里乱糟糟又脏兮兮,趁天气好,木箱里的衣裳都翻出来晒晒,炕上的棉被甩在晾衣绳上透透气,还有锅碗瓢盆,能刷的都刷了。
扫地掸灰,把破烂都拾掇堆在门口,等收破烂的来了,一分钱两斤斤,全卖给收破烂的。
钱寡妇还养了一只老母鸡,白天就任由它在外面啄食,晚上回来了,再拿鸡笼罩上,冬天外边冷,就连笼搁在屋里,紧挨炉膛口。
土坯房面积本就不大,又没有窗户通风,鸡屎味恨不得弥漫整个屋里,饶是秀春不矫情的一人,都受不了这股怪味,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鸡放出去,鸡屎赶紧清扫了...
土坯房后面是两分自留地,三畦六行,种的是大白菜、土豆还有白萝卜。时下的干部鼓励庄稼人养家禽,种蔬菜,他们的口号是:晚上洗衣白天晒,休息时间种小菜。
昨晚剩下的鱼头汤,秀春把大白菜、土豆剁了扔在里面铁锅乱炖,炖大半锅,钱寡妇吃了两碗,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里,眼下还得再从自留地里砍点蔬菜回来,提前洗了控干。
秀春房前屋后叮叮咚咚折腾,钱寡妇靠在门口晒太阳。
路过的邻居瞧见了,吆喝道,“咱们春儿能干了,大娘你可算要享福了!”
钱寡妇应了声,“可不就是享福了!”
钱寡妇止不住乐呵,自己坐那儿哼唱,“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去碾谷,二十六要宰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扫一扫,大年初一拱拱手...”
下午,旱地队长王满武挨家挨户通知,带上破口袋,拿上记工本,去队里领粮食领钱。[.超多好看小说]
钱寡妇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把记工本拿给秀春,一块给秀春的还有合作社发的补助本。
“春儿,你扛不动粮食,去找你大伯,不然找你三叔,让他们帮你扛回来。”
秀春支吾应了一声,心道,别说一袋粮食了,两袋三袋她都能扛得动,哪用得着求他们,秀春不傻,无论是王有银还是王有粮,都像躲瘟疫似的躲自己,生怕自己这个拖油瓶赖上他们,秀春才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呢。
把家里的两个布袋全部拿着,怕不够,篮子也挎上,还有两个水桶,都挑着,但凡能装东西的,秀春都给拿了去。
不止秀春这样,队里的社员也都把家里能用来装东西的家伙都带着,先想法子把粮食运回来再说。
生产队有个能盛放二三十万斤粮食的粮仓,除却交到粮站的,剩下全存放在粮仓里,年末向社员发放。
庄稼人们无法决定种植哪些农作物,上头发放指标,让种什么就种什么,若是敢多种一样其他,合作社以下大小干部都得被请去谈话。
今年上半年种的是冬小麦,下半年给的指标是玉米和地瓜。
生产队门口摆了一张从公社小学借来的书桌,秀春的大伯王有银趴在桌子上,挨个核对记工本上的工值,他旁边坐的是队里的会计孙双喜,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结合工值算完账之后才发钱给社员。
排在前头的社员,已经领到了钱。
“领多少钱?今年一个工能合多少?”
排在队伍后面的社员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知道一个工多少钱。
“两毛钱一个工,还不错,比去年强,去年可就一毛五分钱!”
众人大喜,赶忙打开自己的记工本,嘴里念念有声,先估算下自己今年能分多少钱再说。
今天来领粮食领钱的多数是每家每户的成年庄稼汉,秀春这个豆芽菜排在队伍里就显得特别显眼,排在秀春前后的同族叔伯催道,“春儿,你也赶紧算算。”
秀春哎了一声,她的记工本就是几张破旧不堪的纸张,这具身体不会写字,记工本上基本由数字和涂鸦组成,比如五月十五日,干了拔草的活,记工本上就画了一束草,后边再记上四。
每个月的月末,记工本上会被划上一道红杠,红杠下面是孙会计核对后总工值,这样年底结算时,只需要把十二个月的工值相加即可。
秀春脑子如浆糊,前前后后没看懂,像是看出了她不会算,排在她前头的同族大伯把她记工本拿去了,边算边道,“春儿,你的底分是四分,干一天活就得四分工,十个分工就是一个工,比如你三月份这个月,挣了六十分工,核算起来就是六个工,二六一十二,三月份就能挣一块二毛钱。”
“下面的你挨个累计核算就成。”
秀春的听得咋舌,她一个月才能挣一块二毛钱,买三个鸡蛋糕就一块二毛钱了!
回想抢购那两天她买东西就花了将近五块钱,实在是肉疼,顶她干几个月的活了!
长长的队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秀春,瞧了一眼秀春,孙有银张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闷头核对工值。
他想跟秀春说,快过年了,除夕和你奶来我家过,可转念一想,他婆娘警告的话还在耳边,只得咽了下去,核对完工值之后,孙有银还是没忍住,道,“春儿,你三婶喊你奶去过年了吗?要是没有,今年来我家过。”
秀春知道,这具身体逢年过节都会跟着钱寡妇轮流去两个儿子家吃饭,当初秀春老子刚去世,孙有粮为了得到顶替秀春老子去炼钢厂做工的机会,拍胸脯保证以后秀春就是他闺女,秀春的吃喝拉撒都他包了...
漂亮话讲的太满,一年都没过,秀春就被她三婶撵了出来,由最初的跟着三叔过,到后来轮流跟着大伯、三叔过,发展到最后,秀春领她奶奶自己过。
这具身体的大伯、三叔,别的本事没有,漂亮话讲的倒是挺好。
秀春皮笑肉不笑,“没人来喊我跟奶去过年呀。”
孙有银顿时气得拍桌子,骂道,“有粮太不像话了!当初说好一年我喊,下一年他喊,凭啥我都喊过了,他还不喊!”
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不平衡,他自己吃亏了一年,也得让他兄弟跟着吃亏。
“咳咳...”
孙有银看了一眼秀春,料定她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才挺直了背,把秀春的记工本递给孙会计。
孙会计噼里啪啦一阵核算,最后报钱道,“十块两毛五。”
秀春难掩失望的啊了一声,排在她前面的族叔可是领了七十五块八毛四呢,而且她看了族叔的记工本,上面记录的天数跟她的相差也不大啊,只要生产队出工,这具身体几乎一天不落,天天去队里干活挣工值,怎么就挣这么少点。
心里不服气,秀春就把话问了出来。
孙会计端着搪瓷缸喝了口茶,忍不住笑了,道,“你叔之所以拿的钱多,是因为他底分高,人家十分的底分,你只有四分底分,就你这豆芽菜小身板,给你四分底分都是看在你大伯的面子上啦,也是照顾你的特殊情况,不然,最多两分底分!”
秀春道,“双喜叔,你们拿啥来评底分的。”
孙会计上下打量了秀春一眼,指指生产队门口的大石磙,“就凭那个,一个汉子就能把石磙推动,换成是你啊,十个加起来也够呛。”
敢小瞧她!
秀春把自己的记工本拍在了桌子上,道,“如果我把它推动了,明年就给我按十分的底分记工!”
孙会计嗤笑了一声,扭头对孙有银道,“指导员,你这侄女,还挺气性啊。”
这话任谁都能听出来不是夸赞,孙有银皱眉,斥责,“胡闹!领了钱赶紧去粮仓排队领粮去!”
秀春不理会孙有银,挽起袖子直接朝大石磙走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自己底分给改了,否则明年干一年活,还挣十多块,都不够她花的!
生产队有两个大石磙,圆柱状,长约一米,直径约半米,无论是麦子、谷子或大豆脱壳,还是碾窑顶、碾苇篾子,都离不开这两家伙,实在是有年头了,表面被打磨的隐隐泛青白光。
两个大石磙就挨在一块,队里的庄稼汉要把其中一个推开,让秀春推动一个就够。
秀春抬手道,“不用,两个我一块推。”
秀春干这事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队里的族叔伯们以后会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可她本就天生神力,不可能一辈子藏着掖着,早晚会给人发现,既然如此,还不抵趁着年纪小,早点让他们知道,至于惊讶不惊讶,那她可不管,秀春现在满脑子都是十分的底分,还有来年七八十块的收入。
众人一听秀春这个豆芽菜口出狂言,纷纷或蹲或坐,就等着看好戏,一口气推两个,队里力气最大的王大壮也没那个本事!
两个大石磙抵一口千斤鼎,既然秀春能单手举鼎,推两个大石磙自然不在话下,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两个石磙推到了孙会计脚边。
秀春拍拍手上的灰,“双喜叔,快给我记工本上改十分的底分!”
孙会计惊得半响说不出话,咽咽唾沫,赶紧在秀春的记工本上拿红笔写上明年日期,紧挨着日期下面就是大而醒目的十。
这会儿孙有银更是反应不过来,实在难以相信刚才那个推石磙的举动是他侄女干的。
秀春才不管叔伯们讶异的眼神,喜滋滋的拿着十块两毛五,还有改了底分的记工本去粮仓领粮食。
“指导员,你这侄女力气可真大!”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瞧不出来啊!”
“指导员,是不是你把家里啥好东西都给她吃了?”
“那必然是了,春儿可是指导员亲侄女,打小没了老子娘,指导员不对她好,谁对她好?!”
言论越来越朝吹捧的方向发展,大坟前生产队的政治指导员孙有银同志,在这片赞许声中,不觉挺直了背,收了下巴,面上极力维持严肃之色,仿佛他真的是个无私不阿的农村政治家。
生产队的粮仓在后面,粮仓门口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旱地队长王满武、水田队长王满文,一个负责将粮食过磅,一个负责登记。
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秀春。
过磅的是王满文,笑眯眯的提醒秀春,“春儿,把你补助本一块给你满武叔,口粮分你成人的量。”
听王满文话里的意思,小孩和大人分到的口粮还不一样呐。
秀春依言把补助本给王满武,王满武在六二年后面的栏里咔咔盖了一个戳,大声对王满文道,“大哥,三百斤的口粮,六成大白豪,四成地瓜干,两斤棉花,两斤大豆,一斤花生。”
“好嘞!”
27.30号一更
破手帕里包着两张五分面值的,四张两分,两张一分,加起来统共就两毛钱。[]
钱寡妇快活的对秀春道,“春儿,我管你大伯和三叔各要一块钱,你数一数,是不是两块?”
秀春拿着破手帕,有点哭笑不得,孙有银和孙有粮也真能蒙人,亏得孙有银还是生产队一把手,就这品行,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一把手的!
秀春实话实说道,“奶,我数来数去,就只有两毛钱,到底是大伯还是三叔,哪个给错了钱?”
钱寡妇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拍大腿,骂了声‘娘的’,杵拐棍起身要去找他们。
秀春忙道,“奶,算了,你去了也讨不着啥好处,我有缴学费的钱,你就甭操心了。”
闻言,钱寡妇复又坐了下来,呐呐问道,“是不是你外家人给的?”
秀春嗯了一声,蹲下来挽着钱寡妇的胳膊,劝慰她,“奶,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以后不管到哪儿都带着你,我外家人他们没坏心,都是为我好,你难道就不想我好?”
秀春这番带了稚气的反问,无疑是在打钱寡妇的脸,令钱寡妇为她那点自私心感到羞愧无比,抬手摸摸秀春的头发,钱寡妇直叹气,“好,我也想春儿好。”
秀春转转眼珠子,换了个商量的语气,“奶,三叔住的房子是我爹的吧,咱们啥时候要过来呐?还有三叔的工作,也是顶我爹的吧。”
钱寡妇猛地变了脸色,“哪个跟你说的?”
秀春只当没看见钱寡妇的变脸,不答反道,“甭管哪个跟我说,那房子我得要回来。”
钱寡妇犹疑道,“要回来你三叔他们一家五口住哪儿呀。”
秀春笑了笑,“奶,不要回来,我往后住哪儿呀?不是我爹的东西就算了,既然是我爹的,我为啥不能要回来?”
钱寡妇不吱声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这孙女已经这般牙尖嘴利了呐...
秀春打定了主意,要在她开蒙上学前把属于原身的房子要回来,蜷在炕上琢磨了一夜,隔日大早,秀春连早饭都没烧,就先去了郑二婶家,拜托郑二婶帮忙当一回恶人。
娘两个嘀嘀咕咕一阵,郑二婶拍胸脯保证给她办好。
于是,当天中午秀春就和郑二婶掐了一架。
起因是钱寡妇养的那只老母鸡跑到郑二婶家的自留地里啄菜叶,郑二婶瞧见了,把老母鸡撵了回来,逮着秀春说了几句,语气有些冲,秀春不乐意,就跟郑二婶顶了几句嘴。
郑二婶是个炮仗脾气,当即扯开了嗓子骂人,正赶着做晌午饭的时段,左邻右舍听见声,纷纷出来了。
外边郑二婶正两手掐腰,怒气冲冲的要撵秀春和钱寡妇走。
“冬梅她奶奶,你来给我评评理,我家就指望那点大白菜过活呢,还能白白让鸡给糟践了?我就说她两句,她还跟我犟嘴,臭丫头和她奶住的可是我公公的地方,占着我家的地盘,还反过来说我小气,我的老天爷,我这图的是啥呀!”
“走,走,走,赶紧收拾了东西走人,臭丫头你不是挺能耐吗,有本事去把你爹的房子管你三叔要回来!”
“他孙有粮占了臭丫头的房子,关我啥事,怪我当初心软要把这间房收拾出来给这祖孙两住,出力不讨好呐!”
郑二婶这番话等于是把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孙家那点破事,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基本都清楚,生产队年纪大点长辈的就劝秀春,赶紧跟郑二婶赔个不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在郑二婶扬言要撵她们走的时候,钱寡妇就慌神了,忙斥秀春不懂事,也让她赶紧跟郑二婶道歉。
秀春死固执,硬是挤了几滴泪,大声道,“不住就不住,我找大伯去,奶,咱们以后住大伯家!”
说完,秀春迈开腿就往孙有银家跑,郑二婶后脚跟上,摆出一副要闹到指导员家评理的架势,生产队的社员们抱着看好戏,也纷纷跟了去。
快到孙有银家时,秀春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上的肉,力求让自己哭得逼真点,哇哇呜呜冲进了孙有银家堂屋里。
孙有银一家五口正在吃晌饭,冷不丁见秀春哭得泪人似的,孙有银吓了一跳,忙从炕上下来,“春儿,这是咋了?”
秀春不停抹着眼泪,一手胡乱指指外边,哽咽道,“郑二婶要撵我和奶走,我和奶没地方住了咋办,大伯,我和奶搬你家,跟你和大娘一块住吧!”
秀春此话一出,吓得高淑芬也从炕上下来了,“咋了咋了?好好的咋还撵人走呢?”
说话间,郑二婶撵过来了,在孙有银家门口吵嚷着。
孙有银掀了麻布帘出来,一看外头,乖乖,生产队里的社员到了泰半,这是要来他家开大会呐!
社员们七嘴八舌,加上郑二婶的吵嚷,孙有银可算把事情缘由弄了明白,既气秀春不懂事,又恼郑二婶得理不饶人。
想骂秀春几句,可一看秀春哭得跟泪人似的,孙有银又骂不出口,耳边是郑二婶的大嗓门,吵得孙有银脑瓜子嗡嗡作响,忍无可忍,孙有银拔高了声音冲郑二婶道,“好了付兰芬同志!你的要求我已经收到,会尽快给你处理,你先家去,大家都散了,都家去吧。”
目的没达到,郑二婶不愿走,两手掐腰,扯嗓子道,“指导员,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给你两天时间,拖一天都没门!她祖孙两要是还没个地方住,别怪我闹到孙有粮家,孙有粮是啥意思?占着人家房,把人撵我家住,算是个事儿吗?指导员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去合作社问问咋回事?!”
“付兰芬说的是,春儿她爹的房子,孙有粮一直占着算个啥事呀。”
“指导员,一个是兄弟,另一个是亲侄女,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
合作社下管生产队,对合作社的领导来讲,他孙有银算个毛?这事要真闹到合作社了,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孙有银!
孙有银忍着头疼,忙好声好气的跟郑二婶再三保证,两天之内一定把问题给解决了,劝走郑二婶,围观的社员也各回各家,孙有银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块上,想抽根烟,烟都叼到嘴里了,摸半天没摸到洋火。
“狗蛋,从炉膛口把洋火给我拿来。”
“抽抽抽,啥时候了还抽,不准拿洋火!”高淑芬直接把孙有银嘴里的烟拽了出来。
不抽就不抽...
孙有银忌惮他婆娘耍淫.威,耷拉着脑袋坐大石块上唉声叹气。
“春儿人呢?”
高淑芬指指堂屋,“屋里呢,你娘也在里面。”
两口子一前一后进了堂屋,眼前的景象,让高淑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天杀的,簸箕里的窝窝头全给秀春造没了,死丫头还跟没事人一样在啃最后一个窝窝头,还喝她家的面粥!
再看她家的三个娃,都怯怯的朝死丫头看,没一个敢从死丫头手里抢窝窝头。
秀春眼里还挂着泪珠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朝高淑芬咧嘴笑了,“大娘,你家的窝窝头真好吃,里头掺了白面吧,以后我跟奶就住你家了!”
闻言,高淑芬差点没被噎死,如果不是钱寡妇和她男人都在,高淑芬一准抄起扫帚往秀春身上招呼,可眼下她不得不做好表面工作,拿出一副商量的语气,“春儿,不是大娘抠,不愿你跟你奶住,你自己看看,就两间屋,你跟你奶来了哪还能住得下呀。”
秀春瘪瘪嘴,‘提醒’高淑芬,“三叔家地方大,三叔占着地方,也不给我住...”
高淑芬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拍秀春的背,气恼道,“有粮凭什么不给住,那可是你爹的房子!”
“孙有银,你给我赶紧把这事解决了,付兰芬真要把春儿和她奶撵出来,到时候奶两个没地方住,我看你面子往哪搁!”
秀春忙善解人意道,“大娘你别骂大伯,大不了挤一挤,我跟奶就睡堂屋这张炕。”
大丫尖叫喊,“不行不行,这是我跟二丫的炕!”
二丫冲孙有银道,“爹,你快去把春儿姐姐家的地方要回来呐!”
一想到往后去秀春和钱寡妇赖在他家吃喝住,孙有银一分钟都坐不住了,他孙有银担着老大的名头带两个拖油瓶,凭啥孙有粮就能快快活活住三间房?!
此时孙有粮两口子还不知道吃一顿晌饭的功夫闹出这么多事,孙有粮明天就该回厂里上班了,晌午饭葛万珍用过年剩下的肉包了顿饺子,一家五口美美的吃了一顿。
刚吃完饭,葛万珍还没来得及给孙有粮收拾行囊,孙有银就找上门了,跟在孙有银屁股后头的,还有高淑芬、秀春、钱寡妇。
葛万珍眼皮直跳,“干啥?大哥这是来干啥?”
孙有粮家,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秀春家,这三间土坯房是秀春他老子结婚之后才盖的,下面一半石头墙打底,上面一半是泥巴混草木灰,房顶散了瓦片,在生产队里绝对算得上是比较好的房子。
房子外面还围了一圈篱笆,小院利利落落,怎么看都比孙有银那两间破房子强百倍。
孙有银越看心里越不平衡,直接开口对孙有粮道,“有粮,我早劝你盖房,你拖拖拉拉拖到现在,这下可好,我看你咋整...尽快的,两天之内把家里东西收拾了,房子腾出来还给春儿。”
闻言,孙有粮傻眼了,搞不懂这冷不丁唱得是哪一出戏。
葛万珍先反应过来,忙道,“大哥,你这说得是啥话,咱们住得好好的,凭啥要把房子腾出来,我不同意,我不腾!”
“凭啥?就凭房子是秀春她爹的!”孙有银拔高了嗓音。
“噢...我知道了,是春儿这死丫头管你要房子是不是?死丫头,我.日.你娘的狗东西,我让你乱打骚.主意,看我不撕了你这个贱.货!”
葛万珍像刚从茅坑里吃.屎了一般,嘴里胡乱骂着,朝秀春扑过去。
秀春忍住一脚踹飞葛万珍的冲动,灵巧的闪开了,转而躲到高淑芬身后,两手紧紧扯住高淑芬的棉袄襟,尖叫了一声,瑟瑟发抖道,“大娘,咱们走吧,房子我不要了,以后我就住你家,还是大娘待我好,大娘烧得饭也好...”
一听秀春要赖上他们,高淑芬哪能愿意啊,两手交替快速卷起了袖子。
此时的高淑芬就如同个战斗士一般,一把扯住葛万珍乱扑腾的双手,扯着嗓门道,“葛万珍同志,你咋骂人呢,本来就是春儿的房子,春儿还不能要回来呐,春儿她爹娘不在,还有我和她大伯呢,你和老三可别仗着春儿小,太欺负人!”
“大嫂,你干啥?你竟然帮着死丫头来欺负我...”
葛万珍只说了这一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把左邻右舍给折腾了出来,纷纷过来询问是咋回事。
大坟前生产队有三十多户人家,两百多口人,秀春和她奶住的地方距孙有银家近,孙有粮住的这个地方再往西就出了大坟前生产队,中午秀春和郑二婶唱得那一出戏,住在生产队西边的社员们都还不知道。
秀出见机会来了,从高淑芬身后出来,原原本本详细的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大家看秀春这丫头不哭不闹,头脑清晰,逻辑清楚,估计陈年旧事也是从其他社员口中得知,七拼八凑,竟把当年的事还有今天中午刚发生的都说了个清楚!
秀春抬手抹了抹眼睛,誓死赖上孙有银两口子,“既然三叔、三婶不愿还给我房子...大伯、大娘,我这就家去,把我和奶的东西都收拾了,全搁在你家,郑二婶家那地方,我和奶肯定是不能再住了!”
秀春抬脚就要回去,被高淑芬赶忙拦腰抱住,扯着嗓门冲孙有银道,“有银,你快说话呀!今天乡亲们都在,正好让乡亲们也给评评理,房子是春儿的,还要不回来了?”
有高淑芬施加压力,孙有银哪敢不上心,把他政治指导员的身份抬了出来,“孙有粮同志,我正式通知你,尽快把让万珍把房子收拾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念情义,请合作社领导下来找你谈话!”
“两天,两天之内!”高淑芬替她男人补充道。
超过两天,万一付兰芬把秀春和钱寡妇赶出来,这两拖油瓶势必要住她家,高淑芬一天都不能忍!
“对,是两天之内!”孙有银汗颜,脑子里拼命打转,在想这么紧的时间,老三一家五口能搬到哪去住。
孙有粮被逼的直跺脚,“大哥,你这是在为难我呐,离了这儿,我连个安家的地方都没有!”
孙有银瞧了一眼秀春,换上商量的语气,“春儿,要不你跟你奶先将就和你三叔他们一块住,等你三叔...”
孙有银话还未说完,秀春怯怯的朝母老虎葛万珍看一眼,立马缩到高淑芬身后,扯扯高淑芬的手,“大娘,我看我还是去你家吧...”
高淑芬瞪眼,立马朝孙有银吼,“春儿这么怕她三婶,能住一块么!不成不成!”
28.30号二更
进了牛棚,扑鼻而来的粪便味混合着青烟味,让秀春忍不住皱了皱眉,牛棚面积狭小,正对门的是牛栏,牛栏里拴着生产队的两头老水牛和老马,紧挨牛栏的地方是干稻草打的地铺,上面扔了一床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棉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秀春实在难以想象,锦衣玉食惯了的何铁林当初是咋适应下来这种生活环境。
牛棚里连个搁东西的桌凳都没有,秀春扫了一圈,不知道该把小篾篮放到哪儿。
“丫头,拎了啥好东西?”何铁林直接把秀春手里的小篾篮拿过去,盘腿坐在地铺上,拍拍他旁边,“别傻站着,坐吧坐吧。”
秀春哎了一声,学着何铁林盘腿坐地上。
“哟,鱼汤!”也不管凉不凉,何铁林直接端起来连喝几大口,喟叹道,“味道是不错,就是肉太少,水搁太多!这个鱼汤啊,一条鱼一瓢水,再多一瓢水味道就寡淡许多啦!丫头你到底搁了几瓢水?”
秀春汗颜,“有的吃就不错啦!”
何铁林呵呵笑了,又把小篾篮里的报纸包拆开,瞧见里面包的是麻饼、江米条和糖果,面露嫌弃之色,放回篾篮里给秀春,“小孩的东西我不爱,拿家去你自己吃。”
秀春心里直犯嘀咕,老地.主还挺难伺候!
灶台上砂锅里的水滚开了,何铁林出去搅面粥,剩下秀春和两头老水牛还有老马大眼瞪小眼,秀春起身伸头看了看牛槽和马槽,马槽里满满的饲料,玉米和高粱混拌在一块,牛槽里稀稀拉拉玉米秸拌麸皮,可怜的大水牛两只牛眼一直往马槽里瞅,如果不是中间有道栅栏,估计早就把马槽里的饲料给造没了。
何铁林进来了,盛了碗面粥。
秀春道,“爷爷你真偏心,给马喂这么多,咋给牛吃这么少!”
何铁林乐了,“小丫头,你知道啥,马字辈金贵,牛字辈能跟它比嘛,就跟人一个道理,主.席同志吃啥住啥?你吃的啥住的又是啥?”
何铁林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带了嘲讽,秀春若有所思,她发现何铁林平时在生产队里很低调,没人的时候就会腰杆挺直,说话也随意许多。
“丫头,咋还不走?”吃饱喝足了,何铁林开始撵人。
秀春这才想起宋建军来信的事,忙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何铁林,“爷爷,帮我看看上面写的啥。”
何铁林拿过信,抖开给秀春念,“春儿,等你收到东西时,也该开学了,我跟你大舅妈没啥好买给你,书包、铅笔、练习本...这些都是你必须用到的,还有羊毛衫、羊毛裤,开春之后就能穿...”
何铁林从头顺到尾,宋建军洋洋洒洒写了三张信纸,对秀春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提及,下面是落款和日期。
秀春听得仔细,末了,又央求何铁林,“爷爷,你帮我回封信给我大舅吧!”
秀春不是没想过自己写,只是她写的是繁体,而且不太会用铅笔,宋建军收到估计会起疑心。
喝了秀春的鱼汤,何铁林很好说话,“成,但是我这没有纸笔。.”
“我有我有!”秀春忙道,“可是在家...你等着,我现在就家去,立马拿来。”
说完,不再打岔,一溜烟跑回了家,把铅笔和练习本拿了过来,牛棚里没有写字的地方,何铁林左看右看,干脆出去,生产队大院里放了两个大石磙,何铁林就趴在大石磙上,秀春说一句,何铁林写一句。
不过何铁林好歹是一方大地.主,受过良好教育,秀春的口头话被他修修改改转化成了优美的书面语,关键人家不仅会写繁体,还会简体!
写好信,秀春又马不停蹄去乡里邮局把信给寄了,乡里的邮局陈设简单,只有一个柜台,里面坐了两个工作人员,买邮票、信封排一队,拍电报排一队。
每月初和月末,邮局的人都偏多,因为家中但凡有在外地工作或当兵的,大都跟宋建军差不多,拿到工资之后,立马想到的就是接济老家人。
寄信的人还是居多,秀春排在队伍里,忍不住向另一排等候拍电报的队伍看,耳边传来嘀-嘀-嗒奇怪声音。
等排到她时,工作人员问她寄到哪儿。
“兰州。”
“要信封吗?”
“要。”
秀春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是怎么个计算法,秀春刚报上地区,工作人员立马就道,“加上信封一共九分钱。”
秀春交了信,连带九分钱,工作人员麻利的将信塞进牛皮纸信封内,黏上邮票,因为农村不会写字的居多,工作人员料想秀春不会写字,问都没问,直接帮秀春写好地址,填上邮编,确认无误后啪啪在邮票上面卡了戳,递给秀春。
“门外有投信箱,记得投外埠。”
见工作人员态度良好,还算耐心,秀春就多嘴问了一句,“旁边那是啥?”
秀春指的是发出嘀-嘀-嗒声响的机器。
工作人员道,“电报机,一个字三分五,比邮寄信件要快三到五天,无急事发信件,碰上要紧事可以拍电报。”
秀春记在了心里,后面还有排队等待的人,秀春没再耽搁,出了邮局门就把信投进了外埠信箱,随后就往家走,途径陈木匠家门口,秀春停了脚步。
秀春的橱柜已经初具模型,此刻陈木匠在雕刻菜橱门花纹。
“小春儿来啦,还得两天才能做好。”陈木匠身上围了个大黑围裙,笑容和善,指了指他面前的小板凳,让秀春坐。
秀春道,“我不是来催爷爷的,就是想问个事儿。”
“啥事呀?”
秀春抿嘴笑了笑,“爷爷,你会打弓箭吗?”
“啥?弓箭?”陈木匠有些惊讶。
秀春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能给我打一副不?”
问的时候秀春心里直打鼓,秀春的第一把弓是她师傅杨占亲手打的。秀春还记得她师傅说过一把好弓,六材最为重要,干、角、筋、胶、丝、漆缺一不可,干才拓木最佳,角需水牛角,筋常用牛筋,鱼胶黏中间,兽皮胶黏弓尾,丝要光泽,每隔十天涂一遍油漆。
眼下秀春不求制作多精良,但求能用。
陈木匠没亲手打过弓,但以前在地.主家做工时,陈木匠他爹倒是给老地主打过,彼时年仅十岁的陈木匠在一旁看过,时隔这么些年,陈木匠也不确定能不能按记忆打出来。
陈木匠迟疑的点点头,“打倒是可以打...这样,我先打,打好你看看。”
从陈木匠家出来,秀春吁了一口气,还好陈木匠不是多嘴的人,并没追问她打弓箭干啥,如果问了,秀春都不知道该咋回答。
难不成要告诉陈木匠她这颗豆芽菜想去打猎?!
回到家,天已擦黑,秀春前脚刚踏进家门,葛万珍家的牛蛋就追来了,手拿铁钩,指着秀春,大声道,“你给狗娃子糖果了!”
秀春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两手掐腰,好笑的瞅向挂鼻涕虫的臭小孩,“给啦,咋地,不能给啊?”
牛蛋忿忿不平,“给他为啥不给我!快给我点!”
都是堂兄弟,几个孩子偶尔会在一块玩,今天下午狗娃子嘴里含了一颗糖,左手拿江米条,右手抓麻饼,颠颠跑到生产队找牛蛋两兄弟玩,顺带向牛蛋两兄弟炫耀秀春给的东西。
秀春不搭理他,转身进堂屋。
牛蛋后脚跟着进了去,在屋里东串西串,翻箱倒柜,要收秀春的东西。
秀春特别厌恶牛蛋这种做法,扯着牛蛋衣领子,照旧把他扔了出去。
牛蛋哇哇大叫,挥舞铁钩子,对秀春又踢又打,秀春顾忌他是个孩子,只防不出手。
折腾的动静太大,钱寡妇从东间出来了,连声喊秀春,“春儿别打你弟弟,别打,别打,多少分点东西给牛蛋吃吧。”
秀春坚定的拒绝道,“不给。”
钱寡妇苦口婆心劝道,“乖,春儿最听话了,快,给牛蛋分点,让他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秀春扯嘴角冷笑了一声,不为所动。
牛蛋打打不过秀春,抢抢不到东西,呜呜哇哇哭着跑回家,剩下钱寡妇在门口对着秀春唉声叹气,秀春充耳不闻,一头扎进厨房烧晚饭。
吃了饭,秀春在铁锅里温了洗脸水,早早洗了手脸,盘腿坐在堂屋的炕上,查看书包书本,确定不少东西之后,铺了床铺,就在堂屋的炕上睡下。
眼下气温渐回升,晚上不烧炕也不觉得冷,早些天秀春就把铺盖搬到堂屋自己睡一张炕了。
夜半秀春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听见堂屋门吱呀一声,立马惊醒。
家里没有锁,堂屋门栓也坏了,白天钱寡妇在家看门,晚上堂屋门一关,有秀春坐镇,料想也没谁敢来她的地盘上闹小动作。
可现在就有胆大的摸到她地盘上作乱了。
屋里黑黢黢的,约莫能看见人影子,秀春手边没东西,不动声色的从炕上坐起,迅速跃下炕,抬手朝来人的一侧肩膀狠狠劈下。
“唉哟!”
一掌劈下去,震得秀春掌根发麻,偷鸡摸狗的人更呛,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直接被秀春劈趴在了地上。
这一声鬼嚎,秀春不用点灯都知道是谁了,只恨刚才手软,没罩着天灵盖劈下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钱寡妇被惊醒,摸索着从东间出来,摸到秀春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吓得不轻,声音都嘚瑟了,“春儿,是谁在叫?你有没有事?”
秀春忙安抚钱寡妇,“奶,我没事,我没事。”
说着,秀春话音一转,故作不解道,“只是三婶呀,大晚上你来干啥?你要是有事寻我,好赖喊我一声呐,吓得我还以为家里遭小偷了呢!”
听秀春这么说,钱寡妇脸色变了变,气道,“万珍,黑灯瞎火的,有啥事不能明天再来?!”
葛万珍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肩膀麻了半边,死丫头到底下了多大狠手!
“说啊,大半夜的,你干啥来了!”
钱寡妇猛地拔高了嗓门,吓得葛万珍心里一阵发虚。
“没...没事,我就是过来串串门...那个,你们睡觉,我回去,我回去了。”话还没说完,捂着肩膀,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秀春只当啥事都没发生,扶钱寡妇回屋上炕。
钱寡妇眼瞎心不瞎,欲言又止,终是道,“春儿呀,明天你就去上学了,你放心,你不在家,奶一定看好门,守好咱两那点东西。”
钱寡妇这是察觉到了?这样更好,省得把事搬到台面上讲,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橱柜还没打好,秀春白天去上学,还真有点不放心。
秀春决定了,等橱柜打好,她得一口气买三把大锁,橱柜上锁一把,大木箱上配一把,还有堂屋门,也得锁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次日第一声鸡鸣声响起,秀春就起了,去田间地头跑了一圈,四下无人之际,又在田埂上打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直到天大亮,才从地里回来,洒扫院子,生火做早饭。
吃了饭,秀春打水把脸上的油灰洗掉,及肩的头发学时下的小姑娘辫成两个麻花辫,又换上大舅妈给织的羊绒衫,穿上羊绒裤,外罩卡其裤,家里没有镜子,秀春只能对着大水缸照一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秀春这颗豆芽菜打扮打扮也挺俊的嘛。
刚收拾完,二丫斜跨书包跑来了,怀里还抱了个小板凳,瞧见秀春这身打扮,不觉瞪大了眼,“春儿,你的衣裳真好看!”
二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的还是冬天的碎花棉袄,肥大的黑色棉裤,棉袄的袖口和领口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其实二丫早就不想穿这身脏衣裳了,而且天气已经渐热了起来,稍微活动量大一点,背上全是汗。
跟她娘说想换件衣裳。
高淑芬伸手戳着她的额头骂,想脱棉袄也成,直接换上对襟小褂,看冻不死她!
29.1号一更
去最近的国营饭店要了三根油条、两屉包子,搁饭盒里端回来,在楼下碰见住二楼最西边的钱月娥,陈学功刚想打声招呼,发现对方早已板着一张脸,扭过了身,没有想理他的意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个钱月娥,不是职工楼里最热情的大婶吗,平时见着面,不用陈学功开口,钱月娥大老远就开始大侄子长大侄子短,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学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进楼道口,二楼飞冲下来一连五个娃,全是钱月娥家的,清一色带把。
瞧见陈学功手里端着油条、包子,五个娃齐齐将他围住,不管手脏不脏,直接往他身上扑。
“俺要吃包子,给俺一个!”
“油条,俺要吃油条!”
“油条包子都给俺,俺都要...”
陈学功僵在原地,眼看自己刚换的白衬衫被按上黑乎乎的手印,赶紧寻找钱月娥的身影,指望钱月娥过来把她的五个孩撵走,哪知道钱月娥压根不管,两手掐腰,还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显然是默许了她家五个孩这种无教养的行为。
让他对五个孩动手,陈学功干不出来这种事,正无措间,秀春飞奔下了楼,一手拎住一个孩的衣领子,直接把人拎到一边去,动作迅速,干净利索。
臭小孩力气还挺大...
“苗苗哥,咋去买个包子还这么慢,快点上来呀,饿死了!”秀春嗔道。
虽然被埋怨了,可陈学功却无比感激秀春替他解围,赶紧跟秀春一块上楼...
见他们要上楼,五个孩飞扑着追上来,秀春挥挥拳头,她可没那么好说话,刚才钱月娥管陈秋娟借布票前后嘴脸,秀春可是看在了眼里,对钱月娥本就不多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现在看她的几个小孩,也喜欢不起来,再烦人,指定要揍他们!
“月娥婶今天是怎么了?脸色难看极了?”
上了楼,陈学功忍不住问秀春。
秀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一句,“这女人,得陇望蜀。”
陈学功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没吱声,一样米养百种人,比钱月娥得陇望蜀的大有人在。
陈秋娟早熬好了玉米面粥,酱菜也炒好了盛在碟子里,陈学功前脚端包子油条进家门,他们立马摆了碗筷开吃。
这一个月的细粮副食就这么赶早饭吃了,换作旁人,指定要说陈秋娟是个不会持家过日子的女人。
陈秋娟可不管这么多,结婚这么些年,连个娃都没有,精打细算去留给谁?还不抵自自在在过一天了一天!
吃了饭,陈秋娟把林林种种的票据装进军绿色斜跨包里,锁上门,领两个孩出去。
下楼时,又碰上钱月娥,应该是从副食品店回来,手里拎了几个鸡蛋,怀里抱了油壶,她家的五个孩紧跟其后,怀抱酱油瓶、醋瓶、盐罐子...
经过陈秋娟娘三个时,偷偷白了陈秋娟一眼,嘀咕,“神气啥?不下蛋的老母鸡!”
陈秋娟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秀春耳朵尖,听得清清楚楚,犹疑的看陈秋娟一眼,低声道,“舅妈,她骂人。[]”
陈秋娟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不就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嘛,这么多年更难听的形容她都听过,笑眯眯的拍拍秀春的肩,道,“嘴长在她身上,她想咋说咋说,咱们不要理睬她,省得徒增烦恼。”
三人直奔上回陈学功带秀春去过的百货商店。
无论啥时候,爱逛街是大多女人的天性,陈秋娟可不像陈学功那样,目标明确之后,直接买了东西走人,买东西就是要慢慢逛,不论最后买不买,关键是要有逛得过程。
这一点,秀春显然跟陈秋娟很合拍,柜台里不同种类的商品成功让两个女人流连忘返。
冷眼瞧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在人堆拼命往前挤,陈学功有点后悔跟她们一块出来了,他就应该像他姑父那样立场坚定,只要是进百货商店的,一律不参与。
大的那个向前挤就算了,小的那个还向前挤干什么?臭小孩,你有柜台高吗?你看得见吗?!
儿童黄色碎花圆领罩衫,八块六,三尺三寸布票。
成人海魂衫,十五块八,五尺八寸布票。
成人洋红色罩衫,十块五,五尺五寸布票。
猪皮鞋不用工业劵,陈秋娟带了粮本,钱和粮本一块交给侄儿,安排他去排长队。
再上二楼,人就少了许多,二楼卖羊绒毛线、羊绒制品柜台居多,大夏天,很少有人光顾,陈秋娟就爱买这种反季节东西,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羊绒线还是羊绒制品,都不用布票,只要工业劵就成,陈秋娟手里布票不够,可工业劵倒是积累了不少!
“春儿,看上哪种颜色的毛线了?大舅妈再给你织一身,秋天外穿,冬天套棉袄里头穿,都成!”
羊绒毛线花花绿绿,远比楼下卖成衣、布料的柜台颜色种类多,秀春扫了一圈,一眼看中洋红色,颜色鲜艳又耐脏。
陈秋娟也看上了,二话不说,让销售员来了一斤。
“二十块六,八张工业劵。”
付了钱又到羊毛衫柜台,陈秋娟又道,“春儿,你看哪件适合你苗苗哥,再给他来一件。”
秀春想了想,道,“那件洋灰色的,圆领的更好。”
陈秋娟赞许的点点头,二话不说让销售员包上,三十五块五,十张工业劵。
买完这些,再去楼下,卖皮鞋的柜台,陈学功还在那儿排着队,他前面还有好些人,一时半会都轮不到他。
陈秋娟立马又领秀春在一楼各柜台转悠,卖烟酒的,卖日用品的,卖糕点的...
一圈转下来,再到卖皮鞋的柜台时,陈学功才买到猪皮鞋,从人群中挤出来,神色满是不耐。
秀春有点明白她大舅妈为啥要把排队的任务交给她苗苗哥了,必须找点事给他做,不然她们绝对逛不了这么长时间!
再从百货商店出来,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头顶,气温明显比早上升高了许多,途径卖雪糕的店,陈学功注意到了,臭小孩的眼睛直往绿皮铁壶上瞟,他刚想说话,他姑妈已经开口了,“春儿想不想吃雪糕?”
陈学功呵呵笑,臭小孩何止想吃,还想把一壶全给吃了!
陈秋娟没养过小孩,只知道惯着,秀春想吃多少就买多少!
托大舅妈的福,秀春左右手各拿了一支五零四,舔上一口,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下午太阳大,他们没再出去,吃了饭之后就开始睡午觉,睡了觉的三人晚上格外精力充沛,拉着宋建军作陪打扑克,可怜宋建军上了一天的班,困得直打瞌睡,不得不提醒陈秋娟,“明天还得赶早去粮站买粮吧。”
经宋建军这么一提醒,陈秋娟这才想起来了,忙道,“不打了不打了,粮站代销点今天贴了通知,明天粗粮供应红薯干面,细粮是两斤白面,我得赶早去排队!”
秀春忙道,“大舅妈,你上班,我去给你排队买吧!”
陈秋娟摇头,“不成,太早了,我哪放心一个人去。”
“多早?”
“夏天天亮的早,想早点买到,得三点多就出门排队!”
秀春平时在家也就是这个点起,拍胸脯道,“三点多我能起,大舅妈要是不放心,让苗苗哥陪我一块!”
“咳咳...”陈学功正在喝水,被呛住了,还拉他一块早起?!
有陈学功在,陈秋娟犹豫了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学功,“那苗苗,明天你带春儿先去排队,下班让你姑父骑车去带。”
实话说,每月排队买粮时候,陈秋娟才格外羡慕别家有孩子的,让孩子排队,不耽误大人上班,下了班之后再过来把粮食背回家,买蔬菜打酱油,样样如此。
隔日早,秀春凭生物钟起了床,外头天还是青灰色,洗漱了一番,敲敲木头床板,低声喊人,“苗苗哥?该起啦。”
陈学功趴在床上,不动摊。
隔一会儿,秀春再来敲敲床板,“苗苗哥?”
抱脑袋叹气,陈学功睡眼惺忪的起床解决二便,刷牙洗脸,磨磨蹭蹭。
陈秋娟也起了,起了炉子生火做早饭,秀春一边催促陈学功快点,一边问大舅妈拿哪些票据。
“都带上,面口袋也拿着。”陈秋娟把东西全准备好。
扯着陈学功的袖子,两人随大流去了工业区的粮站代销点,门口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大都是跟秀春差不多大的孩。
“怪你,磨磨蹭蹭。”秀春起床之后看了钟,她不到四点起的,陈学功硬是拖到快五点才起来。
陈学功龇牙,对上秀春不善的眼神,哼了哼,决定不跟小孩计较,把粮票分开,递给秀春两斤的细粮票,指挥她,“你排这队,我去排队买粗粮。”
统共不到百斤的粮食,拍了一上午的队才买到,快中午时,宋建军下班了,骑了自行车过来带粮食,瞧着外甥女和侄儿,哪个脸都晒得通红,从裤口袋掏出一块钱,递给陈学功,“苗苗,去买两只雪糕。”
“大舅,我也去!”秀春一听是雪糕,迫不及待想吃到嘴。
夏天雪糕容易化,拿不到家,宋建军笑道,“行,你两一块去,再买点瓜果解解渴。”
出了工业区再向西就是郊区,夏天西瓜、白兰瓜、桃都有,庄稼人经常把自留地里种的蔬菜瓜果背来卖,一分钱到两分钱一斤,不愁卖不掉。
秀春嘴里咬着雪糕,跟在陈学功屁股后头去了郊区,一排槐树阴下坐着几个瓜农,中间隔了些距离,每个瓜农面前都摆了自留地里种的瓜,还有时下的蔬菜,冬瓜、黄瓜等。
这年头虽说国家实行统销统购,但在蔬菜瓜果方面控制的并不严,庄稼汉们一年到头就指着自留地里种的那点蔬菜瓜果换钱了。
秀春对桃不感兴趣,直奔西瓜和白兰瓜。
凭良心说,在吃的方面,陈学功从来没克扣过秀春,当然,雪糕这种寒凉伤脾胃的东西除外。
挑了一个西瓜,一个白兰瓜,加起来不到一毛钱,两人一人抱一个往家走。
“苗苗哥?苗苗哥!”
咦,有人在喊他?
陈学功和秀春齐齐回头,就看见许久不见的桂花头顶大草帽朝他们飞奔而来。
陈学功和秀春对视了一眼,一个是吃了大便一般,一个窃笑不已。
“苗苗哥,俺刚才看像是你,一开始没敢认...没想到还真是你!”桂花脸蛋被晒得黑红黑红,笑起来倒显得牙白了。
陈学功满头黑线,呵呵笑,“桂花啊,好巧好巧。”
桂花自来熟的挽上陈学功胳膊,来回摇,“苗苗哥,俺姨奶奶家就住在那拐子,离这不远,苗苗哥,你住哪儿,等俺帮俺姨奶奶把瓜卖了就去找你!”
陈学功使了劲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有点头疼,“大夏天,太热。”
桂花并不在意,仿若没看出陈学功的嫌弃,缠着陈学功巴巴说着她在姨奶奶家生活,什么姨奶奶家的二媳妇有多抠门,她来这么久了,连顿肉都不烧给她吃,什么姨奶奶对她也不行,也不打布重给她做件罩衫...
陈学功被烦得不行,扭头寻找秀春,发现秀春早就抱了白兰瓜去树荫底下乘凉了,还跟卖白兰瓜的大伯唠起了嗑,可把陈学功气得牙疼。
臭小孩,他是怎么待她的,关键时刻就逃跑!
“小春儿,你过来。”陈学功喊她。
秀春笑嘻嘻的摇摇头,坐在原地不动,目测这个桂花大姐还得纠缠一会儿,她才不要过去顶着大太阳晒!
陈学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想了想,又换了个法子,对秀春道,“小春儿,你想不想吃雪糕?我们去买。”
这个诱惑力足够大,秀春抱上白兰瓜颠颠跑来了,催促陈学功,“快走快走,去买雪糕!”
桂花也跟着追上来,“苗苗哥,雪糕是啥,俺也想吃。”
陈学功无语望天,叹口气,扯了扯秀春的麻花辫,让她解决。
秀春伸手比划了个二,她要吃两支雪糕。
别说两支,就是五支他都给买!
陈学功迈开步子走在前面,桂花还想追上去,却被秀春挡住。
“大妹子,你拦俺干啥,快让开,俺要苗苗哥给俺也买一支雪糕!”
秀春没挪身子,说出来的话简单又直白,“苗苗哥跟你啥关系,为啥要给你买雪糕?你总跟着他干啥?你难道没看出来,苗苗哥不喜欢你吗?不对,是讨厌你吗?”
陈学功走在前面一个踉跄,臭小孩,说话这么没礼貌!
30.1号二更
“娘啊,春儿不在,你一个人住哪能行啊,烧个饭洗个衣裳都不方便,让万珍住过来,也能顺带照看照看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闻言,钱寡妇只当是她这儿子心里有老娘,乐呵呵的笑了,道,“万珍照看三个孩,还得出工,都够忙了,我自己在家能行!”
孙有粮呵呵笑,“那怎么能行,必须得有个人照顾。”
说着,孙有粮又状似无意道,“老娘啊,牛蛋他们兄妹三最近遭老大的罪了!”
钱寡妇忙道,“咋啦?牛蛋他们咋啦?”
孙有粮叹口气,“天太热,万珍他们娘几个住那儿跟住蒸笼似的,大人遭点罪能忍得了,牛蛋几个孩热得睡不着,身上被蚊子咬得都是大疙瘩。”
钱寡妇心疼孙子孙女,“万珍烧了蒲棒吗?”
蒲棒在农村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有驱蚊的作用,夏季农村蚊子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烧它来驱蚊。
孙有粮道,“那玩意有啥用!紧挨牛棚,味道大又招蚊子,烧再多蒲棒也没用!”
钱寡妇喃喃道,“这可咋办...”
孙有粮就等他娘这句话,忙道,“娘你看,春儿去她大舅家,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依我看,让万珍娘几个在这先住上,怎么也得熬过三伏天,而且咱家的住房基地批下来了,就挨着小学,万珍带几个孩住在这,白天去房基地干活也方便!”
“老娘啊,咱盖个房不容易,这事你可得帮咱们一把!”
钱寡妇被孙有粮说动了,犹犹豫豫道,“那也成...让万珍把西间收拾出来,领三丫睡,牛蛋和狗蛋就让他们睡堂屋炕上。”
说定了钱寡妇,孙有粮喜滋滋的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女人,隔日,葛万珍就收拾锅碗瓢盆,叮叮咚咚往这搬家当。
搬东西的时候正好高淑芬看见了,多嘴问了一句,“万珍,你这是干啥呢?”
葛万珍笑得得意,“搬回原来住的地方,老太婆可是同意了!”
钱寡妇都同意了,高淑芬还能咋说,回头借吃饭的空当跟她男人孙有银提了一嘴,孙有银懒得管这些破事,大队的杂事都够他心烦的了!
“管他两口子这么多!爱去哪住去哪住,咱不操这份心!”
至此,葛万珍娘几个算是鸠占鹊巢住了下来,秀春临走前给钱寡妇准备的面粉、豆油、醋、酱油还有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全给葛万珍娘几个吃了不说,地窖里储藏的没脱壳的粮食也被葛万珍拿去生产队磨了面,如果不是秀春临走前把大木箱还有橱柜上了锁,只怕连存在里面的东西都被糟践个精光!
钱寡妇眼瞎心不下,起初没察觉到,等察觉到时,跟在葛万珍屁股后头唠叨,不准葛万珍再碰秀春储藏的任何东西,葛万珍会听这个瞎眼老太婆的话才怪,该吃的吃,该喝的继续喝。
钱寡妇没了法子,气得跟葛万珍吵架,吵嚷着要去找大儿子孙有银,让他管管。
葛万珍一听钱寡妇要去找孙有银,手掐腰跟钱寡妇吵嚷了开,“咋地,我烧给你吃烧给你喝,伺候你这瞎眼老太婆,你还不乐意啊,你敢去找一个试试!”
泥捏的人也有三分脾气,钱寡妇哪能受得了儿媳妇对她这样,你一句我一嘴,婆媳两起了争执,钱寡妇气得挥拐杖要打葛万珍。(.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只是还没打到葛万珍呢,就给牛蛋狠狠推了一下,推得钱寡妇一个趔趄,好巧不巧,脑瓜子正好磕到炕角上,磕了个洞,跌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死老太婆,让你打我娘!”牛蛋呸了钱寡妇一声。
狗蛋和三丫也扑了上来,小拳头捶在钱寡妇身上,打得钱寡妇心凉了半截子。
这就是她心疼的孙子孙女啊,竟然是这么待她的...
脑袋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难受,长久以来钱寡妇始终不愿相信她的子孙是不孝顺,她更愿意相信,不止她的春儿孝顺,牛蛋狗蛋他们也一样,都是她的孙子孙女,以后会对她一样好...
此刻钱寡妇无比想念她的春儿,如果有她的春儿在,一定不会让她遭这么大的罪...
家里发生的事,秀春全然不知,在兰州开心的过了一个多月,尝遍了兰州大街小巷的美食,吃了无数支雪糕,还爬了白塔山,逛了五泉山公园,八月末,两人眼看着要开学,宋建军两口子不得不将她和陈学功送上了火车,再三叮嘱陈学功一定要将秀春安全的送到家,并且要给他们发一通电报报平安。
临上火车前,陈秋娟拉着秀春的手直掉泪,她是真喜欢秀春,想让秀春当她闺女,两个孩走之后,又是他们两口子回来大眼瞪小眼,想有个孩子淘气让她操心的都没有。
秀春也舍不得这里,再舍不得,火车鸣笛了,宋建军两口子也不得不目送他们远去。
“大舅跟大舅妈要是有个孩就好了。”望着宋建军两口子渐远的身影,秀春老长的叹了口气。
陈学功心里也沉重,陈家人似乎一直以来子嗣都单薄,他爷爷那一辈没有兄弟姐妹,到他爸这一辈,虽然兄妹两个有照拂,但他妈只生了他一个,就再也没怀上过,他姑妈更是一个孩也没有。
“苗苗哥,你爹是医生,有没有啥法子能让大舅妈生个孩子?”
陈学功摇摇头,“不是姑妈的问题,问题出在姑父身上,早些年他们去上海查过了,要孩子的希望不大。”
从兰州回泽阳,依旧是那么漫长,火车哐当了两夜一天,终于在早上四点多停在了泽阳市。
两人大包小裹的下了火车,这个点火车站人很少,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还没营业,两人只能坐在候车棚干等宋建武驾马车来接他们。
秀春在火车上又晕了车,连吐了好几回,小脸发白,陈学功拧了水壶盖喂了她点热水,让秀春趴在他大腿上歇歇。
跟陈学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秀春发觉他是真拿她当妹子看,原本对他男女大防的心思也渐消了,眼下她真没精神,也就不客气,趴在他大腿上睡了一会儿。
秀春睡的时候,陈学功就抱臂靠在等候椅上,虽然他也很困,但不能睡,这个点是火车站扒手最多的时候,有经验的扒手专挑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下手。
“小同志,真巧,又碰见你们了!”
耳边冷不丁传来声音,陈学功扭头盯着眼前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得朴素干净,想了约莫半分钟陈学功才记起来眼前的妇人,是小春儿帮她找回钱包的那个,怀里抱着孩子,挨着他坐了下来。
陈学功礼貌的跟妇人打了招呼,反问道,“大婶也是回家?”
女人点点头,拍了拍怀里睡熟的儿子,眼睛却盯着趴在陈学功腿上睡觉的秀春,看了又看,越看越肯定,秀春就是她闺女,小模样长得随了她,俏鼻子,大眼睛,脸型随她爹,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陈学功看这大婶盯着秀春打量的仔细,以为她是想跟秀春说话,就道,“我喊醒她。”
女人忙道,“别喊别喊,让她睡吧,坐火车累坏了吧。”
陈学功捏捏眉心,笑道,“我妹妹晕车了。”
“妹妹?”女人这才将视线放在陈学功脸上,打量了片刻,心里有了数,“你们是远房亲戚吧。”
陈学功刚想说话,有人喊了他一声,忙回头,是宋建武赶来了。
晃醒熟睡中的秀春,“小春儿,小舅来接我们了。”
秀春迷迷糊糊睁开眼,喊了声小舅,帮忙拎行李出去,宋建武的马车就停在等候棚外边。
陈学功想到了大婶,准备跟她打声招呼告辞,却不知道大婶什么时候走了,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人,索性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三人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才往家里赶,到乡里陈学功先下马车。
宋建武道,“苗苗,你啥时候回上海?我送你。”
陈学功不跟宋建武客气,笑道,“再过两天,我月底走。”
秀春瞪大了眼,“苗苗哥,你就走了啊。”
陈学功笑,“舍不得我啊。”
是有点舍不得,秀春笑了,“苗苗哥,我跟小舅一块送你!”
在乡里分开,宋建武又驾车把秀春送到了家门口,把秀春的行李拎进去。
还没进堂屋,秀春只扫了一眼篱笆院,眉头就蹙了起来,靠南墙口的地窖盖子被打开了,肯定不是钱寡妇做的,钱寡妇眼睛看不见,不可能下地窖。
自留地里种的蔬菜被摘的光秃秃,秀春养在地里的葱苗也被拔了一大半。
三丫坐在堂屋门口,往嘴里塞鸡蛋...
宋家和孙家关系一直不太好,未免尴尬,宋建武没进堂屋,把秀春的行李搁在外面就驾车回去了。
送走宋建武,秀春先把行李拎进了堂屋,钱寡妇从东间出来了,喊道,“牛蛋还是狗蛋?”
秀春一见钱寡妇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吓了一跳,忙道,“奶,你脑袋咋啦?咋还磕破了?”
钱寡妇听是秀春的声音,拉着秀春的手哽咽了起来,“春儿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咋样?在你大舅家过得习惯吗?吃不吃得惯那里的饭菜?”
秀春扶钱寡妇,让她坐炕沿上,顾不上说别的,秀春又问道,“奶,你脑袋咋了,咋磕破的?”
钱寡妇叹口气,跟秀春唠唠叨叨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春儿呐,奶是老糊涂了,枉活了大半辈子,连个人都识不清。”
秀春让钱寡妇炕上歇着,没什么情绪道,“奶,你歇着,家里太乱,我好好打扫打扫。”
钱寡妇道,“扫吧,把该扔的都扔出去。”
秀春哎了一声,视线先落在堂屋炕上的小包被还有枕头,毫不犹豫拎了全扔出去,大咧咧躺在堂屋正中央的破鞋,踢飞出去,西间炕上不管啥东西,只要不是她的,统统抱出去扔了。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瓶瓶罐罐,只要是秀春头一次见着的,一块丢出去,她可不管摔不摔碎,浪不浪费。
秀春不停的向外扔东西,坐堂屋门口的三丫注意到地上扔的全是她家的,大声问秀春,“你干啥扔我家的东西,快点捡回去!”
秀春龇牙,“我不仅要扔东西,我还要把你也扔出去!”
三丫怯怯的看了一眼秀春,不等秀春扔她,拔腿就往西边跑,她要赶紧去告诉她娘,秀春把她家东西都给扔了!
把她家的碗全摔碎了!
扔了该扔的,秀春又拿扫帚把里里外外清扫一遍,麻布擦擦柜子,擦擦灶台,整干净之后才把她从兰州带回来的东西都归置了。
三丫跑出去没几时,葛万珍头顶草帽回来了,一见篱笆院里果真如三丫形容的那样,一片狼藉,全是她家的东西。
娘咧,家里统共就三个碗两个盘子,碎渣子飞溅的到处都是!
小包被可是她今年刚打了棉花新做的!
碎花罩衫可是她才打布做的,舍不得穿搁在那里,现在可倒好,老母鸡正对着罩衫拉了一坨鸡屎!
......
收拾完了家里,秀春哪儿也没去,就搬个小板凳坐堂屋门口,两条腿伸直了,晃来晃去,手里还拿了根荆条。
见葛万珍气急败坏,秀春笑嘻嘻的对葛万珍道,“三婶,大中午的,你不回家烧饭,来我家干啥?我可不会烧饭给你吃。”
一地的东西,葛万珍越看越心疼,越看越火大,呸了一声,指着秀春骂道,“孙秀春,你今天不把扔了的东西给我乖乖捡回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春不为所动,“三婶你让我吃啥?兜着啥?”
跟陈学功混了这么长时间,秀春深觉她拿话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又大了点。
如果说葛万珍是个炮仗,那秀春绝对是能够点燃炮仗的那把火,蹭得一下点爆了炮仗。
葛万珍嘴里骂骂咧咧,也学秀春,从篱笆围栏上抽了根荆条,扑过来要抽秀春。
秀春避了开,一把抓住荆条另一头,空着的那只手抄起手边的荆条反抽回去,心里存了火,秀春可不手软,逮到哪儿抽哪儿。
“让你趁我不在住我家!”
31.2号一更
买,买,买!!
陈学功掏出两分钱,递给店主,又转手给秀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秀春接过陈学功递来的雪糕,像打量什么宝贝,反复看了看,感受着它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学刚才的小孩那样,舔了一口,特别甜,冰冰凉,软软的入口即化,还有一股奶香味,秀春顿时觉得她圆满了,因为吃了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这东西大概跟她夏天吃的冰镇果碗差不多,最热的时候,奶娘怕她多吃,只给她做一碗,可冰镇果碗的味道远远不及这个!
秀春吃了一口雪糕之后,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全看在陈学功眼里,陈学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雪糕吃多了伤胃肠,只准吃一个。”
秀春不舍的看了看绿皮铁壶,有点可惜。
“走吧,小春儿,带你去看电影。”无视她失落的眼神,陈学功走在前头,没有兄弟姐妹的他,是体会不到小姑娘对甜东西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热爱。
“啥叫电影?”
陈学功突然想起秀春这个可怜的娃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实在太多,未免等下她问东问西,陈学功决定提前跟她沟通一番,“电影是什么,你先别问,等下进去看到画面之后你也别说话,先看,看完之后还是别问,行不行?”
废话了这么多,就一个意思,别说话!
秀春听话的点点头。
一分钱一张电影票,看得是《红河激浪》,我们的陈学功同志是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
哪怕陈学功已经提前给秀春做了心理建设,电影开场时,还是生生把秀春吓了一跳,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大屏幕还是黑色的,但声音已经先从音响中传出来,震得耳朵发麻。
约莫半分钟后,电影屏幕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会说话的各色人物,随着电影剧情的展开,秀春的表情格外丰富,或震惊、或纳闷、或好奇...她早把陈学功事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苗苗哥,白布上为啥有人?”
“他们还能讲话?”
“是死人还是活人?”
......
一部电影的时间,陈学功有大半在回答秀春的为什么,电影散场后,陈学功只觉口干舌燥,你若是问他电影放映了啥,他也不知道,到底放了啥?
口干舌燥的陈学功出了返修管就往雪糕店走,秀春两眼蹭亮,立马连走带跑赶上陈学功的脚步。
但是,陈学功只给自己买了一支五零四,并没有给秀春买的意思。
“你刚才已经吃了一支。”
秀春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雪糕。
“吃多了胃肠不好。”
秀春转头,盯着绿色铁皮壶,像是要把铁皮壶盯出一个洞,大约是盯得太仔细了,秀春发现它产自上海,铁皮壶的盖子上繁体字印刷了上海雪山。
卖五零四的个体店主看不下去了,没见过这种自私的哥,多嘴说了一句,“小同志,两分钱一支我可没卖贵,再给你妹子买一支呗!”
秀春立马转头看向陈学功,眼含渴望,“苗苗哥...”
陈学功败了,认命的掏钱再来一支,并且警告秀春,“这是最后一支。”
拿了雪糕在手,秀春不迭点头,没嘴再说话。
走走逛逛,半下午他们就回去了,宋建军两口子还没下班,陈学功开了门让秀春进去,外头热,他出了一身汗,得冲个澡。(.)
去公共厕所冲了凉,再出来时身上只套了件背心,衬衫顺手洗了凉在过道上。
进了屋,秀春趴在椅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陈学功走过去伸头看了一眼。
“早饭,四毛六分钱。”
“小人书,两毛钱。”
“两只雪糕,四分钱。”
陈学功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索性问道,“小春儿,你记这些干什么?”
秀春头也不抬,继续写,“花了大舅和大舅妈的钱,以后得还,我爹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写到糕团时,秀春卡住了,她当时只顾着吃了,忘记看多少钱,抬脑袋准备问陈学功。
头刚抬起,注意到陈学功的穿着,秀春眉头拧了起来,撇开眼,严肃道,“苗苗哥,你这样穿,有伤风化。”
这是秀春来这里最不适应的地方,她刚来之时还是冬天,大家包裹的都严实,随着天气热起来,有人越穿越少了,开始露胳膊露腿,不相干的人秀春可以无视,年纪比较大的长辈,秀春可以不用直视,可像陈学功这样,跟她心里年龄差不多的,秀春不太能立马接受。
陈学功低头打量了自己,裤子还是长裤,就上身穿了件背心,紧身了点,胳膊露多了点,穿背心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夏天楼道里还有人光膀子呢!
“有伤风化,臭小孩你懂得还挺多,知道什么叫有伤风化吗?”
说完,还伸手弹了弹秀春脑门。
念着这段时间陈学功对她还算照顾,秀春忍住没动手,但却眼含指责,“你这样轻浮之举,就是有伤风化。”
陈学功被噎住了,好半响才道,“我是哥哥,还不能伸手弹妹妹的脑门?”
秀春提醒他,“你并不是亲哥哥。”
听秀春这么说,陈学功有点受伤,“小春儿,我把你当亲妹子看,你就这么对我。”
闻言,秀春有点无措,仔细回想起来,陈学功待她确实很好,可她也没说错,他确实不是亲哥哥,她上头有八个哥哥呢,她知道有哥哥是啥感觉。
秀春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问道,“苗苗哥,咱们早上买糕团花了多少钱?”
陈学功道,“三块。”
秀春瞪大眼,“咋这么贵?!咱们早饭才吃了四毛多。”
陈学功从柜子里重新找了件衬衫穿上,边系扣子边道,“小春儿,你知道姑妈早上从老农手里买一斤黑面花多少钱吗?要五毛钱,在供销社里只卖一毛五,差距这么大的原因在于,一个经由国家,一个经手私人,一个合法,一个国家允许之外全犯了投机倒把罪。”
秀春想起来了,她先前卖过风干的野味,应该也是犯了投机倒把罪,估计就和她那里触犯法律差不多。
“那咋没人来抓?”
陈学功老长的叹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归是要小心,时下粮食紧缺,不想点办法也不行。”
秀春点点头,在糕团后面记上三块钱,以后不能再去这种烧钱的地方了。
看秀春低头歪歪扭扭写字,陈学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小春儿,你怎么会写繁体字?”
秀春不慌不忙道,“老地主,咱们生产队有个老地主,他教我的,他只教我繁体,没教简体。”
秀春他们来到兰州的第三天,赶上月初,职工楼开始发放票据了,头天晚上陈秋娟就喜滋滋的开始说这事情,第二天大早,她也没去上班,就等着发放票据。
不止陈秋娟没上班,职工楼里每家每户都留了一个人在家,办事人员拿了喇叭在楼下吆喝,所有人手持户口本在楼下集齐。
陈秋娟昨晚就把户口本找了出来,又拿了个自由夹,和隔壁邻居一块下楼。
秀春好奇的趴在楼道向下张望,从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办事人员拿喇叭吆喝到谁家,就在名单上做个标记,另外一个办事人员发放各式各样的票据。
陈秋娟再上来时,自由夹上夹了厚厚一叠票据,脸上洋溢着笑,和邻居大力嫂子商量明天赶早去粮站买粮,再去趟百货商店,买这个月的家庭日用...
秀春把陈秋娟手里的票据拿过来挨个翻看,各式各样的票据上大多印刷了繁体字,她能看得明白。
除却粮票、油票、肉票、工业劵这类秀春有所耳闻的,尚且还有煤票、肥皂票、烟票、酒票、布票,零零碎碎将近二十种。
陈秋娟洗了手,围上围裙,从面口袋里抓了把玉米面,准备熬面粥,瞧见秀春看得认真,笑吟吟道,“春儿,去喊你苗苗哥起床,让他买点包子油条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吃完饭舅妈带你去买身衣裳!”
秀春哎了一声,进去喊陈学功。
昨晚吃了饭之后,没啥娱乐活动,陈秋娟想打扑克,秀春立马举手赞同,剩下两人只能无条件陪同,这一打就是半夜,陈学功困得不行,早上迷迷糊糊爬起来上趟厕所,发现全家都醒了,宋建军早就上班走了,秀春这个臭小孩趴在楼道里津津有味朝楼下看,惹得陈学功伸脑袋往下看了一眼,不解,不就是发粮票吗,有什么好看的!
重新趴到床上,还没睡一会儿,就给臭小孩喊醒了,去买包子油条?
发了工资,领了粮票,所以他姑妈就开始胡乱花了是吧?
刷牙洗脸,拿了粮票和钱,陈学功认命出门找包子油条,秀春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帮陈秋娟剥蒜瓣。
陈秋娟开始絮絮叨叨跟秀春说些生活上的琐事,说宋建军一个月四十二斤的粮食标准,七成是粗粮,三成细粮,细粮主要是大米和面粉,粗粮种类就比较多了,玉米、高粱、红薯干、黄米...粮站供应啥就吃啥。
又说宋建军和她两人每月的布票加起来才一尺三寸,宋建军有八寸布票,她只有五寸,凑几个月才够做一身成衣。
“那工业劵呢?大舅有八张工业劵,可大舅妈你只有两张。”秀春对工业劵格外好奇。
陈秋娟耐心给秀春解释,“工业劵只有参与劳动创造的人才有,所以就算是吃商品粮,如果没有工作的话,也不会有工业劵,至于为啥你大舅比我多这么些,工业劵按照工资比例发放,你大舅拿的是行政十五级工资,我一个九级的小学教师,工资哪能跟你大舅比。”
“大舅领的是十五级工资,大舅妈你是九级,这个是咋划分的?”
陈秋娟笑道,“我跟你大舅不属于同一行业,不能搁在一块比较,以你大舅为例,机关、行政、军队相关人员,工资纳入行政级别,行政级别越高工资越高,像科研机构、学校职工,工资划分为十个档,至于大大小小的工厂,实行的是八级工资制...”
秀春茫然的点头,刚想继续问,有邻居来串门子了。
三十来岁的妇女,面庞黝黑,手里端着碗筷,秀春见过她,住在二层楼最西面的钱月娥,经常踩着饭点东家串西家,如果哪家的饭烧得可口,钱月娥就顺带蹭点端回家给她家五个娃。
钱月娥户口在农村,就她男人一个人领工资,家里还养了五个娃,生活难免紧张,本着远亲不如近邻,职工楼里的住户平时能帮衬一些就尽可能帮衬他们一家。
这不,眼下钱月娥又有了难处,她家老大自打开春之后,身体抽条一般的长,去年夏天的汗衫穿上短了一截,成天露个肚脐在外头,裤衩短点无所谓,露肚脐实在不像话,穿她男人的汗衫又太长,她男人统共也就两件汗衫,钱月娥还舍不得拿去裁缝店改小。
今天布票发到了手,思来想去,还是打布给她家老大重新做一件汗衫。
只是她男人一个月才七寸布票,十岁大的孩,做一件汗衫,怎么也得三尺布,前头攒下来的布票才给她男人做了件布裤,眼下还缺两尺多的布票,钱月娥把职工楼里的住户都想了一遍,最终把目标锁定在宋建军两口子身上。
这两口子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娃都没有,就数他们过得潇洒,管他们借布票,一准没问题!
“秋娟嫂子,俺想管你借点东西...”
闻言,陈秋娟爽朗的笑道,“借啥,米面粮油呀?家里还有,你拿碗来舀吧!”
钱月娥家五个娃,哪个都能吃,靠她男人那点口粮,月月得勒紧裤腰带,月末月初钱月娥挨家挨户借米面粮油是常有的事,陈秋娟看她不容易,通常钱月娥只要开了口,指定借给她,也没指望她啥时候能还。
钱月娥摆摆手,笑了,“俺家这个月粮食够,明天俺去粮站买粮,买回来就续接上了,不用借你们的...俺想,俺想管嫂子你借点布票。”
“布票啊...”陈秋娟搁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存了多少尺布,问钱月娥道,“要多少?”
钱月娥道,“三尺有吗?俺想给俺家老大打布做一件汗衫。”
陈秋娟满心打算钱月娥最多借一尺,要是一尺她倒是能借,可三尺未免有些太多了,眼下外甥女和侄儿都在,陈秋娟准备给这两孩买衣裳的。
“月娥啊,你看,不是嫂子不借给你,嫂子跟你哥一个月统共也就一尺三寸的布票,一下子要三尺,嫂子实在拿不出来。”
陈秋娟话音刚落,钱月娥就忙道,“嫂子你咋还拿不出来呢,俺看你和建军大哥今年可是一直都没换新衣裳,指定存了不少布票吧?”
陈秋娟哭笑不得,这个钱月娥,她平时是太闲了吗?尽关注些别人注意不到的。
“秋娟嫂子,你就借俺点呗,俺还你,俺指定还你!”
借给钱月娥的东西,陈秋娟从来就没指望她能还过,这布票,陈秋娟实在没法借给她。
“月娥,你看我外甥女和侄儿来过暑假,我这个当长辈的,不好啥也不拿,实话不瞒你,我手里存的那点布票就想给两个孩买两件衣裳呢。”
“俺看这两个孩哪个都比俺家老大穿得好,还要换啥新衣裳!”钱月娥急了。
“哟,感情人家还非得比你家老大穿得差你钱月娥才高兴呐!”
住宋建军家隔壁的大力嫂子听见声出来了,忍不住呛了一嘴,她就看不惯钱月娥这副我困难我有理的样儿,这年头,谁家宽裕?谁欠你的了,就该帮衬你?!
“俺不是那个意思!”钱月娥红着脸回声。
32.2号二更
按理来说,生产队有哪家需要修造房屋、打家具,队里根据社员申请,经队委会研究同意后划拨宅基地,划了宅基地后,同队的社员会无偿出力帮助修建,队上还可批砍竹、木等材料。[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时下自然灾害刚过,队里可使的竹、木实在屈指可数,孙有银手里已经压了不少申请,尤其是赶上结婚年纪的年轻小伙,人家结婚建房、打家具,有啥理由不给批?可都挨个排着队呢!
远的不说,他兄弟孙有粮,婆娘带三个孩子住在生产队,急得都快火烧裤裆了!
相较之下,秀春没个正当理由居然敢申请打橱柜,简直是无理取闹嘛!
孙有银摆摆手,直接道,“行了,我心里有个数,排队等吧,等排上了我通知你一声。”
秀春不傻,听孙有银话里的语气,她一时半会都别想能排上。
秀春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从孙有银家出来,琢磨了一路。回到家,钱寡妇在院子里咯咯唤老母鸡,脚下的破黄盆里是杂草拌麸皮。
“啥时候了?队里都放工啦!快,春儿你坐着歇一会儿,奶赶紧去烧饭。”
秀春拿了洗脸盆,从堂屋门口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边洗手边道,“奶你喂鸡,饭我来烧。”
晚饭秀春准备烙大饼,端黄盆去了西间舀玉米面,顺手扯了破口袋,炕上的一罐红糖和半罐白糖还在原处,一点没少,秀春咬了牙,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糖以后还会有,眼下先把橱柜打了再说!
吃完饭,锅碗瓢盆洗刷干净,秀春翻了两张破报纸出来,平铺在炕上,红糖倒一半,白糖全倒完,两包糖挨个扎好,又揣上钱拿了家里的破瓶子,去供销社花六分钱打了一斤地瓜干散酒。
整好这些,外头天也就黑了,秀春跟钱寡妇说一声出去玩,随后抱上糖和酒,又去了孙有银家。
晚上孙有银吃了饭,碗筷一撂,就去生产队开大会,高淑芬在大铁锅里温了洗脸水,扯嗓子吆喝大丫打水洗手脸。
“哟,春儿,又来找你大伯呐,你大伯不在家,有事明个再来!”秀春刚进堂屋,高淑芬就开始撵人走。
秀春无视高淑芬的态度,把东西往炕几上一搁,笑眯眯的对高淑芬道,“大娘,我不找大伯,我给大娘送点东西。”
堂屋里黑不溜秋,高淑芬虽然看不清秀春给她送了啥,但她闻到了酒味!
高淑芬几乎是立马换了张脸,“啥,给大娘送东西呐,送了啥好东西?”
高淑芬赶紧把家里的煤油灯点上,端到炕几上搁着,借着灯光,这才看清炕几上的东西。.
“呀,白酒...报纸里包的是啥?哪来的?”
秀春把两个报纸包裹挨个拆开,红糖黑红,白糖泛莹光,单这么闻着,似乎都能闻到甜味!
高淑芬惊喜道,“我的娘哎,是红糖,是白糖!”
对于秀春打来的散酒,高淑芬倒是没那么稀罕,红糖和白糖可是她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两样老农民吃不上,这得是商品粮户用按月发的糖票才能买到!
“娘,我要吃糖!”
“我也要吃!”
“快挖一勺给我!”
高淑芬家的三个孩子原本在洗脸,听见高淑芬说有糖,脸也不洗了,立马冲向高淑芬,狗娃子两手扑腾,二话不说就要抢报纸。
高淑芬吓得忙拦住狗娃子两只乱扑腾的手,乖乖,要是弄洒了,他们可都没得吃!
把狗娃子紧抱在怀里,固定住他的两手,高淑芬用手捏了一小撮糖塞进狗娃子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
“好吃好吃,娘我还要!”
大丫和二丫都不敢伸手,眼巴巴的望着高淑芬。
这回高淑芬不给了,仔细的包好了报纸,把狗娃子打下炕,当着秀春的面,把两包糖还有白酒都锁进了靠在堂屋西墙的橱柜里。
就是这种橱柜!
上面可以放剩饭剩菜,下面有四到六个隔层,外边左右各一扇柜门,再加一把大锁,搁里面的东西谁也偷不走!
“春儿,哪个给你的糖?真难为你还能想到大娘。”
高淑芬一改刚才不理不睬的态度,拉秀春上炕坐,笑得见口不见眼。
“我大舅买的。”
秀春叹了口气,单手托下巴,小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愁色。
高淑芬疑惑道,“春儿这是咋啦,快,跟大娘说说,是不是你三婶找茬欺负你了?!”
秀春摇头又点头。
高淑芬是个急性子,催道,“就咱们娘两个,有啥事还不能跟我说,赶紧的,跟大娘说说!”
秀春故意夸大道,“红糖、白糖我大舅各给我买了两斤,我本想各分大娘一斤。”
高淑芬倒抽一口气,再回头琢磨刚才那两包,讶道,“那两包加起来估计才一斤!”
秀春忙道,“大娘你先听我说...不是我抠门不给,而是我不在的时候,被三婶家牛蛋他们兄妹三个给偷吃了!”
闻言,高淑芬一阵肉痛,娘咧,本该属于她的糖啊...
高淑芬狠狠呸了一声,“没教养的东西!”
秀春叹口气,“所以我才跟大伯提打橱柜的事,大娘你也知道,我大舅在兰州工作,时常寄东西回来,真要寄了啥好东西,我想留点给大娘,那也留不住啊!”
见秀春事事都想着她,高淑芬心里头快活极了,真是个懂事的好丫头,宋建军的名号公社里谁不知道啊,两口子都吃商品粮,月月领工资,关键宋建军他婆娘还是个不下蛋的,两口手里头的工资不补贴给家里,还能去补贴谁?
高淑芬当即拍胸脯对秀春道,“不就是打个橱柜,那还不简单,包在大娘身上,最迟这两天,你大伯就能给你批了!”
夜里,孙有银从生产队回来,带着一身寒气,甩了脚上解放鞋,脱了棉袄棉裤,手脸也不洗,光着腚往被窝里爬。
狗娃子在高淑芬的脚边睡得正酣,孙有银拿脚踢了踢,没踢醒,那就放心了...
钻被窝里,抱着火炉似的婆娘,孙有银上下摸索了一番,伸手把高淑芬的大裤衩扒了下来,翻身骑上去,一阵捣腾...塞进去!
高淑芬睡得正迷糊,被她男人折腾醒,骂了两句烦人,任由她男人趴在身上动作,进进出出间,高淑芬刚来点感觉,她男人几个大动,哆嗦了几下,丢了。
“烦死人了!”
高淑芬心里发燥,把她男人从身上推下去,夜里温度低,她也不嫌冷,光着腚下炕,在尿桶里撒了泡尿,又爬上炕,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再看她男人,爽够了翻个身就睡。
高淑芬气得踹了他男人一脚,想起了晚上秀春送的东西,道,“孙有银,明个你就把春儿的申请批了,让她砍两棵树回来打橱柜。”
孙有银自认是个公正的政治家,咋能因为秀春是侄女就给开后门?当即回绝道,“不成,队里想砍树的多着呢!”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高淑芬可是在秀春面前拍胸保证了的,孙有银不同意,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事我说了算,必须得批了!”
孙有银不理她。
高淑芬又是踢又是打又是拧。
孙有银终算有了反应,翻个身重新骑上去,二话不说就开干,整得高淑芬手脚发软,从脚底板爽到头发梢,把秀春的事抛在了脑后。
次日早,孙有银两脚发软下了炕,高淑芬红光满面,和三个孩子盘腿坐在堂屋炕上吃早饭,簸箕里是菜团子,喝的地瓜面粥。
高淑芬挪了挪屁股,“快来吃饭。”
孙有银嘴里发干,先端起面粥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细细品了品,看看碗里,又看向高淑芬,讶道,“哪来的?”
高淑芬得意的笑笑,“你大侄女昨晚给的。”
“哦,春儿给的呀。”孙有银几口喝了碗里有滋有味的面粥,还想再来一碗,可想着家里的面口袋,还是作罢。
晌午,高淑芬用干红椒炒了一盘白萝卜,从腌菜缸里掏了一盘雪里蕻,配上玉米面窝窝头。
炕几上多了小半碗白酒。
孙有银端起抿了一口,爽的直叹气,笑道,“啥日子,哪来的酒?”
高淑芬呵呵笑,“你大侄女拿来给你喝的。”
孙有银不吭声,小半碗酒一会就见了底,身上暖和和的,两脚也有了力气。
高淑芬又道,“春儿说她大舅这月还要寄东西给她,她倒是想留点给咱们,就怕东西还没到咱们手上,就先给万珍家三个孩惦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老太婆,瞎子看门,那能看得住吗?!”
闻言,孙有银气道,“万珍也是的,就不能管管她家三个孩?像啥样!”
高淑芬道,“你朝我吼有啥用,关键是让春儿赶紧打个橱柜,要不然你以后有个屁的酒喝!”
孙有银再三强调,“有没有酒喝那是其次,主要还是看不得春儿受欺负,可怜的丫头呐...”
说着,孙有银把碗递给高淑芬,吩咐道,“快,再倒点酒,真过瘾!”
秀春在家等了两天,也没等来批准,心里直犯嘀咕。
高淑芬的脾气,秀春摸了个大概,总得来说是爱占小便宜、不能吃亏,以上这两样秀春都满足了她,难不成问题出在了她大伯身上,是孙有银太正直,太难搞?
正当秀春准备想别的法子时,孙有银那边有了消息,吃过晚饭的空当,孙有银悠哉悠哉抽着烟过来了,把盖了戳的申请递给秀春,叮嘱道,“只能砍两棵,多一棵都不能碰!”
孙有银料想秀春指定不会写字,索性把秀春的口头申请转化成了书面表达,孙有银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字写得磕碜,经常提笔忘字,不会写的还得问他家大丫。
虽说孙有银文化水平不高,可他赶的时候好,解放战争那会儿他参加了淮海战役,作为大后方支援,给解放军推过小推车,战争结束后顺利加入共.产党,被安排在基层工作,合作社的一把手和他一样,当年都是给解放军推小推车,可人家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职位直接比他高出两级...
生产队的公章就在孙有银手里,只要砍树的量不多,不用向公社申请,他有权利直接批准。
秀春接过印有大坟前生产队的信纸,上面的字她囫囵吞枣大概默念了一遍,大坟前生产队的章刻得是繁体,这个她认得。
“谢谢大伯!”
秀春喜滋滋道,“队里的马车能借我使一下不?还有锯子,我锯了树好拉回来。”
孙有银道,“马车、锯子借你使倒是没问题,只是马车你会赶吗?”
虽然这么问,却没有提要帮秀春搭把手把树砍回来。
秀春心道她何止会赶马车,她还会骑马。
“大伯你要是不放心,等借马车的时候,我赶个给你看看。”
孙有银也就口头上问问,他才不操心秀春怎么砍树、怎么赶马车,他只关心别的。
孙有银搓了搓手,嘿嘿道,“春儿呐,你大舅...他一般啥时候给你寄东西回来,月初还是月末?”
天知道秀春不过是随口胡编,她哪知道宋建军啥时候给她寄东西,眼下听孙有银这么问,秀春装作听不懂,不答反问道,“大伯你问这个干啥?”
孙有银呵呵直笑,他还能干啥,想赶在葛万珍前头把好处先捞到自己手里呗,哎呀,秀春给的那糖...喝面粥时挖一勺搁在碗里,真甜真有滋味!
33.3号一更
买,买,买!!
陈学功掏出两分钱,递给店主,又转手给秀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秀春接过陈学功递来的雪糕,像打量什么宝贝,反复看了看,感受着它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学刚才的小孩那样,舔了一口,特别甜,冰冰凉,软软的入口即化,还有一股奶香味,秀春顿时觉得她圆满了,因为吃了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这东西大概跟她夏天吃的冰镇果碗差不多,最热的时候,奶娘怕她多吃,只给她做一碗,可冰镇果碗的味道远远不及这个!
秀春吃了一口雪糕之后,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全看在陈学功眼里,陈学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雪糕吃多了伤胃肠,只准吃一个。”
秀春不舍的看了看绿皮铁壶,有点可惜。
“走吧,小春儿,带你去看电影。”无视她失落的眼神,陈学功走在前头,没有兄弟姐妹的他,是体会不到小姑娘对甜东西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热爱。
“啥叫电影?”
陈学功突然想起秀春这个可怜的娃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实在太多,未免等下她问东问西,陈学功决定提前跟她沟通一番,“电影是什么,你先别问,等下进去看到画面之后你也别说话,先看,看完之后还是别问,行不行?”
废话了这么多,就一个意思,别说话!
秀春听话的点点头。
一分钱一张电影票,看得是《红河激浪》,我们的陈学功同志是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
哪怕陈学功已经提前给秀春做了心理建设,电影开场时,还是生生把秀春吓了一跳,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大屏幕还是黑色的,但声音已经先从音响中传出来,震得耳朵发麻。
约莫半分钟后,电影屏幕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会说话的各色人物,随着电影剧情的展开,秀春的表情格外丰富,或震惊、或纳闷、或好奇...她早把陈学功事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苗苗哥,白布上为啥有人?”
“他们还能讲话?”
“是死人还是活人?”
......
一部电影的时间,陈学功有大半在回答秀春的为什么,电影散场后,陈学功只觉口干舌燥,你若是问他电影放映了啥,他也不知道,到底放了啥?
口干舌燥的陈学功出了返修管就往雪糕店走,秀春两眼蹭亮,立马连走带跑赶上陈学功的脚步。
但是,陈学功只给自己买了一支五零四,并没有给秀春买的意思。
“你刚才已经吃了一支。”
秀春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雪糕。
“吃多了胃肠不好。”
秀春转头,盯着绿色铁皮壶,像是要把铁皮壶盯出一个洞,大约是盯得太仔细了,秀春发现它产自上海,铁皮壶的盖子上繁体字印刷了上海雪山。
卖五零四的个体店主看不下去了,没见过这种自私的哥,多嘴说了一句,“小同志,两分钱一支我可没卖贵,再给你妹子买一支呗!”
秀春立马转头看向陈学功,眼含渴望,“苗苗哥...”
陈学功败了,认命的掏钱再来一支,并且警告秀春,“这是最后一支。(.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拿了雪糕在手,秀春不迭点头,没嘴再说话。
走走逛逛,半下午他们就回去了,宋建军两口子还没下班,陈学功开了门让秀春进去,外头热,他出了一身汗,得冲个澡。
去公共厕所冲了凉,再出来时身上只套了件背心,衬衫顺手洗了凉在过道上。
进了屋,秀春趴在椅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陈学功走过去伸头看了一眼。
“早饭,四毛六分钱。”
“小人书,两毛钱。”
“两只雪糕,四分钱。”
陈学功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索性问道,“小春儿,你记这些干什么?”
秀春头也不抬,继续写,“花了大舅和大舅妈的钱,以后得还,我爹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写到糕团时,秀春卡住了,她当时只顾着吃了,忘记看多少钱,抬脑袋准备问陈学功。
头刚抬起,注意到陈学功的穿着,秀春眉头拧了起来,撇开眼,严肃道,“苗苗哥,你这样穿,有伤风化。”
这是秀春来这里最不适应的地方,她刚来之时还是冬天,大家包裹的都严实,随着天气热起来,有人越穿越少了,开始露胳膊露腿,不相干的人秀春可以无视,年纪比较大的长辈,秀春可以不用直视,可像陈学功这样,跟她心里年龄差不多的,秀春不太能立马接受。
陈学功低头打量了自己,裤子还是长裤,就上身穿了件背心,紧身了点,胳膊露多了点,穿背心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夏天楼道里还有人光膀子呢!
“有伤风化,臭小孩你懂得还挺多,知道什么叫有伤风化吗?”
说完,还伸手弹了弹秀春脑门。
念着这段时间陈学功对她还算照顾,秀春忍住没动手,但却眼含指责,“你这样轻浮之举,就是有伤风化。”
陈学功被噎住了,好半响才道,“我是哥哥,还不能伸手弹妹妹的脑门?”
秀春提醒他,“你并不是亲哥哥。”
听秀春这么说,陈学功有点受伤,“小春儿,我把你当亲妹子看,你就这么对我。”
闻言,秀春有点无措,仔细回想起来,陈学功待她确实很好,可她也没说错,他确实不是亲哥哥,她上头有八个哥哥呢,她知道有哥哥是啥感觉。
秀春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问道,“苗苗哥,咱们早上买糕团花了多少钱?”
陈学功道,“三块。”
秀春瞪大眼,“咋这么贵?!咱们早饭才吃了四毛多。”
陈学功从柜子里重新找了件衬衫穿上,边系扣子边道,“小春儿,你知道姑妈早上从老农手里买一斤黑面花多少钱吗?要五毛钱,在供销社里只卖一毛五,差距这么大的原因在于,一个经由国家,一个经手私人,一个合法,一个国家允许之外全犯了投机倒把罪。”
秀春想起来了,她先前卖过风干的野味,应该也是犯了投机倒把罪,估计就和她那里触犯法律差不多。
“那咋没人来抓?”
陈学功老长的叹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归是要小心,时下粮食紧缺,不想点办法也不行。”
秀春点点头,在糕团后面记上三块钱,以后不能再去这种烧钱的地方了。
看秀春低头歪歪扭扭写字,陈学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小春儿,你怎么会写繁体字?”
秀春不慌不忙道,“老地主,咱们生产队有个老地主,他教我的,他只教我繁体,没教简体。”
秀春他们来到兰州的第三天,赶上月初,职工楼开始发放票据了,头天晚上陈秋娟就喜滋滋的开始说这事情,第二天大早,她也没去上班,就等着发放票据。
不止陈秋娟没上班,职工楼里每家每户都留了一个人在家,办事人员拿了喇叭在楼下吆喝,所有人手持户口本在楼下集齐。
陈秋娟昨晚就把户口本找了出来,又拿了个自由夹,和隔壁邻居一块下楼。
秀春好奇的趴在楼道向下张望,从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办事人员拿喇叭吆喝到谁家,就在名单上做个标记,另外一个办事人员发放各式各样的票据。
陈秋娟再上来时,自由夹上夹了厚厚一叠票据,脸上洋溢着笑,和邻居大力嫂子商量明天赶早去粮站买粮,再去趟百货商店,买这个月的家庭日用...
秀春把陈秋娟手里的票据拿过来挨个翻看,各式各样的票据上大多印刷了繁体字,她能看得明白。
除却粮票、油票、肉票、工业劵这类秀春有所耳闻的,尚且还有煤票、肥皂票、烟票、酒票、布票,零零碎碎将近二十种。
陈秋娟洗了手,围上围裙,从面口袋里抓了把玉米面,准备熬面粥,瞧见秀春看得认真,笑吟吟道,“春儿,去喊你苗苗哥起床,让他买点包子油条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吃完饭舅妈带你去买身衣裳!”
秀春哎了一声,进去喊陈学功。
昨晚吃了饭之后,没啥娱乐活动,陈秋娟想打扑克,秀春立马举手赞同,剩下两人只能无条件陪同,这一打就是半夜,陈学功困得不行,早上迷迷糊糊爬起来上趟厕所,发现全家都醒了,宋建军早就上班走了,秀春这个臭小孩趴在楼道里津津有味朝楼下看,惹得陈学功伸脑袋往下看了一眼,不解,不就是发粮票吗,有什么好看的!
重新趴到床上,还没睡一会儿,就给臭小孩喊醒了,去买包子油条?
发了工资,领了粮票,所以他姑妈就开始胡乱花了是吧?
刷牙洗脸,拿了粮票和钱,陈学功认命出门找包子油条,秀春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帮陈秋娟剥蒜瓣。
陈秋娟开始絮絮叨叨跟秀春说些生活上的琐事,说宋建军一个月四十二斤的粮食标准,七成是粗粮,三成细粮,细粮主要是大米和面粉,粗粮种类就比较多了,玉米、高粱、红薯干、黄米...粮站供应啥就吃啥。
又说宋建军和她两人每月的布票加起来才一尺三寸,宋建军有八寸布票,她只有五寸,凑几个月才够做一身成衣。
“那工业劵呢?大舅有八张工业劵,可大舅妈你只有两张。”秀春对工业劵格外好奇。
陈秋娟耐心给秀春解释,“工业劵只有参与劳动创造的人才有,所以就算是吃商品粮,如果没有工作的话,也不会有工业劵,至于为啥你大舅比我多这么些,工业劵按照工资比例发放,你大舅拿的是行政十五级工资,我一个九级的小学教师,工资哪能跟你大舅比。”
“大舅领的是十五级工资,大舅妈你是九级,这个是咋划分的?”
陈秋娟笑道,“我跟你大舅不属于同一行业,不能搁在一块比较,以你大舅为例,机关、行政、军队相关人员,工资纳入行政级别,行政级别越高工资越高,像科研机构、学校职工,工资划分为十个档,至于大大小小的工厂,实行的是八级工资制...”
秀春茫然的点头,刚想继续问,有邻居来串门子了。
三十来岁的妇女,面庞黝黑,手里端着碗筷,秀春见过她,住在二层楼最西面的钱月娥,经常踩着饭点东家串西家,如果哪家的饭烧得可口,钱月娥就顺带蹭点端回家给她家五个娃。
钱月娥户口在农村,就她男人一个人领工资,家里还养了五个娃,生活难免紧张,本着远亲不如近邻,职工楼里的住户平时能帮衬一些就尽可能帮衬他们一家。
这不,眼下钱月娥又有了难处,她家老大自打开春之后,身体抽条一般的长,去年夏天的汗衫穿上短了一截,成天露个肚脐在外头,裤衩短点无所谓,露肚脐实在不像话,穿她男人的汗衫又太长,她男人统共也就两件汗衫,钱月娥还舍不得拿去裁缝店改小。
今天布票发到了手,思来想去,还是打布给她家老大重新做一件汗衫。
只是她男人一个月才七寸布票,十岁大的孩,做一件汗衫,怎么也得三尺布,前头攒下来的布票才给她男人做了件布裤,眼下还缺两尺多的布票,钱月娥把职工楼里的住户都想了一遍,最终把目标锁定在宋建军两口子身上。
这两口子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娃都没有,就数他们过得潇洒,管他们借布票,一准没问题!
“秋娟嫂子,俺想管你借点东西...”
闻言,陈秋娟爽朗的笑道,“借啥,米面粮油呀?家里还有,你拿碗来舀吧!”
钱月娥家五个娃,哪个都能吃,靠她男人那点口粮,月月得勒紧裤腰带,月末月初钱月娥挨家挨户借米面粮油是常有的事,陈秋娟看她不容易,通常钱月娥只要开了口,指定借给她,也没指望她啥时候能还。
钱月娥摆摆手,笑了,“俺家这个月粮食够,明天俺去粮站买粮,买回来就续接上了,不用借你们的...俺想,俺想管嫂子你借点布票。”
“布票啊...”陈秋娟搁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存了多少尺布,问钱月娥道,“要多少?”
钱月娥道,“三尺有吗?俺想给俺家老大打布做一件汗衫。”
陈秋娟满心打算钱月娥最多借一尺,要是一尺她倒是能借,可三尺未免有些太多了,眼下外甥女和侄儿都在,陈秋娟准备给这两孩买衣裳的。
“月娥啊,你看,不是嫂子不借给你,嫂子跟你哥一个月统共也就一尺三寸的布票,一下子要三尺,嫂子实在拿不出来。”
陈秋娟话音刚落,钱月娥就忙道,“嫂子你咋还拿不出来呢,俺看你和建军大哥今年可是一直都没换新衣裳,指定存了不少布票吧?”
陈秋娟哭笑不得,这个钱月娥,她平时是太闲了吗?尽关注些别人注意不到的。
“秋娟嫂子,你就借俺点呗,俺还你,俺指定还你!”
借给钱月娥的东西,陈秋娟从来就没指望她能还过,这布票,陈秋娟实在没法借给她。
“月娥,你看我外甥女和侄儿来过暑假,我这个当长辈的,不好啥也不拿,实话不瞒你,我手里存的那点布票就想给两个孩买两件衣裳呢。”
“俺看这两个孩哪个都比俺家老大穿得好,还要换啥新衣裳!”钱月娥急了。
“哟,感情人家还非得比你家老大穿得差你钱月娥才高兴呐!”
住宋建军家隔壁的大力嫂子听见声出来了,忍不住呛了一嘴,她就看不惯钱月娥这副我困难我有理的样儿,这年头,谁家宽裕?谁欠你的了,就该帮衬你?!
“俺不是那个意思!”钱月娥红着脸回声。
34.3号二更
外婆去杀鸡,二舅妈去和面,小舅妈刷大铁锅。(.无弹窗广告)家里就一口锅,先把小菜炒出来,香椿芽炒鸡蛋、醋溜大白菜,炒好了端上炕几,让三个大功臣先吃上。
再刷一遍锅,葱姜蒜拍扁,油锅里过一遍,野鸡切块先爆炒,再倒半锅水,野蘑菇倒在里面一块炖,玉米面饼沿锅贴一圈...
最后一锅熬玉米面粥,上蒸笼,热上吃剩下的三合面馒头。
这么些饭菜,一个炕几都不够放,得两个炕几拼一块,外公把秀春喊到了炕上一块坐。
炕上围了一圈,外公外婆,小舅,两个舅妈,还有秀春。
家里的六个娃就坐炕下的小八仙桌上,小八仙桌上没有香椿芽炒鸡蛋和醋溜大白菜,只有一碗野鸡炖蘑菇,宋家的六个娃眼盯着野鸡,外公一声令下开放,六个娃立马伸手抢碗里的鸡块...
“春儿,来,吃个鸡腿!”
“鸡蛋炒得也嫩,香椿芽是今天刚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面饼可劲吃,锅里还有...”
来这个地方这么久,秀春也就今晚吃得最饱,不用顾忌吃多了粮食不够,也不用顾忌把好的留给这个留给那个,实在太痛快!
晚上秀春留在宋家过夜,在堂屋和六个娃一块洗了手脸,秀春洗好了脚,坐在炕沿上晃脚,她没拖鞋穿,在等小妞妞把大妞的拖鞋拿来给她穿,大妞已经洗好脚先钻进了被窝。
小妞妞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秀春她外公干脆掐住秀春的咯吱窝,直接把秀春抱到老两口的炕上。
秀春还有点羞涩,好在外婆睡的是中间,她挨着外婆睡,外公就自己睡一个被筒。
次日下午,秀春才从宋家回去,篓筐里背了两只野兔,两只野鸡,还有两只鸽子,野蘑菇竹笋也拿了一些,剩下的全留给了宋家人。
宋建武要再拿几只猎物装秀春背篓里,秀春死活没要,宋家人多,六个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个都要补营养,孙家这边,就秀春跟钱寡妇两个,也吃不了多少,再说了她有弓箭在手,碰着机会可以再打。
眼下家里肉多,一时半会都吃不完,可秀春又不打算拿去卖,干脆又给宋建军两口子邮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
秀春这次寄的包裹刚上路,上次邮递的才到达兰州。
兰州某军工家属区,宋建军下了班,刚把自行车推进家属楼,就听见保卫科的王师傅喊他,“建军,有你的包裹!”
宋建军有些讶异,向来是他邮递包裹给别人,还有人邮递给他?
把包裹拿了上楼,陈秋娟比他下班早,楼道里的炉子已经烧起来,锅里煮着玉米面粥,陈秋娟背对着他在案板上切菜。
听见身后有动静,陈秋娟扭回身。
“咦,哪个寄的包裹?”陈秋娟同样讶异。
宋建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春儿给寄来的。”
“春儿?”陈秋娟更讶异了。
两口子把包裹拆开,瞧见里面包的是两只风干野兔,又惊又喜,惊喜之余感动的无以复加,这年头,农村终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肉,春儿这傻丫头,有啥好的不自己留着慢慢吃,还风干了寄过来给他们!这一寄还寄了两只野兔!
陈秋娟搁在手里掂量,咂舌,“这一只起码得有两斤重,还是风干的,要是新鲜的估计得有四斤重,是个肥兔子!”
外甥女知道孝敬人,宋建军自豪极了,“可不就是!”
陈秋娟心里也欢喜,这丫头,可没白疼!
两只野兔仔细搁在橱柜里收好,瞧见宋建军在看信,陈秋娟也伸头过去看,嘴里嘀咕道,“春儿有说哪来的野兔没?”
宋建军从头到尾看了遍,摇头道,“没,我也好奇,这丫头到底咋弄到的。[.超多好看小说]”
陈秋娟没纠结太多,“管她咋用到的,那丫头心里知道惦记着咱们,就是个好丫头,我看比你家那些侄儿侄女可好多了,咱们月月寄这么多东西回去,也没哪个回封信。”
宋建军下意识就维护他家里人,“几个孩又不会写字,再说了,邮费也不便宜。”
陈秋娟可不好糊弄,头脑十分清晰,“那春儿呢,刚上学吧,也不会写字吧,那信一看就不是她写的,不会写字不要紧,关键是要有心!”
宋建军把双手高举头顶做投降状,不想跟陈秋娟因为这点事起争执,忙转移话题,“我给春儿回个信,另外咱家里还有啥,拾掇出来,给春儿邮点回去,那丫头不容易。”
陈秋娟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拾掇点东西出来...对了,你顺道再给我哥去一封信,让苗苗高考之后过来玩。”
宋建军哎了一声,“我看干脆让春儿也过来玩玩,至于怎么走...就让苗苗从上海先坐火车回泽阳,把春儿带着一块来兰州,有苗苗看着,我也放心...”
宋建军两口子邮递的包裹,又过了一周多以后,才到秀春的手上。
正赶上冬小麦收割季,秀春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劳动假,为了挣工值,秀春每日都跟着生产队下地劳作,傍晚收工之后,在地里再拔点麦秸秆回家晒上,留作柴禾。
家里有了大锁,钱寡妇也不用日日在家守着门了,每日也跟着秀春去地里拔麦秸秆。
祖孙俩把麦秸秆一篓筐一篓筐的往家背,就堆在院子里,这几日赶上大晴天,冬小麦也抢收完了,秀春闲在家无事,从队里借了大铁叉,把麦秸秆摊开爆晒。
正翻晒的时候,高淑芬手里拎个蛇皮口袋朝她家来了。
“春儿,你大舅又邮东西来啦!”
秀春忙放下大铁叉,和高淑芬一块进堂屋。
早上孙有银去乡里开会,合作社就在邮局旁边,孙有银开完会顺道就去邮局把他们生产队的邮件取走,连带着秀春的也给取了回来。
高淑芬一看她男人手里拎着秀春的包裹,赶紧放了手里的活,把包裹亲自送来给秀春,顺带讨点小便宜。
知道自己不拆包裹高淑芬不会走,秀春索性当着高淑芬的面把包裹拆了开,两罐水果罐头,一包果脯,一包瓜子,一包白砂糖...
眼见秀春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从蛇皮口袋里拿出来,高淑芬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大舅给你寄这么多好东西呐...”
其实高淑芬要是做的过分一点,直接在家就把秀春的包裹拆开,或者扣了秀春的包裹,秀春也拿她没法,既然高淑芬的手脚还算老实,秀春没打算这么抠门,分肯定是要分给她一些。
“大娘,这些你都拿家去吧。”秀春分了她一罐水果罐头,半包果脯,半包瓜子,半包白砂糖...
高淑芬笑得见口不见眼,嘴里还客气的推诿两句,“春儿,那咋好意思呀。”
秀春笑笑,从西间拿了个篾篮,把东西装进去,“大娘,这些只给你,三婶那边我就不打算给了,她怎么待我的,你也知道...”
高淑芬立马明白了,忙道,“放心,这些东西我保管不叫万珍娘几个看到。”
等高淑芬走了之后,秀春才拆开宋建军给她写的信,囫囵吞枣读了一遍,宋建军让她放假去兰州,至于咋去,字迹太潦草,她没看明白...
暑假啥时候?还得一个来月吧,秀春把信装进了信封里,转头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秀春把剩下的东西都藏进了橱柜,郑二婶家的三个孩好吃零嘴,果脯、瓜子分给郑二婶一些,何铁林不爱零嘴只想吃肉,那就等家里烧肉了再端一碗给他送去...
这一季冬小麦收割完,哩哩啦啦开始下起了雨,闲来无事,钱寡妇坐在炕上嗑瓜子,听着外边的雨声,高兴地跟秀春唠嗑,“风调雨顺过了小半年呐...春儿,咱们队里收了多少斤小麦?交上去之后,粮仓里还有余粮吗?”
秀春参与了集体劳动,这些她都清楚,“满武叔说今年大丰收,小麦亩产量比去年多一半,咱们还是按去年的指标上交麦粒,粮仓里还余将近一万斤的粮食呢!”
听秀春这么说,钱寡妇乐得拍大腿,“队里留足种子,剩下全是咱们的!估计分到咱们手里,每人能分三十来斤!”
一个人三十斤,秀春跟钱寡妇两个就能分到六十来斤,脱皮之后估计也得有四十斤黑面,总算能多吃几顿细粮了!
这种好收成也不是年年都能赶上,庄稼人就靠那点田,老天爷给活路了,他们就能过得好,老天爷要是不给活路,他们草根树皮也吃过。
连下了几天雨,天放晴之后,庄稼人又开始张罗种下一季农作物,上头给了指标,秋半季种大白豪和高粱。
犁地、撒种、追肥料,又忙活了十来天,才算结束了这一季的农忙。
随即孙会计又挨家挨户通知,分小麦!
拿破口袋,挑大水桶,挎篮子...把能盛东西的家伙全带上,风风火火去队里分粮!
细粮,可是细粮呐!哪怕滚落一粒都要捡起来!
满满两大水桶粮食,秀春和钱寡妇统共分到六十二斤,在生产队排队排了三天,才把小麦脱了皮,碾出五十三斤的黑面。
当天晚上秀春就揉了一黄盆面,在锅里搁着,发了一夜。
次日大早剁了一只风干的野鸡,大铁锅倒上半锅水,加柴禾大火煮开,小火慢煮了一上午,泡了野蘑菇干、葫芦干,一块搁进去...
不止秀春放开了肚皮吃,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像过年一般,啥也不管了,先吃上一顿好的再说!
阳历六月半以后,进入了梅雨季,连日阴雨连绵。
抛开庄稼不谈,秀春就喜欢这种天气,对她打猎来讲,占尽了天时地利。
落汤鸡落汤鸭,沾了雨的野鸡、野鸭还能再有力气扑腾?乖乖被秀春捉回去红烧、火烤、熬汤!
渐渐的,秀春发觉她橱柜里储藏的野味越来越多,夏季多雨又潮湿,总搁在橱柜里闷着容易发霉,她还不敢明目张胆挂在外头晾晒。
既然怕发霉,只能赶紧吃掉,接连着几天,何铁林都吃上了秀春送来的肉,今天爆炒野兔,明天蒸野鸽,后天烤野鸡...
何铁林吃饱喝足了,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开始说教秀春,“丫头呐,日子哪是你这么过的,咱们哪能天天这么吃肉啊!”
秀春两手托下巴,蹲在地上犯愁,“肉多的吃不完,怕长霉。”
何铁林被噎住了,好半响才道,“拿去卖了换钱也好呀,送副食品回收站,按三毛钱一斤的价格回收!”
秀春不为所动,“然后呢?十斤肉换三块钱,二十斤换六块钱,换了钱装在我兜里能干啥?粮食不用钱买,吃的菜家里自己种,衣裳终年到头才能做一身,想买其他东西不是用票就是管咱们要啥劵,卖了换钱还不抵换点票、换点劵!”
时下老农民手里钱是不多,但更多时候是手里有了余钱,想买个啥东西,才发现存够了钱也没用,工人阶级生产出来的东西还得管你要票、要劵,村里干部出门开会,还能凭介绍信用粮食到当地粮管所按比例换粮票,普通老百姓进城办事,只能自带窝窝头咸菜干,忘带介绍信的,那就得露宿街头。
听秀春这么说,何铁林面上又浮现了嘲讽之色,“你奶还成天在我面前叫嚣人人平等的年代呐!”
秀春哼了哼,不吱声。
何铁林在地上敲敲烟锅里的灰,压低了声音对秀春道,“丫头,你要真想换,可以去大桥口试试看。”
“大桥口?”
何铁林笑了笑,“黑市,就在市郊区淮河大桥底下,临近厂矿和火车站,不过得小心别被逮到了。”
秀春还是没太懂,“啥叫黑市?”
何铁林耐心解释道,“黑市之所以叫黑市,那是因为它见不得光,小丫头,你就记得两点,把自己脸裹紧了,察觉不对,立马收东西跑路。”
大桥口去还是不去?
秀春对着吃不完的野味犯愁,她刚给宋建军两口子又邮递了两只野味,惹得邮局那几个工作人员看她眼神都不一样了,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再给宋建军他们邮了...还有郑二婶一家,总不能每次都说自己捡的吧?外婆家自己有,也不用她再送...
35.4号一更
甩了桂花大姐,陈学功的心情显然不错,说到做到,给秀春买了两支雪糕,秀春把其中一支给了陈学功。
“苗苗哥,我看出来你不喜欢桂花大姐,那你为啥不直接跟她说?”秀春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学功悠悠回声道,“桂花大姐怎么说都是女同志,说话太绝了不礼貌。”
显然,秀春的看法跟他全然不同,“礼貌用在处理感□□上,好像用错了地方吧,苗苗哥你不直接跟她说,就等于是给了桂花大姐希望,这样更没礼貌。”
陈学功似乎被秀春的话噎住了,没想到秀春这个臭小孩这么伶牙俐齿,不想被个臭小孩教训,反声道,“小春儿,你知道什么叫感□□吗?”
秀春不吱声,她当然知道了,如果她没来这里,估计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就在秀春在兰州吃好喝好玩好的时候,大坟前生产队,钱寡妇坐在炕上唉声叹气,脑袋磕了一个窟窿,裹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头发被乡卫生站的医生剃掉一大片。
钱寡妇从未如此迫切的盼望她的春儿能快些回来。
她跟春儿的家啊,已经被人整得不像样了!
秀春前脚去兰州,孙有粮的住宅基地就被批公社下来了,住宅基地在生产队最西,靠近小松林大队小学的地方。
孙有银刚把文件拿给葛万珍,葛万珍立马就去公社邮局给孙有粮拍了电报,让她男人赶紧回来商量盖房的事。
人一辈子统共就盖那么一次房,孙有粮自然重视,忙不迭向厂里请了两天假,顶着大太阳从市里走回来,差点没把他晒中暑!
葛万珍把家里仅有的一把绿豆抓来,大火烧开,煮了一锅绿豆汤,赶紧盛一碗给她男人解暑。
泽阳一到夏天就跟个火炉似的,葛万珍娘几个挤在一间草房里,像睡蒸笼一般,隔壁就是牛棚,牛屎马粪尽招蚊子,她家牛蛋狗蛋身上被蚊子咬的全是疙瘩。
“赶紧把房盖出来,争取今年搬进去过年!这破地方,我一刻都忍受不了!”
两口子合计合计手里现有的钱,孙有粮道,“房基地的石头我去钻炮眼,房梁就从坝上砍树自己锯,咱们也就花个门窗还有雇泥瓦匠的钱。”
想到原本的房子住得好好的,被秀春那个死丫头撵了出来,葛万珍就一阵肉疼,“有粮,你去跟你娘说说,秀春那个死丫头不在家,咱们娘几个先搬过去住一段时间,我白天去看着泥瓦匠干活,三个孩就让你娘带着,还能帮我洗衣裳烧饭,我负担也轻一些。”
孙有粮一听葛万珍这么说,深觉可行,也没耽搁,立马就去钱寡妇那儿,孙有粮别的不行,漂亮话很会说。
“娘啊,春儿不在,你一个人住哪能行啊,烧个饭洗个衣裳都不方便,让万珍住过来,也能顺带照看照看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闻言,钱寡妇只当是她这儿子心里有老娘,乐呵呵的笑了,道,“万珍照看三个孩,还得出工,都够忙了,我自己在家能行!”
孙有粮呵呵笑,“那怎么能行,必须得有个人照顾。”
说着,孙有粮又状似无意道,“老娘啊,牛蛋他们兄妹三最近遭老大的罪了!”
钱寡妇忙道,“咋啦?牛蛋他们咋啦?”
孙有粮叹口气,“天太热,万珍他们娘几个住那儿跟住蒸笼似的,大人遭点罪能忍得了,牛蛋几个孩热得睡不着,身上被蚊子咬得都是大疙瘩。”
钱寡妇心疼孙子孙女,“万珍烧了蒲棒吗?”
蒲棒在农村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有驱蚊的作用,夏季农村蚊子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烧它来驱蚊。
孙有粮道,“那玩意有啥用!紧挨牛棚,味道大又招蚊子,烧再多蒲棒也没用!”
钱寡妇喃喃道,“这可咋办...”
孙有粮就等他娘这句话,忙道,“娘你看,春儿去她大舅家,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依我看,让万珍娘几个在这先住上,怎么也得熬过三伏天,而且咱家的住房基地批下来了,就挨着小学,万珍带几个孩住在这,白天去房基地干活也方便!”
“老娘啊,咱盖个房不容易,这事你可得帮咱们一把!”
钱寡妇被孙有粮说动了,犹犹豫豫道,“那也成...让万珍把西间收拾出来,领三丫睡,牛蛋和狗蛋就让他们睡堂屋炕上。”
说定了钱寡妇,孙有粮喜滋滋的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女人,隔日,葛万珍就收拾锅碗瓢盆,叮叮咚咚往这搬家当。
搬东西的时候正好高淑芬看见了,多嘴问了一句,“万珍,你这是干啥呢?”
葛万珍笑得得意,“搬回原来住的地方,老太婆可是同意了!”
钱寡妇都同意了,高淑芬还能咋说,回头借吃饭的空当跟她男人孙有银提了一嘴,孙有银懒得管这些破事,大队的杂事都够他心烦的了!
“管他两口子这么多!爱去哪住去哪住,咱不操这份心!”
至此,葛万珍娘几个算是鸠占鹊巢住了下来,秀春临走前给钱寡妇准备的面粉、豆油、醋、酱油还有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全给葛万珍娘几个吃了不说,地窖里储藏的没脱壳的粮食也被葛万珍拿去生产队磨了面,如果不是秀春临走前把大木箱还有橱柜上了锁,只怕连存在里面的东西都被糟践个精光!
钱寡妇眼瞎心不下,起初没察觉到,等察觉到时,跟在葛万珍屁股后头唠叨,不准葛万珍再碰秀春储藏的任何东西,葛万珍会听这个瞎眼老太婆的话才怪,该吃的吃,该喝的继续喝。
钱寡妇没了法子,气得跟葛万珍吵架,吵嚷着要去找大儿子孙有银,让他管管。
葛万珍一听钱寡妇要去找孙有银,手掐腰跟钱寡妇吵嚷了开,“咋地,我烧给你吃烧给你喝,伺候你这瞎眼老太婆,你还不乐意啊,你敢去找一个试试!”
泥捏的人也有三分脾气,钱寡妇哪能受得了儿媳妇对她这样,你一句我一嘴,婆媳两起了争执,钱寡妇气得挥拐杖要打葛万珍。
只是还没打到葛万珍呢,就给牛蛋狠狠推了一下,推得钱寡妇一个趔趄,好巧不巧,脑瓜子正好磕到炕角上,磕了个洞,跌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死老太婆,让你打我娘!”牛蛋呸了钱寡妇一声。
狗蛋和三丫也扑了上来,小拳头捶在钱寡妇身上,打得钱寡妇心凉了半截子。
这就是她心疼的孙子孙女啊,竟然是这么待她的...
脑袋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难受,长久以来钱寡妇始终不愿相信她的子孙是不孝顺,她更愿意相信,不止她的春儿孝顺,牛蛋狗蛋他们也一样,都是她的孙子孙女,以后会对她一样好...
此刻钱寡妇无比想念她的春儿,如果有她的春儿在,一定不会让她遭这么大的罪...
家里发生的事,秀春全然不知,在兰州开心的过了一个多月,尝遍了兰州大街小巷的美食,吃了无数支雪糕,还爬了白塔山,逛了五泉山公园,八月末,两人眼看着要开学,宋建军两口子不得不将她和陈学功送上了火车,再三叮嘱陈学功一定要将秀春安全的送到家,并且要给他们发一通电报报平安。
临上火车前,陈秋娟拉着秀春的手直掉泪,她是真喜欢秀春,想让秀春当她闺女,两个孩走之后,又是他们两口子回来大眼瞪小眼,想有个孩子淘气让她操心的都没有。
秀春也舍不得这里,再舍不得,火车鸣笛了,宋建军两口子也不得不目送他们远去。
“大舅跟大舅妈要是有个孩就好了。”望着宋建军两口子渐远的身影,秀春老长的叹了口气。
陈学功心里也沉重,陈家人似乎一直以来子嗣都单薄,他爷爷那一辈没有兄弟姐妹,到他爸这一辈,虽然兄妹两个有照拂,但他妈只生了他一个,就再也没怀上过,他姑妈更是一个孩也没有。
“苗苗哥,你爹是医生,有没有啥法子能让大舅妈生个孩子?”
陈学功摇摇头,“不是姑妈的问题,问题出在姑父身上,早些年他们去上海查过了,要孩子的希望不大。”
从兰州回泽阳,依旧是那么漫长,火车哐当了两夜一天,终于在早上四点多停在了泽阳市。
两人大包小裹的下了火车,这个点火车站人很少,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还没营业,两人只能坐在候车棚干等宋建武驾马车来接他们。
秀春在火车上又晕了车,连吐了好几回,小脸发白,陈学功拧了水壶盖喂了她点热水,让秀春趴在他大腿上歇歇。
跟陈学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秀春发觉他是真拿她当妹子看,原本对他男女大防的心思也渐消了,眼下她真没精神,也就不客气,趴在他大腿上睡了一会儿。
秀春睡的时候,陈学功就抱臂靠在等候椅上,虽然他也很困,但不能睡,这个点是火车站扒手最多的时候,有经验的扒手专挑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下手。
“小同志,真巧,又碰见你们了!”
耳边冷不丁传来声音,陈学功扭头盯着眼前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得朴素干净,想了约莫半分钟陈学功才记起来眼前的妇人,是小春儿帮她找回钱包的那个,怀里抱着孩子,挨着他坐了下来。
陈学功礼貌的跟妇人打了招呼,反问道,“大婶也是回家?”
女人点点头,拍了拍怀里睡熟的儿子,眼睛却盯着趴在陈学功腿上睡觉的秀春,看了又看,越看越肯定,秀春就是她闺女,小模样长得随了她,俏鼻子,大眼睛,脸型随她爹,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陈学功看这大婶盯着秀春打量的仔细,以为她是想跟秀春说话,就道,“我喊醒她。”
女人忙道,“别喊别喊,让她睡吧,坐火车累坏了吧。”
陈学功捏捏眉心,笑道,“我妹妹晕车了。”
“妹妹?”女人这才将视线放在陈学功脸上,打量了片刻,心里有了数,“你们是远房亲戚吧。”
陈学功刚想说话,有人喊了他一声,忙回头,是宋建武赶来了。
晃醒熟睡中的秀春,“小春儿,小舅来接我们了。”
秀春迷迷糊糊睁开眼,喊了声小舅,帮忙拎行李出去,宋建武的马车就停在等候棚外边。
陈学功想到了大婶,准备跟她打声招呼告辞,却不知道大婶什么时候走了,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人,索性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三人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才往家里赶,到乡里陈学功先下马车。
宋建武道,“苗苗,你啥时候回上海?我送你。”
陈学功不跟宋建武客气,笑道,“再过两天,我月底走。”
秀春瞪大了眼,“苗苗哥,你就走了啊。”
陈学功笑,“舍不得我啊。”
是有点舍不得,秀春笑了,“苗苗哥,我跟小舅一块送你!”
在乡里分开,宋建武又驾车把秀春送到了家门口,把秀春的行李拎进去。
还没进堂屋,秀春只扫了一眼篱笆院,眉头就蹙了起来,靠南墙口的地窖盖子被打开了,肯定不是钱寡妇做的,钱寡妇眼睛看不见,不可能下地窖。
自留地里种的蔬菜被摘的光秃秃,秀春养在地里的葱苗也被拔了一大半。
三丫坐在堂屋门口,往嘴里塞鸡蛋...
宋家和孙家关系一直不太好,未免尴尬,宋建武没进堂屋,把秀春的行李搁在外面就驾车回去了。
送走宋建武,秀春先把行李拎进了堂屋,钱寡妇从东间出来了,喊道,“牛蛋还是狗蛋?”
秀春一见钱寡妇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吓了一跳,忙道,“奶,你脑袋咋啦?咋还磕破了?”
钱寡妇听是秀春的声音,拉着秀春的手哽咽了起来,“春儿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咋样?在你大舅家过得习惯吗?吃不吃得惯那里的饭菜?”
秀春扶钱寡妇,让她坐炕沿上,顾不上说别的,秀春又问道,“奶,你脑袋咋了,咋磕破的?”
钱寡妇叹口气,跟秀春唠唠叨叨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春儿呐,奶是老糊涂了,枉活了大半辈子,连个人都识不清。”
秀春让钱寡妇炕上歇着,没什么情绪道,“奶,你歇着,家里太乱,我好好打扫打扫。”
钱寡妇道,“扫吧,把该扔的都扔出去。”
秀春哎了一声,视线先落在堂屋炕上的小包被还有枕头,毫不犹豫拎了全扔出去,大咧咧躺在堂屋正中央的破鞋,踢飞出去,西间炕上不管啥东西,只要不是她的,统统抱出去扔了。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瓶瓶罐罐,只要是秀春头一次见着的,一块丢出去,她可不管摔不摔碎,浪不浪费。
秀春不停的向外扔东西,坐堂屋门口的三丫注意到地上扔的全是她家的,大声问秀春,“你干啥扔我家的东西,快点捡回去!”
秀春龇牙,“我不仅要扔东西,我还要把你也扔出去!”
三丫怯怯的看了一眼秀春,不等秀春扔她,拔腿就往西边跑,她要赶紧去告诉她娘,秀春把她家东西都给扔了!
把她家的碗全摔碎了!
36.4号二更
酒劲上头的陈学功格外好糊弄,吃完了秀春碗里的剩饭,还打了个饱嗝。.
饭后,陈学功主动要求洗碗消食,陈秋娟则领着秀春介绍周围环境,在哪里洗手,哪里开灯,哪里放了零嘴...当然最关键的是哪里上厕所。
这栋楼每家每户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每层楼有个公共厕所,原本不分男女,可住的户头比较多,用起来难免不方便,就有人用木板从中间隔开,设成男女厕所,夏天洗澡也就在厕所里解决,冬天宋建军他们单位发澡票,去工业区的澡堂里洗。
解决了上厕所问题,接下来是睡觉问题,高低柜里面的上下铺被陈秋娟铺好了床单,上床是水红印牡丹花棉布床单,下床是白蓝格子布床单,同色的枕巾。
陈秋娟拉了秀春的手在下铺坐下,笑眯眯道,“春儿,你睡上铺咋样?你苗苗哥大男孩一个,就是被看到光屁股也没啥,你是姑娘,睡上铺方便点。”
秀春不迭点头,听陈秋娟安排。
陈秋娟又问秀春的行李要不要收拾出来,给秀春开了个空的柜子,对秀春道,“春儿你的东西就放在这里,你苗苗哥的放在隔壁。”
提起行李,秀春猛地拍脑袋,忙把装在布口袋里的野味掏了出来,两只野兔,两只野鸡,还有一只野鸭。
全给陈秋娟,“大舅妈,这是我从家带的。”
陈秋娟瞪大了眼,讶道,“春儿,你哪来这么多野味?大舅妈已经连着收到三回了!”
秀春笑眯眯道,“小舅打的,让我带过来给大舅妈和大舅吃。”
闻言,陈秋娟心里舒坦了些,也打消了疑惑,这些年按月寄东西回去总算没白寄,有了好东西还知道惦记着他们。
想到秀春和苗苗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陈秋娟让他们先睡觉,等养足了精神,想出去玩等明天再出去。
隔日宋建军两口子去上班,临走之前给陈学功五十块钱,又把家里剩下的粮票搜罗出来,零零碎碎搜出来五斤,反正已经是月末,过两天所有票又得重新发一遍。
宋建军两口子走之后,就剩陈学功和秀春大眼瞪小眼。
“小春儿,我们出去玩,带你吃好吃的去!”
秀春蹭得一下来了精神,不迭点头。
既然准备出去吃好吃的,那肯定得留足了肚皮,早饭是不能再吃了,刷牙洗脸,拿了钱之后锁门下楼。
秀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让陈学功开门,在她放行李的柜子里一阵摸索,摸出一卷钱,秀春仔细数了数,数出十块钱,递给陈学功,“苗苗哥,这是火车票的钱。”
家里说话不挡声,她注意到了,大舅没提报销路费的事。
瞧见秀春小脸上全然是认真之色,陈学功笑了笑,不接,一派好哥哥架势,耐心道,“真不用给我,我们买的学生票,两张加起来才四块七毛钱。”
秀春算术学得还不错,搁在心里飞快的算了一下,又数出两块三毛五分,“我不能要你给我买票。”
还挺固执...
陈学功从口袋里掏出早上宋建军临出门前给他的钱,朝秀春晃晃,“呐,我们两的火车票都从这里报销了,不用给姑父省钱,他有钱花不出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陈学功说得丝毫不夸张,时下实行统销统购政策,宋建军两口子住的房是公家的,家具公家配备,水电费是一般居民的一半,每月单位除了发放各种票据以外,两口子加起来还有一百多块的工资,生病去医院花的钱单位给报销,买菜一个月几块钱足够,要是像楼里别家有三五个孩的,可能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是宋建军两口子一个孩子都没有,典型的两口子吃饱,全家无忧。
这两口子要的不是钱,就想有个孩子跟他们打岔作伴。
既然宋建军给报销了,秀春也就不再固执,可随之而来,她又有个问题,“那火车票是咋收费的?有我的学生证明和你的准考证,咋就买到比别人便宜这么多的票?”
陈学功重新锁上门,领秀春下楼,边走边道,“火车票计费通常按照里程收取,两公里一分钱,从泽阳到兰州,估计有一千公里,所以原票价收了四块六,我们手上的证明可以让车票打半价,你的学生证明只能在泽阳市为出行点使用,如果换成上海,就没有这个优惠,但是我的准考证无论始发站是哪个地区,都能折半价。”
两人下了楼,迎面一个年轻男人推着架子车,架子车上堆满了柴,应该是月底家里煤球不够用,去郊区农村临时花两分钱一担的价钱买了柴禾添上。
他们挡了道,陈学功想也没想,伸手揽住秀春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带,秀春听车票的事听得全神贯注,对其他事反应慢了半拍,陈学功搂了她这个事实她全然没察觉到。
“那我回去岂不是用不了学生证明了?”秀春有点可惜,可以省一半的钱呢。
陈学功把秀春往自己身边带的那一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臭小孩可能会拧他的手腕,吓得他飞速撤离了自己的手,见秀春没察觉,暗自窃喜了一番,又听秀春问他回程票的事,忙正色道,“这个简单,让姑妈从她单位给你出具证明即可。”
时下各种机构远没有后世查的严,任谁也不会特意查证秀春是不是在兰州上的学,既然陈秋娟在老工业区小学教书,借工作关系给秀春谋点福利也没什么。
“小屯志,那们干洒去?!”保卫科的王师傅伸脑袋出来喊。
陈学功礼貌对王师傅道,“带妹妹出去转转。”
“那们浪街去呐!”作为老兰州人,王师傅对哪里吃喝玩很有经验,热心给两个孩指路道,“去朱家庙、隍庙或东城壕,远一点去金城关,黄家园的小吃摊并入紫阳楼,改成景阳楼,换汤不换料,味道攒劲!”
连连应声,陈学功如同老马一般,领着秀春在老兰州城转悠,早饭还没吃,那就先去吃早饭!
陈学功可不会立马就领秀春去王师傅口中的景阳楼见识,统销统购的时代,不用说,景阳楼里但凡能吃的东西,指定死贵死贵,还是国营饭店作为便宜首选。
就近进了一家国营饭店,出于好奇,秀春要跟着陈学功去窗口买饭,陈学功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大堂,就让秀春排在他前面。
好容易排到他们,秀春站在窗口前,努力踮起脚,发现还是看不见窗口里的东西,有点沮丧。
陈学功忍着笑,一把掐住秀春咯吱窝,从后面将她举起,这下窗口里的东西清晰可见。
打饭师傅是个胖乎乎的男人,笑容和善,瞧见排队买饭的是个女娃,带着西北男人的爽气,朗声介绍道,“蒸食有米黄馍、枣儿甜馍、麻腐包,炸食有糖油糕、油饼、油条、馓子,煮食有臊子面、烩面片、刀削面,烙制的有油锅盔和千层饼,其他还有酿皮、羊肉泡馍、凉粉、盐酥饼...”
透过打饭窗口,里面是一长排水泥台,上面摆放的全是各色吃食,即便大部分是粗粮制品,从手艺好的大厨手中出来,也变成了难得美味。
秀春被迷住了眼,看这个也想吃,看那个也想吃...
为防身后排队的人有意见,陈学功火速要了一份臊子面,一盘馓子,两个枣儿甜馍,还有两个麻腐包,成功避开了昨日宋建军点过的所有吃食。
让秀春搭把手,两人一趟就把所有吃食送上了桌,照例是一大半进了秀春的肚皮,陈学功跟着扫尾。
花了不到五毛钱吃得打饱嗝,从国营饭店出来,两人沿盘旋路朝东走,沿路经过一家店铺,秀春走不动路了,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一屉屉蒸好的糕团摆在里面,有白色、红色、黄色、橙色...形状囊括椭圆、方形、元宝、圆球...
这是一家支援大西北建设的上海师傅开的糕团店,橱窗里的摆设很诱人,但买的人很少,但凡有许可证的个体经营户,卖的东西都死贵,是国营饭店或国营百货里十倍以上的价钱。
一屉糕点在国营饭店可能要五两粮票,卖一毛钱。
这里不收粮票,一屉一块五毛钱。
“想吃?”
秀春盯着橱窗,头也不扭,小鸡啄米般点头,她还不知道什么国营私营,什么价钱十倍,还当是他们早上在国营饭店里吃饭,要了那么多,五毛钱都没花出去。
早上宋建军给陈学功五十块钱时,是这么跟他说的,“春儿这孩子可怜,难得出来一趟,她想吃啥你就给她买啥,玩得穿得用得都给她买,钱不够再管我要。”
有宋建军这句话在,陈学功要了两屉糕团,花了三块钱。
秀春先吃了一个,小脸神采奕奕,还不忘递给陈学功一个。
陈学功忙着付钱,没有手,弯腰张嘴从秀春手里把糕团叼到嘴里,三两口吃下,摇了摇头,“小春儿,等你去上海,我带你吃更正宗的糕团。”
言下之意这里不那么正宗了。
糕团师傅目露凶光,飙出一连串杂含西北口音的上海话,把这两人给喷了出去。
西关十字的张掖路段上,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摆着旧的书摊,一拉溜全是,在这里,秀春彻底化身成好奇宝宝,看到啥新奇的东西都要驻足。
“苗苗哥,是小人书!我在火车上看过!”秀春顺手拿了本《三国演义》在手里,津津有味的翻看。
摆摊的大爷提醒,“屯志,一分钱看一本!”
陈学功从口袋里摸出一分币,堵住大爷的嘴。
臭小孩才上一年级,陈学功不相信她能看懂里面的字。
“我看图画!”秀春笑眯眯道。
很好,理由很充足。
一分钱看一本,两分钱可以买一本,眼看日头升上来了,陈学功可没这么多耐心陪臭小孩耗,让秀春选几本,买了拿家去看。
秀春蹲在小摊前,拿了这本在手里,又看到图画更好看的,放下,再拿别的,再看到,又放下。
很显然,我们的杨小将这是犯了选择困难症。
陈学功直接替她决定,从一堆旧书之中挑了简单易懂的,什么白求恩在中国、车轮飞转、敌后武工队等诸如此类极具洗脑作用的书籍。
可秀春明显不感兴趣,不要他挑的,自己先拿一本杨门女将,和她一个姓呢,和她用一个枪法呢!
再有岳母刺字、白蛇传、御园护主...还有一本西厢记。
秀春拿一本,陈学功接一本。
等等,最后一本拿的是什么鬼,陈学功立马阻止了,正色道,“小孩子不要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秀春也不知道西厢记里写了啥东西,只是看书皮图案好看,既然苗苗哥说没营养,那就不看好了...
花两毛钱,买了一摞小人书,陈学功抱着,只恨出门没拎个口袋,谁知道臭小孩这么能买!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吃晌饭,两人赶回了老工业区。职工楼里传来乒乒乓乓、滋滋啦啦声响,大家都在烧晌饭。
职工楼里有都在五零四上班的双职工,也有像陈秋娟这样在其他单位的,当然还有差点的,啥也不干,在家当全职家庭主妇。
宋建军中午通常不回来,在单位对付一口,随即就得投入到科研中,有时甚至连着几天几夜不着家,陈秋娟问他到底干啥了?这是保密工作,家属也不得透露。
今天陈秋娟一大早就去了趟黑市,花三倍的价钱,从老农手里买了两斤大米,五斤黑面,中午烙了黑面饼,又红烧了一只野兔。平时若是她自己一个人,随便吃了一口得了,现在两个孩都在,说啥也不能亏了两个孩。
“呀,买这么多小人书呐!”
把小人书全摞在木几上,陈学功指指秀春,“你外甥女想看。”
秀春嘿嘿笑了。
想到秀春已经上了学,陈秋娟不迭点头道,“想学习是好事!苗苗,下午带春儿去百货商店买学习文具,赶着暑假,多教教春儿认字。”
说着,陈秋娟又对秀春道,“春儿呐,跟你苗苗哥多学学,好好念书考大学,可别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
全赖陈木匠的教育方式,陈秋娟颇具现代女性观念,让她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她可不情愿,哪怕她男人宋建军一个人的工资就足够他两人生活的很好,陈秋娟也不愿放弃自己工作,在她的观念里,妇女照样能顶半边天,妇女也要有自己的事业!
得了陈秋娟的令,下午陈学功先带秀春去百货商店,未免秀春被眼花缭乱的商品刺激的犯选择困难症,进了百货店陈学功立马伸手挡住秀春的视线,把她往三楼文具区带。
当然,陈学功不敢真捂上她脸,秀春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了。
37.5号一更
秀春手里的野猪肉至少有七八十斤,一次性卖完不可能,这么多肉实在是太招眼了,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全卖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自从上次陈学功给她科普了黑市的风险之后,秀春行动起来不得不加倍小心,连夜将猪肉剁开,分成约莫一斤、两斤、五斤的肉块,装在背篓里,盖上干稻草,她一天只打算卖二十来斤。
何铁林口中的大桥口秀春去过一次,背二十斤猪肉顺顺利利卖掉,三块钱一斤照样有人愿意买,时下物资短缺,手里有钱都不见得能买到东西,既然是敢来黑市买东西的,就没几个手里十分紧张的,三块钱一斤肉,寻常商品粮户咬咬牙也能买下两三斤。
两三斤猪肉快赶上一件衣裳的价钱,可比起穿体面的衣裳,还是先顾住全家老少的嘴再说,何况就是想买衣裳,那也得存够布票,怎么看都是遥遥无期的事!
二十来斤的猪肉卖了六十来块,秀春倒是没太大欣喜,因为即便她手里有六十块钱,也没能在大桥口买到粮食,这个季节仍旧是卖蔬菜瓜果,还有柴禾的居多。
好在秀春也没抱太大期望,毕竟还没入冬,不是困难到不行的人家,谁愿意把粮食拿出来卖。
秀春也没气馁,先把泽阳市范围内的黑市全打听到,背猪肉不停换地方卖,连着卖了四天,转战了六个地方,才把所有猪肉都卖完,四块钱一斤卖过,看对方实在困难的,两块钱一斤也卖,挣到的钱零零碎碎加起来,得有将近两百块。
两百块对于时下的老农民来讲无疑是巨款,秀春对钱没太大概念,她心心念念只想搞到粮食,手持将近两百块的巨款,秀春哪儿也没去,专挑粮站、副食品店这类人群集中的地方转悠。
在兰州时,秀春帮她大舅妈排队买粮过,啥样的本事人都有,妇女们聚在一块七嘴八舌,是小道消息传播的主要来源地。
“火车站”、“黑市”、“粮食”。
秀春听到这几个字眼之后,立马就去了火车站,双眼雷达一般在人群中搜罗可疑人迹,好一会儿,秀春最终把视线放在一个穿着奇怪的年轻女同志身上,因为她眼尖的发现,年轻女同志把一袋东西递给了另外一位中年大叔,凭直觉,秀春猜袋子里装的指定是粮食。
一路赶上年轻女同志,秀春快走几步,跟女同志并排走,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问道,“姐姐,你有粮食吗?我想买。”
闻言,年轻女同志立马停住了脚步,脸上有片刻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给秀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去别的地方。
火车站秀春来过几次,对周围的环境还算摸得透,领年轻女同志去了她上次追偷钱贼的胡同,胡同很狭窄,人迹稀少。
“我有大米和白面,还有挂面,你想要哪种,要多少斤?”
年轻女同志也是放松了警惕,潜意识就没将秀春这个豆芽菜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家里大人让出来偷买粮,小孩背个什么东西行走在人群中,相对来讲不会太引人注意。
秀春一听对方说有大米和白面,立马瞪大了眼,这年头卖大米白面的可不多,大都以粗粮为主,听女同志的语气,她身上的粮食还挺多。
摸摸口袋里的钱,秀春先问道,“姐姐,你卖多少钱一斤?”
对方上下打量了秀春,有点心软,犹豫了下才道,“大米八毛,白面七毛,挂面也是七毛。”
秀春不迭点头,欣喜异常,刚想说话,巷子口突然出现个年轻男人,穿着寻常人的衣裳,双目如电,话语凌厉,冲年轻女同志道,“你们在干什么,我注意你很久了!把东西交出来跟我去趟公安局!”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们这是撞上公安了!
女同志有瞬间被吓懵了,还是秀春先反应过来,丢下一句,“快跑。[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话音刚落,飞速的冲出去,用了最大的力气把年轻公安撞开,拽住年轻女同志的手飞快的跑开,走街串巷,试图把撵在身后的公安甩掉。
跑了许久,已经从市区跑到了人烟渐少的市区与农村交界处,大片的庄稼,一望无际没几乎冒烟囱的地方。
秀春回头看看身后,已经没了公安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把抓住女同志的手松开。
刚松开手,女同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呛咳。
秀春赶紧把身上挂的水壶盖拧开,递给女同志,“姐姐你快喝口水,缓口气。”
女同志也没客气,接过秀春的水壶猛喝了几口,等缓过气来,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忍不住笑道,“你还挺能跑的嘛!”
秀春也跟着笑了,坐在地上歇了会,突得想起粮食,忙又问道,“姐姐,你的粮食呢?藏在哪儿的?会不会被公安搜到?”
闻言,女同志摇摇头,笃定道,“我藏的隐秘,肯定不会被搜到。”
秀春放心了些,“那你放在哪儿的?我跟你去拿,我要买你的粮食,你有多少斤?”
女同志眼神突然有些闪躲,被秀春眼尖的看到了,以为她是骗子,索性把话捅破了讲,“你没有粮食?”
女同志忙道,“我有我有,只是我现在不方便拿出来,这样,明天你来取,火车站周围肯定是不能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约好八点,过时不候!”
见秀春露出狐疑的神色,女同志正色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卖你,就绝对不会骗你,我这人守时,明天八点指定会在这里,你要不来那是你的事。”
说着,女同志问秀春道,“你要多少斤?我好给你先准备了。”
秀春想了想,道,“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二十斤挂面,有吗?”
女同志咬咬牙道,“行,价钱我们已经说好,明天我见钱给粮!”
秀春猜不中女同志到底有多少粮食,见女同志答应的还算爽快,秀春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再多要点!
女同志站起了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行了,今天多谢你,我该回去了。”
秀春看看日头,她也该家去了,沿着原路回了家,把将近两百块的巨款锁在柜子里,生火做饭,洒扫院子,忙忙活活就到了中午。
中午秀春舍不得再多吃粮食,学郑二婶,在面口袋里放一个破搪瓷缸,一搪瓷缸的粗粮面就是她和钱寡妇一顿的饭。
粮食舍不得多吃,蔬菜肉不怕没有,可以使劲的吃。
临做饭前,秀春给郑二婶送了一斤肉,还有一根猪骨头和排骨,郑二婶回了她一个大冬瓜,午饭秀春切了小半冬瓜,熬了一锅大骨头汤,哪怕是骨头,熬出来的汤味道也香得诱人,祖孙两关上了门,在堂屋里偷偷的吃。
“春儿,多吃点肉,长得才快!”钱寡妇不停叮嘱。
“奶你也多吃点,锅里还很多!”秀春又给钱寡妇盛了一碗。
吃饱喝足,祖孙两人刚把碗筷放下,就听着门外有人讲话,听着像是高淑芬的声音,秀春赶紧把碗筷收拾了,锅盖罩住大铁锅,钱寡妇去开门。
屋里的肉香味一时半会都散不开,高淑芬一进门就闻到了,鼻子跟狗一样灵,忙道,“春儿,你和你奶中午吃了啥?”
秀春苦笑,打她从兰州回来,还没去过高淑芬家,她不去,高淑芬这是主动过来管她要了。
心知躲也躲不过,秀春在炕上让了个位,招呼高淑芬上炕坐,低声道,“大娘,我正准备去你家呢,给你送点猪排骨还有大骨头。”
猪肉秀春可不准备分给高淑芬,她全锁在橱柜里了,有点肉也得留着她和钱寡妇慢慢吃!
话音落下,秀春去锅里给高淑芬盛了碗大骨头冬瓜汤,“大娘,快尝尝,味道可好了。”
秀春一直不去她家,本来高淑芬还有点不高兴的,在秀春端给她一碗大骨头汤之后,那点不高兴就全没了,端着喜滋滋的喝了一口,那味道,不要太鲜美!
高淑芬三两口喝完了骨头汤,秀春还要再给她盛一碗,被高淑芬拉住了,笑道,“留着你自己喝吧,不是要给我排骨和大骨头吗?我拿着家去自己熬!”
秀春哎了一声,给高淑芬装了一根前腿骨头,又分了她小半扇排骨,把高淑芬喜得找不着北。
“大娘,骨头和排骨我只给你,三婶我可不愿给她。”秀春特意说了一句。
一个是伯娘,一个是婶娘,原本该是同等对待,现在秀春对高淑芬明显更好,高淑芬心里难免得意,得意之余,又在秀春面前碎嘴道,“万珍她娘几个搬过来住,我是不同意的,可你奶同意了,我一个嫂子还能说啥?她娘几个没少糟践你东西吧!”
高淑芬说话的时候,钱寡妇就坐在炕上,听高淑芬说怪她纵容葛万珍娘几个,老脸一红,呛声道,“当初她娘几个搬过来,只说熬过三伏天就回去,我能知道她这么糟践家里东西吗?!”
高淑芬撇撇嘴,顶嘴道,“对,你不知道,你能知道啥。”
秀春叹口气,脸上露出犯难之色,对高淑芬道,“大娘,三婶要是吃了别的东西,我也就不说了,咱家地窖里的粮食,叫她吃了一半,我和奶的粮食平时精打细算着吃,现在少了一半,让我和我奶咋熬到年啊!”
“啥?万珍娘几个吃了你一半的存粮?!”高淑芬惊讶了一把,唾骂道,“这女人心眼咋这么黑,她吃你的粮食,她娘几个自己没有吗?!”
这年头,粮食按人头分,大人一年均分三百斤粮食左右,十岁以下的小孩分的量是大人的一半,高淑芬想过依葛万珍的性子,指定是要尽可能吃秀春自留地里的菜,还有家里剩下的油盐酱醋,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吃秀春的粮食!
粮食有量,肚皮无限,吃了人家的粮,可是让别人饿死的事啊!
高淑芬气得拍桌,恨铁不成钢道,“春儿你傻呀,她吃了你粮食,管她要回来呀!”
这回秀春还未说话,钱寡妇就先开口了,“就春儿这样,她能拧得过万珍吗?这事你两口子得出面管管!”
秀春不迭点头,面上露出可怜巴巴之色,“大娘,我害怕三婶,三婶可坏了。”
高淑芬刚想一口应下来,可又想到她男人说懒得管这些事,犹豫道,“你大伯这两天忙着开会,春儿你看...”
“开会开会,成天开啥会!”
钱寡妇难得硬气了一会,对高淑芬道,“晚上让有银过来,我跟他说!”
秀春下了炕,趿拉拖鞋去西间一阵捣鼓,再出来时递给高淑芬一包油纸包裹的零嘴,“大娘,你说的衣裳,大舅妈没有布票,实在买不到,零嘴是大舅妈买给我的,我舍不得吃,大娘你拿家去给狗娃子。”
高淑芬散开油纸包看了看,里头装的是花花绿绿的糕点,好些她见都没见过。
“春儿你放心好了,这事不论你大伯管不管,大娘都得给你做主,万珍做的太过分了!”
如果有人愿意帮她解决,秀春是不介意破费一些,孙有银典型的怕老婆,有了高淑芬这句话,秀春不愁孙有银不跟着出面。
吃过晚饭的时间,孙有银过来了,秀春在刷锅洗碗,孙有银在炕上同钱寡妇说话,秀春就竖着耳朵听,装小绵羊,等孙有银开口问她了,她才说两句话,末了秀春又道,“大伯,我领你去咱家地窖看看,我和奶的粮食少了大半!”
孙有银还真跟秀春下地窖看了看,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也是气得半死,虽说秀春这些年像皮球般被踢给这个踢给那个,可孙有银从未想过将这孩子往死路上逼,吃人家的口粮,有粮他女人也真能干得出来!
“好了,春儿,粮食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管万珍要,她吃了多少我让她还你多少,她要是不同意,我找有粮谈。”
能有这个结果再好不过,虽然孙有银答应帮秀春要回粮食,次日秀春还是抹黑起床,去昨日跟女同志说好的地方赴约。
地窖里存储的都是粗粮,她现在手里有了钱,既然有细粮,秀春哪能放过,多买一点存下来有备无患!
秀春到的时候女同志还没来,她没有钟,不知道几点,等了约莫一刻钟,女同志真应约过来了,还是昨天那身衣裳,手上费力的拎了粮食朝她走来。
秀春忙迎了上去,轻松接过女同志手里的口袋,女同志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秀春笑笑解释,“我天生力气大。”
女同志是个话不多的人,点点头,转而对秀春道,“来之前我称过,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还有二十斤挂面,你看看。”
秀春解开的是面口袋,女同志卖给她的面粉特别白,比她买过的富强粉成色还要好,应该就是郑二婶口中的精面了,挂面也是刷白刷白,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秀春赚了。
五十斤大米,四十块,五十斤白面,三十五块,二十斤挂面,十四块,统共八十九块。
秀春来之前就把账算好了,破手帕里包的钱刚好是八十九,花花绿绿各种面值,各种大小,秀春让女同志数钱。
女同志盯着这么多张票子咽了咽口水,再次打量了一眼穿着普通,裤子打补丁的秀春一眼,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孩子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喜滋滋的数了数,确实是八十九块。
把钱装进口袋里,鼓鼓囊囊太招人注意了,眼下女同志也管不了许多,等避开这小孩,再把钱存空间里。
“你...是你家大人让你把钱换成粮食的?我的意思是,这么多钱,你舍得全花出去啊。”
闻言,秀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颇为老长道,“饭都吃不上了,要这些钱干啥?眼下是想着咋活命,不是想着咋存钱的时候。”
38.5号二更
行李准备好,该带的东西带好,宋建武套马车把两个孩送到火车站,又把秀春她外婆煮的鸡蛋还有一只蒸熟的野鸡都给秀春拿好,反复叮嘱了陈学功几句,眼见天擦黑了才掉马车往家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宋建武走之后,陈学功朝秀春伸出手。
“干啥?”
“介绍信,不给我介绍信我怎么去买车票啊。”
秀春把开好的介绍信,还有学生证明,一块递给陈学功,“买火车票的钱,等你回来,多少钱我给你。”
陈学功压根没把秀春的话搁心上,将两人的行李拎到等候棚里,让秀春坐在长椅上看行李,并且叮嘱秀春道,“小春儿,乖乖坐在原地,不认识的跟你说话都不要搭理知道吗?”
虽说陈学功也才十七岁,但农村像他这么大的,有的都有娃了,出门在外,照顾秀春这个可怜的小孩他义不容辞。
周围陌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秀春样子有点迷茫,有点呆,听见陈学功这么叮嘱她,默默的点点头,这副小模样看在陈学功眼里,莫名觉得她好可怜,陈学功想也没想就去捏她的脸,只是手刚伸上去,就被秀春迅速捏住。
“啊。”陈学功痛得低呼一声。
秀春立马甩开他的手,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陈学功疼得直甩手腕,他突然想到上回秀春对他动粗的原因,是因为他要给她解麻绳,结果就被她狠拍了一下,力气也是大的要死,小丫头明明还不到十岁,身体干瘪的像豆芽菜,又不是满.清时期,都新时代了,用得着这样死封建吗...
见秀春还拿看卑鄙xia流之人的眼神看他,陈学功没好气道,“算了算了,算我闲操萝卜淡操心,哪个人贩子要是敢拐卖你,那是他倒了八辈子霉!”
秀春咬着下唇,不吱声,他要是不捏她脸,她是不会动手的。
陈学功气呼呼的去买火车票,秀春就在原地坐着,看好脚边的行李,两眼目视前方,不乱瞟,不乱跟别人搭讪。
虽说建国初期的国民普遍比较淳朴,但还远没到出门不惧夜不闭户的程度,吵嚷的火车站突然发出惊恐的大叫声,“有贼啊,偷钱贼,偷了我的钱啊!抓贼啊!”
秀春忙仰头看,声音从她的正前方发出,是个抱孩子的中年妇女,她这一声喊叫惊动了怀里熟睡的娃,小娃娃跟着大哭起来,周围人忙安抚中年妇女,纷纷过来询问,身强体壮的大汉就跟着偷钱贼追了出去。
“我的钱,是我身上全部的钱啊,都被偷走了!”中年妇女吓得六神无主,讲话也哽咽了起来。
顺着中年妇女手指的方向,确实有个男人在人群中逃窜,秀春三两步跑到中年妇女面前,丢下一句,“大婶别哭,我去给你找回来!”
说完,蹭得一下就没了人影。
待众人回过神时,秀春已经窜出了老远,在人群中飞速跑,冲在所有人前面,跟偷钱贼的距离越拉越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偷钱贼今天出门也是没看黄历,逃出了火车站等候棚,窜进胡同里想把秀春甩掉,奈何秀春速度太快,死死跟紧他,最后竟一脚踩墙面,借力飞踩墙而走,偷钱贼还没整明白是咋回事,秀春已经堵在了他前面。
“把大婶的钱拿出来!”秀春面带怒色,大声道。
偷钱贼这才看清追他的人竟然是个刚及他胸口高的豆芽菜,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揣回了肚子里,压根不把秀春放在眼里,蔑视了秀春一眼,大摇大摆掉头就走。
秀春脚蹬墙面,又一个飞跃,照着偷钱贼的肩膀劈了下去,偷钱贼一个趔趄,还没回过神,又被秀春一个回旋飞踢,一脚踹趴在了地上。
这时候跟着追出来的几个热心大汉也找到了胡同里,瞧见偷钱贼已经被揍趴在了地上,顿时不可思议的齐齐向秀春看去。秀春神色冰冷,从偷钱贼手里抢回了大婶的破手帕,破手帕里包着一卷钱,手帕没被打开过,钱应该没少。
“这回放你一马,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定要卸掉你一只手!”
偷钱贼趴在地上欲哭无泪,这是他今天的第一单啊...
就在秀春神勇的飞出去追偷钱贼时,我们的苗苗哥从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学生票回来了,等候椅上的行李还在原处,可是秀春却不见了!
陈学功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神,小春儿该不是真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泽阳市火车站是南北中转站,客流量与上海站相差无几,等车的,买票的,来回走动的,熙熙攘攘...
陈学功急得不行,跳上等候椅不停张望四周,希望能在哪个角落里看到秀春的碎花罩衫,耳边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和妇女哽咽声,吵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手里有个大喇叭,狂喊一声秀春的大名。
“小伙子,刚才那个小丫头是你妹子啊。”
正六神无主之时,陈学功的裤腿被人扯了下,坐他旁边的老太指指前方不远处的一群人,“那娘两个遭人偷钱,你妹子帮着去抓偷钱贼了。”
啥?
陈学功从等候椅上跳下来,“春儿...我妹妹去抓贼?!”
和老太坐一块的年轻姑娘操着地方口音,挣在老太前头冲陈学功道,“你妹子速度太快啦,俺跟俺奶拉都没拉住她,人就这么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说话间年轻姑娘伸手指了个方向,“一群人都往那里跑了,你去那边看看,兴许能找到你妹子。”
陈学功忙感谢,立马朝年轻姑娘指的方向去找人。
“娘咧,还真是兄妹两,没一个顾行李,这么多东西,说不管就不管啦!”年轻姑娘忍不住把秀春的行李袋打开,伸头往里面看了看。
老太一巴掌招呼到年轻姑娘的脑袋上,“你干啥呢!手脚给我放老实点!”
年轻姑娘畏惧老太,撇撇嘴,不敢再看,但脑袋里还在惦记刚才看到的东西,小篾篮里放的可是鸡蛋和肉啊!!
陈学功快走在人群中,两只眼像雷达,男人忽略,妇女无视,专挑萝卜头看,还专挑穿碎花罩衫梳两个麻花辫的萝卜头看,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小春儿有正义感是好事,值得表扬,小春儿头一次出远门,对外边的世界不了解,要耐心好好教...
可是,很想逮到她狠狠揍一顿怎么办!让她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让她不听话,让她乱跑!
刚出火车站等候棚,就看到穿碎花罩衫的小身影,正挺胸拔步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年龄皆在二十岁以上的壮汉,整得跟保镖似的...
陈学功满肚子的火蹭得一下窜上来,压都压不住,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此时他的脸上一定写了四个大字:我,很,火,大!
“咦,苗苗哥...”
刚才的神勇之色不见,秀春讪讪笑了,垂脑袋走到了陈学功跟前,偷眼看了脸色很难看的人,呐呐的解释道,“苗苗哥,我是去追偷钱贼来着...”
陈学功气得说不出话,想抬手拍她脑门,手都抬起来了,又放了下来,不行,刚才被捏的手腕还疼着呢,再被秀春这个死小孩捏一次,就该废了...
累人担心,秀春很愧疚,把手里的破手帕递给陈学功看,有点沮丧道,“我把大婶的钱追回来了。”
陈学功气笑了,“小春儿,你本事还挺大。”
陈学功这样,令秀春很拘谨,若是时间倒退回去,她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帮大婶追偷钱贼,但她确实是害苗苗哥担心了,毕竟苗苗哥是向她大舅担保过,要把她安全带到兰州。
两人这样,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哥哥训斥妹子,一块去追偷钱贼的其中一个壮汉忙打圆场,“小同志,你也别怪你妹子了,她也是好心,今天如果不是你妹子,一准让偷钱贼给得手了!”
“对啊对啊,你这妹子跑路可真快!”
“小同志想必你跑得会比你妹子还快!”
......
在七嘴八舌的劝解中,一行人回了等候棚,秀春先看了一眼陈学功,见他还像在生气,想了想,还是道,“苗苗哥,你先去歇歇,我把钱还给大婶。”
“我还是跟着你吧,万一你还个钱人又丢了,我上哪去找人?”
陈学功走在前头,秀春跟在后面,在一片赞许声中把钱交给了大婶,“大婶,你看看手帕里的钱对不对。”
抱孩子的大婶忙把手帕解开,钱是她一点点攒下的,包在最外层的是一张面值五块的钱,大婶只看了一眼最外面的钱,就知道一分不少,忙拉了秀春的手连声道谢,“小同志,今天得亏你了,我要去南京,我男人在那儿,夜里两点的车,我票还没买呐...”
中年妇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怀里的小男娃已经被哄睡着,就拉着秀春的手絮絮叨叨多说了几句。
“小同志,你叫啥?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日后有机会我好报答你。”
“秀春。”
“啥?”中年妇女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仔细打量了秀春一遍,再次问道,“小同志,你说你叫啥?”
“好了小春儿,到点了,我们该上火车了,赶紧拿行李去检票。”由上海站开往兰州的火车已经鸣笛到站,检票口已经开始检票了。
陈学功去他们原来的位置拎行李,秀春忙追了上去,不忘回头对中年妇女大声道,“秀春,我叫孙秀春。”
中年妇女原本都站起了身,又一屁股跌坐在等候椅上,喃喃道,“孙秀春...春儿...”
陈学功左手拎行李箱,右手拎秀春鼓鼓囊囊的布口袋,让秀春走在他前面,把秀春牢牢锁定在他视线范围内。
秀春手上拿了两人的火车票,还有她的学生证明,以及陈学功的高考准考证,在陈学功的指导下,秀春把所有东西交给安检人员,检票无误后,人挤人上了火车,找到他们的座位。
买票的时候,陈学功再三央求售票员给他两张座位连在一块的票。
售票员是个圆脸大眼睛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十八岁,高中文化水平,刚进岗位工作,瞧见陈学功是个面皮白,五官上佳的年轻同志,还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冲她笑,顿时晕晕乎乎啥也想不到了,别说两张座位连着的坐票,就是两张卧铺票,售票员不管他要领导工作证都能打两张出来给他。
陈学功把行李搁好,吃食、水壶拎出来搁在桌上,让秀春坐里面靠窗坐。
因为撵偷钱贼的事,陈学功的火气还没消,秀春哪还敢不听话,他让坐里面就坐里面,火车上有点闷,秀春盯着车窗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这种窗户咋打开,最后还是向陈学功求助,“苗苗哥,帮我把窗户打开吧,太闷。”
泽阳市不是始发站,他们上来时,车厢里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一部分人,有的还在吃晚饭,本来夏季就偏热,车厢里真是啥味道都有。
车窗是上下窗,下面的玻璃要推到上面,陈学功探身用了下力,没推动...再用力,还是没动静...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好心提醒道,“我试了几次都没推开,大概是生了锈。”
“向上推就行了是吧?苗苗哥,我来试试。”秀春把陈学功的胳膊拿到了一边,两手托在窗户沿,向上试了试力。
“让列车员想办法,我都打不开,你怎么能...”
陈学功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玻璃窗升了上去,呼呼的夜风顿时灌了进来。
“开了!”秀春欢喜的扭头朝陈学功看,发现他的脸比刚才还黑,有点纳闷,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她苗苗哥生气了?
哐当...哐当...出了泽阳市之后,火车开始加速。
列车员细心提醒所有乘客,还有二十分钟,车厢内将熄灯,吃饭的上厕所的,赶紧行动。
39.6号一更
秀春一抬头,看清来人之后,怒气瞬间转化为惊喜,“苗苗哥,你咋在这儿?”
陈学功眼睛弯起来,左脸颊的酒窝特别明显,“我被学校派出来实习,在外科,出来送材料,正好看见你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说话间,从秀春肩膀上接过钱寡妇的手臂,礼貌的向钱寡妇和孙有银问了好,帮忙把钱寡妇送到马车上。
孙有银虽然没见过陈学功,可看他长相,也猜了个大概,问道,“是陈木匠的孙子吧,你爹不是在上海落了户吗,你咋还来这种破地方呐。”
陈学功重复了一遍他过来的理由,“我来实习。”
孙有银哦了一声,又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你爹现在工资多少?你娘呢?上班还是在家干家务?你外家是上海本地人吧...”
孙有银说个没完,差点没把人家老底给扒出来,把钱寡妇扶上马车后,秀春忙打断道,“苗苗哥,你赶紧忙去吧,咱们家去了。”
还没到下班点,陈学功确实不能走开,就问道,“你什么时候再来市里?”
秀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啥时候再来,孙有银已经甩马鞭出医院门了,秀春大声道,“我再来市里的话,来找你!”
出了医院大门,马车在主干道上行了一会儿,七拐八拐,秀春见不是往合作社方向走,就问孙有银道,“大伯,咱们这是去哪儿?”
孙有银挥了马鞭,头也不扭,“去炼钢厂!”
秀春不吱声了,心里再清楚不过孙有银这个时候去炼钢厂干啥。
泽阳勉强属于重工业型城市,拥有华中华东地区最大的炼钢厂,钢厂有三个附属单位,孙有粮在一钢,打从秀春老子去世,孙有粮接手秀春老子的工作,到现在,已经将近十年了,当了五年的学徒工之后转正,现在是二级工,工资三十五块五毛,三十二斤的粮食标准。
一钢二钢挨在一块,在郊区东,三钢是后建的,在郊区南边。
此时一钢和二钢的所有职工聚在一钢的大车间里开会,讨论职工分房的事,三钢家属区跟一钢二钢不在一块,不参与此会,每年到讨论分配住房问题时,两个单位的职工都会聚在一块,两三百号人,小点的会议室根本容纳不下,只能在车间开大会。
泽阳炼钢厂是国营企业,生产,计划,调度,安全,财务,技术,设备,人事和行政,哪个部门都有不少人。
孙有粮从工龄来看,绝对算是车间里的老职工了,已经带了学徒,孙有粮挤在一群人中,内心汹涌澎湃,年年分房,年年没他的分,今年总该有他的名了吧!
虽说家里在盖房,可孙有粮也不想再回大坟前那个破地方,刚来市里,女人孩子都不在身边,孙有粮还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夜里,独身一人躺在宿舍通铺里,那滋味,别提多难受。
可在过了这么些年光棍生活之后,孙有粮竟活出了滋味来,他的粮食关系就放在厂里食堂,三十五块五毛钱的工资,二十五块给家里,剩下的留在身上花,每天下了班,吆喝上几个人,在厂上食堂炒个小菜,切盘卤肉,再喝点小酒,那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可孙有粮近一年来开始为房子的事犯愁了,原因是他和厂里设备部门的学徒工蒋兰花搞上了关系,老光棍再快活,到了夜里也止不住想女人,蒋兰花讲话声音小小的,又听话,很合孙有粮的胃口,比起老家的糟糠,蒋兰花在孙有粮眼里那就是天仙。
他们两人已经偷摸来往了一年,孙有粮想过了,一旦房子申请下来,他立马回老家跟他女人离婚,公布他和蒋兰花的关系,反正老家的房子就快盖好,他也不算亏欠他女人了!
孙有粮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他却忘了,和他一个车间的宋建国也还没分到房子,宋建国比他的资历还老,厂里的三级工,四十六块八毛钱的工资,三十五斤粮食标准,论资排配,宋建国可是排在他前头。
厂里人事和行政两个部门是大头,其他各部门都是附属。
会议由行政部门主持,大家踊跃发言,制定分房规则,不明情况的新人还站起来铿锵有力提出自己意见,老油条们压根就不发表意见,他们心知肚明,发言是走形式,最终决定权仍旧在行政和人事两个大头上。
果然,所有人刚发言结束,行政部门的方书记就把名单拿了出来,宣布分配到住房的职工。
“行政科的张国强同志,人事科的万丽丽同志,设备科的徐勇同志...”
孙有粮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就等着方书记公布他的名字。
“好了,还有最后一个,生产车间的宋建国同志!大家欢迎!”
车间里立马响起热烈的掌声,分到的红光满面,没分到的只能再把期望放到下一年。
孙有粮泄了气一般,难以置信的看向在接受车间同事祝贺的宋建国,再向他的相好蒋兰花看去,对上她失望的眼神,孙有粮简直要骂娘!
碰上他宋家人,指定就没啥好事!
如果没有宋建国,职工房指定能分到他手上!
散了会之后,孙有粮抽着烟,闷闷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是他徒弟,想劝孙有粮两句,刚开了口,就被孙有粮一阵踢骂,吓得他赶紧窜开。
孙有粮人刚到宿舍,远远的瞧见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停了辆马车,马车上坐一大一小两个人,还躺着一个。
孙有粮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躲也躲不掉,孙有粮只能迎了上去,从怀里掏了根烟递给孙有银,呵呵寒暄道,“大哥,你们这是咋啦?娘?娘你咋趟车上了?”
钱寡妇身上疼得厉害,不想理他。
孙有银接过孙有粮递来的烟,搁在鼻尖闻了闻,下意识看了烟嘴处,上面印着南京字迹。
孙有银心里顿时不爽,瞪眼道,“有粮你平时就抽这个?!”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孙有银去合作社开会,合作社的领导有抽南京牌香烟的,三毛钱一包,一包能买他十包大生产。
孙有粮还没察觉出孙有银的怒气,仍旧笑道,“厂里的福利,一个月发一张烟票,可以换两包南京,两包飞马,我平时舍不得抽,这不是看大哥你来了嘛...”
话虽如此,孙有银的气还是不能消,他为了老娘的病奔波劳走还倒贴钱,他兄弟倒好,悠哉悠哉抽南京,再看他穿的是厂里的工作服,通身上下没一个补丁,更不平衡了!
“春儿你在外面看着你奶,有粮你跟我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孙有银先进了孙有粮宿舍,钱寡妇走不了路,不方便搬来搬去,秀春对他们兄弟两密谋不感兴趣,给钱寡妇掩紧了棉被,老神在在的坐在马车上打量厂区。
孙有粮宿舍是大通铺,进门就是一拉溜炕,上面打了八张床铺,男人住的地方,味道总归不好闻,臭鞋臭袜,还有大裤衩,扔的到处都是。
孙有银皱眉道,“你们厂咋还没给你分房?”
提起这个孙有粮就来气,骂了声娘的,“刚分完,车间里的名额被宋建国抢去了,奶奶的,宋家就是咱家克星!”
孙有银心里舒坦了些,抽了口烟,谈起了正事,“有粮,老娘病又犯,今天我跟春儿送她来医院看病,抓了药,十块八毛钱,老娘看病的钱,咱们得商量商量怎么分摊。”
孙有粮顿时苦了脸,“大哥,咱家房盖得差不多,窗户门扇都得花钱,我身上哪有钱。”
孙有银立马呛声道,“没钱你还抽南京!”
孙有粮闭了嘴,懊恼无比,早知道就不把烟拿出来了!
孙有银把他决定说了出来,“春儿还小,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老娘的药费,我占四成,你占四成,让春儿出两成,你看咋样?”
孙有粮讪笑,他大哥都这么说了,还有他反驳的余地吗,他不想掏钱,能由得了他吗?!
眼下快中午,厂里的职工陆陆续续下班回来,瞧见秀春和钱寡妇,都要好奇的观望两眼,宋建国也下班回来了,面上挂着笑,几个要好的同事商量等他搬家要去热闹热闹。
“春儿?你咋来了?!”
宋建国瞧见秀春,快走进步过去,问道,“春儿吃饭了吗?”
秀春摇摇头,“我和大伯带我奶来看病,大伯进去跟三叔商量事了。”
闻言,宋建国跟钱寡妇打了招呼,随后道,“春儿你等着,二舅给你整点东西吃。”
说着,不等秀春婉拒,又拐回了厂里食堂,要了一份汤面,上面飘着几块猪肉,打到他饭盒里端了过来,“春儿,快趁热吃,喂你奶点饭。”
饭都端来了,秀春也就不客气,接了过来,先喂了钱寡妇,钱寡妇身上疼的难受,吃两口就不愿吃了,张张嘴,对秀春道,“春儿,快谢谢你二舅。”
秀春嘿嘿笑了,依言谢宋建国,钱寡妇态度这么‘好’,倒叫宋建国受宠若惊,往前哪回碰了面,两家人不是剑拔弩张,就像他和孙有粮,虽然在一个车间,但两人几乎无交流,车间里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还有层亲戚关系在。
宋建国知道孙有粮也心心念念想分到房,这次被他分到了,孙有粮指不定有多生气呢。
“对了春儿,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往家里拍电报了,回头给你二舅妈带个话,就说我分到房了,等这边安排好了,就把他们娘几个接过来住。”
闻言,秀春瞪大了眼,喜上眉梢,“太好了!等回去我就立马去跟二舅妈说!”
甥舅两个正说着话,孙有银兄弟两人出来了,瞧见宋建国,孙有银还知道客套两句,孙有粮抬抬眼皮子,压根不搭理。
套上马车,孙有银调车头,秀春把饭盒筷子递给宋建国,挥手跟他道别。
等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把钱寡妇安置在炕上,秀春赶紧去烧开水,等会儿就给钱寡妇喂药。
夏天天气热喝点凉开水还行,现在天渐冷,想喝口热水还得烧开水,太麻烦了,秀春想起了内五科诊室的藤编暖壶,她在宋建军家也见过,只不过当时天热没搁在心上,秀春打算再去市里时去打听打听暖壶在哪买,她也要买一个。
正出着神,孙有银把马车送到生产队之后又拐回来了,他回来是管秀春要钱的。
“春儿,我跟你三叔商量过了,你奶的药钱咱们三家分担,你占两成,给我两块钱就行。”
在医院里秀春已经给孙有银垫付过一块钱,既然孙有银要分摊,秀春绝不会没眼色再去独揽,又从兜里掏了一块钱递给孙有银。
孙有银目的达到,又进东间跟钱寡妇说两句,没待多久就走了。
钱寡妇去了趟大医院,周围邻居知道这事的,也都过来坐坐,家里情况好些的,就拿几个鸡蛋,或者送大白菜土豆之类,聊表心意。
让秀春感到意外的是,她外婆居然也来了,拎着个小篾篮,里面装了鸡蛋和鸭蛋。
秀春忙将她外婆迎进来,她是惊讶,钱寡妇那就是尴尬了,两个老太婆因为秀春娘的事这些年没少吵架,钱寡妇比秀春还意外,秀春她外婆竟然会拎东西来看她。
钱寡妇又想到了她两个媳妇,大媳妇还知道过来坐坐,小媳妇压根不闻不问,连个人影都不见。
其实秀春她外婆也不情愿过来,是秀春他外公硬让的,说啥不能失了礼,秀春外婆一想也是,这事不知道就罢了,既然听说了,不过来也不好。
秀春正好把宋建国分到房的事跟她外婆说,可把秀春外婆乐得找不着北,拉着秀春的手道,“到时候春儿跟着一块去,咱们都去认认门!”
秀春不迭点头,宋建国好歹搬回家,可是大事,去恭贺这个道理秀春懂,还得备点礼。
去大医院看了之后就是不一样,钱寡妇按时吃了几天药,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最关键是身上没那么疼了,胃口也好了许多。
秀春看着也高兴,打的野味也不腌了,直接烧新鲜的,红烧熬汤,变着法子给钱寡妇补身体,当然,我们的老地主也跟着沾光,吃得是红光满面。
等钱寡妇情况稳定之后,秀春去了趟市里,一来她要去裁缝店拿垫褥和小褂,二来她想去趟百货商店,给宋建国备个礼。
熟门熟路先摸到裁缝店,秀春一进门就瞧见挂在竹竿上的垫褥还有小褂。
“师傅,我来取垫褥!”
老师傅把垫褥还有小褂取下来,秀春接过,也不知道老师傅用了啥加工方法,兔毛比原先柔顺了许多不说,里面的油脂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点异味都没有!
小褂做的也好看,是斜对襟的,在里面订了暗扣,不仅能打底,外穿也合适!
秀春爱不释手,笑道,“师傅,多少钱?”
老师傅手艺好,工费也不便宜,“一块钱。”
40.6号二更
“阿哒,开饭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洪亮而熟悉的声音从河坝下面传来,让坐在坝上的潘阳不自觉抖了抖,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胳膊,黑而粗糙,还有刚才没有洗干净的泥巴留在上面,黝黑的皮肤因为刚才那一声“阿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哒,潘阳对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她爸,她大爷,她姑,她小叔都是这么喊她爷爷的,她老家在淮河岸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习惯称爸爸为“阿哒”。
“阿哒?”
少年又叫了一声。
潘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尽管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味道闻着也不怎么好,一股子臭汗味...
年轻人在河坝下等着潘阳。等潘阳下来了,年轻人和潘阳并肩而走,面带喜色,“阿哒,今天的伙食还可以,馍馍外面裹了一层白面粉呢,闻着就知道好吃!”
说着,他将头伸到潘阳耳边,压低声音说,“等会我偷偷揣一个回去给小告。”
潘阳扭头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他正兴奋的说着今天中午的饭,单薄的身体穿了一件肥大的中山装,打了两个补丁的军绿色长裤,胶底黑布鞋...
这个年轻人,潘士尧,二十多年后潘阳应该称呼他一声“大爷”,可现在她的大爷竟然反过来喊她“阿哒”。
不仅她大爷喊她阿哒,她二爷,她姑,她小叔,以及她爸,每天都要喊她喊上无数声“阿哒。”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一个星期了,直到现在潘阳还是没能适应,她真想仰天长啸,“这tm是怎样癫狂的世界!”
一觉醒来变成了她爷爷潘兆科,世上还有比这更扯的事吗?!
一觉醒来变老就算了,怎么还变.性了!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山绿水,一眼望去全是泥土瓦房,灰黑布衣是所有人的标配,哦对,还有她手里的馍馍头,碗里的土豆烩红薯,全是这个时代的标配。
从没吃过苦头的潘阳头两天吃着觉得新奇,第三天觉得寡淡,到今天已经觉得难以下咽了。
和她一块坐在泥堆旁的潘士尧正狼吞虎咽,说今天的伙食真好,他三两下就吃完了,扭头一看,阿哒的碗里还剩大半碗土豆烩红薯。
“阿哒,怎么不吃了,不饿?”
潘阳耷拉着眼皮把碗递给潘士尧,“你吃吧,我饱了。”
潘士尧犹豫了下,终是接过大口吃了起来,细心的他好像发现了阿哒的变化,嘴里含糊不清说,“阿哒,你最近都饭量都不好。”
阿哒,阿哒,阿哒...
最近这个字眼出现的几率实在有点高。
潘阳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馍馍头也给了潘士尧,望着不远处已经吆喝开工的‘王记工’,心里烦乱,“吃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点吃,好干活了。”
他终于知道阿哒最近哪不对劲了,就是现在这样,情绪太反常了!
吃完饭,潘士尧拾起铁锹跟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一块挖坑,他辍学有两年了,现在每天跟着阿哒在公社里干活,干一天活能挣一个工分,多少能帮阿哒分担些负担。(.无弹窗广告)
潘士尧干活有他的圈子,潘阳也有自己的,他和一帮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一块,听他们呼天海地侃大山,被王记工发现偷懒吆喝了,大家才赶紧做做样子表示自己是实实在在干活。
要知道此潘兆科非彼潘兆科了,让一个二十来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抗土?刨地?打桩?
很显然,这些活都是要大打折扣的。
好在大家干起活来都优哉游哉,你指望我多干点,我等着你早干完,拖拖拉拉,结果就是太阳下山收工了,绵长连延的河坝才修了不到十米。
哨子声一响,所有人都停了工,潘阳收到放工讯息,直接把手里的铁锹扔给潘士尧。
潘阳这种‘惫懒’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惹得潘士尧不满,“阿哒,你至少帮我扛一个呀。”
“还知道我是你阿哒呀,阿哒让你扛那你还不扛。”
或许这算是潘阳变成潘兆科之后最令她舒坦的事了,大爷,二爷,姑妈,老爸,还有两岁大的小叔,原本使唤她的人,现在都可以随便使唤啦。
潘阳走在前面,双手背后,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大爷,“小孩就要多干点活知道吗?多干点活长得快,你还能再长点。”
这话是小时候她爷爷跟她说的。她爷爷不止跟她这么说,跟她爸、她大爷、她姑也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现在就拿来教育他儿子好了,也不知道教育的算不算晚。
潘士尧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屁道理,只是阿哒在上,阿哒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潘士尧呼出一口郁愤之气,把两把铁锹甩到肩上,踏着残阳赶上潘阳。
*
潘阳踏进家门,刚学会蹒跚小跑的潘士告放下手里的泥巴,迈着小短腿蹬蹬朝潘兆科跑过来卖乖,阿哒阿哒叫个不停。
潘阳简直想给这位小祖宗跪了。
小叔叔,我可是你大侄女啊...
尽管囧的要死,可面上还是扯出了个笑,弯腰一把将小萝卜头抱起来,擦了他脸上的黑泥巴,问他,“你哥,你姐呢。”
潘士告指指大门外面,不忘告状,“都在外面,不带我玩。”
潘阳拍拍他脑袋,把他放下,潘士尧从怀里掏出个已经被压扁的馍馍头,递给潘士告,逗他玩,“小告,叫大哥,就给你。”
潘士告两眼放光,上去抢潘士尧手里的馍馍头,馍馍头到手了也不忘喊几声大哥。
潘阳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看这两兄弟对话,颇感唏嘘,原来她大爷年轻时就知道长兄如父这个道理,原来她小叔嘴巴会说是从娃娃就练出来的啊...
厨房里,张学兰在太阳落山前做好了晚饭,玉米面馍馍配着雪里蕻,又烧了一锅开水,吃着咸了就喝点开水。张学兰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对院子里的爷三个说了句‘吃饭’,直接朝大门外面走去,没几时就听张学兰的喊声,“士勋、士松啊,回来吃饭!”
张学兰嗓门很大,这个时候没有电话,更不用说手机了,通讯全靠大嗓门,她这一嗓子出去,回音老悠长了。
接着外面又隐约传来小孩起哄的笑喊声,“士松啊,你娘喊你回家吃饭!”
潘阳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住的发乐,原来以后她那个年代的‘小明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就是从这儿来的啊...
村头西边有个打谷场,场上刚收下的水稻被打成垒,一堆一堆的,成群的孩子在玩地道战游戏,正是冲锋陷阵的关键时刻,潘士勋隐约听到他娘的声音,戳戳和他躲在一起的潘士松问,“听见了吗,好像是娘在喊我们回去吃饭。”
潘士松正处高度防备‘敌人’中,哪里听得见什么喊声,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是叫我们吗?”
不知道从哪个草垛里拱出来的潘士云说,“不可能啦,小哥耳朵不好使,肯定是他听错了,我们继续玩,鬼.子都快进攻了,我们快防守啊。”
兄妹三个玩的忘乎所以,张学兰喊到喉咙破也没人理,气得血冲脑,从马路边随手抽根小树条冲到打谷场,逮到其中一个,照着小腿就是一顿抽,嘴里狠狠地念叨,“叫你听不见,我叫你听不见。”
潘士松是五个孩子里最皮的,看到他娘拿树条来了,撒腿就跑,潘士勋也不甘示弱,蹬蹬跑在前面,只有潘士云,跑的慢还爱哭鼻子,哇哇大哭的被张学兰抽回家了。
*
为了省煤油,所有人都端个碗蹲在院子里吃饭,一盘搁了零星几个红辣椒的雪里蕻放在石台阶上,谁吃了就夹点裹在玉米面馍馍里。
潘阳也就这个还能多吃点,不过也不能多吃,因为饭统共也就这么点。
家里最老的那个,潘恒春,吃了不过半块馍馍就不吃了。
潘阳发现了,说,“阿哒,吃这么少,再吃点,饭够。”
潘阳小时候最常听潘恒春说他以前的事,潘阳知道潘恒春才是最苦的一代人,年少是地主家的孩子,说不上锦衣玉食,最起码不愁生活,只会读书,后来发生突变,地.主被罢了,吃的是树叶,啃的是树皮,少年时的妻子被饿死在路边,不过一张草席裹了尸埋了,现在日子稍微好那么点了,潘恒春还是舍不得多吃,生怕饿着子辈孙辈。
事实上潘恒春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他去世,潘阳记着她小时候还总吃潘恒春剩下的饭菜,那时候她家条件已经比村里的其他人好很多,很多小孩不愿意吃老人家剩的饭菜,不过潘阳从来没嫌弃过,因为她理解潘恒春那代人吃不上饭的苦。
“饱了,你吃。”潘恒春放下了筷子。
她一个女人都能吃掉两块玉米馍馍,何况是在公社干了一天活的潘恒春!
潘阳又拿了半块玉米馍馍给潘恒春,不过还没说话呢,就被张学兰翻了个白眼,“没听见他说不吃了啊,吃饱了就算了,非要让他吃撑了难不成显得你多孝心!”
潘恒春有三个儿子,潘兆科是老大,潘兆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潘兆房、潘兆丰,潘恒春一直跟着老大潘兆科生活。虽说潘恒春今年不过五十出头,还能在公社里干点活挣点工分,不过终究人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对于这个‘拖油瓶’,张学兰不满已久,时间长了,话里话外间自然就带了刺。
如果是以前的潘兆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可能会装作听不见,可现在潘兆科不再是以前那个怕老婆的潘兆科了,潘阳可不怕‘她奶奶’这副嘴脸。
潘阳还知道,她这个奶奶张学兰,不但对待公婆没有任何孝心,日后有了媳妇之后,也是个恶婆婆。
被张学兰虐的最惨的要数她的大妈妈,就连她妈后来也是被张学兰欺负,对这个奶奶,潘阳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更不要说尊敬了。只不过她是个小辈,没法和倚老卖老的张学兰对着干。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现在可是潘兆科,是张学兰的男人潘兆科,这样不懂事的媳妇,她很有必要给她个教训。
潘阳放下手里的玉米馍馍,脸一拉,眼一瞪,“我看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可别吃撑了晚上睡不着,看你脸上的横肉,别人都饿瘦了,就你胖成这样!”
张学兰没想到潘兆科敢跟她叫板,气得将手里的馍馍一摔,喊道,“饭是我烧的,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家里不养闲人,既然干不了什么活就少吃点!你潘兆科有种,想跟我吵架是吧,馍放下,别吃我烧的饭!”
潘兆科是典型的妻管严,他对子女、待亲友,各方面都没话说,就是怕老婆,禁不起张学兰冲他。
潘阳还记着她大妈妈提到她奶奶就咬牙切齿,连带着潘兆科她也记恨。大妈妈对潘阳说过,你爷爷就是你奶奶的一条看家狗,你奶奶要是看谁不顺眼,只要吆喝一声你爷爷,让你爷爷咬谁他就咬谁。
虽然大妈妈的形容很雷人,不过事实却是如此。
她爷爷怕她奶奶这套,她潘阳可不怕。
张学兰敢摔东西是吧,潘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今天她就不信她振不了夫纲了,指着大门口对张学兰说,“我特么才是一家之主,我天天累死累活养活你,还不能说你一句了是吧,既然这样,我家塘小,可养不起你这条大鱼,你回去让你的木匠老子养你吧,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潘阳知道她奶奶的弱点,好吃懒做,自从嫁给她爷爷,那个以劳动才能养活全家的年代,张学兰除了在家做三顿饭,几乎从不干任何活,后来当了婆婆,更是变本加厉,直接让儿媳妇干,哪怕儿媳妇怀孕快生了,张学兰还能说风凉话。
快生了更要多干点活,不然生不下来啊。
干活,干活,干你妹!
现在潘阳捏住她的弱点,让她滚回娘家,她立马偃旗息鼓了。
张学兰有个比她更厉害的弟媳妇,她要是被撵回家,就会被她的弟媳妇拿捏死,而且她娘家更穷,几乎顿顿吃不饱饭,让她回娘家,她才不干。
潘恒春作为老的,吵了潘阳几句,“吵什么吵,别因为这么大点事就伤和气,有话好好说。”
潘阳又给张学兰下一记猛药,“我今天把话撂下,跟你说明白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跟我叫板,我让你分分钟滚蛋!”
张学兰前几天就察觉到潘兆科跟以前不大一样,不再对她言听计从,连睡觉都不愿意跟她在一个被筒里了,还借口说睡一起热?
以前天天裹一床被里,他怎么不嫌热?
41.7号一更
已是深秋,昼夜温差大,夜里再刮点风,不要太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刘铁柱在桥上掰了树枝,喊潘阳上去抱到桥洞里,两人一阵忙活,总算生了火,各靠桥洞一边,伸手放在火上取暖。
潘阳随身带的布兜里还有张学兰给她准备的玉米面馍馍,因为中午饭在潘广臣家解决,包里的馍馍一点也没动。
潘阳突然想起她还没去潘广臣家跟他报平安,暗骂自己大意,再看外边,黑魆魆的没一个人影,这个点潘广臣家搞不好已经休息了,不好再去打扰,只好等明天去完早市再去他家。
对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咕噜声,引起了潘阳的注意。
刘铁柱摸着肚皮,嘿嘿笑了,不好意思道,“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
潘阳从布兜里掏出两块馍馍,递给刘铁柱一块,“吃吧,说起来我也饿得慌。”
刘铁柱不接馍馍,连连摆手道,“不行,我哪能吃潘哥的馍馍,我吃了赶明儿你就没吃的了。”
话虽如此,他一个魁梧的大男人一天没吃东西,哪怕他意志再坚定,这会儿眼睛也忍不住往玉米馍馍上看,口中更是止不住的咽口水。
潘阳直接把馍馍塞到了他手里,又从布兜里掏出装在罐子里的萝卜干,笑着说,“吃吧,出门在外的难免遇到困难,今天你吃我的,要是过意不去,大不了明天你再请我吃。”
刘铁柱这才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拿过馍馍就连着咬了几大口,潘阳错眼看见他也拎了一个布兜子,里面鼓鼓囔囔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随便问了一嘴,“大兄弟,你大老远来县城做什么?”
闻言,刘铁柱放下了手里的馍馍,向桥洞外边望了望,确定没听见走动声,这才伸头压低声音道,“不瞒潘哥,我前两天逮了一只兔子还有两只野鸡,想明天找机会卖掉,我们那管得太严,不敢拿出来啊,这不就想来城里看看。”
潘阳了然点头,问道,“那你知道在哪卖了吗?”
刘铁柱摇摇头,实话说,“为了省钱,我今天从我们村走了将近一天才到,还没寻着机会打听。”
说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稀罕这些野味。”
潘阳笑了,“怎么没人买,大兄弟放心,如今哪家不想着肉,你要是真想卖掉,比猪肉卖的便宜些,保准会有人买!明天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去早市。”
刘铁柱眼睛一亮,瞅了瞅潘阳身边的包裹,讶道,“难道潘哥也是来...”
潘阳点点头,“对,和你一样。没办法,家里太困难,老小都等着我养活,不找点捷径不行啊。”
刘铁柱一拍大腿,“就是这么说!你看我,身强力壮,身上尽是使不完的力气,前些时候村里有活干还能挣点工分,现在闲下来了可如何是好,我们村就挨着大山,我上山转一天还能有点收获,可就算是有了收获,家里也不敢吃,生怕被邻居家闻见肉香,举报到队里,一准要把我带去,批评我投机倒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潘哥,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唉!再这样下去,我们可真没有希望了!”
难得找到跟她见解不谋而合的,潘阳不迭点头,符合道,“谁说不是,信社会也该有市场,两者根本不冲突,大兄弟你看吧,这天早晚得翻天覆地。”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越聊越投机,只可惜这个时代通讯不方便,不然两人保准留个手机号之类的。虽然不方便随时联系,但两人约定好,日后只要家里有东西拿来卖,就来这个老地方,商量好后,两人又把具体住址留给对方,俨然交定了对方这个朋友。
次日,潘阳天不亮就醒了,刘铁柱还在打着呼噜,见时间差不多了,潘阳叫醒他,两人各自带上自己的东西,朝衙前街走去。
昨天的上班族没骗她,衙前街里果然聚了不少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都有。
两人眼睛一亮,对视一眼,齐齐朝里面走,这条街不算短,潘阳想到自己等下不好当着刘铁柱的面取东西,便对刘铁柱道,“我们先分开行动,各卖各的,早市散了就在这里集合。”
刘铁柱觉得可行,点头道,“听潘哥的。”
于是两人分开行动,潘阳往街里边走,边走边注意其他人卖的东西,时不时还停下来问问价钱,转了一圈后她心里大概有了底,寻了一处空地,蹲下来,把布兜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捡了件破衣裳摊开在地上,把挂面数把还有鸡蛋数枚拿了出来。
当初不靠谱的末世言论,潘阳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囤积了不少东西,最多的就是什么挂面、面粉以及大米这些,特别能管饱,而且存储时间长的东西,至于囤积鸡蛋,完全就是个人喜好了,她就爱吃鸡蛋,蒸的煮的炸的,啥都爱,所以鸡蛋什么的她不缺。
很快,有人在她的摊位跟前住足,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得体,戴了副眼睛,完全一副知识分子模样,女人蹲下来,拿了一把挂面放在眼前仔细瞧。
潘阳也不说话,任由女人瞧。
潘阳的挂面制作精良,百分百纯小麦面,而且里面还掺杂了鸡蛋,细腻、劲道,会看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劣质货。
刚才潘阳来回走动时,观察过别人,也有卖挂面的,但质量不怎么好,至少不完全是白面,多数是玉米面或者红薯面里面掺杂白面制作而成,在这个早市里卖的并不便宜,一毛四分、五分钱一斤,还是比供销社里划算。
女人很快露出满意之色,问潘阳,“同志,这个挂面怎么卖?”
潘阳沉吟了下,道,“一毛六,外加□□票。”
她要的价钱和供销社里一样,因为她有自信,自己的挂面质量比别人要好。
女人讨价还价道,“别的摊都卖一毛四,最多也就一毛五,同志,你做人不厚道,竟然卖一毛六。”
潘阳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大姐再去别家看看好了。”
说完,潘阳作势要拿回女人手中的挂面,哪知女人并不放手,抓着犹豫道,“同志,我买的多,能不能卖便宜些?”
潘阳反问她,“买多少?”
女人又仔细打量了手中的挂面,她是识货人,这种成分的挂面,放在供销社里至少卖一毛八,无论如何,今天她买下来都不会吃亏。摸了摸口袋里今天刚发的工资,女人咬咬牙,说,“给我来二十斤。”
潘阳也不在乎多一分少一分了,当下笑着说,“既然大姐买的多,就按大姐说的,我给您一毛五的价钱,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女人自然满心欢喜,如同捡到宝一般,掏钱给潘阳,“一共三块钱,还有四斤粮票,你数数。”
接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潘阳送走了她的第一位顾客。
潘阳蹲累了,干脆直接坐到地上,等着下一位买住。不多时,她跟前又停下了一位大爷,年纪挺大,估计得七十多岁。
大爷的老伴刚从省城住院回来,因为营养供不上,刀口长得不好,医生建议大爷多给老伴补充点有营养又清淡点的食物,大爷在早市看了看,瞄准了潘阳的鸡蛋。
这个年头,鸡蛋可不多见,供销社里也没有卖的,就算是有鸡蛋,也都供应到了上面,老百姓见都很少见,别说吃了。
早市里头,卖鸡蛋的,仅潘阳一家。
大爷的儿子是冶炼厂的技工,工龄高,每月有四十块钱的工资,儿媳妇在高中教书,比儿子低点也有三十来块,儿子媳妇向来孝顺,不克扣他老两口。大爷盯了潘阳的摊位许久,咬咬牙,去问了价钱。
从昨天到现在,潘阳并没有见到任何地方卖鸡蛋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鸡蛋该卖多少钱。看大爷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潘阳没打算在他身上挣多少钱,按现今的消费水平,给鸡蛋估出一个价。
“六毛钱,十个。”
大爷一听价钱合适,都没跟潘阳讲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二毛钱,对潘阳说,“给我来二十个。”
潘阳哎了一声,乐呵呵的将鸡蛋小心装到大爷随身携带的布兜里。
大爷看潘阳为人热情,跟她多聊了两句,“同志哪来的鸡蛋?现在鸡蛋可不多见,自家养的鸡生的?”
潘阳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可不呗,家里偷养了两只母鸡,下了蛋就拿过来了。”
大爷道,“这个不错,同志以后还来卖不?我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想买点给他也补补。”
潘阳眼睛一亮,笑道,“以后还会来,大爷您想长期买?我看您腿脚不便,不如您留个地址给我,只要我来城里,就把鸡蛋捎到您家门口如何?”
大爷觉着可以,如果可以送货上门,他非但不用走老远,还不担心被人瞧见来自由市场买卖,一举两得,大爷付钱之后立马给潘阳留了地址。
送走了一位长期顾客,潘阳喜不胜收,刚才留大爷地址也是心念一动,事后她越想越她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发展长期顾客,单提供给长期顾客她日后都不会过太差了。
这么想着,再有顾客时,潘阳会顺嘴提一下上门提供的事,有的顾客觉得合适,留下了地址,有的更想货比三家,不愿意留。
不愿意留的,潘阳也不勉强,眼看着自己兜里的钱多了起来,潘阳的心都跟着膨胀了起来。
家里的萝卜头们,等着吧,阿哒回去要给你们换新衣裳了!
潘阳摆出来的东西卖的很快,早市还没散,潘阳的摊位就空了,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卖了八块六毛,外加六斤粮票,其中还有两张是全国粮票。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要知道张学兰塞在她兜里的十块钱已经是潘家几乎所有家当了,可她才卖了一个早上就接近十块钱。
这卖东西挣钱的速度,不要太快啊!
在今天以及未来的几天内,潘阳卖的所有东西都将是她的纯利润,可她知道,单靠卖她存起来的那些东西并非长久之计,早晚得卖完,如今有了本钱之后,她必须尽快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
收拾了摊位,潘阳到她和刘铁柱约好的地方,却没见到刘铁柱,估计还在市场里卖吧。潘阳干等着也无聊,索性去市场里头寻找刘铁柱,看他卖的如何。
找了一会儿,终是在一家卖肉的摊位旁找到刘铁柱,他蹲坐在地上,摊位前还剩下两只野鸡没人买,眼见早市就要散了,行人越来越少,刘铁柱脸色焦急,直搓双手。
潘阳快走几步到刘铁柱跟前,伸手拍拍刘铁柱的肩膀,“大兄弟,卖的如何?”
刘铁柱叹了口气,“兔子被人买去,没一个愿意买野鸡的,来看的都说太瘦,油水少。”
潘阳明白了,这个年代可不比她那个年代,这个年代人吃油脂吃的少,格外稀罕大肥肉、肥老母鸡之类的东西,像瘦肉几乎没人愿意买,猪蹄、排骨、猪下水等,就更不招人待见了。
刘铁柱的野鸡要放在她那个时代,不少人都稀罕,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太瘦,开水一烫,毛一拔,估计只剩几两肉,实在不划算。
“实在卖不掉,就带回去养着吧,昨天其中一只还下了蛋,给孩子补补也行。”刘铁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潘阳瞅着被拴在一块的两只,问刘铁柱,“两只都是母的?”
刘铁柱向看怪物一样看潘阳,好似在说公鸡母鸡都分不清?
潘阳心虚的摸摸鼻子,她是不太分清公母鸡,尤其还是野鸡,她见都少见,别说分清公母了。
刘铁柱说,“两只都是母的,回去栓养一段时间,估计每天都能下个蛋。”
潘阳眼睛一亮,顿时想到家里正在张身体的几个萝卜头,还有潘恒春,年纪大了,需要吃点高蛋白的东西补补。
潘阳问道,“大兄弟,两只野鸡多少钱,潘哥留了。”
闻言,刘铁柱道,“那怎么行,潘哥我卖不掉就算了,哪能祸害你,你好容易卖点钱,哪能再买我的。”
潘阳笑了,“大兄弟放心,我不吃亏,我想买了回去下蛋给孩子们吃。”
刘铁柱将信将疑,“真的?”
潘阳道,“嗨,我犯不着说假话,真的,开个价吧,多少钱大哥买了。”
刘铁柱爽快道,“既然是潘哥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只一块钱,都拿去吧。”
潘阳道,“才一块钱,那怎么行,不能让大兄弟赔本啊。”
潘阳不愿意拿,紧挨着刘铁柱,就是卖猪肉的,人家卖一斤猪肉还七毛钱,他卖她两只鸡才一块,很显然物超所值了。
刘铁柱却是硬塞到潘阳手里了,“潘哥可别这么说,这野鸡也不是家养的,我上山活捉回来也没有本钱,再说潘哥若是不买,我还得带回去,一分钱都赚不到呢!”
听刘铁柱这么一说,潘阳才略安心,收下了两只野鸡。
两人结伴出了早市,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两人这会子早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惜没看见一家卖早点的。
可不是,自由市场都是偷摸进行,谁敢明目张胆开饭店?除了国家敢,私人哪敢做这事,除非不想混了。
42.7号二更
潘广臣还没下班,他爱人吴秀娟倒是提前回来了,在胡同口正好迎上潘阳,心里暗骂潘阳阴魂不散,面上挂了笑,朗声道,“大兄弟这又是来城里做什么了?”
潘阳笑呵呵道,“快过年了,来城里办点年货。(.无弹窗广告)”
闻言,吴秀娟狐疑的看向潘阳,止不住上下打量了潘阳一眼,见她这次穿的还算体面,棉袄款式虽然还老旧,但布料是新的,她这一身衣裳显然是刚做的。
乡巴佬穷的都吃不上饭了,还来城里办年货?
吴秀娟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乐呵呵的,关心道,“哎呀,城里东西太贵,买了多不划算,在你们乡下供销社买就好了啊。”
潘阳笑笑不说话,抬抬手里拎的两包东西,对吴秀娟道,“上次来城里,太麻烦广臣哥跟嫂子了,这不,我看快过年了,买点零嘴儿给嫂子家两孩子吃。”
吴秀娟这才注意到潘阳手里还拎了两包油纸包装的东西,现在听潘阳说是给她家两孩子买的,这才给了潘阳真心的笑,热情的招呼潘阳,“大兄弟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东西过来,真是太见外了!”
说话间,吴秀娟伸手接过潘阳的油纸包,招呼潘阳进她家坐。
吴秀娟阿哒、老娘都在家,见来客是女婿的老乡,客气的给了声招呼,潘阳跟在吴秀娟后头进了堂屋,吴秀娟招呼她坐,自个去给潘阳泡了杯茶水。
潘阳没坐多久,潘广臣下班回来了,见潘阳过来,开心极了,忙让吴秀娟去厨房张罗做菜。
因为潘阳带了礼过来,吴秀娟这回没偷偷甩脸子给潘广臣看,听潘广臣的话,去厨房和面烙饼,又炒了下饭菜。
“兆科,今晚可别走了,就在我家歇下!”
潘阳忙道,“不用,城里有住的地方,我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潘阳准备还去桥洞对付一晚上算了。
潘广臣道,“去招待所住还要花钱,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客堂沙发上将就睡一夜,明个我也要回乡下,我两一块回去,我骑自行车载你!”
潘阳还想推脱。
潘广臣两眼一瞪,作势板起了脸,唬道,“兆科你再推辞,我可当你看不起我了啊!”
吴秀娟也从厨房伸头出来,笑道,“广臣说的是,大兄弟,你就在我家安心住下吧,明个和广臣一块回去,也算有个伴儿!”
潘阳这才应了下来,潘广臣这人忠厚老实,就是吴秀娟比较虚伪,潘阳心里想着这回住了她家,也算是承吴秀娟一个人情,大不了下回过来给她送点蔬菜当回报,省得她在背后说她占她家便宜。
次日潘广臣骑自行和潘阳一道回去,虽没下雪下雨,但寒风凛冽,潘阳不好意思总让潘广臣顶着寒风在前头吹,半路上她要潘广臣坐车后座,她骑车载他。
潘广臣也没推辞,两人换着骑车,总算赶在中午前到了家。
潘阳这次回家带的东西比较多,她从布兜里挨个掏出放在八仙桌上,五斤猪肉,五斤猪下水,两斤花生,两包零嘴儿,还有她空间里剩下的糖果饼干。(.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家里的几个萝卜头将八仙桌团团围住,潘士尧虽然是大孩子了,没围上来,但也两眼放光。
张学兰嗔她,“挣点钱不容易,买这么些东西干嘛。”
潘阳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年前我也不准备再去城里了,就多带点回来当年货。”
几个萝卜头畏惧张学兰的yin威,眼巴巴的瞅着八仙桌上零嘴儿,就是不敢伸手。
小萝卜头潘士告被潘士松抱着,他仗着自己是家里的老小,胆子大,伸手往桌上探。
还没摸到零嘴儿呢,就被张学兰拍了一下,“先别吃,留着过年,现在吃了我看你们过年还吃什么!”
潘士告摸摸自己被打的手背,瘪瘪嘴不敢吭声。
潘阳道,“先拿一包给孩子们过过嘴瘾儿,不一定非要搁到过年。”
张学兰犹豫了下,终是解开一包油纸包,从里面分了一半的零嘴儿出来,“呐,先给你们尝点儿,多了可没有,要是被我发现谁偷吃,看我不揍他!”
几个萝卜头忙齐齐保证,“娘放心,我们不偷吃!”
――
眼看就到了腊月二十三祭灶,祭灶这天,潘阳他们村有晚上吃饺子的习俗,饺子包起来麻烦,而且费面粉,因此他们平时吃的极少,不止家里几个萝卜头开心不得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也很期待晚上那顿饭。
张学兰一大早起来开始打扫厨房,连带着屋里上上下下都给收拾了。
因为晚上要吃好的,中午的饭张学兰随便做点对付过去得了,等吃完午饭,张学兰在几个萝卜头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的把面盆拿出来,从面缸里舀了一瓢精面出来,又舀了半瓢红薯面掺进去,倒上水和起了面。
张学兰和面的时候,潘士云围上大围裙,帮张学兰剁菜馅。
本来张学兰是想剁一颗大白菜包素菜饺子,但是立马被潘阳给否决了。
“家里老小一年到头吃苦头吃的够多了,都快过年了还不整点好的给我们吃,再说了,过年吃差了也不是好兆头啊!”
张学兰特别迷信,听潘阳这么一说,她这才割了半斤肉,让潘士云剁碎了和大白菜掺和到一起。
下午他们娘几个在家包饺子,正忙活着,大门口传来邻居冬梅的声音,“学兰嫂子,你家哪个闲着呢,快,让闲着的那个带上搪瓷缸去大队,大队要分猪肉啦!”
他们村公社每年都会养几头猪仔,等养到了年,挑肥的宰了,村里的村民们排队,挨个均分。
潘阳以前听家中长辈们提过,从二十三宰猪开始,以后断断续续还会按工分和人口发放粮食和票据。
潘恒春吃完饭就出去了,家里就潘阳一个闲着的大人,张学兰喊她,让她赶紧端搪瓷缸去,别去的晚了分到差肉。
宰杀一头猪说是均分,但猪身上的肉也是分好坏的,这个年代的人都喜欢要大肥肉,像排骨猪蹄啊什么的,去晚的分到这些东西绝对会心生不满。
潘阳去的早,排在了前头。
杀猪的是他们生产队的副队长,他拿着砍刀,剁成差不多大的肉块,队长就在一旁挨个分。
潘阳分到了一块大肥肉,大概有一斤半重。
比起大肥肉,潘阳更喜欢吃瘦肉,可显然张学兰不这么想,潘阳把大肥肉端回去递给张学兰,可把张学兰乐坏了。
“我前段时间腌的咸肉还没动,加上你才买回来的新鲜肉,足够我们过个好年了,这些肥肉就留着炼油吧!”
淮河两岸居民多数吃的是大豆油,因为猪肉少,猪油很少见,所以大肥肉特别受欢迎,可以拿来炼猪油,炼完了油的肉渣子还能吃,包饺子包馒头下面条都特别美味!
张学兰让潘阳坐炉膛添柴火,她先往锅里倒了点大豆油,等油热了再下切好的肥肉块,不多时,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一斤半的大肥肉炼了一小盆猪油,张学兰刚盛出来,放在外头不过一会儿,猪油全成了乳白色凝固状。
炼完油的肉渣子,张学兰又找了个小盆盛起来。
潘阳小时候见过她妈炼猪油,炼完油的肉渣子会让他们趁热吃,那种油乎乎香喷喷的味道,潘阳到现在都忘不掉!
潘阳忍不住伸手捏了个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低头瞧见潘士云正眼巴巴的瞅着她看,潘阳又伸手捏了一块塞到她嘴里。父女两的这一举动又招来张学兰的嘀咕,两人只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晚上张学兰下了一大锅饺子,力求每个人管饱,老潘家上下个个吃的心满意足。饭后,萝卜头们撑着肚子跑出去玩了,潘阳宅在家里也没事,索性出门溜达去了。
他刚出门,正好碰上潘兆房,也就是潘恒春的二儿子,潘阳应该管他叫一声二爷爷。
跟在潘兆房身后的是潘阳她二奶奶,朱秀芝。
朱秀芝显然是来她家串门子的,在外头喊了声大嫂,一头扎进潘阳家的小院子里。
她嗓门极大,人都进去了,潘阳还能听见她说话,“大嫂,你家晚上吃了什么?”
朱秀芝这人,跟张学兰相比,更抠门,更八婆,更作。
潘阳对这个二奶奶没什么好印象,见不得他们大房过得好,过得比他们二房好了就嫉妒,想法子过来占便宜。
潘兆房还算可以,至少是潘阳她二爷爷,潘阳对他还算尊敬。
两人寻了处地方蹲下闲聊,潘兆房不知听谁说潘阳总去县城的事,问道,“大哥,听说你去县城了?去县城做什么?”
不到七八年时局大变化之后,潘阳都不准备对任何人说实话,哪怕眼前这个人是潘兆科的亲弟弟也不行,潘阳瞎扯淡道,“我就是去转了一圈,本来想找活干的,没找到又回来了。”
潘兆房也不是傻子,潘阳糊弄别人能糊弄过去,糊弄他可就不行了。
别的不说,单看潘阳身上的新衣裳,他大哥多少年没做过新衣裳了?现在还没过年突然换身衣裳不说,家里三几天就能吃上一顿肉,这不,晚上还吃了猪肉大白菜饺子。
别问他从哪里知道的,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院子里,张学兰在刷碗,朱秀芝站在压井旁和张学兰聊家常。朱秀芝双眼叽里咕噜的,在院子里来回乱扫,先是看到廊檐下挂的猪肉、猪蹄,再是注意到了靠西墙的小菜园,里面绿油油的莴苣长得极好。
朱秀芝笑呵呵的问,“大嫂,家里又开个菜园啊。”
张学兰怕她往外边乱说,就道,“家里人多,老头子一年到头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原来的菜园太小,不弄个大点的家里吃不上菜啊,秀芝,你不会去大队跟别人说是吧?”
不得不说,张学兰很有心眼,知道关键时候把潘恒春抬出来压朱秀芝,提醒朱秀芝是大房一直在养潘恒春,让他们二房、三房少说凉快话。
果然,朱秀芝连连道,“那哪能啊!家里多口人就多双筷子,我能不清楚大嫂的难处嘛,都是自己家人,我可不会出去乱说话,就连我家那个菜园我都嫌太小了,也准备偷偷开个大点的呢!”
说完,朱秀芝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学兰随口问道,“怎么了,碰到糟心事了?”
朱秀芝就等张学兰这句话呢,她又叹口气,苦着脸道,“眼看就到年了,发愁这个年怎么过呗!我家上下也六口人呢,都是张嘴管我要饭吃的。唉,只怪我嫁了个不管用的男人,兆房但凡能像大哥有本事,我也不发愁了!”
张学兰听出了朱秀芝话语里的酸味儿,装作不知,只是道,“秀芝你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你大哥能有什么本事,他就有好吃懒做的本事,可别让兆房学他,我看兆房倒是可以,多挣干的人,你就别牢骚了。”
见朱秀芝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张学兰又宽慰她道,“不止你一家难,我们都难熬,能怎么办,熬过一天是一天吧!”
朱秀芝却压低声音道,“大哥最近出去挣了不少钱吧?大嫂你自己看看你家廊檐下挂的肉,对比前后邻居几个,哪家能有你家多?你家士勋今天去我家玩可是跟我说了,说你家今晚吃的是猪肉馅饺子,还说大哥从县城回来买了零嘴儿,还唬我呢大嫂?”
朱秀芝就这么毫不费力的把我们潘士勋萝卜头给供出去了,气得张学兰牙根疼,火气冲天,暗恼等潘士勋那个狗崽子回来看她不拿鞋抽死他!
“这不是眼瞅着过年了,想让孩子们过个好年,我不想买这么多东西,多浪费钱,你大哥非要把家里存那点钱花掉,说什么过年吃得好,来年才能旺!”张学兰决定死撑到底,坚决不说她男人在外头干了什么,反正她不说,别人也摸不清楚,死无对证的事就让他们瞎猜好了。
朱秀芝见她大嫂嘴巴紧得狠,想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是不可能了,悻悻作罢,不过心里却在打算以后从他家几个孩子嘴里套话,怎么也得知道潘兆科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有好东西也不能让他大房独吞了不是?
――
潘士勋是村里的孩子王,除了潘士松、潘士云跟在他屁股后面,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个孩子,n个孩子成群结队的疯,白天‘打家劫舍’,晚上玩火把,每天不疯到八.九点都不会回来,张学兰一般不管他们,只要不犯大错,任由他们疯,疯回来了自己去打水洗脸,上床睡觉。
43.8号一更
为了在天黑前能赶回家,潘阳没在潘士尧宿舍久待,喝杯茶歇息了片刻就出来了,就近在县革委会的食堂大灶吃了顿午饭,也没给钱,直接记在潘士尧的账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吃了午饭,潘阳直接骑自行车去了农机市场,来之前潘恒春跟她算过家里的八亩地大概需要多少斤种子。以往生产大队为了省粮食,一亩地就撒五斤左右的小麦种子,长出来的麦苗稀稀拉拉,怎么可能有个好收成。如今他们单干了,可不能再为了省那点粮食而克扣种子。
潘恒春准备按一亩地撒十斤小麦种子来干,家里预备用七亩地种小麦,一亩地种油菜,再加上潘老五家的种子,潘阳统共要了八十斤小麦种子,还有两斤油菜籽。
小麦种子一毛钱二分钱一斤,油菜籽两毛钱一斤,这些加起来刚好是十块钱。
潘阳又顺带买了硫酸铵和尿素,一并称了带回去。
农机市场的销售员见潘阳推的是自行车,不禁咋舌道,“同志,你力气一定很大,否则这么些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去,能把你累的够呛。”
潘阳嘿嘿笑了,对售货员道,“没事儿,同志你只管绑上去吧!”
种子加肥料大约能有两百来斤,潘阳骑起来确实很吃力,上淮河大坝的时候压根就骑不上去,只能下来哼哧哼哧推着走,等上了大坝之后,潘阳前后左右看看,见坝上没什么人注意她,这才集中精力把绑在车后座上的种子和化肥全部存放在空间里,一身轻松的往家骑行。
一路快骑,等快到家了才又把种子化肥拿出来,重新绑好,到了村口她也不骑了,改推着走,这样到家之后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张学兰和潘恒春帮忙搭把手赶紧卸了下来先搁在廊檐底下。
知道她男人今天累着了,晚上张学兰烧了顿好的,腊肉烩茄子,蒸鸡蛋羹,还炒了盘老豆角,全家老小吃饱喝足后,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去你二叔和三叔家,把他们喊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潘阳见潘恒春的面色不是很好,扭头问张学兰道,“阿哒怎么了?又喊兆房、兆丰过来商量事?”
潘阳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她还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朱秀芝和孟广美两人就闹到潘恒春面前了,因为分开单干潘恒春也分到了一亩三分地,既然潘恒春分到了地,凭什么就给大房?他们二房、三房什么都得不到就算了,还要交粮食给潘恒春,简直什么巧都给大房占全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朱秀芝能愿意么。
朱秀芝这回也学聪明了,她不自己来闹,而是先同孟广美分析了整件事。孟广美这个人吧,她不爱占别人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能吃亏,她一听朱秀芝这么说,也觉得是大房占了便宜,她当即不愿意了,两人齐齐找到潘恒春,要跟他闹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平心而论,这回确实是大房占巧,朱秀芝和孟广美过来闹架,张学兰也不好再说风凉话,只能由着两个妯娌同老头子闹,潘恒春被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就道,“等晚上老大回来之后,你们再过来,你们放心,我不偏袒谁,等老大回来,我把你们全叫到跟前,一起商量。”
潘士松一阵风样的跑了出去,没几时又一阵风一样跑回来,嚷道,“阿爷,我喊他们过来了,他们都在后头走着呢。”
趁这个时间,张学兰把八仙桌上剩的菜全部收到菜橱里,又让潘士云把家里的零嘴儿全收好,不管二房、三房的孩子跟不跟过来,张学兰都不想把零嘴儿放在外头便宜他们。
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之后,二房、三房相继进来了,本就不大的堂屋瞬间挤满了人。
夜里天凉,张学兰先去烧了洗脸水,让几个孩子洗脸上床之后,她把堂屋的门关了上,堂屋里四个大老爷们,除了潘阳外,其他三个都是老烟枪,这会儿都在抽烟,潘阳嫌弃的扇扇鼻子,对潘恒春道,“阿哒,想说什么也别拐弯抹角了,说完让他们赶紧回去歇息了。”
潘阳说这话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闻烟味,可她这话听在朱秀芝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以为潘阳这是在变相赶她,朱秀芝当即忍不住呛声道,“大哥放心,等阿哒说完了事我们立马走,可不会死皮赖脸留在你家的。”
潘阳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不搭理她。朱秀芝说得对,她就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可别在这烦人。
见潘阳不愿意搭理她,朱秀芝脸上没面子,把心里的火朝潘恒春身上发,没好气道,“阿哒把我们都叫来是看你抽烟的吗,你有话倒是快点说啊,明天就忙着去种地了,我们可没这个时间跟你耗着。”
潘恒春一直在思量他怎么说,蹙眉道,“眼下有两个法子供你们选,一个是我以后都跟老大过,大队分给我的田地自然要归老大,我也帮着他干活,至于口粮什么的,都不用老二、老三操心,你们管好自己就成,还有一个,如果秀芝你想要我的地,那也成,我的一亩三分地平分给你们兄弟三个,但是你们以后除了给我口粮之外,每年还要交给我点钱,至于我住的地方,你们兄弟三个就商量下,看在哪给我弄个地方盖个茅草房,我立马搬过去自己住。”
对潘阳来说,她其实更想和潘恒春一块住,因为潘恒春不仅仅是潘兆科的阿哒,还是她的老太,她打小和潘恒春的感情就好,张学兰嫌弃她是个女孩,她小时候一直都是潘恒春带她的,对这个老人家,她自然有特殊的感情。
如今她有机会能奉养她老太,自然想尽力给他好生活。
她刚想发表意见,就被张学兰拉住了胳膊,张学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二房、三房先说。
潘阳转念一想也是,就由着二房、三房先挑,免得她先说了之后,二房、三房说她是存了占便宜的心。
果然朱秀芝先抢着道,“那地我们就不要了,还是留给大哥种,大哥家地方大,阿哒你在这住挺好的。”
朱秀芝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虽然她很想要潘恒春地,但她可不想每年都交钱交粮食,还要出钱给老头子盖个茅草房?开什么玩笑,她家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那个闲钱去盖茅草房!
朱秀芝不愿意花钱,孟广美也是有心无力,他们三房条件可不比二房好,听潘恒春这么一说,还不抵不要那一亩三分地来得划算。
潘恒春眼看着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任由他们女人说话,没一个说要带着他过的,老头子心沉了沉,有些无力问道,“老二、老三,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潘兆房看了潘恒春,拐弯抹角道,“阿哒,大哥家人口多,你的地还是留给他种吧,我们要不要都无所谓。”
闻言,潘兆丰也附和道,“二哥说的是,我也不要这块地了。”
到底是不要地,还是不想养活老的?
潘恒春吁了口气,一颗心沉到了水底,他吸了口旱烟,看向他的大儿子,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潘阳巴不得他们这样选,她毫不迟疑道,“地我来种,阿哒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有一碗饭吃,不会分给你半碗,你就安心的在这住着吧!”
潘阳的这番话,无疑令潘恒春感到窝心,他几乎要老泪纵横,竭力忍住,不住点头道,“好,好,这就好。”
这般‘父子’情深的场面在二房、三房眼里看着就十分刺眼,感情他们二房、三房很不是东西,就他大房孝顺?老大至于在他们面前这么显摆吗。
三房两口子心思藏得深,这会儿哪怕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潘恒春的面说出来,倒是朱秀芝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忍不住酸了一句,“大哥可真孝顺,我们得像你看齐呢。”
张学兰没好气回了一嘴,“那你倒是看齐啊。”
一句话把朱秀芝给噎了个半死,张学兰料定她不敢再搭话,转挑狠的说,看朱秀芝没了脸子,她心里舒坦不少,想到朱秀芝这个人讲话做事每个定数,张学兰正色道,“既然你们都说定了,我是大嫂,说话也不太好听,我丑话撂在前头,今天是你们选择不要阿哒田地的,以后你们要是再同阿哒闹事给我和你大哥下马威,别怪我当时候不给你们好脸看!”
眼下张学兰把话撂开了说也好,事先给他们一个警醒,省得朱秀芝之类的不要脸货色到时候看潘恒春的一亩三分地更合适了,出尔反尔要求更换。
送走二房、三房之后,潘阳看时间不早了,也就没再跟潘恒春多叙话,大家都洗脸歇息了下来。
次日潘阳把从县城带回来的种子拎去给潘老五,并且把剩下的钱找给他。潘老五觉得麻烦了潘阳一遭,剩下的钱不愿意要,潘阳说什么都得给他,挣来推去急眼了,潘阳道,“五叔,自家人也要明算账,您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合伙种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老五也不再推攘,接下了潘阳找给他的钱。
因为两家人合用一头老驴,还有一副从大队分来的铁犁,两家人只能在一块犁地耕田了。还有生产大队分的猪,也是每家每户半头,潘阳和潘老五两家合分一头猪,潘老五家地方大,猪仔就暂时放在潘老五家院子里养着。
张学兰不好意思让潘五婶一个人忙活养猪,就让潘士云每天放学之后去打猪草,打回来直接送到潘老五家留给潘五婶剁碎了喂猪。
既然两家有心合干,这些小事彼此也都没放在心上,吃点亏也无妨了。
以前在生产大队的时候,潘老五就是专门养老驴的,老驴也是认人的,潘老五养它的时间长,它就对潘老五很温顺,所以犁地赶老驴的活儿就由潘老五来做。
潘恒春和潘阳爷两个,胸前各挂一个篓子,里面装的是小麦种,潘老五犁一截子地,他们就跟在后头撒一截种子。
为了抓紧时间耕种,他们早上出发,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中午就在地里吃饭。
张学兰和潘五婶两个就在家忙活做饭,等快中午了再拿饭去地里。
她二人都不会骑自行车,山上和底湾距离近到还好,直接走去就成,坝下就有些远了,地走去太累人。
好在犁坝下那几亩地时,正巧赶上家里三个萝卜头周末不上学。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他们太矮跨不上大杠不要紧,跨小杠能骑就成!
通常他们拿饭下地后,就不再回来,而是在地里待到天黑再跟大人一块回家。大人们忙种地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特意带上家里的洗脸盆,坝下到处都是水沟子,水沟浅,里面也会有小鱼。
兄弟二人选中了一截水沟,前后用泥巴糊出一截泥坝子,再用洗脸盆把水沟里的水全舀了泼出去,等水沟子里的水渐少了,里面小鱼小虾就开始活奔乱跳了。
小鱼小虾都可以捉回去晒咸虾、咸鱼干。
其实水沟子里还有泥鳅黄鳝,尤其是泥鳅,到处都是,很容易就能捉满满一洗脸盆,只不过泥鳅这东西不太招兄弟两个待见,捉回去了只能喂鸭子。
眼前太阳快落山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准备收工往家走,见两个萝卜头还在水沟子里捉小鱼小虾,潘阳也来了兴致,卷起裤脚要跟着他们下水沟。
潘阳见水沟坝上扔的全是泥鳅,就道,“怎么不装起来,多好的东西啊,捡回去让你娘烧一碗红烧泥鳅。”
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阿哒你脑子坏掉啦,娘说过泥鳅可是资.本主义国家投放到我们国家专门残害我们河坝的,怎么能拿来吃呢?喂鸭子还差不多。”
什么狗屁传闻!
其实潘阳曾经听她妈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泥鳅、黄鳝遍地都是,就是没人愿意吃,不愿意吃的原因,一个是嫌它脏,另一个就是潘士松说的那样,它们资.本主义派过来的毒瘤。
潘阳弯腰把水沟坝上的泥鳅全拾了起来,和小鱼小虾一块装到洗脸盆里,对两个萝卜头道,“回去我来烧红烧泥鳅给你们吃,保准你们吃了之后还想再吃,麻虾螃蟹也都别扔,这些可是好东西,烧出来都是一顿美味。”
等回去之后,潘阳亲自动手,拿剪刀把泥鳅挨个杀了,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从来没有吃过泥鳅,跟前赶后围着潘阳转。其实潘阳也不太会做菜,只是看她妈做过红烧泥鳅,按着记忆摸索着来,还别说,真让她给做得像模像样,别的不说,泥鳅好歹也是道荤菜,吃肉可比吃咸菜干滋味多了!
不仅几个萝卜头吃得欢,潘恒春和张学兰两个大人也吃了不少,这个年代,泥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没人稀罕的东西,潘阳烧了两大海碗,足够他们放开了肚皮吃。
44.8号二更
说干就干。[]潘阳跟潘恒春说了她想捯饬小菜园的事,潘恒春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小一辈的人有出息,他住哪都无所谓。
当天下午潘恒春就动手收拾了自己东西,他东西不多,不过几件衣裳,再有就是他的铺盖。
潘恒春的铺盖实在是太埋汰了,泥巴地上铺一层小麦秸秆,一床破旧的被子扔在秸秆上,连遮盖秸秆的床单都没有。
潘阳道,“阿哒,别收拾了,被子抱进来得了,让学兰给你重装一个床垫。”
床板一时半会整不出来,得明天去山上偷砍颗树回来用铁锯子锯成木板铺垫好才行。
荆山上的树是集体种植的,属于公家,私人不能乱砍乱伐,要是被民兵队发现了,是要记过的事。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赶着天黑或大清早没人的时候,从山上偷摸扛回来就没事儿。
张学兰有些不情不愿,嘴里道,“家里就剩那两个蛇皮袋,平时能装点东西,做什么床垫,直接把秸秆抱进来铺上得了。”
潘阳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她吵嘴,张学兰不做,潘阳干脆自己动手,拿剪子裁开两个蛇皮袋,再用大缝针把两个蛇皮袋拼成一个更大的口袋,别问她怎么会做的,以前她爸养了两条狗,潘阳见她妈就是这么给狗崽缝铺垫的。
潘士尧也在家,他从家门口的柴火堆上拽了一摞干燥板正的秸秆,帮着潘阳塞到大蛇皮袋里,父子两个齐齐动手,不过片刻就把潘恒春的‘床’整理的像模像样。
张学兰她也没闲着,给潘恒春搭手,两人把帐篷给拆了下来,搭帐篷的雨布还是潘兆科从大队里偷摸扛回来的,有好些年头了,虽然有破的地方,但留着还算管用,叠好之后,张学兰把它放在了西头间。
接下来便是刨土、松土,一间房那么大的小菜园很快被整出来,四四方方,三垄六行,松软的土冒尖,就等着浇水下菜籽了。
张学兰对种菜的事比较积极,她有弄到菜籽的门路,也不需要去供销社花钱买了,她老娘们一个平时闲赋在家,东家串西家的,总有几个要好的妇女朋友,张学兰不过出去转一圈,很快就从邻居家弄到了菜籽。
大白菜、红心萝卜、土豆、莴苣。
蔬菜生长快,十一月份种下去,一个多月之后差不多长成就可以拿去卖了,等这一波蔬菜卖完,十二月份还能继续种,如果不是地方太小,潘阳简直想把能种的地方全给种上菜!
又一股冷空气来袭,连着飘了几天雪花,时间过得飞快,眼见就要过新年了。
潘阳最怕冷,早早穿上了张学兰给她做的新棉袄,潘阳这一举动,看在张学兰眼里就是迫不及待,遭到了她的一阵嘀咕,“怎么也得等过年再穿,好好的衣裳没等过年就被你给穿脏了。”
潘阳一阵无语,家里老少的新衣裳早就做出来了,但没一个人穿的,在他们这代人的观念里,好吃的要留到过年吃,新衣裳要留到过年穿,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反正潘阳管不了这么多,之前的破袄子一点也不御寒,快冻死她了!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雪下到第二天时,外头已经白雪皑皑,荆山上更是裹了一层银白。[.超多好看小说]潘阳喊上潘士尧,爷两个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夹子,扛上铁锹,顶着大雪上山,挖坑的挖坑,下夹子的下夹子。
说起来,这方面的活儿潘士尧可比潘阳有经验多了。潘阳出生之后老潘家的生活条件一年比一年好,她几乎没吃过苦头,上学念书,毕业之后工作稳定,如果不是变成她爷爷,她又哪里见识过这些谋生手段?
潘士尧这个小年轻有他的交友圈子,上山下沟偷鸡摸狗的事他没少做,是以当潘阳挥铁锹刨坑时,遭到了潘士尧深深的鄙视。
潘士尧在地头间下好夹子,从潘阳手里拿过铁锹,埋怨道,“阿哒你在这刨坑能逮到什么?你得在树根旁或者靠地头间的地方刨,野兔喜欢在这两个地方逗留。”
潘阳连着哦了几声,虚心受教,接下来变成她跟在她‘儿子’后面,潘士尧让她在刨坑她就在哪刨。
说起来也是心酸,打从她变成她爷爷开始,脏活累活她全做尽了,如果搁在以前,她一准撂挑子哭了,可惜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她肩上担着的是养活整个老潘家的责任。
雪停之后,父子两个大清早就摸到山上,找到下夹子、挖坑的地方,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收获了两只野兔,两只野兔的腿被夹子夹断了,皮毛上覆了一层雪,窝在地上奄奄一息。
父子两很是兴奋,把野兔装进兜里,收了夹子,两人步履轻快下山。
刚进村里,迎面碰上他们村西大队队长潘士聪,潘士聪手里端了个搪瓷缸,抽着大烟袋,朝他父子二人道,“大早上的,去干什么呢?”
潘士尧指指背上的树枝,睁眼说瞎话,笑道,“闲着没事,和阿哒一起拾点树枝回去烧炉子。”
潘士聪对潘阳乐呵呵笑道,“兆科叔,你这儿子不错,懂事极了,知道帮你干活,可比我家克峰省心多了!”
潘阳谦虚笑道,“哪里哪里。”
还好潘阳有先见之明,生怕回村碰见熟人,下山前拾掇了一摞树枝,装野兔的布兜就裹在树枝里,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来,如果有人问,就说拾树枝烧炉子。
两人有惊无险到家,张学兰在堂屋里烧了炉子,关上堂屋门,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这个时候煤炭老农民用不起,多用的是树枝烧炉子,潘士尧把背上的树枝卸下,装野兔的布兜递给张学兰。
潘阳道,“把兔皮剥了,天晴了晒干我们自己做手套也好耳捂子也行,剥了皮的兔子就挂在廊檐下,明天我去一趟县城卖了。”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尧忙道,“阿哒,我跟你一块去,我给可以帮你挑菜。”
每次潘阳回来都能赚到钱,潘士尧蠢蠢欲动,也想跟着潘阳一块出去见识见识,菜园的大白菜、萝卜还有莴苣都能吃了,潘士尧可以跟在潘阳后头,帮她挑菜担子。
潘阳却道,“天这么冷,我自己去就行,真想去了来年开春再带你去。”
见潘士尧还想说话,潘阳道,“去一趟县城坐车都要花五毛钱,去两个人太不划算。”
张学兰道,“你阿哒说的是,想去的话,等开春天暖和了,你和你阿哒步行去县城。”
不能去县城,潘士尧有点闷闷不乐,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见识过呢。
其实潘阳想带潘士尧出去见见世面,毕竟他是个大男孩了,潘家的孩子都早熟,在社会上闯荡的早,潘阳她爷爷会教育孩子,潘士尧兄弟几个虽然读书不多,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但每个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潘阳上大学的那会儿,她爸她大爷几个都有自己的生意,并且做的都不差。潘阳可不希望潘士尧兄弟几个毁在她手上。
只是潘阳也有她自己的顾虑,现在天正是冷的时候,如果她一人去县城的话,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空间很轻松的把一大堆东西带到县城,可是潘士尧跟着她的话,她不敢用自己空间,他们两个挑菜担子,都得受累挨冻。
次日潘阳只身一人赶到县城,她照例先去早市卖掉部分东西,而后直奔程大爷家。
如今家里养了三只母鸡,每天都能下三个蛋,其中家养的那只母鸡有时甚至一天能下两个,家里时不时吃点,还余下许多,这次来县城,潘阳从家里带了三十个鸡蛋,专门送来给程大爷。
程大爷开心极了,三十个鸡蛋全留下了。潘阳又把家里种的大白菜、萝卜还有莴苣拿出来,问程大爷要不要。
程大爷道,“要,怎么不要,马上过年了,供销社蔬菜涨价涨得厉害,不仅我要买,我还得给我儿子媳妇他们买点。”
对此,潘阳求之不得,早上潘阳在早市卖出去了一只野兔,兜里还剩下一只,潘阳问程大爷道,“大爷,我还有一只野兔,您要不要留着过年?”
程大爷道,“肥吗?”
潘阳从兜里把张学兰剥好的野兔拎出来,“大爷您掂掂,这只兔子大,至少有三斤重,您就是自家不吃,年关将至,拎它走亲访友也体面。”
程大爷想到他儿子,每年过年都少不得要给他们领导送点东西,野兔他们城里不常见,买下来腌上风干之后让他儿子拿去送礼也是稀罕的东西。
程大爷道,“多少钱一只?”
潘阳笑道,“大爷您都是我的老顾客了,我也不跟您多要,一块钱您看怎么样?”
程大爷一听,价钱在他接受范围内,顿时笑道,“行,小潘你放下吧,这只我留着了。”
潘阳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把鸡蛋、野兔还有蔬菜全给程大爷放下,鸡蛋一共一毛八块钱,野兔一块钱,至于大白菜、萝卜,潘阳在早市里卖一毛钱一斤,卖给大爷就收他九分钱,莴苣稍微贵点,一毛钱一斤。
潘阳用的是她空间里备用的挂秤,大白菜五斤,萝卜八斤,莴苣六斤,加起来一共是四块五毛七分钱。
潘阳抹掉零头,收了程大爷四块五。
加上早市里卖的钱,潘阳这趟买卖赚了将近十五块钱。从程大爷家出来,潘阳去了趟供销社,准备给孩子们买点时下的零嘴儿带回去,他们村的供销社供应物资有限,零嘴儿卖的种类少。
进了供销社,潘阳突然想起了潘广臣,不管潘广臣他爱人吴秀娟如何表里不一,潘广臣这个人还算憨厚,待她诚心,况且自己当初可是在他家吃了顿饭,也算是承了潘广臣的恩,如今快过年了,她也该拎点东西去潘广臣家拜访一下。
这么想着,潘阳让供销员包了两斤重的礼包,拎着去了潘广臣家。
潘广臣还没下班,他爱人吴秀娟倒是提前回来了,在胡同口正好迎上潘阳,心里暗骂潘阳阴魂不散,面上挂了笑,朗声道,“大兄弟这又是来城里做什么了?”
潘阳笑呵呵道,“快过年了,来城里办点年货。”
闻言,吴秀娟狐疑的看向潘阳,止不住上下打量了潘阳一眼,见她这次穿的还算体面,棉袄款式虽然还老旧,但布料是新的,她这一身衣裳显然是刚做的。
乡巴佬穷的都吃不上饭了,还来城里办年货?
吴秀娟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乐呵呵的,关心道,“哎呀,城里东西太贵,买了多不划算,在你们乡下供销社买就好了啊。”
潘阳笑笑不说话,抬抬手里拎的两包东西,对吴秀娟道,“上次来城里,太麻烦广臣哥跟嫂子了,这不,我看快过年了,买点零嘴儿给嫂子家两孩子吃。”
吴秀娟这才注意到潘阳手里还拎了两包油纸包装的东西,现在听潘阳说是给她家两孩子买的,这才给了潘阳真心的笑,热情的招呼潘阳,“大兄弟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东西过来,真是太见外了!”
说话间,吴秀娟伸手接过潘阳的油纸包,招呼潘阳进她家坐。
吴秀娟阿哒、老娘都在家,见来客是女婿的老乡,客气的给了声招呼,潘阳跟在吴秀娟后头进了堂屋,吴秀娟招呼她坐,自个去给潘阳泡了杯茶水。
潘阳没坐多久,潘广臣下班回来了,见潘阳过来,开心极了,忙让吴秀娟去厨房张罗做菜。
因为潘阳带了礼过来,吴秀娟这回没偷偷甩脸子给潘广臣看,听潘广臣的话,去厨房和面烙饼,又炒了下饭菜。
“兆科,今晚可别走了,就在我家歇下!”
潘阳忙道,“不用,城里有住的地方,我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潘阳准备还去桥洞对付一晚上算了。
潘广臣道,“去招待所住还要花钱,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客堂沙发上将就睡一夜,明个我也要回乡下,我两一块回去,我骑自行车载你!”
潘阳还想推脱。
潘广臣两眼一瞪,作势板起了脸,唬道,“兆科你再推辞,我可当你看不起我了啊!”
吴秀娟也从厨房伸头出来,笑道,“广臣说的是,大兄弟,你就在我家安心住下吧,明个和广臣一块回去,也算有个伴儿!”
潘阳这才应了下来,潘广臣这人忠厚老实,就是吴秀娟比较虚伪,潘阳心里想着这回住了她家,也算是承吴秀娟一个人情,大不了下回过来给她送点蔬菜当回报,省得她在背后说她占她家便宜。
次日潘广臣骑自行和潘阳一道回去,虽没下雪下雨,但寒风凛冽,潘阳不好意思总让潘广臣顶着寒风在前头吹,半路上她要潘广臣坐车后座,她骑车载他。
潘广臣也没推辞,两人换着骑车,总算赶在中午前到了家。
45.9号一更
潘阳当然不能跟张学兰娘两个说她已经知道她未来儿媳妇是谁了,就支吾道,“反正这个不行。[.超多好看小说]”
潘阳这种态度,令张学兰一头火,她气道,“怎么就不行了?人家广臣他老娘也是好心给介绍,你至少给个理由让我回绝人家,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敢给你儿子说媳妇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帮你介绍媳妇就已经是好心,看都不看就回拒,一次两次之后,谁还敢给你介绍,不在背后说你龟.毛就不错了。
潘阳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权利丢给潘士尧,问他,“士尧你想不想见见人家姑娘?”
闻言,潘士尧脸上露了些羞涩,但还是点头道,“可以看看。”
可以看看?潘阳斯巴达了...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朝潘阳嗔道,“你看吧,孩子都说想看看了,那我就应了广臣他老娘,让她打听打听,如果合适的话,就找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个面。”
潘阳再看潘士尧,他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也是,她大伯已经十七岁了,撇开广臣他老娘介绍的这个姑娘不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她大伯明年就该娶她大妈妈了,可是娶媳妇的新房在哪里?
对于盖房子的事,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她大伯的新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翻盖出来的,至于她二伯的新房,则是盖在在距老房子不远的地方,紧挨着潘兆丰家,是四间大瓦房。
她爸和她小叔的新房是在九零年淮河发大水之后盖出来的,一排六间大平房,她爸三间,她小叔三间,兄弟两共用一个大院子,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来说,她家盖的大平房绝对是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潘士尧的新房翻盖出来。
潘阳所忧心的,张学兰也想到了,夜深人静时,两人为同一件事操心地睡不着,张学兰叹口气道,“房子破成这样,赶上下雨天还到处漏水,也不知道广臣他老娘介绍这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家条件。”
潘阳巴不得她看不上,看不上才好,她大妈妈能看上就行了。
次日张学兰一早就去了广臣他老娘那里,除了让广臣他老娘打听姑娘家庭情况外,张学兰还亲自去了趟娘家,准备让她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等傍晚张学兰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进门就对潘阳和潘恒春说,“我兄弟说这姑娘和士尧年纪一般大,长得俊,手脚麻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差强人意吧,我看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
潘恒春听张学兰这么说,也觉得挺满意,问潘阳道,“你看呢?”
潘阳还能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呗。
隔了几天,广臣他老娘两家都沟通好了,就安排在她家让两个孩子见面。
定好见面,潘士尧换了身新做的深蓝色对襟小褂,下身是黑色劳工布裤,脚上也是张学兰刚做的黑色胶底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松柏一样挺拔精神。
村里有这么个习俗,但凡和女方相亲,不管成不成功,男方家庭要带一包糖果,一包烟过去,糖果发给凑热闹的孩子,至于香烟,则是挨个递给广臣老娘家里抽烟的男人女人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糖果和烟都是潘阳去供销社买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没个事都舍不得买,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点名要烟和糖两样东西,笑道,“兆科,家里遇到喜事了?”
潘阳乐呵呵的,也不瞒着王有田他爱人,直言道,“广臣他老娘给我家老大说了个姑娘,今天过来见面。”
王有田他爱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要是不上班今天一准过去瞧瞧姑娘长得俏不俏。”
潘阳道,“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家老大眼见年纪到了,大姐给我家老大留意下,有合适的可要麻烦大姐帮忙牵个线。”
王有田他爱人爽朗道,“那没问题,这个不成,我给你说下一个。”
潘阳笑嘻嘻的应好。
王有田他爱人把供销社仅有的两种糖果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潘阳看,“糖的话有小儿酥和杂拌糖,小儿酥一块钱一斤,杂拌糖一块四一斤。”
潘阳暗咂舌,这么贵!
这两种糖果潘阳在她那个年代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犹豫,就帮他决定了,笑道,“就拿小儿酥吧,便宜些味道也不错,又不是结婚,用小儿酥已经可以了。”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种香烟,“蝶花牌和万里牌香烟是两毛钱一盒,握手牌是一毛五分钱一盒,混叶牌最便宜,一毛钱一盒。香烟哪个好抽你们老爷们应该最清楚,兆科,准备要哪种?”
王有田他爱人说她是老爷们,其实她是个娘们儿,烟都不会抽,哪里知道哪种牌子的好抽,本着最贵的就是最好抽的想法,潘阳道,“给我来两包蝶花牌香烟吧。”
外包装还怪好看的,紫色、黄色、红色,三色牡丹齐盛开,牡丹花左右各有‘蝶花牌’三个字,写得也好看,就它了!
虽然王有田他爱人建议她买一包烟、半斤糖就够了,可潘阳还是买了一斤糖、两包烟,一共花了一块四毛钱。
为什么准备的多,潘阳的想法比较简单,第一次相亲,总要给介绍人留个大方的印象不是。
果然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道,“兆科你这么大方,冲着多吃两块糖我也给你家老大说个漂亮媳妇儿!”
潘阳回去把糖果和烟都递给潘士尧让他拎着,张学兰一看潘阳买多了糖果和烟,忙把装糖果的油纸包打开,留了一半的糖果放家里,嘴里埋怨道,“买这么多做什么,烟拿两包算了,糖别带这么多过去,留家里给自家孩子吃。”
张学兰要一块跟着过去看看,家里除了潘士告,其他三个萝卜头都去上学了,如果在家一准也要缠着一块过去。
尽管潘阳知道这次相亲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奈何她现在大男人一个,不方便跟张学兰过去看,只能和潘恒春两个守在家里等消息,眼巴巴的瞧着张学兰领潘士尧和潘士告去广臣他老娘家。
作为家里最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比潘阳心里还急,抓心挠肝,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抽着烟袋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出门溜达了,既然不好进广场他老娘家,在大门口溜达两圈观望下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潘阳虽然好奇,但还算淡定,就在家坐等。
娘三个去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回来了,当然屁股后面还尾随着潘恒春这个老头子。
见他们都回来了,潘阳忙问道,“怎么样?”
潘士尧闹了个大红脸,忸怩了两下,还是道,“还行,看着还可以。”
还行?还可以?
潘士尧这一句话说得潘阳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并不是所有事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会改变的?以后成她‘大媳妇’的人不是她大妈妈?
潘阳又问张学兰,“学兰你看呢,你看怎么样?”
广臣老娘家挤去围观的人不少,那姑娘被她老娘领着过来,张学兰只顾和她老娘打招呼了,也没好仔细瞅姑娘长什么样,但张学兰对她第一印象还可以,“长得挺俊,不错。”
潘阳的心凉了一截子,忙道,“那能成吗?”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这我哪知道,得让两个孩子再处处看,处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赶紧定下来。”
闻言,潘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如果行了,那她大妈妈可怎么办啊...
自打相亲之后,潘士尧脸上整日挂着迷离式微笑,虽然顾忌到风化问题,不能和对象天天腻在一块,但白日里潘士尧在家的时间也少了,没事就溜达到张湾大队,偷摸看人家姑娘两眼,赶巧了还能和人家姑娘正好对视上,这就足够情窦初开的少年乐个半天了。
对方家庭也没说反对的话,默许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子相处看看。
如此潘士尧的亲事算是步上了正轨,潘恒春挑了吃晚饭的时间,跟潘阳商量,“趁天暖和,我们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重新盖房恐怕来不及,家里也没那么多盖房子的钱,先翻新一下吧,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再重盖。”
潘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家里的三间泥瓦房实在太破了,尤其是房顶,漏雨漏的不成样子。潘阳仔细观察过房顶,用得不是平铺的散瓦片,而是芦苇竿子盖在上面。
潘阳道,“芦苇竿子去哪砍?”
潘恒春像看白痴一样瞅了瞅他儿子,潘阳被老头子看得一阵心虚,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遮掩下,就听潘恒春道,“这些你不清楚也不怪你,毕竟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不大。坝上有芦苇竿子,从张湾大队到二刘大队这一截河坝归我们潘家村大队管,这一截的芦苇全是我们大队的共有物,使用权归我们大队,不过砍之前得跟王有田报备一声。”
听潘恒春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白了芦苇现在是公家的东西,村里谁家能没个整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使用大家共有的东西,但必须写个书面申请报备一声,否则视为偷窃,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要扣工分、挨批评。
次日潘阳去了王有田家一趟。
王有田家是贫农成分,五十来岁的年纪,他本人参加过我党与国.民党最后一次战役的民兵支持队,随后入了党,被安排到潘家村当书记,潘家村有潘东大队和潘西大队两个生产队,王有田老子娘都是潘西村的,他们潘西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找他。
潘阳去的时候,王有田在家朗读红.宝书,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见潘阳来了,放下红.宝书,对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兆科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
潘阳向他说明来意,“家里房子太破,下雨总漏水,向您申请砍坝上芦苇翻修房顶。”
王有田了然道,“那你等下。”
话音刚落,王有田去里屋找了印有‘潘家村生产大队’字样的纸张出来,从中山装上口袋里拿下钢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段砍伐芦苇的书面申请,标明日期之后,让潘阳在上头签字。
潘阳接过王有田的钢笔,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墨蓝色笔身,银白色笔盖,笔身上印有‘英雄’二字,握在手里沉重有分量,这支钢笔怎么也得值三四十块钱。
她有听老一辈人提起过,这个时代的钢笔就相当对她那个年代的手机,算是一种微妙的身份象征,像王有田,潘家村书记,根正苗红,常读红.宝书,又热爱学习,总得要有支钢笔来提醒别人他的地位。
潘阳签上潘兆科三个字后,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接过看了看,潘兆科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不比他的字差,心里不禁暗叹,这个潘兆科也是个文化人啊。
王有田忍不住道,“兆科你啊,就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你家成分不好,一般人都比不上你。”
潘阳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比别人多识两个字而已。”
王有田把书面申请放到案桌的抽屉里,对潘阳道,“我明天正好去乡里开会,等我交给公社,上头批准了之后我立马通知你,你可别偷摸先去砍啊。”
潘阳道,“那坚决不能,翻房子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我等您消息。”
从王有田家出来,潘阳看天气极好,想着她在山上开垦的那片菜园土醒得大概差不多了,索性回家拿上菜苗、锄头还有水桶,趁家里没人集中意念放进空间里,一身轻松往山上赶。
那日他们父子二人开垦的菜园面积不小,四四方方,五垄十行路,潘阳点了两行青椒,四行茄子,外加两行蒜瓣、生姜等辅菜。
菜苗秧根茎小而细嫩,潘阳小心翼翼把一株株幼苗埋进已经浇水打湿的土里,埋上之后又浇了一点水在幼苗四周,等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潘阳从空间里取出探灯照明,只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下山,正快走着,原本静悄悄的四周突然传来咚得一声轰隆声,随即传来杀猪似的惨叫声,愣是把潘阳吓了一跳,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潘阳才举着探照灯往传来声音的方向去。
摸索了一段路之后,潘阳注意到她前面不远处有个深坑,再走进一看,深坑里竟然摔了一只野猪进去,因为坑里有竖起的尖锐木桩子,已经直插野猪腹部,刚才的惨叫声想来便是野猪死前的挣扎。
潘阳顿时兴奋的不行,管他是谁在这挖的陷阱,反正她算是走大运,白捡了个大便宜!
潘阳忙快步下山,一路疾走到家,张学兰问她去哪了,让她赶紧吃饭。
潘阳哪有闲工夫吃饭,见潘士尧也在家,她压低声音道,“我在山上陷阱里发现了野猪,士尧、学兰,你两个跟我上山,我们偷抬回来。”
本来潘阳想直接集中精力把野猪装进空间,不过考虑到回来不好向家里人解释,只好作罢,赶快通知家里人使用蛮力抬回来。
46.9号二更
王有田他爱人说完,张学兰飞快的在心中算了下老潘家八口人都做衣裳的话需要多少丈布,多少斤棉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丈是十尺,潘恒春、潘阳、潘士尧他们三个差不多高,做一身衣裳的话每个人得要一丈左右,潘士尧底下的弟弟妹妹,潘士勋、潘士松、潘士云,他们三个加起来得用掉两丈布,至于张学兰,她个子不高,一米六都不到,半丈布就差不多了,家里两岁多的潘士告就更省布了,张学兰不准备给他打布,直接用剩下的布头子就能给他做一身。
至于棉花,张学兰准备来三斤就行,因为从他们穿破的棉袄里还可以掏出点旧棉花,旧棉花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天,拿到公社里重新弹一遍,再添点新棉花,张学兰可以保证,做出来的棉袄棉裤一样暖和!
跟王有田他爱人报了尺寸,王有田他爱人摊开青石台上的布,让张学兰搭把手,两人各扯一边,分别扯了三种颜色的布。
王有田他爱人在心里算了这些布和棉花的价钱,加起来得要三块钱,哪怕是她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能挣个十几块,她也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些布料,更何况潘兆科家因为成分不好,在他们村过得格外困难,张学兰又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买这么些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王有田他爱人面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听说你家兆科前些日子去了县城,你家兆科是找到什么好活儿了吧,想必挣到钱了?”
有了潘阳的事先叮嘱,张学兰也明白现在是财不外露的时候,她笑道,“我们家兆科老农民一个,能有什么本事,眼瞅着冬天就来了,家里衣裳破的不成样子,我就是舍不得花钱给他们做也不行啊,做衣裳掏的可都是老本钱。要我说啊,村里这些人没事了都爱碎嘴,说得好像我家兆科去了趟县城就发财了一样,真这么简单,他们怎么不跟着去?”
听出张学兰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的,不再跟着别人碎嘴。
付钱的时候,张学兰有点肉痛,虽然她现在可是拥有一百块的人了,整个村里恐怕仅有少数几家能有这么多钱的,可张学兰过惯了算着花的苦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还是没能适应过来。
买了布回来,张学兰每天都在忙活做衣裳。
如今农忙早已过去,村里无论男人女人都闲赋在家,女人们互相串门子,男人们则叼跟烟袋杆子,手里端个搪瓷杯,全蹲在公社门口的廊檐下侃大山。
潘阳毕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爷们,对侃大山吹牛比不感兴趣。她只要眼瞅着老潘家破败的泥瓦房,还有马上该娶媳妇的潘士尧,她深觉自己一刻钟都安逸不下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大爷潘士尧十八岁就该和她大妈妈结婚了,翻过这个年头,潘士尧就十七岁了,眼见要娶媳妇,可家里还是这三间破瓦房,就照这种生活条件,谁能愿意给潘士尧介绍媳妇?
就算有人给介绍了,她大妈妈也不见得能愿意嫁过来吧?毕竟人都是现实的,过得差的家庭永远处在社会关系链条的最低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潘阳近期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把家里老少温饱问题解决了,再有一个就是她要给潘士尧盖个新房,好歹让她大妈妈嫁进老潘家后有个新房子住。
想法一旦形成,潘阳在家坐不下去了,寻了个还算没有寒风的中午,潘阳只身一人去了紧挨他们村的荆山上。
荆山是清岳山脉的一角,清岳山脉横跨两省,最高山峰达两千多米,相比之下,荆山就是它其中一个小土坡,地势相对平坦,山腰上还有他们村开辟的田地,虽然收成没有地势平坦肥沃的坝底湾好,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潘阳记得她去外地上大学那会儿,荆山因为被探测出含有稀有矿物质,被政府大力投资,引进外资建设工厂,后来的荆山已经不能称之为山,已经被人开采的不成样子了。
无论如何,此时的荆山还保持着原有样貌,虽然自然灾害的三年山上能吃的全给挖掉,荆山成了光秃秃的山壳子,但这几年政府大力宣扬植树造林,这座山头如今又是枝叶繁茂,生机勃勃。
话说回来,潘阳除了有个随身空间之外,也没什么大本事了。她没有超能力,无法隔山打牛,无法目视千里,一个人在山上走走停停,晃荡了半天,除了看到两个跑得蹭快的野兔,竟没有一点收获,多少令她有点沮丧。
仅靠她空间里那点东西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潘阳决定她还要再去一趟县城,总得要主动找点生财的机会才行。
有了这个决定,潘阳回去跟老潘家人说她还要去县城,这回家里没有任何人反对,尤其是张学兰,特别积极,头一天夜里就把她的衣裳、干粮还有路上要花的钱全部准备好了。
次日清早,潘阳抹黑去乡里赶上到县城的汽车,汽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城里,她下车不过七点来钟,还能赶上衙前街的早市。
潘阳毫不犹豫的去了早市。
其实这个时候潘阳能卖的东西已经少得可怜了,毕竟她空间的物质有限,之前卖点的大都是吃的,空间如今剩下的大都是用的,诸如手电筒、铁锤、医药箱等。潘阳不甘心,集中意念在空间里又翻了翻,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居然从空间里翻出一支手表,还有一条金手链。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她爸潘士松买来送给她的,两样东西都不便宜,尤其是那支手表,戴出去分分钟能秀出她有多么土豪。初时潘阳带了一阵子,后来总有人问她手腕上的表是不是正品,说是真的,人家说她才工作就戴名表,背后一定有人,说假的,更有人说她虚荣拜金。
后来潘阳干脆不戴了,放在租的房子里怕丢,索性就扔在了空间里,她这鸡脑子,居然给忘了!
手表太值钱,别说现在,就是几十年后潘阳都舍不得卖掉它,既然手表舍不得卖,那只能把目标放在金手链上了。
上次来县城,潘阳基本上将整个县城逛了个遍,并没有在县城里见到什么高档商场,她身上的金手链好歹算是正牌货,目前看来只有找机会去市里看看能不能卖掉了。
收起纷繁杂乱的思想,潘阳进了早市。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潘阳注意到了一点,早市里卖东西的虽然不少,但大都集中在卖粮食、鱼肉类,再不然便是棉花、布匹等产品,真正卖蔬菜的却很少。
转念一想,潘阳多少明白了,城里不比农村,农村每个大队除了把地拿来种植小麦、玉米、水稻等农作物,尚且留有几亩自留地分给村民种蔬菜,平均分到每家每户,也能有个二分地左右。
如果嫌自留地太少,也能偷摸在家里开个小菜园,只要不太过分,大队的人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城里的蔬菜大多出现在供销社里,农民挑担子过来卖的极少,一来蔬菜卖的比肉卖便宜却比肉更占地方,不好往城里带,二来去一趟城里太费劲,单是车票费许多农民都舍不得花那个钱。
可这些在潘阳这里都不是问题了,蔬菜占地方是吧?她可以放在空间里随身携带,车票费贵是吧?她有本钱,不差那点坐车钱。
不过令潘阳烦心的是,老潘家统共就那点地方,家里八口人住在那个小院里就已经够拥挤的了,哪里还有地方去再开垦个菜园出来?
没有足够的地方捯饬蔬菜,她怎么定期供给城里的老顾客?
既然来了早市,潘阳索性摆了个小摊子,把之前卖剩下的糖果、饼干、面包等全拿出来摆上。
这些东西潘阳没有单包单卖,而是将它们混合在了一起,一张油纸里包含了不同种类的东西,仿造供销社卖的那样,制作成简单版的‘礼包’,潘阳明码标价,六毛钱一包。
相较于米面才一毛多钱一斤,糖果饼干简直不要太贵。不过潘阳也不是胡乱要价,在这个各方面物质极匮乏的年代,越是加工精细的东西越金贵,要知道,供销社里卖的这种混合在一起的礼包至少得八毛钱。
原本想着这些东西该不好卖,毕竟城里的居民工资有限,却没想到潘阳刚摆出来就陆续有人过来问价钱。
略微一想,潘阳多少有点明白了。年关将至,大家少不得要走亲访友,糖果、饼干拿出去送礼也算体面。
为了吸引买客,潘阳把礼包拆开了一包,有停下来问价钱并且诚心想买的,潘阳就请他们免费试尝一下,潘阳对她卖的这些零嘴味道绝对有信心,但凡试吃之后的,十有□□都掏钱或多或少买了点。
还没到早市散开,潘阳摆出来的礼包就全卖了干净。
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卖了十二块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潘阳将这十二块钱仔细收好,散了早市,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干。
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上次买她鸡蛋留下地址的买主,潘阳照地址挨个去敲门,说好的有鸡蛋就给他们送货上门,潘阳不能食言。
送到上次买鸡蛋给老伴补营养的老大爷家,老大爷开门见着来人错愣了几秒,潘阳自报家门说明情况后,老大爷终于想起来了,极为热情地邀请潘阳进去他家。
老大爷姓程,和老伴单住一个门户,两间平房,外带不大的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些花,菊花开得正好,格外显得程大爷家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
程大爷的老伴听见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潘阳将鸡蛋拎给程大爷。
程大爷乐呵呵道,“正好上次买的鸡蛋没了,我大孙子就爱吃炒鸡蛋,每回来都嚷着要吃,如果不是鸡蛋难买啊,他要吃多少我让老伴给他多少。”
潘阳一共给程大爷二十个鸡蛋,和上次卖的价钱一样,六毛钱十个,一共一块二。
程大爷让老伴进屋拿钱,他跟潘阳坐在廊檐底下闲聊了几句。
程大爷低声道,“小伙子,以后你只要来城里了,就给我送点鸡蛋成不?”
潘阳笑道,“成,当然成,只是天越来越冷,家里的母鸡该下不了蛋了,恐怕得来年春天才有鸡蛋供应。”
潘阳这么说,其实是她空间里的鸡蛋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十来个她不想再卖给别人,马上过年了,总得留点好的东西给老潘家人自己吃不是。
程大爷也理解,毕竟鸡蛋不好弄,他又道,“没事,有鸡蛋再送来就行。”
潘阳笑着哎了一声,对程大爷道,“大爷,我没有鸡蛋供应,但家里弄了个小菜园,蔬菜您要不?如果您要的话,下次来城里我您捎带些,保证新鲜,至于价格方面也好说,都是自家种的,保管比供销社卖的便宜。”
程大爷一听,不迭应声道,“那太好了,这天越来越冷,日后天气一变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的,我们老两口外出不方便,你送到家里来再好不过,如果我和老伴吃的好,以后我让儿子还有他们同事都从你这买。”
听程大爷这么说,潘阳欣喜异常,忙感谢大爷,两人说话间,大爷老伴从屋里出来了,笑着给潘阳鸡蛋钱,潘阳接下钱这才告辞离开。
因为回乡的汽车一天只有一班,从程大爷家出来已经是中午了,这个时候潘阳就是有心回去也没了汽车,午饭随意对付了口,下午的时间潘阳在城里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寻到什么赚钱的好法子,等天一放黑,她照例去了老地方。
哪知她到桥洞时,里边已经有了人,蜷坐在里头啃馍馍头的,可不正是刘铁柱!
见到熟人,潘阳满心欢喜的从桥上跳下去,嘴里道,“大兄弟,好巧!”
刘铁柱见是潘阳,笑道,“上回来没碰见你,这回可算是巧了。潘哥吃了没?我带的还有馍馍,快进来一块吃点。”
潘阳也不客气,接了刘铁柱的馍馍,她带了腌芥菜,从兜里拿了出来,两人挨着火堆边吃了起来。
潘阳嘴里咬着馍,含糊不清问道,“大兄弟,你这次来准备卖些什么?”
47.10号一更
朱秀芝还在怪潘阳不通知他们二房、三房,和潘竹林嘀咕道,“竹林啊,不是二嫂不待见你来,完全是不知情,大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弄得好像我们多怕你来走亲戚似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竹林多少了解她二嫂这个人,当下笑道,“是我让大哥不通知你们的,我们娘三个就厚脸皮在大哥家蹭一顿饭算了。如果通知二嫂了,二嫂向来是个热情好客人,万一二嫂硬拉我去你家吃饭怎么整?二嫂家人口也多,我们娘三个再去你家吃饭岂不是给你添累赘?”
潘竹林像极了她老娘,总是笑眯眯的,不轻易得罪人,谁待她好孬,她心里清楚明白,可也不直说出来,就是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让你听明白。
果然,朱秀芝听了这话,讪讪笑道,“二嫂巴不得你去我家吃饭呢,哪能嫌你累赘啊。”
潘竹林笑了笑,蹲下来作势把鱼拎着,嘴里道,“本来大嫂不在家,我都不好意思劳烦大哥,既然二嫂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我们娘三个就去二嫂家吃午饭吧。”
闻言,朱秀芝脸一变,忙把潘竹林手里的鱼抓住,面上呵呵笑道,“鱼都杀了,再换地方多麻烦,大嫂不在家不要紧,中午我来掌勺,广美帮我忙,我们就在大嫂家吃得了。”
说完,她抬胳膊肘拐拐孟广美,道,“广美,你说是不是?”
孟广美简直服了朱秀芝的没皮没脸,不跟她一唱二喝,只是道,“竹林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在一块吃饭热闹热闹可以,但一大家子人太多,总不能都吃大嫂家的粮食。依我看啊,二嫂,我们各自回去拎点米面过来,菜肉就托竹林的福,不用拿了,米面总该拿点来吧?”
孟广美从小丧父丧母,跟着她叔叔长大,她叔叔是个教师,把她教育的极好,讲道理明事理,是张学兰他们妯娌几个人当中最受潘阳尊敬的一位长辈。
见孟广美不跟她一条道,朱秀芝拉长了脸,没好气道,“大嫂家还能就缺我们吃一顿饭的米面了?”
孟广美没法做出这种不厚道的事,她起身道,“算了我不管你,我回去拎我家几口人吃的米面过来,你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孟广美朝潘竹林笑笑,回去拎东西。
朱秀芝没个反应,决定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等做好饭就回去喊她家几个孩子过来吃,不吃白不吃!
潘竹林到底是个亲戚,不好多说,实在看不下去朱秀芝这副模样了,舀水洗了手,对朱秀芝道,“二嫂洗了鱼,再把搁在石板上的那块肉一起洗了,我去割点大白菜。”
潘竹林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看护好大嫂家的东西,如果什么都让二嫂动手,潘竹林敢保证,她会挑最好最多的全给霍霍了。
没几分钟,孟广美又回来了,手里除了端一瓢面外,还拎了自家种的大萝卜和土豆。
潘阳见状,忙道,“中午一块吃就算了,怎么还回去拎东西过来了?家里粮食够吃,快拎回去吧。(.$>>>棉、花‘糖’小‘說’)”
孟广美意有所指道,“我家好歹有五口人呢,大哥要是不让我拎点米面过来,我们中午可不敢在你家吃了。”
说完,孟广美朝朱秀芝看了看,发现对方耳朵聋了一般,就是没个行动,心里暗唾了一声不要脸,端着面瓢去了厨房,帮忙和面。
厨房里孟广美和潘竹林一个在切菜炒菜,一个在和面擀面,朱秀芝端着洗好的鱼肉进来了,见孟广美擀的是粗粮面,撇撇嘴道,“好歹今天竹林回来了,怎么还用粗面招待?至少用精面做一锅馍馍出来啊。”
孟广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懒得理她。
潘竹林低头切菜,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没一个回应朱秀芝话的,她讨了个没趣,把鱼肉放在案桌上,作势要拿过潘竹林手中的菜刀,嘴里道,“竹林你去锅膛烧火,中午二嫂露一手,给你瞧瞧二嫂的手艺。”
潘竹林侧身让了让,笑眯眯道,“二嫂去烧火吧,我来炒菜就好。”
朱秀芝没法子,只得坐在锅膛底下烧火,眼巴巴的瞅着潘竹林炒菜,在心里不停嘀咕,大白菜怎么就放了那么点肉沫子,土豆要搁大肉块才好,清炒土豆丝她儿子不爱吃,鱼里面油放太少了,烧出来哪有味道...
朱秀芝眼瞅着潘竹林炒得菜不合她心意,心里急得恨不得夺过潘竹林手中的锅铲子,一顿饭就在朱秀芝的碎碎念中度过了。
等所有菜炒好,摆上了桌,就差馍馍蒸好就可以开饭了。
朱秀芝坐不住了,见孟广美把馍馍贴到了锅里,她忙道,“广美你来烧火,我回去把孩子们喊回来吃饭。”
说完,不等孟广美应下,她腾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大声喊她儿子闺女,“士亭啊,去喊你姐,快来你大妈妈家吃饭!”
中午吃饭的人太多,堂屋的八仙桌根本就坐不下,潘恒春坐在上首,潘兆科姐弟几个,外加朱秀芝、孟广美还有潘士尧,几个大人落坐,至于小孩子们,全让他们端碗蹲在地上吃。
饭桌上,朱秀芝生怕菜被别人抢光了一般,不停地朝自己碗里夹菜,她儿子潘士亭就站在她身后,朱秀芝夹满了菜回身递给她儿子,再叮嘱她儿子去分点给他几个姐姐吃。
潘阳看在眼里,一阵无语。她错了,她奶奶不是大极品,她奶奶和朱秀芝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最后还是潘兆房看不下去了,瞪眼对朱秀芝喊了一声,“好了!他们能吃多少,吃完了再过来夹!”
朱秀芝脸上不自在,狠狠瞪了一眼潘兆房,顾着众人都在场生生咽下了火气,想着等回去之后再算账。
吃完饭,桌上的菜基本剩了残渣,朱秀芝忙着把端菜盘子放进菜橱里,见鱼盘里还剩一块鱼肉,左右没有人注意,她忙喊潘士亭过去,把最后一块鱼肉塞到潘士亭嘴里,小声叮嘱道,“别说话,快吃了。”
潘竹林、孟广美两个,一个刷碗一个收拾桌子,等一切都收拾完了,大家都坐在廊檐下聊家常。
正说话间,屋里突然传来潘士亭的大哭声,朱秀芝吓了一跳,冲进堂屋里,忙问她儿子怎么了。
潘士亭抽抽噎噎的指着潘士松,哭道,“娘,小哥他推我,不让我吃姑姑买来的零嘴儿。”
潘士松紧抿着嘴角,道,“这是姑姑买给阿爷吃的,你不能吃,你吃了阿爷就没得吃了。”
瓜子、花生本来就金贵,一包里面也没有多少,如果潘士亭带头吃了,其他孩子肯定一哄而上,你吃一点我吃一点,很快就会吃完。
潘士亭还在哭,对朱秀芝道,“娘,我就想吃。”
朱秀芝见她儿子哭得伤心,怒瞪了潘士松一眼,理所应当道,“弟弟要吃,你做哥哥的就应该给他吃点,他又吃不了多少!”
说完,朱秀芝伸手要拿长案条上的瓜子花生,不想却被潘士松手快,先一步抱进怀里,气道,“我不止他一个弟弟,这个弟弟要吃,那个弟弟也要吃,大家都吃,会吃没的!都不给吃,只留给阿爷!”
朱秀芝冷笑了一声,“留给你阿爷?说得好听,等我们都走了,还不知道到底进了谁的肚子里。”
这是朱秀芝最不满的地方,每次潘竹林过来大包小包买的东西,他们二房、三房都没见到个影儿,回回都说是留给潘恒春吃了,他们又没看见,谁知道大房有没有独吞?
潘士松是个耿直脾气,受不得别人诬陷,他们姐弟几个从来不吃姑姑买给阿爷的东西,她凭什么要这样说他们!
潘士松死死抱着油纸包,就是不给朱秀芝。
潘士云原本是和他们几个孩子一块玩的,见她二婶这样说,也气道,“二婶,阿爷跟着我们吃住,你都不奉养他,凭什么惦记阿爷的东西。”
潘士云这句话可算是点燃了导火线,踩到了朱秀芝的痛脚。朱秀芝可不管什么老的小的,直接跟潘士云开火吵架。
一老一小吵架的原因太过敏感,一来是围绕两个孩子推攘问题,二来是因潘恒春吃住问题。
换做是别的事,潘阳还好说话,可这两件事,她都不能先开口,先开口了倒显得她护着潘士松,显得她是在指责二房、三房不养老。
可怜潘士松气得小脸通红,泪眼汪汪的瞪着朱秀芝。
潘恒春也是没法子了,敲敲烟袋杆子,重重地叹口气,无奈道,“好了,秀芝你这么大人了,跟孩子吵架像什么话!”
说着,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听话,把瓜子花生都给你弟弟,让他带回家吃,阿爷不爱吃这些东西。”
潘士松气得发抖,紧抿嘴角,固执道,“我就不给。”
潘士亭突然冲过去抢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不停拍打潘士松的胳膊,吼道,“阿爷都说给我吃了,快给我快给我!”
潘士亭比潘士松小一岁,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潘士松被他打烦了,三两下就把潘士亭踢倒在地。
朱秀芝一看她儿子吃亏了,心里哪能过得去,抬手就给潘士松一个巴掌,还不忘把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抢过去,递给她儿子,嘴里哄道,“好了士亭,我们不哭了,娘给你拿来了,快抱着。”
潘士松眼里包着泪,冲上去对朱秀芝就是一阵踢打,嘴里吼着,“你还我,你还我,臭不要脸!”
潘士松像个水蛭狠狠吸附在朱秀芝身上,朱秀芝掸不开,急得喊道,“大哥,你快管管你家士松啊,像个什么样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潘阳发誓,如果她不是变成她爷爷了,一个大男人不好对女人动手,她一定揍死朱秀芝这个大极品,潘阳最受不了和小孩干仗的大人,还要不要点b脸了。
潘阳阴着脸把潘士松抱过来,感受到潘士松气得发抖的小身子,潘阳心疼到不行,不停地拍着潘士松的背给他顺气。tnnd,朱秀芝扇的可是她爸啊!
被潘阳抱过来的那一刻,潘士松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气得在潘阳怀里直掉眼泪,委屈的抽噎,不停的道,“阿哒,阿哒,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潘阳抬手摸摸潘士松汗湿的脑门,忙道,“阿哒知道你没有错,不气了,不气了啊。”
身为个男人,潘阳揍不了女人,但不代表她要无动于衷。潘阳把邪火全撒在了朱秀芝她男人身上,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潘兆房一阵吼,“老.二你眼瞎了啊,管管你女人儿子,也不撒泼尿照照谁没有教养!”
潘阳话说得难听,潘兆房脸上挂不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过来扯朱秀芝出去。朱秀芝不愿意了,瞪着眼咋咋呼呼想跟潘阳吵架。
眼看乱成一团,潘恒春气得不停敲烟袋杆子,喊道,“好了!秀芝你像个什么样子,我还没死呢,你把我放眼里了吗!”
潘恒春很少发火,但此刻老头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朱秀芝多少有些畏惧,面上虽然愤愤,好歹是闭上了嘴,不再叫嚷。
因为这场突来的闹剧,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潘阳安抚了潘士松,招手喊来潘士云,让她带弟弟出去玩。
虽然潘阳肉疼到不行,但也不能逮着潘士松不停嘘寒问暖,好像他‘儿子’多金贵一样,想金贵儿子可以,等没有人的时候怎么金贵都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金贵儿子,就等于在啪啪打别人的脸。
潘士云忙跑过来拉着潘士松的手,又喊了两个小表弟,几个人要一块出去玩。
潘士亭抱着瓜子花生,不住往嘴里塞,见他们都要出去,忙追了上去,含糊不清道,“我也要去!”
潘士云回头瞪了潘士亭一眼,抬手不准他跟过来,气呼呼道,“我们不跟你玩,你去跟你自己姐姐玩吧!”
潘士亭瘪瘪嘴,哇得一声又哭了出来,蹬蹬跑回去扑倒朱秀芝怀里告状,“娘,他们不带我玩!”
朱秀芝忙把她儿子揽在怀里,心疼道,“他们不跟你玩算了,走,我们回家去,都不跟他们玩。”
说完,抱着她儿子,扭头对潘兆房狠狠道,“喂,你不回去啊,留在这还有什么好叙的!”
一时间二房的人全走了个干净,朱秀芝临走前还不忘把瓜子花生全揣在自己怀里带走。中午潘阳管这顿饭非但没讨好人,还惹得朱秀芝对他们大房一身牢骚,潘阳抬抬眼皮子望天,顿时有种毙了狗的错觉。
潘兆丰、孟广美两口子见气氛僵硬,忙岔开话题调节氛围,硬是在潘阳家撑场子撑到潘竹林准备回婆家,众人把潘竹林娘三个一块送出了门,一番道别后,潘竹林领着两个儿子赶傍晚最后一趟轮船。
等潘竹林走远了,潘恒春扭头对潘兆丰道,“跟你二哥说一声,告诉他是我说的,等年过完,你们兄弟几个抽时间都到我跟前,我有话要说。”
下午那场闹剧整的潘恒春心里火大,潘恒春平时得过且过,从来不会去跟儿媳妇计较什么,但若是触碰到他的底线,老头子一点也不含糊。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是时候让三房全上交粮食给他了,一个都跑不掉,看谁敢说一个不!
48.10号二更
王有田他爱人说完,张学兰飞快的在心中算了下老潘家八口人都做衣裳的话需要多少丈布,多少斤棉花。
一丈是十尺,潘恒春、潘阳、潘士尧他们三个差不多高,做一身衣裳的话每个人得要一丈左右,潘士尧底下的弟弟妹妹,潘士勋、潘士松、潘士云,他们三个加起来得用掉两丈布,至于张学兰,她个子不高,一米六都不到,半丈布就差不多了,家里两岁多的潘士告就更省布了,张学兰不准备给他打布,直接用剩下的布头子就能给他做一身。
至于棉花,张学兰准备来三斤就行,因为从他们穿破的棉袄里还可以掏出点旧棉花,旧棉花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天,拿到公社里重新弹一遍,再添点新棉花,张学兰可以保证,做出来的棉袄棉裤一样暖和!
跟王有田他爱人报了尺寸,王有田他爱人摊开青石台上的布,让张学兰搭把手,两人各扯一边,分别扯了三种颜色的布。
王有田他爱人在心里算了这些布和棉花的价钱,加起来得要三块钱,哪怕是她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能挣个十几块,她也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些布料,更何况潘兆科家因为成分不好,在他们村过得格外困难,张学兰又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买这么些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王有田他爱人面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听说你家兆科前些日子去了县城,你家兆科是找到什么好活儿了吧,想必挣到钱了?”
有了潘阳的事先叮嘱,张学兰也明白现在是财不外露的时候,她笑道,“我们家兆科老农民一个,能有什么本事,眼瞅着冬天就来了,家里衣裳破的不成样子,我就是舍不得花钱给他们做也不行啊,做衣裳掏的可都是老本钱。要我说啊,村里这些人没事了都爱碎嘴,说得好像我家兆科去了趟县城就发财了一样,真这么简单,他们怎么不跟着去?”
听出张学兰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的,不再跟着别人碎嘴。
付钱的时候,张学兰有点肉痛,虽然她现在可是拥有一百块的人了,整个村里恐怕仅有少数几家能有这么多钱的,可张学兰过惯了算着花的苦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还是没能适应过来。
买了布回来,张学兰每天都在忙活做衣裳。
如今农忙早已过去,村里无论男人女人都闲赋在家,女人们互相串门子,男人们则叼跟烟袋杆子,手里端个搪瓷杯,全蹲在公社门口的廊檐下侃大山。
潘阳毕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爷们,对侃大山吹牛比不感兴趣。[.超多好看小说]她只要眼瞅着老潘家破败的泥瓦房,还有马上该娶媳妇的潘士尧,她深觉自己一刻钟都安逸不下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大爷潘士尧十八岁就该和她大妈妈结婚了,翻过这个年头,潘士尧就十七岁了,眼见要娶媳妇,可家里还是这三间破瓦房,就照这种生活条件,谁能愿意给潘士尧介绍媳妇?
就算有人给介绍了,她大妈妈也不见得能愿意嫁过来吧?毕竟人都是现实的,过得差的家庭永远处在社会关系链条的最低端。
潘阳近期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把家里老少温饱问题解决了,再有一个就是她要给潘士尧盖个新房,好歹让她大妈妈嫁进老潘家后有个新房子住。
想法一旦形成,潘阳在家坐不下去了,寻了个还算没有寒风的中午,潘阳只身一人去了紧挨他们村的荆山上。
荆山是清岳山脉的一角,清岳山脉横跨两省,最高山峰达两千多米,相比之下,荆山就是它其中一个小土坡,地势相对平坦,山腰上还有他们村开辟的田地,虽然收成没有地势平坦肥沃的坝底湾好,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潘阳记得她去外地上大学那会儿,荆山因为被探测出含有稀有矿物质,被政府大力投资,引进外资建设工厂,后来的荆山已经不能称之为山,已经被人开采的不成样子了。
无论如何,此时的荆山还保持着原有样貌,虽然自然灾害的三年山上能吃的全给挖掉,荆山成了光秃秃的山壳子,但这几年政府大力宣扬植树造林,这座山头如今又是枝叶繁茂,生机勃勃。
话说回来,潘阳除了有个随身空间之外,也没什么大本事了。她没有超能力,无法隔山打牛,无法目视千里,一个人在山上走走停停,晃荡了半天,除了看到两个跑得蹭快的野兔,竟没有一点收获,多少令她有点沮丧。
仅靠她空间里那点东西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潘阳决定她还要再去一趟县城,总得要主动找点生财的机会才行。
有了这个决定,潘阳回去跟老潘家人说她还要去县城,这回家里没有任何人反对,尤其是张学兰,特别积极,头一天夜里就把她的衣裳、干粮还有路上要花的钱全部准备好了。
次日清早,潘阳抹黑去乡里赶上到县城的汽车,汽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城里,她下车不过七点来钟,还能赶上衙前街的早市。
潘阳毫不犹豫的去了早市。
其实这个时候潘阳能卖的东西已经少得可怜了,毕竟她空间的物质有限,之前卖点的大都是吃的,空间如今剩下的大都是用的,诸如手电筒、铁锤、医药箱等。潘阳不甘心,集中意念在空间里又翻了翻,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居然从空间里翻出一支手表,还有一条金手链。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她爸潘士松买来送给她的,两样东西都不便宜,尤其是那支手表,戴出去分分钟能秀出她有多么土豪。初时潘阳带了一阵子,后来总有人问她手腕上的表是不是正品,说是真的,人家说她才工作就戴名表,背后一定有人,说假的,更有人说她虚荣拜金。
后来潘阳干脆不戴了,放在租的房子里怕丢,索性就扔在了空间里,她这鸡脑子,居然给忘了!
手表太值钱,别说现在,就是几十年后潘阳都舍不得卖掉它,既然手表舍不得卖,那只能把目标放在金手链上了。
上次来县城,潘阳基本上将整个县城逛了个遍,并没有在县城里见到什么高档商场,她身上的金手链好歹算是正牌货,目前看来只有找机会去市里看看能不能卖掉了。
收起纷繁杂乱的思想,潘阳进了早市。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潘阳注意到了一点,早市里卖东西的虽然不少,但大都集中在卖粮食、鱼肉类,再不然便是棉花、布匹等产品,真正卖蔬菜的却很少。
转念一想,潘阳多少明白了,城里不比农村,农村每个大队除了把地拿来种植小麦、玉米、水稻等农作物,尚且留有几亩自留地分给村民种蔬菜,平均分到每家每户,也能有个二分地左右。
如果嫌自留地太少,也能偷摸在家里开个小菜园,只要不太过分,大队的人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城里的蔬菜大多出现在供销社里,农民挑担子过来卖的极少,一来蔬菜卖的比肉卖便宜却比肉更占地方,不好往城里带,二来去一趟城里太费劲,单是车票费许多农民都舍不得花那个钱。
可这些在潘阳这里都不是问题了,蔬菜占地方是吧?她可以放在空间里随身携带,车票费贵是吧?她有本钱,不差那点坐车钱。
不过令潘阳烦心的是,老潘家统共就那点地方,家里八口人住在那个小院里就已经够拥挤的了,哪里还有地方去再开垦个菜园出来?
没有足够的地方捯饬蔬菜,她怎么定期供给城里的老顾客?
既然来了早市,潘阳索性摆了个小摊子,把之前卖剩下的糖果、饼干、面包等全拿出来摆上。
这些东西潘阳没有单包单卖,而是将它们混合在了一起,一张油纸里包含了不同种类的东西,仿造供销社卖的那样,制作成简单版的‘礼包’,潘阳明码标价,六毛钱一包。
相较于米面才一毛多钱一斤,糖果饼干简直不要太贵。不过潘阳也不是胡乱要价,在这个各方面物质极匮乏的年代,越是加工精细的东西越金贵,要知道,供销社里卖的这种混合在一起的礼包至少得八毛钱。
原本想着这些东西该不好卖,毕竟城里的居民工资有限,却没想到潘阳刚摆出来就陆续有人过来问价钱。
略微一想,潘阳多少有点明白了。年关将至,大家少不得要走亲访友,糖果、饼干拿出去送礼也算体面。
为了吸引买客,潘阳把礼包拆开了一包,有停下来问价钱并且诚心想买的,潘阳就请他们免费试尝一下,潘阳对她卖的这些零嘴味道绝对有信心,但凡试吃之后的,十有□□都掏钱或多或少买了点。
还没到早市散开,潘阳摆出来的礼包就全卖了干净。
数了数身上的钱,一共卖了十二块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潘阳将这十二块钱仔细收好,散了早市,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干。
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上次买她鸡蛋留下地址的买主,潘阳照地址挨个去敲门,说好的有鸡蛋就给他们送货上门,潘阳不能食言。
送到上次买鸡蛋给老伴补营养的老大爷家,老大爷开门见着来人错愣了几秒,潘阳自报家门说明情况后,老大爷终于想起来了,极为热情地邀请潘阳进去他家。
老大爷姓程,和老伴单住一个门户,两间平房,外带不大的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些花,菊花开得正好,格外显得程大爷家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
程大爷的老伴听见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潘阳将鸡蛋拎给程大爷。
程大爷乐呵呵道,“正好上次买的鸡蛋没了,我大孙子就爱吃炒鸡蛋,每回来都嚷着要吃,如果不是鸡蛋难买啊,他要吃多少我让老伴给他多少。”
潘阳一共给程大爷二十个鸡蛋,和上次卖的价钱一样,六毛钱十个,一共一块二。
程大爷让老伴进屋拿钱,他跟潘阳坐在廊檐底下闲聊了几句。
程大爷低声道,“小伙子,以后你只要来城里了,就给我送点鸡蛋成不?”
潘阳笑道,“成,当然成,只是天越来越冷,家里的母鸡该下不了蛋了,恐怕得来年春天才有鸡蛋供应。”
潘阳这么说,其实是她空间里的鸡蛋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十来个她不想再卖给别人,马上过年了,总得留点好的东西给老潘家人自己吃不是。
程大爷也理解,毕竟鸡蛋不好弄,他又道,“没事,有鸡蛋再送来就行。”
潘阳笑着哎了一声,对程大爷道,“大爷,我没有鸡蛋供应,但家里弄了个小菜园,蔬菜您要不?如果您要的话,下次来城里我您捎带些,保证新鲜,至于价格方面也好说,都是自家种的,保管比供销社卖的便宜。”
程大爷一听,不迭应声道,“那太好了,这天越来越冷,日后天气一变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的,我们老两口外出不方便,你送到家里来再好不过,如果我和老伴吃的好,以后我让儿子还有他们同事都从你这买。”
听程大爷这么说,潘阳欣喜异常,忙感谢大爷,两人说话间,大爷老伴从屋里出来了,笑着给潘阳鸡蛋钱,潘阳接下钱这才告辞离开。
因为回乡的汽车一天只有一班,从程大爷家出来已经是中午了,这个时候潘阳就是有心回去也没了汽车,午饭随意对付了口,下午的时间潘阳在城里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寻到什么赚钱的好法子,等天一放黑,她照例去了老地方。
哪知她到桥洞时,里边已经有了人,蜷坐在里头啃馍馍头的,可不正是刘铁柱!
见到熟人,潘阳满心欢喜的从桥上跳下去,嘴里道,“大兄弟,好巧!”
刘铁柱见是潘阳,笑道,“上回来没碰见你,这回可算是巧了。潘哥吃了没?我带的还有馍馍,快进来一块吃点。”
潘阳也不客气,接了刘铁柱的馍馍,她带了腌芥菜,从兜里拿了出来,两人挨着火堆边吃了起来。
潘阳嘴里咬着馍,含糊不清问道,“大兄弟,你这次来准备卖些什么?”
49.11号一更
潘阳给程大爷父子两个算了账,刨除交换的鸡蛋,蔬菜和野味加起来一共七块六毛钱,钱货两清之后潘阳挑上担子离开程大爷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担子里还剩下些蔬菜没卖掉,潘阳又按着地址拜访了几个老顾客,说来也算是潘阳的造化,她态度好,蔬菜新鲜,卖得又便宜,老顾客们吃的好自然给她介绍邻里,顾客带顾客,她现在只要挑担子来城里,只需要按地址供应给顾客就好,根本不用去早市里摆摊。
把带来的东西全部卖完之后,潘阳想到了她外公,也不知道她外公卖的怎么样。
潘阳去了衙前街,刚到街口,就迎面碰上了姚宝忠,和来时不同的是,姚宝忠原本鼓鼓囊囊的麻袋已经空了。
潘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迎上去笑道,“大哥好巧。”
姚宝忠摸摸口袋,卖了菜之后他身上有了钱,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给潘阳,道,“大兄弟,这是早上欠你的,你收下。”
潘阳望了一眼姚宝忠手里的空麻袋,笑嘻嘻道,“怎么,大哥现在手里有钱了?”
被潘阳这么一打趣,姚宝忠面庞泛红,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兄弟,回去可别跟人说啊。”
回去跟别人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潘阳道,“放心,我要是有心跟别人说,也不会给你指路了。”
姚宝忠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朝潘阳嘿嘿一笑。
眼见就中午了,潘阳有心要与姚宝忠搞好关系,毕竟她和姚宝忠以后可是要做亲家的,潘阳笑眯眯道,“大哥,我领你一块去吃个饭吧。”
姚宝忠粗糙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自己口袋里,摸摸里面的钱,违心道,“我不饿,大兄弟你去吃吧。”
怎么可能不饿,正值壮年的大男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就差没饥肠辘辘了。
姚宝忠虽没来过县城,但也听来过县城的邻居说过,城里的物价比他们农村高,尤其是国营饭店,卖的饭贵不说,还要粮票才能进去吃,他卖了一早上的蔬菜才卖四块多钱而已,哪里舍得花钱再去饭店吃饭。
潘阳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干脆拉了姚宝忠衣袖,带他往前走,边走边道,“大哥放心,我带你去吃饭的地方保管便宜又实惠。”
姚宝忠犹疑的道,“真的?”
潘阳笑道,“大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瞒大哥,我来城里的次数多了,对这里比你熟悉。”
潘阳也是无意间知晓她其中一位顾客在家开小饭馆,这年头不仅他们农村人捯饬小菜园偷偷卖菜,城里人也有偷摸做买卖的,比如潘阳领姚宝忠去的这家。
这家女主人姓孙,年纪要比潘阳小几岁,虽然她比潘阳小,但潘阳为了表示尊敬,还是称呼她一声孙大姐。
孙大姐男人以前是木材厂开拖拉机的,原本是个非常好的职业,薪水高不说工作强度还不高,可因为一次意外孙大姐男人伤到了腰,造成高位截瘫,如今瘫在了床上不能自理。
家里主心骨没了工作,孙大姐不得不挑起养家担子,可她原是农村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凭借几分姿色嫁给了城里男人,得了城里户口,连生了两个男孩,如今一个人除了要照顾男人还要供孩子上学,生活压力不要太大。
好在孙大姐虽然识字不多,但手脚麻利,脑子又聪明,在她家院里偷偷捯饬了个小饭馆,但凡来她家吃饭的,虽然和国营饭店一样要粮票,但收的钱可要比国营饭店少很多。(.)
孙大姐家就住在大前门胡同口,胡同里的居民每日从她家门口经过,她为人爽朗热情,和胡同里的居民相处得极好,大家见她一个女人养家糊口生活不容易,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人去告发她不说,还时不时去照顾她生意,毕竟有便宜占,不占白不占。
潘阳给孙大姐提供过两次蔬菜,算是认识了她。
潘阳领着姚宝忠一路到孙大姐家,敲门进去,孙大姐家有四间大平房,院子还挺大,紧挨南墙的廊檐口被孙大姐用雨布搭了个大棚,大棚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
靠北墙又出了间低矮的小平房,是孙大姐家厨房。
孙大姐正在厨房擀面条,围着条围裙,出来招呼潘阳和姚宝忠二人,笑眯眯道,“大哥又来城里啦,这回没卖菜?”
孙大姐不过三十出头,鹅蛋脸杏眼,编着麻花辫,皮肤比农村妇女白了不知多少倍,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非常招人喜欢。
到底男女有别,姚宝忠不过看了孙大姐一眼,视线便转移了开,和孙大姐打了招呼后,四下打量着孙大姐家的院子。
姚宝忠有顾虑,潘阳可没想这么多,虽然套着她爷爷的身体,但潘阳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女人看,女人和女人交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还是跟这么漂亮的大姐唠嗑!
虽然当着姚宝忠的面,潘阳也没遮遮掩掩,笑着对孙大姐道,“菜已经卖完了,领我同乡大哥来照顾大姐生意。”
孙大姐忙请他们进棚子里坐,给他们各到了杯开水,笑眯眯道,“先说好了,下回大哥再来城里,先给我送点菜过来。”
潘阳笑眯眯的应好。
孙大姐道,“中午手擀面怎么样?我再给你们烙两个饼,配上我自己腌的大白菜怎么样?”
潘阳喝了口水道,“都行,你做主。”
孙大姐让他们自便,自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姚宝忠不善言语,全程听着他们对话,可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孙大姐手脚麻利,潘阳他们不过坐了一会儿,饭就端上了桌,招呼潘阳他们动筷,孙大姐道,“我去给邻居张大爷送碗面条,你们随便吃,吃完了锅里还有。”
潘阳知道孙大姐会时不时做好饭给有需要的邻居送上门,嘴里道,“大姐忙去吧,我帮你看着家里。”
孙大姐哎了一声,解了围裙,脚下生风般出了家门。
忙活了一早上,两个大男人都饿得不行,姚宝忠连着吃了几大口面条,面条虽不是细面做的,可却非常劲道,汤里放了猪油,烫了青菜,味道特别好。
望着面条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姚宝忠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早上明明看潘阳什么东西都没带,她怎么就说自己是来卖菜的?
既然是卖菜,那菜都放到哪里了?
姚宝忠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问出来,他想着说不准潘阳是有什么不方便对他说的,他不是多事的人,潘阳不说他也不会问。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饭,孙大姐刚好从邻居家回来,潘阳起身问道,“大姐,这些多少钱?算账吧。”
孙大姐客气笑道,“不用付钱,请你们吃算了。”
潘阳忙道,“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哪能白吃白喝大姐的。”
孙大姐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默默在心里算了一遍,这才对潘阳道,“大哥给我五毛钱就行了,粮票就不收了,我也是农村过来的,知道你们弄张粮票困难。”
姚宝忠暗咂舌,确实好便宜!他忙掏钱要付账,却被潘阳手快先付了,当着孙大姐的面,姚宝忠不好与潘阳争执谁付钱的事,只好作罢。
从孙大姐家出来,姚宝忠从口袋里摸出两毛五分钱,递给潘阳,道,“这是刚才的饭钱,我也不说帮你付了,我们就各付各的吧。”
潘阳不接钱,笑道,“这顿饭我请了,大哥快把钱收回去。”
姚宝忠却坚持道,“你不收下的话,那我只好拐回去给孙大姐了。”
潘阳在心里暗叹,她外公这副固执模样,她妈还真是遗传了七八分啊。潘阳她妈就是这样,无论是交朋友还是亲戚邻里,钱的事算的特别清楚,从不想着占别人便宜,但也不会让别人占她便宜。
潘阳只好收下了姚宝忠的四毛钱。
姚宝忠这才笑了,感叹道,“这顿饭还真是便宜,我们吃了这么多,才收了五毛钱。”
谁说不是呢,这顿饭要搁在国营饭店里,怎么也得将近一块钱出去了。
吃饱喝足了,潘阳问姚宝忠接下来去哪儿。
姚宝忠道,“当然是回家啊,不回去在这待着做什么?”
潘阳道,“回乡里的车只有每天早上一班。”
姚宝忠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他道,“没车不要紧,我可以走回去,大兄弟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走回去?
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坐汽车过来要四十分钟左右,她和潘广臣骑自行车大概两个小时,如果他们走路回去,哪怕脚程快点也得至少四个小时吧?
见潘阳还在犹豫,姚宝忠拽了她一下,道,“走吧,在这待着也没事干,我们走快点,天黑能赶到家。”
潘阳咬咬牙点头,权当锻炼身体好了!
这一路走回去可把潘阳累得不轻,姚宝忠是吃过苦头的老农民了,脚下生风遥遥走在前头,可怜潘阳连重活都极少干,哪能走得过姚宝忠啊,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歪在地上不愿意走了。
姚宝忠有些好笑,这大兄弟性子挺好,外向爱说话,可就是有点像个娘们儿。
就像现在,有哪个大男人能像大兄弟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姚宝忠也坐下陪潘阳歇息了一会,等再上路,潘阳就拽着姚宝忠袄袖子,一路拖拉扯拽的,可算折腾到了乡里。
临走前,潘阳道,“大哥,哪天我能去你家玩玩吗?”
潘阳想去看看她妈,也不知道她妈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饭,穿不穿得暖。
姚宝忠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行,随时欢迎你来。”
两人就在乡里互相告辞,一个回潘西村,一个回姚家村。等潘阳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张学兰没想到她会当天就从城里回来,讶道,“怎么就回来了?”
潘阳有气无力的唔了一声,把今天挣的十来块钱交给张学兰,“走回来的,饿死了,快给我做点饭。”
张学兰喜滋滋的把钱塞进裤口袋里,忙不迭去厨房给潘阳热晚上剩下的饭菜,除此之外,她还给潘阳熬了一大碗汤,并且叮嘱潘阳一定要喝掉。
潘阳盯着眼前黑乎乎一碗水,她用筷子在里面挑了挑,竟然从碗里挑出不明物体。
潘阳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学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黑蚂蚁。”
“黑、蚂、蚁?”潘阳难以置信的一字一句问,生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哪知张学兰神神秘秘的点头道,“对,是黑蚂蚁。就是你那事儿,我今天去问二麻子了,二麻子说吃这个有效,村里有好几个男人吃黑蚂蚁吃好了!”
潘阳听得额头满布黑线,二麻子就是他们村的赤脚医生,平时村里有个简单头疼脑热都是找他看好的,只是潘阳怎么不知道二麻子还会看男科的病?他要是真会看,咋让自己不育了这么些年,咋没把自己给看好了?
碗里一股子怪味,潘阳撇撇嘴,扭开头不愿意喝。
张学兰此时就像是耐心哄小孩的长辈,语重心长道,“兆科啊,有病不可怕,但是我们要主动治疗是不是?我知道给你喝这个让你面子上过不去了,可我也是急得没法子了不是?你才四十出头啊,总不能,总不能以后都软哒哒的吧...”
说到这里,张学兰抿抿嘴角,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委屈,“你至少也为我考虑考虑啊。”
眼瞅着张学兰红了眼眶子,潘阳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占着她爷爷的身体,她奶奶也不会有这样一副得不到幸福的怨妇面孔了。
凭良心说她挺对不起她奶奶的,潘阳咬咬牙,端着碗抿了一口,随后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口腔。
张学兰道,“这么大人了,还怕喝药苦?屏住气,一口灌下去得了。”
潘阳也是豁出去了,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猛地喝了下去,把碗底子递给了张学兰。
张学兰又推回去放到她面前,指着碗里剩下的不明物体,叮嘱道,“二麻子说了,蚂蚁也要吃下去才有效。”
喝蚂蚁汤就算了,还要吃蚂蚁,二麻子咋不让她吃.屎去呢!
这回潘阳死活不干了,道,“二麻子懂个屁,他要是真会看男人的病,他怎么不把自己看好,四十好几的人了,连个下一代都没有!”
张学兰嗔道,“那是二麻子他女人肚子不争气,管二麻子什么事儿!”
潘阳呵呵笑,“对,不管他的事儿,他头一个女人跟他五年没生,离婚再找男人之后,那女人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二麻子呢?女人都娶第二个了,生了吗?”
张学兰一听潘阳这么说,她也犹豫了,毕竟二麻子不过是个赤脚医生,而且她男人说的是,二麻子连自己都看不好,还给别人看什么男科。
潘阳见她奶奶脸上有松动的迹象,再接再厉道,“我们要看也得赚足了钱去正规医院看,吃个蚂蚁算什么事儿,万一再把我吃坏了咋整。”
再没有什么比张学兰她男人的健康更重要的事了,张学兰忙收了碗筷道,“不吃了,不吃了。”
潘阳长吁了口气,抱怨道,“看你,我都累一天了,还拿这事烦我,快烧点洗脚水,洗洗睡了。”
50.11号二更
其实张学兰不想让她男人送潘老五两口子去省城,虽说潘老五他闺女说了,来回路费花销都由她来出,可张学兰再清楚不过她男人的性子,肯定是分文不收,搞不好还倒贴把潘老五两口子的车票花费都给出了。[]
浪费钱又耽误时间的事儿,张学兰怎么可能想让她男人去!
张学兰嘀嘀咕咕的不乐意,潘阳忍不住道,“你忘了我们翻修房子,人家五叔工分都不挣了,天天来帮忙,还有我从房顶上摔下来,五叔跟前赶后忙活不说,事后还同五婶送了那么些东西,现在人家有事,我怎么也得伸手帮个忙。”
也是,撇开潘老五跟前赶后帮忙的事不谈,单单潘阳摔伤后,潘老五两口子可是送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潘阳补身体,大块的肉,大条的鱼,还有他们闺女从省城给他们买的补品,他们自己没舍得吃,全送了潘阳。
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张学兰也就想开了。
对,于情于理都得送老两口过去。
想开了之后,张学兰也不计较了,主动给潘阳收拾行李,换洗的衣裳,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必须用到的钱,再有就是票据。
张学兰虽没念过书,可也听说过,去省城以外的地方需要用到全国粮票,省城以内的地方直接使用地方粮票就可以。地方粮票好弄,把家里的粮食拿了,直接去乡里粮站就能换到粮票。
望着家里本就不多的精面,张学兰咬咬牙,准备给潘阳换十斤精面粮票,二十斤粗面粮票,不管用不用得完,带着以防万一。张学兰把粮食都装好了,让潘阳拎去乡里粮站换票。
哪知潘阳却拦住她道,“不用换,我身上的粮票还够。”
张学兰狐疑道,“你哪来的粮票?”
其实潘阳身上根本没有粮票,去年卖粮食换的票就算没用完,今年也不能再用,但她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她不想再用家里的粮食去换粮票,家里就那点粮食,搁着留家里人吃,她准备直接用她空间里的粮食去换就行了。
见张学兰质疑她,潘阳瞎扯道,“我总去县城卖东西,跟别人换了些粮票,寻思回来交给你了也没什么大用途,你又不出远门,所以一直留在我身上。”
张学兰信了潘阳的鬼话,也没多想,就道,“那也成,明天就要走了吧,抽时间去王有田那里把介绍信开了。”
这个年代出远门除了以行李钱财要准备,还少不了介绍信,否则不仅买不到火车票,连投宿都困难,她要去的是省城啊,可不是他们家这边巴掌大的小县城。
中午吃完饭,潘阳并没直接找王有田,而是直奔乡里的粮站。潘阳有了经验,空间里储藏的但凡有包装生产日期的东西,全给她改头换面了一番,她空间里堆的粮食清一色全改用□□袋装着。
潘阳在粮站换了二十斤精面粮票、十斤粗粮票之后,这才回了大队去找王有田开介绍信。(.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潘西村大队所有队员,只有潘老五家的两个孩子最有出息,都在省城工作,闺女是省医院的护士,儿子在报社做编辑。
对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来说,这两份工作可都是响当当的啊!
所以王有田一听说潘阳开介绍信的目的,忙不迭给他开了出来盖上公章,并叮嘱潘阳道,“送五叔五婶去了城里,记得代我向他们子女问声好!”
潘阳笑着应下。王有田他爱人正好在家,听潘阳说他要去省城,忙道,“大兄弟,听说省城有好些好东西,城里女人的衣裳尤其好看,你这趟去,能不能给我带一件‘的确良’文化衫回来?我听说城里可流行穿文化衫了,我喜欢红色,淡红粉红桃红,接近红色的都行,至于样式,大差不差的,你看着好就行。”
王有田他爱人开了话题就收不住话匣子了,她什么都想要带点回来,“再给我带两个换肩,就要黑色的,友田有两件衣裳肩膀破了,我给他换一下,还有尼龙袜,也给我带几双回来,还有...”
王有田忍不住打断了他女人的话,皱眉道,“好了,你一次性说这么多,兆科能记住吗。”
潘阳笑道,“大嫂子不急,今晚好好想要带哪些东西,记在纸上,明天我从供销社路过去取。”
王有田他爱人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想到潘阳家老大的婚事告吹了,多嘴问了句,“大兄弟,你家士尧现在有媒人再给他说对象不?”
潘阳摇头道,“还没有,自打上次那个吹了,现在还没相过下一个,可得拜托大嫂子给我记着,有合适的做媒给我家老大说一个。”
王有田他爱人就笑了,“还别说,我这真有个合适的,我娘家大杨生产队的,姑娘家离我家不远,我见过那姑娘,高挑屁股大身段好,长得也不错,就是家里只有姐妹两个,没有兄弟,不知道大兄弟介意不介意?不介意的话我就帮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那个年代,若是只有闺女没有儿子的家庭,闺女大了连对象都不好说,因为好些农村人都介意这点,为啥这么介意?因为都害怕自己孩子以后要养他老丈人和老丈母娘。
大多人都抱着娶媳妇回来就是传宗接代还有做牛做马干活的心态,如果娶了个媳妇回来,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谁能乐意?
王有田他爱人也是顾虑到这点,所以迟迟未提。
哪知潘阳却对她道,“成,大嫂子只管介绍,我们不在乎人家姑娘有没有兄弟帮衬,过日子是自己的,只要姑娘能跟我家老大一条心,其他都不成问题。”
潘阳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利落,是因为她猜这姑娘十有□□就是她大妈妈,她虽然不知道她大妈妈娘家具体在哪儿,但可以确定大妈妈是大杨生产大队的人,应该就是王有田他爱人说的这个了。
和王有田他爱人先口头上说定了一番,潘阳带上介绍信,又去了潘老五家一趟。
潘老五两口子都在收拾行李,大棉布块摊在八仙桌上,需要带的东西全都往八仙桌上放,差不多了再把棉布块四个角往上一兜,用麻绳扎了头,零零洒洒装上两大兜子,再用根扁担一挑,完活儿!
潘老五见潘阳过来了,忙招呼潘阳进来,堂屋里放的都是明天要带去省城的行李。
潘阳道,“五叔,介绍信我已经开了,粮票也换齐了,您二老都不用操心,另外我也去乡里跟去市里的汽车售票员打听过,她说明天去省城的一班火车在夜里十点,我们明个白天慢悠悠的往市里赶,夜里十点的火车,第二天清早能到省城。”
潘老五乐呵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口气道,“哎呀,我和你五婶孩子不在身边,叫你操心了,粮票我昨天就去换了,兆科你也别带钱,来回花费什么的都我和你五婶出,我们有钱,花不掉。”
潘阳不准备在这件事上跟老两口过多争论,眼下笑嘻嘻的应了声好。
因为行李多,次日早潘阳让潘士尧驾生产队的驴车把他们送到乡里,等坐上去市里的汽车就好了,去市里的汽车终点站就挨着火车站,只要到市里就好办许多。
路上,潘阳叮嘱潘士尧,她不在家的日子要照看好弟弟妹妹,潘士尧一一应下。
其实潘阳原想跟他提王有田他爱人要给他说对象的事,可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看潘士尧的心情还不是很好。
这个初恋以失败告终的大男孩啊,终究是被情伤到了。
算了,再等等看也不迟。
潘士尧驾驴车把他们一行人放在乡里车站,又贴心的把潘老五两口子的大包小包心里安置在后备箱里,直到去市里的车开走了,他才慢悠悠的驾驴车回去。
途径张湾生产大队,潘士尧碰上了那个让他失落了好一阵的姑娘张爱华。她正在自留地上搭豆角架,头上戴着顶草帽,脸蛋红扑扑的,她也看见了潘士尧,愣在了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潘士尧不过看了她一眼,又扬起驴鞭赶车往前走,倒是张爱华,从自留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路梗上,喊了一声潘士尧,见他停下驴车了,她小跑过去,瞅了眼潘士尧,嗫嚅道,“你...你别怪我,都是我娘的意思,你就不能劝劝你阿哒,让他借点钱...以后我们再还?”
潘士尧看了眼前的姑娘一会儿,直到她催下了脑袋,潘士尧才道,“我家穷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就问你,你愿不愿不听你娘的话跟了我。”
张爱华双手绞着小褂巾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过了一会,她像是下了决心般,抬头对潘士尧道,“其实不是我娘硬要这些彩礼,是我的意思,队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嫁的都好,人家结婚都有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我不甘心落人一等,如果你家连这三转都买不起,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一准被我的姐妹们笑话。你,你家就不能借点钱...”
潘士尧打断她的话,不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没什么情绪道,“算了,你去找个可以买得起你要求的人吧,没什么好再说的,我走了。”
说完,潘士尧甩了驴鞭子,把张爱华丢在了路边,不顾她红了的眼眶。此时潘士尧多少明白了他阿哒对他说的话,他潘士尧现在不过是穷小子一个,女人现实没有错,他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更强,这样以后才不会再遇到这种问题阻挠他的姻缘。
潘阳他们一行人不到中午就到了市里,下车之后潘阳让潘老五两口子待在原地看行李,她带上介绍信去售票窗口买火车票。
售票员问她要去哪儿。
潘阳把介绍信递给她,道,“去省城。”
售票员道,“去省城两百二十公里,一公里一分钱,一张票您两块两毛钱,您要三张票,一共六块六毛钱。”
潘阳掏出十块钱递给售票员,售票员找回三块四毛钱,潘阳拿上找回的钱和三张火车票,回去找潘老五两口子。
市里的火车站简陋异常,此时并非逢年过节,火车站人影稀疏,一点也不拥挤,潘阳肩上挑着潘老五两口子的行李,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很快找到了候车棚,坐下等着,火车晚上十点才会进站,时间还早着呢,眼下要紧的是解决午饭问题。
出发之前,潘五婶把家里剩下的油全倒入锅里,用油炸了馒头片,馒头是精面和出来的,劲道香软,潘五婶又把家里腌的萝卜干倒上油醋盐拌了装在罐子里,眼下全拿了出来,招呼潘阳吃。
潘阳也带了干粮,是张学兰蒸的猪肉荠菜馅包子,不过包子面皮不是精面,而是掺杂了红薯面,尽管是这样,猪肉馅的包子也够奢侈了!
潘阳不好意思光吃潘五婶的,她把自己的包子也拿了出来,递给潘老五两口子,潘老五两口子客气推辞了下也接了过去,三人吃了午饭,下午没事干,潘阳索性把火车站周边的地方全转了一圈,直到熬到夜里十点火车进站,三人才大一包小一包挤着登上前往省城的火车。
他们三个人的座位号是挨在一块的,潘阳领着老两口找到座位,把行李安置在座位下边,让晕车的潘五婶靠窗户坐,她就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口。
他们坐下没一会,鸣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开动,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说来也巧,潘阳高中在县城上的,大学则是报了省城的高校,但以往她不是坐高铁就是乘客车来回,还是头一回坐这种绿皮车晃荡过去。
乘车的时间格外难熬,此时夜又深了,大家脸上的表情格外疲惫麻木,没人有说话的念头,潘老五两口子平时睡得早,这会儿早困得不行,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睡了,潘阳东张西望了会,索性也闭上眼睡去,只是她坐在过道口睡得并不安稳,一路醒醒睡睡,总算熬到了火车进站。
51.12号一更
潘阳当然不能跟张学兰娘两个说她已经知道她未来儿媳妇是谁了,就支吾道,“反正这个不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阳这种态度,令张学兰一头火,她气道,“怎么就不行了?人家广臣他老娘也是好心给介绍,你至少给个理由让我回绝人家,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敢给你儿子说媳妇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帮你介绍媳妇就已经是好心,看都不看就回拒,一次两次之后,谁还敢给你介绍,不在背后说你龟.毛就不错了。
潘阳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权利丢给潘士尧,问他,“士尧你想不想见见人家姑娘?”
闻言,潘士尧脸上露了些羞涩,但还是点头道,“可以看看。”
可以看看?潘阳斯巴达了...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朝潘阳嗔道,“你看吧,孩子都说想看看了,那我就应了广臣他老娘,让她打听打听,如果合适的话,就找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个面。”
潘阳再看潘士尧,他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也是,她大伯已经十七岁了,撇开广臣他老娘介绍的这个姑娘不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她大伯明年就该娶她大妈妈了,可是娶媳妇的新房在哪里?
对于盖房子的事,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她大伯的新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翻盖出来的,至于她二伯的新房,则是盖在在距老房子不远的地方,紧挨着潘兆丰家,是四间大瓦房。
她爸和她小叔的新房是在九零年淮河发大水之后盖出来的,一排六间大平房,她爸三间,她小叔三间,兄弟两共用一个大院子,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来说,她家盖的大平房绝对是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潘士尧的新房翻盖出来。
潘阳所忧心的,张学兰也想到了,夜深人静时,两人为同一件事操心地睡不着,张学兰叹口气道,“房子破成这样,赶上下雨天还到处漏水,也不知道广臣他老娘介绍这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家条件。”
潘阳巴不得她看不上,看不上才好,她大妈妈能看上就行了。
次日张学兰一早就去了广臣他老娘那里,除了让广臣他老娘打听姑娘家庭情况外,张学兰还亲自去了趟娘家,准备让她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等傍晚张学兰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进门就对潘阳和潘恒春说,“我兄弟说这姑娘和士尧年纪一般大,长得俊,手脚麻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差强人意吧,我看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
潘恒春听张学兰这么说,也觉得挺满意,问潘阳道,“你看呢?”
潘阳还能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呗。
隔了几天,广臣他老娘两家都沟通好了,就安排在她家让两个孩子见面。
定好见面,潘士尧换了身新做的深蓝色对襟小褂,下身是黑色劳工布裤,脚上也是张学兰刚做的黑色胶底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松柏一样挺拔精神。
村里有这么个习俗,但凡和女方相亲,不管成不成功,男方家庭要带一包糖果,一包烟过去,糖果发给凑热闹的孩子,至于香烟,则是挨个递给广臣老娘家里抽烟的男人女人们。[.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糖果和烟都是潘阳去供销社买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没个事都舍不得买,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点名要烟和糖两样东西,笑道,“兆科,家里遇到喜事了?”
潘阳乐呵呵的,也不瞒着王有田他爱人,直言道,“广臣他老娘给我家老大说了个姑娘,今天过来见面。”
王有田他爱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要是不上班今天一准过去瞧瞧姑娘长得俏不俏。”
潘阳道,“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家老大眼见年纪到了,大姐给我家老大留意下,有合适的可要麻烦大姐帮忙牵个线。”
王有田他爱人爽朗道,“那没问题,这个不成,我给你说下一个。”
潘阳笑嘻嘻的应好。
王有田他爱人把供销社仅有的两种糖果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潘阳看,“糖的话有小儿酥和杂拌糖,小儿酥一块钱一斤,杂拌糖一块四一斤。”
潘阳暗咂舌,这么贵!
这两种糖果潘阳在她那个年代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犹豫,就帮他决定了,笑道,“就拿小儿酥吧,便宜些味道也不错,又不是结婚,用小儿酥已经可以了。”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种香烟,“蝶花牌和万里牌香烟是两毛钱一盒,握手牌是一毛五分钱一盒,混叶牌最便宜,一毛钱一盒。香烟哪个好抽你们老爷们应该最清楚,兆科,准备要哪种?”
王有田他爱人说她是老爷们,其实她是个娘们儿,烟都不会抽,哪里知道哪种牌子的好抽,本着最贵的就是最好抽的想法,潘阳道,“给我来两包蝶花牌香烟吧。”
外包装还怪好看的,紫色、黄色、红色,三色牡丹齐盛开,牡丹花左右各有‘蝶花牌’三个字,写得也好看,就它了!
虽然王有田他爱人建议她买一包烟、半斤糖就够了,可潘阳还是买了一斤糖、两包烟,一共花了一块四毛钱。
为什么准备的多,潘阳的想法比较简单,第一次相亲,总要给介绍人留个大方的印象不是。
果然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道,“兆科你这么大方,冲着多吃两块糖我也给你家老大说个漂亮媳妇儿!”
潘阳回去把糖果和烟都递给潘士尧让他拎着,张学兰一看潘阳买多了糖果和烟,忙把装糖果的油纸包打开,留了一半的糖果放家里,嘴里埋怨道,“买这么多做什么,烟拿两包算了,糖别带这么多过去,留家里给自家孩子吃。”
张学兰要一块跟着过去看看,家里除了潘士告,其他三个萝卜头都去上学了,如果在家一准也要缠着一块过去。
尽管潘阳知道这次相亲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奈何她现在大男人一个,不方便跟张学兰过去看,只能和潘恒春两个守在家里等消息,眼巴巴的瞧着张学兰领潘士尧和潘士告去广臣他老娘家。
作为家里最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比潘阳心里还急,抓心挠肝,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抽着烟袋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出门溜达了,既然不好进广场他老娘家,在大门口溜达两圈观望下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潘阳虽然好奇,但还算淡定,就在家坐等。
娘三个去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回来了,当然屁股后面还尾随着潘恒春这个老头子。
见他们都回来了,潘阳忙问道,“怎么样?”
潘士尧闹了个大红脸,忸怩了两下,还是道,“还行,看着还可以。”
还行?还可以?
潘士尧这一句话说得潘阳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并不是所有事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会改变的?以后成她‘大媳妇’的人不是她大妈妈?
潘阳又问张学兰,“学兰你看呢,你看怎么样?”
广臣老娘家挤去围观的人不少,那姑娘被她老娘领着过来,张学兰只顾和她老娘打招呼了,也没好仔细瞅姑娘长什么样,但张学兰对她第一印象还可以,“长得挺俊,不错。”
潘阳的心凉了一截子,忙道,“那能成吗?”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这我哪知道,得让两个孩子再处处看,处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赶紧定下来。”
闻言,潘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如果行了,那她大妈妈可怎么办啊...
自打相亲之后,潘士尧脸上整日挂着迷离式微笑,虽然顾忌到风化问题,不能和对象天天腻在一块,但白日里潘士尧在家的时间也少了,没事就溜达到张湾大队,偷摸看人家姑娘两眼,赶巧了还能和人家姑娘正好对视上,这就足够情窦初开的少年乐个半天了。
对方家庭也没说反对的话,默许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子相处看看。
如此潘士尧的亲事算是步上了正轨,潘恒春挑了吃晚饭的时间,跟潘阳商量,“趁天暖和,我们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重新盖房恐怕来不及,家里也没那么多盖房子的钱,先翻新一下吧,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再重盖。”
潘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家里的三间泥瓦房实在太破了,尤其是房顶,漏雨漏的不成样子。潘阳仔细观察过房顶,用得不是平铺的散瓦片,而是芦苇竿子盖在上面。
潘阳道,“芦苇竿子去哪砍?”
潘恒春像看白痴一样瞅了瞅他儿子,潘阳被老头子看得一阵心虚,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遮掩下,就听潘恒春道,“这些你不清楚也不怪你,毕竟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不大。坝上有芦苇竿子,从张湾大队到二刘大队这一截河坝归我们潘家村大队管,这一截的芦苇全是我们大队的共有物,使用权归我们大队,不过砍之前得跟王有田报备一声。”
听潘恒春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白了芦苇现在是公家的东西,村里谁家能没个整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使用大家共有的东西,但必须写个书面申请报备一声,否则视为偷窃,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要扣工分、挨批评。
次日潘阳去了王有田家一趟。
王有田家是贫农成分,五十来岁的年纪,他本人参加过我党与国.民党最后一次战役的民兵支持队,随后入了党,被安排到潘家村当书记,潘家村有潘东大队和潘西大队两个生产队,王有田老子娘都是潘西村的,他们潘西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找他。
潘阳去的时候,王有田在家朗读红.宝书,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见潘阳来了,放下红.宝书,对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兆科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
潘阳向他说明来意,“家里房子太破,下雨总漏水,向您申请砍坝上芦苇翻修房顶。”
王有田了然道,“那你等下。”
话音刚落,王有田去里屋找了印有‘潘家村生产大队’字样的纸张出来,从中山装上口袋里拿下钢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段砍伐芦苇的书面申请,标明日期之后,让潘阳在上头签字。
潘阳接过王有田的钢笔,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墨蓝色笔身,银白色笔盖,笔身上印有‘英雄’二字,握在手里沉重有分量,这支钢笔怎么也得值三四十块钱。
她有听老一辈人提起过,这个时代的钢笔就相当对她那个年代的手机,算是一种微妙的身份象征,像王有田,潘家村书记,根正苗红,常读红.宝书,又热爱学习,总得要有支钢笔来提醒别人他的地位。
潘阳签上潘兆科三个字后,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接过看了看,潘兆科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不比他的字差,心里不禁暗叹,这个潘兆科也是个文化人啊。
王有田忍不住道,“兆科你啊,就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你家成分不好,一般人都比不上你。”
潘阳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比别人多识两个字而已。”
王有田把书面申请放到案桌的抽屉里,对潘阳道,“我明天正好去乡里开会,等我交给公社,上头批准了之后我立马通知你,你可别偷摸先去砍啊。”
潘阳道,“那坚决不能,翻房子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我等您消息。”
从王有田家出来,潘阳看天气极好,想着她在山上开垦的那片菜园土醒得大概差不多了,索性回家拿上菜苗、锄头还有水桶,趁家里没人集中意念放进空间里,一身轻松往山上赶。
那日他们父子二人开垦的菜园面积不小,四四方方,五垄十行路,潘阳点了两行青椒,四行茄子,外加两行蒜瓣、生姜等辅菜。
菜苗秧根茎小而细嫩,潘阳小心翼翼把一株株幼苗埋进已经浇水打湿的土里,埋上之后又浇了一点水在幼苗四周,等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潘阳从空间里取出探灯照明,只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下山,正快走着,原本静悄悄的四周突然传来咚得一声轰隆声,随即传来杀猪似的惨叫声,愣是把潘阳吓了一跳,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潘阳才举着探照灯往传来声音的方向去。
摸索了一段路之后,潘阳注意到她前面不远处有个深坑,再走进一看,深坑里竟然摔了一只野猪进去,因为坑里有竖起的尖锐木桩子,已经直插野猪腹部,刚才的惨叫声想来便是野猪死前的挣扎。
潘阳顿时兴奋的不行,管他是谁在这挖的陷阱,反正她算是走大运,白捡了个大便宜!
潘阳忙快步下山,一路疾走到家,张学兰问她去哪了,让她赶紧吃饭。
52.12号二更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潘阳起身过去,走近一看,还真是她外公!
姚宝忠背对潘阳而坐,并未看见她,反倒是坐姚宝忠对面的小萝卜头姚祺妹,瞧见一个陌生男人朝他们走来了,她伸手推推姚宝忠的胳膊,道,“阿哒,那人是你认识的吗?”
姚宝忠这才回头,愣了下,方才起身道,“大兄弟,你也来县城了?办事还是...”
潘阳指指门外头靠马路牙子停放的驴车,笑道,“和生产队长一块来买肥料,你呢,你这是...”
潘阳把视线放在了坐姚宝忠对面的萝卜头身上,瘦瘦小小的身子,黑黝黝的脸蛋上一双大眼,高鼻梁,小嘴巴,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有亲切感。[]
潘阳忍不住咧嘴笑了,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她亲妈嘛。
真想抱抱她老妈啊,好想她...
姚宝忠叹了口气,指指他闺女,对潘阳道,“这就是我上次给你提到的小闺女,出疹子了,发烧好些天在乡里卫生站没治好,这不,今天带她来县医院找老中医开了中药。”
潘阳这才注意到她妈不是很有精神,小嘴唇干的开裂,桌上就放了一碗面条,筷子在她妈手里,碗里的面条几乎没怎么动。
思及上回她外公没带够车票钱的窘迫,潘阳多少明白了,她外公家此时怕是困难得紧吧。
两人说话间,潘士聪点好菜过来了,拍拍潘阳的肩膀,问道,“兆科叔,这是?”
潘阳给他介绍,“跟我们一个合作社的,姚家村的姚宝忠,领闺女看病来了。”
潘士聪一听对方跟他们是一个合作社的,客气地招呼姚宝忠,并且道,“都是同乡,我点的菜多,正好一块吃点。”
索性花的是公费,潘士聪点菜时毫不含糊,要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西葫芦炒鸡蛋,一个青椒炒绿豆芽,还有四个白面馍馍,两碗猪油葱花面。
菜端上来,香飘四溢,勾的人直咽口水。
三个男人一个女娃,四人坐一桌,姚宝忠好歹是成年人了,意志力强一些,尽量不往菜盘子里看,可姚祺妹就不行了,除了过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些好吃的菜,跟这些菜相比,摆在她面前的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瞬间黯然失色。
潘阳注意到了,她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夹到她老妈的碗里。
姚祺妹瞪大眼看他,朝他眨眨眼睛。
潘阳忍不住摸摸她稀疏的头发,笑道,“快吃吧,想吃什么夹什么。”
说完,还把自己手里的白面馍馍掰一半递给她。
姚祺妹不敢接,而是看向她阿哒。
对上闺女渴望的眼神,姚宝忠说不出来一个不字,他可以自己不吃,但不能饿到他闺女了。
姚宝忠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对闺女道,“吃吧孩子,要谢谢叔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姚祺妹这才接了过来,对潘阳扬起一个笑容,声音怯怯的,“谢谢叔叔。”
潘阳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又夹了一筷子青椒炒绿豆芽放她馍馍上,再夹一筷子西葫芦炒鸡蛋放在上面,把她手里的馍馍卷成筒,这才道,“快吃吧。”
姚祺妹快活极了,她最喜欢把各种菜卷到馍馍里吃,咬一口下去,既有菜的香味,又有馍馍的劲道。
潘阳再清楚不过她老妈的喜好,喜欢把很多种蔬菜放在一块炒杂菜,喜欢蒸水薄饼,然后裹杂菜。
“大兄弟,你吃你的,别总给孩子夹。”不花钱的饭菜,姚宝忠总觉得过意不去。
潘士聪客气招呼道,“够吃够吃,菜点的多,只管放开了吃。”
话虽如此,一顿饭姚宝忠几乎没吃,不过吃了他闺女碗里剩下的面条,连着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索性也吃了个七八分饱。
吃完饭他们准备往家赶。
潘阳问道,“大哥,准备回去吗?我们赶了驴车过来,一块坐上回去得了。”
这是姚宝忠求之不得的事,早上乘车来县城,他们父女二人已经花一块二毛钱买了乘车票,回去姚宝忠实在舍不得再花一块二毛钱,他本想走回去,他闺女走不动,他就背着她回去。
眼下可以搭顺风车,多少让姚宝忠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些,抱了闺女上了潘阳他们的驴车。
凭心而说,驴车并不大,车身是带把手的架子车,前头栓了老驴,架子车上堆着满满的肥料,姚宝忠本来准备抱他闺女在车尾巴上有个搭屁股的地方就行了,他们可以把腿搭在下面拖着。
哪知潘阳却对他道,“大哥,你跟士聪坐前面赶老驴,我来和你家闺女坐麻袋上。”
对上姚宝忠疑惑的目光,潘阳嘿嘿笑了,瞎扯淡道,“我不喜欢闻老驴那味儿。”
潘阳这么说,姚宝忠了然,他这大兄弟,总是带点娘们兮兮。
车把手上一左一右坐着潘士聪和姚宝忠,潘阳这个伪娘们盘腿坐在麻袋上,怀里还抱着她妈,嗅着她妈的味道,潘阳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
唉,有妈的孩子才是个宝呀。
姚祺妹哪被陌生男人这样抱过,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知道这个叔叔对她挺好,但她还是不自在,在潘阳怀里扭了扭身子。
潘阳以为她妈不舒服了,抬手在她妈额头上摸摸,好在没发烧,潘阳吁了口气,低头问道,“怎么啦?”
姚祺妹抬头望望眼前笑眯眯的叔叔,忸怩的嗯了两声,小声道,“我想自己坐。”
“不行。”潘阳想都没想便道,“现在风大,坐在我怀里我给你挡风。”
身上还出疹子呢,哪能瞎吹风。
潘阳把她妈又往怀里搂了搂,生怕她再感风寒发烧。
潘阳怕她妈坐车太无聊,扭头看前面两个男人,正天南海北的聊着,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这才集中意念,从空间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塞到她妈手里,压低声音道,“都是给你吃的。”
姚祺妹长这么大,吃糖的次数极少,她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几乎都入了他们嘴,她娘偏心,她都已经九岁了,还没上过一天学,每天在家帮她娘打猪草送到大队挣工分,再不然就是上山拾柴禾...
现在一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叔叔竟然给了她五颗糖,姚祺妹低着脑袋,盯着手心里的糖果,红了眼眶。
“快吃一颗尝尝好不好吃。”潘阳给她撕开一颗,递到她嘴边。
姚祺妹张嘴把糖含在嘴里,浓郁的果香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有点酸还有点甜,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她看了看已经撕开的糖果皮,上面的字她认不得,但糖果皮上的草莓她认得,还是她姐告诉她这种东西叫草莓,原来草莓的味道是这样啊,她回去要跟她姐说说。
虽然很好吃,但姚祺妹吃了一颗就不再吃了,而是把手里的糖放在了口袋里,她要留着慢慢吃,或者两个弟弟要是听话,她就奖励一颗给他们,每人只能给一颗,剩下的两颗是她的,等她上山拾柴禾的时候可以偷偷吃了。
前面两个男人从他们十几二十岁啃树皮开始说起,回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共同经历过的苦难日子,说到难过处,潘士聪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他递给姚宝忠一根,问道,“大哥抽不抽?”
姚宝忠抽烟,不过他抽不起卷烟,烟瘾上来就抽旱烟袋。
潘士聪递给他的是万里牌香烟,两毛钱一盒,烟草味偏浓烈,抽起来比其他牌子的味道更辣一些,老烟枪大多爱这个味儿。
姚宝忠双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他身上没有火,潘士聪擦洋火伸到他面前。
姚宝忠两手虚捂住洋火,防止被风刮灭,他的嘴有点抖,好不容易才在潘士聪的洋火上点着了嘴里的烟。
潘阳和她妈坐在下风向,正好闻着二手烟。
潘阳皱皱眉,她闻就算了,她妈还在生着病,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潘阳道,“看你两个,老烟枪...”
潘士聪哈哈笑了,又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递给潘阳道,“兆科叔也来一根。”
潘阳摇摇头,她才不要。
潘阳这一举动,又惹得潘士聪哈哈笑,他对姚宝忠道,“我们兆科叔好啊,从来不抽烟,你看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哪个不抽,不抽好啊,不抽省了烟钱,还免了被家里婆娘骂。”
一阵笑闹,话又转到了他们如今的生活上,潘士聪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们农村人过得还是这般差,有的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可怎么办才好啊!”
闻言,潘阳忍不住接话茬道,“依我看啊,上面什么都可以管,但最好不要在种庄稼上死管着老百姓,上面别给指标,这个让种,那个不让种的,今年一定要达到多少指标,明年又要达多少指标,就该让我们老百姓想种什么种什么,放开了手让我们干,我们过得不会比现在差。”
潘阳这一番话让坐车把上的两个男人皆沉默了良久,潘士聪半响方才道,“兆科叔,你是个人才啊,可惜...可惜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上面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我们要敢说一个不,那就是不支持无产阶级专政,那可是政治问题,摊上大事啦。”
远离了他们的合作社,行走在这条几乎没人的大道上,三个男人似乎没了太多顾忌,无关乎政治,各自抒发自己的意见与不满,直到进了乡里,潘士聪又变成他生产队大队长的身份,原本嬉笑的脸换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在乡里合作社大门口,潘士聪停了驴车,姚宝忠抱着他已经睡着的闺女下车,同潘阳、潘士聪二人告辞。
到了乡里,姚家村就近在眼前了,姚宝忠把他闺女背在背上,一路背了回去,到家之后按老中医的叮嘱,两碗水煎成半碗给他闺女喝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全去队里干活挣工分了,姚宝忠给他闺女喂完药,又给他闺女脱了衣裳,让他闺女睡一觉。
姚宝忠挣衣袖的动作有些大,几样东西从他闺女对襟小褂里掉出来。
姚宝忠捡起来,他闺女口袋里有二十块钱,还有几颗糖果。
被阿哒发现了,姚祺妹怯怯道,“糖果是那个叔叔给的,钱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哪来的。”
二十块钱是下车前潘阳塞到姚祺妹口袋里的,不为别的,潘阳舍不得让她妈吃苦头,想让她妈能吃饱饭,想让她外公有钱给她妈抓药。
潘阳和潘士聪两人赶回队里,太阳没落山,大队还没收队,两人索性直接驾车去了田里,在太阳落山前,能撒多少肥料就撒多少。
尿素直接撒就可以了,硫酸铵要埋进土里,否则就会失效。
潘士聪在田埂上指挥,一拨人撒尿素,一拨人埋硫酸铵,他双手掐腰,立在田埂上观望,目所能及的范围,都在慢悠悠的干活,懒懒散散,就没哪个手脚麻利积极干事的。
潘士聪突然就想到兆科叔说的那番话了,上面是该改改政策了,否则永远调动不了老百姓干活积极性。
连着干了半个月的活,除草施肥才算完事儿。
没过几天,队里又通知去山上修梯田埂。
这回潘阳不再去了,全然抱着工分少挣两个就拉倒的心态,眼下要紧的先把家里房子翻修好,不论潘士尧能不能结婚,都得赶紧翻修,否则进入梅雨季节,那简直是外面下大雨,屋里跟着下小雨,不要太糟心。
可家里总不能一个都不去挣工分,商量一致后,决定让张学兰去修梯田,反正活也不重,去了就是混时间。
至于家里的三个男人,潘恒春留在家里搓麻绳,潘阳和潘士尧则是去河坝上砍芦苇竿子。
潘士尧先拿镰刀过去砍,潘阳去之前还得向生产队借驴车一用。
53.13号一更
晚上老潘家人照常蹲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吃饭,夏天天热,即便在生产队累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潘阳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潘阳现在孬好是个庄稼汉,光干活不吃饭哪成,张学兰看在眼里,可把她心疼坏了,老潘家如今可就得靠她男人和大儿子挣钱呢,不好好吃饭哪成!
为了让她男人多吃点,张学兰可算是费了心思,她也不怕麻烦,用玉米面和精面掺在一块,和了一大块面团,拿擀面杖细细擀开擀匀称,切成面条块,在滚水里焯一遍,再盛出来放进和面盆里,端到压井口,压出冰凉的井水,待面冷了之后拿来做凉拌面。
潘阳从山上菜园子里摘了青椒和茄子偷摸了带回来,张学兰都切碎了做成茄子卤,浇在手擀面上,爷们爱吃蒜瓣的也有,捣碎的蒜瓣加上佐料,一块浇在面条上,清爽可口,潘阳开了胃口,连着吃掉了两大碗。
如今家里光景好了,不用担心缺粮食,手头宽裕的张学兰也不像以前那样抠门,每顿饭烧得都足够多,力求让家里老少吃得饱饱的,她现在甚至还会问潘恒春,“阿哒,锅里饭还多着呢,再来一碗?”
每回这样,潘恒春都乐呵呵的说,“留给孩子们吃,我吃个七八分饱就成了。”
可还是架不住儿子媳妇的劝,吃得半饥半饱还能再来一大碗。
吃完饭,潘士云去洗了碗筷,潘阳和潘恒春还有张学兰都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乘凉,闲话家常。虽然潘恒春今天没在山上干活,可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几个儿子闹矛盾的事,就问了一嘴,“兆科,听说兆房今天犯犟脾气,和王有田他兄弟干仗了?”
潘恒春到底还是没直接问潘兆房跟潘阳吵嘴的事,而是希望从别人身上引出来,让潘阳自己说。
其实潘阳都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毕竟不是她爷爷潘兆科,潘兆房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潘阳眼里,潘兆房只不过算是她同族的长辈而已,他若是值得尊敬,她敬他一声二爷爷,他若是不自重,潘阳也没必要再把他当成长辈看,大房、二房能处得来就处,处不来拉倒,大不了就不来往。
只是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当然不会说不来往这种话让潘恒春操心,而是笑呵呵道,“没事儿,我们生产队人这么多,一块干活难免会有个吵嘴摩擦,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兆房心里那股气过去就好了。”
潘阳话虽是这么说,可潘恒春还能不了解他自己的儿子?打小嫉妒心就重,见不得潘兆科和潘兆丰比他好,哪怕是比他多吃了半块馍馍,潘兆房在他面前都要闹个半天。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叹了口气,对潘阳道,“兆科啊,兆房他到底是你兄弟,能让着他点就让着他点吧。”
闻言,张学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二都有家有口的人了,阿哒还把他当小孩?叫我们兆科让着他,那谁让着我们兆科呀。”
张学兰话音不过刚落,大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待走人走近了,张学兰看清了来人,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可不就是潘兆房?
和潘兆房一块过来的还有他女人,张学兰说话向来嗓门大,潘兆房两口子绝对听见了张学兰的话,面上讪讪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朱秀芝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道,“大哥大嫂,晚饭吃了没?”
张学兰心里窝着火呢,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起身进家了,压根没搭理二房两口子。
潘阳也懒得说话。
倒是潘恒春,左右为难,实在没办法了,接过朱秀芝话茬,化解了两口子的尴尬,道了一句,“刚吃过,你们吃了没?黑灯瞎火的不在家歇着,出来做什么?”
朱秀芝给潘兆房使了个眼色,奈何天太黑,潘兆房压根看不见,朱秀芝只好拿胳膊肘拐了拐潘兆房,笑道,“这不是兆房今天犯了混,跟大哥吵嘴了嘛,回去我就说他了,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可吵嘴的,大哥可别放在心上呐。”
既然被点到了名,潘阳也不好再不说话,呵呵了一声,嘴上道,“没事,都是家里人。”
说完,她起了身,不想再跟二房两口子说话,也进了家去,准备洗洗脸冲冲脚,该歇息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哪知她前脚刚踏进家门,朱秀芝两口子后脚就跟着进来了,朱秀芝一进门就将视线放在了廊檐下停放的自行车上,忍不住过去摸了自行车一把,呵呵笑道,“大哥,你家自行车可着好看!”
潘阳呵呵了两声,没吱声。
见大房两口子都不愿搭理他们,潘兆房两口子也挺尴尬,朱秀芝不停地拿胳膊肘拐潘兆房,潘兆房犹犹豫豫了一番,这才对潘阳道,“大哥,在山上是我不懂事,不分个场合就跟你吵嘴,尽叫外人看笑话,我脾气直,大哥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既然人家都道歉了,潘阳也不是小心眼之人,不好再矫情,她道,“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们都别提了,下次不当着外人面丢洋相就成。”
潘兆科忙哎了一声,和潘阳一样,也蹲下来坐下二层石台阶上,他卷了一根烟递给潘阳,“大哥来一根?”
潘阳摆摆手,“我不抽烟,你抽吧。”
潘兆房也不强求,他摸了摸小褂口袋,这才忘记自己带洋火了,他倒是把这当自己家一样,不跟潘阳说一句,直接起身去厨房翻到一盒洋火,点了烟,随手把洋火盒子塞到了小褂口袋里,好似习惯了这么做一般,丝毫没意识到这盒洋火可是别人家的东西。
潘兆房蹙着眉头,连抽了几口烟卷,似在考虑到底要怎么跟他大哥说才合适。
潘阳早就看出潘兆科一副便秘似的脸,知道他一准有话要跟她说,潘阳也不说话,好以整暇等潘兆房开口。
果然,潘兆房在抽了将近一根烟之后,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哥,山顶上的小菜园子是你开的吧?”
潘兆房话音刚落,潘阳心里的咯噔一跳,瞅了一眼潘兆房,见对方也再看她,一副笃定的样子。
潘阳面不改色的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菜园。”
潘兆房呵呵了两声,对潘阳道,“大哥还在唬我呢,我今天都看到你在山上浇菜园了,那片地如果不是你开的,你能去浇水?你能把菜摘回来自家吃了?”
既然被逮了个正着,潘阳再撑下去也没意思,点头道,“是我开的,家里人多,能不想点法子让他们能吃饱饭吗。”
潘兆房显然不相信就这么简单,指指停在廊檐下的自行车道,“如果只是光种点菜留自己家吃,那自行车是哪里来的?”
潘兆房这话问的就有些咄咄逼人了,买自行车是人家的事,至于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张学兰不爽道,“我们士尧给买的!”
潘兆房呵呵笑了两声,“大嫂糊弄我有意思吗,士尧工作才多久,人家广臣好歹是个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士尧工资能跟广臣比?这辆自行车少说也得一百来块,士尧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吗?”
潘阳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已经猜到潘阳在做些什么了,潘阳直接道,“好了兆房,别拐弯抹角,我们开门见山,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潘兆房道,“想让大哥别忘了你兄弟,大哥能吃得上肉,别让你兄弟还吃糠野菜。”
潘阳一阵无语,感情人家二房是抓到了她把柄,来要挟她来了?
还让她挣到钱了别忘记兄弟,潘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是男人就自己去闯荡啊,自己没本事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算什么,算她看错了潘兆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秀芝都这样了,她二爷爷能是什么好鸟!
潘兆房又道,“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秀芝也跟着道,“大哥,你看我们也有四个孩子呢,要上学要吃饭,还嚷着想穿新衣裳,我们兆房压力也大,大哥你既然有门路,就带着我们一块干呗。”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秀芝,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兆科又能有什么本事,他能养活我们一家老少就不错了,你想扯他后腿子,还有兆丰他们呢?兆丰和广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秀芝反应倒是快,顺嘴接了一句道,“那就一块跟着大哥干呗,大哥有能耐,也让我们能吃得上饭。”
潘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还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忍住心中的烦乱,潘阳抹了把脸,对潘兆房道,“不是我孬熊,而是我本事有限,带不了你一块干,你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指个门道,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话我帮不了你,你有家有口,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你想要...”
潘阳正说着,潘兆房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僵着声音道,“不帮拉倒,别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秀芝走,我们回去!”
说完,拉着老驴脸,和朱秀芝一块出了老潘家大门。
潘恒春就一直在大门口坐着抽烟袋杆子,没往家里进,两个都是他儿子,虽说他心里更偏潘兆科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为难啊。
见潘兆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潘恒春还没想说他两句,就听潘兆房撂话道,“大哥现在长本事了,阿哒你跟着大哥,我看过得比我们都好多了,以后这粮食我们就不交了,想来大哥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完,潘兆房仰着脑袋瓜子,跟个随时战斗的公鸡似的朝家走去,徒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在黑暗中立着,内心拨凉一片,久久不能动摊。
古人说的没错,三岁看到老。
唉,他养得这是什么好儿子啊!心都给狼狗啃掉了!
――
潘士尧最近忙得有些抽不开身,自打上回潘阳来县城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潘士尧就一直想找机会请假来着,可总是寻不到机会,反倒又跟方建国接二连三跑了几趟省内短途。
等最后一趟从省城回来,汽车队大队长方建国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给他这个小徒弟安排休息过。
方建国没看走眼,这个小徒弟吃得了苦,干活又麻利,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在车上爬上爬下绑个雨布什么的,总是有些吃力,自打有潘士尧跟着,他都不用操心这些杂碎活儿,因为潘士尧都能帮他理得清清楚楚。
方建国有心考验潘士尧,等出了几趟车之后,才开始手把手教潘士尧开车,潘士尧脑子倒也灵活,上手的快,在好点的路段上也能开上一段时间,只是他身板太过单薄,抱起方向盘来有些吃力,在换挡方面不够及时,还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方建国想着他在食堂大灶也吃不到什么好饭,只要他们从外地回来,方建国总会喊上潘士尧去他家吃饭,方建国对人实在,对他来说,潘士尧就是他徒弟,他把潘士尧当半个儿子看。潘士尧也对方建国敬重极了,毕竟方建国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趟短途回来,念着潘士尧一连干了月余都没休息过一天,方建国给他安排了五天假,让他回家看看老子娘,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们。
正巧赶上他们发工资,潘士尧尚且处于学徒阶段,工资发得要比单位其他人低,但也有二十块钱。
潘士尧用这二十块钱给潘恒春买了一瓶景芝白干,一块一毛钱一瓶,给潘阳和张学兰分别买了一件汗衫,夏天穿上正好,两件汗衫花了一块六毛钱。还有家里的小萝卜们头,他们嘴馋,潘士尧给他们买了水果糖和糕点。
此外他还特意从门市部买了些苹果和梨,城里人走亲访友都爱拎点水果,说有营养,方建国家就经常吃,潘士尧想着家里正在长身体的萝卜头们补充点营养,潘士尧各要了两斤苹果和梨,苹果一毛钱一斤,梨八分钱一斤,一共花了三毛六分钱。
零零碎碎买了大包东西,全装在布兜里系上袋口,往肩膀上一甩扛着。潘士尧大清早赶上回乡里的汽车,不到中午就到了家。
这个时候农忙已经结束,村民们大都闲赋在家,三三两两蹲在巷子口叙闲话,瞧见潘士尧背着大兜从县城回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哟,士尧从县城回来啦,给你阿哒娘买了什么好东西?”
“士尧你真认识县里领导?县里领导都长什么样啊,严肃不?”
“士尧听说你经常出省,省城外边是什么样,穷不穷,比我们过得好不?”
“你们看,在县城生活的就是不一样了,穿得都体面了!”
潘士尧脸上挂着笑,跟他们一路闲聊,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潘恒春在用藤条编篮子,见潘士尧回来了,放下藤条忙把潘士尧拉到跟前,看了又看,欢喜又心疼道,“不错,长高了,又瘦了,在城里工作太辛苦了吧。”
潘士尧摇摇头,把身上的布兜放到堂屋八仙桌上,解开袋口,把老白干拿出来递给潘恒春,笑道,“阿爷,我给你买了瓶酒,我在建国叔家喝过,可比我们供销社散称的地瓜白干好喝多了,不冲脑袋。”
潘恒春接过,眯眼看了看商标,心里快活极了,嘴上却道,“哎呀,又浪费钱了吧。”
54.13号二更
站在潘阳眼前的女人就是潘老五的闺女潘淑霞了,三十出头,在省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她男人也在省医院工作,是名外科医生。(.棉、花‘糖’小‘说’)
潘淑霞夫妻两的工作,别说是放在眼下这个时代了,就是潘阳那个时代都算得上是高薪双职工,可想而知潘淑霞家过得条件有多好了。
原本潘阳将潘老五两口子交给潘淑霞就算是完事了,可潘淑霞非要做东请潘阳吃饭,潘阳推辞不过,就道,“会不会耽误你上班?现在这个点你不上班吗?”
潘淑霞笑道,“没事,我今天是下夜班,走吧大哥,我们先把阿哒和娘的行李送到我家,然后我领你们下馆子去,大哥你大老远来一趟省城,哪能不进我家认认门就走了啊。”
潘五婶拽住潘阳的衣袖,对潘阳道,“淑霞说的是,可亏了兆科把我们送来,不然我和你五叔连火车都上不去,这一路晕头转向把我整的啊...兆科,今天也别走了,在这玩两天再回去,五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再买些特产拎回去给几个孩子吃。”
说罢,连拽着潘阳往前走。
大庭广众之下,潘阳也不好跟潘五婶拉拉扯扯不像样,遂而笑道,“五婶我应下还不成吗,就厚脸皮叨扰淑霞妹子两天。”
眼下天刚放亮,考虑到潘阳一行人做了一宿火车这会儿肯定饿了,潘淑霞先领他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因为挨着火车站,国营饭店里人特别多,熙熙攘攘的拥在打饭窗口排队。
潘阳要过去买,硬是给潘淑霞拦住了,潘阳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大男人一个,哪有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潘阳不自觉拍了拍自己的胸,嗯,很平坦,她现在就是大男人一个!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拦着他道,“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的,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你来省城,我就该尽地主之谊,大哥你快回去坐着,不然我可生气了。”
说完,不给潘阳机会,一溜烟小跑去窗口排队。
潘阳只好同潘老五两口子坐下等着,时不时往窗口观望,等排到潘淑霞了,潘阳才起身过去,帮她端饭。
潘淑霞要了四根油条,两屉包子,还有一屉米饺,外加四碗豆浆。
潘阳看她点这么多,道,“太多了,吃不完可惜了。”
她倒是会转变思想,以前的潘阳生活无忧无虑,所以爱耍小性子,爱粘人,花钱从不算计,眼下的潘阳,身为老潘家的顶梁柱,为生计奔波,难免学会了‘过日子’。
潘淑霞却笑道,“不碍事,吃不完我们再带走。”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东西都很实惠,炸油条的油绝对不会出现地沟油,大肉包子一个跟潘阳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可以放心吃,里面的肉绝对安全无害,还有米饺,这个绝对是潘阳念念不忘的东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所谓米饺,就是用大米磨成的米面包的饺子,饺子里面的馅料有红豆沙、绿豆沙,还有黑芝麻花生的,外皮带着粗粝感,咬一口米香混合着甜味,潘阳可以一口气吃掉一屉。
还有大海碗里的豆浆,也是现磨出来,没有兑太多水失去原味,这么大一碗才卖五分钱。
四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吃饭完潘淑霞领他们去坐电车。潘阳还是头一回坐电车,新奇的不得了,跟在潘淑霞后头,看她投了分币,忍不住问道,“淑霞,这个怎么收费的?”
潘淑霞笑着同潘阳解说道,“这个分站收费,一站路是收两分钱,我家距这里五站路的距离,所以我们每人要投一毛钱,低于一米二的孩子,收一半的价钱。”
潘阳长了知识,不住点头,见上车的人都自觉的投分币,不觉疑惑,万一有人坐五站路但是投了四站的钱呢?
像是看出了潘阳心中所想,潘淑霞指了指前面开电车的师傅,低声道,“大哥可别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能听投币声音就知道你投了多少钱,随便扫一眼就能记住你的样貌,如果你少投了一站路,那没到目的地他绝对会提醒你下车,不然就补收费。”
潘阳了然,她就说嘛,原来是有人工监视器啊。
潘阳和潘淑霞说了一会话,然后就透过窗子往外看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虽说和几十年后相比,它的房子楼层不够高,粉刷装修不够好,马路也不够宽阔,但和农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男人们大都梳着大背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单手拎着公文包,一副上班族的派头,女人们穿着样式繁多的衣裳,衬衫、长棉裙、踩脚裤、健美裤,更时髦的穿着喇叭裤,脚踩高跟鞋,雪白的衬衫扎在裤腰里,烫着方便面头...
一切的一切,比农村好太多。
相较之下,潘阳的行头则要寒酸许多,上身就墨蓝色对襟小褂,下身黑色工布裤,脚上还是张学兰给他新做的胶底布鞋,其实这已经是潘阳最新的一身衣裳了,没有任何补丁,可还是难免遭到城里人的频频侧目。
潘阳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得亏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存在一种思想,不管穿好的坏的,吃大餐还是啃馍馍头,都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她是家里小公举这个事实。
他们在靠近省医院的路段下车,潘淑霞拎着一大包行李在前走,潘阳肩挑担子尾随其后,到了这里潘老五两口子就认识路了,在后头慢悠悠晃荡着。
潘淑霞家住在三楼,住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概有一百来平方的面积,潘阳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房价,但可以肯定一点,潘淑霞嫁的很好。
潘老五和潘五婶坐了一夜火车,疲累的紧,进门之后就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潘淑霞忙给二老安排进屋睡觉。
她礼貌的问潘阳要不要也休息一会。
潘阳忙摆手道,“不用,我不累。”
潘淑霞这才作罢,请潘阳在客厅沙发上坐,她去厨房给潘阳倒了杯开水。
潘阳忍不住打量着潘淑霞的房子,沙发是弹簧沙发,横着一长条,面前摆着木头茶几,正对沙发的是一排矮柜,矮柜上放了一台收音机,客厅和饭厅之间被一个超一人高的镂空乳白色铁架子隔开,铁架子上摆放了小盆花和各色瓷器古玩。
潘阳忍不住站起来打量了这些瓷器,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
潘淑霞见她不住打量,笑着道,“这些是我公公放上去的,他平时爱捣腾这些,估计都不是真的,都是从地摊上搜罗回来当摆设的。”
潘阳问道,“你们和公婆住一块?”
潘淑霞笑道,“不住一块,他们退休了,如今都在福建跟我小叔子一块住,但他们老房子都在这,老房子留给我们了,一年里头时不时回来两趟小住一段时间,这不,他们刚走,我寻思家里有地方了,就把我阿哒娘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潘阳点了点头,一时没了话。
倒是潘淑霞开口道,“大哥下午没事的话,我领你出去转转?逛逛百货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要给大嫂子买的。”
这个潘阳很心动,确实想出门转转,不过又道,“百货里许多东西都要票吧,光有钱想买也不成,唉。”
这是潘阳最无奈的地方,这个时代,正因为物资匮乏,不得不想出凭票买东西的法子来限制百姓的购买,工人阶级还好些,向他们老农民,哪怕挣到钱了都受到限制。
闻言,潘淑霞笑道,“大哥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有我在怕什么,什么票我都有,我的都给你用。”
潘阳忙道,“那怎么成,你们家还要用,不能给我。”
潘淑霞道,“大哥别多想,我和老赵单位每月发的票据都用不完,而且我公公婆婆他们的退休金还有各种票都归我们了,他们在福建跟我小叔子生活压根花不到,我手里存的都是票据,今年不花掉,明年也没用啊,都浪费了。”
听潘淑霞这么说,潘阳才将信将疑道,“那你公婆单位待遇倒是挺好。”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对潘阳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着大哥,大哥也别多想我是在炫耀,我公公是省军区副司令退下的,至于我婆婆,省政府机关单位的,他们退休待遇好,所以大哥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得感谢你把我阿哒娘送过来呢。”
潘阳暗自咋舌,这么牛比的官职,难怪潘淑霞出手阔绰,既然是这样,潘阳也不跟她客气了,笑道,“那下午就麻烦淑霞妹子带我出去转转了。”
中午潘淑霞烧了一桌子好菜,鸡块烧土豆、猪肉炒豆角、青椒炒鸡蛋、麻辣豆腐,外加一大碗香葱蛋花汤,她又开了一瓶她公公老部下送来的好酒,招呼潘阳和潘老五两个喝两杯。
潘五婶问道,“小赵呢?中午不回来吃饭?还有婷婷,还没放学?”
潘淑霞给他们盛大米饭,笑道,“老赵中午在科里吃了,他们科啊,经常手术,忙起来不能按点下班,索性就在科室里解决午饭,婷婷自打上初中就在学校吃了,她嫌学校离家远,不爱来回折腾。”
说着,潘淑霞招呼大家吃饭,“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爷两,兆科大哥,你可别客气,在这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夹什么。”
生怕潘阳不好意思,潘淑霞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把她碗堆得冒尖了才作罢。
吃完饭,潘淑霞说要领潘阳出去转转,潘老五两口子歇息了一上午,不愿在家待着,也要跟着一块去。
出门前,潘淑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里面夹的全是他们家的各种票据,有粮票、油票、布票、煤票、豆腐票、肥皂票、肉票、鱼票、煤油票等十余种票据,除此之外还有工业券,其中工业劵可以用来购买毛线、布匹、肥皂等工业品,如果家里恰好有肥皂票、布票等票据,就不用再重复使用工业劵。
这些票据被分门别类夹在不同纸层里,厚厚一叠子。潘淑霞各种票据都拿了一些出来,其中工业劵拿的最多,不管如何,潘阳大老远送她阿哒娘过来一趟,奔波辛苦不说还给她阿哒娘出了汽车票、火车票的钱,于情于理,潘淑霞都该还这个人情。
潘淑霞领着三人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百货商场面积很大,里面商品种类齐全繁多,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不同柜台里摆放着不同种类的商品。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座钟、衣服、布匹、胶鞋、铅笔、钢笔、纸张、簿本、玩具等应有尽有,来买东西的居民也多,不少柜台还排起了长队。
这种现象,多少让潘阳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
她还是头一次进这个时代的百货商场啊...
考虑到人多行动不方便,潘淑霞准备分头行动,她把一叠票据塞到潘阳手里,笑着道,“大哥,我带我阿哒娘去转转,给他们买点东西,你自己在商场转转,有想买的东西用到票的只管用,都送你了,我们分开行动,一小时后在商场门口集合。”
潘阳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她也不矫情,收了潘淑霞的票据后,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潘阳准备先把王有田他爱人托她帮忙买的东西买齐,王有田他爱人虽然给了她票据,但真正买起来,她给的票据远不够支付她清单上列的这些,不过考虑到她要帮潘士尧介绍对象,潘阳咬咬牙,都给她买了齐全。
潘阳买完王有田他爱人的东西之后,潘阳在成衣柜台逗留了许久,柜台里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这个时代的时尚,这些东西在农村见都难见到,既然来了一趟,潘阳准备买几件衣裳回去。
55.14号一更
站在潘阳眼前的女人就是潘老五的闺女潘淑霞了,三十出头,在省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她男人也在省医院工作,是名外科医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淑霞夫妻两的工作,别说是放在眼下这个时代了,就是潘阳那个时代都算得上是高薪双职工,可想而知潘淑霞家过得条件有多好了。
原本潘阳将潘老五两口子交给潘淑霞就算是完事了,可潘淑霞非要做东请潘阳吃饭,潘阳推辞不过,就道,“会不会耽误你上班?现在这个点你不上班吗?”
潘淑霞笑道,“没事,我今天是下夜班,走吧大哥,我们先把阿哒和娘的行李送到我家,然后我领你们下馆子去,大哥你大老远来一趟省城,哪能不进我家认认门就走了啊。”
潘五婶拽住潘阳的衣袖,对潘阳道,“淑霞说的是,可亏了兆科把我们送来,不然我和你五叔连火车都上不去,这一路晕头转向把我整的啊...兆科,今天也别走了,在这玩两天再回去,五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再买些特产拎回去给几个孩子吃。”
说罢,连拽着潘阳往前走。
大庭广众之下,潘阳也不好跟潘五婶拉拉扯扯不像样,遂而笑道,“五婶我应下还不成吗,就厚脸皮叨扰淑霞妹子两天。”
眼下天刚放亮,考虑到潘阳一行人做了一宿火车这会儿肯定饿了,潘淑霞先领他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因为挨着火车站,国营饭店里人特别多,熙熙攘攘的拥在打饭窗口排队。
潘阳要过去买,硬是给潘淑霞拦住了,潘阳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大男人一个,哪有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潘阳不自觉拍了拍自己的胸,嗯,很平坦,她现在就是大男人一个!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拦着他道,“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的,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你来省城,我就该尽地主之谊,大哥你快回去坐着,不然我可生气了。”
说完,不给潘阳机会,一溜烟小跑去窗口排队。
潘阳只好同潘老五两口子坐下等着,时不时往窗口观望,等排到潘淑霞了,潘阳才起身过去,帮她端饭。
潘淑霞要了四根油条,两屉包子,还有一屉米饺,外加四碗豆浆。
潘阳看她点这么多,道,“太多了,吃不完可惜了。”
她倒是会转变思想,以前的潘阳生活无忧无虑,所以爱耍小性子,爱粘人,花钱从不算计,眼下的潘阳,身为老潘家的顶梁柱,为生计奔波,难免学会了‘过日子’。
潘淑霞却笑道,“不碍事,吃不完我们再带走。”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东西都很实惠,炸油条的油绝对不会出现地沟油,大肉包子一个跟潘阳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可以放心吃,里面的肉绝对安全无害,还有米饺,这个绝对是潘阳念念不忘的东西。[]
所谓米饺,就是用大米磨成的米面包的饺子,饺子里面的馅料有红豆沙、绿豆沙,还有黑芝麻花生的,外皮带着粗粝感,咬一口米香混合着甜味,潘阳可以一口气吃掉一屉。
还有大海碗里的豆浆,也是现磨出来,没有兑太多水失去原味,这么大一碗才卖五分钱。
四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吃饭完潘淑霞领他们去坐电车。潘阳还是头一回坐电车,新奇的不得了,跟在潘淑霞后头,看她投了分币,忍不住问道,“淑霞,这个怎么收费的?”
潘淑霞笑着同潘阳解说道,“这个分站收费,一站路是收两分钱,我家距这里五站路的距离,所以我们每人要投一毛钱,低于一米二的孩子,收一半的价钱。”
潘阳长了知识,不住点头,见上车的人都自觉的投分币,不觉疑惑,万一有人坐五站路但是投了四站的钱呢?
像是看出了潘阳心中所想,潘淑霞指了指前面开电车的师傅,低声道,“大哥可别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能听投币声音就知道你投了多少钱,随便扫一眼就能记住你的样貌,如果你少投了一站路,那没到目的地他绝对会提醒你下车,不然就补收费。”
潘阳了然,她就说嘛,原来是有人工监视器啊。
潘阳和潘淑霞说了一会话,然后就透过窗子往外看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虽说和几十年后相比,它的房子楼层不够高,粉刷装修不够好,马路也不够宽阔,但和农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男人们大都梳着大背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单手拎着公文包,一副上班族的派头,女人们穿着样式繁多的衣裳,衬衫、长棉裙、踩脚裤、健美裤,更时髦的穿着喇叭裤,脚踩高跟鞋,雪白的衬衫扎在裤腰里,烫着方便面头...
一切的一切,比农村好太多。
相较之下,潘阳的行头则要寒酸许多,上身就墨蓝色对襟小褂,下身黑色工布裤,脚上还是张学兰给他新做的胶底布鞋,其实这已经是潘阳最新的一身衣裳了,没有任何补丁,可还是难免遭到城里人的频频侧目。
潘阳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得亏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存在一种思想,不管穿好的坏的,吃大餐还是啃馍馍头,都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她是家里小公举这个事实。
他们在靠近省医院的路段下车,潘淑霞拎着一大包行李在前走,潘阳肩挑担子尾随其后,到了这里潘老五两口子就认识路了,在后头慢悠悠晃荡着。
潘淑霞家住在三楼,住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概有一百来平方的面积,潘阳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房价,但可以肯定一点,潘淑霞嫁的很好。
潘老五和潘五婶坐了一夜火车,疲累的紧,进门之后就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潘淑霞忙给二老安排进屋睡觉。
她礼貌的问潘阳要不要也休息一会。
潘阳忙摆手道,“不用,我不累。”
潘淑霞这才作罢,请潘阳在客厅沙发上坐,她去厨房给潘阳倒了杯开水。
潘阳忍不住打量着潘淑霞的房子,沙发是弹簧沙发,横着一长条,面前摆着木头茶几,正对沙发的是一排矮柜,矮柜上放了一台收音机,客厅和饭厅之间被一个超一人高的镂空乳白色铁架子隔开,铁架子上摆放了小盆花和各色瓷器古玩。
潘阳忍不住站起来打量了这些瓷器,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
潘淑霞见她不住打量,笑着道,“这些是我公公放上去的,他平时爱捣腾这些,估计都不是真的,都是从地摊上搜罗回来当摆设的。”
潘阳问道,“你们和公婆住一块?”
潘淑霞笑道,“不住一块,他们退休了,如今都在福建跟我小叔子一块住,但他们老房子都在这,老房子留给我们了,一年里头时不时回来两趟小住一段时间,这不,他们刚走,我寻思家里有地方了,就把我阿哒娘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潘阳点了点头,一时没了话。
倒是潘淑霞开口道,“大哥下午没事的话,我领你出去转转?逛逛百货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要给大嫂子买的。”
这个潘阳很心动,确实想出门转转,不过又道,“百货里许多东西都要票吧,光有钱想买也不成,唉。”
这是潘阳最无奈的地方,这个时代,正因为物资匮乏,不得不想出凭票买东西的法子来限制百姓的购买,工人阶级还好些,向他们老农民,哪怕挣到钱了都受到限制。
闻言,潘淑霞笑道,“大哥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有我在怕什么,什么票我都有,我的都给你用。”
潘阳忙道,“那怎么成,你们家还要用,不能给我。”
潘淑霞道,“大哥别多想,我和老赵单位每月发的票据都用不完,而且我公公婆婆他们的退休金还有各种票都归我们了,他们在福建跟我小叔子生活压根花不到,我手里存的都是票据,今年不花掉,明年也没用啊,都浪费了。”
听潘淑霞这么说,潘阳才将信将疑道,“那你公婆单位待遇倒是挺好。”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对潘阳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着大哥,大哥也别多想我是在炫耀,我公公是省军区副司令退下的,至于我婆婆,省政府机关单位的,他们退休待遇好,所以大哥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得感谢你把我阿哒娘送过来呢。”
潘阳暗自咋舌,这么牛比的官职,难怪潘淑霞出手阔绰,既然是这样,潘阳也不跟她客气了,笑道,“那下午就麻烦淑霞妹子带我出去转转了。”
中午潘淑霞烧了一桌子好菜,鸡块烧土豆、猪肉炒豆角、青椒炒鸡蛋、麻辣豆腐,外加一大碗香葱蛋花汤,她又开了一瓶她公公老部下送来的好酒,招呼潘阳和潘老五两个喝两杯。
潘五婶问道,“小赵呢?中午不回来吃饭?还有婷婷,还没放学?”
潘淑霞给他们盛大米饭,笑道,“老赵中午在科里吃了,他们科啊,经常手术,忙起来不能按点下班,索性就在科室里解决午饭,婷婷自打上初中就在学校吃了,她嫌学校离家远,不爱来回折腾。”
说着,潘淑霞招呼大家吃饭,“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爷两,兆科大哥,你可别客气,在这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夹什么。”
生怕潘阳不好意思,潘淑霞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把她碗堆得冒尖了才作罢。
吃完饭,潘淑霞说要领潘阳出去转转,潘老五两口子歇息了一上午,不愿在家待着,也要跟着一块去。
出门前,潘淑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里面夹的全是他们家的各种票据,有粮票、油票、布票、煤票、豆腐票、肥皂票、肉票、鱼票、煤油票等十余种票据,除此之外还有工业券,其中工业劵可以用来购买毛线、布匹、肥皂等工业品,如果家里恰好有肥皂票、布票等票据,就不用再重复使用工业劵。
这些票据被分门别类夹在不同纸层里,厚厚一叠子。潘淑霞各种票据都拿了一些出来,其中工业劵拿的最多,不管如何,潘阳大老远送她阿哒娘过来一趟,奔波辛苦不说还给她阿哒娘出了汽车票、火车票的钱,于情于理,潘淑霞都该还这个人情。
潘淑霞领着三人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百货商场面积很大,里面商品种类齐全繁多,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不同柜台里摆放着不同种类的商品。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座钟、衣服、布匹、胶鞋、铅笔、钢笔、纸张、簿本、玩具等应有尽有,来买东西的居民也多,不少柜台还排起了长队。
这种现象,多少让潘阳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
她还是头一次进这个时代的百货商场啊...
考虑到人多行动不方便,潘淑霞准备分头行动,她把一叠票据塞到潘阳手里,笑着道,“大哥,我带我阿哒娘去转转,给他们买点东西,你自己在商场转转,有想买的东西用到票的只管用,都送你了,我们分开行动,一小时后在商场门口集合。”
潘阳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她也不矫情,收了潘淑霞的票据后,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潘阳准备先把王有田他爱人托她帮忙买的东西买齐,王有田他爱人虽然给了她票据,但真正买起来,她给的票据远不够支付她清单上列的这些,不过考虑到她要帮潘士尧介绍对象,潘阳咬咬牙,都给她买了齐全。
潘阳买完王有田他爱人的东西之后,潘阳在成衣柜台逗留了许久,柜台里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这个时代的时尚,这些东西在农村见都难见到,既然来了一趟,潘阳准备买几件衣裳回去。
56.14号二更
潘阳给程大爷父子两个算了账,刨除交换的鸡蛋,蔬菜和野味加起来一共七块六毛钱,钱货两清之后潘阳挑上担子离开程大爷家。[]
担子里还剩下些蔬菜没卖掉,潘阳又按着地址拜访了几个老顾客,说来也算是潘阳的造化,她态度好,蔬菜新鲜,卖得又便宜,老顾客们吃的好自然给她介绍邻里,顾客带顾客,她现在只要挑担子来城里,只需要按地址供应给顾客就好,根本不用去早市里摆摊。
把带来的东西全部卖完之后,潘阳想到了她外公,也不知道她外公卖的怎么样。
潘阳去了衙前街,刚到街口,就迎面碰上了姚宝忠,和来时不同的是,姚宝忠原本鼓鼓囊囊的麻袋已经空了。
潘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迎上去笑道,“大哥好巧。”
姚宝忠摸摸口袋,卖了菜之后他身上有了钱,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给潘阳,道,“大兄弟,这是早上欠你的,你收下。”
潘阳望了一眼姚宝忠手里的空麻袋,笑嘻嘻道,“怎么,大哥现在手里有钱了?”
被潘阳这么一打趣,姚宝忠面庞泛红,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兄弟,回去可别跟人说啊。”
回去跟别人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潘阳道,“放心,我要是有心跟别人说,也不会给你指路了。”
姚宝忠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朝潘阳嘿嘿一笑。
眼见就中午了,潘阳有心要与姚宝忠搞好关系,毕竟她和姚宝忠以后可是要做亲家的,潘阳笑眯眯道,“大哥,我领你一块去吃个饭吧。”
姚宝忠粗糙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自己口袋里,摸摸里面的钱,违心道,“我不饿,大兄弟你去吃吧。”
怎么可能不饿,正值壮年的大男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就差没饥肠辘辘了。
姚宝忠虽没来过县城,但也听来过县城的邻居说过,城里的物价比他们农村高,尤其是国营饭店,卖的饭贵不说,还要粮票才能进去吃,他卖了一早上的蔬菜才卖四块多钱而已,哪里舍得花钱再去饭店吃饭。
潘阳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干脆拉了姚宝忠衣袖,带他往前走,边走边道,“大哥放心,我带你去吃饭的地方保管便宜又实惠。”
姚宝忠犹疑的道,“真的?”
潘阳笑道,“大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瞒大哥,我来城里的次数多了,对这里比你熟悉。”
潘阳也是无意间知晓她其中一位顾客在家开小饭馆,这年头不仅他们农村人捯饬小菜园偷偷卖菜,城里人也有偷摸做买卖的,比如潘阳领姚宝忠去的这家。
这家女主人姓孙,年纪要比潘阳小几岁,虽然她比潘阳小,但潘阳为了表示尊敬,还是称呼她一声孙大姐。
孙大姐男人以前是木材厂开拖拉机的,原本是个非常好的职业,薪水高不说工作强度还不高,可因为一次意外孙大姐男人伤到了腰,造成高位截瘫,如今瘫在了床上不能自理。
家里主心骨没了工作,孙大姐不得不挑起养家担子,可她原是农村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凭借几分姿色嫁给了城里男人,得了城里户口,连生了两个男孩,如今一个人除了要照顾男人还要供孩子上学,生活压力不要太大。
好在孙大姐虽然识字不多,但手脚麻利,脑子又聪明,在她家院里偷偷捯饬了个小饭馆,但凡来她家吃饭的,虽然和国营饭店一样要粮票,但收的钱可要比国营饭店少很多。
孙大姐家就住在大前门胡同口,胡同里的居民每日从她家门口经过,她为人爽朗热情,和胡同里的居民相处得极好,大家见她一个女人养家糊口生活不容易,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人去告发她不说,还时不时去照顾她生意,毕竟有便宜占,不占白不占。
潘阳给孙大姐提供过两次蔬菜,算是认识了她。
潘阳领着姚宝忠一路到孙大姐家,敲门进去,孙大姐家有四间大平房,院子还挺大,紧挨南墙的廊檐口被孙大姐用雨布搭了个大棚,大棚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
靠北墙又出了间低矮的小平房,是孙大姐家厨房。
孙大姐正在厨房擀面条,围着条围裙,出来招呼潘阳和姚宝忠二人,笑眯眯道,“大哥又来城里啦,这回没卖菜?”
孙大姐不过三十出头,鹅蛋脸杏眼,编着麻花辫,皮肤比农村妇女白了不知多少倍,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非常招人喜欢。
到底男女有别,姚宝忠不过看了孙大姐一眼,视线便转移了开,和孙大姐打了招呼后,四下打量着孙大姐家的院子。
姚宝忠有顾虑,潘阳可没想这么多,虽然套着她爷爷的身体,但潘阳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女人看,女人和女人交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还是跟这么漂亮的大姐唠嗑!
虽然当着姚宝忠的面,潘阳也没遮遮掩掩,笑着对孙大姐道,“菜已经卖完了,领我同乡大哥来照顾大姐生意。”
孙大姐忙请他们进棚子里坐,给他们各到了杯开水,笑眯眯道,“先说好了,下回大哥再来城里,先给我送点菜过来。”
潘阳笑眯眯的应好。
孙大姐道,“中午手擀面怎么样?我再给你们烙两个饼,配上我自己腌的大白菜怎么样?”
潘阳喝了口水道,“都行,你做主。”
孙大姐让他们自便,自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姚宝忠不善言语,全程听着他们对话,可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孙大姐手脚麻利,潘阳他们不过坐了一会儿,饭就端上了桌,招呼潘阳他们动筷,孙大姐道,“我去给邻居张大爷送碗面条,你们随便吃,吃完了锅里还有。”
潘阳知道孙大姐会时不时做好饭给有需要的邻居送上门,嘴里道,“大姐忙去吧,我帮你看着家里。”
孙大姐哎了一声,解了围裙,脚下生风般出了家门。
忙活了一早上,两个大男人都饿得不行,姚宝忠连着吃了几大口面条,面条虽不是细面做的,可却非常劲道,汤里放了猪油,烫了青菜,味道特别好。
望着面条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姚宝忠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早上明明看潘阳什么东西都没带,她怎么就说自己是来卖菜的?
既然是卖菜,那菜都放到哪里了?
姚宝忠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问出来,他想着说不准潘阳是有什么不方便对他说的,他不是多事的人,潘阳不说他也不会问。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饭,孙大姐刚好从邻居家回来,潘阳起身问道,“大姐,这些多少钱?算账吧。”
孙大姐客气笑道,“不用付钱,请你们吃算了。”
潘阳忙道,“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哪能白吃白喝大姐的。”
孙大姐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默默在心里算了一遍,这才对潘阳道,“大哥给我五毛钱就行了,粮票就不收了,我也是农村过来的,知道你们弄张粮票困难。”
姚宝忠暗咂舌,确实好便宜!他忙掏钱要付账,却被潘阳手快先付了,当着孙大姐的面,姚宝忠不好与潘阳争执谁付钱的事,只好作罢。
从孙大姐家出来,姚宝忠从口袋里摸出两毛五分钱,递给潘阳,道,“这是刚才的饭钱,我也不说帮你付了,我们就各付各的吧。”
潘阳不接钱,笑道,“这顿饭我请了,大哥快把钱收回去。”
姚宝忠却坚持道,“你不收下的话,那我只好拐回去给孙大姐了。”
潘阳在心里暗叹,她外公这副固执模样,她妈还真是遗传了七八分啊。潘阳她妈就是这样,无论是交朋友还是亲戚邻里,钱的事算的特别清楚,从不想着占别人便宜,但也不会让别人占她便宜。
潘阳只好收下了姚宝忠的四毛钱。
姚宝忠这才笑了,感叹道,“这顿饭还真是便宜,我们吃了这么多,才收了五毛钱。”
谁说不是呢,这顿饭要搁在国营饭店里,怎么也得将近一块钱出去了。
吃饱喝足了,潘阳问姚宝忠接下来去哪儿。
姚宝忠道,“当然是回家啊,不回去在这待着做什么?”
潘阳道,“回乡里的车只有每天早上一班。”
姚宝忠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他道,“没车不要紧,我可以走回去,大兄弟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走回去?
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脚,坐汽车过来要四十分钟左右,她和潘广臣骑自行车大概两个小时,如果他们走路回去,哪怕脚程快点也得至少四个小时吧?
见潘阳还在犹豫,姚宝忠拽了她一下,道,“走吧,在这待着也没事干,我们走快点,天黑能赶到家。”
潘阳咬咬牙点头,权当锻炼身体好了!
这一路走回去可把潘阳累得不轻,姚宝忠是吃过苦头的老农民了,脚下生风遥遥走在前头,可怜潘阳连重活都极少干,哪能走得过姚宝忠啊,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歪在地上不愿意走了。
姚宝忠有些好笑,这大兄弟性子挺好,外向爱说话,可就是有点像个娘们儿。
就像现在,有哪个大男人能像大兄弟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姚宝忠也坐下陪潘阳歇息了一会,等再上路,潘阳就拽着姚宝忠袄袖子,一路拖拉扯拽的,可算折腾到了乡里。
临走前,潘阳道,“大哥,哪天我能去你家玩玩吗?”
潘阳想去看看她妈,也不知道她妈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饭,穿不穿得暖。
姚宝忠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行,随时欢迎你来。”
两人就在乡里互相告辞,一个回潘西村,一个回姚家村。等潘阳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张学兰没想到她会当天就从城里回来,讶道,“怎么就回来了?”
潘阳有气无力的唔了一声,把今天挣的十来块钱交给张学兰,“走回来的,饿死了,快给我做点饭。”
张学兰喜滋滋的把钱塞进裤口袋里,忙不迭去厨房给潘阳热晚上剩下的饭菜,除此之外,她还给潘阳熬了一大碗汤,并且叮嘱潘阳一定要喝掉。
潘阳盯着眼前黑乎乎一碗水,她用筷子在里面挑了挑,竟然从碗里挑出不明物体。
潘阳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学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黑蚂蚁。”
“黑、蚂、蚁?”潘阳难以置信的一字一句问,生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哪知张学兰神神秘秘的点头道,“对,是黑蚂蚁。就是你那事儿,我今天去问二麻子了,二麻子说吃这个有效,村里有好几个男人吃黑蚂蚁吃好了!”
潘阳听得额头满布黑线,二麻子就是他们村的赤脚医生,平时村里有个简单头疼脑热都是找他看好的,只是潘阳怎么不知道二麻子还会看男科的病?他要是真会看,咋让自己不育了这么些年,咋没把自己给看好了?
碗里一股子怪味,潘阳撇撇嘴,扭开头不愿意喝。
张学兰此时就像是耐心哄小孩的长辈,语重心长道,“兆科啊,有病不可怕,但是我们要主动治疗是不是?我知道给你喝这个让你面子上过不去了,可我也是急得没法子了不是?你才四十出头啊,总不能,总不能以后都软哒哒的吧...”
说到这里,张学兰抿抿嘴角,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委屈,“你至少也为我考虑考虑啊。”
眼瞅着张学兰红了眼眶子,潘阳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占着她爷爷的身体,她奶奶也不会有这样一副得不到幸福的怨妇面孔了。
凭良心说她挺对不起她奶奶的,潘阳咬咬牙,端着碗抿了一口,随后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口腔。
张学兰道,“这么大人了,还怕喝药苦?屏住气,一口灌下去得了。”
潘阳也是豁出去了,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猛地喝了下去,把碗底子递给了张学兰。
张学兰又推回去放到她面前,指着碗里剩下的不明物体,叮嘱道,“二麻子说了,蚂蚁也要吃下去才有效。”
喝蚂蚁汤就算了,还要吃蚂蚁,二麻子咋不让她吃.屎去呢!
这回潘阳死活不干了,道,“二麻子懂个屁,他要是真会看男人的病,他怎么不把自己看好,四十好几的人了,连个下一代都没有!”
张学兰嗔道,“那是二麻子他女人肚子不争气,管二麻子什么事儿!”
57.15号一更
朱秀芝在潘阳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曲线救国,请潘恒春出来说事。(.无弹窗广告)
哪知她不过刚当着老头子的面提了一嘴,潘恒春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留情面道,“不管是谁让你来的,回去通知朱克勤,让他等着坐牢吧。”
其实要真论起来,朱秀芝和朱克勤也并不是多亲厚的亲戚,祖上是一个祖宗罢了,按族谱上排辈分,她该喊朱克勤一声堂哥,加之朱秀芝的娘家和朱克勤两家住的地方离的近,朱克勤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肯定找到个人出来帮忙说事。
而这个说事的人得具备两点,一点是和潘兆科家关系亲近,能说的上话;再有就是心得向着他们这头。
朱克勤一家子思来想去,终于寻到了个他们觉得有门路的人,将目标锁定在了喊潘兆科一声大伯子的朱秀芝身上。
打定了主意后,朱克勤他女人一分钟都敢没耽搁,在供销社打了二斤散酒,买了五包香烟,此外瓜子花生水果糖诸如此类的零嘴儿都没少买,零零洒洒装了一兜子,趁着晚上黑灯瞎火别人不注意,朱克勤他女人提着事先买好的东西,直奔朱秀芝家。
朱秀芝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压根想都没想能不能把事情帮朱克勤他女人摆平了,就一股脑的全收了人家的东西。
还跟人家拍胸脯保证,不算什么事,全包在她身上就行。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朱克勤他女人送的酒都给朱秀芝她男人喝光了,零嘴儿也被她儿子闺女给一抢而光,现在潘恒春让她回娘家通知朱克勤,让他等着坐牢?
都收了人家的东西,现在再给人家带去这种消息,她朱秀芝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朱克勤他女人就算没当面跟她说什么,背地里一准会戳她脊梁骨,当初是谁拍胸脯保证能解决的?
不成,太丢人丢份,以后让她还怎么好意思再往娘家去。
不管如何,眼下可把朱秀芝给急坏了。正当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家来回打转之时,错眼瞥见她家巴掌大的小菜园,朱秀芝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觉得可拿来跟潘兆科讲条件。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子里形成,她当即笑出了声,甚至一刻都不能在家待了,立马去找她大伯子谈判。
如果她大伯子再不答应,可就别怪她不顾及情分去找基建队队长潘士聪了。
这年头,老百姓尽管吃不饱穿不暖,可却非常看重政治名誉,谁家要是被逮到干了投机倒把的事,或者藏了尾巴被基建队割了,那可算是完蛋了。
别说在他们村,在整个公社名声都臭掉了,家里人跟着倒霉,出个门都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以后公家在农村需要个人,家里头哪个政治有问题的,那就只能靠边站。
也说不准,潘士尧的铁饭碗都会被弄丢掉。[]
朱秀芝甚至都在脑海里想出千万种潘兆科向她讨饶的卑微姿态,哪怕潘兆科不答应,张学兰那个女人也会因为害怕的要死,而强求潘兆科将朱克勤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为了个丫头片子,把事情闹大了,也得考虑值不值当不是?
这么想着,朱秀芝脚下生风,快步走到了大巷口,正巧潘兆科两口子都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吃饭,朱秀芝老远就呵呵笑了,“大哥大嫂,我来找你们说点事儿。”
潘阳现在一见到朱秀芝,脑子都恨不得滴醋,忍不住扭脸对张学兰嘀咕了一嘴,“这死女人,怎么又来了。”
张学兰见她男人连‘死女人’都用上了,可想而知对朱秀芝有多厌烦,张学兰忍不住发乐,“你也说小点的声,当心秀芝听见。”
说完,张学兰招呼了一声朱秀芝,“秀芝啊,都这个点了没在家烧饭呢,来我家有什么事?”
张学兰这亲厚的态度,倒是让朱秀芝一愣,反应过来后,呵呵笑道,“我家大丫头在家烧着饭呢,我找大哥说点事,在外头不好说,大哥,进家说呗?”
潘阳坐在石头上不动摊,对朱秀芝道,“有话在外头说一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朱秀芝呵呵笑,忍不住给潘阳露个底,道,“是关于大哥在山上偷开那片地的事,大哥要是不怕别人听见,那我可就说了?”
潘阳要笑不笑的看着朱秀芝,暗骂了声贱.人,脸上却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道,“大哥也是为了生活啊,秀芝你该不会乱说吧?”
朱秀芝笑道,“那哪能啊,所以才过来跟大哥商量商量嘛,连带着我娘家堂哥的事,想跟大哥一块商量怎么做合适呢。”
潘阳起了身,进了家门,朱秀芝尾随而进,跟在潘阳后头絮絮叨叨,“我知道大哥是为了生活,我娘家堂哥当个老师也不容易,家里老少全指着我堂哥呢,我堂哥要是进了所里,让他家老少以后可怎么办啊,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告发我堂哥,我也就...”
后面的话朱秀芝没说了,让潘兆科两口子自己领会去。
潘阳接过她的话茬道,“你也就不向潘士聪告发我是吧?这么说,你是来警告我,不对,应该是威胁我了?”
朱秀芝不答话,而是道,“这种事,被逮到了后果多严重啊...”
朱秀芝把目光放在潘士尧身上,颇有些苦口婆心道,“士尧眼见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要是家里出了这种事,哪家闺女还愿意嫁给他呀。”
她话音刚落,潘士尧梗着脖子没好气道,“我可不用你来操心。”
朱秀芝自诩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她见大房几口子脸上都挂着沉重之色,一声不吭的光听她说,也没人接一嘴,尤其是她大伯子潘兆科,以往不是挺牛逼哄哄的吗,这会儿也蔫巴了。
朱秀芝竭力忍住心中的得意,又对潘阳道了一句,“大哥,你看我说的怎么样?成不成?”
就在朱秀芝断定潘阳一定会应下时,不想潘阳却叹了口气,状似为难道,“秀芝,可怎么办才好呀,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样吧,你这两天找个时间赶紧回娘家,叮嘱朱克勤她女人多烧点好的给他补补身体,就他那小身板子,可禁不起基建队的折腾啊。”
张学兰正在刷锅,一大瓢刷锅水对着朱秀芝不远的地方泼了下去,朱秀芝躲闪不及,油乎乎的被溅了一裤脚。
张学兰呵呵笑道,“秀芝可对不住啊,天黑了我眼神不好使,以后没事可别再过来了,下回这刷锅水可就要直接招呼到你身上了。”
这回朱秀芝可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人家大房两口子是在看她耍猴,联合起来把她玩得团团转,朱秀芝气得发抖,方才的乐呵劲不在,换上一副泼妇骂街架势,双手掐腰,对着张学兰呸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信不信明天我就先让你男人去公社劳教几天。”
回应朱秀芝的是张学兰又泼了一瓢刷锅水,这回朱秀芝可没那么走运了,整个身上全是油乎乎的水,甚至还有一片菜叶子挂在她小褂盘扣上,她来不及把菜叶子摘下来,尖叫一声,骂骂咧咧逃出了老潘家。
送走了朱秀芝,张学兰把碗筷放在灶台上罩上笼布,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兆科,真不会出事吗?”
潘阳喟叹了一声,安抚了道,“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早就跟士尧弄好了。”
――
出了老潘家之后,朱秀芝连家都没回,窝了一肚子火,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直奔到潘士聪家。潘士聪除了是潘西村生产队大队长以外,尚且兼任村基建队队长,村里但凡举报投机倒把的事全得找他。
潘士聪正坐家门口抽烟呢,朱秀芝风风火火的找过去,对着潘士聪就是一阵绘声绘色描述。
潘士聪静静地抽着烟,一声不吭的听着,等朱秀芝全说完了,他才犹疑道,“这事当真?”
朱秀芝拍胸脯道,“谁要是瞎说,赶明个我出门就被雷劈了。”
潘士聪见她说得太过,忙打断朱秀芝的话道,“空口无凭,我也不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就给兆科叔定罪。”
朱秀芝忙道,“我当然知道是这个理,我也不是瞎说,我知道那块地在哪儿,现在就领你上山去看看怎么样?”
潘士聪抽了口烟,外头黑黢黢一片,这个点让他跟她去山顶?这女人疯了吧。
潘士聪皱眉道,“要去也得明天去,现在轰轰隆隆搞这么大动作,还叫不叫人休息了,真搜出来个什么就算了,要是什么都没有,你这不是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吗?”
尽管朱秀芝恨不得潘士聪立马叫上基建队去抄潘兆科的家底子,但潘士聪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只是不停叮嘱道,“那明天一早,最迟明天一早,你可立马带人去看看啊,去晚了就该毁尸灭迹了。”
潘士聪不耐地应了一声,转而道,“大婶子,兆科叔怎么说都跟你一家子,你至于要这样急吼吼的吗,是跟他有杀人的仇恨?”
闻言,朱秀芝面上讪讪的,呵呵了两声才道,“哎呀,士聪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村里觉悟性高的,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也不想来跟你说这事,倒显得我这个人里外不是人,但我这个人吧,一旦知道了,就搁不住心里,心里油煎似的熬,我虽然不识字,可也懂得一个道理,我们可是社会主义,早晚要共同富裕的,怎么能让资本狗来搅了局。”
潘士聪身为基建队队长,自然比大多村民政治觉悟高,朱秀芝说的他当然懂,潘士聪沉吟了一下,让她回家,一切都等明天再说,这可不是小事,他得好好考虑周全。
朱秀芝回家之后饭也没心思吃,在压井口洗了手脚躺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也不安稳,等外头天朦胧时,她再也睡不住了,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要去喊潘士聪一声,让他动作快点,生怕潘兆科动作比她还快。
朱秀芝的动作有些大,潘兆房迷迷糊糊醒了,见他女人动作麻利的穿衣套鞋,就问了一嘴,“起这么早,干嘛去?”
朱秀芝压根就没同潘兆房商量举报潘兆科的事,眼下也不准备同他说,只是对他道,“你睡得你的,管我这么多事儿!”
潘西村大队基建队里一共有二十来个队员,由村里觉悟性高、家庭成分好的村民组建而成,头几年风头正盛的时候,整日什么也不干,就在村里巡查,就看哪家哪户偷摸干了不该干的事儿,只要被逮到,立马带到公社劳教,一到晚上就借用公社中学的操场,号召全公社社员开大会,把犯了罪的全拉上去,挨个批.斗。
因为大革.命的结束,这两年要好上了许多,基建队队员不再像以往那样狂热,除非出现太过分的,不然他们基本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潘士聪不过喊了两个队员一块,由朱秀芝领着上山。朱秀芝跟潘兆房去过她大伯子偷开菜园的地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带他们走错路。
只是令朱秀芝难以置信的是,本该种满蔬菜的小菜园子光秃秃的,更不能想象的是连种过菜的痕迹的没有,空有一片石头块杂草在那堆着。
朱秀芝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作妖了,简直作妖了...”
不死心的朱秀芝又让潘士聪带几个人去抄潘兆科的家。
“他家养了鸡,地窖里绝对还藏了大肉块...我们老农民一个,终年到头能有几个钱?你看他家人现在,不是穿新衣裳就是成天吃大肉,连着床单被罩都换一新,没有偷摸干买卖,能有这些钱买东西?你们要是不信我,士聪你可以自己先去他家看看,看我说得有没有假,这些可都是我亲眼见到的。”
58.15号二更
老潘家开杂货铺的事,在村里一传十,十传百,连半天的时间都没到,潘家村家家户户都知道了,不仅同村好奇的要过来瞧瞧,连邻村张家湾人路过潘家村也要止步进去看看。.
杂货铺从早开到晚,潘阳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店里看店,连午饭都是张学兰给她送过来的,她倒是想回家安生的吃个饭,可没时间呀,不停有人过来看衣裳。
“兆科,这件红色套头衫多少钱?”
“兆科,这双皮鞋看着不错,牛皮的?多少钱?”
“兆科,尼龙袜子便宜点卖给我,我多买两双回去。”
“兆科...”
......
潘阳逐一报价道,“红色女式套头衫十块钱一件,皮鞋保证是牛皮的,二十二块钱一双,尼龙袜子不能再便宜啦,再便宜我就要赔本了,算啦,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就卖你一块五毛钱一双,城里这样的一双,可都卖两块呢。”
同村的女人讶异道,“套头衫十块钱一件,太贵了吧!”
潘阳伸手,作势要把套头衫拿回来,嘴里道,“十块钱还叫贵?你去城里商场打听打听卖多少钱,这么一件怎么也得十五块,算了,要是觉得贵,你去城里买便宜的吧。”
那女人忙捉住了套头衫,紧抱在自己怀里,她看中的这件红色套头衫可就剩下一件了,前头几件都被人抢光了,还是那句老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女人心里当然清楚城里商场卖的只会贵不会便宜,何况去城里还得花一来一回的坐车前,多不划算!
想到她男人夏天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女人咬咬牙道,“我还要一件蓝色的男式套头衫,两件一块买了,给我算便宜些!”
潘阳干脆道,“行行,少收你五毛钱,男士套头衫是十一块钱,我收你二十块五毛钱行了吧?”
女人嘴里嘟囔道,“干脆二十得了,还多什么五毛钱。”
五毛钱可是能买至少半斤的肉啊,这女人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潘阳道,“算了我不卖你了...”
“别啊,兆科。”女人忙从蓝格子手帕里拿二十块五毛钱给了潘阳,“我这不是给你了嘛。”
潘阳这才笑道,“穿好了回头再来啊。”
潘阳想过她的衣裳好卖,可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才一天而已,她从省城买回来的大包小裹就卖了个七七八八,回家拿算盘一算,刨除去省城的来回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净盈利八十多块钱!
潘阳犹如被打了兴奋剂一般,不行,她还得再去省城批发!
可是她去省城了,谁看杂货铺呢?
潘阳把目光放在了张学兰身上,按说张学兰是个女人,看杂货铺跟村里那些妇女讨价还价再好不过,可问题就出在张学兰不识字,算个账什么的太差劲!
不得已,潘阳只好问潘恒春道,“阿哒,我明个还想去趟省城,我走的三两天,你去看杂货铺怎么样?你要是去看杂货铺也方便,顺带把菜担子放杂货铺门口,看铺卖菜两不耽误。[]”
潘恒春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就是让他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跟一帮媳妇辈的女人讨价还价,还怪难为情的,潘恒春犹豫道,“行是行,就是这价钱...我脑子没你们好使,恐怕一时记不住这么多东西的价钱。”
潘阳道,“那简单,今天我就把剩下东西的价钱挨个写在纸上,阿哒你记不住了就看纸上记的就行了。”
潘恒春难为情的地方潘阳没考虑到,张学兰可是想到了,她道,“让阿哒看铺还是不行,阿哒整天跟一帮年轻女人打交道像什么样,我看这样吧,我和阿哒都去,阿哒就在门口卖菜,我坐屋里,碰到认字的,我直接问阿哒。”
潘阳不住点头,可又想到两个大人都走了,家里一摊烂摊子交给谁,别的不说,喂猪喂鸡鸭鹅,就够麻烦人的。
像是知道她烦恼的地方,潘士云直接道,“阿哒,娘和阿爷去看铺,我在家能把猪喂得好好的,烧饭等我放学也赶得及。”
闻言,潘阳欣慰的摸摸潘士云的脑袋,笑道,“真是阿哒的乖闺女。”
潘士勋、潘士松两个一看潘士云被夸了,也忙跟着道,“打猪草的事就交给我了。”
“我放学赶鸡鸭出去吃食,小告我也能带到学校去。”
上上下下分工完毕,潘阳没耽搁时间,次日就赶火车去了省城,熟门熟路的摸到寿春路旧货市场,仍旧找到赵大姐她男人,问他旧货店里还有没有百货商店的残次品了。
赵大姐她男人一方面惊讶于潘阳才回家,怎么又过来了?再有,她买这么些东西就用完了?
潘阳也没瞒着赵大姐她男人,低声对他道,“我回家都把那些衣裳鞋子转手卖给乡亲们啦。”
听潘阳这么说,赵大姐她男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想两三年前我不过是倒卖了老鼠药,还给批.斗了好些天,你怎么?”
潘阳忍不住笑道,“如今时代变啦,我们村基建队都解散了,谁还管这些,都放开政策啦!”
赵大姐她男人止不住道好,随即又挠挠后脑勺,为难道,“大哥,这回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来得不巧,前头刚到的一批货给韩叔认识的人取走啦,所以...”
潘阳止不住啊了一声,面带失望道,“那我去别家问问?”
闻言,赵大姐她男人直接道,“问了也白问,不是我邀功,上回不是我跟韩叔打了招呼,韩叔也不会把那批残次品卖给你的,别看是残次品,多少人都抢着要呢,我们根本不怕卖不掉。”
潘阳心里虽然止不住失望,但还是理解赵大姐她男人的难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赵大姐她男人道,“刚子兄弟,方便告诉我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把残次品搞到手的吗?”
赵大姐她男人看了一眼柜台里正低头看报纸的韩叔,递给潘阳个眼神,示意潘阳跟他去后院仓库,确定韩叔不会听见,赵大姐她男人才道,“这件事我也是跟了韩叔很久才摸透,我们韩叔之所以能搞到货,是因为他跟省贸易经理部里头的干部有交情,就通过这条道,他才....”
赵大姐她男人没继续往下说,潘阳心里也清楚了。
不得不说,赵大姐她男人这番指点,可是让潘阳茅塞顿开,她虽然跟省贸易经理部的干部没有交集,可她儿子潘士尧可是在县贸易经理部呀,或许她货源的事可以通过潘士尧来解决!
脑子里有了头绪的潘阳欣喜若狂,简直想狠狠么么哒一口赵大姐她男人,不过生怕把赵大姐她男人吓个半死,潘阳只能含蓄点,激动的不停向他道谢。
赵大姐她男人虽然摸不清潘阳高兴在哪儿,不过还是连声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如何,赵大姐她男人也算是给她指了条明路,嘴上的感谢俨然不够,从旧货商店出来,潘阳就近去了供销社里头,花钱称了一包杂拌糖,一包瓜子、花生,又花粮票买了一提糕点,如果不是蛋糕需要工业票,她甚至还想买块水果蛋糕作为谢礼给赵大姐她儿子吃。
潘阳拎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又拐了回去,把零嘴儿全送给赵大姐她男人,赵大姐她男人是个‘混世’人,好说歹说,硬把潘阳留下来吃了顿家常便饭,在省城住了一宿,次日潘阳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潘家村。
在潘阳去省城的两天里,张学兰已经把剩下的东西都卖了出去,正当她在家满心欢喜等她男人再背大包小裹回来时,却等来了两手空空的男人回来。
张学兰张了张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半响才道,“潘兆科,你去省城干什么去了?东西呢?”
说着,她脸色一变,紧张道,“该不是钱让扒手给扒了吧?!”
生怕张学兰胡思乱想,潘阳忙道,“你当进货这么容易呢,我这趟去什么也没买到。”
闻言,张学兰两手一拍,道,“坏了,我还跟没买到的人保证过,这两天就能有新货呢。”
潘阳道,“说了也没事。今天赶不及了,明天我骑自行去士尧那里一趟,让他给我想想办法。”
张学兰虽然很想问她男人进货的事为什么要去找她儿子,不过看她男人一副奔波劳累的样,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问了也白问。张学兰索性开始收拾东西,把家里能带的都让她男人带去县城,给她儿子媳妇补身体。
听说孕妇喝土老母鸡汤最养小娃娃,张学兰咬咬牙,把家里最肥的老母鸡给宰了,热水烫了,毛拔掉,连内脏都给掏了出来,洗了干净装起来,赶明个她男人带去县城能直接熬汤!
次日潘阳拎了老母鸡、鸡蛋、风干肉等去了县城,她到的时候,潘士尧还没下班,秀英正在外头廊檐下和面,准备贴馍馍。
见潘阳大包小裹的过来了,秀英愣了下,喜道,“阿哒,你来啦。”
潘阳哎了一声,把东西全递给秀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秀英面色红润,脸蛋圆润了不少,心道小两口日子过得应该不错。
潘阳把老母鸡从兜里拿了出来,对秀英道,“你娘刚杀的,让我拿来给你熬汤补身子,都洗干净了,快熬了吧。”
秀英有些受宠若惊,她嫁到老潘家也有半年多了,多少能了解自己婆婆的性子,有点抠门,对她好像也说不上喜欢,眼下她婆婆居然杀了家里的一只鸡,秀英感动之余,又觉着自己的婆婆可能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什么坏心眼。
秀英让潘阳赶紧进屋歇息,她把鸡拿到水槽那里又清洗了一遍,大铁锅里倒了半锅水,整只放锅里熬。
潘阳进屋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止不住打量夫妻二人的小家。有秀英在,宿舍比以往多了份温馨,置办的生活用品也多了,靠南墙口摆了张矮桌子,两张小凳,桌上反扣着碗筷,显然是小夫妻两的饭桌,窗户上也挂上了窗帘,床底下的两双拖鞋应该是秀英刚做的,还有黑色胶底鞋,看起来也是秀英纳的,手工可比张学兰好多了。
潘阳止不住点头,她大妈妈可真是个勤快又利索的好媳妇!
外头秀英还在熬着汤,潘士尧下班回来了,他大老远就闻到鸡汤的香味,砸吧砸吧嘴道,“今天我儿子闹着想喝鸡汤了?”
说着,潘士尧忍不住把手伸到秀英肚子上摸了又摸。这是他每天下班之后必干的事,虽说秀英才怀了不到三个月,肚子里的小娃娃估计只有黄豆那么大,小肚子平平坦坦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初为人父的潘士尧还是乐此不疲,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这么个爱好,总想摸摸他,晚上躺在床上隔着肚皮听听他,还说些旁人听起来很傻的沟通话。
秀英怀孕不久,难免有妊娠反应,小夫妻两都是头一遭当父母,公婆又不在身边,没经验的二人为了保险起见,还去县医院查了一趟,后来被医生告知这是正常反应,是小娃娃在闹妈妈,潘士尧这才松了口气,还搁着肚皮警告小娃娃,可不能再闹妈妈啦,再闹当心他以后揍人。
每回这样秀英都要握拳头先揍一顿潘士尧,警告他不准吓到小娃娃...
眼下小夫妻二人又照常进行每日的腻歪,潘阳在屋里头看得是五味杂陈,她啊,好想程思远...
潘阳从屋里出来了,为了打断小夫妻二人的虐狗行为,潘阳重重咳了一声。
秀英忙拍了拍潘士尧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不好意思的喊了声阿哒。
潘士尧没想到潘阳过来,欢喜的叫了声阿哒,道,“阿哒今天怎么来城里了?”
说话间,秀英把饭端进了屋里,早上她去了趟黑市,买了块肉,又买了些蔬菜,本来想留着慢慢吃,见公公过来了,索性全给炒了,眼下秀英让潘阳赶紧坐,她要去供销社打酒,被潘阳给拦住了,让她一块坐下吃饭。
潘阳咬了一口馍馍,理了理头绪,才对潘士尧道,“士尧,你们每回进货后的残次品商品都是怎么处理的?”
在这个物资短缺,计划经济的年代,上到省里下到县城,各级都设置了贸易经理部这个单位,像潘士尧他们县贸易经理部则是负责县城管辖范围内,县、镇、乡、村各级供销社以及各门市部的集体采购问题。
也就是说整个县的所有物资都会经手贸易经理部。
潘阳口中的残次品潘士尧自然知道,残次品主要有两个原因造成,一个是生产失误造成物件不合格,另外一个则是在运输过程中造成的磨损。
贸易经理部的采购主要靠潘士尧他们汽车队,无论是长途还是短途调集物资,汽车运输中难免会有损伤,有缺损的商品自然不会拿到商店里买,别的地方潘士尧不清楚是怎么处理,反正他们汽车队的处理方式是把残次品小部分分给单位职工,大部分则是被方建国转手给他人,当然转手残次品这件事队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59.16号一更
就在所有人都热火朝天规划来年怎么干时,潘阳突然道了一句,“如果这件事被上头发现,队里的几个干部弄不好都要去坐班房,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大家考虑过他们上面老的小面小的该怎么办?”
潘阳话音落下,所有人再次沉默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是啊,这年头家里统共就那么一两个男人是家里顶梁柱,不说上面老的了,单说下面小的,眼下哪家哪户孩子不多?万一队里的几个干部蹲班房了,又有谁来负责孩子们的吃饭上学问题?
分开单干不是儿戏,这些事都必须要考虑到,可不能只让队里干部承担风险!
潘士聪竟有些红了眼眶,拍了拍潘阳的肩膀,道了一句,“兆科叔...”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算有人想到他们的死活问题了。
潘阳看了一圈沉默的众人,沉吟了下,正色道,“依我的建议,队里有田大哥、士聪还有耀光,他们如果出事,为的都是我们队员,到时候,我们谁都不能孬熊,队里凑钱凑粮食,给他们老人养老送终,供他们小孩吃饭上学,直到成年之后,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不行,那分开单干的事也别干了,友田他们几个没理由为我们白担风险。”
二麻子附和道,“兆科说的是,我们也不是孬熊人,我没有任何异议,只要能干好,不怕担风险,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潘兆丰道,“我也穷怕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坚持单干!”
潘兆丰家才三个孩子而已,他都说穷怕了,那别人有五个六个,甚至十个孩子的家庭呢?岂不是要穷疯了?
他们生产大队还真有一户,家里有十二个孩子,前头连着生了十一个闺女,最后才生了个儿子,这户人家户主叫潘士新,潘阳虽然对潘士新不熟悉,但对他以后的孙女很熟,他孙女可是跟她一块长大的小伙伴,多年的挚友!
潘士新率先在写好的保证书上签字,保证如果出了事,就供养队里几个干部家的老人和小孩,大家看潘士新都不怕了,那谁还担心,都挨个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有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最上面,靠后的是村里的几个干部潘士聪、何耀光...
再下面依次是生产大队三十几户人家户主的名字。
签完之后,王有田拿公章在他和几个干部的名字上盖上章,其他人就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手印,由此,他们潘家村生产大队算是开始了分开单干。
当晚潘阳从王有田家回去,潘恒春和张学兰还没睡下,潘恒春揽着潘士告坐被窝里给他讲故事,张学兰坐潘士云的被窝里学织毛衣。
见潘阳回来了,潘恒春忙问道,“今天士聪把你们都叫过去,有事?”
其实在今天之前,潘恒春隐隐听到过什么分开单干的话,只是大家都神神秘秘的,没人愿意跟他这个老头子细说,眼下王有田竟然把队里所有户主都喊了过去,潘恒春也能估计到是因为什么事了,只是他不敢想,必须要向他儿子求证一下。(.$>>>棉、花‘糖’小‘說’)
潘阳把今天晚上商量的事跟他们大致说了下,道,“阿哒,这天终是要变了,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穷苦困顿了大半辈子的潘恒春抑制不住,连声道‘好’,他摸摸潘士告的脑门笑道,“有说什么时候分地?这下好啦,我们可以准备小麦种子了,要我说啊,我们可不能像大队里那样,为了省点小麦种钱用去年的陈小麦当种子,今年我们得去农机市场买种子,挑顶好的买,我们就比比明年谁家收成好!”
张学兰接过话茬子道,“那简单,家里先成的自行车,去县城买了种子就搁在车后座上带回来,省得坐汽车了,一天就一班,去一趟城里来回就要耽搁两天。”
潘阳也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等队里分派完地,我就去城里买种子,顺带把肥料也买回来!”
潘阳深觉她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庄稼汉了,那个打小就娇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潘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这种感觉让潘阳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害怕自己真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万一哪天再回去,还不得真像个汉子?
唉,也不知道她男票程思远现在怎么样了,她还能回去跟他结婚吗...
——
既然决定要分开单干,王有田他们几个没敢耽误,白日里他们喊上基建队的队员,去山上、坝下还有底湾去丈量田地,晚上加班加点的统计出生产队一共有多少人,最后计算出,队里平均每人可以分到一亩三分地。
除了地要平分,生产队里的所有东西原本是共有的,如今也得分了,可生产队里的东西不比田地,只要丈量之后在田头间埋上大石块坐标记,就算是分工完毕了。
生产队里目前共有的财产有拖拉机一辆,老驴三头,老牛一头,还有猪仔十八头,鸡鸭鹅数只,除此之外尚有铁犁、铁锹、水泵等物。
能均分的东西按人头均分了,不能均分的,就几家几乎合起来共有一样东西,譬如拖拉机是生产队里最贵重的物件,十户人家才能共同拥有这一辆拖拉机,老驴两家人共同拥有一头,老牛就三家人共同拥有,猪仔刚好两家人能平分一头猪,至于鸡鸭鹅什么的,也是按照户头来分...
拖拉机可是生产的主力军,不少人都抢着要,人都是往好的看,肯定是要抢好的东西。
眼看就混乱了,王有田拿着大喇叭让所有人住手,不准碰任何东西,他想出了个主意,让所有人抽签来决定自己可以分到什么。
老潘家就由潘阳去抽签,她抽到了半头老驴,还有半头,她得寻找同样抽中了半头老驴的人家合伙,共同拉走一头生产队的老驴。
潘阳在人群里吆喝了一声道,“谁家抽中了老驴?”
她话音刚落,潘老五就笑道,“可巧了,我抽到老驴了!”
因为分地单干的事,王有田特意发电报让潘老五两口子回来分地,眼下潘老五也抽中了老驴,就潘老五和潘兆科的铁关系,不用说,两家以后也得搁在一块干了!
分好生产队的物件,王有田又开始划分田地,潘家村生产大队一共有三处地,山上、坝下、底湾,其中底湾的田地最肥沃,坝下的次之,山上的最差。
分田的时候正是考虑到这点,王有田争取让每家每户都同时分有这三处地,尽量不偏不倚减少队里矛盾。
加上潘恒春,老潘家一共有八口人,按照每人一亩三分地的数量,老潘家统共可以分到十亩四分地,按照四比三比三的分配比率,底湾约莫分到四亩地,山上三亩,坝下也三亩,剩下还有四分地可叫王有田为难了,因为此时田地差不多都划分完了,这四分地他一时想不到在哪能再划出来。
潘阳道,“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四分地我不要了,紧挨在大队旁边不是有间存放饲料的茅草屋吗?你把那间茅草屋分给我就成。”
放饲料的茅草屋占地勉强到两分,又挨在路口,不能种小麦不能种大豆的,顶多能当个菜园子使,王有田实在不明白潘阳为何放着地不要,去要那间破茅草屋,索性那间茅草屋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王有田大笔一挥,就分给了潘阳。
不仅王有田不能理解,潘恒春和张学兰更不能理解。
要知道,少要一分地就意味着来年比人家少收粮食啊!
张学兰气得拧她男人,骂道,“潘兆科,你脑子里是糊上shi了吗?要这件破茅草屋有什么用,要是挨在家门口还能开个菜园,这里离家又不近,你要它有什么用?难不成准备让阿哒搬过去住破草屋?”
潘阳可算是服了张学兰了,现在就想着把潘恒春往外撵,无视张学兰的怒火,潘阳慢悠悠道,“我既然要了,以后肯定有用,女人家一个,别管这么多。”
也许现在那间破草屋所有人都看不上眼,可要不了多久,肯定有很多人都后悔没要那间破草屋!
潘家村眼下还没有集市,潘阳虽然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潘家村出现集市的,但她可以确定一点,以后的集市就在破草屋跟前的那条主干道上,挨着集市,等于就是商机,她也不清楚她爷爷当年是怎么意识到这点的,竟然很有先见之明的把那间破草屋翻盖成两间石瓦房,潘恒春就在那里开了家小商店。
后来她爷爷开油坊榨豆油之后,家里的油一部分就放在小商店里卖!
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开个小商店挣的钱可不少呢,可比多要四分地划算的多。
既然潘阳清楚有利可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暂且不管潘阳执意要破草屋的事,既然地也划分好了,能平摊均分的物件也都分完了,接下来该怎么种地,就各凭本事干了。
要问祖祖辈辈都是老农民的农村人最擅长干什么?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种地了!
他们世世代代耕田种地,有的就是经验,集体干活,上头给指标,都束缚了老农民的手脚,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早让他们丧失了信心,迷茫到底该怎么种地,如今决定权又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还有谁傻到真不知道该怎么种地?
自然各家各户心里都有打算。
对种地方面,潘阳一知半解,就听潘恒春的指导,除了种冬小麦以外,还准备种一亩油菜。潘恒春有信心,来年小麦上交之后剩余的足够全家上下吃,至于种的油菜籽就拿去卖了,或者榨油自己家吃也成。
既然定下种什么,潘阳就该去县里买小麦和油菜种子了,潘老五听说她要去县城,犹豫了许久,搓着粗糙的双手,有些难为情道,“兆科啊,我跟你五婶年纪大了,去趟县城不方便,你看,你去县城能不能随带帮我也买点小麦和油菜种子?我和你五婶分的两亩多地,我准备种一亩小麦种一亩油菜。”
潘阳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看把潘老五难为的!
潘阳笑道,“当然成!五叔以后你跟五婶也别客气,有什么要我忙的,跟我说一声就成,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话虽如此,可潘老五还是不好意思道,“哎呀,我们两分一头老驴,以后搁在一块干就等于是我在拖累你呀,我跟你五婶加起来都比不得你一个呀。”
潘阳笑着宽慰他,“五叔可别多想,我们都有来有往,您和五婶平时也没少帮我忙!”
潘老五这才呵呵笑了,把买种子的钱先给了潘阳。次日潘阳天不亮就起了床,张学兰点上煤油灯给她烙了一张油饼子,又煮了一锅稀饭,潘阳吃饱喝足了之后才骑车上路。
到了县城,潘阳先没急着去农机市场,而是先去了县贸易经理部看潘士尧,到了那里,才被告知潘士尧跟大队长方建国一块去邻省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潘士尧的铁哥们田旭刚手里头有潘士尧宿舍的钥匙,原本潘阳要走,架不住田旭刚热情,拿潘士尧的钥匙把他宿舍门开了,让潘阳在里头歇歇脚再走。
骑了半天自行车了,潘阳确实觉得双腿发沉,也就没客气,在潘士尧宿舍里喝了杯水歇息。
原本潘阳是想着潘士尧平时忙,怕是没时间洗衣裳,换床单被罩,哪知他宿舍整理的还特别干净利索,床单被罩都像是新洗过的,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像是明白潘阳心中所想,田旭刚笑嘻嘻的对潘阳道,“士尧这媳妇可真懂事,三天两头过来给士尧洗衣裳整理屋子不说,还总从家里拎点做好的饭带过来给士尧,我们都跟着有口福,潘叔,以后你有这儿媳妇可算是享福了。”
60.16号二更
潘阳抽空骑自行车去了姚家村一趟,两人原先商量好地皮就用姚宝忠的,姚宝忠先领潘阳去了他家地里,这两亩地位置确实好,紧挨着通往乡里的主干道,交通方便而且地方好找,只要能到乡里,随便一打听就能摸到地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眼下冬小麦刚种下去不久,冒出了绿油油的麦苗尖子,两亩地的冬小麦,可是庄稼人的血汗钱啊!
姚宝忠眯眼望着地里的心血,搓搓手,斟酌道,“大兄弟,你看,要不我们来年把这季小麦收了之后再动工?收了之后我就不再种任何东西,现在要是动工,可惜了小麦啊...”
姚宝忠顾虑的,潘阳也想到了,宽慰他道,“宝忠大哥放心,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先把钱凑好,再有去山上把石头炸好了,打磨平整,只等来年麦子一收,我们立马就动工。”
只要不浪费了麦苗,什么都好说!
姚宝忠乐呵呵的哎了一声,喜道,“那成,反正也是农闲,家里上下都没个事干,我都给喊上山,一块打石头,我家老大也能帮忙干,能顶个大人了!”
听姚宝忠提起大舅舅,潘阳道,“大...你家老大今年多大了?”
姚宝忠道,“到今年就十八了,也该说媳妇了...”
说到这,姚宝忠止不住叹气道,“就是家里光景不行,前头说了两个姑娘都没愿意,快愁死我了。”
潘阳对她大舅舅印象不深,她大舅舅经历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离婚之后又找了个外地女人,后来干脆去了外地女人老家生活,后来联系的就不多了,一年到头可能只见个一两次面。
见她外公愁眉苦脸,潘阳忙开解道,“结婚也是看缘分的,你家老大拖到现在,那是缘分还没到呢,等到了,你自然就有儿媳妇啦。”
姚宝忠呵呵笑了,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说好明个开始就去山上干活,两下说定后,潘阳也就直接骑自行车回了潘家村生产队,她没急着回家,而是从杂货铺里拿了两包烟,再去二麻子那里,管他讨火药,当然这回她要的有点多,没好意思白张口要,给了二麻子两包牡丹牌香烟作为答谢。
这个牌子的香烟得要八毛多一盒,二麻子可没舍得抽过,眼下有人送了,不要白不要,客气的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潘阳拎着火药回家,家里静悄悄的,潘阳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潘士勋,就问正在剁猪草的张学兰道,“士勋人呢?”
张学兰头也没抬道,“我怎么知道,他长两条腿想哪去哪儿,我也管不住他。”
不用说,一准又出去跟二流子们瞎混了!
潘阳气得骂了声兔崽子,等晚上潘士勋回来,潘阳严肃的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勒令他从明天开始,哪也不准去,就跟着她上山打石头。[]
小崽子舒服过头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的!
潘阳气得就差没拍桌子发飙了,潘士勋哪还再敢放肆,第二天天不亮就给潘阳从床上拽了起来,匆匆吃两口早饭,驾上驴车就去了山上。
潘阳父子二人到了那里,姚宝忠父子都已经挥大铁锤在干活了,潘阳把铁锤、铁锹等家伙都从驴车上扔下来,见潘士勋还一副没睡醒的架势,不由气道,“还不滚下来干活!”
潘士勋揉揉眼,迷茫的哦了一声,慢吞吞的下了车,呆立在那里看潘阳他们忙活,他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直到姚宝忠他大儿子姚祺田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帮忙磨石头,潘士勋这才一溜烟小跑过去,和姚祺田一人一头把住锯子,把凹凸不平的石头块磨平整了,好用去盖砖窑。
潘士勋早上压根就没吃几口饭,不到晌午就饿得饥肠辘辘干不动活了,他累得一屁股坐石头堆上,再看他阿哒他们,穿在外头的对襟小褂已经脱了,只穿了里头一件打着补丁的套头衫,挥着大铁锤,忙得大汗淋漓...
潘士勋歇息了一会缓过劲之后,又加入了无休止的劳作之中。
为了赶时间,他们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了,直接由各自家里人送饭过来,潘士勋和姚祺田两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连一个早上的时间没到就混熟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就端着碗筷蹲一块吃,还能互相交换个饭菜什么的,等吃完了饭,碗筷一搁,又开始忙活,直到天黑了才各自回去...
可怜潘士勋刚下学,之前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到家之后累得不想动摊,任由小萝卜头潘士告在他背上挠挠这抓抓那儿,要是搁以前,他早不耐烦揍他了,可眼下,他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
潘士勋忍不住向潘阳哀嚎道,“阿哒,累死了,你都不觉得累啊。”
潘阳呵呵笑了一声,“累,怎么不累,我比这更累的活都干着熬过来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三天两头吃一顿肉,怎么换季就有新衣裳穿?我不累,你哪来的这条件?”
潘士勋挠头,嘿嘿笑了,挪到潘阳跟前,抬手殷勤的帮潘阳捏肩膀头,嘴里道,“阿哒我给你捏捏肩膀,我保证,以后尽量给你分担重活儿,大哥不在家,以后我就是家里最大的,理应我干活儿了!”
潘阳止不住乐了,笑道,“你能这样想就行啦,阿哒不是不让你出去鬼混,忙的时候就在家忙忙,闲的时候你想怎么样我也不管你...不过我得给你提前说一声,我们怕是要忙活到年底啦...”
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忙,潘士勋止不住头皮发麻,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下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他阿哒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可真是累得要死要活,他一天都受不住了,更何况家里的重活都是他阿哒在干...
想到这儿,潘士勋捏肩膀捏得更起劲了,保证道,“阿哒让我干到什么时候我就干到什么时候!”
潘士勋漂亮话说在了前头,可真要他天天干了,懒驴上磨屎尿多,他还是会偷懒,还是会嘴上抱怨,反正就是各种牢骚不情愿...
但是一段时间干下来后,潘士勋发现他身上越来越有劲了,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比之以前单薄的身体,现在更加壮实了,人也晒黑了,渐渐开始具备庄稼汉的特征,而他耐力也更持久了,基本上干上一天活也不觉得太累,除非等放工回家往凳子上一坐,浑身止不住的酸软才会在顷刻间袭来...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九年隆冬。一场雪飘落后,不得不让老潘家和老姚家这两家的庄稼汉停止了劳作,好在盖砖窑的前奏工作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只等着来年收完冬小麦,他们手里再进一批账之后,就可以动工开干了!
对于潘士勋来说,他从未这么渴望下雪上冻过,闲了下来之后,他哪儿也不愿意去了,整天窝在家里睡大觉,大有把失去的力气再睡觉补回来的架势。
潘阳她闲不住,年关将至,杂货铺里头也该补补货,来应对春节父老乡亲空前高涨的购买力了。她抽空去了趟县城,从方建国手里进了一批货,钱货两清后,她又顺带去了一趟潘士尧那儿,因为她要把秀英先带回家,至于潘士尧,等他们单位放假了再自己回去。
年末是潘士尧他们单位最忙的时候,不是跑短途就是长途,基本上不着家,家里头就秀英一个,此时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过完年年初几大概就是她的预产期,老潘家眼见就要有下一代了啊。
秀英收拾了衣裳,把她提前给娃娃做好的小衣裳也一并带了回去,因为她这回去一住,至少得住到来年坐满月子。
公媳两个没打岔,在县城吃了口午饭就赶了回来,冬天天黑的早,赶到家还是天黑透了。张学兰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她这个婆婆并没有因为媳妇回来而添些什么好菜,仍旧是馍馍稀饭配雪里蕻和腌白菜。
若是以往,可能潘阳会多嘴说一句,“添些好菜给媳妇补补营养。”
可眼下,她打算装什么都看不见,自打张学兰跟她说了’推心置腹‘的一番理论后,潘阳就莫名的相信了张学兰,她相信张学兰心里有杆秤,她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倒是潘阳这个公公,家里杂事不能操心太多,说多了反倒显得她是个事精儿!
因为潘士尧小夫妻两个基本长住县城,家里的两间石瓦房也等于口头上留给了潘士勋,等小夫妻二人一走,张学兰就让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二人住了进去,兄弟两人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给潘恒春住,至于潘士云,她则是从堂屋搬到了西头间,单住了一个屋。
这样堂屋就空了出来,老潘家显得利落整洁了许多。
眼下年关小夫妻二人又回来了,别的不说,就得先解决秀英住处问题。
现在收拾也来不及,秀英就道,“娘,今晚我先跟士云睡一床,明天再收拾也成。”
张学兰道,“行,以后你和士尧就在士云屋里睡,至于士云,就在士勋、士松他们屋里再铺一张床,反正冬□□裳穿得多,他们兄妹几个也没什么好顾忌,等来年你和士尧回城里了,她再搬回来。”
秀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她以为她和士尧回来之后,还会住在他们原来的婚房里,她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这么安排。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让潘阳买房子时,潘恒春都跟他们说好了,她和士尧如果要城里的房子,那家里的两间石瓦房就归潘士勋...
秀英嗯了一声道,“成,我听娘的安排。”
张学兰满意地笑了笑,又跟秀英闲话家常了几句,叮嘱她早些睡,等所有人都安歇下来了,潘阳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张学兰道,“西头间房地又漏雨了吧?冬天雪又多,等化雪了,西头间还不得滴滴答答下小雨啊,秀英都快生了,这样真的好吗?”
张学兰看了潘阳一眼,不以为然道,“怎么就不好了,士云都住这么长时间了,秀英怎么就不能住了?潘兆科,我先警告你,以后我说媳妇的时候,你不准插嘴,我安排什么事你也别插手,你要是敢多一句嘴,当心晚上我跟你干仗。”
潘阳立马举双手,连声道,“行行行,你爱咋咋地,我是不会管,也懒得管。”
张学兰这才满意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我是当过人儿媳妇的,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潘阳忍不住低估一句,“你那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开始作妖了吧。”
不管如何,张学兰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娘们的事就交给娘们解决,她现在是汉子,与其掺和娘们间鸡毛蒜皮的事,还不抵想着去干点正事儿。
自打秀英回来后,张学兰可没看她是孕妇就供着她,该干的活儿都会使唤她去干,烧个饭,洗个衣裳,喂个鸡鸭什么的,在张学兰眼里都不是重活,越是生产前越是让秀英多干。
张学兰还跟秀英解释道,“生孩子前多干点活,以后好生!越是不干活,都生的时候就越遭罪,宁克现在多干点,到时候疼了送到公社医院就生,多省事儿!”
这种话张学兰时常在秀英跟前唠叨,秀英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起初还能应和张学兰两句,后来干脆就不吭声了,任由张学兰说个不停。
但你要说秀英心里能没有怨言吗?当然有了!
要知道她跟潘士尧在县城时候,潘士尧体贴她,下了班之后会帮她干点家务活,像冬天大件的衣裳,都是潘士尧来洗,可来家了还好,非但没轻松,任务还重了,家里老少换下的衣裳全得她洗。
她这个月份,蹲下都很困难了,更别提挫衣裳了,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在膝盖下垫件脏衣裳,一只膝盖就跪在地上,这样能稍微舒坦点,还有烧炉膛也是,炉膛口太小,她也只能跪着添火。
秀英干的这些,潘阳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不禁要搁在心里感概一句,这不就是后来她大妈妈跟她吐槽的,她都快生了,她奶奶还在虐待她,而她爷爷,眼看儿媳妇这么受罪,一句公道话都不说,在她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不就是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眼看就春节了,潘士尧二十三祭灶之后才回的家。他们单位给统一发了年货,二十斤的大米还有五斤豆油,外加瓜子花生两包,想着过年回来少不得吃家喝家里,潘士尧把这些东西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了回来,另外他又给了张学兰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可快抵他两个月工资了啊,张学兰不愿意要,心疼她儿子挣钱不容易,张学兰道,“我手里头有钱,眼下我和你阿哒都不用你养活,你把自己顾好了,别再让我跟你阿哒操心就成了,这钱你自己留着,等秀英生了孩子,你花钱的处多着呢。”
话虽这么说,潘士尧还是执意把钱塞给了张学兰,道,“马上就过年了,家里这么多人,吃喝开销都得花钱,你和阿哒手里有钱是有钱,这是我的心意,娘你收着吧,留着你和阿哒买衣裳买吃的都成。”
61.17号一更
翻过中秋节,秋季农忙结束后,潘老五家房后的那块地潘阳就不准备再种粮食了,大平房也是时候该着手盖起来了。(.)
眼下这个时代,乡里还没哪户人家住得起平房的,户上户下的泥瓦匠也只会盖瓦房,潘阳若是真想盖平房,还得想法子从外头寻两个大工过来指导。
关于这个问题,潘阳已经想好了,小工就从乡里找,至于大工,就花两倍的价钱,从刘铁柱施工队里挖两个过来暂用一段时间。
对于潘阳要给老三盖大平房的事,张学兰其实颇有微词,当着潘士松的面,张学兰不吱声,晚上临着睡觉,就他们老两口了,张学兰忍不住对潘阳道,“兆科啊,给士松盖平房,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这大平房要是盖起来,别说是潘家村了,就是搁整个乡里,那都是头一拨啊,得多少人瞧着眼红。”
其实张学兰更想说的是,当初给老大盖的是两间石瓦房,老二盖的是半红砖瓦房,轮到老三了,二话不说就是三间大平房,让其他两兄弟心里头该怎么想呀!
都老夫老妻了,潘阳哪能摸不透张学兰心里头那点心思,她也不点破,就只装作听不懂,不管张学兰说什么,大平房都得盖起来,不错,潘士尧兄弟几个都是潘兆科的儿子,可只有老三才是她潘阳的亲爸呀,她爸跟她妈都要结婚了,那还不得什么都挑好的,自然怎么风光怎么整。
张学兰干说,潘阳就是不回个话,张学兰不由得急了,低声道,“潘兆科,别给我装傻充愣,你该懂我的意思,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小告还小就算了,老大老二那里一准有意见。”
潘阳翻了个身,背对张学兰,闭着眼道,“这个你不用操心,老大跟秀英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当初我顶着压力给他们又盖房又买房,他们还有什么意见,至于老二,别跟我提他,他有没有意见,关我什么事,小告我也不会亏了他,该有的我一样不少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还能拿什么反驳,不过临着动土了,潘恒春又跟潘阳进行了一番谈话,意思和张学兰差不多,大意就是给潘士松盖这么好,其他几个兄弟会有意见。
潘阳心里不大痛快,钱是她挣的,她想给她爸盖个平房还这么些人阻三挠四的,她还想给他爸在老城区弄套房子呢,都闲的没事吃饱撑的吧?到底是几个兄弟有意见,还是只有老二有意见?!
哪怕这人是潘恒春,潘阳也不退步,直接道,“阿哒,不管你怎么说,这房子都要盖起来的,谁有意见让他站我面前说。”
潘恒春退一步道,“我看那地方足够大,要不然再把小告的房子也盖起来,我看那一排能盖六间,兄弟两就用一个院子,日后有个照拂。”
打从潘阳记事起,她家和小叔家就住一块了,等潘阳再长大点,潘士告就外出闯荡去了,没个两年就把她小妈还有堂弟都给接走了,天南海北的,离家远,潘阳她爸兄弟几个两三年可能才会聚一次,说实在,如果不是潘阳变成了她爷爷,她对潘士告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她还记得她小妈,她小时候她小妈总带她玩,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陪着她跳皮筋、踢毽子,特别有趣的一个小女人。
当初打算盖平房时,潘阳有考虑过顺带把潘士告的房子也盖起来,不过转念又一想,潘士告现在才上小学而已,距离娶媳妇还很远,给他盖这么早,等他结婚的时候,房子早就旧了,也过时了,还不抵等他结婚时,照着最新的样子给他盖一个,若是他有本事,考上大学,她也照样给他在市里买房子。
思及此,潘阳就道,“小告不急,等几年再说,先把士松的房子盖起来,等差不多了,就跟姚宝忠商量把亲事定下来得了。”
哪知潘恒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坚持道,“把小告的房子也盖出来,不然这土你别想动。”
这是潘阳变成她爷爷潘兆科后,头一回跟潘恒春起争执。
潘阳不解的看向潘恒春,老头子眼神锐利,抽了口烟,语重心长对她道,“兆科啊,一碗水要端平,你不能做太过,几个孩子里,你向来疼士松,这个我不管,其他几个也是我孙子,你做太过了,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潘阳心里顿时就窝了火,她心里不是气潘恒春拦她不让她给潘士松盖房,而是气潘恒春不相信她,竟会觉得等潘士松办完事之后,她会不管潘士告,或者说潘恒春认为她没有把其他几个孩子放心上。
他这样想,潘阳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潘阳敢摸着良心说,打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变成潘兆科开始,几个萝卜头小的时候,她对哪个不好了?她缺哪个吃哪个穿了?她打小没对他们教育了?对,她是一直最喜欢潘士松,潘士松是她亲爸啊,血肉至亲的关系摆在那儿,其他几个孩子,除了潘士勋越长越白眼狼,她打从心底厌恶他,剩下的,她哪个没照顾好?
合着,她现在就把家底子掏空了,拿出来给摆在台面上给他们几个挨个平分了,潘恒春和张学兰才觉得她不会偏心是吧。
还有一点,别以为她脑子不好使,这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希望她日后能给老二留点什么,说到底老二是潘兆科的儿子,张学兰的儿子,潘恒春的孙子。
但是,这些跟她潘阳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就是把钱丢给要饭的,也不会给潘士勋留一个子儿!
打从这天起了争执后,白日里潘阳要么去窑厂,要么去市区监工,如今她跟刘铁柱的施工队拧成了一股绳,该上心的她都得上心,在市里若是待的晚了,潘阳索性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工地的棚子里将就睡一晚,就算放工回家了,她也懒得讲话,通常吃了晚饭之后,洗洗手脸就睡下了。
倒不是说潘阳想摆脸子给谁看,而是她为这个家奋斗了这么久,头一次感到心累,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她自问不是个怕吃苦的人,自打变成她爷爷后,她几乎没有时间悲伤春秋,或者因为不停的干重活而磨磨唧唧,怨声连天,说到底,支撑她干下去,无非就是家里这群嗷嗷待哺的小萝卜头。
现在小萝卜头们挨个长大,都成家立业了,潘阳似乎觉得她的使命应该是要到头了,潘阳甚至有种放弃什么也不干了的想法,让这群萝卜头自己去闯荡,自己去扑腾吧!
对于潘阳的这种反常,老潘家上下眼睛不瞎,连潘盈都知道跟她妈嘀咕,“阿爷最近回来都不抱我了。”
秀英拍拍她闺女的脑袋,让她别瞎说。
私下里秀英让潘士尧去劝劝潘阳,忍不住叹道,“要我说啊,盖房就盖呗,又不是什么大事,阿爷和娘就是老古板,老思想,都什么年代了,士松这会儿结婚能跟我们那会儿比吗,我们那会儿多穷,哪家结婚手里头能有多少闲钱整排场,现在家里光景好了,那还不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整?”
“阿哒无论给士松盖什么房子,我都没个意见,阿爷和娘想说事就说事,把我们两抬出去当遮头算个什么事儿?!还平白惹得阿哒对我们有看法,好像我们多奸似的...你去跟阿哒好好说说,让阿哒别想太多,这个家家底子都是阿哒挣出来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得着他人指手画脚?”
不止秀英不痛快,潘士尧心里也不舒坦,就如秀英说的那般,他阿哒无论给老三盖什么房子,出多少彩礼,结婚办多大排场,他潘士尧要是有一个意见,他都是狗娘养的,他阿爷和娘犯的着拿他们说事吗?!
心里这么想着,次日潘士松开卡车往市里送砖了,潘士尧没跟去,抽这个空当,潘士尧在砖头堆上寻到了潘阳,爬了上去,跟潘阳并排而坐。
潘阳没看潘士尧,仍旧盯着前面推砖、打砖坯的小工们,道,“没跟着去?”
潘士尧道,“士松自己能上手了,他自己开我也放心。”
潘士尧从小褂口袋里掏出烟,抽出来给潘阳递了根,潘阳接了过去,潘士尧擦了洋火,一手挡着风,往潘阳嘴边送去。
成天跟一帮男人在一块混世,潘阳还是学会了抽烟,好在她烟瘾不大,一天可能就抽个一两根。
潘士尧吐了口烟圈,对潘阳道,“阿哒,差不多啦,该动土了,再不动土打地基,天再冷点就不合适啦。”
潘阳轻笑了一声,无奈道,“你阿爷不都说了,要是不给小告的房子一块盖了,就别想动土。”
潘士尧接话道,“我阿爷老糊涂了,尽跟着我娘瞎胡闹...阿哒,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都得给你表个态,我士尧不是个孬种,也没想过要从你身上扒多少家当出来,阿哒你的钱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你在我身上做的够多啦,我也不是没手没脚,想要什么,自己会去拼,想怎么盖就怎么盖吧,我没任何意见。”
瞅了一眼潘士尧坚毅的侧脸,潘阳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么些儿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想就好啦,那我可轻松许多了。”
潘士尧挠着头,嘿嘿笑了,道,“阿哒,开解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累到你自己就成,人不常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除了小告还小,我们兄弟三个都大了,以后各凭本事呗,也不能总依赖你。”
瞧瞧,这小子还说自己不会开解人,他这番话说得潘阳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潘阳一直都喜欢她大爷的原因,她没瞧错人,她大爷一直都是个有上进心又懂得体贴父母的好孩子,而不像某些人,你把心肺都掏给他,他还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有你给得还不够多的想法。
潘阳不是圣母玛利亚,这种狗东西,摆在潘阳跟前,她都不会再瞧一眼。
把冬小麦种子播下田地之后,潘阳让潘士尧暂时负责开车送砖的事,至于潘士松,潘阳让他开拖拉机去山上钻炮眼炸石头,拉回家留作打地基用。
山上就潘阳父子两个在忙活,潘士松借着机会把他这两年在外头闯荡,自己存下来的钱都拿给了潘阳,足足有五百多块。
当初刚挣钱的时候,潘士松要把钱给张学兰,张学兰不愿要,让他自己留着花,潘士松不喝酒,几天才抽一包烟,也不跟二流子瞎混,挣的钱除了给姚祺妹买点东西之外,几乎全存了下来,和姚祺妹定下关系之后,潘士松就把钱让姚祺妹给她收着,直到眼下他要盖房了,才从姚祺妹那儿把钱拿了回来。
潘士松道,“阿哒,这些肯定不够盖房的,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阿哒,我们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下了吧,钻炮眼打石头这活儿,我来干,别因为我的事,跟阿爷和娘闹不愉快,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是阿爷,他年纪都大的,别跟他置气了,他也是想我们兄弟几个都好...”
潘阳手里捏着潘士松身上所有的家当,不禁眼眶热热的,潘阳撇开了头,朝别的地方看,等憋回了那股劲,潘阳才扭过头,对潘士松笑笑道,“成,就听我儿子的,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给打了!”
62.17号二更
初来乍到,姚宝忠很是拘谨,他把带来的粮食还有蔬菜、咸菜干都给了秀英,面带窘迫道,“侄媳妇,这段时间可要叨扰你了。[.超多好看小说]”
因为潘士尧才给秀英吹过枕边风,秀英对眼前这个憨厚的庄稼汉还比较客气,推脱了两下,直到潘阳说话了她才把粮食什么都收下,笑道,“前些日子阿哒过来才带了粮食,家里粮食够吃呢,大爷就在这安心住下,不用客气,你们不来,士尧跑长途走了,我自己住这么大地方还有些怕呢。”
家里床太少,潘士尧从单位申请,把他宿舍原有的床也给搬回家来了,如今西头间一左一右摆放了两张床,秀英把空着的那张床板给铺上了,晚上就请姚宝忠在那张床上睡,至于潘阳和潘士勋父子两个,则将就睡在一张床上。
好在床还算大,潘阳父子两个一人睡一头也成,只是潘阳对于和自己二大爷睡一张床,还有有些膈应,只不过睡了一晚上而已,次日早立马就把潘士勋给赶了回家。
潘士勋不想回去上学,他念书实在是念够了,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别以为潘阳不知道,潘士勋这两天在县城里可是混野了,白天他自己出去晃荡,身上没有钱不要紧,直接跑到贸易经理部管潘士尧要,潘士尧觉得他挣钱这么久了,也没给弟弟买过什么,潘士勋管他要个两块三块的他毫不犹豫就给了。这可肥死了潘士勋,拿着大哥给的零花钱,买电影票去看电影,这个小县城的一切对没见过世面的潘士勋来说很是新奇,他在城里一晃荡就是一天,哦对了,他还偷摸学会了抽烟...
见潘士勋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潘阳板了脸,直接瞪眼道,“皮痒了是吧,你要是再不回去上学,行不行我现在就揍你!”
潘阳阴了脸,潘士勋这才感到害怕,匆匆吃了秀英做的早饭,这才不情不愿的跳上潘阳的驴车,由潘阳亲自‘护送’去汽车站搭乘回乡的汽车。
潘阳直到目送潘士勋上了汽车才舒了口气。对潘士勋这小子,潘阳实在不放心,以前她多少听她爸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她二大爷小时候没少挨她爷爷的揍,后来更因为非要娶她二妈妈,把她爷爷气个半死,虽然潘阳摸不透具体情况,不过眼下她二大爷也长大了,她也该把注意力放在她二大爷身上,她二大爷正值青少年时期,一个管教不好可就学坏了。
要是她二大爷学坏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爷爷...
城关村潘阳去过,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她好朋友家住城关村,潘阳可没少去她家蹭饭。从县汽车站再往西走两里路就是城关村了,潘阳和姚宝忠两个,一个驾驴车,一个赶马车,按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地址,进了村口,不过随便寻人打听就摸到了城关村唯一的砖厂。
潘阳对砖厂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一长排大约有十间房子那么长的轮窑,除了留有十来个一人宽的门外,没有窗户,全部密封,无论刮风下雨,轮窑外边堆得满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砖,每天放学都有很多孩子藏在红砖后头玩猫捉老鼠游戏...
眼下的砖窑和她印象中的轮窑完全不一样,远看去像个大馒头,烟道就在窑顶,并不长,也就四五间房子的宽度,窑洞外边不仅有红砖,还有青砖和瓦片,此时砖窑的烟囱口正冒着滚滚浓烟,窑工们正忙碌着,窑厂上踩泥的、做砖模的、晒转的、晒砖的、装窑的、做煤饼的,晒煤的、烧窑的,各司其职,忙得是热火朝天!
两人初来这个地方,两眼抹黑,一时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找谁安排拉砖的事。[]
姚宝忠道,“兆科快把你的订单条子拿出来,上面有谁签的字就找谁,一准就是管事儿的!”
潘阳恍然,忙不迭从衣裳兜里掏出田旭刚他老丈人给的订单,一式两份的订单,她手里的是用蓝印纸印出来的,字迹模糊,不过潘阳还是看明白了签字人是个叫王季文的人。
潘阳随便问了窑厂上踩泥的窑工,向他打听王季文这个人。
窑工道,“你找王管事啊,看到前头那个瓦房了没有?王管事就在那里。”
二人照窑工指的方向,去了窑厂最东的瓦房,瓦房里头坐了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面对面坐着下象棋。
潘阳站在门口喊了声,“哪位是王季文王管事?”
其中一位长脸小眼睛的男人扭头道,“我是,有什么事?”
潘阳把订单拿给王季文看,对他道,“我们是给县高中拉砖盖食堂的。”
王季文这才想起他是做了这么一笔订单,他上下打量了潘阳、姚宝忠二人一眼,没什么情绪道,“跟我来吧。”
二人忙跟在王季文身后朝窑厂走,潘阳边走边环顾四周,她有心想摸清开砖窑的路子,主动跟王季文攀谈道,“管事,这窑厂规模挺大啊,是你们集体的还是?”
王季文扭头,斜眼看向潘阳,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拉砖的,就好好干你们的活儿,瞎打听什么,无可奉告。”
吃了瘪的潘阳摸摸鼻子,心知想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打听些什么来是没戏了,索性闭上了嘴,她想的是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她就不行自己摸不出什么门道来...
王季文把二人领到一个同样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跟前,男人皮肤黝黑,额头饱满下巴宽敞,一副结实壮汉的模样,这人姓郑,专门负责管理每天来窑厂拉砖的人。
王季文把订单给了郑师傅就走了,郑师傅打量了二人一下,老道的问二人,“拉青砖是吧,你们一车能拉多少片砖?一天能来几趟?”
姚宝忠下意识朝潘阳看,让她定。
潘阳道,“一天能来回两趟,一趟能拉一百片砖。”
郑师傅指着面前的一摞青砖道,“我们不负责装车,你两按顺序往车上装,我数着,装一车记一次账。”
把青砖装上车可不是轻松活,潘阳早有先见之明的准备了两双厚手套,递给姚宝忠一副,“宝忠大哥,带上手套再干,不然手上一准磨出血泡。”
姚宝忠没客气,接过手套就开始虎虎干了起来,他们每往车上送一摞青砖,郑师傅就在一旁报数,“五、十、十五、二十...”
两车青砖上好之后,潘阳来不及擦脸上的汗珠子,又忙不迭去到账本上登记,为防潘阳少登记了青砖块数,郑师傅还要看着她登记。
潘阳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红砖,状似无意的问郑师傅道,“师傅,你们也烧红砖啊,哦,还有瓦也烧?”
郑师傅没多想,就道,“那是当然,这窑厂可是我们生产队共有的,我们可就指望它能带给我们好收入呢,单烧一种砖哪成。”
潘阳笑着多问了一句,“我家老二马上要到结婚的年纪,我正想给他再盖个房子呢,就是不知道挑那种砖盖房子好,师傅您能跟我说说两个砖的区别吗?”
郑师傅笑了,脸上挂着自豪,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青砖和红砖比,烧青砖要多一道工序,那就是灌水,在窑里烧足一天一夜后,火一熄灭,在窑顶揭开一个洞,把水注进去,你得听到‘砰’一声闷响,这才算完事,你可别小瞧这最后一道工序,可麻烦了...”
郑师傅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经验,潘阳就竖耳朵仔细听着,正听得入迷之时,郑师傅突然间停住了,诶了一声,狐疑的看向潘阳,道,“你个拉砖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这是秘密,我怎么能跟你说!”
潘阳忍不住发笑,心道我只是引了个头而已,是你自己主动讲个不停的。
郑师傅心生了警惕,接下来无论潘阳怎么问,他都三缄其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见潘阳、姚宝忠二人用麻绳勒好了架子车,赶紧撵他们走,嘴里还嘀咕道,“奶奶个腿,就没见过这么鬼机灵的...”
等离开了窑厂老远了,姚宝忠才忍不住问潘阳道,“兆科,你问这么多,真是要给你家老二盖房子了?”
潘阳没瞒姚宝忠,对他直言道,“宝忠大哥,我准备也盖个窑厂,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干?”
开窑厂啊,那可是需要大本钱的,不仅要本钱,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干活,撇开别的地方不谈,单他们乡里,目前还没有一个窑厂,如今哪家要是想盖房子了,要么上山炸石头,要么就是去镇上的窑厂拉砖...
要是真能开起来,确实是条好路子...
姚宝忠道,“我自然想干,只是本钱方面怕是不够...”
潘阳笑道,“别说你不够,我也不够,所以才拉你入股啊,要是我两合起来还不够开窑厂的本钱,我们就再拉别人入股。”
“入股?”姚宝忠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新奇道,“入股是什么意思?”
潘阳耐心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按出钱建厂来按比例分配以后的收益,谁出的本钱多,谁就占大头,谁就掌握决定权...”
潘阳解释了一路,姚宝忠听得是懵懵懂懂,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点,就是只要干起来了,不怕挣不到钱!
潘阳、姚宝忠二人这一来一回跑一趟的功夫,转眼就到了晌午,等卸掉青砖,二人把驴车、马车存放在了县高中门卫处,潘阳递给门卫两根牡丹烟,请他帮忙看一中午。
干了一上午体力活,潘阳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秀英在家已经烧好了午饭,她用潘阳送来的大米蒸了三碗饭的量,又切风干肉炒了一盘大白菜,再烧个南瓜汤,她自己估摸着应该够三个人吃的了...
怕菜不够,秀英又切了一盘子咸萝卜干,就着米饭吃最下饭,城里可不比在农村,家家户户自留地里都种了家常蔬菜,眼下多了两个人,每天买菜也得要花一部分钱出去啊,要是天天都这么吃,秀英有些舍不得。
秀英就蒸了三碗米饭,潘阳累了一上午,说她饿得能吞下一头牛都不为过,别说三碗饭让三个人吃了,她一个人都能全部三碗饭,更别说比她饭量还大的姚宝忠,她都没吃饱,姚宝忠能好到哪儿?
看那个憨厚不善言语的庄稼汉子,吃完饭后只能一个劲的盛南瓜汤喝,为啥要不停喝汤?因为只能多装点液体来满足自己空虚的胃!
半饥不饱状态下的潘阳心里突然就生了一股火气,她忍着没发,而是饭后把秀英喊到堂屋,递给她二十块钱,道,“这钱你拿着,见天油盐酱醋都得花钱,你拿着家用。”
秀英连连摆手,不接,对潘阳道,“阿哒不用给我,我有钱,士尧工资都交给我收着了。”
话虽如此,潘阳还是执意把钱搁在了八仙桌上,对秀英道,“你怀着孕,别总想着给士尧省钱,拿着钱买些好的,以后再多炒两个菜,家里不缺那个买菜钱。饭也多烧点,这顿吃不完觉得扔了可惜,就留着下顿再吃。”
秀英自然听出了潘阳话里的意思,阿哒在怪她中午把饭烧少了...
秀英呐呐的嗯了一声,接下了潘阳的钱,晚上再烧饭时,她挖了足足两瓢面,全部和成大面块,一半用来烙大饼,剩下一半用来做手擀面。
这饭量,足足比中午多出了一半还多,这下她可以确定,别说三个人吃,就是四个人都能吃到撑!
等潘阳晚上再放工回来,她先招呼姚宝忠坐廊檐下歇歇,她自个去厨房扭了一头,见秀英还在忙活着,她烙了五张大饼,还下了大半锅手擀面。
潘阳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她这个儿媳妇,倒也还算通透,一点就能明白。
63.18号一更
听王婆子这么说,潘阳心里咯噔一下,忙连声道,“不用不用,我不相信这些。”
王婆子疑惑的上下打量了潘阳几下,这才慢吞吞道,“那行吧,这事看你,你什么时候想破了,来找我。”
潘阳胡乱应付了两下,这才拿好换地证明,同潘老五一块出了王婆子家。等走远了,潘老五才道,“兆科啊,王婆子那人就是神神叨叨,她说什么阴气不阴气的,你也别搁在心上,都新社会新时代了,那谁不都说过,我们得相信科学。”
潘阳笑呵呵道,“五叔你放心,我没把这事搁心上。”
听潘阳这么说,潘老五也就不操心了,只是道,“成,反正现在地皮也换好了,等这季庄稼再收完,下一季你们就该种我家后面那块地了。”
可不是,潘老五家后面的那五分地,潘阳不准备用来种粮食了,直接开个小菜园得了,多种点菜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去卖,离家近,打理起来也方便。
回家之后,潘阳把换地证明交给了张学兰,叮嘱她保存好,可别整丢了。眼下张学兰也不再把钱啊票据啊塞在破瓦罐里了,家里年前刚做了个半人高的衣柜,上面带了把锁,但凡钱啊票据啊什么的,张学兰一股脑全锁在柜子里。
潘阳就笑,“你可当心着,哪天小偷来偷东西,一准先瞧见你这带锁的柜子,到时候别说你上一把锁了,就是十把锁,人家都有本事给整开,你里面藏的值钱东西还能给你留一分?”
不说还好,听潘阳这么一说,张学兰越想越觉得会这样,整得她寝食难安,再不敢把所有私房钱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块儿了。张学兰也会想法子,把私房钱分开了放,这里藏一点那里藏一点,还专挑不起眼的地方,譬如地窖里的某个拐角,面缸、米缸里,还有花坛的某块砖头下...
潘阳眼瞅着张学兰藏了这么多地方,忍不住道,“这么些地方,你能记得住吗?万一...”
这回不等潘阳说完话,张学兰就没好气打断道,“别给我说破嘴话,我搁在哪儿我记得清楚,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专挑这几个地方去收钱?”
潘阳想想也是,最多别人不小心看到了,也只能拿掉一处钱,张学兰一处地方也就藏个十块八块的,就是丢了也没那么心疼,不过话说回来了,谁又能一定就知道钱藏在哪儿呢?
起初张学兰心中还记挂着这事,后来忙活的事多了,也就抛在了脑后,尤其还是在秀英生完孩子后,可把张学兰忙活坏啦,还真让她男人给说中了,这回她真抱上了孙子,还是一抱两个!
秀英在乡里生完孩子回来,刚进家门,张学兰就让潘阳连着放了两挂炮仗。[.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这边,也只有家里生了男孩,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买一挂炮仗来放,也可以说这是在变相的向别人家炫耀。
这回老潘家放的可不止一挂炮仗,而是连着放了两挂,为啥要这么放?因为老潘家连来了两个孙子呀!
托这两挂炮仗,街坊邻里可都知道了秀英生两个男孩的事,平时同老潘家要好的,也都上门来看望了,张学兰一次得了两个孙子,乐得快找不着北,还没等秀英娘家来人呢,就开始煮红鸡蛋了,只要是上门来看的街坊邻里,张学兰每人都发一个!
连着发放了两三天,过来看的人才陆续减少了,身为妯娌,王家美也领潘燕过来看了几回,只不过每次她都挑饭点过来,并且一坐就不走了,若是秀英招呼她留着吃饭,王家美也不客气,直接就留了下来。
因为秀英刚生完孩子,生的又是两个男孩,不用潘阳叮嘱,张学兰每天早上都起个大早,赶去乡里的集市上,买最新鲜的草鱼、猪肉或者羊肉,再不然就是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熬汤,反正顿顿都见荤腥...
荷包蛋秀英一口气能吃十来个,别说十来个,就是二十个,张学兰都不会说一句不是,每顿都打足了荷包蛋管秀英吃个够,生怕秀英奶水不足,喂不饱两个小孙子。
托秀英的福,老潘家伙食每天都很好,王家美瞧见过一回两回之后,还能愿意走嘛,要知道,自打潘士勋去了县城,剩她和潘燕在家,她们娘两为了省钱,平时都是随便对付两口,肉末星子已经许久没见了,眼下有这么个蹭饭的好机会,王家美能错过么。
对于王家美这种行为,潘阳也不说什么,她还是那句话,只要王家美老实点,不闹矛盾,就是吃他们点喝他们点也都无所谓,况且张学兰现在对秀英这么上心,都是媳妇,潘阳也怕王家美借口找事。
吃点就吃点吧,难不成吃两口还能把他们吃穷了?
这个时代通讯困难,电话还未普及,要么发电报,要么写信,无论这两样哪样都不方便通知潘士尧,是的,秀英都生完孩子好几天了,潘士尧还不知道他当爹了。
好在潘士尧在心里头计算过秀英的生产日子,再跑了一趟长途之后,大卡车途径他们乡里,让田旭刚把卡车开回县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都从乡里下了车。
说来也巧,这两兄弟才刚在街口下车,还没走几步呢,姚祺妹就在后头大喊了几声,推着个自行车,车把手上挂了个篮子,从菜市里匆匆挤了出来。
见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胡子拉碴的模样,姚祺妹猜测他们可能是刚到乡里,还没回家,忍不住笑着对潘士尧报喜道,“士尧大哥,秀英嫂子头几天生啦,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潘士尧顿时咧嘴乐了,挠挠后脑勺,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道,“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姚祺妹晃晃搁在自行车把手上的篮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做什么,一早我娘就让我砍肉了,我正准备去看看秀英嫂子呢,我阿哒娘他们下午就来。”
秀英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潘士松听了不免替潘士尧高兴,连声道,“大哥,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回去看看我两个大侄子呀!”
说着,潘士松把姚祺妹手中的自行车接了过来,推到潘士尧跟前,催促道,“大哥你先骑车回去,我跟小妹在后面走。”
姚祺妹也道,“就是,大哥你赶紧先回去吧。”
眼下潘士尧迫不及待要回去看媳妇孩子,就不客气了,跨上自行车脚下生风般急蹬了回去。
打从上次离家,潘士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自然也就没机会见着姚祺妹,等潘士尧走了之后,潘士松才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姚祺妹的手。
刚碰着手,姚祺妹跟触电似的,忙甩了开,扭头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嗔道,“这是逢集,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了多别扭!”
潘士松嘿嘿笑了,把姚祺妹手里的篮子拎了过来,催促她道,“那快走,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拉你。”
姚祺妹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正经,气恼的快步走在了前头。
姚祺妹虽然步子走得快,但招架不住潘士松腿长步子大呀,三两步就撵上了她,和她并排走。
潘士松这趟长途跑的远,都快到边境地带了,连天加夜的跑长途,也没空打理自己,连着穿了十几天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裤腿上还因为上下车卸货被挂破了个洞,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冒了出来,青青的围了一圈,脸也两天没洗了,仔细看还有一抹柴油印子。
察觉到姚祺妹在看他,潘士松低头瞅瞅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不好意思掸掸衣角,笑道,“太脏了,回去我就好好洗洗。”
潘士松干窑厂的时候,多脏的一面姚祺妹都见过,她哪里是嫌弃他脏呀,而是心疼他跑长途累,比上次离开家之前,潘士松又瘦了。
姚祺妹忍不住问道,“这趟怎么样?跑得还算顺当吗?”
潘士松不欲让姚祺妹知道其中的龌蹉,专挑好得说,“还挺顺利,这趟我们往西南边境跑,那边山多,拐拐绕绕的,好几回差点迷了路,问当地人吧,还不太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哦对了,我从那边给你买了样东西。”
说着潘士松把东西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出来,是面镜子,后背是镂空花纹,银色的,带着西南地方特色。
姚祺妹接过来前后看了看,爱不释手,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止不住泛甜,打量了一番后,姚祺妹又道,“得花不少钱吧?”
潘士松不甚在意道,“花不了几个钱,只要你喜欢就成。”
姚祺妹笑了,“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见她笑,潘士松也跟着发乐,道,“那下回去别的地方,我再给你带点别的地方特色。”
闻言,姚祺妹忙摆手道,“别给我带那么些,太浪费了,你辛苦挣点钱不容易,有这一个就行了。”
潘士松挠挠头,嘴上虽然应了下来,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一定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还不知道到底这么谈对象,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摆在他眼前的,潘士尧和秀英的例子,潘士尧平时是怎么爱护秀英的,潘士松跟他们住一块,都看在眼里头,以前他还打趣潘士尧,说他两口子黏糊糊的不嫌腻歪,可现在他才知道,男女情爱这些事是怎么腻歪都不够的。
且不说潘士松和姚祺妹两个小年轻在后头怎么腻歪,这边潘士尧飞快的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进家门,甚至都来不及搭理他老娘,一阵风似的刮进了西头间,逮着秀英就是一阵猛亲。
原谅这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在这件事上还是这么幼稚,秀英还在奶孩子呢,被这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逮着亲了几口,下巴上的胡子蹭的她脸上酥酥麻麻的,秀英推了推他,酡红着脸蛋嗔道,“家里都是人,别这样...再把孩子给惊到了...”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才讪讪的笑了,紧挨着秀英,歪坐在床头看秀英奶孩子,秀英已经奶好老大了,现在拱在她胸前闭着眼使劲喝奶的是老二。
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像头两天那样红彤彤皱巴巴的难看了,开始变得白嫩起来,可还是比寻常孩子小,小小的脸蛋只有潘士尧三个手指头并起来那么宽,潘士尧压根不敢碰他们,生怕把他们碰坏了。
倒是秀英,奶好了老二之后,就把包在小包被里的小家伙递给了潘士尧,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儿子,还不快点抱抱?”
潘士尧深吸了口气,把这个几乎没有分量的小东西抱在了怀里,哪怕他已经当过了父亲,这会儿还是僵硬的不行,生怕有什么闪失,吓到还在睡觉的小东西。
潘士尧又越过秀英,瞅了瞅里面的老大,长得差不多样的两个孩子,要是搁在别的地方,潘士尧还真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潘士尧低声问秀英道,“怎么分别老大老二的?给取名字了吗?”
秀英指指包裹老二的小包被,上面栓着红色毛线,秀英笑道,“红色毛线的是老二,蓝色的是老大,至于名字,大名阿爷和阿哒还没想好,小名阿哒说就喊兄弟两个小大、小二。”
潘士尧不住点头道,“这个小名好记。”
说着,他忍不住拿手戳戳小二的脸,喊道,“儿子唉,我是你爸。”
此举惹得秀英止不住发乐,小夫妻两个坐在屋里说了好一会贴心话,潘士尧这才想起了他闺女,里里外外扫了一眼,没见到小丫头的人影,问道,“丫头呢,哪去了?”
秀英道,“一大早就跟他小叔叔出去疯去了,小丫头这两天可气着我呢,说我只疼弟弟,不疼她了,晚上都不乐意跟我睡觉了,天天晚上跟她姑睡。”
64.18号二更
潘阳听着都替张学兰心酸,潘士勋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对他亲妈这样,撵潘士勋走的人是她,张学兰有什么错。[.超多好看小说]
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已经考完试下地干活的潘士云道,“士云,去喊你娘过来。”
潘士云得了令,蹬蹬跑了过去,不知道她跟张学兰说了什么,张学兰终究是跟她过来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难过之色,看得潘阳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道,“以后你就当没这个儿子,少了他,还有其他儿子孝敬你。”
潘阳话音刚落,张学兰终究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哽咽道,“从我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怎么舍得...”
潘阳印象中,就没见张学兰哭过,更没见她因为什么事向谁低头过,眼下张学兰这样,潘阳一时有些慌乱,忙丢了镰刀安抚道,“别哭别哭啊,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老来伴吗,以后都有我在呢,靠天靠地不如靠你老伴。”
张学兰嗔了潘阳一眼,没好声道,“我你跟说东,你就给我扯西,诚心跟我作对是吧!”
潘阳见她又精神了,稍稍放了心,她宁可看张学兰随时一副牙尖嘴利的样,也不要见到她刚才那副神色,潘阳嘿笑了一声道,“孩子们都在看着呢,好了,别哭了。”
张学兰也不想在子女面前这样,反手擦了擦眼泪,低叹道,“这儿子,我算是白给他奶大了...”
老潘家人多力量大,才小半天而已,底湾的两块地就全收完了,潘士松把拖拉机开下来了,一趟接一趟的往打谷场上拉,等全部收割完,潘士松也拉的差不多了,只等摊在打谷场上晾干水汽,就可以碾谷粒了。
原本没干仗之前,潘士勋夫妻两收割完的粮食都会一块堆在打谷场上,潘士松或潘士尧开拖拉机碾时就会顺带把潘士勋的粮食给碾压出来,依着现在这种情形肯定是不可能了,潘士勋倒也有骨气,收完的麦子都没往潘家村打谷场上拉运,而是直接用老丈人家的驴车拉到了他老丈人家打谷场上。
没错,在王家美不懈的吹枕边风之下,潘士勋把这季粮食收到了王家,给王家人一小半的粮食,当做王家美娘两的口粮,剩下的全都卖给了粮食回收站,他们夫妻两只有不到一亩三分地,收回来的小麦有五百多斤,刨除留下的口粮,卖掉了三百多斤,时下小麦的回收价是一分钱五一斤,统共卖了五十多块钱。
这五十多块钱被王家美装进了自己口袋里,如今她在娘家,不比之前还能去公婆那里蹭吃蹭喝还不花钱了,在娘家这段时间,只要是赶集买菜,几乎都是王家美掏的钱。
你当王家美是个大方人?她就甘愿掏钱买菜了?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她想讨好娘家人而已!
就这样了,她三个嫂子还不领情,当她是个碍眼的东西,想法子要把她撵滚蛋,嫂子不好跟公婆说,几个哥哥可以跟老子娘提呀。
收完这季冬小麦之后,王家美她娘到底是开口了,问王家美道,“家美,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士勋每回从县城回来,也不提回家的事,你们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头啊,你跟我实话说,到底因为什么事跟姓潘的两个老货吵架的?这么久了,潘家怎么也没人来喊你们回去?”
听王家美她娘这么问,王家美支支吾吾道,“他们为老不尊,没点良心,铁了心不让我们回去,我能怎么办,娘你就忍心看我还被撵回来?”
王家美她娘道,“要不然我去让你舅说说?你公公跟你舅有点交情,好歹能给你舅一点面子,舌头跟牙齿还磕碰呢,哪家能不吵架拌嘴,气消了就行了。(.$>>>棉、花‘糖’小‘說’)”
说实话,在娘家到底是寄人篱下,别的不说,王家美尽受三个嫂子的气就受够了,要是能回去...
王家美刚把这种念头跟潘士勋说,潘士勋就嚷道,“你要点脸成不成,你有脸回去你回去,我是不会再回那个家的,你试试你再回去,他们能不能把你撵出来。”
王家美也是火了,大声道,“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潘士勋但凡有本事点,我们娘两能在这受窝囊气?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娘两全带去城里啊,你要是能找到住的地方,你当我愿意死皮赖脸回你那个家?!”
潘士勋刚才的那一身劲瞬间就没了,软了声音道,“你再忍忍,我这趟去城里立马就向单位申请单人宿舍,如果能申请到,我立马回来把你娘两都接去。”
闻言,王家美总算来了劲,道,“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忍忍,不过你可得尽快,总待在这里,我几个嫂子都开始摆脸子给我看了。”
这王家美也不想想,你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还成天赖在娘家,几个嫂子能高兴吗?!
王家美她娘还是把这事跟潘士聪提了一嘴,指望潘士聪能跟潘兆科说说,让夫妻两赶紧回去。哪知王家美她娘刚开口,潘士聪就直接道,“这事你别找我,我肯定办不成,也不看看你闺女都做了些什么丢人事...”
王家美她娘顿时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我闺女怎么了?明明是他潘家两个老货为老不尊,还能怪到我闺女头上,虎毒还不食子呢,潘家那两老货,怎么就忍心把儿子媳妇都撵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潘士聪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你一天到晚怎么就跟聋子似的,你都不听听外头人是怎么传的?就单听你闺女那套说法?你当人家会无缘无故撵你闺女?那也是因为你闺女手脚不老实,偷了人家的钱,干什么不好,要学偷东西?!”
“我都不好意思提,好赖家美是我外甥女,我都嫌丢人!”
潘士聪这一番话说得王家美她娘膛目结舌,好半响才找到话,似是不相信般反问道,“家美手脚不老实?”
潘士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被逮个正着,还能有假!”
闻言,王家美她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拍大腿,嚷道,“娘啊,丢死个人了!”
且不说王家美她娘回去之后如何教训王家美,这边王家美她娘前脚走,潘士聪后脚就去了老潘家,他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得亲自登门说些什么,他跟潘兆科这些年处好的关系,可不能让他外甥女给搅和了啊!
潘士聪去老潘家寻了一头,哪知潘阳并不在家,就秀英一个在家看孩子,问了一声才知道潘阳在窑厂干活。
窑厂如今扩大了一倍还多,每天成千上万的砖从窑洞里烧出来,窑厂上雇用的都是户上户下的青壮年庄稼汉,干苦力能使唤他们,烧窑的火候还得他们自己掌握,潘阳少不得要过来监工,顺带把跟刘铁柱合伙干工程的事跟姚宝忠和潘兆丰商量。
有利可图的事,这两人自然没人反对,潘兆丰道,“大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没意见,都听你的,有钱一块赚,风险我们也一块承担。”
这两年,潘兆丰跟潘阳干,那是吃到了甜头,眼瞅着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他自然更加坚定继续跟随潘阳的心。
至于姚宝忠,那就更没意见了,道,“账面上的事我们都算清楚,可以一起干。”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潘士云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了,离得老远就朝潘阳大喊,“阿哒,阿哒,我有事要同你说。”
潘阳瞧她面上挂着笑,红光满面的,转念想想日子,就笑道,“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闺女没考上高中?这是要哭了?”
潘士云哼哼了两声,嚷道,“阿哒,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考上了,考上了!”
潘阳哈哈笑了,两手掐住潘士云的咯吱窝,还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抄起来转了一圈,潘士云那时候多瘦多小呀,现在都是大姑娘了,潘阳不过转一圈,就累得哼哧哼哧,放下来之后,笑道,“真是好闺女,给阿哒长脸了,说说看,要阿哒给你什么奖励。”
这个年代,能拿到高中文凭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像他们农村这代,读高中的寥寥无几,和潘士云同届的也就考上几个而已。
不止潘阳高兴,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也是连连夸赞,潘兆丰更是起哄道,“士云赶紧跟你阿哒要点好东西,你阿哒一准给你。”
潘士云脸蛋红扑扑的,对潘阳道,“阿哒,我想和同学去爬泰山,成不成?”
潘士云他们这届考上的几个,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通知下来,他们就出去玩,索性泰山离家不算远,就是一天打不了来回,得在外边住一夜。
潘阳一听去泰山,犹豫了下,方才道,“几个人去的?别的不怕,就怕你们碰上个事,都太小,不会处理。”
潘士云抱着潘阳的胳膊道,“阿哒你就答应吧,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呢。”
说着,潘士云挨个把她同学的名字都念了出来,并且告诉潘阳是哪家哪家的孩子,潘士云的同学都是乡里这一片的,基本上说出大人的名字,都能知道个大概,潘阳想不起来的,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就在里头附和。
这个啊,我知道,哪家哪家的,家里大人都是稳重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别的名字潘阳没注意听,可张钦铭的名字,潘阳可是听了个清楚,问潘士云道,“张钦铭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虽然潘士云不明白她阿哒怎么单把张钦铭这人拎出来问问,但还是道,“对,就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潘阳有些唏嘘,张钦铭可是她姑父啊...
瞧见潘士云眼含祈求,哪怕潘阳心里头放不下心,但也张不开口说拒绝的话,哪个没年轻过呀,几年前她还是全世界各地瞎晃荡的恣意小青年的,这才几年下来,就变成个一天到晚搬砖运砖的糙老头了...
潘阳终是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千叮万嘱道,“在外不要与人争口角,万事都退一步,解决不了就报警,还有...”
潘阳还未说完呢,这丫头连声道了几句,“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
说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就走了,估计是去跟几个同学报好消息去了。
晚上潘阳回家之后,潘士云快活的跟个小鸟似的,忙着收拾她的行李,这个年代的孩子上学上的晚,潘士云都已经十八了,严格来说都已经成年了,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就是张学兰一个劲的跟在后头嘀咕,说不像话不像话。
其实张学兰也是不放心,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她也担心出个什么事,不过这个家她可做不了住,光唠叨,潘士云就不听她的,眼下见潘阳回来了,忍不住冲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脑子坏掉了?奖励什么不好,竟然同意士云去这么远的地方,还在外头过夜呀,多危险呐。”
潘阳拍拍张学兰的肩膀,宽慰道,“士云不小啦,她又懂事,没事的,你放宽心,孩子都大了,哪能成天栓在我们跟前看着。”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还能再嘀咕什么,少不得要给潘士云收拾东西,叮嘱她这个别忘带,那个别忘带了,末了,又从箱子里掏出五十块钱私房钱给潘士云,瞅了一眼潘士尧兄弟几个,低声道,“快收着,别给你兄弟看到了,一准说我偏心...穷家富路,在外头别省钱,家里光景比以前好了,我们不浪费,但该花的也别抠门,都拿着。”
五十块钱啊,可不少了,潘士云没想到向来抠门的张学兰会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潘士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瞅着还在唠叨她的张学兰,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总刻薄她,说她,骂她,嫌弃她的那个老娘吗...
其实在张学兰给钱的先头,潘阳已经给过潘士云钱了,潘士云不接张学兰的钱,道,“娘,阿哒都已经给过我了,我就在外头一个晚上,足够花啦。”
张学兰道,“你阿哒给你多少了?”
潘士云把三张二十的从兜里掏出来,给张学兰看,道,“阿哒给我六十块钱呢。”
张学兰点点头,仍旧把这五十块钱一块装进了潘士云的行李里,道,“六十块钱足够吃喝住宿了,我再给你五十块添上,在外头碰到好看的衣裳了,再买两件像样的衣裳穿,我跟你阿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可别指望我去给你买衣裳。”
虽然此时张学兰讲话仍旧是那么直来直去,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要跟别人生气似的,但潘士云仍旧心里酸酸的,嘟囔了一句道,“娘,你可真好。”
哪知张学兰立马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收起你那副酸倒牙的那一套,跟你阿哒说去,别在我跟前黏黏糊糊。”
潘士云嘿嘿笑了,娘两个你一句我一嘴嘀咕间,潘士告从外头进来了,央求潘士云道,“姐,把我也带出去呗,我也想跟你出去玩玩。”
潘士告话音刚落,两岁半的潘盈蹬蹬跑进来了,嚷着道,“别带小叔去,带我,带我去!”
这两萝卜头,与其说是叔侄两,倒是跟兄妹差不多了,潘士告也就比潘盈大了不到五岁而已,潘盈刚从县城回来那会儿,潘士告可稀罕她了,看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把她当个宝贝,别的小萝卜头要是敢欺负她,潘士告立马就跟人干仗。
65.19号一更
翻过中秋节,秋季农忙结束后,潘老五家房后的那块地潘阳就不准备再种粮食了,大平房也是时候该着手盖起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眼下这个时代,乡里还没哪户人家住得起平房的,户上户下的泥瓦匠也只会盖瓦房,潘阳若是真想盖平房,还得想法子从外头寻两个大工过来指导。
关于这个问题,潘阳已经想好了,小工就从乡里找,至于大工,就花两倍的价钱,从刘铁柱施工队里挖两个过来暂用一段时间。
对于潘阳要给老三盖大平房的事,张学兰其实颇有微词,当着潘士松的面,张学兰不吱声,晚上临着睡觉,就他们老两口了,张学兰忍不住对潘阳道,“兆科啊,给士松盖平房,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这大平房要是盖起来,别说是潘家村了,就是搁整个乡里,那都是头一拨啊,得多少人瞧着眼红。”
其实张学兰更想说的是,当初给老大盖的是两间石瓦房,老二盖的是半红砖瓦房,轮到老三了,二话不说就是三间大平房,让其他两兄弟心里头该怎么想呀!
都老夫老妻了,潘阳哪能摸不透张学兰心里头那点心思,她也不点破,就只装作听不懂,不管张学兰说什么,大平房都得盖起来,不错,潘士尧兄弟几个都是潘兆科的儿子,可只有老三才是她潘阳的亲爸呀,她爸跟她妈都要结婚了,那还不得什么都挑好的,自然怎么风光怎么整。
张学兰干说,潘阳就是不回个话,张学兰不由得急了,低声道,“潘兆科,别给我装傻充愣,你该懂我的意思,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小告还小就算了,老大老二那里一准有意见。”
潘阳翻了个身,背对张学兰,闭着眼道,“这个你不用操心,老大跟秀英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当初我顶着压力给他们又盖房又买房,他们还有什么意见,至于老二,别跟我提他,他有没有意见,关我什么事,小告我也不会亏了他,该有的我一样不少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学兰还能拿什么反驳,不过临着动土了,潘恒春又跟潘阳进行了一番谈话,意思和张学兰差不多,大意就是给潘士松盖这么好,其他几个兄弟会有意见。
潘阳心里不大痛快,钱是她挣的,她想给她爸盖个平房还这么些人阻三挠四的,她还想给他爸在老城区弄套房子呢,都闲的没事吃饱撑的吧?到底是几个兄弟有意见,还是只有老二有意见?!
哪怕这人是潘恒春,潘阳也不退步,直接道,“阿哒,不管你怎么说,这房子都要盖起来的,谁有意见让他站我面前说。[.超多好看小说]”
潘恒春退一步道,“我看那地方足够大,要不然再把小告的房子也盖起来,我看那一排能盖六间,兄弟两就用一个院子,日后有个照拂。”
打从潘阳记事起,她家和小叔家就住一块了,等潘阳再长大点,潘士告就外出闯荡去了,没个两年就把她小妈还有堂弟都给接走了,天南海北的,离家远,潘阳她爸兄弟几个两三年可能才会聚一次,说实在,如果不是潘阳变成了她爷爷,她对潘士告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她还记得她小妈,她小时候她小妈总带她玩,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陪着她跳皮筋、踢毽子,特别有趣的一个小女人。
当初打算盖平房时,潘阳有考虑过顺带把潘士告的房子也盖起来,不过转念又一想,潘士告现在才上小学而已,距离娶媳妇还很远,给他盖这么早,等他结婚的时候,房子早就旧了,也过时了,还不抵等他结婚时,照着最新的样子给他盖一个,若是他有本事,考上大学,她也照样给他在市里买房子。
思及此,潘阳就道,“小告不急,等几年再说,先把士松的房子盖起来,等差不多了,就跟姚宝忠商量把亲事定下来得了。”
哪知潘恒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坚持道,“把小告的房子也盖出来,不然这土你别想动。”
这是潘阳变成她爷爷潘兆科后,头一回跟潘恒春起争执。
潘阳不解的看向潘恒春,老头子眼神锐利,抽了口烟,语重心长对她道,“兆科啊,一碗水要端平,你不能做太过,几个孩子里,你向来疼士松,这个我不管,其他几个也是我孙子,你做太过了,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潘阳心里顿时就窝了火,她心里不是气潘恒春拦她不让她给潘士松盖房,而是气潘恒春不相信她,竟会觉得等潘士松办完事之后,她会不管潘士告,或者说潘恒春认为她没有把其他几个孩子放心上。
他这样想,潘阳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潘阳敢摸着良心说,打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变成潘兆科开始,几个萝卜头小的时候,她对哪个不好了?她缺哪个吃哪个穿了?她打小没对他们教育了?对,她是一直最喜欢潘士松,潘士松是她亲爸啊,血肉至亲的关系摆在那儿,其他几个孩子,除了潘士勋越长越白眼狼,她打从心底厌恶他,剩下的,她哪个没照顾好?
合着,她现在就把家底子掏空了,拿出来给摆在台面上给他们几个挨个平分了,潘恒春和张学兰才觉得她不会偏心是吧。
还有一点,别以为她脑子不好使,这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希望她日后能给老二留点什么,说到底老二是潘兆科的儿子,张学兰的儿子,潘恒春的孙子。
但是,这些跟她潘阳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就是把钱丢给要饭的,也不会给潘士勋留一个子儿!
打从这天起了争执后,白日里潘阳要么去窑厂,要么去市区监工,如今她跟刘铁柱的施工队拧成了一股绳,该上心的她都得上心,在市里若是待的晚了,潘阳索性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工地的棚子里将就睡一晚,就算放工回家了,她也懒得讲话,通常吃了晚饭之后,洗洗手脸就睡下了。
倒不是说潘阳想摆脸子给谁看,而是她为这个家奋斗了这么久,头一次感到心累,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她自问不是个怕吃苦的人,自打变成她爷爷后,她几乎没有时间悲伤春秋,或者因为不停的干重活而磨磨唧唧,怨声连天,说到底,支撑她干下去,无非就是家里这群嗷嗷待哺的小萝卜头。
现在小萝卜头们挨个长大,都成家立业了,潘阳似乎觉得她的使命应该是要到头了,潘阳甚至有种放弃什么也不干了的想法,让这群萝卜头自己去闯荡,自己去扑腾吧!
对于潘阳的这种反常,老潘家上下眼睛不瞎,连潘盈都知道跟她妈嘀咕,“阿爷最近回来都不抱我了。”
秀英拍拍她闺女的脑袋,让她别瞎说。
私下里秀英让潘士尧去劝劝潘阳,忍不住叹道,“要我说啊,盖房就盖呗,又不是什么大事,阿爷和娘就是老古板,老思想,都什么年代了,士松这会儿结婚能跟我们那会儿比吗,我们那会儿多穷,哪家结婚手里头能有多少闲钱整排场,现在家里光景好了,那还不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整?”
“阿哒无论给士松盖什么房子,我都没个意见,阿爷和娘想说事就说事,把我们两抬出去当遮头算个什么事儿?!还平白惹得阿哒对我们有看法,好像我们多奸似的...你去跟阿哒好好说说,让阿哒别想太多,这个家家底子都是阿哒挣出来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得着他人指手画脚?”
不止秀英不痛快,潘士尧心里也不舒坦,就如秀英说的那般,他阿哒无论给老三盖什么房子,出多少彩礼,结婚办多大排场,他潘士尧要是有一个意见,他都是狗娘养的,他阿爷和娘犯的着拿他们说事吗?!
心里这么想着,次日潘士松开卡车往市里送砖了,潘士尧没跟去,抽这个空当,潘士尧在砖头堆上寻到了潘阳,爬了上去,跟潘阳并排而坐。
潘阳没看潘士尧,仍旧盯着前面推砖、打砖坯的小工们,道,“没跟着去?”
潘士尧道,“士松自己能上手了,他自己开我也放心。”
潘士尧从小褂口袋里掏出烟,抽出来给潘阳递了根,潘阳接了过去,潘士尧擦了洋火,一手挡着风,往潘阳嘴边送去。
成天跟一帮男人在一块混世,潘阳还是学会了抽烟,好在她烟瘾不大,一天可能就抽个一两根。
潘士尧吐了口烟圈,对潘阳道,“阿哒,差不多啦,该动土了,再不动土打地基,天再冷点就不合适啦。”
潘阳轻笑了一声,无奈道,“你阿爷不都说了,要是不给小告的房子一块盖了,就别想动土。”
潘士尧接话道,“我阿爷老糊涂了,尽跟着我娘瞎胡闹...阿哒,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都得给你表个态,我士尧不是个孬种,也没想过要从你身上扒多少家当出来,阿哒你的钱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你在我身上做的够多啦,我也不是没手没脚,想要什么,自己会去拼,想怎么盖就怎么盖吧,我没任何意见。”
瞅了一眼潘士尧坚毅的侧脸,潘阳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么些儿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想就好啦,那我可轻松许多了。”
潘士尧挠着头,嘿嘿笑了,道,“阿哒,开解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累到你自己就成,人不常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除了小告还小,我们兄弟三个都大了,以后各凭本事呗,也不能总依赖你。”
瞧瞧,这小子还说自己不会开解人,他这番话说得潘阳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潘阳一直都喜欢她大爷的原因,她没瞧错人,她大爷一直都是个有上进心又懂得体贴父母的好孩子,而不像某些人,你把心肺都掏给他,他还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有你给得还不够多的想法。
潘阳不是圣母玛利亚,这种狗东西,摆在潘阳跟前,她都不会再瞧一眼。
把冬小麦种子播下田地之后,潘阳让潘士尧暂时负责开车送砖的事,至于潘士松,潘阳让他开拖拉机去山上钻炮眼炸石头,拉回家留作打地基用。
山上就潘阳父子两个在忙活,潘士松借着机会把他这两年在外头闯荡,自己存下来的钱都拿给了潘阳,足足有五百多块。
当初刚挣钱的时候,潘士松要把钱给张学兰,张学兰不愿要,让他自己留着花,潘士松不喝酒,几天才抽一包烟,也不跟二流子瞎混,挣的钱除了给姚祺妹买点东西之外,几乎全存了下来,和姚祺妹定下关系之后,潘士松就把钱让姚祺妹给她收着,直到眼下他要盖房了,才从姚祺妹那儿把钱拿了回来。
潘士松道,“阿哒,这些肯定不够盖房的,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阿哒,我们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下了吧,钻炮眼打石头这活儿,我来干,别因为我的事,跟阿爷和娘闹不愉快,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是阿爷,他年纪都大的,别跟他置气了,他也是想我们兄弟几个都好...”
潘阳手里捏着潘士松身上所有的家当,不禁眼眶热热的,潘阳撇开了头,朝别的地方看,等憋回了那股劲,潘阳才扭过头,对潘士松笑笑道,“成,就听我儿子的,把小告的房地基一块给打了!”
66.19号二更
在这个物资短缺,计划经济的年代,上到省里下到县城,各级都设置了贸易经理部这个单位,像潘士尧他们县贸易经理部则是负责县城管辖范围内,县、镇、乡、村各级供销社以及各门市部的集体采购问题。(.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也就是说整个县的所有物资都会经手贸易经理部。
潘阳口中的残次品潘士尧自然知道,残次品主要有两个原因造成,一个是生产失误造成物件不合格,另外一个则是在运输过程中造成的磨损。
贸易经理部的采购主要靠潘士尧他们汽车队,无论是长途还是短途调集物资,汽车运输中难免会有损伤,有缺损的商品自然不会拿到商店里买,别的地方潘士尧不清楚是怎么处理,反正他们汽车队的处理方式是把残次品小部分分给单位职工,大部分则是被方建国转手给他人,当然转手残次品这件事队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潘士尧问道,“阿哒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眼下潘士尧长时间待在县城,回家的次数少了,家里的很多情况他都还不知道,潘阳把她在村里开杂货铺的事告诉了潘士尧,又说了她去省城批发残次品回去转卖的事。
潘士尧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响才道,“一天赚八十多块,快抵我四个月工资了,阿哒你可真敢干。”
潘阳哈哈笑了,随即又愁难道,“现在主要就是不能保证固定的残次品批发来源,如果能保证这点,我们会挣的更多。”
潘士尧也不是傻子,潘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明白了潘阳的意思,道,“阿哒是想让我帮你搞残次品?”
潘阳点头,“就是这个事。”
他们父子二人谈着话,秀英就在一旁听着,锅里的老母鸡汤熬好了,她把三个碗挨次序摆在灶台上,先给她男人潘士尧撕了一个鸡腿,剩下一个,秀英还想留给她男人,她男人在外头干活辛苦,哪怕她自己不吃,都想给她男人养壮一些...
可看了看背对着她坐在屋里面的公公,公公和她男人一样,都不算是壮实的庄稼汉,秀英犹豫了下,还是把另一个鸡腿盛进了潘阳碗里,端给了潘阳。秀英扭头对潘士尧道,“士尧,你打听打听,如果真能搞到残次品,那对于家里来说,绝对是好事啊!”
潘士尧道,“等我下午上班就偷摸向队长打听下,如果可以的话,阿哒我下午就带你去找我们队长。”
潘阳叮嘱道,“要是你们队长为难,也别太勉强,一个法子不成,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潘阳说话的空当,秀英端了两碗鸡汤进来,带鸡腿的那碗给了潘士尧,剩下那碗归她,她碗里除了几块鸡胸肉,其他全是粉条。
潘士尧扫了眼自己面前带鸡腿的碗,皱眉对秀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总把好的给我,你不吃,我儿子还得吃呢。”
说完,直接把自己的碗和秀英对调了一下。
秀英却不同意,执意道,“你干活累,我天天在家待着,根本吃不下去这些,我随便吃点就成了。”
潘士尧立即瞪眼,朝她道,“你还听不听我话了!”
对于小夫妻二人因为吃食而引起轻微争执,潘阳低头喝着汤,一直没吱声,搭配着两块馍馍,潘阳把碗里的汤喝了,鸡腿没动。.
等秀英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呀了声,问道,“阿哒,你怎么没吃?”
潘阳摆摆手道,“我不爱吃这个,塞牙缝,喝点汤就成了。”
秀英信以为真,利索的把鸡腿倒入锅里煨着,笑道,“士尧真是的,中午把鸡腿都留给我吃了,他都没能吃一个,剩下这个正好晚上留给士尧。”
潘阳笑笑,没接话。
潘士尧上班去了,秀英怀了身子容易犯困,吃饭完就想睡觉,儿媳妇要午睡,她一个当公公的人,总不能还傻待在屋里,那样也太不讲究了。
潘阳只能搬个凳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外头廊檐底下等潘士尧的信儿。
没几时,潘士尧匆匆回来了,面上带着喜色,老远就对潘阳道,“阿哒,有门了,你快跟我去见我们队长。”
闻言,潘阳没耽搁,忙不迭跟潘士尧一块去了他们单位。方建国的办公室里,潘阳亲自跟他谈了残次品批发价钱的事,等所有事宜谈妥当了,方建国道,“以后东西我都给你留着,每周天你过来取一次,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别说周天来一趟了,就是天天让潘阳蹬自行车来县城她都不嫌累!
解决残次品货源问题后,尽管是下午了,潘阳还是要回去,潘士尧道,“阿哒你就留这住一夜吧,这个点你骑车回去,到家也太晚了。”
要是搁以前潘士尧没结婚,潘阳一准就留这儿过夜了,可眼下潘士尧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她一个当公公的,还挤在这儿就有点不合适了。
不得不说,以前潘士尧刚结婚,秀英在潘家村跟他们一块住的时候,潘阳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来城里跟小夫妻二人待了一天,潘阳头一次生出一种儿子结婚之后就不仅仅再是她儿子的错觉,潘士尧除了是她儿子,还是他媳妇的男人,更是他孩子的父亲...
自打心里有了这个认知,潘阳得承认,她有点小失落,这种失落让她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宁可抹黑骑车回家,在那个破败的潘家村里,有她女人,有她阿哒,还有她的几个孩子,那里才能让她有归属感。
潘阳回了家,潘士尧的职工宿舍就又剩下小夫妻二人了,晚上秀英把中午剩的菜和鸡汤一块热了,端上桌,她把中午潘阳没吃的鸡腿盛到了潘士尧碗里。
潘士尧咦了一声道,“阿哒中午没吃?”
中午他想着要问方建国残次品的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去单位上班了,潘士尧走前,他阿哒还在吃饭,潘士尧压根没想到他阿哒碗里的鸡腿连动都没动。
秀英道,“阿哒说他不爱吃,塞牙缝。”
说着,秀英又把碗朝潘士尧面前推了推,笑道,“中午那个都被我吃了,剩下这只腿你吃,快趁热吃呀。”
潘士尧望着面前笑意盈盈,使劲嚷他吃鸡腿的女人,他有点笑不出来了,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阿哒说的话你也信?什么塞牙缝?你吃鸡腿你嫌塞牙缝吗?”
潘士尧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好,秀英听出了他的生气,有些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没盛给阿哒,是他自己不吃的,还能赖我?”
这样的秀英令潘士尧苦恼极了,毋庸置疑,秀英是个很好的媳妇,对他一心一意,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给他,可她有点好过头了,平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就听不出他阿哒在说客气话?怎么就相当然把‘塞牙缝’这个借口当真?
鸡是他阿哒在家养的,是他娘杀了特意让带过来的,怎么临到头全进了他两口子的饭碗?
此时的潘士尧,与其说他是在恼秀英,倒不如是在怪自己,潘士尧心里烦乱极了,不愿意吃碗里的鸡腿。
秀英急了,劝道,“阿哒不吃都不吃了,你再不吃,不就浪费了?再说了,我也没有错啊,你整天在外头干活,全靠你养活我和肚子里的这个,我心疼你点怎么了,还有错?”
结婚这么久,向来恩爱的小夫妻二人头一次起了争执,各不让步,打起了冷战,潘士尧心里隐隐怪秀英听话不听音,而秀英呢,则怨她公公是个矫情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男人也不会这么说她...
唉,家长里短哪个又能说出个孰是孰非呢!
――
供货来源有了保证之后,潘阳按照定好的时间,每周天来一趟县城,把残次品全部批发回去,这些残次品中,除了衣裳鞋子以外,尚且有毛巾洗衣粉肥皂等生活用品,还有烟酒等物。
因为批发的货物种类越来越多,再又一次来县城批发残次品时,潘阳顺带去了趟废品收购站,按一分钱一斤的价格又买了一堆废弃的木板块,全装空间带回去之后,潘阳让潘恒春按照供销社里头的装置,先做了个长柜台,又做了个货架子,所有的残次品全分门别类的放在货架上,更方便挑选。
老潘家的杂货铺越干越像样,村里也有人想学潘阳,甚至还专门去了趟县城,在百货商店转一遭,把百货商店的价格和潘阳卖的价格一对比,潘阳卖的价格实在是便宜不少。
按说照潘阳这么卖,怎么也得亏本啊,可人家却越干越好。
最后我们潘家村的村民得出了个结论,潘阳绝对有特殊的进货门道。
他们倒也想有样学样来着,奈何没有进货门道,只能干瞪眼,茶余饭后的闲谈中都带着浓浓的酸味。
“潘兆科那人,我早看他不简单,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心里有主意着呢。”
“可不就是,人家要是没主意,能开个杂货铺?自打他开了杂货铺,你看还有谁愿意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我看啊,照这么发展下去,供销社早晚得关门!”
更有心里不平衡的直接去找王有田,怨声质问王有田道,“书记,当初分开单干的时候,你也太偏心,凭什么就把生产队门口的那间屋给了潘兆科?!”
最近总有人来质问他王有田,王有田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没好气的回应道,“当初分开单干时,那间破茅草屋压根就没人愿意要,人家兆科可是拿四分地跟我换的,哦,现在你们看人家干好了,开始后悔,早干嘛去了?”
平心而论,其实王有田心里确实向着潘阳,为什么向着她?因为得亏了潘阳,他王有田才能有机会晋升啊!
是的,王有田因为在县委书记主持的农业工作会议上的胆大发言,得到了县委书记的赏识,当众夸他是可造之才,原本书记表扬他,已经是一件令王有田骄傲的事了,可他想都没想过,他竟然因祸得福,接到了上头的调令,等明年开春,他要去县革委会农业部门当副主任了!
去县城当农业部门副主任啊,做梦都不敢想!
调令王有田刚接到手,尽管他心里狂喜,可面上还竭力维持淡定,并且除了少数几个人知晓外,村里大部分人都还不知,去县里怎么也得等到来年开春,期间保不准有什么变数,王有田在等待,他要等真正去县城赴任了再告知潘家村所有人,让所有人都惊讶一把!
可眼下还有个问题待解决,等他王有田走了之后,由谁来当潘家村的书记?
说到当书记,王有田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人选就是潘兆科,可随即就被否定了,倒不是他认为潘兆科不合适,而是潘兆科因为祖上地.主成分不好的缘故,一直没能加入共.产党,眼下就是急着让他入也没时间了,王有田不禁有些可惜...要是潘兆科能当,那小子有主意,绝对会是个好的国家干部啊!
王有田盘腿坐在自家凉床上,手里夹了支烟,不停抽着,想了许久之后,他一拍大腿,碾灭了烟头,下床趿拉上拖鞋,直接去了老潘家的杂货铺。
潘阳正忙给货架上的物件贴价格标签,如今卖的东西种类多了,别说潘恒春记不住,就是她,有时候也想不起来到底该卖多少钱。
头几回潘阳想不起来价钱的时候,还能估出个大概价钱,不过同样的东西卖给不同的人,价格总是还有些差异。
都是乡里乡亲,大家都熟悉,难免会互相询问,“诶,你家也在杂货铺买了块肥皂?”
“可不是,县里百货商店里的肥皂都要票,家里用不起,现在有不用票的,买块回来用着方便、干净,五毛钱一块。”
“什么?!你的五毛钱一块?潘兆科收了我七毛钱!不行,我得找他去,杀千刀的臭狗.屎,敢坑我...”
被街坊邻里找了几回后,潘阳可算学乖了,把潘士松用铅笔写完了的算术本拿到杂货铺,用剪刀裁成大小差不多的长方形,照着进货价钱单,潘阳挨个用钢笔标上价,再用张学兰熬好的浆糊给黏在货架上。
洋火三分钱一盒,万金油两毛钱一盒、盐一毛钱一斤,砂糖八毛钱一斤...
正忙活着,见王有田晃荡进来了,潘阳停下了手里的活,打了声招呼,让他坐,从柜台里拿了包牡丹牌香烟拆开,抽了两根递给王有田,笑着道,“工作都交接完毕啦?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闲逛?”
潘阳是为数不多知道王有田要升职的人,并且清楚他这阵子都在为写工作小结而忙得不可开交。
王有田接过香烟,哈哈笑道,“哎呀,忙里也要偷着闲呀,再说队里现在家家户户都各忙各的了,什么也不用我主事,我现在可比以前闲多啦。”
王有田把香烟搁在鼻子上嗅了嗅,并没有点燃,王有田虽然没抽过牡丹牌的香烟,但也知道买这个牌子得用票,一般人根本没机会抽,他还听过这么个顺口溜,‘工资三十三,香烟抽牡丹’,王有田平常抽的都是九分钱一包的勤俭烟,大名鼎鼎的牡丹,这还是头一回抽呢,还别说,潘兆科这人待客还挺实在。
眼下他舍不得抽,把烟塞到了耳朵上,想到自己来找潘阳的目的,王有田在脑子里理了理思绪,沉吟了下方才对潘阳道,“兆科啊,我想推荐你当村委会委员,书记你是不能啦...”
67.20号一更
这几年正赶上计划生育严的时候,对老农民来说,要是头胎是个闺女,还能生个二胎,二胎若是生了小子,那就算把差事交了,生活好点的家庭,婆婆可能会再让偷摸生个三胎,巴望着再来一个孙子,若是家庭条件差的,能生出个小子对得起老祖宗就成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要是第一胎是闺女,第二胎不幸还是闺女,再想要第三胎,那可就难办了。这个时候通常有三种解决办法,第一把二胎的闺女给别人养,第二从医院抱回家去,拿小包被闷死或者埋锅灰里呛死...当然这么残忍的做法通常是家里婆婆来执行,第三通常是针对那些心软,既不想掐死女婴,又还想着要三胎的,那只能东躲西藏把孩子生下来,等着公家人来罚钱,出不起罚钱的,那就等着房子家当被铲平吧!
也有脑子‘活套’的老农民,头胎生了闺女立马就想法子给解决了,赶上好机会了就送人养,没赶上好机会,闷死呛死随便想法子整。
眼下很显然老潘家就是赶上好机会了,是以接生医生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张学兰,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接生医生说话声虽小,可还是叫潘阳听了个正着,顿时黑了脸,朝张学兰看去,瞧见张学兰一副沉思的架势,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张学兰要是敢把小潘阳给别人养,潘阳一准立马跟她干仗,先让她卷铺盖滚蛋!
潘阳一副随时随地要吃人的架势,借张学兰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要把女娃送给别人养的话呐,当即笑呵呵的对接生医生道,“这才头胎,又不是不能生了,留着我们自己养,就当养个小猫小狗。”
说谁小猫小狗呢!
潘阳不悦的斜眼瞥向张学兰,张学兰立马闭了嘴,讪讪的笑了,等潘阳背过了身,张学兰指指潘阳,朝接生医生使了个眼色,张嘴无声道,“我家老头子不能答应。”
接生医生立马明白了,不再提这事,转而笑呵呵的说了些其他。
一直等到姚祺妹打完盐水瓶,潘士松才把姚祺妹抱着放上拖拉机,仔细的给她裹好了被,又把孩子搁她怀里,叮嘱道,“仔细别让闺女吹了风。”
姚祺妹把孩子放在了被子底下,只掀开点缝隙透气,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冻不到你闺女!”
虽说婆婆的态度多少让姚祺妹有些难受,但她找了个好男人,还有个好公公,该知足啦。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村西大平房门口,潘阳抱着女娃,潘士松又把姚祺妹抱到屋里床上,姚祺妹是自然产,其实能自己走路,可有人愿意心疼她,能走路她也不愿走了,得娇气些,不然她男人就会当她耐操性很强,久了就不管不顾了。
潘士松跟前赶后就罢了,潘阳这个公公也跟在屁股后头进进出出,张学兰看不下去了,拽过潘阳,低声道,“潘兆科,你这算不算是讨下.贱?还说我,你看看你,儿媳妇刚生产完,多不方便呐,你能不能少进屋里几次?”
潘阳语塞了,这个时候她只想着屋里躺着的那个是她妈,哪还顾忌到她公公的身份!
既然张学兰出声提醒了,潘阳理直气壮呛声道,“你个当婆婆的不闻不问,还不准我进去问候问候?我两要是都不管,小妹就不说了,你让老三心里怎么想呐!”
前头王家美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张学兰跟前赶后操心,老潘家所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才刚隔了一个多月呐,老三媳妇生了孩子就这样对人家,除非潘士松是脑子坏了,心里才没个意见!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悻悻道,“我这不是要给小妹烧开水卧荷包蛋嘛!”
潘阳瞪眼道,“那你倒是去卧啊!”
在潘阳的监视下,张学兰一口气给姚祺妹卧了十二个荷包蛋,又拿开水烫了馓子,挖了足足两勺红糖撒在里边,满满一盆子端去搁在了姚祺妹床头。.
张学兰冷不丁这么‘大方’,倒是给姚祺妹吓了一跳,犹疑不定的瞅了张学兰两眼,见她面色如常,既不见欢喜,可倒也没拉着脸,姚祺妹也就坦然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姚祺妹确实饿了,把一盆子的荷包蛋和馓子吃了精光,连汤都给全喝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潘阳这个公公在,姚祺妹可算是坐上了舒坦的月子,吃饭有人烧,顿顿非鱼既肉,再不然就是荷包蛋泡馓子、荷包蛋下面条...小奶娃换下的尿布衣裳都有潘士松洗,大冷的天,姚祺妹哪也不去,就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奶孩子,瓜子花生水果糖糕点,统统都不少,姚祺妹嘴巴壮,潘士松知道她爱吃,吃没了立马就再买。
家里不缺钱,他媳妇给她生了闺女,那指定是把最好的可劲给他媳妇吃!
小奶娃十二天办酒席,老姚家全家出动,姚祺田开拖拉机,把老姚家沾亲带故的亲戚都拉来了,姚宝忠两口子手里不差钱,他们可不管是外孙还是外孙女,闺女生了孩子,既然来看了,那指定是要给闺女长长脸,不能让婆家瞧不起。
满满两担油炸馓子,两大匡鸡蛋,宰了一头猪,分了半头羊,小奶娃从上到下的衣裳给做了两身,小帽子、小鞋子都齐全,还有木头车、脸盆架子...
林林总总堆满了堂屋,可把街坊邻居家的媳妇羡慕坏了,要知道,娘家人置办的东西越多,在婆家腰板挺得就越直,脸上就越有面子呐!
张学兰眼瞅着这满满一堂屋的东西,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嘴里连声对韩乃云嗔道,“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还宰了一头猪送来,叫我们怎么吃得完呐!”
韩乃云道,“吃不完一时半会也不会坏,正好赶上过年,你家人多,指定能吃得完!”
眼下正赶上年关,潘士云放寒假回来了,潘士尧一家五口也在,加上潘士勋四口子也常来蹭饭,老潘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呐,整个年里年外,吃一头猪不成问题!
老姐妹两个说笑了一番,韩乃云迫不及待要去看她闺女和外孙女,张学兰瞧出来韩乃云跟她说话心不在焉,忙招呼韩乃云进去,姚祺妹屋里已经拥了一群老妇女和年轻媳妇,还有小孩在大人腿缝里乱窜。
韩乃云刚进去,姚祺妹的嫂子潘广玲就道,“娘你看,小妹养的多好!”
可不是,不干活不操心,就坐在床上吃喝,能不长肉么!
韩乃云瞧着她闺女脸色养得极好看,再瞅她外孙女,喂得白白胖胖,顿时放心了不少,先头有老二媳妇生了男娃在,韩乃云还担心她闺女在婆家受气,现在看来,可是她多想了。
姚家女眷在屋里说笑,潘阳在堂屋招呼姚家男人们,至于张学兰,则是看着安排席面。
这一年,农村新起了承包酒席,原先村里只要有哪户人家办事,那必定会请二麻子去掌勺,二麻子头脑也灵活,干脆承办起了酒席,买菜烧菜都是他来干,碗筷盆碟也不用借,只要东家出钱包桌就成,自打兴起这种酒席承包模式,农村再有办事的,那可就轻松多啦。
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在厨房忙活着煮鸡蛋染鸡蛋。
秀英把煮熟的鸡蛋从锅里捞上来,洗脸盆里倒上红颜料,鸡蛋在里面滚几圈,晾干了之后,潘士云挨个数,数十个鸡蛋包在一条毛巾里面,只等宾客酒足饭饱之后挨个发给人家作回礼。
王家美出了月子,趁她儿子睡觉的空当,也过来凑热闹了。
与其说王家美来凑热闹,倒不如说她是来看看姚祺妹娘家人送了哪些东西,同时妯娌,肯定有个比较,王家美她儿子才办完酒席不久,眼下肯定是想看看姚祺妹的场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家美没想到姚家人这么大手笔,来吃酒席的人多不说,还送了这么些东西,想着她儿子办酒的时候,她娘家人不过送了一担馓子,一筐鸡蛋,再有就是两身小衣裳,这么一对比,王家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到厨房去,瞧见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在染红鸡蛋,王家美托了张板凳坐了下来,从没染颜色的篮子里拿了个鸡蛋,剥开吃了起来,张学兰一大早就忙活了,都没来得及烧早饭,王家美这会儿早就饿了,吃了一个不抵饱,又敲一个吃。
潘士云斜眼瞥向她二嫂,不满嘀咕道,“二嫂,这鸡蛋是留着给人作回礼的。”
王家美不甚在意道,“堂屋里不是搁着两筐鸡蛋?不够了再煮呗,反正小妹娘家送的鸡蛋多,一时半会她也吃不完。”
王家美说这番话时,让秀英突得想起她生潘盈那会儿,王家美也是这副德行,当即呛声道,“小妹娘家人送再多,那也是留给小妹坐月子的,小妹口壮,不愁吃不完!”
王家美原本准备拿第三个鸡蛋,手都伸到篮子里了,听秀英这么不阴不阳的说法,悻悻的将手又拿了回来,撇撇嘴道,“不吃就不吃呗。”
老潘家这么一大家子,又没分家,吃喝拉撒都在一块,王家美说得好听,等张学兰烧饭了,她吃得比谁都多。
大骨头汤、炖排骨、炖羊肉、荷包蛋...无论烧哪样,王家美没跟着沾光呐。
因为姚祺妹坐月子的原因,八五年翻八六年的这个年头,老潘家一大家子都是在大平房过的新年,老家的那三间土坯房实在是不能再住人了,潘阳两口子已经搬进了石瓦房里住,老两口住一间,潘士告住一间,只等着翻过年开春之后,赶紧把土坯房给扒了,翻盖新房。
像眼下这种情况,潘士尧一家子回来之后老家就没地方住了,张学兰在潘士告的三间平房里铺了床,潘士尧夫妻两带双胞胎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着潘士云带潘盈住。
一大家子里有大半的人都住在大平房里,张学兰索性把老家的锅碗瓢盆都拿了过来,在新房生火做饭,潘士勋夫妻两也不用别人喊了,到饭点就过来,老大一家五口都吃在这、住在这里,他们凭什么不能来呐。
家大人多事就多,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过了新年,可把张学兰累得够呛,年初五刚过,潘士尧一家五口回县城之后,潘阳就做主道,“以后谁吃饭谁自己烧,别再挤在一块烧了。”
这么多人张嘴吃饭,每天烧洗买菜生火,最操心的就是张学兰,瞧着张学兰每天累得跟哈巴狗似的,潘阳也心疼,管他老大老二还是老三,都让他们自己烧去!
老大一家回了县城,老三两口子肉鱼都是现成的,自己烧没问题,可潘士勋两口子过个年什么菜都没准备啊,就想着今年肯定是要和去年一样,一大家子在一块吃喝到元宵节,反正吃喝都是老头子出钱,不吃白不吃!
眼下一家之主都开口了,老二夫妻两还能怎么说,只能回去自己烧自己洗,还少不得要嘀嘀咕咕,说老头子偏心,老大一家才刚走,就开始撵人。
当然他们这番话也只敢背后叽歪了,要是给潘阳听到,鼻子都得气歪。
初五之后,该走的走,分开烧的分开烧,家里总算清净了下来,索性姚祺妹已经出了月子,烧洗都能自己张罗,张学兰又把锅碗瓢盆收拾一番拎回了老家。
眼下老家只有两间房子能住人,潘士云就还留在大平房里住,她跟姚祺妹关系好,姑姐弟媳两个作伴也不无聊,潘士云高兴了就回老家吃,不乐意动摊就跟潘士松夫妻两搭火。
分开烧归分开烧,潘阳一天还是往大平房跑几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小潘阳。
潘阳注意到了,这小奶娃不是一般的乖,不哭不闹,任谁抱都行,似乎尤其跟张学兰亲,别人抱她,她都不吱声,一副高冷的架势,要么闭着眼睛,要么耷拉着眼皮子,任谁逗她都没个反应,只有张学兰抱的时候,才咿咿呀呀个不停。
68.20号二更
到底是小辈,潘士勋还是主动跟潘阳说了话,其实潘士勋心里头清楚的很,若是他不主动吱声,他阿哒是不会像他娘那样,上赶着过来跟他搭话的,不把他撵滚蛋就不错了。(.)
既然潘士勋都跟她说话了,潘阳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道,“放工了。”
气氛打从潘阳回来开始,就更微妙了,潘阳虽然理了潘士勋,但你若是让她同潘士勋闲话家常,那是不可能的,而潘士勋呢,是打心里畏惧潘阳,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学兰给潘士松使了个眼色,潘士松立马会意,主动跟潘士勋搭话起来,潘士松都给他台阶下了,潘士勋自然拾阶而下,两兄弟坐在二层石台阶上聊起了天。
潘士勋主动问起潘士松的亲事问题,潘士松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估计就在年前定下来吧。”
潘士勋点了点头,道,“成,到时候有什么要我忙的,吱一声。”
潘士松愣了下,方才笑道,“到时候一准跟你说,你跟郑师傅学得怎么样了?要我看,学得差不多回来得了,在乡里抄抄电表,修修电路,不比在县里差。”
说着,潘士松用胳膊肘拐了拐潘士勋,低声道,“你跟阿哒好好道个歉,我跟娘,我们再从旁说说,都是自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其实你要说潘士松跟潘士勋关系有多好?那不见得,肯定没有他同潘士尧亲厚,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别的不说,潘士松是打心里希望家和万事兴的,他也希望他们兄弟几个都好,而不是自己吃大肉,看着兄弟吃糠野菜。
潘士勋兄弟两个坐二层是台阶上嘀嘀咕咕,潘阳耳朵不聋,听了个七七八八。其实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潘阳心里也不好受,潘阳之所以迟迟没同意潘士勋回来,还是怕潘士勋夫妻两继续作妖,气都能把她给气死,可若是一直不让潘士勋回来,潘阳又觉得对不起她爷爷。
毕竟潘士勋是潘兆科的亲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夜深人静时,潘阳只要想到这件事,也会扪心自问,这种局面是她想看到的吗...
王家美娘两个晚上留潘士聪家吃了饭,也得亏王家美不在,不然一准几句话不和,又得吵嚷起来。
眼下老潘家人如同之前的每天傍晚一样,或蹲或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着馍馍喝稀饭,菜是中午的剩下的,张学兰给回锅热了下。
潘士尧还在窑厂监工,潘士松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着去窑厂换潘士尧回来,临走之前特意对他娘道,“我晚上在窑厂睡,娘你把我床收拾收拾,让二哥在我床上睡。”
潘士松话音刚落,张学兰和潘士勋母子两同时看向了潘阳,潘阳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也不看他娘两,只顾吃自己的饭。
不吭声,张学兰就当她男人是默许了,心里头欢喜,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对潘士松道,“成,我一会收拾。”
说着,张学兰朝已经推了自行车准备出门的潘士松看了一眼,见他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钻进屋里换了身干净衣裳,心知他这是要去干什么,叮嘱道,“晚上别在外头疯太晚,早些回窑厂知道吗?”
小心思被点破,潘士松咧嘴笑了,嘴上应了一声,出了大门,跨上自行车,人一溜烟就没了。[]
没错,潘士松得先去趟窑厂,跟潘士尧把善后工作做好,接着潘士尧回家,他就可以去姚家村接姚祺妹出去玩了,你要说这年代有什么好玩的?
对于潘士松那个年代的小青年们来说,当然有娱乐活动了,乡里集市口上有户姓程的,开了家澡堂子,当然洗澡不是重点,重点是开澡堂的东家买了台黑白电视机,别看它就只能搜到一两个台,自打有了这台电视机后,洗澡堂瞬间就变成了电影院,这段时间中央台在播射雕英雄传,潘士松每天晚上都按时骑车去姚家村带姚祺妹来乡里看电视。
洗澡堂的东家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但凡来看电视的,统一收两分钱门票,就这样了,要是去迟的话,都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姚祺妹是个电视迷,她别的没要求,就要看电视,其实潘士松不乐意跟这么多人挤在一块,想拉个小手都不方便,可姚祺妹喜欢,他只好作陪。
潘士松发现,姚祺妹还是个嘴巴馋的,每回去看电视,潘士松都得装包瓜子花生在口袋里,这些东西最后都进了姚祺妹的肚,冬天本来就是囤积脂肪的季节,姚祺妹这段时间蹭蹭长肉,任谁见到了,都得忍不住说上一句,“小妹啊,脸又圆了,屁股又大了吧。”
姚祺妹本来是个挺瘦的姑娘,这段时间愣是给喂胖了,偏偏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懒潘士松,怪潘士松给她吃太多东西,前一天信誓旦旦说坚决不吃了,等第二天照旧坐在洗澡堂的大板凳上,旁若无人的盯着黄日华版靖哥哥,嘎嘣嘎嘣磕着瓜子,花生还都是潘士松剥好了递到她手里。
都这样了,姚祺妹还会痴迷的指着黄日华,对潘士松道,“当初我就想找个郭靖这样踏实的男人来着,像我阿哒。”
姚祺妹这话说的,差点没把潘士松鼻子给气歪了,合着他就是不踏实的男人是吧?!
小心眼的潘士松当即把瓜子花生都给没收了回来,冷不丁没了零嘴,姚祺妹哪能愿意,这两小年轻,就能为了这点旁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打冷战。
打冷战这种事,就看谁能憋的住,很显然,潘士松这炮仗似的脾性,你让他干仗还差不多,跟人打冷战?没憋死对方,就先把自己给憋坏了。
两小年轻明明昨晚才吵嘴打冷战的,潘士松还没到晚上呢,就憋不住了,等窑厂忙活完了,立马蹬上自行车蹭蹭往姚家村赶。
老潘家一家子不紧不慢的吃了晚饭,潘士尧的饭已经先留了出来,盖在锅里了,潘士尧摸黑回了家,没进堂屋,见秀英坐在炉膛口烧热水,潘士尧洗了手直接就进了厨房。
瞧见潘士尧回来了,秀英把饭菜都热了出来,端放在案板上,潘士尧拖了张小板凳,坐案板跟前大口吃着饭,同秀英闲话道,“小大小二呢?”
秀英给潘士尧盛了碗稀饭,道,“小二已经睡了,小大下午睡了觉,这会儿被士云抱着,在小告那屋玩呢。”
潘士尧点头道,“士云回来了?”
秀英指指堂屋,低声道,“不止士云回来了,你老二和他女人也回来啦,回来看阿爷的。”
潘士尧了然点点头,叹口气道,“我看是在城里熬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回来。”
听潘士尧这么说,秀英用胳膊肘拐拐潘士尧道,“哎,你说阿哒会让老二两口子回来吗?”
潘士尧低头扒着饭,含糊不清道,“懒得管他那些事,反正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随阿哒跟娘怎么做,老二回不回来也碍不着我过我的日子。”
比之潘阳,潘士尧可以说是老潘家第二个厌恶潘士勋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潘士勋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他嚷着要揍秀英那事,潘士尧一直都搁在心里,要想还跟以前一样,那是不可能了。
秀英转而又道,“士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县城?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前些时候你太忙,我就没问你,是打算不跟田旭刚合干,日后就给窑厂送砖了吗?”
潘士尧摇头道,“等这个工程收尾,我就跟阿哒说下,眼下士松自己开车也没问题了,我们两兄弟看着这一辆卡车干也没个意思,窑厂的砖让士松送就成了,我打算重买辆车,田旭刚那边有了人手,我也没必要再跟他合伙,你姐夫不是在家没什么要事干吗?等我买了车,让他跟着我忙忙。”
潘士尧暂且是这么打算的,能不能如他心里所想还不知,别的不说,到时候他自己干,贷款买车都够呛,他手头的钱根本就不够重新买一辆。
厨房里潘士尧夫妻二人在为自己未来而打算着,堂屋里头,潘阳和潘恒春并排坐在长板凳上,潘士勋就坐在他们右手边,张雪兰拖了张小板凳,坐灯下纳鞋底,其实她哪有心思纳鞋底呐,不过是想听听她男人怎么说,到底还让不让她老二回来。
潘士勋闹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先干仗吵嚷,叫嚣离家出走,熬不下去就回来,再低三下气跟潘阳道不是。
这种流程,或许潘士勋还没意识到,潘阳却已经摸了个通透,打从潘士勋还没跟王家美结婚那会儿闹架离家出走之后,潘阳多少就摸清潘士勋的脾性了,眼下还是这样,这回为表决心,更是连跪都下了...
潘士勋冷不丁这么一跪,潘阳立马侧了侧身,到底是她二大爷啊,她哪敢受她二大爷的跪。
潘阳这一举动,看在张学兰眼里,那就是还不原谅的意思了。
张学兰苦口婆心道,“差不多就行了,孩子都知道错了,改了就行。”
说着,不等潘阳说话,干脆直接做主道,“好了起来吧,你阿哒原谅你了。”
潘阳不说话,潘士勋就不动摊,父子两就这么僵持着。
潘阳还是败下了阵来,摆摆手道,“行了,这么晚了,累一天,该休息的休息了。”
潘阳这么说,无疑是默认让潘士勋晚上在家睡了,潘士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哎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忙道,“阿哒你忙了一天,你先睡吧。”
潘阳睡得早,不知道王家美娘两个昨晚是在她舅家睡的,还是被潘士勋接回来睡,早上潘阳天不亮就起来了,她起得早,家里就张学兰起来烧早饭,其他人都还在睡。
见潘阳起了,张学兰低声道,“怎么不再睡一会啊。”
潘阳摇头道,“睡不着了,我得早点去窑厂。”
张学兰手擀了面条,潘阳连吃了两碗之后,就先去窑厂了,错开了跟王家美打罩面,这样也好,省得见着就心烦。
既然潘阳都默许了潘士勋夫妻两回来,夫妻两当天就在县城和乡里之间打了来回,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回来。
眼下天冷了,潘士松的房子也不能继续盖了,潘阳请的那两个大工早就各自回了去,后岗头的房子又空了下来,王家美里里外外都打扫了遍,看着自己熟悉的窝,王家美止不住感慨道,“到哪都不抵在家好。”
在县城一家三口窝在屁大点的宿舍里,那种日子王家美可算是过够了。
王家美过够了,潘士勋又何尝不是呢,那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想着王家美同他阿哒娘的关系一直不行,潘士勋出言警告道,“王家美这回我丑话撂在前头,回来之后,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再跟我阿哒娘闹架,我立马先撵你滚蛋,到时候你看谁家日子好过,你就去过去吧,两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大不了我重找个二婚的,也能比你强点!”
潘士勋这话不是在说玩笑,王家美要是再敢手脚不老实,他立马就跟她离婚,这种丢人的女人,他不要也罢。
瞧着潘士勋的脸色不好,王家美讪讪道,“这还用你说,难不成我还想再被撵出去一次不成。”
或许是这次的教训足够让王家美怕一阵子,潘士勋去县城之后,她也老实了不少,老潘家她是断然不去了,因为她心里头也清楚,就是去了,也没一个人理她。
都不愿理她,王家美也想有个伴啊,好在对门邻居家刚进门了个新媳妇,王家美有心同对方交好,主动带潘燕串了几回门,对面新来的媳妇还不知道王家美之前的德行,几次往来后,两人算是有了个伴,时常串串门子,偶尔还一起去乡里赶个集。
飘了一场雪之后,市里的工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盖房子的少了,窑厂的订单量锐减,临近年关,潘阳看晒砖厂的红砖储备量足够,干脆停了窑,窑厂上上下下的人彻底歇息了下来。
别人歇息,潘阳也闲不得,因为还得趁着这个空当抓紧时间把潘士松和姚祺妹的亲事定下来呐。
翻过这个年头,就八四年了,乡里家家户户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彩礼也在逐年增长,潘士尧那会儿结婚两百块彩礼就够了,现在已经涨到三百啦,三转一响从可有可无到必不可少,家条件好点的,电视机都该买啦。
说起来依老潘家的条件,没个电视机实在说不过去,家里老少十来口人,吃了晚饭就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呀,商量一致后,潘阳索性去市里买了台电视机回来。
12寸的北京牌黑白电视机,四百多块买了下来。
从市里拉回来,全家上下一通折腾后,总算把电视机整明白了,打从潘阳记事起,当时家里就已经有带遥控器的彩电了,像这种手动操作的黑白电视机,潘阳还是头一回接触。
倒是潘士松,成天带姚祺妹去乡里看电视,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怎么跑了,三两下就摸了清楚,把台给调好了,电视机就搁在老潘家堂屋的中案长条桌上,声音放得老大了,哇哇响着,里头播着发哥版上海滩,饶是潘阳见过‘大世面’的,这会儿也是激动到不行。
有了这台电视机后,老潘家瞬间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聚集点,街坊邻居吃了饭之后,嘴巴一抹,就往老潘家赶,天天都能挤一屋子人。
69.21号一更
潘士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地方不要脸,听潘士松这么呸他,潘士勋仰着脑袋,指着石瓦房的方向,梗脖子道,“那房子难道不是当初说好归我的?既然是我的,那我凭什么不能撵你滚?!”
此时也不用潘士勋再多说什么了,潘阳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看潘士松占了他的地方,他跟王家美没个私人空间了,邪火无处发泄,只好找人撒气呗...
潘士勋还在说,“当初说的时候,大哥、大嫂还有娘都在场,大家都能作证,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潘士勋话音刚落,张学兰气得抬手就锤了他一拳头,骂道,“我去你奶.奶的,你翅膀长硬了啊,今天撵你大弟滚蛋,是不是赶明个就该撵我们都滚了?”
潘士勋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硬着声音道,“娘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潘阳冷着脸,左右看了看,她手边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放了个搪瓷缸子,临睡前张学兰往里边倒了一杯热水,潘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来就往潘士勋身上砸,把潘士勋吓得抱脑门子就要往门外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阳立马呵声道,“潘士勋,今天你要是敢迈出这个家门一步,信不信我让你彻底滚蛋!”
他大哥拉偏架,护着他大弟,他娘揍他,现在连他阿哒也朝他摔罐子,潘士勋这个懵逼蛋子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屋里的这群人有多偏心...
潘士勋抬胳膊擦擦脸上滚落的眼泪珠子,扭头对潘阳道了一句,“滚蛋就滚蛋,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你们都偏心,尤其是阿哒你,当初你对大哥是什么样的,大嫂进门东西什么都齐全,现在轮到我,你是怎么对我的?家美想来住两天,你们还要想法子把她弄走,你心里就这么不待见我和家美吗?!”
潘阳给气笑了,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对你?你结婚,我是少给你出彩礼钱了还是不给你盖房?既然你拿你大哥来说事,行,那我也跟你算算账,你大哥年年给家里钱,你下学这么长时间了,有给过我一分钱吗?我是怎么对你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不撒泼尿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潘阳抬手朝堂屋门口指指,“你给我记清楚,外头那房子是我盖的,我还没死呢,你就想撵这个撵那个?信不信我先让你卷铺盖滚蛋!”
眼看越闹越僵,张学兰忙打和场,她推攘了潘士勋一下,对潘士勋道,“好了,差不多得了,士勋快给阿哒道个不是,以后不许再跟你大弟干仗了,快点,听话。”
潘士勋甩开了张学兰的手,还就犟上了,哽咽道,“我没有错,凭什么道不是,他都撵我滚了,这个家我还待什么,我立马走了才能遂了他心愿!”
瞧瞧人家现在神气的,连阿哒都不愿叫了,而是用他来代替。(.)
潘阳坐在长板凳上没动摊,直接对张学兰道,“别拉着他,让他赶紧走,我随他去哪儿,有本事的就别回来,自个盖房子娶媳妇,谁要是再回这个家,谁他妈就是没种!”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潘阳,直接推开张学兰,开门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大过年的闹这阵仗,外头乌漆墨黑的,张学兰生怕潘士勋出去出个什么事儿,赶紧让潘士尧出去找他回来,潘士尧也不敢耽搁,忙套上棉袄就追了出去。
没了刚才的吵闹,堂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吭声。
张学兰瞧了一眼垂脑袋坐炉子旁不吱声的潘士松,忍不住责怪了一句,“兄弟两个干仗是常有的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嘛...”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潘阳听的,还是说给潘士松听。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秀英忍不住顶了张学兰一嘴,“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士勋可不像是寻常打架闹着玩的,你看他把士松脖子掐的,这得多大狠劲才能掐成这样。”
同样是小叔子,秀英显然是要向着潘士松,她嫁到老潘家时间也不短了,家里老少三辈人的脾性她差不多摸了个透,别的不谈,潘士尧兄妹几个,潘士告还小,看不出来什么,其他三个,除了潘士松心地憨厚些,潘士勋和潘士云兄妹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
听秀英这么说,潘阳赶紧把潘士松拉到了跟前,对着煤油灯仔细看了看,脖子上果然有手指印,瞬间心里火气更大了,他奶.奶的,潘士勋掐的可是她爸啊...
潘阳心疼的不行,气得直哆嗦,也不管什么二大爷不二大爷了,对张学兰撂狠话道,“你那个儿子,以后你管,他结婚我不会给他再出一分钱,他有本事自己挣钱去,什么时候挣到钱了什么时候再娶他女人,他不娶也没人管他!”
对于张学兰来说,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才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明白她男人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这种狠话,可眼下她男人正在气头上,张学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望着等她男人气消了,能收回放出的话。
是的,对于张学兰来说,兄弟两个干仗不算大事,但看在潘阳眼里就不同了,一个是她爸,一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二大爷,孰轻孰重,还用说么。
眼下潘阳可不关心她二大爷的死活,只心疼她爸脖子上的掐痕,家里没有药酒,潘阳记得她空间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膏,当着潘士松的面不好拿出来,潘阳拍拍潘士松的脑袋,道,“士松,你回屋等阿哒,阿哒给你擦擦药。”
潘士松默默的点了点头,先回了屋。
等潘士松出了堂屋,潘阳对秀英道,“天太冷,秀英你回屋睡觉去,一会丫头醒了该哭闹了。”
潘盈晚上有撒尿的习惯,要是半夜醒来找不着她妈,就会哇哇大哭,这个时候她爹哄都没用,只能秀英上阵。
虽说潘士尧出去找潘士勋了,可潘士勋怎么样,秀英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太上心,眼下听公公这么说了,秀英也就不再等,也回了屋。
潘阳懒得管张学兰,直接把堂屋的煤油灯一端,喊上潘士云,父女两个都出了堂屋,潘阳让潘士云去睡觉,她自个端了煤油灯去潘士松屋里,集中精力在空间里搜罗了一遍,从空间里筛选出了活血化瘀的软膏。
潘阳把软膏倒在手心里给潘士松抹在脖子上,潘士松趴在床上任由阿哒在他脖子上涂抹,闷闷的不吱声,好半响他才道,“阿哒,这么晚了,小哥出去会不会有事...”
潘阳手下未停,不想管她二大爷的破事,拍拍她爸的背,道,“不用管他,就你小哥那窝囊架子,要不了几天还是会乖乖回来,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我看十有□□是要去杂货铺,不信你就看我猜的准不准。”
不得不说潘阳还是很能摸清潘士勋脾性的,大约十来点钟的时候,潘士尧带着寒风回来了,这个点只有张学兰还在堂屋里等着,其他所有人早就去睡了觉。
见潘士尧推了堂屋门进来,张学兰连声问道,“士尧,有没有撵上士勋?”
潘士尧掸掸头上、肩上的雪花,宽慰张学兰道,“娘你放心吧,他哪儿也没去,在我阿爷那里同我阿爷一块睡了。”
听潘士尧这么说,张学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等到现在,张学兰的脚都给冻麻了,潘士尧也好不到哪儿,手脚冻得发僵,娘两个泡了脚之后,才各自回屋安歇了去。
这个点秀英已经睡熟了,潘盈睡在中间,秀英为了晚上给她把屎把尿方便,就睡在外边,至于最里面的床铺,就是留给潘士尧的。
眼下潘士尧浑身冰凉凉的,不愿意去床里面,硬是在秀英身边挤出了个位置,把暖乎乎的秀英拦在了怀里,像抱着个暖炉似的,潘士尧止不住的喟叹,实在太暖和太舒服了...
潘士尧可是舒服了,却把秀英折腾的睡不着了,忍不住锤了他两拳头,秀英没好气道,“尽是来折腾我...怎么样,找到士勋了吗?”
想到晚上的事,潘士尧叹了口气道,“找到了,过个年还不让人安生,唉...”
秀英眯瞪着眼,咕哝翻个身对着她闺女,嘴里咕哝了一句,“你这个兄弟啊,我们以后最好跟他少来往,太不是东西...”
潘士勋不是个东西,又何尝要秀英来提点他呢,潘士尧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今晚他大弟和他二弟干仗不过是个□□,其实还是在针对他们三口子,无非是过年回来占了家里地方叫他大弟不高兴了而已...
翻过腊月二十八,就是二十九了,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等于是过年了。虽然因为潘士勋的事,家里闹得有些不安生,但过年该准备的东西还得准备上。
一大早的,家里就忙活起来了,潘阳搬个小凳,坐在廊檐底下劈柴,潘士松把潘盈顶在头上,又领上潘士告,叔侄三个去买炮仗玩去了,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张学兰则忙活着煮咸鱼腊肉,还有猪蹄,也得和腊肉一块先煮上...
忙忙活活到了中午,张学兰随便蒸了包子馒头,因为半下午还得再大吃一顿好的,中午这顿饭所有人都不会吃太饱,草草吃两口垫上肚子就成了。
大家都在啃包子,没一个人提潘士勋,张学兰到底心疼她二儿子,偷摸拾了两个包子,又夹了一块咸鱼塞在馒头里,再用蒸笼布包上,让潘士云送到杂货铺,顺便再换潘恒春回来吃饭。
得了张学兰的令,潘士云没敢打顿,把蒸笼布揣在怀里,立马小跑去了杂货铺,本以为她小哥会饿肚子,没想到人家正坐在被窝里吃花生呢....
既然潘士勋睡在杂货铺了,杂货铺里不缺零嘴儿,还能饿着他?
潘士云没好气的把蒸笼布从怀里掏了出来,丢到潘士勋怀里,道,“娘让我送给你的...不是说不愿待家里了吗?怎么现在还吃杂货铺的东西?杂货铺也是阿哒开的...”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士勋瞬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死丫头,要你管!”
潘士云朝他翻翻白眼,转而对潘恒春道,“阿爷,你回去吃饭吧,我来看着。”
潘恒春道,“你也跟我回去吧,让你小哥看着就成。”
闻言,潘士云张口就道,“那不成,我得留下防着他,搞不好阿爷你一走,他就把钱盒子里的钱给偷了。”
真不愧是兄妹,潘士勋心里打的那点鬼主意,潘士云清楚的很,虽说潘恒春每晚都会把零钱盒子里的钱全部收起来,但白天杂货铺人来人往,尤其是过年这几天,来买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多了,哪个还能记得清楚零钱盒子里到底有多少钱,如果这个时候潘士勋拿个三块五块的,潘恒春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被说中了心思,潘士勋恼羞成怒要拽潘士云的小辫子,潘恒春呵斥了一声道,“死崽子,给我安生点,再胡闹我去把你阿哒喊来,让他管你。”
提到潘兆科,潘士勋瞬间偃旗息鼓了,坐在被窝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啃着潘士云送来的包子,心里回味的是昨晚全家人是如何待他的,又想到今天过年,本来该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一块吃饭的...
潘士勋咬着包子就红了眼眶子,不想让潘士云笑话,还刻意别开了身子。
70.21号二更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没人注意到潘阳是怎么从房顶上栽下来的,所有人都傻眼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还是张学兰先反应过来,嘴里喊了一声兆科,甩下手里的芦苇竿子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潘阳跟前,忙把她身子翻过来。
张学兰一看她男人额头上全是血,心咯噔一下,顿时就哽咽了起来,连声道,“兆科,你可别吓我啊,我们娘几个还指望你活,你可别吓我啊...”
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都围了上去,潘恒春不停拍打潘阳的胳膊,希望喊清醒她。
其实潘阳此时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站在房梁上朝下面看了一眼,突然就两眼一蒙,等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栽到地上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不是仰面摔下来,没磕到后脑勺已经万幸,额头磕个稀巴烂她倒不担心,但是为毛她感觉自己体力在不断流失,只是磕到额头而已,她怎么越来越晕了呢...
潘阳张了张嘴,起初还能轻微的应他们几声,后来干脆张嘴都说不话来了,整个人陷入了意识模糊中。
张学兰一见她眼睛都闭上了,吓得嚎啕大哭。
张学兰一哭,早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萝卜头潘士告也哇哇大哭了起来,虽然他还摸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看到阿哒头上的血了,他知道流血就一定很痛!
潘恒春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乱了分寸,张学兰和潘士告哭的声音实在太吵了,潘恒春气得骂道,“好了!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要紧的先送医院去看看。”
张学兰被吼了一声,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抑制着心里的恐惧,忙擦了自己的眼泪。阿哒说的对,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去医院。
离他们最近的医院就是乡里的卫生站了,去县里实在赶不及,可眼下潘阳整个人没了意识,就算几个男人能把她抬到乡里,也太费时间。
潘老五道,“我去找人,开队里拖拉机去。”
张学兰道,“队里拖拉机被开到山上修梯田去了,五叔你上山一来一回就能耽误不少时间,我们赶驴车去吧。”
张学兰说得在理,潘老五不再打岔,火速回大队把驴车赶到老潘家,众人合力把潘阳抬到驴车上,潘士尧和姚宝忠两个力气大的男人跳上了车,跟去乡里帮忙。
张学兰和潘恒春在家一刻也待不住,潘老五前脚驾走驴车,他们后脚就快走撵了跟上去。
家里所有东西都摆在院子里,还有小萝卜头潘士告,都没人管。临走前张学兰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懂事的姚祺妹注意到张学兰眼中的顾虑,主动道,“婶婶,你和阿爷赶紧去吧,我哪也不走,就留下来帮你看家,弟弟我帮忙带。”
张学兰勉强笑了下,道,“乖孩子,婶婶谢谢你了。我家几个孩子等会放学回来,你告诉他们一下,让他们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能去。”
一众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乡卫生站,乡卫生站就挨在合作社旁边,两间低矮的小平房,对着正门口放的是条案桌,案桌里坐了一个从县医院里退休的医生,姓吴。
吴医生忙让他们把人抬进里屋的木架子床上,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给潘阳做了全身体格检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吴医生到底是临床经验丰富,虽然那个年代各种医疗检查手段不先进,但凭借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还有体格检查技术,吴医生胸有成竹,安抚他们道,“都放心,磕到的是额头,脑子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留在这里输点液观察,等醒了之后回去就行了。”
说完,吴医生一手端着装酒精棉的搪瓷缸,另一手拿了被开水煮过消毒的镊子,熟练的给潘阳处理伤口上的血迹,并且给她做了个简易包扎。
众人听吴医生这么说,总算把心揣回了肚子里,可张学兰还是不放心她男人,惴惴不安道,“人到现在还不清醒,真的没事?”
吴医生最不喜别人质疑他医术,铛一声把镊子扔进了搪瓷盘里,面无表情道,“你要是觉得不行,可以去县医院,我不拦着。”
这年头,但凡有点手艺,又是吃公家饭的,说话多少带了点儿脾气。
潘恒春敲敲烟袋竿子,给张学兰使了个眼色,“学兰你少说两句,我们听医生的,先观察观察再说。”
既然吴医生说没有太大问题,他们也没必要都围在这里看着。卫生站面积太小,人挤多了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潘恒春做主,对潘士尧道,“士尧,你和宝忠还有老五,你们先回去。中午让士云把家里的肉切了,多炒几个菜,招呼宝忠和老五喝两杯,等你阿哒醒了,我们就回去。”
他阿哒都这样了,潘士尧哪还有心思招呼别人,不过他眼瞅向姚宝忠,人家跑大老远来帮他家翻修房子,也不好失礼,尽管心里惦记着阿哒,潘士尧还是客气的请姚宝忠和潘老五二人先回去。
确实如潘恒春说的那样,人全挤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二人索性跟潘士尧回去,不管如何,先帮忙把房顶整好再说,不然晚上潘家老小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张学兰和潘恒春,仍旧留在卫生站守着老潘家的顶梁柱,直到他悠悠醒来。
“天啊兆科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快活的地方?”张学兰欣喜异常,问了一连串几个问题,末了还忍不住连着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刚醒来的原因,潘兆科双眼有点迷茫,无法聚焦,好一会之后才能看清四周情况,他确定自己眼下是躺在医院里,额头上传来丝丝疼痛。
潘兆科抬手摸了摸额头,将视线放在了张学兰和潘恒春身上,眼前的张学兰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齐耳短发,乌黑光泽,皮肤黝黑,面庞偏平,大眼睛塌鼻梁,还有厚嘴唇。至于张学兰身后的潘恒春,小平头,高鼻梁眼窝凹陷,眉头因常年蹙起形成了深深的褶子。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破烂衣裳,熟悉的身形。
嗯,很好,终于又看到他女人还有他阿哒了...
潘兆科长吁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回味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梦里他变成了他孙女,在那个时代,潘兆科和潘恒春都已经相继去世了,他的儿子们都已经五十来岁,还有他的女人张学兰,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了,他还要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喊她一声奶奶。
从衣食住行皆落后的七十年代突然到了拥有富裕生活条件的时代,潘兆科慌乱了,不过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这个大姑娘拥有大大的眼睛,鹅蛋脸,高鼻梁,白嫩的皮肤,窈窕的身材,她穿着火辣,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裳,露大腿露大胳膊,还有一柜子的鞋子,鞋跟由低到高,排成一排...
潘兆科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他是多么坚强的男人啊,非但没有崩溃,还在短时间内学会了踩高跟鞋...
幸好他现在又回来了,他又是原来那个潘兆科,又见到了所有熟悉的人!
醒来后的潘兆科很快恢复了‘正常’,玻璃吊瓶里的液全输完之后,吴医生又开了点药让带回去按时吃。
潘兆科是谁啊,三.年自然灾害都熬过来了,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累活脏活没有干过,他正是身强体壮的中年庄稼汉,家里的房顶还在等着他翻修呢,他哪有时间休息,会去继续干活!
张学兰心疼她男人,“兆科,要不你歇着吧。”
潘兆科摇头,三两下爬上了房顶,回头对张学兰道,“不用,我们紧点时间,今天一定把房顶换新。”
张学兰在下面仰头看她男人咧嘴朝她笑,不知为何,但看她觉得她男人又变了,他的笑容变了,和他夫妻将近二十载,张学兰就敢肯定这么一点。
晚上,他们如愿以偿住上了翻新后的房子,太阳落山前,几个男人不仅把房顶上的芦苇竿子全换了新,还把家里零零碎碎的家具物件全收拾了进去。
老潘家里里外外顿时利落了许多。
经历了上午的惊吓,张学兰虽心有余悸,但眼看着她男人还好好的,她心里也跟着舒坦,加上房子翻修出来了,她快活极了,晚上割了一斤左右大肥肉红烧一大碗,爆炒了猪大肠,又炒了一盘青椒炒鸡蛋,还有西葫芦面坨坨,今天干活的她要全管吃饱,管吃好!
此外她又给潘士松两块钱,让他去供销社打一斤散酒回来,再买四包香烟,还有半斤水果糖。散酒给几个爷们喝,香烟她拿两包给姚宝忠,两包给潘老五,至于半斤的水果糖,她要全给姚祺妹。
多亏了这个懂事的孩子,不但给她家守门,还帮忙带潘士告,连着中午的饭,都是她帮潘士云烧的,于情于理张学兰都得感谢她!
吃完饭,姚宝忠父女两个,还有潘老五,赶着月亮各自家去,潘家上下忙碌了一天,都疲累异常,潘士云烧好了热水,大家凑合在门外的二层石台阶上洗洗手脚,各自歇下。
夜深人静,潘兆科同张学兰裹在一个被筒里,两人方才经历了一场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性.事,皆喘息的厉害,还未从方才的性.事中回过神来。
半响之后,张学兰手伸到她男人的裤裆里,摸着已经疲软的东西,回想方才精气十足的东西,她悠悠道,“兆科,这东西算不算是不药而愈了?”
潘兆科起先没听明白,待回味过来是什么事之后,忍不住发笑。
唉,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啊,可真能蒙人,竟把他女人给糊弄了这么久。
还别说,他孙女脑子还挺好使,把家里整的像模像样不说,生活条件也比他在的时候好了许多,晚上那大肥肉,那爆炒猪大肠,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啊。
潘兆科搂紧了他怀里的女人,他女人脾气好像也好了不少,唉,一切都被他孙女整得挺好!
――
潘阳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一直有人在喊她,她感觉自己特别不舒服,好像在被人抱着,身体被迫扭曲成弧形,胸膛还被人什么东西挤压着,连呼吸都不畅快了,随后她好像听到了程思远、家丽还有吴浩他们的声音。
嗯?程思远,家丽还有吴浩?!
潘阳猛地睁开了眼,因为震惊,双眼瞪地格外大,木呆呆的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她正被程思远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皆湿漉漉的,一旁还有家丽还吴浩关切焦急的眼神。
妈妈呀,她该不是又回来了吧!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所想,潘阳举起了自己的胳膊,白皙滑腻,不复以往的黝黑粗糙,身上穿的短袖短裤也不同以往的粗衣布裤,再反手摸摸自己的脑瓜子,头发长及肩膀,不再是小平头。
她真的又回来了。
潘阳把她湿漉漉的脑袋往程思远热乎乎的胸膛里拱了拱,双手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忍不住喟叹,好久没见到她男票了!
程思远见她醒了,多少放心了些,伸手捏捏女朋友的脸蛋,心有余悸道,“你说你没事自己跑到甲板上探半个身子出去做什么,又不会凫水,想吓死我也该换个方式。”
潘阳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还是捕捉到了几点信息,第一,眼下他们都在程思远的游艇上,第二,她们在出海了,第三,她刚才溺水了。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既然她能回到过去变成她爷爷,那么她爷爷是不是也能变成她?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是不是就是她爷爷潘兆科?
当她从房顶上栽下来的那一刻,她爷爷也掉海里溺了水,难不成就因为都在生命薄弱那一刻,他们又互相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虽然很扯,但面对眼下这种荒诞的迹象,似乎潘阳只能这么跟自己解释了。
“死女人,你可吓死我们了。”家丽笑着拍了她一下,对程思远道,“思远你赶紧抱阳阳回房换身衣服,外头风大,可别吹感冒了。”
孙家丽和吴浩,她和程思远,都是大学同学,孙家丽和她一个寝,吴浩和程思远一个寝,毕业后孙家丽和吴浩结婚,她和程思远友谊升华成爱情,从朋友自然发展成了恋人,因为室友同室友勾.搭在一起的原因,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赶上假期经常一块户外活动。
这次出海活动也是程思远组织的,他想带女朋友出来散散心,因为他发觉他女朋友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高冷了。
变得不爱亲近他,不爱跟他撒娇,就连他想靠近一下,她都不允许。
昨夜两人一起坐在甲板上看星星,气氛良好之时,他不过是偷亲了她脸颊一下而已,竟不防被她揍了个熊猫眼。
71.22号一更
除了房事过频了些,婚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不要太顺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韩念念特意看了日子,把吉日子都挑出来,“最近的日子在六月二十八,远点的八月十六,还有挨在年末的腊月二十。”
“定在六月二十八,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足够了。”方知行道。
方婆婆也没意见,笑眯眯道,“酒席用到的烟酒菜,咱们倒不用操心,你两把结婚该用到的都置办齐全了,老太婆给你两打打杂,做双鞋套床被啥的没问题,就是别让我去商店挤啊抢啊的,老骨头一把,禁不起折腾喽!”
韩念念笑喷,忙搂住方婆婆的肩安抚,“放心吧奶奶,抢货这种事交给我和方书记就成!”
结婚是大事,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房屋修缮,样样都得操心。
“方书记,咱两得分工明确,桌椅床柜还有修房子,你去找木匠泥瓦匠,至于盆盆罐罐衣裳鞋之类的小件家用,我来去买,还有拟定请几桌,写帖子,这些都得你来...”
方知行没意见,只是床椅桌柜的样式,还得经过他媳妇儿同意才成。白日里小两口趁下班的空当买买买,晚上洗洗躺床上了才轻声细语的交流各自战果。
当然有些东西肯定会意见相左,譬如结婚那天穿啥。
方知行的意思是他两都穿短袖衬衫和西裤,就是韩念念口中的穿情侣装。
是个女人都想披婚纱,韩念念也不例外,时下没有穿婚纱的条件,那穿件裙子也能过过瘾呀。
“方书记,我不要穿西裤,穿衬衫可以,但我下面得搭长裙。”
韩念念边说边在身上比划样式,“长裙就用老土布做,下面再搭一双凉鞋。”
时下百货商店的货架上已经有卖凉鞋,就是不咋好看,买的人也极少数,韩念念准备穿自己空间里的凉鞋,某知名品牌的复古款,百年的老牌子,她现在拿出来穿不算有问题,只能说最新款!
方知行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搭配,眉头蹙了起来,“不伦不类,会好看?”
韩念念一手给他揉眉头,笑嘻嘻道,“穿衣得看颜,你得相信你媳妇儿,披个麻袋都好看!”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方知行满头黑线,到底是服了她,退一步道,“行行行,只要别太出格,你看着做吧。”
韩念念抽空还回了趟乡下,把买好的机织布和从空间翻出的棉胎交给韩桂娟。新娘出嫁得带嫁妆,一身新衣鞋、一床棉花被是最起码的,有条件的多多益善更好。
打从韩念念带方知行回乡起,韩桂娟就开始东家串西家借棉花了,已经打出一床五斤重的棉胎,正发愁上哪儿弄被里被面呢,送来的正好!
“机织棉布就是比咱乡下自己纺织出来的好看,瞧这纹路多细致整齐,染的颜色也正!”韩桂娟爱不释手,“依我看,被里子就用咱自己纺织的老土布,这块布我能裁出两床被面,两床棉胎套上正好!”
韩念念不大懂这些,笑嘻嘻道,“姑听你的,你看着做。”
前头有陈玲结婚的例子在,韩桂娟置办起来十分老练,除却套棉被,拖鞋、井口鞋还有针头线脑都备了齐全。
至于洗脸盆、带红双喜的暖壶和肥皂盒毛巾这类小物件,韩念念托了家住方知行家斜对门的小曹帮忙。
小曹在百货商店工作,就是前些时候跟国营饭店钱师傅对象的姑娘。
给人说媒就这一点好处,一旦撮合成了一对好姻缘,男女方家庭都会心存感激,若果碰到点事请帮个忙,那一准能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小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那简单,念念姐,你若信得过我,把结婚证给我就成,我托同事给你挑顶好的买,咱们内部人拿价钱也合适。”
韩念念求之不得,把结婚证和小红本一并给小曹不说,又给了她五十块钱,红口白牙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小曹也没推辞,笑道,“那我可手下了,回头我记个账,剩余的钱再给你!”
方知行这边,架子床、桌椅板凳找木匠功定做了,大衣柜托厂子去上海买样式最新的,泥瓦匠也请来了家,每天忙忙活活不停,窗户门扇粉刷一新,房顶瓦片也全换了一遍...
日子越近,亲朋好友少不得要随份子。
同一单位的同事,韩念念都收了,小山子乡只收陈家和姚家人,其他一概没通知。
还有个“老乡”,韩念念也不得不收。赶着休息天,孟繁宗和薛晓鸥一块过来了,都是来添喜礼的。
韩念念没推,收了下来,笑着招呼他们,“奶奶买菜去了,中午都在这吃吧?”
薛晓鸥欢喜应好。孟繁宗没拒绝。
两人都在打量焕然一新的小四合院,石榴树红地砖,朱红色的廊檐柱搭深灰色瓦片,里里外外透着喜庆。
“孟大哥,咱们以后也这样!”薛晓鸥看得眼馋,挽着孟繁宗胳膊不停晃。
韩念念愣了下,眨眨眼,有点震惊的看向孟繁宗,这段时间光忙着置办结婚物件了,还没来得给他二人牵线呢,他们这是自己处上了?
孟繁宗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别开眼。
瞧见韩念念神色,薛晓鸥也不好意思了,伸手扯扯她胳膊,“念念姐,带我去看看你和小行哥的新房吧!”
意识到自己失态,韩念念嘿嘿笑,多余的解释也不说,直接带薛晓鸥看还未完全布置好的新房。
原木色的架子床,床尾摆了张原木色长桌,大衣柜靠西墙放,大红床单水红被面,鞋架子上摆放的是刚做好的布拖鞋。
桌椅板凳大衣柜全是原木色,床上的大红色棉床被物画龙点睛,瞧着素净又喜庆。
窗帘也换上了新的,淡黄色的化纤布帘子,窗户打开,小凉风吹得窗帘飘动。
“真好看!”薛晓鸥羡慕道,“等我跟孟大哥结婚了也要这样!”
韩念念打趣她,“那我可等着喝你们喜酒了!”
薛晓鸥抿嘴笑得不好意思,视线落在床尾的长桌上,奇道,“念念,屋里啥摆放都好看,就是摆个空落落的长桌干什么?光秃秃的瞅着突兀。”
“方书记说拿来搁电视,他去百货商店拉电视机了。”
韩念念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响动,是方知行买电视机回来了。
这时期电视机可不好买,得有专门的电视机票,没有点门道还真弄不来,十五寸不到的小箱子样式,黑白,只能收到一个台,就这样,还贵得离谱,三百多一台,快买她半个房子了。
有孟繁宗搭手,两人把电视机抬了进来,别看不大却很沉!
连电线,调台,折腾半响才收到北京电视台,黑白画面,来回播放的新闻,来这里这么久,可总算见到点高科技的东西了!
薛晓鸥爱不释手,东摸摸西看看,这玩意太贵,她妈舍不得买,整个市委家属院也就一个科长家里有,连住她家楼下的孟书记家都没买!
孟繁宗看得无语,拉了薛晓鸥站好,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稀罕吗,实在不行,以后也买一个就是了。
方知行的视线落在孟繁宗和薛晓鸥互相拉着的手上,心里突然就舒坦了起来,面上笑意岑岑,客气的招呼他们堂屋坐,沏茶递烟,招呼周到。
韩念念看得纳闷,小面瓜不是向来不待见孟繁宗吗?今天是咋了,吃错药了?
孟繁宗更是狐疑,谨慎的没再喝方知行泡的茶,这小子没节操没下限,上回给他泡茶,里面放了不知道是红糖还是什么东西,泡出来茶水的味道,喝一口就不会想喝第二口。
他又不能当场翻脸,显得他自己很low,白吃了个闷亏。
没多大会儿方婆婆买菜回来了,一看家里来了客,热络寒暄两句,二话不说,忙活着烧晌午饭。
昨晚发的三合面蒸上,又炒了两样蔬菜,今天副食品店没有猪肉供应,没个荤招待人家,方婆婆有些过意不去,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羹。
“别客气,当自家一样,随便吃啊。”方婆婆笑眯眯的招呼他们坐。
韩念念给他们挨个分筷子碗,递馒头。
有两个大老爷们在,指定得有酒,生怕这两人像上回一样,韩念念先叮嘱了一句,“酒喝尽兴就好,都别喝太多。”
薛晓鸥嫌弃的皱鼻子,“孟大哥你可别多喝,喝醉了我不扶你,臭死个人!”
孟繁宗扭头瞪她一眼,薛晓鸥笑嘻嘻的也不怕,反正也摸清了他外强中干的脾性,大不了就跟他哭鼻子,他一准心软。
方婆婆笑呵呵道,“小宗这孩子好些年不过来啦,以前你和小行穿一条开裆裤,好得同吃同睡,咋现在大了,反倒生分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默默碰杯喝酒。
都是快三十的大老爷们了,听方婆婆提开裆裤,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这回没再像上次一样,吃饱喝足两人都还清醒着,孟繁宗和薛晓鸥没多待,歇一杯茶的功夫就起身告了辞。
送走客人,方婆婆回屋睡晌觉。
见方知行脸颊驼红,韩念念推他回屋睡一会儿醒醒酒。
“我自己睡不着,媳妇儿你陪着我睡。”
结了婚之后的方书记没有最粘人,只有更粘人。韩念念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他回屋一块躺床上。
一米五宽的架子床,并肩躺两个人不算挤,白天热,拉一条毛毯搭肚子上就成。
两人一时半会没有睡意,悄声说闲话。
“你今天怎么回事,转了性一样,怎么突然对孟厂长热络起来了?”韩念念捏他脸。
方知行侧了个身,往她那边挤了挤,心情极为上扬,拿脸颊蹭了蹭她的,“他跟晓鸥是要定下来了?”
韩念念恍然,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还在处着,要是能成也挺好。”
方知行唔了一声,大手搁在韩念念肚皮上,轻轻抚摸,却没有进一步动作,韩念念早上来了大姨妈,被他这么一揉,舒服的直哼哼,本来不困的,眼皮子竟重了起来。
一觉醒来竟快到了傍晚,暮霭昏昏透过淡黄色的窗帘,外头有轻微走动声。
方知行还在睡,韩念念没打扰他,轻手轻脚下了床。
“丫头醒啦?”方婆婆笑眯眯的。
韩念念有点不好意思,差点没睡过晚饭。
方婆婆在剥蚕豆准备晚上熬蚕豆面粥,韩念念拖了张小板凳帮着一块剥,祖孙两边剥边唠嗑。
外头砰砰传来敲门声。
韩念念赶忙去开门,门口站的竟是马老师,还有一位跟马老师年纪差不多的大婶。
“韩老师,这是李主任他爱人,托我带过来找你说门亲事!”马老师笑着说缘由。
韩念念忙招呼她们进来坐,两人又跟方婆婆一番寒暄热络,都在廊檐下坐了下来。
李主任她爱人也不拐弯抹角,“大闺女,我想你给我家老大说个姑娘!”
李主任她爱人把她家老大情况说了遍,小伙子在部队当兵,回来的次数极少,眼瞅着都二十三了,还没个着落,心里不由发急。
虽说这年头能进部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可个中难处谁家有当兵的娃谁知道,先头也说了好几个,人家姑娘一听在部队,终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大都不情愿,就是有愿意的,没处多久就没了下文。
城里的好小伙儿多得是,犯不着眼巴巴独守空房,教官同志在年轻姑娘里还真不吃香。
李主任他爱人肠子都快悔青,当初就不该让她儿子去部队,高中毕业老老实实找个稳当工作多好,说不准现在她都抱上孙子了!
“大闺女,姑娘只要心地善良就成,其他都好说,要是说成了,我跟老李好好谢你!”李主任他爱人也是旁听别人说的,说这闺女别看人年纪不大,办事利落有条理,说亲说成了好些对,在城里都小有名气了!
韩念念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合适的姑娘介绍,忙道,“谢不谢是其次,大婶我给您记着了,回头有合适的我立马给您个信儿。”
送走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韩念念心里琢磨着说啥样的姑娘才合适。
“丫头,我倒知道一个姑娘,跟小伙子在一个部队,从中牵根线搞不好能成。”方婆婆笑呵呵道。
这年头,女兵可不多,还没听过哪家姑娘当兵的,韩念念忙问姑娘情况。
方婆婆跟她细细说在哪家哪户,姑娘家有哪些人,最后干脆道,“赶明个我打听去,要是人家愿意说,咱们就给牵根线,不愿意也不是啥丢人事。”
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咋不愿意说,姑娘家里人巴不得有人给说亲事呢!
两家人都没意见,大姑娘小伙儿直接在部队就见了面,就是外头人不方便进,只能通过书信联系情况。
这么一来,李主任可算是记住了这份恩情。
这天大早刚上班,又收到匿名举报信,这月都收到第四封了,信里一一列举韩念念思想行为如何落后,给哪个哪个合过八字,要求组织予严厉惩处。
李主任看得直嘬牙花子,给人说媒咋就成思想落后了?没小韩从中牵根线,他儿子到现在还打光棍呢!大有益处的事,咋就被说成了落后腐朽?
连着收到好几回,李主任干脆看都不再看,直接把信扔到一旁不管。
抽根烟喝杯茶的功夫,有人敲门。
“小韩啊。”李主任亲切的招呼她坐,“找我啥事?”
韩念念笑,把请假条交给李主任,“主任,过两天我跟我爱人办酒,得请两天假,望组织批准!”
李主任没打盹,“中!你婶儿前几天还跟我说呢,结婚是大事,组织上给批了!”
韩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声,接过盖上戳的请假条就走,丝毫不知道举报她的信已经快堆成了小山包。
72.22号二更
眼见就到了办酒的日子,韩念念在结婚头一天下午回了趟乡下,准备把陈家人都接城里去,第二天好方便送嫁。[]
哪知刚进门就见韩寡妇盘腿坐堂屋炕上抽着旱烟,韩念念心里一阵厌恶,实在不想跟这种人有干系,也不理会她,直接对陈爱国道,“姑父,您去生产队借个马车,家里人先过去吧,别等明天了,还有玲玲和大勇,我去喊他们。”
韩桂娟忙道,“你先坐家歇着缓口气,我去喊玲玲他两。”
说话间,韩桂娟看了她老娘一眼,也为难,一个是亲老娘,一个是大侄女,脑瓜子疼!
不管了不管了,她先去喊人,由着大侄女自个解决。
陈爱国更不想掺和这破事儿,直接往生产队走,“我这就去借马车。”
韩念念也不看韩寡妇,一把抱起炕上乱爬的大丫,狠狠亲了两口,笑眯眯道,“有没有想姑?”
大丫嘴角流着哈喇子,奶声奶气道,“想!想喝喜酒,吃喜糖!”
这段时间家里人时不时提结婚事儿,大丫耳濡目染,这几个字说得极清楚。
叶兰英忍不住笑,“好了大妹子,把大丫扔炕上,让她自个玩,给我搭把手,咱两先把要带的东西都拾掇了。”
斜眼瞅着孙女跟外孙媳妇里里外外忙活,也不搭理她,韩寡妇没滋没味抽着烟,气得干瞪眼。
到底是先开了口,“结婚是大事,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你那女婿也没带过来给我见见,还有彩礼钱,给你了不?给多少?你年纪轻,管不住钱,起码得交给我替你收着,可不能再落到你婆家人手里!”
韩寡妇自以为苦口婆心,奈何韩念念把她话当耳旁风,就是不睬她。
姑嫂两匆匆收拾好东西,叶兰英不吱声不吭气的把自己屋门给上了大锁,她可不想老太婆惦记上她东西。
没几时,陈爱国赶马车回来了,除了在养殖场打工的陈卫东,所有人都到了齐,棉床被褥、衣裳鞋,全都搬上马车。
韩寡妇仍旧盘腿坐着,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韩桂娟连唉了两声,没了法子,只好对她老娘道,“这两天咱家没人,老娘你就帮着看下门,我明天就回来。”
韩桂娟话音刚落,陈爱国就甩了马鞭。
眼瞅着都去了城里,韩寡妇嘴一瘪,抽着烟袋杆子呜呜哭了出来,她是造了啥孽哟,大孙女咋这么不待见她!大喜的日子,至少给她买身新衣裳,请去城里好吃好喝供几天呀!
......
晚上韩念念把陈家人都安顿在她的住处,堂屋里临时支了床板子,铺上陈家人自带的棉床垫褥。
棉被稀缺,时下人无论到哪儿走亲戚都习惯背上垫褥,讲究点的,连碗筷都自己带上。
陈爱国还是头一次过来,里里外外打量,不住咂舌,“小院子好啊,干净又利落,还铺了地砖,比咱们乡下的土坯房好太多啦!”
韩桂娟白她男人一眼,“我倒觉得咱们乡下热闹,门户大敞,天天有人来串门子,多热闹,办个喜事半个村的乡亲来帮忙,城里倒好,咋结个婚还冷冷清清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韩念念忍不住笑,给她解释道,“姑,现在流行新式婚姻,城里结婚有的都不办酒,洞房时才会热闹一下,方书记把酒席搁方大兴办,现在那边倒是忙的热火朝天。”
可不是,黄师傅带着几个学徒工加班加点,炒、爆、熘、炸忙得不可开交,前厅小赵小何她们几个忙活着摆桌椅板凳,都事先安排了好,干起活来倒也井然有序。
晚饭方知行从饭店拿了菜,馒头是方婆婆提前蒸的,满满一大簸箕,院里支上大圆桌,所有人围着一块吃,有凳就坐,没凳就站。
“亲家,都别客气,随便吃啊。”方婆婆热络的招呼陈家人。
方知行开了一瓶好酒招待,给陈爱国他们几个都满上,陪着他们喝了不少。
陈家人吃得无不红光满面,对这门亲事不是一般的满意,先前还顾忌方家会不会嫌弃他们乡下老农民,现在看来,实属多虑!
饭后方婆婆陪韩桂娟几个唠嗑,方知行又拆了一包中华挨个散,韩念念忙着告诉叶兰英晚上在哪儿洗澡,去哪儿上厕所...
等她和方知行手拉手回去时,月亮已经快升到了头顶。
“方书记,结个婚太麻烦了...”不想走了,干脆挂在方知行身上,反正大半夜没人看见!
方知行忙扶住挂在他胳膊上的人,直摇头,一想到明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韩念念成他媳妇儿了,心里就一阵荡漾,哪里会觉得麻烦,如果时间再充沛点,还能办得更好。
手搂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按了两下,干巴巴道,“累了?那回去我给你揉揉...”
韩念念不迭点头,嘟囔道,“只准揉腰,不准摸别的地方...”
方知行咳了一声,心虚的别开脸,心里有种甜蜜的负担,为啥最近他想的事总是能被猜到?他们已经到心有灵犀地步了?
......
相较于韩念念躺床上就睡死,方知行睡眠要浅很多,心里装着事,天不亮就醒了,耳边传来猫一样的呼噜声,忍不住轻笑,轻手轻脚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脸颊,另一手拿头发扫她脸。
“睡得小猪一样,媳妇儿,快醒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脸蛋痒痒,韩念念掸了掸手,抓毯子蒙头,“别吵别吵...”
看她困得不行,方知行倒想让她多睡会儿,只是岳岭本地人送嫁在早上,现在就起床折腾一会儿都得晚了。
“媳妇儿?快醒醒,听话...”伸手晃晃她,到底是把人跟晃了醒。
“讨厌...”韩念念揉眼坐起来,拿过方知行扔床上的新衣裳,闭着眼往身上套,趿拉上拖鞋游魂一样往外走。
却被方知行一把拉住,接着额头就被拍了一下,“傻媳妇儿,扣子扣错沿了...”
韩念念低头一看,嘿嘿笑,亏得家里没外人,不然可丢人丢大发了。
忙扣好扣子,匆忙刷牙洗脸,本来还想化个妆,但当着方知行的面,空间里的瓶瓶罐罐都不能用,只能在脸上涂点雪花膏,等方知行不在屋里时,偷偷涂了个红嘴巴。
梳妆打扮好,还得回她住处。
韩桂娟他们也早起了,炉子上熬了面粥。
“念念,先喝点稀的垫垫肚子,估计这一天你都没空闲吃饭。”韩桂娟是过来人,先盛了一碗面粥给她侄女。
韩念念忙接过,就着小咸菜喝了大半碗。
饭后支桌子摆瓜子糖果,泡一大壶花茶,刚过八点,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带着几个年轻女老师都过来了,代表单位送贺礼,毛巾梳子牙刷搪瓷缸,清一色实用的,韩念念笑眯眯的接过,招呼人进去坐。
薛晓鸥跟孟大娘一块过来,薛晓鸥送了块水红色机织布,孟大娘送了一条靛蓝色毛毯。
韩念念忙拉她们坐里屋床上,糖果一人抓一把。
“念念,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薛晓鸥不吝啬的夸赞,“大红裙配白衬衫,可是头一次见!”
孟大娘笑眯眯道,“大闺女长得俊,就是太瘦,回头我得跟小行说说,让他把你养胖点,日后好生养!”
韩念念抿嘴笑。又一会儿,小赵小何她们几个都过来了,还有门旁邻居,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瓜果糖块买的多,未断过供应。
中午十一点半,方大兴一楼大厅,十几张圆桌坐满了人,酒席开始啦!
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大大方方挨个喊人,市委的孟书记、薛主任,公安局的肖局、刘队,某某厂某某局的厂长、主任、干事...
一圈认下来,韩念念脑子晕乎乎的,把肖局长错记刘队长,把王干事认成孙厂长...
稍微缓口气时,韩念念拿胳膊肘拐方知行,“今天确定是结婚,不是领导开大会?”
方知行温声安抚她,“媳妇儿不用紧张,都是我爷爷和父亲的老战友,把他们寻常长辈对待就成。”
当年一块上战场的,大都退居二线,在不同岗位上担任领导要员,啥叫关系网,这就是!
韩念念才不紧张呢,眼下心里就一个想法,抱紧方书记的大粗腿!
吃吃喝喝,一直到两点多宾客才渐散,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又挨个送客,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把最后一个宾客孟书记送走。
韩念念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大厅的收账柜台里不想动。
可瞧见方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帮忙拾掇果皮纸屑,又得招呼陈家人,韩念念少不得打起精神,强撑着办善后事宜,等忙完,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方知行看她累得小狗一样直哼哼,干脆驼下了腰,直接背她回去。
韩念念趴在他宽敞的背上,舒服到叹气,两手扯住了他耳朵,“猪八戒背媳妇儿喽。”
方知行脚下一个踉跄,想也不想,反手在韩念念屁股上拍了一下,夏天穿得本来就少,啪嗒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响。
韩念念脸一红,往他背上一拍,“流氓!”
方知行低声嘟囔,“你是我媳妇儿,我流氓你还有错了啊...”
路上行人稀少,两人嬉闹着往家走。
方婆婆年纪大禁不住熬,早就歇下了,给他们留了门。
方家有间耳房抹了水泥改做洗澡间,门上没有安锁头,韩念念掩上门,刚脱下衣裳,方知行就进来了,厚脸皮挤着要跟她一块洗澡。
体谅她辛苦一天,方知行只敢讨些手上便宜,尽心尽力给她打肥皂冲水,洗得香喷喷之后,又擦干净抱出来,累了一天的两人总算能躺床上缓口气。
“媳妇儿,我今天高兴极了...”
方知行伸手捧住近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庞,发自内心道。
韩念念轻轻嗯了一声,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方书记,我也高兴,从来不知道结婚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方知行含笑凝视她片刻,轻轻亲了下她额头,这才真搂着她睡了过去。
......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韩念念动了动发酸的四肢,搭在她腰上的胳膊立刻收了紧,后背贴到一具火热的胸膛上。
方知行天不亮就醒了。贪恋媳妇儿躺在自己怀里,怕扰了她睡觉,一直闭眼装睡,直到察觉到她身子动了才敢有进一步动作。
“早啊方书记。”韩念念在他怀里翻个身,眯眼朝他笑。
方知行嗯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是眉心、鼻尖,再往下...喊住了她嘴唇...
昨晚顾忌她太累,没敢动作,眼下见她只穿了件背心,玉臂横陈,满头乌发凌乱地散在大红色枕巾上,衬得露在毛毯外的脖颈和胸脯如雪堆玉砌,哪还能再忍住,一个翻身压到了她身上。
“媳妇儿,咱们把昨晚的洞房补上吧?”说话间,拿下.身蹭了蹭她大腿。
韩念念有点囧,伸手捏他脸,“大白天的,你羞不羞啊,婆婆还在家呢,赶快快起了...”
方知行没动摊,捧着她两颊,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声音已有些喑哑紧绷,笃定道,“这个点奶奶早就出门买菜了,我们快些,赶在奶奶回来之前...”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驳的机会,结实有力的腿已欺进她双腿间...
“好媳妇儿,一天不跟你...就难受...”方知行驼红着脸,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下去...
几乎同时,两条裤衩一前一后落在了脚榻上,新打的架子床撑不住两个主人的动作,发出了一声吱呀声。
“哎哟,方书记,你轻点呀,好疼...”
“好,轻点...”
吱呀频率非但没放缓,反倒急了起来,伴着喘息和闷哼,最后数百下架子床竟似要断,床上的人更是嘤嘤哭出了声,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来,‘方书记是个混蛋’、‘臭流氓’、‘大灰狼’...
原本坐在廊檐下剥蚕豆的方婆婆忍无可忍,斜眼瞅了瞅西屋没关的窗户,重重叹了口气,搬上小板凳,手里端着装蚕豆的簸箕,挪到大门口坐去了...
73.23号一更
索性不上班,胡天胡地到□□点才起,外边一直未听见动静,本以为方婆婆买菜还未回来,哪知老人家压根就没出门,一直在剥蚕豆呢。(.无弹窗广告)
饶是韩念念脸皮厚,瞬间也羞成了小媳妇,瞪了方知行一眼,红着脸摸到大门口,“奶奶,我帮您剥。”
方婆婆笑眯眯的,“不用,就快剥好了,炉子上还有粥,快去吃早饭,吃完了让小行带你出去转转,爬爬山看看电影都好,在家也无趣。”
韩念念哎了一声,廊檐下支了圆桌,跟方知行把剩下的小米粥分吃了,又主动刷洗了碗筷。
这天气,爬山太热,两人一致决定去看电影。
去之前方知行特意买了两根大冰砖,一人啃一根进放映室。
一场电影看下来,韩念念后悔万分,放映室又闷又热,人多空气又不流通,热得汗流浃背,电影刚落幕,韩念念立马随着人群往外走。
“赶紧回家吹电风扇,热死了!”
大夏天出门,简直遭罪!
电影院斜对面就是供销社,门口的高凳上放着显眼的绿色铁皮桶,韩念念急需再吃一根冰棍降温,拉了拉方知行的手,“方书记,咱们再买两根吧。”
方知行直接回绝了,“回家喝凉茶,天气再热冰棍也得适量吃。”
韩念念扯住他胳膊晃悠,试图说服他,“就这一次多吃,刚才在里面快热死我了,让我再吃一根降降火好不好?”
方知行一边摇头一边从韩念念裤兜里没收了她钱,“不行,回去不想喝凉茶,我给你煮绿豆汤也行。”
韩念念顶着大太阳,快被冰棍馋死了。
正此时,一对小情侣手拉手经过他两,女同志要吃冰棍,男同志二话不说就应好,还斜眼瞧了方知行一眼,跟他对象道,“这年头找对象可得擦亮眼了,别看有些同志穿得像模像样,长得也周正,其实是个抠门货...你想吃冰棍,别说一支了,要多少支我都给你买,不就两分钱么,嘁...”
女同志一脸爱慕的看向他对象,“多希望以后咱两结婚了,你还能对我这么好。”
男同志霸气回应,“可就放心吧,等咱两结婚之后,到夏天我给你买个冰桶,多买些冰棍放家里想吃多少拿多少...”
“......”
“......”
小情侣两走远了,剩下一个抠门货一个识人不清的女同志,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极为默契的别开脸笑。
韩念念拉着他胳膊不放,笑道,“看吧,人家都说你是抠门货了,就买一根,咱两一块吃还不行?”
方知行无奈掏裤口袋,往铁皮桶方向走,“真拿你没办法,就这一次。”
韩念念舔了舔嘴角,高兴保证,“就这一次!”
都是从电影院刚出来的,铁皮桶跟前排起了队伍,两分一根冰砖,五分一根雪糕。
刚才大放厥词的男同志给他对象买了两根雪糕,自己却买了一根冰砖,一个劲跟他对象强调两分钱的冰砖更好吃。[]
韩念念听得偷乐,到底是真好吃,还是舍不得买,谁出钱谁知道。
男同志朝他们瞧过来,见他们两个人就举了一根冰砖,看方知行时又带了些许鄙视,亏得长得人模狗样,要是长相差点的,一准讨不着媳妇儿!
韩念念从没想过有天自己吃根冰砖就能满足成这样,舍不得一下吃完,小口小口的舔。
方知行撇头看她,见她小猫似的伸出舌头在冰棍上舔来舔去,脑子里蓦地冒出插他书架上某本书里的画册,一阵火烧火燎的口舌干燥,赶紧撇开眼不再看。
韩念念是个遵守原则的好宝宝,啃到一半时,把剩下的冰棍递给了方知行,“呐,方书记,我真只吃了一半。”
方知行接过剩下的,三两下解决了,路过垃圾堆时才扔了光秃秃的棍。
其实时下城市环境建设跟几十年后根本无法比,路上随处是垃圾,果皮纸屑随手扔,身处在这种环境之下,方知行这一举动倒是让韩念念对他更加刮目相看,有些时候教养真是从骨子里出来的,装也装不出。
“好好的,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方知行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看我的方书记不仅人美,心更美!”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样调戏他,方知行的脸红了一红,无奈瞪她一眼,可心里却美滋滋的,小心情止不住飞扬。
两人手拉手走着,途径托儿所,不少下班的父母赶着过来接孩子,一个穿着略土的大姐手拉着个不过三岁的萝卜头,被养的白胖白胖的,瞧着极为可爱,一大一小朝他们迎面走来。
“阿姨,我妈呢。”
“你妈还没下班,让阿姨提前来接你。”
“哦,阿姨你中午做红烧肉了吗?我想吃。”小萝卜头直咽口水。
“做了,副食品店今天供应猪肉,阿姨一早就去排队买了...不过回家前,阿姨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呀。”
“去了就知道。”
韩念念无意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大概能猜到,大姐应该是小萝卜头家的保姆,这年头,家里带保姆的可不多,能把娃养这么胖的更是少之又少。
迎面越过时,大姐不小心撞了韩念念一下。
韩念念神色一凛,仔细看了大姐一眼。
【宿主,据在下检测,此人善良指数只有两颗星。】
眼见大姐拉萝卜头走远,韩念念仍旧站原处未动,方知行诧异的看她一眼,“媳妇儿怎么了?”
韩念念想了想,低声对方知行道,“方书记,你觉不觉得刚才的大姐看起来有点心术不正?”
方知行失笑,“看面相还能看出人好坏?媳妇儿咱们得信科学。”
韩念念狠拧他一把,“你信科学还是信你媳妇儿?”
“信媳妇儿...”
“咱两小心点,跟着看看。”韩念念指指已经快要拐弯的大姐和小萝卜头。
刚才肢体碰撞时,触碰时间太短,韩念念虽然不清楚大姐心里到底在想啥,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信媳妇儿赛过信科学的方书记只能跟着,两人不慌不忙的走着,始终隔大姐和小萝卜头一段距离。
眼见到了郊区,小萝卜早就走不动路,被大姐抱在怀里熟睡,大姐先警惕的看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穿过芦苇地,尽头是间泥坯草房,草房后面是大片的鱼塘,再往远处也就零星见到几乎人家冒烟囱。
“方书记,怎么办,肯定是有鬼了。”韩念念猫腰躲在芦苇地里,透过缝隙盯着泥坯草房。
不用多说,方知行意识到不对,神情严肃,捂着韩念念的嘴示意她别说话。
不过令两人诧异的是,没多大会儿,大姐又抱了萝卜头出来,鬼鬼祟祟离开。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咋办,方知行拉了拉她,带她继续跟大姐走,直到又回了市区,一路尾随到市委大院。
“方书记,市委你认识的人多,能认出是哪家的娃吗?”
方知行满头黑线,“这么丁点大,我哪认得。”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一不知动机,二啥也没看到,总不能去公安局报案吧。”韩念念头大,这种事不知道就算,知道又不管,良心不安。
方知行沉吟了下,直接带她进市委大院。
“方书记,咱们要挨家挨户找?”韩念念一手遮住太阳。
方知行丢给她一个“媳妇儿真傻”的眼神,“刚才咱们和那女同志碰过面,现在贸然去找,肯定让她起疑。”
“那去哪儿?”
方知行带她去了孟书记家,来开门的是孟大娘,冷不丁瞧见他两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忙热络的拉他两进来。
屋里弥漫着红烧鱼的味道,喷香。
韩念念跟方知行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不对,赶着晌午饭时间来人家拜访,是想来蹭饭?
孟繁宗也在,跟他老娘的反应如出一辙,瞪眼看了片刻,总算是以主人家的姿态起身招呼他们,给他两倒茶水,孟大娘则忙着让小保姆添饭添菜。
“孟伯伯不在家?”方知行问。
“我爸外出开会去了,估计得三五天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孟繁宗开口道。
韩念念性子急,眼下没有外人,她也没啥好隐瞒的,把碰到的情况说了遍,还特意把小萝卜头的外貌给形容了下。
孟大娘也过来坐下了,听完之后脸色发沉。
哪怕市委大院不小,但都在一个家属大院,进进出出天天碰面,甭管多大的娃总会有印象,韩念念一提又白又胖,孟大娘就想起来了。
“十有八.九是水利局老周家外孙,老周就一个闺女,女婿是倒插门,大学生,毕业之后分配到咱们市委内务科,小伙子虽然是倒插门,但早就没了老子娘,对老周两口子也孝顺,闺女女婿一块住,保姆没来多长时间,好像跟小伙子是老乡,听说老家都在望门县...”
孟大娘絮絮叨叨说着,末了又道,“望门县那地方,大山里头,庄稼不好长,日子比咱们更难熬,听说好些人都出来了,要饭打临时工...姑娘不愿嫁本地人,都巴望着能嫁外边吃上一顿饱饭,年轻小伙儿就更没指望了,好些讨不到媳妇儿的!”
韩念念道,“大娘,我看还是您出面透个底给周局长一家,免得出什么乱子。”
她话音刚落,孟繁宗便否定了,“关心则乱,不能告诉周局长一家,他家保姆如果真有问题,问题一定不会小,现在告诉,只会打草惊蛇。”
方知行竟跟孟繁宗同一线上了,“先不要说,如果能探到动机更好。”
说话间,小保姆饭菜端上桌,喊他们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大概商量了对策,孟繁宗去内务科,方知行和韩念念去公安局,领两个公安同志去郊区的土坯草房。
大晌午静悄悄的,两个公安同志悄无声息接近草房,韩念念大感好奇,也想摸过去,刚动脚就被方知行给拽住,不许她乱来,“原地等,我们去了是给他们添乱。”
韩念念干笑,到底不再动。
没多大一会儿,冷不丁一声嚎叫,小何的堂哥何公安先出来,手铐里铐了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裤子半挂在腿上,露出里面的大裤衩,被何公安连着踹了好几脚。
另一个公安也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女同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两眼通红,一副被欺凌的模样。
韩念念瞪大了眼,生怕自己看错,是曹尚梅?!
跟方知行对视一眼,两人从芦苇地里出去,何公安气得又踹了中年男人一脚,额上冒青筋,他们到底是来晚了,白让好好的女同志给糟践了!
女同志叫曹尚梅,跟前天报案留底的信息一样。
“拐卖妇女奶娃的。”何公安没说太多,拍拍方知行的胳膊,“方书记,得亏你和大妹子了,不然不知道多少妇女奶娃被拐卖。”
韩念念看向曹尚梅,见她慑慑发抖,头一直垂着,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忍,两人皆衣衫不整,韩念念多少能猜到情况。
以前不是没看过拐卖妇女的新闻,越是山区越是穷到娶不上媳妇儿的地方越容易形成这种罪犯,其中的肮脏龌蹉不用想也知道。
两个公安先带他们回公安局,韩念念拉拉方知行胳膊,示意他别再跟他们一块走,他两的存在,等于是在变相提醒曹尚梅她所经历的遭遇。
尽管没有他两,曹尚梅被拐卖到哪个山区,被转手卖给多少男人也未可知,但眼下这种状况,依曹尚梅的性子,她未必能领情。
“方书记,我就不信了,有拐卖肯定会有逃跑,被拐卖的女同志就没有逃跑出来的?当地政府都不管管?不解救一下?”韩念念百思不得其解。
方知行听得摇头,“傻媳妇儿,有句古话叫父母官,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韩念念想想,道,“老百姓地方统治者,爱戴之,敬畏之,与此同时,既然担得起父母官的称谓,就得庇护一方百姓。”
方知行点头,“所以你明白了吧。”
韩念念恍然,一时又有些感慨。冷不丁又意识到这些不是自己能操心的,赶紧扯些别的。
74.23号二更
为了在天黑前能赶回家,潘阳没在潘士尧宿舍久待,喝杯茶歇息了片刻就出来了,就近在县革委会的食堂大灶吃了顿午饭,也没给钱,直接记在潘士尧的账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吃了午饭,潘阳直接骑自行车去了农机市场,来之前潘恒春跟她算过家里的八亩地大概需要多少斤种子。以往生产大队为了省粮食,一亩地就撒五斤左右的小麦种子,长出来的麦苗稀稀拉拉,怎么可能有个好收成。如今他们单干了,可不能再为了省那点粮食而克扣种子。
潘恒春准备按一亩地撒十斤小麦种子来干,家里预备用七亩地种小麦,一亩地种油菜,再加上潘老五家的种子,潘阳统共要了八十斤小麦种子,还有两斤油菜籽。
小麦种子一毛钱二分钱一斤,油菜籽两毛钱一斤,这些加起来刚好是十块钱。
潘阳又顺带买了硫酸铵和尿素,一并称了带回去。
农机市场的销售员见潘阳推的是自行车,不禁咋舌道,“同志,你力气一定很大,否则这么些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去,能把你累的够呛。”
潘阳嘿嘿笑了,对售货员道,“没事儿,同志你只管绑上去吧!”
种子加肥料大约能有两百来斤,潘阳骑起来确实很吃力,上淮河大坝的时候压根就骑不上去,只能下来哼哧哼哧推着走,等上了大坝之后,潘阳前后左右看看,见坝上没什么人注意她,这才集中精力把绑在车后座上的种子和化肥全部存放在空间里,一身轻松的往家骑行。
一路快骑,等快到家了才又把种子化肥拿出来,重新绑好,到了村口她也不骑了,改推着走,这样到家之后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张学兰和潘恒春帮忙搭把手赶紧卸了下来先搁在廊檐底下。
知道她男人今天累着了,晚上张学兰烧了顿好的,腊肉烩茄子,蒸鸡蛋羹,还炒了盘老豆角,全家老小吃饱喝足后,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去你二叔和三叔家,把他们喊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潘阳见潘恒春的面色不是很好,扭头问张学兰道,“阿哒怎么了?又喊兆房、兆丰过来商量事?”
潘阳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她还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朱秀芝和孟广美两人就闹到潘恒春面前了,因为分开单干潘恒春也分到了一亩三分地,既然潘恒春分到了地,凭什么就给大房?他们二房、三房什么都得不到就算了,还要交粮食给潘恒春,简直什么巧都给大房占全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朱秀芝能愿意么。
朱秀芝这回也学聪明了,她不自己来闹,而是先同孟广美分析了整件事。孟广美这个人吧,她不爱占别人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能吃亏,她一听朱秀芝这么说,也觉得是大房占了便宜,她当即不愿意了,两人齐齐找到潘恒春,要跟他闹架。
平心而论,这回确实是大房占巧,朱秀芝和孟广美过来闹架,张学兰也不好再说风凉话,只能由着两个妯娌同老头子闹,潘恒春被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就道,“等晚上老大回来之后,你们再过来,你们放心,我不偏袒谁,等老大回来,我把你们全叫到跟前,一起商量。(.)”
潘士松一阵风样的跑了出去,没几时又一阵风一样跑回来,嚷道,“阿爷,我喊他们过来了,他们都在后头走着呢。”
趁这个时间,张学兰把八仙桌上剩的菜全部收到菜橱里,又让潘士云把家里的零嘴儿全收好,不管二房、三房的孩子跟不跟过来,张学兰都不想把零嘴儿放在外头便宜他们。
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之后,二房、三房相继进来了,本就不大的堂屋瞬间挤满了人。
夜里天凉,张学兰先去烧了洗脸水,让几个孩子洗脸上床之后,她把堂屋的门关了上,堂屋里四个大老爷们,除了潘阳外,其他三个都是老烟枪,这会儿都在抽烟,潘阳嫌弃的扇扇鼻子,对潘恒春道,“阿哒,想说什么也别拐弯抹角了,说完让他们赶紧回去歇息了。”
潘阳说这话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闻烟味,可她这话听在朱秀芝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以为潘阳这是在变相赶她,朱秀芝当即忍不住呛声道,“大哥放心,等阿哒说完了事我们立马走,可不会死皮赖脸留在你家的。”
潘阳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不搭理她。朱秀芝说得对,她就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可别在这烦人。
见潘阳不愿意搭理她,朱秀芝脸上没面子,把心里的火朝潘恒春身上发,没好气道,“阿哒把我们都叫来是看你抽烟的吗,你有话倒是快点说啊,明天就忙着去种地了,我们可没这个时间跟你耗着。”
潘恒春一直在思量他怎么说,蹙眉道,“眼下有两个法子供你们选,一个是我以后都跟老大过,大队分给我的田地自然要归老大,我也帮着他干活,至于口粮什么的,都不用老二、老三操心,你们管好自己就成,还有一个,如果秀芝你想要我的地,那也成,我的一亩三分地平分给你们兄弟三个,但是你们以后除了给我口粮之外,每年还要交给我点钱,至于我住的地方,你们兄弟三个就商量下,看在哪给我弄个地方盖个茅草房,我立马搬过去自己住。”
对潘阳来说,她其实更想和潘恒春一块住,因为潘恒春不仅仅是潘兆科的阿哒,还是她的老太,她打小和潘恒春的感情就好,张学兰嫌弃她是个女孩,她小时候一直都是潘恒春带她的,对这个老人家,她自然有特殊的感情。
如今她有机会能奉养她老太,自然想尽力给他好生活。
她刚想发表意见,就被张学兰拉住了胳膊,张学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二房、三房先说。
潘阳转念一想也是,就由着二房、三房先挑,免得她先说了之后,二房、三房说她是存了占便宜的心。
果然朱秀芝先抢着道,“那地我们就不要了,还是留给大哥种,大哥家地方大,阿哒你在这住挺好的。”
朱秀芝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虽然她很想要潘恒春地,但她可不想每年都交钱交粮食,还要出钱给老头子盖个茅草房?开什么玩笑,她家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那个闲钱去盖茅草房!
朱秀芝不愿意花钱,孟广美也是有心无力,他们三房条件可不比二房好,听潘恒春这么一说,还不抵不要那一亩三分地来得划算。
潘恒春眼看着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任由他们女人说话,没一个说要带着他过的,老头子心沉了沉,有些无力问道,“老二、老三,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潘兆房看了潘恒春,拐弯抹角道,“阿哒,大哥家人口多,你的地还是留给他种吧,我们要不要都无所谓。”
闻言,潘兆丰也附和道,“二哥说的是,我也不要这块地了。”
到底是不要地,还是不想养活老的?
潘恒春吁了口气,一颗心沉到了水底,他吸了口旱烟,看向他的大儿子,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潘阳巴不得他们这样选,她毫不迟疑道,“地我来种,阿哒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有一碗饭吃,不会分给你半碗,你就安心的在这住着吧!”
潘阳的这番话,无疑令潘恒春感到窝心,他几乎要老泪纵横,竭力忍住,不住点头道,“好,好,这就好。”
这般‘父子’情深的场面在二房、三房眼里看着就十分刺眼,感情他们二房、三房很不是东西,就他大房孝顺?老大至于在他们面前这么显摆吗。
三房两口子心思藏得深,这会儿哪怕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潘恒春的面说出来,倒是朱秀芝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忍不住酸了一句,“大哥可真孝顺,我们得像你看齐呢。”
张学兰没好气回了一嘴,“那你倒是看齐啊。”
一句话把朱秀芝给噎了个半死,张学兰料定她不敢再搭话,转挑狠的说,看朱秀芝没了脸子,她心里舒坦不少,想到朱秀芝这个人讲话做事每个定数,张学兰正色道,“既然你们都说定了,我是大嫂,说话也不太好听,我丑话撂在前头,今天是你们选择不要阿哒田地的,以后你们要是再同阿哒闹事给我和你大哥下马威,别怪我当时候不给你们好脸看!”
眼下张学兰把话撂开了说也好,事先给他们一个警醒,省得朱秀芝之类的不要脸货色到时候看潘恒春的一亩三分地更合适了,出尔反尔要求更换。
送走二房、三房之后,潘阳看时间不早了,也就没再跟潘恒春多叙话,大家都洗脸歇息了下来。
次日潘阳把从县城带回来的种子拎去给潘老五,并且把剩下的钱找给他。潘老五觉得麻烦了潘阳一遭,剩下的钱不愿意要,潘阳说什么都得给他,挣来推去急眼了,潘阳道,“五叔,自家人也要明算账,您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合伙种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老五也不再推攘,接下了潘阳找给他的钱。
因为两家人合用一头老驴,还有一副从大队分来的铁犁,两家人只能在一块犁地耕田了。还有生产大队分的猪,也是每家每户半头,潘阳和潘老五两家合分一头猪,潘老五家地方大,猪仔就暂时放在潘老五家院子里养着。
张学兰不好意思让潘五婶一个人忙活养猪,就让潘士云每天放学之后去打猪草,打回来直接送到潘老五家留给潘五婶剁碎了喂猪。
既然两家有心合干,这些小事彼此也都没放在心上,吃点亏也无妨了。
以前在生产大队的时候,潘老五就是专门养老驴的,老驴也是认人的,潘老五养它的时间长,它就对潘老五很温顺,所以犁地赶老驴的活儿就由潘老五来做。
潘恒春和潘阳爷两个,胸前各挂一个篓子,里面装的是小麦种,潘老五犁一截子地,他们就跟在后头撒一截种子。
为了抓紧时间耕种,他们早上出发,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中午就在地里吃饭。
张学兰和潘五婶两个就在家忙活做饭,等快中午了再拿饭去地里。
她二人都不会骑自行车,山上和底湾距离近到还好,直接走去就成,坝下就有些远了,地走去太累人。
好在犁坝下那几亩地时,正巧赶上家里三个萝卜头周末不上学。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他们太矮跨不上大杠不要紧,跨小杠能骑就成!
通常他们拿饭下地后,就不再回来,而是在地里待到天黑再跟大人一块回家。大人们忙种地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特意带上家里的洗脸盆,坝下到处都是水沟子,水沟浅,里面也会有小鱼。
兄弟二人选中了一截水沟,前后用泥巴糊出一截泥坝子,再用洗脸盆把水沟里的水全舀了泼出去,等水沟子里的水渐少了,里面小鱼小虾就开始活奔乱跳了。
小鱼小虾都可以捉回去晒咸虾、咸鱼干。
其实水沟子里还有泥鳅黄鳝,尤其是泥鳅,到处都是,很容易就能捉满满一洗脸盆,只不过泥鳅这东西不太招兄弟两个待见,捉回去了只能喂鸭子。
眼前太阳快落山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准备收工往家走,见两个萝卜头还在水沟子里捉小鱼小虾,潘阳也来了兴致,卷起裤脚要跟着他们下水沟。
潘阳见水沟坝上扔的全是泥鳅,就道,“怎么不装起来,多好的东西啊,捡回去让你娘烧一碗红烧泥鳅。”
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阿哒你脑子坏掉啦,娘说过泥鳅可是资.本主义国家投放到我们国家专门残害我们河坝的,怎么能拿来吃呢?喂鸭子还差不多。”
什么狗屁传闻!
其实潘阳曾经听她妈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泥鳅、黄鳝遍地都是,就是没人愿意吃,不愿意吃的原因,一个是嫌它脏,另一个就是潘士松说的那样,它们资.本主义派过来的毒瘤。
潘阳弯腰把水沟坝上的泥鳅全拾了起来,和小鱼小虾一块装到洗脸盆里,对两个萝卜头道,“回去我来烧红烧泥鳅给你们吃,保准你们吃了之后还想再吃,麻虾螃蟹也都别扔,这些可是好东西,烧出来都是一顿美味。”
等回去之后,潘阳亲自动手,拿剪刀把泥鳅挨个杀了,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从来没有吃过泥鳅,跟前赶后围着潘阳转。其实潘阳也不太会做菜,只是看她妈做过红烧泥鳅,按着记忆摸索着来,还别说,真让她给做得像模像样,别的不说,泥鳅好歹也是道荤菜,吃肉可比吃咸菜干滋味多了!
不仅几个萝卜头吃得欢,潘恒春和张学兰两个大人也吃了不少,这个年代,泥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没人稀罕的东西,潘阳烧了两大海碗,足够他们放开了肚皮吃。
饭后张学兰折了扫帚枝当牙签,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剔牙花子,她忍不住砸砸嘴,回味刚才的红烧泥鳅,叮嘱潘士云道,“士云,可别把剩下的泥鳅倒了喂鸭子了,剩下的留着,我们明天还继续烧。”
潘士云哎了一声,准备把麻虾螃蟹倒了喂鸭子。
潘阳忙给拦住了道,“这个也别扔,留着我蒸螃蟹给你们吃。”
张学兰剔着牙花子忍不住奇道,“潘兆科,你怎么现在懂这么多东西?”
75.24号一更
潘兆丰这般惊慌失措,饶是潘阳平时足够镇定的一人,也被他喝得眼皮子直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未待潘阳问前后原因,潘兆丰把雨伞往廊檐下一扔,进门缓了口气就道,“大哥,坏事了,我们的老砖窑塌了一孔,把王有地给埋里面了!我回来之前人已经扒了出来,满脸是血,人倒是还没咽气...我直接让士松开车送市里医院,宝忠也跟着一块去了,我赶紧回来通知你,快,别耽搁了,我们赶快跟去市里看看!”
闻言,潘阳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张学兰原本在屋里叠衣裳,潘兆丰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她耳里,张学兰惨白着脸从东头间出来,顺着东头间的门框,一屁股滑坐地上大哭了起来,嚎道,“完了完了,被压在底下,不死也要半残了,兆科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天啊...”
人半残了还好,大不了他们赔钱给王有地养活家里人,可若是死了...那她男人岂不是要去坐牢了?!
她男人若是去坐牢,让她可怎么活啊,没了她男人,这个家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
想到这里,张学兰一阵哆嗦,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潘阳轰的一下起来,张学兰的哭声扰得她心烦意乱,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呵斥道,“好了!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在这哭有什么用,快数五百块钱给我,我先去市里看看。”
事有轻重缓急,张学兰被潘阳呵斥了一嗓子,不敢再哭了,忙擦了眼泪去东头间的大木箱里数了五十张十块的递给潘阳,道,“够吗?我箱子里还有钱。”
潘阳卷了这一叠钱,没回张学兰的话,从堂屋门后头拿了把雨伞就匆匆跟潘兆丰朝乡里去了,这个点还能赶上去市区的最后一班车,兄弟两没打顿,一路赶到了市医院,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一院二院三院,整个市就一家大医院。
兄弟两直奔医院,在急诊中心寻到了姚宝忠和潘士松二人,两人面上皆挂着焦急之色,瞧见潘阳和潘兆丰快走过来了,姚宝忠指指手术室,道,“还在里头,我估摸着应该还有希望。”
姚宝忠这番话无疑是给潘阳吃了粒定心丸,潘阳长吁了口气,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等候长木椅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喃喃道,“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话虽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让这三个中年男人够呛,潘兆丰当即出声冲姚宝忠道,“宝忠平时视察安全这块可都是你在负责,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查,要是早查出来,还能出今天这种事?!”
姚宝忠当即涨红了脸,面带愧疚之色,不停地搓着双手道,“这是我的失误,没管理好安全问题...”
到底是老丈人,潘士松瞧着姚宝忠五十来岁的人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了,忍不住出声对潘兆丰道,“三叔,大爷也不是有意的,破窑孔当初盖的时候质量方面就不过关,有年头了肯定早晚得出事,窑厂杂事这么多,大爷一时顾及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潘兆丰哼了一声,道,“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出了这个事,我们都得替他擦屁股,这下好了,搞不好我们这一年的活都白干!关键碎石厂刚起步,花钱的处多着呢,现在还出了这种糟心事,唉...”
潘阳抹了一把脸,颇有些无力道,“兆丰,现在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时候,窑厂不是哪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出了这种事,我们都有责任,推卸来推卸去,有意思?如果真想说,等王有地出来之后再说。[.超多好看小说]”
潘阳说话声音不大,可却句句带了刺,她心里窝着火,说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潘兆丰说这话是几个意思,现在就开始想推开责任了?
不得不说,潘阳这番话听得潘兆丰十分不痛快,在他看来,潘阳此举无异是在维护姚宝忠,他搞不懂他大哥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不赶紧把麻烦从自己身上掸开,难道真等出了事之后,他们三个一块去坐牢?
潘兆丰可不愿白受牵连,家里三个孩子还没一个办事的,哪个不指望着他?
他大哥想护着姚宝忠,可别拉上他,索性他两是亲家,就让他两去互帮互助好了。
一众四人干等到快傍晚,手术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了,四人忙围了上去,主刀的医生扫了一眼四人,问道,“谁是管事的?”
潘阳忙道,“是我,有什么事我担着,你只管跟我说。”
主刀的医生道,“病人全身多处骨折,脑部受到重创,目前还处于昏迷中,有无生命危险还在观察中,若是家属来了,你们通知家属过来找我,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主刀医生的这番话无疑又将四人推入了无底深渊,潘阳自动将这句话理解了一遍,现在没事,但随时可能会死。
王有地被推进了监护室里,四个人不是心思坐在病房外头,监护室是无菌区域,外人不能随意进去,目前监护室外头必须留一个人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随时能签字,随时能交钱。
反正事情已经成现在这样了,全都坐在这唉声叹气也没用,潘阳对其他三人道,“士松,你开车先和你大爷还有你三叔一块回去,我留这守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潘士松哪能放心留他阿哒一个人在这啊,潘士松坐着不动摊,道,“我不走,大爷三叔要走你们先走吧。”
就像潘兆丰说的那样,窑厂的安全监工一直是姚宝忠在负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至少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亲家没让他一个人承担就不错了,姚宝忠哪还能干出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
姚宝忠和潘士松都坐着不动,潘兆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道,“既然你们都不回去,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来给家里带个消息,二来王有地家里人肯定是知道了,我得先去安抚他们,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潘兆丰说得确实在理,潘阳点头道,“成,你先赶回去,跟王有地家里人先好好说说,他们若是情绪激动,也别跟他们硬碰硬,有什么都等我回去了再说。”
王有地统共兄弟三个,老大王有田,是他们潘家村有名的大官了,现任县农业局副局长,王有地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个兄弟王有银,成天不务正业,抽烟喝酒赌钱,没一样不沾,是户上户下出了名的二流子。
潘兆丰别的不怕,就怕王有银这个二流子趁机讹诈闹事。
赶上回乡的最后一班车,到家已经天黑了,潘兆丰哪儿也没去,先直奔了老潘家,果然,潘、姚两家的老人和女人还有孩子都在坐立不安的等消息,老头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抽着烟,孟广美和张学兰两个更是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潘兆丰回来了,张学兰忙擦了眼泪,急着问道,“怎么样啊,王有地有没有...咽气。”
张学兰问这话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起来,生怕潘兆丰回给他们一个已经咽气的消息,真要咽气,那潘家姚家这两姓三个男人,没一个能跑得掉。
好在潘兆丰道,“人暂时没事。”
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潘恒春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是万幸,万幸啊。”
哪知潘兆丰眉头紧锁,随即又道了一句,“还没度过危险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呐。”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
半响,张学兰方才道,“王有地家里人刚才已经来闹一场了,今天是因为家里只剩下我们老不死的几个,还有三两个孩子,但凡有个主事的在家,你当他们不会抄家伙来干仗?唉,别的我不担心,我担心他们打你大哥呐,讹钱倒是小事了...”
闻言,潘兆丰哼了哼道,“我看王有地家也没把他的死活当回事,王有地中午就送医院去了,直到我回来他家都没一个人往医院去,还有脸先过来闹事,要闹事至少也等王有地没事了再闹啊,他们这群人呀,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
潘兆丰分析的一点也不差,王有地大哥王有田一家就不说了,全都搬去了县城,这么短的时间估计还不知道这事,王有地的女人是个二婚的,还带了个孩子,夫妻两人感情如何外边人就不得而知了,二婚还带拖油瓶,单看这一点就能猜到有没有二心了。
王有地的兄弟王有银,那就更不用说了,往恶毒的方面想一点,巴不得王有地来个瘫痪在床什么的,好坑老潘家一辈子。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也没谁有心思吃饭,姚祺妹和潘士云两个,一个挺着肚子默默的把晚饭烧了出来,不管他们吃不吃,这饭都得烧。另一个把猪草剁了倒进猪圈,把鸡鸭鹅的食给拌上了。发生眼下这种大事,她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家里的活都干好,不再让几个老的操心。
快九点时,潘恒春让其他两家人都各自回去,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商量。
韩乃云和她大儿子先回去了,孟广美也要回去,潘兆丰给她使了个眼色,等韩乃云母子两走了之后,潘兆丰对潘恒春和张学兰道,“阿哒,大嫂,我们进去说话。”
姚祺妹和潘士云都在小厨房坐着,没跟进去。
四人在堂屋坐了下来,潘兆丰反手把堂屋门给关了,欲言又止,理了理头绪之后,方才道,“阿哒,大嫂,刚才姚家大嫂在,我没好说...当然,这事我们也得背着小妹说,让她听到了也不好。”
潘兆丰看向张学兰,恳劝道,“大嫂,等大哥回来你一定好好劝劝他,这事较真说起来,跟我们兄弟没多大关系,你可别让大哥傻不愣登的往自己身上揽事,姚宝忠出的纰漏凭什么让我们给他承担!”
听潘兆丰这么说,张学兰瞪大了眼,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兆丰你好好说说。”
潘兆丰把事情跟张学兰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将姚宝忠监工失责的把柄给挑了出来,对张学兰道,“大嫂,窑厂虽说是我们三个的,可我们平时也是有不同任务,大哥主要管外跑销售这块,我是管机器运作这块,姚宝忠原本只负责记账,可自打大哥请了张家村的后生记账之后,姚宝忠就主要负责监工安全这块了,你说他平时又没什么大事干,就让他巡查巡查,还能出这么大纰漏,不怪他怪谁?!”
张学兰将事情听了个通透,瞪眼道,“真是这样?”
潘恒春把潘兆丰的话茬接了过去,把烟袋杆子在八仙桌上敲了敲,不赞同道,“兆丰,做人不能这么做,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窑厂担了三个人的名字,任何风险就得三个人承担,分红都三个人分了?现在出了事就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这不合适啊...”
“再说了,宝忠跟我们好赖是亲家,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照你这想法,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兄弟两在联合起来欺负姚家一家人,不成,这事不能干出来。”
闻言,潘兆丰急得跺脚,道,“阿哒,你是老糊涂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胳膊肘还往外拐?这是小事吗?无论王有地是死是活,他这辈子指定是赖上我们了,谁能有那个耐心陪他一直磨下去?大难临头就该各自飞,现在还说这些大道理有屁用!那是我大哥,我才说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换做别人,你当我操那份闲心去管?”
说着,潘兆丰又对张学兰道,“阿哒糊涂了,大嫂你可得想清楚,出了这事,我们不怨姚宝忠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两兄弟帮他担责任,可能吗?大嫂,你可得好好劝劝大哥啊。”
76.24号二更
潘士尧晚上确实喝多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打盹儿,方才秀英换下衣裳之后,又体贴的把潘士尧的军绿色的棉袄脱了,鞋袜也一并除了,给他盖上崭新的被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秀英用红木漆托盘端了吃食进来,轻声喊潘士尧醒醒吃点东西。
潘士尧胃里烧灼的厉害,他也饿了,从床上爬起来接过秀英的碗筷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他吃着饭,秀英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潘士尧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把老鸭汤端到秀英嘴边,道,“你也喝点。”
其实秀英在厨房已经吃过了,可眼下她男人喂她饭,她心里甜蜜着,就着她男人的手喝了一口,潘士尧还要喂她,秀英这才道,“我都吃过啦,你慢些吃,灶上还有,吃完了我再给你盛。”
等潘士尧吃饱喝足了之后,秀英才对他道,“你先睡吧,娘和阿哒还在忙活,我去烧点热水,给小弟先洗了手脸,让他先睡觉。”
刚才秀英出去盛饭,小萝卜头就蹲在二层石台阶那里无聊的扣泥巴,所有人都在忙,没人管他。小萝卜头见到新嫂子了,他有点害羞的笑了笑,喊了声嫂子。
秀英对这个四岁大的萝卜头很是喜欢,她刚到老潘家,很多东西还摸不上手,就像柴禾,她就不知道堆在哪儿的。
还是小萝卜头领她去外头用麻袋装了一袋子柴禾回来烧水,秀英先把小萝卜头洗了干净,又喊潘士尧的其他几个弟妹过来,挨个洗了手脸,让他们全上.床睡觉去。
毕竟秀英是大嫂,萝卜头们都很听她话,乖乖回屋睡觉去。少了萝卜头们的吵闹,老潘家院子里倒是清净了许多。
张学兰还在忙活,院子里锅碗瓢盆一片,秀英是个手脚闲不住的人,哪怕公婆劝阻了,还是执意要帮忙干活,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完了,她才回屋歇息去。
夜深人静,潘阳和张学兰躺在床上回想着近来的事,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张学兰甚至感慨了一句,“把士尧的婚事办了,总觉得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差事。”
这种感觉潘阳也有,以前她还不能理解她妈为什么总催她结婚,现在她自己当阿哒了,完全能体会到她妈的良苦用心,潘阳长长的吁了口气,反手枕在头下,看着房梁,她问张学兰,“儿媳妇还不错吧?”
眼下对着自己男人,张学兰也没必要说违心话,她由衷道,“暂且看着还可以,以后要一直这样,那是挺不错,就是...”
潘阳一听她这么说,很自然的接过她话茬道,“就是没有兄弟是吧?哎呀,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到,眼下好就成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媳妇初来我们家,你这个当婆婆的,对媳妇好点。”
闻言,张学兰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对她不好了?我虐待她了吗?”
潘阳这么说也是想给张学兰打个预防针,因为对于秀英妯娌几个人来说,张学兰就是恶婆婆一个,以后的日子里,潘阳只能尽力的开解张学兰,希望她能少作点,待媳妇稍微好点,毕竟家和才万事兴不是。
淮河两岸有个习俗,新媳妇进门的第三天要领女婿回娘家一趟,俗称‘三朝回门’,除了人回去,还要准备烟酒糖果糕点等一并拎回去,拎的东西越多,表明夫家对她越重视。(.$>>>棉、花‘糖’小‘說’)
为了表示自己很重视她大妈妈,潘阳不顾张学兰的白眼,早就准备好了两条烟,一瓶高档白酒,还有五斤糖果和五斤糕点,外加一大块肉。
回门这天,秀英穿这大红棉袄,很是喜庆,潘士尧把潘阳准备好的礼物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一早骑自行车载秀英回娘家。
尽管外头风寒地冻,可对于刚结婚的小夫妻二人来说,丝毫不觉着冷,因为此刻他们的内心是火热的,他们骑自行车从村里走一遭,得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啊,尤其是未结婚的小年轻们,谁不想自己哪天也能骑自行车带媳妇儿溜达?
要知道,潘家村除了王有田家有自行车外,就是老潘家了,骑自行车载自己女人,可是当时的一种风尚啊。
潘士尧轻快的蹬着脚踏板,不巧的是,途径张湾村时,小夫妻二人正好碰上了张爱华,这个同潘士尧有过一段恋情的姑娘还未嫁出去,此刻她正拉着从大队借来的架子车往乡里走,架子车上躺着一位老人,身上盖着棉被,因为架子车沉,张爱华不得不弓腰行走。
远远地,她认出了脚蹬自行车的年轻男人是潘士尧,她听别人说他结婚了,坐在车后座上那个长相俊俏穿着喜庆的应该就是他媳妇了吧,盯着潘士尧的媳妇,张爱华止不住的想,如果当初她没要太多,现在坐在车后座上穿大红棉袄的人就是她了吧,她穿上红色衣裳,不比他媳妇差...
大约是张爱华盯着他们看的时间有些长,秀英注意到了,伸手拽拽潘士尧的大棉袄,问道,“士尧,她是你同村的人?在看我们呢,要不要打声招呼?”
潘士尧沉默了一下,这才对秀英道,“她...以前和我处过对象。”
秀英顿时明白了,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张爱华,她忍不住圈住了潘士尧的腰,把脸靠在潘士尧的后背上,噘噘嘴,很有自信道,“她长得可没我漂亮。”
潘士尧忍不住乐道,“马上都陈年旧事了,还能吃老陈醋呀。”
秀英哼了哼,更加搂紧了她男人的腰。
大马路上,潘士尧虽然对秀英在乎他举动心里很受用,但还是不得不提醒她道,“注意些形象,我们在外头呢。”
毕竟革命刚过去不久,秀英也不敢做太过,忙听话的坐正了身体,只是把手紧捉住她男人衣裳两侧,小夫妻二人顶着寒风朝杨家村而去。
小夫妻二人回娘家的事暂且不细谈。
一早送走小夫妻二人后,潘阳就忙活着把大板凳还有八仙桌什么的挨个送回邻居家,院子里洗菜做饭后一片狼藉等待打扫,还有烟酒糖果她得专门给二麻子家送点过去,毕竟二麻子给她家掌勺烧大锅饭了...
办完酒席后,家里剩了不少菜,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个年,张学兰不准备再烧什么菜,直接把酒席上择下来的菜热热就算完事儿。
除了这些,潘阳还要干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对账。
潘士尧结婚一共办了六桌,单礼钱就收了二百来块,刨除置办酒席花的菜肉钱,以及烟酒糖果钱之后,他手里还结余了五十来块。
潘阳把这五十来块钱都给了张学兰,对她道,“你收着,留做村里的人情往复。”
因为潘士尧结婚,张学兰把她二百块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眼下她手里没个钱也不踏实,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笔钱。
可是她随即又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本来以为我们家现在手里头有些钱了,这下可好,给士尧结个婚之后,全给花没了,以后还有老二老三老四都挨个排着娶媳妇儿呢!”
潘阳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操心这么早,她笑着宽慰道,“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我们现在分开单干了,明年收成只好不差,到时候多余的粮食我们也可以拿出去卖了!”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又重拾了信心,道,“等翻过年回春之后,我们可不能偷懒了,地里该除草该追肥的,一概不能落下!”
伴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成功召开,如同一缕提前到来的春风,悄无声息的吹向大江南北,收音机里、广播里,随处可以听见三中全会召开的内容,每逢上头有新政策传递,市、县、镇、公社、大队,逐级下放文件,所有党员必须学习。
潘家村大队王有田是党员,这个年底他过得很是忙碌,每天都要去乡里、镇里开会,学习新文件,回来之后立马号召所有村干部,再没日没夜开会,力图让他们都研习文件内容。
当然上头的事,祖祖辈辈只会种地的老农民们并不关心,他们大字都不识几个,就是想操心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老潘家和所有老农民一样,不关心这些似乎与自己吃喝无关的事,张学兰操心的是家中的柴米油盐,潘恒春关心的是他的孙媳妇什么时候能怀上个娃娃,延续老潘家的下一代香火,秀英在意的是潘士尧过完年就得回县城上班了,那她是跟去还是留在家里孝敬公婆呢...
潘阳对三中全会的事不上心,是因为她在读书期间背过无数遍会议内容,眼下闭上眼还能回想起来。
虽说三中全会的召开是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可潘阳清楚得很,对于眼下来说,会议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是一个过渡期,许多事都是在不可以到可以之间过渡,各方面政策难免混乱,这个时候就看谁胆子够大,敢撂开干了。
翻过农历十五,整个春节就算过完了。淮河两岸也迎来了七九和□□,天眼见暖和了,张学兰又可以准备鸡蛋孵小鸡了,除了小鸡之外,潘阳又从城里早市上买了鸭鹅回来,让张学兰一块养。
如今他们也不怕逮不逮问题了,鸡鸭鹅全放在院子里散养,潘士云放学之后还会赶着它们去田埂上,任由它们找吃的,等天放黑了再撵回来关起来,这样可以省了不少喂它们的粮食。
除此之外,潘阳还在家门口的用大石头围了个猪圈,买了四头猪牙子回来,关在猪圈里家养。
抛开分开单干之后生产队分给他们的猪牛鸡鸭之外,像潘阳这般突然明目张胆买这么多家禽家畜回来养的,还是头一拨,不少人见潘阳这样干,也有样学样,只是他们手里的钱有限,倒是想多买几头猪牙子,可惜没那个能力,只能养个一头两头。
突然间轰轰烈烈的干了起来,王有田有些欣慰,但也很害怕,毕竟到现在上头还没有明文规定允许这种资.本主义毒瘤存在,如果被上头发现,那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他王有田啊...
王有田愁难了几个日夜,终于决定制止这种现象继续发生,把田分开已经是顶风作案了,怎么还能再有资.本主义毒瘤!下定决心的当天晚上,王有田把潘士聪喊到他家,让潘士聪召集基建队小组,准备挨家挨户割掉资.本主义尾巴。
王有田心里算盘打的响亮,可他哪曾想过这帮基建队小组成员里,十个有九个半都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哪个不在家养这养那了?现在让他们割掉自己尾巴,人家能心甘情愿吗?!
所以这场割尾巴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没人愿意听王有田的,大家还是该干啥干啥,气得王有田直拍大腿,“乱套了,又都乱套了!”
都没人愿意听他指挥了,他还能怎么办,唉,就破罐子破摔吧!真出了事,怪他祖上没积阴德,是他倒霉!
等天气再暖了些,小麦长及脚踝部时,就该除草追肥啦,这回没人再偷懒,家家户户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生怕遗漏掉一根草没拔掉影响到收成。
至于追肥买肥料,条件好些的就买肥料,条件差的就在村里拾大粪往地里挑,大粪也是肥沃土地的好东西呀...
尽管秀英是老潘家新媳妇,可她还是执意跟着公婆还有阿爷下地干活,除草撒肥料,快中午了还赶回家做饭,等弟弟妹妹放学后吃完饭,她再用篮子把午饭都挎到地里,和公婆他们一块吃,吃完了继续干活...
新媳妇总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何况现在都是在地里除草追肥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能干的秀英,不管秀英在不在场,总有人道,“兆科啊,你家这媳妇可真能干!”
媳妇能干是好事,可潘阳也不想她太能干了,本来她以为秀英会跟着潘士尧一块去县城,没想到秀英却留在了家,说家里需要她,她要留在家干活。
对于秀英的懂事,老潘家上下自然欣慰,可潘阳更希望她去县城,小夫妻两个才刚结婚,两地分居实在不好。
所以在这个农忙结束之后,潘阳对秀英道,“去士尧那住一阵子吧!”
潘阳注意到,她话音刚落,秀英眼睛明显亮了许多,她心里是想着去潘士尧哪儿的吧!
可秀英却对她道,“没事阿哒,家里活这么多,我在家照看家一样的。”
潘阳笑道,“如今地里也没什么事了,家里也就洗衣做饭这些杂活,有你娘在家干就行了,你去城里吧。”
哪知她刚说完,张学兰就把话茬接过去了,硬着声音道,“谁说家里没活了,养猪喂鸡鸭不都是活儿?”
潘阳知道张学兰不高兴了,因为自打秀英来了老潘家,她几乎干了张学兰原本干的所有活儿,而且秀英手脚麻利,干活利落,好容易享福了的张学兰怎么可能愿意再干洗衣做饭养猪的活!
潘阳低声提醒她道,“我就问你,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秀英不去城里,你哪年哪月才能抱上孙子?”
77.25号一更
潘士松这番话说得可算是真心实意,他是觉得姚祺妹这人挺好的,虽然两人总斗嘴,但毕竟从小到大的情分搁在那里,他见不得姚祺妹为块木头为难了自己。.
对方若要你为他改变,那他一定不是合适的人,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随处都是。
这个不成,就再换下一个呗,总能找到脾气合拍的。
潘士松这番话说得挺让姚祺妹意外,姚祺妹对潘士松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个头不及她高的调皮小男孩上,就算后来潘士松个子拔高了不少,可在姚祺妹心里,还是把他当成个不懂事的弟弟。
眼下潘士松冷不丁说出这番看似胡扯,细品下来越想越有道理的话,姚祺妹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感动。刚相完亲那会儿,她阿哒娘就劝过她,在家做姑娘时脾气差点就算啦,以后给人家当媳妇了,可不能再由着性子来。
所以姚祺妹才会说自己要改改脾气,却没想到潘士松能说出这番贴心的话...
姚祺妹忍不出笑出了声,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嘛。”
潘士松嘚瑟的嘁了一声,傲娇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哩,这叫人不可貌相。”
姚祺妹呸了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脸皮快有城墙拐弯厚了吧!”
潘士松急了,“跟你说真的,还当我是头几年的毛孩子呢,好赖我跟大哥跑长途去了不少地方,可比你见识的东西多啦。”
听潘士松这么说,姚祺妹倒是来了兴趣,她长这么大也就去过几回县城,县城以外的地方她都没有机会出去过,忍不住道,“快,跟我说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说的话吃的东西还有穿的衣裳,都跟我们一样吗?”
潘士松笑道,“穿得衣裳都差不多,吃的方面,再往南方去点,他们喜欢吃米、吃粉,要是靠海近的,几乎天天吃鱼虾,那腥味,反正我是受不住...我跟大哥也去过西北方,他们爱吃面,几乎顿顿面条,单面条就能有十来种做法,就是太咸,吃一顿饭能喝掉一缸子水...”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叙了一路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姚家村生产队,都把姚祺妹送到家了,潘士松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姚家人已经在吃饭了,姚宝忠两口子热情的招呼潘士松留在他们吃晚饭,潘士松推拒了几下,推辞不过,也就不矫情了,索性留在姚家吃了顿饭。
反正两家关系向来要好,太过推辞反倒生分了去。
姚祺妹从中案长条桌的馍馍篮里拿了块馍馍递给潘士松,又递给他一双筷子,潘士松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和姚家人同坐矮桌上吃饭。
打从潘士松去县城开始,跟姚家人就很少再见面,姚宝忠瞧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不禁感慨道,“这一年赶一年,时间过得太快啦,我跟你阿哒刚认识那会儿,你才及我腰高,现在长得比我都高啦,真好...跟着你大哥开卡车怎么样?辛不辛苦?”
潘士松喝了口稀饭,笑道,“都习惯了,平时还好,赶着年关就特别忙,要是遇上难说话的东家,催着你送货,那就得连天加夜赶路,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韩乃云接过话茬子道,“哎呀,难怪你这孩子又瘦了,以前虽然不胖,小脸还是有肉的,你看看现在,太瘦啦,趁着这段时间在家,让你娘好好给你补补。”
潘士松哎了一声,笑道,“我可能吃呢,就是不长肉。”
韩乃云道,“等你以后结了婚再发发福就好啦。”
提起结婚,韩乃云又问道,“有人给你说对象了没有?”
潘士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还没有,我娘说我还是个孩子,不再等两年不给我说媳妇。”
潘士松这话,可把姚宝忠两口子逗乐了,韩乃云道,“那不成,赶明个我跟张学兰说说,孩子大了,哪能不给说媳妇,看小妹,和你一样大的,今年有人给她说婆家,我跟你大爷,我们都同意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姚祺妹也不自在了,恼道,“娘啊,好好的说士松,又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姚祺妹的大嫂,潘广玲止不住笑道,“娘,小妹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快别说,一会人家该恼羞成怒了。”
韩乃云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的我不怕,就怕人家看不上我家小妹...”
凭良心讲,姚祺妹在同龄姑娘中长得不算出色,声量也不出挑,也是偏瘦型,传统的农村婆婆都比较喜欢胖乎乎,屁股大瞧着就壮实的姑娘,认为那样才算是美,像姚祺妹这样瘦小型的,在农村还真没有优势。
哪知韩乃云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看不上那是他没眼光,大娘你怕什么,小妹以后要找一准能找个好的。”
韩乃云只当潘士松这话是在宽慰她,并未放在心上,叹了口气道,“什么好不好的,我看就程家村这个,那就不错啦,能对得起我们小妹,有个差不多,对方要是没意见,我和你大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潘士松一时想不明白姚宝忠两口子对自己闺女的亲事能这样草率,急道,“那小妹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意见,我瞅着那人就像块木头,不对,像属算盘珠的,拨一下才能动一下...”
姚祺妹噗嗤一声乐了,道,“人家招惹你了么,怎么说人家的呀...阿哒娘要是看着好,我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迟早都要结婚的,跟谁不都一样,能过日子不就成了。”
听姚祺妹这么说,潘士松不再吭声了,吃了晚饭之后,又小坐了片刻,陪姚宝忠姚祺田父子两抽了根烟才骑自行车家去。
送走了潘士松,姚宝忠对着黑黢黢的巷子口,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兆科家的老三,是个不错的后生呀...”
韩乃云也道,“可不是...其实,这孩子要是做女婿,也是挺不错的...”
姚宝忠笑了,“想什么美事呢,且不说兆科眼下在乡里的名声,单看士松的长相,也是个不愁说媳妇的,这村里村外,比小妹长得好的姑娘可太多了,你当人家能看上我们小妹?人呐,还是别想美事,要我说,程家村这个就挺不错啦,家里光景也不算差,我打听过了,那孩子听话又踏实,小妹跟着他,以后不会受气...”
姚宝忠这么说,韩乃云也就歇了心里头的那点小心思,她男人说得对,人不能尽想美事,她家小妹也大了,可不能挑三拣四,走马观花,好容易碰见个差不多的,那可得赶紧定下来。
潘士松回到家时,老潘家上下早就吃了晚饭,见他回来了,张学兰在灯下边纳鞋底子边道,“饭在锅里盖着呢,去吃吧。”
潘士松道,“我在大爷家吃过了...阿哒呢?”
张学兰头也不抬道,“你阿哒去王书记家去了。”
张学兰口中的王书记就是王有田,虽说王有田现在应该称呼他一声王主任,可在潘家村人的心里,王有田还是那个带领他们偷摸单干的书记,眼下过年,王有田回潘家村了,还时不时跟村里这帮干部坐一坐,问问潘家村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他还是会想法子拉扯父老乡亲一把。
大约四年前这个时候,他们潘家村生产队因为偷摸单干,在县城里可谓一炮走红,当时只要提到潘家村生产队,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当时的潘家村可是开了一个时代先河,如今四年过去了,潘家村和四年前相比虽然有了变化,但这变化不是翻天地覆,离王有田心中所想的,还有一段距离。
王有田希望他的父老乡亲生活的更好,而不是祖祖辈辈还靠这一亩三分地卖粮食生活。
王有田这人,一有心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跟潘阳商量,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改变。
王有田家的堂屋里头,老兄弟两个同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王有田抽着烟,潘阳喝着茶,两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说着潘家村近几年的发展情况。
王有田不住摇头道,“不成不成,四十来户人家,有三十好几户还是种地收粮食,太单一太单一啦!至少发展点别的。”
潘阳道,“你当他们不想做点别的?一来是没个本钱,二来没经验,我们种一年的地才收入多少钱,谁不怕做买卖赔本,把家底子都赔进去?”
王有田吐了一口烟圈,道,“兆科老弟,那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潘阳笑了笑道,“这得你们上头政策放宽裕了才成,老农民想干点小买卖,贷个款手续这么麻烦,一层又一层批审,等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再有,既然没法子让所有人都富,就先帮一拨人先富起来,富起来的带动后一拨人再发家,不就成了?”
王有田竖耳朵听着,久久不语,半响方才失声笑道,“你小子想说让我扶持你就直说嘛,犯的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潘阳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如今窑厂虽然盈利挺好,但这远不是潘阳能满足的,无论是从名气上还是规模上,都需要再扩大,她不想一辈子禁锢在这个小乡村里,她要带领老潘家人走得更远。
既然王有田点破了,潘阳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有田大哥,你看这样成不成,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通融通融申请贷款的事,若是申请下来了,我立马扩建窑厂,届时肯定要招收工人,村里农闲无事可做的,都可以来窑厂上工,总比他们背井离乡去外头打工要强许多。”
个人贷款好不好批准,跟地方政策有莫大的关系,潘阳早就有扩建窑厂的打算,可惜资金流转不够,迟迟未动工,她也打听过贷款的事,可思来想去不合适,一来贷款难批,二来利息高,还了利息之后基本上可以说是白忙活,累死累活还挣不到钱的事,任谁能乐意干?
王有田一个胳膊肘撑在八仙桌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蹙得紧紧的,好半响才喃喃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既然王有田要好好想想,潘阳也未多叨扰,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前王有田才道,“兆科,你也别急,这几天我就给你个回话。”
得了这句话,潘阳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步履轻快的回了家,张学兰还未睡下,坐在堂屋里头纳鞋底等她回来,潘士云趴在八仙桌上复习,见潘阳回来了,潘士云打了个哈欠,收了书本道,“阿哒娘,我先睡了。”
潘阳拍拍她的脑袋,道,“快去睡吧,别累坏了脑子。”
眼下都快十点了,潘阳也累了,打了热水和张学兰洗了手脚,等躺到床上了,潘阳才想起潘士松来,问张学兰道,“士松呢?回来了没有?”
张学兰道,“早就回来了,估计这会都睡了。”
潘阳哦了一声,一时没了言语。
倒是张学兰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小妹这孩子挺好,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要是没说人家,我们托个人说给士松就好了...”
提起这个,潘阳没了睡意,道,“只是说了亲事,还不一定能成呢,大不了明个我就去姚家村跟姚宝忠说说,让他跟韩乃云两个别答应程家村的亲事,就跟我们做亲家得了!”
闻言,张学兰嗔道,“尽是胡来,我们这个时候哪能跑去跟姚宝忠说什么空头话,我们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还说不准人家姚宝忠两口子不愿跟我们做亲家呢,再有,士松跟小妹两个,有一个看不上对方的,这门亲事都说不成,事情哪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想小妹给你做儿媳妇,人家就愿意给你做儿媳妇了?看把你给美的!”
78.25号二更
潘士云的考场在县城关小学,距潘士尧家有一定距离,但骑自行车就挺快了,二十来分钟就能到,临考前,潘阳要过去,被潘士云给拦住了,道,“我都多大啦,还要你过来操心,家里够忙的了,你在家忙活吧,你要是来,我压力还大了呢。.”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也就没再坚持,潘阳那会儿高考也是坚决没让她爸妈陪,父母来作陪什么的,光是想想就有压力,还不抵自己考完得了。
潘阳没过去,临着考试那天,潘士尧却是执意要把潘士云送去,潘士云拗不过她大哥,只能让他骑车给送到城关小学,哪知潘士尧还要在门口等她出来。
城关小学大门口确实站了很多考生家长,或坐或站的在大铁门外头边聊天边等着,无论是县城的孩子还是乡下娃,对他们的父母来说,高考都很重要,这将决定着以后能不能包分配工作,能不能有铁饭碗吃国家饭。
潘士云推她大哥回去,央求道,“哎呀,大哥你就家去吧,我得考到快十二点呢,你在这我不安心,你先回去让嫂子给我做点好吃的,等考完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潘士云他们得连着考三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文科考地理,理科考化学,第二天上午考数学,下午有两场,两点到四点文理科均考政治,四点半到五点半理科考生物,第三天上午文科考历史,理科考物理,下午统一考英语。
三天之后的下午,潘士云如同脱了层皮一般,一身轻松的从考场里出来,潘士尧已经在外头等着她了,无论潘士云好说歹说,才说服潘士尧,考试送她来,等考完了再接她家去。
潘士云跳上自行车后座,潘士尧瞧着她心情不错,笑着问道,“怎么样,感觉能不能考上呀。”
潘士云笑嘻嘻道,“估计差不多,题目不算难,大部分我都会。”
听潘士云这么说,哪怕离分数出来还早着呢,潘士尧似乎已经能看见他妹子进入大学堂了!
考试结束之后还不算完事,潘士云他们要立马填报志愿,这个时候能参加填报志愿的同学也只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了,因为另外的百分之六十早就在预选考试中被淘汰,潘士云按照老师给的答案进行估分,保守估计自己能考四百分左右,参照去年本科录取分数线三百九十分,潘士云的分数等于是踩在了本科线上。
志愿有两个,潘士云的分数不允许她能挑选好学校好专业,只能报考超本科线分数不多的院校,思来想去,在老师的帮助下,她最终报考了本省的两所学校,都是在省城,一个是师范大学,一个是农业大学。
虽说潘士云他们可以填写高考志愿,但只是名义上、象征性的,自我主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这个时候录取考生主要采取国家统一考试、统一录取、统一调剂,所以在报考志愿时个人的自我选择性趋向不高。
和众多农门子弟一样,潘士云没想太多,一定要读名牌、读好专业,能跳出农门就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她哪还敢奢望太多。
填完志愿之后,就意味着潘士云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了,不管考试结果如何,她都得收拾东西暂时回家了,她宿舍的东西不多,就床垫铺盖还有暖和洗脸盆等,这些潘士云都搬去了她大哥那里,至于高中三年的书本,潘士云把重要的都挑了出来,剩下的跟同学一块卖给了废品收购站,她的衣服也不多,一个箱子就全能装下。(.)
全部收拾完之后,潘士云就和同乡的同学一块骑自行车回了乡里。
乡里高中生少,女高中就更少了,户上户下的街坊邻里,认识潘士云的,都知道她高考结束了,潘士云还没到家呢,一路上碰见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什么的,他们总会夸张的说上两句。
“大学生回来啦!”
“以后能去省城上班吗?就像你五爷家的闺女那样?”
“哟,以后这是要成商品粮户口啦。”
这个年代跟三十年后诸多观念还不一样,农村人都巴望着能有商品粮户口,所以只要家里有孩子考上的,立马就会把户口给迁到城市里,等毕业分配了,户口就会随着工作的单位而落下来,在这个年代,这可是很多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呀!
外人以为这大学有多好考,皆笃定潘士云高中毕业之后就等于上了大学,老潘家所有人还是很忐忑的,录取通知书一天不下来,他们就一天无法将心搁回肚子里。
潘阳也十分担心,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潘士云没有考上大学,潘阳不知道她印象之中的事能不能改变,如果不能,那岂不是很可惜?毕竟潘士云刻苦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
越是临近发通知书的日子,潘士云就越焦心不已,寝食难安,原本圆润的小下巴都清瘦了不少,姚祺妹跟她差不多大年纪,两人平时又像好友一般什么话都聊,她知道潘士云心中的小秘密,知道她是个有规划有主意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姚祺妹也不太会安抚潘士云,只能在吃饭时候劝她多吃点。
张学兰瞅着家里上下,老的老的,天天晚上辗转难眠,小的小的,长吁短叹,整的别人还以为她老潘家怎么了呢,张学兰看烦了,就虎着脸道,“该吃吃,该喝喝,考不上拉倒,考不上人还就不活了?”
闻言,潘士云几乎是感激的看向张学兰,考试前不停让她加把劲的是张学兰,原以为张学兰必定很在乎结果,不想却是张学兰反过来说考不上拉倒这种话,不管怎么说,张学兰的这番话,无疑让潘士云轻松了不少,她之所以这么担忧,一来是怕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二来是迷茫如果考不上她能去干什么,难不成要哭闹着要嫁给张钦铭吗?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七月底的时候省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到了县教育局,之后逐一发放到乡镇教育组,潘士云的通知书是由书记潘士聪过来通知的,让潘士云抽空去乡里取。
潘士聪前脚刚走,潘士云就乐得原地跳了起来,任谁考上了,能不开心死了?!
眼下家里只有张学兰和姚祺妹,三个女人在家乐了一阵,眼瞅着都半下午了,张学兰一拍大腿,催促潘士云道,“快点骑自行车去乡里取通知书呀,一会人家该下班了,取到手了顺带就去窑厂一趟,跟你阿哒说说,这些天当着你的面没说,可把你阿哒急坏了。”
潘士云重重的点头,不用张学兰说,她也得立马通知到她阿哒,还有张钦铭,她也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潘士云没再耽搁,先去乡里取了通知书,通知书以挂号信的方式邮递过来,里面的只有一张白纸,以黑钢笔手写方式,通知潘士云被省师范大学数学系录取,于九月七去报道。除却通知,还有一张白纸,密密麻麻的印刷着去报道要带哪些手续。
潘士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像乡教育组的工作人员道了谢,骑上自行车立马就去了窑厂。
彼时潘阳正蹲在碎砖垛上跟姚宝忠商量山上修建的事,远远瞧见潘士云骑个自行车飞快的朝这边蹬,都到了窑厂了,她还不下车,一路绕过各种障碍物,将自行车停到了潘阳面前的空地上。
潘阳从砖垛上跳了下来,忍不住笑道,“怎么心急火燎的,有什么事?”
潘士云也不说话,就只是笑,把手中的挂号信对着潘阳摇了摇。
潘阳立马就明白是什么事了,拿过潘士云的挂号信,拆开看了又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非要问潘士云一遍才行,“真的考上了?”
潘士云笑得灿烂,重重的点头道,“阿哒你没看错,你闺女真的考上了,没给你丢脸!”
潘阳激动的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就掐住了潘士云的咯吱窝,像小时候那样把潘士云提了起来,不过上下提了两下就提不动啦,只能把她放回原处,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毫无形象可言。
对于潘阳来说,潘士云能考上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事都如她印象中那般发展,只要有决心,没什么不不能改变!
姚宝忠瞧着这父女二人一阵傻乐,开口祝贺道,“大侄女考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兆科这回你可得要请客。”
潘阳道,“请客是一定的,到时候只管来家喝酒,我拿好酒招待!”
潘阳同姚宝忠说话的时候,潘士云捏着挂号信,踮脚在窑厂扫了一圈,入眼处都是头戴安全帽的,一时间也寻不着张钦铭在哪里。
知女莫若父,潘士云这副举动,潘阳看在眼里,自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主动开口道,“好啦,我跟你大爷还有事商量,你先自己去转转,等放工跟我一块回去。”
潘士云哎了一声,跟个快活的小鸟似的,一溜烟的推着自行车跑了。
潘士云先把自行车停放在看守室门口,潘兆丰正坐在看守室里算账,脸上挂了个老花眼镜,看守室里的电风扇在嗡嗡打转,潘兆丰抬头看了潘士云一眼,道,“丫头,这个点你来干什么?”
潘士云没进看守室,直接在外头喊了一声找阿哒又事就一溜烟跑开了,可还没一分钟,就又跑回来了,扒在门框上,伸了个脑袋进来,问潘兆丰道,“三叔,知道张钦铭,就跟我一块上高中的那个同学...他在哪儿三叔知道吗?”
潘兆丰哦了一声,没作他想,指了指打砖坯的方向,道,“你去那儿看看,我刚才还瞧见他在那儿。”
按着潘兆丰指的方向,潘士云果然找到张钦铭了,以往窑厂打砖坯要人工,后来窑厂盈利之后,潘阳就购置了砖坯机器,只是机器没日没夜的运转,难免要出问题,这会儿皮带松了,张钦铭几个人在修理。
潘士云站在田埂上喊了张钦铭一声。
张钦铭甩了甩手上的泥,上了田埂,见厂里的小工们都在朝他们看,张钦铭不自在的侧侧身,挡住他们打量目光,低声对潘士云道,“我们还去砖垛那里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砖垛,潘士云二话不说,把挂号信往张钦铭手里一塞,对他道,“我考上了,省师范。”
闻言,张钦铭心中一阵激动,随之而来的,就是倍增的压力,眼前这个姑娘在拿到通知书这一刻,就意味着以后是个商品粮户,拥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啦。
而他张钦铭还是个泥腿子,未来还不知如何,这种情况下,他们未来的路还好走吗。
张钦铭喜忧参半,在心里喟叹一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通知书,点头不迭道,“真好,真好。”
哪怕张钦铭这么说,可潘士云还是听出他话里的压力来了,不由急道,“张钦铭,我们说好的,说好我去哪个城市,你就去哪里,不许反悔!”
瞧着眼前面带急色的姑娘,张钦铭摇头笑了笑,犹豫了下,终是伸手在潘士云发顶上摸了摸,无奈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着给我决定了?放心,我们说好了的,不会轻易反悔。”
潘士云这才略微安心下来,不过还是强调道,“不准反悔,你要是反悔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
张钦铭只点头,还没等他说话,潘兆丰就在外头喊人了。
要说潘兆丰也是后知后觉了,他虽然没敢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大侄女还有张钦铭,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进砖垛里讲话,多不好啊...
潘兆丰可不像潘阳那样开明,他是个古板的人,斜眼瞧着砖垛里张钦铭的安全帽,心里不大爽快,先把张钦铭喊了出来,等潘士云后脚跟出来时,潘兆丰板着脸低声斥道,“都大丫头了,看看你什么样,也不注意点!”
潘士云吐了吐舌头,猫腰飞快的跑了开,等放工回家时,潘兆丰同潘阳父女两一块走,路上又旧事重提了起来,无疑是说潘士云大啦,要有个姑娘样,大哥你该管管啦,就算是同学,毕竟是个男的,也还是少接触呀...
潘阳竖耳朵听着,末了给潘士云打掩护道,“哎呀,士云也是今天领了通知书,想给她同学报个喜嘛。”
闻言,潘兆丰愣了愣,难以置信道,“什么,大哥的意思是士云考上了?!”
潘阳笑眯眯的点点头。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老潘家总算出了个出息人,潘兆丰这会儿也是打心底高兴,连声道,“太好了,大哥,你说我们回去要不要放个炮?再请街坊邻居好吃好喝一顿?”
潘兆丰口中的请街坊邻居吃喝,不是像后来那般,借机让人家出礼钱,就只是单纯的想花钱请客庆祝一下,这个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起的,可见潘士云的中榜对老潘家人来说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了。
潘阳手里头也不缺这个请客的钱,自然点头道,“我看成,到时候就请熟稔的亲朋过来热闹热闹。”
潘兆丰随即又对潘士云道,“士云,这暑假你可得来我家给我家士钟补补课呀。”
潘士钟秋季开学就升初中了,如果儿子有出息,他当然希望以后能像潘士云这般成商品粮户吃公家饭了。
听潘兆丰这么说,潘士云哎了一声应了下来。
潘士云考上大学这事,算是继老潘家两个儿媳妇怀上娃娃之后的又一个大喜事了,潘阳果真掏腰包请了亲朋邻里好吃好喝了一顿,末了还给他们都送了份小礼,白毛巾掺两斤水果糖。
79.26号一更
听王婆子这么说,潘阳心里咯噔一下,忙连声道,“不用不用,我不相信这些。(.无弹窗广告)”
王婆子疑惑的上下打量了潘阳几下,这才慢吞吞道,“那行吧,这事看你,你什么时候想破了,来找我。”
潘阳胡乱应付了两下,这才拿好换地证明,同潘老五一块出了王婆子家。等走远了,潘老五才道,“兆科啊,王婆子那人就是神神叨叨,她说什么阴气不阴气的,你也别搁在心上,都新社会新时代了,那谁不都说过,我们得相信科学。”
潘阳笑呵呵道,“五叔你放心,我没把这事搁心上。”
听潘阳这么说,潘老五也就不操心了,只是道,“成,反正现在地皮也换好了,等这季庄稼再收完,下一季你们就该种我家后面那块地了。”
可不是,潘老五家后面的那五分地,潘阳不准备用来种粮食了,直接开个小菜园得了,多种点菜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去卖,离家近,打理起来也方便。
回家之后,潘阳把换地证明交给了张学兰,叮嘱她保存好,可别整丢了。眼下张学兰也不再把钱啊票据啊塞在破瓦罐里了,家里年前刚做了个半人高的衣柜,上面带了把锁,但凡钱啊票据啊什么的,张学兰一股脑全锁在柜子里。
潘阳就笑,“你可当心着,哪天小偷来偷东西,一准先瞧见你这带锁的柜子,到时候别说你上一把锁了,就是十把锁,人家都有本事给整开,你里面藏的值钱东西还能给你留一分?”
不说还好,听潘阳这么一说,张学兰越想越觉得会这样,整得她寝食难安,再不敢把所有私房钱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块儿了。张学兰也会想法子,把私房钱分开了放,这里藏一点那里藏一点,还专挑不起眼的地方,譬如地窖里的某个拐角,面缸、米缸里,还有花坛的某块砖头下...
潘阳眼瞅着张学兰藏了这么多地方,忍不住道,“这么些地方,你能记得住吗?万一...”
这回不等潘阳说完话,张学兰就没好气打断道,“别给我说破嘴话,我搁在哪儿我记得清楚,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专挑这几个地方去收钱?”
潘阳想想也是,最多别人不小心看到了,也只能拿掉一处钱,张学兰一处地方也就藏个十块八块的,就是丢了也没那么心疼,不过话说回来了,谁又能一定就知道钱藏在哪儿呢?
起初张学兰心中还记挂着这事,后来忙活的事多了,也就抛在了脑后,尤其还是在秀英生完孩子后,可把张学兰忙活坏啦,还真让她男人给说中了,这回她真抱上了孙子,还是一抱两个!
秀英在乡里生完孩子回来,刚进家门,张学兰就让潘阳连着放了两挂炮仗。
他们这边,也只有家里生了男孩,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买一挂炮仗来放,也可以说这是在变相的向别人家炫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回老潘家放的可不止一挂炮仗,而是连着放了两挂,为啥要这么放?因为老潘家连来了两个孙子呀!
托这两挂炮仗,街坊邻里可都知道了秀英生两个男孩的事,平时同老潘家要好的,也都上门来看望了,张学兰一次得了两个孙子,乐得快找不着北,还没等秀英娘家来人呢,就开始煮红鸡蛋了,只要是上门来看的街坊邻里,张学兰每人都发一个!
连着发放了两三天,过来看的人才陆续减少了,身为妯娌,王家美也领潘燕过来看了几回,只不过每次她都挑饭点过来,并且一坐就不走了,若是秀英招呼她留着吃饭,王家美也不客气,直接就留了下来。
因为秀英刚生完孩子,生的又是两个男孩,不用潘阳叮嘱,张学兰每天早上都起个大早,赶去乡里的集市上,买最新鲜的草鱼、猪肉或者羊肉,再不然就是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熬汤,反正顿顿都见荤腥...
荷包蛋秀英一口气能吃十来个,别说十来个,就是二十个,张学兰都不会说一句不是,每顿都打足了荷包蛋管秀英吃个够,生怕秀英奶水不足,喂不饱两个小孙子。
托秀英的福,老潘家伙食每天都很好,王家美瞧见过一回两回之后,还能愿意走嘛,要知道,自打潘士勋去了县城,剩她和潘燕在家,她们娘两为了省钱,平时都是随便对付两口,肉末星子已经许久没见了,眼下有这么个蹭饭的好机会,王家美能错过么。
对于王家美这种行为,潘阳也不说什么,她还是那句话,只要王家美老实点,不闹矛盾,就是吃他们点喝他们点也都无所谓,况且张学兰现在对秀英这么上心,都是媳妇,潘阳也怕王家美借口找事。
吃点就吃点吧,难不成吃两口还能把他们吃穷了?
这个时代通讯困难,电话还未普及,要么发电报,要么写信,无论这两样哪样都不方便通知潘士尧,是的,秀英都生完孩子好几天了,潘士尧还不知道他当爹了。
好在潘士尧在心里头计算过秀英的生产日子,再跑了一趟长途之后,大卡车途径他们乡里,让田旭刚把卡车开回县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都从乡里下了车。
说来也巧,这两兄弟才刚在街口下车,还没走几步呢,姚祺妹就在后头大喊了几声,推着个自行车,车把手上挂了个篮子,从菜市里匆匆挤了出来。
见潘士尧和潘士松兄弟两个胡子拉碴的模样,姚祺妹猜测他们可能是刚到乡里,还没回家,忍不住笑着对潘士尧报喜道,“士尧大哥,秀英嫂子头几天生啦,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潘士尧顿时咧嘴乐了,挠挠后脑勺,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道,“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姚祺妹晃晃搁在自行车把手上的篮子,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做什么,一早我娘就让我砍肉了,我正准备去看看秀英嫂子呢,我阿哒娘他们下午就来。”
秀英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潘士松听了不免替潘士尧高兴,连声道,“大哥,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回去看看我两个大侄子呀!”
说着,潘士松把姚祺妹手中的自行车接了过来,推到潘士尧跟前,催促道,“大哥你先骑车回去,我跟小妹在后面走。”
姚祺妹也道,“就是,大哥你赶紧先回去吧。”
眼下潘士尧迫不及待要回去看媳妇孩子,就不客气了,跨上自行车脚下生风般急蹬了回去。
打从上次离家,潘士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自然也就没机会见着姚祺妹,等潘士尧走了之后,潘士松才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姚祺妹的手。
刚碰着手,姚祺妹跟触电似的,忙甩了开,扭头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嗔道,“这是逢集,人来人往的,叫人瞧见了多别扭!”
潘士松嘿嘿笑了,把姚祺妹手里的篮子拎了过来,催促她道,“那快走,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拉你。”
姚祺妹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不正经,气恼的快步走在了前头。
姚祺妹虽然步子走得快,但招架不住潘士松腿长步子大呀,三两步就撵上了她,和她并排走。
潘士松这趟长途跑的远,都快到边境地带了,连天加夜的跑长途,也没空打理自己,连着穿了十几天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裤腿上还因为上下车卸货被挂破了个洞,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冒了出来,青青的围了一圈,脸也两天没洗了,仔细看还有一抹柴油印子。
察觉到姚祺妹在看他,潘士松低头瞅瞅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不好意思掸掸衣角,笑道,“太脏了,回去我就好好洗洗。”
潘士松干窑厂的时候,多脏的一面姚祺妹都见过,她哪里是嫌弃他脏呀,而是心疼他跑长途累,比上次离开家之前,潘士松又瘦了。
姚祺妹忍不住问道,“这趟怎么样?跑得还算顺当吗?”
潘士松不欲让姚祺妹知道其中的龌蹉,专挑好得说,“还挺顺利,这趟我们往西南边境跑,那边山多,拐拐绕绕的,好几回差点迷了路,问当地人吧,还不太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哦对了,我从那边给你买了样东西。”
说着潘士松把东西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出来,是面镜子,后背是镂空花纹,银色的,带着西南地方特色。
姚祺妹接过来前后看了看,爱不释手,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止不住泛甜,打量了一番后,姚祺妹又道,“得花不少钱吧?”
潘士松不甚在意道,“花不了几个钱,只要你喜欢就成。”
姚祺妹笑了,“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见她笑,潘士松也跟着发乐,道,“那下回去别的地方,我再给你带点别的地方特色。”
闻言,姚祺妹忙摆手道,“别给我带那么些,太浪费了,你辛苦挣点钱不容易,有这一个就行了。”
潘士松挠挠头,嘴上虽然应了下来,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一定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还不知道到底这么谈对象,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摆在他眼前的,潘士尧和秀英的例子,潘士尧平时是怎么爱护秀英的,潘士松跟他们住一块,都看在眼里头,以前他还打趣潘士尧,说他两口子黏糊糊的不嫌腻歪,可现在他才知道,男女情爱这些事是怎么腻歪都不够的。
且不说潘士松和姚祺妹两个小年轻在后头怎么腻歪,这边潘士尧飞快的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进家门,甚至都来不及搭理他老娘,一阵风似的刮进了西头间,逮着秀英就是一阵猛亲。
原谅这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在这件事上还是这么幼稚,秀英还在奶孩子呢,被这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逮着亲了几口,下巴上的胡子蹭的她脸上酥酥麻麻的,秀英推了推他,酡红着脸蛋嗔道,“家里都是人,别这样...再把孩子给惊到了...”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才讪讪的笑了,紧挨着秀英,歪坐在床头看秀英奶孩子,秀英已经奶好老大了,现在拱在她胸前闭着眼使劲喝奶的是老二。
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像头两天那样红彤彤皱巴巴的难看了,开始变得白嫩起来,可还是比寻常孩子小,小小的脸蛋只有潘士尧三个手指头并起来那么宽,潘士尧压根不敢碰他们,生怕把他们碰坏了。
倒是秀英,奶好了老二之后,就把包在小包被里的小家伙递给了潘士尧,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儿子,还不快点抱抱?”
潘士尧深吸了口气,把这个几乎没有分量的小东西抱在了怀里,哪怕他已经当过了父亲,这会儿还是僵硬的不行,生怕有什么闪失,吓到还在睡觉的小东西。
潘士尧又越过秀英,瞅了瞅里面的老大,长得差不多样的两个孩子,要是搁在别的地方,潘士尧还真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潘士尧低声问秀英道,“怎么分别老大老二的?给取名字了吗?”
秀英指指包裹老二的小包被,上面栓着红色毛线,秀英笑道,“红色毛线的是老二,蓝色的是老大,至于名字,大名阿爷和阿哒还没想好,小名阿哒说就喊兄弟两个小大、小二。”
潘士尧不住点头道,“这个小名好记。”
说着,他忍不住拿手戳戳小二的脸,喊道,“儿子唉,我是你爸。”
此举惹得秀英止不住发乐,小夫妻两个坐在屋里说了好一会贴心话,潘士尧这才想起了他闺女,里里外外扫了一眼,没见到小丫头的人影,问道,“丫头呢,哪去了?”
秀英道,“一大早就跟他小叔叔出去疯去了,小丫头这两天可气着我呢,说我只疼弟弟,不疼她了,晚上都不乐意跟我睡觉了,天天晚上跟她姑睡。”
80.26号二更
实话说,潘阳不太想和三房潘兆丰合伙干买卖,虽然大房和三房的关系相处还算融洽,大房若是有个什么事,潘兆丰也会跟前赶后过来帮忙,包括孟广美也是,和二房的不讲理相比,三房简直不要好太多。(.棉、花‘糖’小‘说’)
可潘阳还是犹豫,她顾虑到的是以后,要是以后因为钱的问题而闹不愉快,甚至是断绝来往,那还不抵不在一块干。
不过潘阳也没一口回绝潘兆丰,她也张不开那个嘴,就道,“兆丰啊,想来你也听说了,干窑厂的不止我一个人,不能我一个人做决定,这样,你先家去,等我消息。”
潘阳说的是实话,既然她事先说好跟姚宝忠合干,无论如何都该让姚宝忠有个知情权,不过潘阳这番话听在潘兆丰耳朵里,那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潘兆丰不像潘兆房那样冲动,什么不快活都摆在脸上,尽管他此时很失落,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对潘阳道,“成,大哥我听你的,你有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从老潘家回去,潘兆丰刚进门,孟广美就忙道,“怎么样?大哥同意你跟着一块干了吗?”
潘兆丰摇摇头,脸色有些灰败,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们这算是明着去分钱了,大哥能情愿吗。”
孟广美沉默了一阵,方才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才好,难道还要这样继续穷下去,眼看着大房过得光景一日比一日好,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潘兆丰不吭声,随手拖了个板凳坐在廊檐下,撕了他儿子已经写过字的算术本,卷了一根烟,点了沉默的抽着。
潘兆丰环视了一圈家里,他家没有院子,只有三间茅草房,对着茅草房的是低矮的厨房,厨房和三间主屋之间,用石头围了个猪圈,猪圈里只养了一头猪仔,他身后的三间茅草屋要挤着一家五口,堂屋里堆的是刚收下来的冬小麦,他两个闺女住西头间,他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还跟老子娘睡一间,他家连一张像样的床都还没有...
相较之下,他大哥家呢,已经盖上了石瓦房,家里每间房里都有一张床,就连他阿哒潘恒春睡觉的地方看着都比他们干净利落...
潘兆丰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孟广美吓了一跳,讶道,“干嘛去?快吃饭了...”
潘兆丰头也不回道,“你们娘几个先吃,我去阿哒那儿。”
潘阳准备干窑厂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年前潘阳父子二人去山上打石头时,也碰上好奇问潘阳打石头做什么,那个时候潘阳统一的回复是,“家里猪圈坏了,想重整个猪圈。”
计划的事还没干成,潘阳不喜欢提前去跟别人大肆宣扬,好似她多有本事。既然潘阳往外放,那么潘兆丰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潘恒春说漏了嘴,自打潘恒春天天去杂货铺看铺,老潘家的杂货铺就成为新的侃大山聚集地,无论是村里的爷们还是娘们,有事没事都爱聚在杂货铺门口,爷们就下棋,娘们怀抱不会走路的娃娃,想着法跟潘恒春要点吃的,比如一颗糖果,一小把花生、瓜子,要是占到这么点小便宜,就足够她们乐呵半天。[]
潘兆丰也经常过去蹲点,和潘恒春唠唠嗑。潘恒春对于自己的小儿子,自然没太多防备心里,不少关于大房的小秘密,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潘兆丰看出他大哥不太想带着他干,潘兆丰可没当场翻脸不认人,而是走了迂回路线,去找他阿哒潘恒春,让潘恒春心甘情愿去帮他说服他大哥...
我们姑且不去谈潘兆丰到底跟潘恒春说了些什么,能让潘恒春心甘情愿,说到底我们也不难理解,对潘恒春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他大儿子再孝顺,他其他两个儿子待他再不好,让他眼看着另外两个儿子吃糠野菜,他也看不下去啊。
晚上老潘家人都吃了晚饭,几个孩子都出去疯了,张学兰趁太阳还未下山,借光把她男人裤子膝盖上磨的洞给补上,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编织藤篮,老头子潘恒春坐在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脑里想着他小儿子的嘱托,潘恒春眉头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
倒是潘阳,反而提起了潘兆丰来找她的事。
“阿哒,你看这事,我要是同意了,日后怕我们兄弟因为钱的事生了不快,要是不答应,兆丰心里怕也是不舒坦...”
潘恒春抽了口烟,叹气道,“兆科啊,阿哒只说一句话,阿哒老了,也没本事给你兄弟几个挣什么家业,你是老大,你要是有能力,就带带你兄弟,就当阿哒欠你的人情...”
说到最后,潘恒春已经没脸再说下去了,他自个大半辈子没本事,现在却张口要他大儿子来担负领兄弟的责任,他还有什么脸...
潘恒春话音刚落,不待潘阳有表态,张学兰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似笑非笑道,“阿哒,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为你小儿子想,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们兆科,他为了这个家有多辛苦,你看不见?现在家里光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又遭到别人惦记,兆科开个窑厂得花多大本钱,担多大风险,这你都知道吗?老三想得简单,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呢,他想算分子,可算是会做美梦。”
张学兰可不是她男人,她当儿媳妇的,也不怕得罪公公,她男人张不开嘴说得话,她不介意充个坏人说出来。
要说,张学兰这番话可把潘恒春说得是面红目赤、哑口无言,好半响,潘恒春才缓缓道,“算啦,当我刚才的话都没说,我老了,糊涂啦。”
潘兆丰倒是没想到连他阿哒都没将他大哥说动,潘兆丰也是没了法子,等潘阳他们一动工,潘兆丰毛遂自荐,直接去了姚宝忠家的那二亩地上,二话不说,埋头就干活。
他这样子,可把姚宝忠给整蒙了,望着不远处搬石头打地基的潘兆丰,姚宝忠压低声音问潘阳道,“他我有印象,好想是你兄弟是吧,你找他来帮我们干的?”
潘阳倒是没想到潘兆丰这么坚决,潘兆丰人都不请自来了,她总不能把人给赶回去吧,一时也犯了难,就把情况跟姚宝忠说了遍。
哪知姚宝忠这个憨厚的庄稼汉听了之后,二话没说,就道,“那还不简单,算他一份子呗,就当给我们分担的风险。”
既然姚宝忠都这么说了,潘阳也没什么好再顾虑的,这天收工之后,潘阳把潘兆丰叫到了家里,又把姚宝忠请了过来,潘恒春也叫来做证,四个人商量了合干买卖的事。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潘阳也怕三房跟二房那个的德行似的耍赖,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她先直接问潘兆丰道,“兆丰,你手里现在能出多少钱?”
潘兆丰算了自己手里有的,道,“估计三百多块钱还是能拿出来。”
潘阳跟他算了明账,“兆丰,地皮是宝忠出的,除了出地皮,他还拿出了两百块,另外除却地皮外,我们要让窑厂运作起来,你知道还需要多少钱吗?至少两千块,宝忠拿两百,你拿三百,剩下的将近两千块都得我出,如果你真打算跟我们合干,我们需要拟定协议,日后的盈利不可能三个人平分,我们要按眼下出的钱来分批。”
“我出两千占五分,宝忠大哥两百块加两亩地皮占三分,剩下两分归你,如果你觉得可行,我们就让阿哒当个公证,拟出一份协议。”
在这场买卖里,潘阳无论如何都要担大头,掌握绝对主导权,点子是她想的,里里外外请郑师傅来指导烧窑也是她在忙活,钱也是她出的最多,她断然不会傻到要平分利益,就算没有潘兆丰参与,她跟姚宝忠之间,她也要担大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东西。
潘兆丰的想法是能参与分一杯羹就不错啦,两分也不少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道,“大哥,我也不是孬种,有利我们分,风险我们也共承担。”
潘阳点了点头,又问姚宝忠的意见,“宝忠大哥,你行不行?”
姚宝忠也点头道,“成,我听你的,兆科,我既然敢跟你干,就信你!”
话这么说定后,接下来就由潘恒春拟定了一式三份协议,他们三个挨个在协议上签了名,又各自在名字上盖了手指印。这样,三方算是说了定。
等弄完这些,潘阳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张学兰烧饭,她要留姚宝忠和潘兆丰在家吃个饭,随便喝两杯小酒,算是预祝他们旗开得胜。
本来姚宝忠跟她男人合干,张学兰还没什么意见,毕竟姚宝忠一看就是个憨厚人,没什么鬼点子,而潘兆丰就不同了,张学兰潜意识里就不看好她这个小叔子,太鬼,心思也太深,张学兰一直持不同意态度,眼下到底是让潘兆丰给得逞了,张学兰心里自然不快活,只不过当着姚宝忠的面不好发作,忍下了心里的气,去做了晚饭。
等酒终客散,老潘家上下皆洗漱歇下之后,张学兰咽不下这口气了,潘阳刚洗完手脸上床,就被张学兰一阵狂踹。
这可是张学兰干架的杀手锏,她可不管会踹到你哪里,闭着眼睛就是一阵狂打狂踢。
潘阳冷不丁挨了几脚,哎哎叫了两声,忙道,“像个什么样子,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事实上潘阳是很怕张学兰这副疯狂样的,她又不好真揍张学兰,毕竟那是她奶奶,不动手制止吧,吃亏的可就是自己,只有抱头挨揍的份。
要是搁在以前,潘阳还能拿潘士告当个借口,可眼下倒好,自打潘士尧小夫妻两去了县城,西头间就空出来了,潘士云仍旧搬回了西头间,至于潘士告,则是单铺了一张床,和潘士勋、潘士松都睡在石瓦房里,老头子潘恒春,干脆去杂货铺里看杂货铺了...
反正也不怕别人看见,张学兰自然没了顾忌,她是下决心要跟她男人狠干一场的,边揍人嘴里还不停骂道,“潘兆科,我去你奶奶的,你是要气死我是吧,龟孙子,王八蛋,臭狗.屎....”
可怜潘阳既要忍着谩骂,还要挨打,抱头乱窜,心里直呼造孽啊,她爷爷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唉,母老虎,母老虎呀!
潘阳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吼了一声道,“好了!再动手我可要还手了啊!”
本来潘阳以为她的吼已经足够有震慑力,张学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消停了,只是还没等潘阳在床上躺好,张学兰又一阵爆发,嘴里道,“你动手啊,潘兆科你有种的就动手!”
说完,不给潘阳反应的时间,又是一阵踢打。
这下可好,潘阳身子才刚挨到床面,干脆直接被张学兰给踢下了床去。
这个时代的绷绷床可不比潘阳那个年代的床,几乎低矮到了地面,绷绷床还是很高的,齐潘阳大腿那么高,好好的一个人摔下去都不会快活到哪儿,更何况倒霉的是,潘阳一头磕在了紧挨床头的大木箱拐子上,当场磕得她两眼发黑,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更令潘阳隐隐恐慌的是,上回那种发蒙的熟悉感又向她袭来,临着失去意识前,潘阳甚至能十有□□的猜测到,她估计是又要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这场面,可是又把张学兰吓坏了,生怕把她男人磕到哪里,眼下又是大晚上,公社医院可都没人啊...
忍着心里的恐惧,张学兰几乎是哆嗦着赶紧下了床,甚至来不及趿拉拖鞋,跪在地上不停拍她男人,在她男人耳边喊道,“兆科,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潘兆科悠悠的回应道,“能...我能听见。”
闻言,张学兰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好在这回不像上回那样,把人都给整到医院了。
潘兆科迷糊的时间并不长,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眩晕而已,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是他潘兆科了,而不再是他孙女潘阳。
此时张学兰还没意识到,眼前的潘兆科已经非彼潘兆科了,想到方才,张学兰就是一阵后怕,没注意到她男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张学兰一个劲的絮叨,“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还不成吗,那是你兄弟,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吃亏了可别赖我没先提醒你...”
潘兆科云里雾里的竖耳朵听着,在张学兰的搀扶下,又重新爬上了床,和张学兰拱到了一个被窝里。
张学兰顿时嘀咕道,“不是嫌我跟你睡一个被窝热吗,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半推半就的和她男人睡进了一个被筒里,刚才的又打又骂不复存在,眼下跟变了一个画风似的,夫妻两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块,絮絮叨叨的说些家常话,张学兰甚至都没太想明白,明明刚才他们是大干一仗的,按说他们干仗之后怎么也得冷战个几天互不理对方,现在讲着讲着话就在被窝里做了一场恩爱事到底又算个什么...
81.27号一更
潘阳听着都替张学兰心酸,潘士勋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对他亲妈这样,撵潘士勋走的人是她,张学兰有什么错。.
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已经考完试下地干活的潘士云道,“士云,去喊你娘过来。”
潘士云得了令,蹬蹬跑了过去,不知道她跟张学兰说了什么,张学兰终究是跟她过来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难过之色,看得潘阳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道,“以后你就当没这个儿子,少了他,还有其他儿子孝敬你。”
潘阳话音刚落,张学兰终究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哽咽道,“从我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怎么舍得...”
潘阳印象中,就没见张学兰哭过,更没见她因为什么事向谁低头过,眼下张学兰这样,潘阳一时有些慌乱,忙丢了镰刀安抚道,“别哭别哭啊,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老来伴吗,以后都有我在呢,靠天靠地不如靠你老伴。”
张学兰嗔了潘阳一眼,没好声道,“我你跟说东,你就给我扯西,诚心跟我作对是吧!”
潘阳见她又精神了,稍稍放了心,她宁可看张学兰随时一副牙尖嘴利的样,也不要见到她刚才那副神色,潘阳嘿笑了一声道,“孩子们都在看着呢,好了,别哭了。”
张学兰也不想在子女面前这样,反手擦了擦眼泪,低叹道,“这儿子,我算是白给他奶大了...”
老潘家人多力量大,才小半天而已,底湾的两块地就全收完了,潘士松把拖拉机开下来了,一趟接一趟的往打谷场上拉,等全部收割完,潘士松也拉的差不多了,只等摊在打谷场上晾干水汽,就可以碾谷粒了。
原本没干仗之前,潘士勋夫妻两收割完的粮食都会一块堆在打谷场上,潘士松或潘士尧开拖拉机碾时就会顺带把潘士勋的粮食给碾压出来,依着现在这种情形肯定是不可能了,潘士勋倒也有骨气,收完的麦子都没往潘家村打谷场上拉运,而是直接用老丈人家的驴车拉到了他老丈人家打谷场上。
没错,在王家美不懈的吹枕边风之下,潘士勋把这季粮食收到了王家,给王家人一小半的粮食,当做王家美娘两的口粮,剩下的全都卖给了粮食回收站,他们夫妻两只有不到一亩三分地,收回来的小麦有五百多斤,刨除留下的口粮,卖掉了三百多斤,时下小麦的回收价是一分钱五一斤,统共卖了五十多块钱。
这五十多块钱被王家美装进了自己口袋里,如今她在娘家,不比之前还能去公婆那里蹭吃蹭喝还不花钱了,在娘家这段时间,只要是赶集买菜,几乎都是王家美掏的钱。
你当王家美是个大方人?她就甘愿掏钱买菜了?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她想讨好娘家人而已!
就这样了,她三个嫂子还不领情,当她是个碍眼的东西,想法子要把她撵滚蛋,嫂子不好跟公婆说,几个哥哥可以跟老子娘提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收完这季冬小麦之后,王家美她娘到底是开口了,问王家美道,“家美,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士勋每回从县城回来,也不提回家的事,你们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头啊,你跟我实话说,到底因为什么事跟姓潘的两个老货吵架的?这么久了,潘家怎么也没人来喊你们回去?”
听王家美她娘这么问,王家美支支吾吾道,“他们为老不尊,没点良心,铁了心不让我们回去,我能怎么办,娘你就忍心看我还被撵回来?”
王家美她娘道,“要不然我去让你舅说说?你公公跟你舅有点交情,好歹能给你舅一点面子,舌头跟牙齿还磕碰呢,哪家能不吵架拌嘴,气消了就行了。”
说实话,在娘家到底是寄人篱下,别的不说,王家美尽受三个嫂子的气就受够了,要是能回去...
王家美刚把这种念头跟潘士勋说,潘士勋就嚷道,“你要点脸成不成,你有脸回去你回去,我是不会再回那个家的,你试试你再回去,他们能不能把你撵出来。”
王家美也是火了,大声道,“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潘士勋但凡有本事点,我们娘两能在这受窝囊气?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娘两全带去城里啊,你要是能找到住的地方,你当我愿意死皮赖脸回你那个家?!”
潘士勋刚才的那一身劲瞬间就没了,软了声音道,“你再忍忍,我这趟去城里立马就向单位申请单人宿舍,如果能申请到,我立马回来把你娘两都接去。”
闻言,王家美总算来了劲,道,“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忍忍,不过你可得尽快,总待在这里,我几个嫂子都开始摆脸子给我看了。”
这王家美也不想想,你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还成天赖在娘家,几个嫂子能高兴吗?!
王家美她娘还是把这事跟潘士聪提了一嘴,指望潘士聪能跟潘兆科说说,让夫妻两赶紧回去。哪知王家美她娘刚开口,潘士聪就直接道,“这事你别找我,我肯定办不成,也不看看你闺女都做了些什么丢人事...”
王家美她娘顿时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我闺女怎么了?明明是他潘家两个老货为老不尊,还能怪到我闺女头上,虎毒还不食子呢,潘家那两老货,怎么就忍心把儿子媳妇都撵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潘士聪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你一天到晚怎么就跟聋子似的,你都不听听外头人是怎么传的?就单听你闺女那套说法?你当人家会无缘无故撵你闺女?那也是因为你闺女手脚不老实,偷了人家的钱,干什么不好,要学偷东西?!”
“我都不好意思提,好赖家美是我外甥女,我都嫌丢人!”
潘士聪这一番话说得王家美她娘膛目结舌,好半响才找到话,似是不相信般反问道,“家美手脚不老实?”
潘士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被逮个正着,还能有假!”
闻言,王家美她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拍大腿,嚷道,“娘啊,丢死个人了!”
且不说王家美她娘回去之后如何教训王家美,这边王家美她娘前脚走,潘士聪后脚就去了老潘家,他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得亲自登门说些什么,他跟潘兆科这些年处好的关系,可不能让他外甥女给搅和了啊!
潘士聪去老潘家寻了一头,哪知潘阳并不在家,就秀英一个在家看孩子,问了一声才知道潘阳在窑厂干活。
窑厂如今扩大了一倍还多,每天成千上万的砖从窑洞里烧出来,窑厂上雇用的都是户上户下的青壮年庄稼汉,干苦力能使唤他们,烧窑的火候还得他们自己掌握,潘阳少不得要过来监工,顺带把跟刘铁柱合伙干工程的事跟姚宝忠和潘兆丰商量。
有利可图的事,这两人自然没人反对,潘兆丰道,“大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没意见,都听你的,有钱一块赚,风险我们也一块承担。”
这两年,潘兆丰跟潘阳干,那是吃到了甜头,眼瞅着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他自然更加坚定继续跟随潘阳的心。
至于姚宝忠,那就更没意见了,道,“账面上的事我们都算清楚,可以一起干。”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潘士云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了,离得老远就朝潘阳大喊,“阿哒,阿哒,我有事要同你说。”
潘阳瞧她面上挂着笑,红光满面的,转念想想日子,就笑道,“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闺女没考上高中?这是要哭了?”
潘士云哼哼了两声,嚷道,“阿哒,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考上了,考上了!”
潘阳哈哈笑了,两手掐住潘士云的咯吱窝,还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抄起来转了一圈,潘士云那时候多瘦多小呀,现在都是大姑娘了,潘阳不过转一圈,就累得哼哧哼哧,放下来之后,笑道,“真是好闺女,给阿哒长脸了,说说看,要阿哒给你什么奖励。”
这个年代,能拿到高中文凭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像他们农村这代,读高中的寥寥无几,和潘士云同届的也就考上几个而已。
不止潘阳高兴,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也是连连夸赞,潘兆丰更是起哄道,“士云赶紧跟你阿哒要点好东西,你阿哒一准给你。”
潘士云脸蛋红扑扑的,对潘阳道,“阿哒,我想和同学去爬泰山,成不成?”
潘士云他们这届考上的几个,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通知下来,他们就出去玩,索性泰山离家不算远,就是一天打不了来回,得在外边住一夜。
潘阳一听去泰山,犹豫了下,方才道,“几个人去的?别的不怕,就怕你们碰上个事,都太小,不会处理。”
潘士云抱着潘阳的胳膊道,“阿哒你就答应吧,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呢。”
说着,潘士云挨个把她同学的名字都念了出来,并且告诉潘阳是哪家哪家的孩子,潘士云的同学都是乡里这一片的,基本上说出大人的名字,都能知道个大概,潘阳想不起来的,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就在里头附和。
这个啊,我知道,哪家哪家的,家里大人都是稳重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别的名字潘阳没注意听,可张钦铭的名字,潘阳可是听了个清楚,问潘士云道,“张钦铭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虽然潘士云不明白她阿哒怎么单把张钦铭这人拎出来问问,但还是道,“对,就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潘阳有些唏嘘,张钦铭可是她姑父啊...
瞧见潘士云眼含祈求,哪怕潘阳心里头放不下心,但也张不开口说拒绝的话,哪个没年轻过呀,几年前她还是全世界各地瞎晃荡的恣意小青年的,这才几年下来,就变成个一天到晚搬砖运砖的糙老头了...
潘阳终是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千叮万嘱道,“在外不要与人争口角,万事都退一步,解决不了就报警,还有...”
潘阳还未说完呢,这丫头连声道了几句,“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
说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就走了,估计是去跟几个同学报好消息去了。
晚上潘阳回家之后,潘士云快活的跟个小鸟似的,忙着收拾她的行李,这个年代的孩子上学上的晚,潘士云都已经十八了,严格来说都已经成年了,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就是张学兰一个劲的跟在后头嘀咕,说不像话不像话。
其实张学兰也是不放心,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她也担心出个什么事,不过这个家她可做不了住,光唠叨,潘士云就不听她的,眼下见潘阳回来了,忍不住冲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脑子坏掉了?奖励什么不好,竟然同意士云去这么远的地方,还在外头过夜呀,多危险呐。”
潘阳拍拍张学兰的肩膀,宽慰道,“士云不小啦,她又懂事,没事的,你放宽心,孩子都大了,哪能成天栓在我们跟前看着。”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还能再嘀咕什么,少不得要给潘士云收拾东西,叮嘱她这个别忘带,那个别忘带了,末了,又从箱子里掏出五十块钱私房钱给潘士云,瞅了一眼潘士尧兄弟几个,低声道,“快收着,别给你兄弟看到了,一准说我偏心...穷家富路,在外头别省钱,家里光景比以前好了,我们不浪费,但该花的也别抠门,都拿着。”
五十块钱啊,可不少了,潘士云没想到向来抠门的张学兰会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潘士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瞅着还在唠叨她的张学兰,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总刻薄她,说她,骂她,嫌弃她的那个老娘吗...
82.27号二更
为了在天黑前能赶回家,潘阳没在潘士尧宿舍久待,喝杯茶歇息了片刻就出来了,就近在县革委会的食堂大灶吃了顿午饭,也没给钱,直接记在潘士尧的账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吃了午饭,潘阳直接骑自行车去了农机市场,来之前潘恒春跟她算过家里的八亩地大概需要多少斤种子。以往生产大队为了省粮食,一亩地就撒五斤左右的小麦种子,长出来的麦苗稀稀拉拉,怎么可能有个好收成。如今他们单干了,可不能再为了省那点粮食而克扣种子。
潘恒春准备按一亩地撒十斤小麦种子来干,家里预备用七亩地种小麦,一亩地种油菜,再加上潘老五家的种子,潘阳统共要了八十斤小麦种子,还有两斤油菜籽。
小麦种子一毛钱二分钱一斤,油菜籽两毛钱一斤,这些加起来刚好是十块钱。
潘阳又顺带买了硫酸铵和尿素,一并称了带回去。
农机市场的销售员见潘阳推的是自行车,不禁咋舌道,“同志,你力气一定很大,否则这么些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去,能把你累的够呛。”
潘阳嘿嘿笑了,对售货员道,“没事儿,同志你只管绑上去吧!”
种子加肥料大约能有两百来斤,潘阳骑起来确实很吃力,上淮河大坝的时候压根就骑不上去,只能下来哼哧哼哧推着走,等上了大坝之后,潘阳前后左右看看,见坝上没什么人注意她,这才集中精力把绑在车后座上的种子和化肥全部存放在空间里,一身轻松的往家骑行。
一路快骑,等快到家了才又把种子化肥拿出来,重新绑好,到了村口她也不骑了,改推着走,这样到家之后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张学兰和潘恒春帮忙搭把手赶紧卸了下来先搁在廊檐底下。
知道她男人今天累着了,晚上张学兰烧了顿好的,腊肉烩茄子,蒸鸡蛋羹,还炒了盘老豆角,全家老小吃饱喝足后,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去你二叔和三叔家,把他们喊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潘阳见潘恒春的面色不是很好,扭头问张学兰道,“阿哒怎么了?又喊兆房、兆丰过来商量事?”
潘阳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她还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朱秀芝和孟广美两人就闹到潘恒春面前了,因为分开单干潘恒春也分到了一亩三分地,既然潘恒春分到了地,凭什么就给大房?他们二房、三房什么都得不到就算了,还要交粮食给潘恒春,简直什么巧都给大房占全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朱秀芝能愿意么。
朱秀芝这回也学聪明了,她不自己来闹,而是先同孟广美分析了整件事。孟广美这个人吧,她不爱占别人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能吃亏,她一听朱秀芝这么说,也觉得是大房占了便宜,她当即不愿意了,两人齐齐找到潘恒春,要跟他闹架。
平心而论,这回确实是大房占巧,朱秀芝和孟广美过来闹架,张学兰也不好再说风凉话,只能由着两个妯娌同老头子闹,潘恒春被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就道,“等晚上老大回来之后,你们再过来,你们放心,我不偏袒谁,等老大回来,我把你们全叫到跟前,一起商量。”
潘士松一阵风样的跑了出去,没几时又一阵风一样跑回来,嚷道,“阿爷,我喊他们过来了,他们都在后头走着呢。”
趁这个时间,张学兰把八仙桌上剩的菜全部收到菜橱里,又让潘士云把家里的零嘴儿全收好,不管二房、三房的孩子跟不跟过来,张学兰都不想把零嘴儿放在外头便宜他们。
该藏的东西都藏好之后,二房、三房相继进来了,本就不大的堂屋瞬间挤满了人。
夜里天凉,张学兰先去烧了洗脸水,让几个孩子洗脸上床之后,她把堂屋的门关了上,堂屋里四个大老爷们,除了潘阳外,其他三个都是老烟枪,这会儿都在抽烟,潘阳嫌弃的扇扇鼻子,对潘恒春道,“阿哒,想说什么也别拐弯抹角了,说完让他们赶紧回去歇息了。”
潘阳说这话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闻烟味,可她这话听在朱秀芝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以为潘阳这是在变相赶她,朱秀芝当即忍不住呛声道,“大哥放心,等阿哒说完了事我们立马走,可不会死皮赖脸留在你家的。”
潘阳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不搭理她。朱秀芝说得对,她就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可别在这烦人。
见潘阳不愿意搭理她,朱秀芝脸上没面子,把心里的火朝潘恒春身上发,没好气道,“阿哒把我们都叫来是看你抽烟的吗,你有话倒是快点说啊,明天就忙着去种地了,我们可没这个时间跟你耗着。”
潘恒春一直在思量他怎么说,蹙眉道,“眼下有两个法子供你们选,一个是我以后都跟老大过,大队分给我的田地自然要归老大,我也帮着他干活,至于口粮什么的,都不用老二、老三操心,你们管好自己就成,还有一个,如果秀芝你想要我的地,那也成,我的一亩三分地平分给你们兄弟三个,但是你们以后除了给我口粮之外,每年还要交给我点钱,至于我住的地方,你们兄弟三个就商量下,看在哪给我弄个地方盖个茅草房,我立马搬过去自己住。”
对潘阳来说,她其实更想和潘恒春一块住,因为潘恒春不仅仅是潘兆科的阿哒,还是她的老太,她打小和潘恒春的感情就好,张学兰嫌弃她是个女孩,她小时候一直都是潘恒春带她的,对这个老人家,她自然有特殊的感情。
如今她有机会能奉养她老太,自然想尽力给他好生活。
她刚想发表意见,就被张学兰拉住了胳膊,张学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二房、三房先说。
潘阳转念一想也是,就由着二房、三房先挑,免得她先说了之后,二房、三房说她是存了占便宜的心。
果然朱秀芝先抢着道,“那地我们就不要了,还是留给大哥种,大哥家地方大,阿哒你在这住挺好的。”
朱秀芝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虽然她很想要潘恒春地,但她可不想每年都交钱交粮食,还要出钱给老头子盖个茅草房?开什么玩笑,她家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那个闲钱去盖茅草房!
朱秀芝不愿意花钱,孟广美也是有心无力,他们三房条件可不比二房好,听潘恒春这么一说,还不抵不要那一亩三分地来得划算。
潘恒春眼看着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任由他们女人说话,没一个说要带着他过的,老头子心沉了沉,有些无力问道,“老二、老三,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潘兆房看了潘恒春,拐弯抹角道,“阿哒,大哥家人口多,你的地还是留给他种吧,我们要不要都无所谓。”
闻言,潘兆丰也附和道,“二哥说的是,我也不要这块地了。”
到底是不要地,还是不想养活老的?
潘恒春吁了口气,一颗心沉到了水底,他吸了口旱烟,看向他的大儿子,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潘阳巴不得他们这样选,她毫不迟疑道,“地我来种,阿哒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有一碗饭吃,不会分给你半碗,你就安心的在这住着吧!”
潘阳的这番话,无疑令潘恒春感到窝心,他几乎要老泪纵横,竭力忍住,不住点头道,“好,好,这就好。”
这般‘父子’情深的场面在二房、三房眼里看着就十分刺眼,感情他们二房、三房很不是东西,就他大房孝顺?老大至于在他们面前这么显摆吗。
三房两口子心思藏得深,这会儿哪怕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潘恒春的面说出来,倒是朱秀芝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忍不住酸了一句,“大哥可真孝顺,我们得像你看齐呢。”
张学兰没好气回了一嘴,“那你倒是看齐啊。”
一句话把朱秀芝给噎了个半死,张学兰料定她不敢再搭话,转挑狠的说,看朱秀芝没了脸子,她心里舒坦不少,想到朱秀芝这个人讲话做事每个定数,张学兰正色道,“既然你们都说定了,我是大嫂,说话也不太好听,我丑话撂在前头,今天是你们选择不要阿哒田地的,以后你们要是再同阿哒闹事给我和你大哥下马威,别怪我当时候不给你们好脸看!”
眼下张学兰把话撂开了说也好,事先给他们一个警醒,省得朱秀芝之类的不要脸货色到时候看潘恒春的一亩三分地更合适了,出尔反尔要求更换。
送走二房、三房之后,潘阳看时间不早了,也就没再跟潘恒春多叙话,大家都洗脸歇息了下来。
次日潘阳把从县城带回来的种子拎去给潘老五,并且把剩下的钱找给他。潘老五觉得麻烦了潘阳一遭,剩下的钱不愿意要,潘阳说什么都得给他,挣来推去急眼了,潘阳道,“五叔,自家人也要明算账,您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合伙种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老五也不再推攘,接下了潘阳找给他的钱。
因为两家人合用一头老驴,还有一副从大队分来的铁犁,两家人只能在一块犁地耕田了。还有生产大队分的猪,也是每家每户半头,潘阳和潘老五两家合分一头猪,潘老五家地方大,猪仔就暂时放在潘老五家院子里养着。
张学兰不好意思让潘五婶一个人忙活养猪,就让潘士云每天放学之后去打猪草,打回来直接送到潘老五家留给潘五婶剁碎了喂猪。
既然两家有心合干,这些小事彼此也都没放在心上,吃点亏也无妨了。
以前在生产大队的时候,潘老五就是专门养老驴的,老驴也是认人的,潘老五养它的时间长,它就对潘老五很温顺,所以犁地赶老驴的活儿就由潘老五来做。
潘恒春和潘阳爷两个,胸前各挂一个篓子,里面装的是小麦种,潘老五犁一截子地,他们就跟在后头撒一截种子。
为了抓紧时间耕种,他们早上出发,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中午就在地里吃饭。
张学兰和潘五婶两个就在家忙活做饭,等快中午了再拿饭去地里。
她二人都不会骑自行车,山上和底湾距离近到还好,直接走去就成,坝下就有些远了,地走去太累人。
好在犁坝下那几亩地时,正巧赶上家里三个萝卜头周末不上学。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他们太矮跨不上大杠不要紧,跨小杠能骑就成!
通常他们拿饭下地后,就不再回来,而是在地里待到天黑再跟大人一块回家。大人们忙种地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个特意带上家里的洗脸盆,坝下到处都是水沟子,水沟浅,里面也会有小鱼。
兄弟二人选中了一截水沟,前后用泥巴糊出一截泥坝子,再用洗脸盆把水沟里的水全舀了泼出去,等水沟子里的水渐少了,里面小鱼小虾就开始活奔乱跳了。
小鱼小虾都可以捉回去晒咸虾、咸鱼干。
其实水沟子里还有泥鳅黄鳝,尤其是泥鳅,到处都是,很容易就能捉满满一洗脸盆,只不过泥鳅这东西不太招兄弟两个待见,捉回去了只能喂鸭子。
眼前太阳快落山了,潘阳他们几个大人准备收工往家走,见两个萝卜头还在水沟子里捉小鱼小虾,潘阳也来了兴致,卷起裤脚要跟着他们下水沟。
潘阳见水沟坝上扔的全是泥鳅,就道,“怎么不装起来,多好的东西啊,捡回去让你娘烧一碗红烧泥鳅。”
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道,“阿哒你脑子坏掉啦,娘说过泥鳅可是资.本主义国家投放到我们国家专门残害我们河坝的,怎么能拿来吃呢?喂鸭子还差不多。”
什么狗屁传闻!
其实潘阳曾经听她妈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泥鳅、黄鳝遍地都是,就是没人愿意吃,不愿意吃的原因,一个是嫌它脏,另一个就是潘士松说的那样,它们资.本主义派过来的毒瘤。
潘阳弯腰把水沟坝上的泥鳅全拾了起来,和小鱼小虾一块装到洗脸盆里,对两个萝卜头道,“回去我来烧红烧泥鳅给你们吃,保准你们吃了之后还想再吃,麻虾螃蟹也都别扔,这些可是好东西,烧出来都是一顿美味。”
等回去之后,潘阳亲自动手,拿剪刀把泥鳅挨个杀了,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从来没有吃过泥鳅,跟前赶后围着潘阳转。其实潘阳也不太会做菜,只是看她妈做过红烧泥鳅,按着记忆摸索着来,还别说,真让她给做得像模像样,别的不说,泥鳅好歹也是道荤菜,吃肉可比吃咸菜干滋味多了!
不仅几个萝卜头吃得欢,潘恒春和张学兰两个大人也吃了不少,这个年代,泥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没人稀罕的东西,潘阳烧了两大海碗,足够他们放开了肚皮吃。
饭后张学兰折了扫帚枝当牙签,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剔牙花子,她忍不住砸砸嘴,回味刚才的红烧泥鳅,叮嘱潘士云道,“士云,可别把剩下的泥鳅倒了喂鸭子了,剩下的留着,我们明天还继续烧。”
83.28号一更
因为平山头的事,潘兆丰对他这个大哥心存不满,总觉得他大哥是故意的,好好的点子,非要带着全村人一块挣钱,跟他一块干多好?大把的钱进他们裤口袋里,犯得着去拉扯一帮不相干的人?
还有姚宝忠,他大哥对姚宝忠未免也太好了,他才是潘兆科的亲兄弟呐,胳膊肘总想着往外拐,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死了好,他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吊丧,有时间宁可在家睡大觉!
潘兆房两口子不去就算了,潘阳没想到潘兆丰居然也不愿意去,不管怎么说,好歹他们三个是合伙干了几年呐,就算中间闹过不愉快,同吃苦共患难的情分在那儿搁着呢。.
潘兆丰的态度才真叫潘阳心寒,盯着潘兆丰半响没说话。
把潘兆丰都给盯毛了,有些心虚的撇开眼,道,“大哥,我得去市里一趟签订单。”
言下之意,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潘阳不觉点头,长吁一口气道,“潘兆丰,你知道我干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或许是潘阳的眼神太过凌厉,潘兆丰不敢对视,也不吭声。
潘阳逐字逐句道,“当初我是给猪油糊了心才会带你一块干窑厂。”
潘兆丰顿时不服,道,“大哥,你话不能这么说吧。”
潘阳两眼一瞪,忍了半天的火气终究是没压下去,指着潘兆丰的面门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希望你有种点,从今往后都别再来找我。”
说完,深吸了两口气,不再看潘兆丰,掉头就走。
等潘阳走远了,孟广美才从家里出来,问潘兆丰道,“兆丰,你说你不去吊丧,你大哥有说什么没?”
盯着潘阳的背影,潘兆丰面色铁青,半响狠狠唾了口唾沫,咬牙道,“潘兆科,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还能狂多久!”
报丧、吊丧、出殡、安葬,从头七烧到五七,姚宝忠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姚家人仍旧沉浸在悲伤中没缓和过来,这种时候我们无法说任何安慰的话,只能尽可能帮助当事人从这段灰蒙的经历中走出来。
姚宝忠临终前的托付潘阳不敢忘,窑厂和碎石厂都有姚宝忠的份子,姚宝忠不在了,潘阳理应把他的大儿子姚祺田尽快培养起来,接替姚宝忠的位置。
还有姚宝忠的两个小儿子,是姚宝忠最放心不下的,潘阳也跟他保证过,只要她在一天,就会好好领着他们干一天。
八月初,姚祺田的媳妇潘广玲在乡卫生站又生了个男孩,小生命的到来多少冲淡了些悲伤的气氛。就连多日不见笑脸的韩乃云都难得露出了笑容来,抱着刚出生的小奶娃,笑得偷偷抹眼泪。
可惜了,她男人要是还在,这时候一准该快活极了。
潘广玲天不亮把孩子生下来的,天刚放亮,姚祺田就骑上自行车挨家挨户报喜了,先是他老丈母娘家,再来是老潘家。[.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姚家又来了个男孩,确实是大喜事,张学兰笑道,“祺田,跟你娘说一声,七天时我们都过去,好好热闹热闹,劝劝你娘,让她想开点。”
姚祺田哎了一声,道,“婶放心,我会劝劝我娘的。”
他们这边的习俗闺女出生十二天办酒,小子出生七天办酒,撇开老潘家、老姚家这么些年的交情不谈,单就姚祺妹这层关系在,他们也都该去给刚出生的小子热闹热闹。
不图收多少礼钱,就图个人气旺好彩头。
办酒这天,潘广玲娘家人,加上老潘家一家,约莫有二十几口人,潘士松开了拖拉机,把人和准备送的东西全给拉了过去,至于潘阳,她还不知道办酒的具体时间,这几天碎石厂的机器总是出故障,她白天在厂里的看守室随便烧两口饭对付过去,夜里就睡在碎石厂,有什么问题都能及时处理。
临着去老姚家前,张学兰道,“还有你阿哒呢,天天不着家,我还没跟他说。”
张学兰话音刚落,潘士告就道,“娘,等我放学了,骑车去碎石厂,我跟阿哒一块过去。”
潘士告上午还得去上课,中午放学才能过去。
张学兰想了想,叮嘱道,“那你注意点道上来往的车知道吗?”
潘士告道,“娘你就放心吧,现在又不没赶上农忙,你看道上有几辆车,都是自行车还差不多!”
潘士告说得也是,这个年代哪有那么多车辆,除非农忙季节路上能碰到拖拉机,平时大马路上要么是步行往来的人,要么是自行车。
张学兰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的让潘士告去碎石厂。
中午放学之后,潘士告背着斜挎书包飞快的往家跑,都已经十一点了,他得赶紧去碎石厂跟他阿哒一块去姚家村。
同潘士告一块放学的还有广臣老娘老二家的小子潘士钟,等会儿也要骑自行车去姚家村,潘广玲可是他亲姑,他必须得去。
潘士钟先回家推了自行车,看潘士告还没走,进来催催他。
潘士告肚子饿了,从菜橱里扒出早上吃剩的馍馍头,咬在嘴里,先吃几口垫垫肚子,潘士钟就坐在堂屋的绷床上,顺手拿了个东西在手里抛着玩。
“潘士告,你快点呐,再磨叽都该开席了...”
“知道了,知道了...诶,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谁让你乱拿我东西的...”
潘士告一把将潘士钟手里的小铜人夺了过来,揣进了自己小褂口袋里。
潘士钟撇撇嘴道,“嘁,这么小气。”
潘士告从菜橱里又拿了块馍馍头,递给潘士钟,嘴里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个好东西,我也是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我娘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给扒拉出来的,搞不好是我祖上留下的宝贝。”
潘士钟翻翻白眼,道,“就吹牛吧,一个破小人,还什么宝贝,唬弄我呢!”
潘士告道,“爱信不信,你快点,还说我磨叽,快走啊...”
碎石厂在荆山西,出了潘家村,潘士钟直接往南走先去姚家村,潘士告则要先骑到碎石厂,再从山脚绕到姚家村。
此时碎石厂的老虎机还在嗡嗡运行,从虎嘴里不停吐出石头子,沿着传输带往地上运输,出石口站了潘家村两个庄稼汉,一左一右,手里拿着铁锹,不停的往小四轮车厢挥舞,来一车装一车。
轰隆隆的机器响,和溅到地上的石头子啪啪作响,老虎嘴口方圆五米以内不准进人,工地上人顶一个安全帽,此时哪怕天气炎热,潘阳也不准他们摘下帽子,一旦发现,严厉处罚,轻则扣钱,重则开除,王有地事件虽然已过去许久,潘阳也不允许类似意外再发生。
老虎机的传输带又出了问题,传输带慢腾腾跟快作古的死老婆子一般,光运作就是输送不了石头子,虎嘴口的石头子已经满了出来,不停往下面喷溅石头子,跟下石头雨似的,因为碎石的效果不佳,还有大石块往下掉。
王大壮在老虎机顶往下大喊道,“兆科,又出了问题,传输带松了,一截卡在机身里!”
潘阳仰头指挥吼道,“立刻把电源切了!”
经验老道的人都会知道,切断电源的那一刻,传输带会有一个向外向内的惯性,这个时候吐出的石头子最多,王大壮站在老虎机顶,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了,只能扯着嗓门嘶吼道,“都撤开,一边去,我要关闸了!”
潘阳来回在巡视,指挥机身周围的人撤开,她刚想回搭建的简易凉棚里,猛然发现距她不远处潘士告正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朝她奔来,嘴里还大声喊着,“阿哒,娘让我来喊你一块去姚家村...”
此时潘阳的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东西,因为潘士告的头顶就是老虎机嘴口,一块大石头正摇摇欲坠。
潘阳立刻箭一般窜过去,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来不及,直接把潘士告连人带车推了一边去,在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块大石头就啪啦一声砸了下来。
潘阳只感觉到脸一热,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顺着她的脸往下流,耳边只听得潘士告一声惊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一看潘阳倒在血泊中,惊叫一声赶紧围了过来,王大壮直接把满脸血糊的潘阳背了起来,嘶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二麻子,你赶紧去把小四轮开过来,送医院呐!”
平荆山这么久,潘家村的男人们日日在一块干活,有钱大家一块挣,但大家心里还是最感激潘兆科,因为不是她出这个点子,他们的光景也不会越过越好,单从今年开春算起,他们挣的钱就比去年翻了一倍还多,全赖潘兆科找出路,领着他们一块干呐。
若是此时没了潘兆科,他们无疑是失了主心骨,日后谁还天天守着碎石厂,谁还一趟又一趟去市里找点推销他们的河沙和石头子呐!
王大壮背着潘阳快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吓傻了的潘士告,呵了一声道,“快回去通知你娘他们!”
潘士告这才如梦初醒,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这个不过九岁的孩子脑子已经麻木了,只能听从指令,脑子里只有一个认知。
去姚家村,通知他娘,他哥,他嫂子...
此时的老姚家已经挤满了一屋子人,都是来恭贺的,如今家里主事人变成了姚祺田,他虽生涩,但也在尽量挑起家里的单子,快到十二点了,姚祺田开始安排来客入席。
男人安排一桌,有酒有烟,女眷安排在一块,有饮料有瓜子糖果。
刚上的瓜子糖果让几个孩子一抢而光,张学兰得空问了潘士钟一嘴,道,“士钟,你来的时候小告去碎石厂喊他阿哒了吗?”
潘士钟嘴里的瓜子嗑得嘎嘣嘎嘣响,道,“早去了,估计他和大爷这会儿也该来了。”
张学兰伸脑袋朝外面望了望,还是没个人影,扭头对跟她坐一块的姚祺妹道,“小妹我去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阿哒他们怎么还没到呐。”
姚祺妹怀抱着小潘阳,眼下注意力都放在了她闺女身上,小东西才睡了一觉,怎么又打起了瞌睡。
姚祺妹干脆把小潘阳抱进她娘屋里,让小东西睡一会,等醒了再喂她饭。
张学兰刚跨出门,远远的就瞧见潘士告骑车朝她冲过来了,没瞧见她男人,张学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无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我阿哒出事了,满脸是血...”
潘士告哽咽着说完,哇一声就哭了,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把眼前这个才九岁大的孩子吓坏了,此时见着他娘了,才敢把心里的恐慌宣泄出来。
这么大的石头块砸下来,潘阳的伤势无疑是严重而致命的,市医院的医疗水平已经无法诊治,救护车马不停蹄直接将之转院送到了临省的省城医院。
至于为什么没送到本省省会,一来省会距离更遥远,二来临省的医疗水平更先进。
当然,单凭潘阳这个无名小卒,不足以让医院大动干戈送人去临省,全赖以程久杰动用了关系才得以让院方毫不迟疑的立刻转院。
第二天下午,潘兆科慢慢恢复了知觉,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睛上蒙了东西,什么也看不见,无尽的疼痛在全身走窜似的蔓延,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潘兆科有些吃力的回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韩乃云的床上,怎么转眼间就两眼发黑,浑身疼痛了起来?
哪怕此时他看不见,也能察觉到,他所处的地方一定是医院。
下一刻,一个想发猛然窜进了潘兆科的脑子里,他意识模糊的想着,可能他又回来了...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潘兆科刚动了动手,下一秒立马就被握住了。
“兆科,你感觉怎么样?”
“学兰?”
“嗯,是我,是我。”
张学兰的鼻音很重。
“学兰,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
84.28号二更
潘阳抽空骑自行车去了姚家村一趟,两人原先商量好地皮就用姚宝忠的,姚宝忠先领潘阳去了他家地里,这两亩地位置确实好,紧挨着通往乡里的主干道,交通方便而且地方好找,只要能到乡里,随便一打听就能摸到地方。(.无弹窗广告)
眼下冬小麦刚种下去不久,冒出了绿油油的麦苗尖子,两亩地的冬小麦,可是庄稼人的血汗钱啊!
姚宝忠眯眼望着地里的心血,搓搓手,斟酌道,“大兄弟,你看,要不我们来年把这季小麦收了之后再动工?收了之后我就不再种任何东西,现在要是动工,可惜了小麦啊...”
姚宝忠顾虑的,潘阳也想到了,宽慰他道,“宝忠大哥放心,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先把钱凑好,再有去山上把石头炸好了,打磨平整,只等来年麦子一收,我们立马就动工。”
只要不浪费了麦苗,什么都好说!
姚宝忠乐呵呵的哎了一声,喜道,“那成,反正也是农闲,家里上下都没个事干,我都给喊上山,一块打石头,我家老大也能帮忙干,能顶个大人了!”
听姚宝忠提起大舅舅,潘阳道,“大...你家老大今年多大了?”
姚宝忠道,“到今年就十八了,也该说媳妇了...”
说到这,姚宝忠止不住叹气道,“就是家里光景不行,前头说了两个姑娘都没愿意,快愁死我了。”
潘阳对她大舅舅印象不深,她大舅舅经历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离婚之后又找了个外地女人,后来干脆去了外地女人老家生活,后来联系的就不多了,一年到头可能只见个一两次面。
见她外公愁眉苦脸,潘阳忙开解道,“结婚也是看缘分的,你家老大拖到现在,那是缘分还没到呢,等到了,你自然就有儿媳妇啦。”
姚宝忠呵呵笑了,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说好明个开始就去山上干活,两下说定后,潘阳也就直接骑自行车回了潘家村生产队,她没急着回家,而是从杂货铺里拿了两包烟,再去二麻子那里,管他讨火药,当然这回她要的有点多,没好意思白张口要,给了二麻子两包牡丹牌香烟作为答谢。
这个牌子的香烟得要八毛多一盒,二麻子可没舍得抽过,眼下有人送了,不要白不要,客气的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潘阳拎着火药回家,家里静悄悄的,潘阳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潘士勋,就问正在剁猪草的张学兰道,“士勋人呢?”
张学兰头也没抬道,“我怎么知道,他长两条腿想哪去哪儿,我也管不住他。”
不用说,一准又出去跟二流子们瞎混了!
潘阳气得骂了声兔崽子,等晚上潘士勋回来,潘阳严肃的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勒令他从明天开始,哪也不准去,就跟着她上山打石头。
小崽子舒服过头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的!
潘阳气得就差没拍桌子发飙了,潘士勋哪还再敢放肆,第二天天不亮就给潘阳从床上拽了起来,匆匆吃两口早饭,驾上驴车就去了山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潘阳父子二人到了那里,姚宝忠父子都已经挥大铁锤在干活了,潘阳把铁锤、铁锹等家伙都从驴车上扔下来,见潘士勋还一副没睡醒的架势,不由气道,“还不滚下来干活!”
潘士勋揉揉眼,迷茫的哦了一声,慢吞吞的下了车,呆立在那里看潘阳他们忙活,他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直到姚宝忠他大儿子姚祺田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帮忙磨石头,潘士勋这才一溜烟小跑过去,和姚祺田一人一头把住锯子,把凹凸不平的石头块磨平整了,好用去盖砖窑。
潘士勋早上压根就没吃几口饭,不到晌午就饿得饥肠辘辘干不动活了,他累得一屁股坐石头堆上,再看他阿哒他们,穿在外头的对襟小褂已经脱了,只穿了里头一件打着补丁的套头衫,挥着大铁锤,忙得大汗淋漓...
潘士勋歇息了一会缓过劲之后,又加入了无休止的劳作之中。
为了赶时间,他们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了,直接由各自家里人送饭过来,潘士勋和姚祺田两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连一个早上的时间没到就混熟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就端着碗筷蹲一块吃,还能互相交换个饭菜什么的,等吃完了饭,碗筷一搁,又开始忙活,直到天黑了才各自回去...
可怜潘士勋刚下学,之前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到家之后累得不想动摊,任由小萝卜头潘士告在他背上挠挠这抓抓那儿,要是搁以前,他早不耐烦揍他了,可眼下,他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
潘士勋忍不住向潘阳哀嚎道,“阿哒,累死了,你都不觉得累啊。”
潘阳呵呵笑了一声,“累,怎么不累,我比这更累的活都干着熬过来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三天两头吃一顿肉,怎么换季就有新衣裳穿?我不累,你哪来的这条件?”
潘士勋挠头,嘿嘿笑了,挪到潘阳跟前,抬手殷勤的帮潘阳捏肩膀头,嘴里道,“阿哒我给你捏捏肩膀,我保证,以后尽量给你分担重活儿,大哥不在家,以后我就是家里最大的,理应我干活儿了!”
潘阳止不住乐了,笑道,“你能这样想就行啦,阿哒不是不让你出去鬼混,忙的时候就在家忙忙,闲的时候你想怎么样我也不管你...不过我得给你提前说一声,我们怕是要忙活到年底啦...”
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忙,潘士勋止不住头皮发麻,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下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他阿哒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可真是累得要死要活,他一天都受不住了,更何况家里的重活都是他阿哒在干...
想到这儿,潘士勋捏肩膀捏得更起劲了,保证道,“阿哒让我干到什么时候我就干到什么时候!”
潘士勋漂亮话说在了前头,可真要他天天干了,懒驴上磨屎尿多,他还是会偷懒,还是会嘴上抱怨,反正就是各种牢骚不情愿...
但是一段时间干下来后,潘士勋发现他身上越来越有劲了,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比之以前单薄的身体,现在更加壮实了,人也晒黑了,渐渐开始具备庄稼汉的特征,而他耐力也更持久了,基本上干上一天活也不觉得太累,除非等放工回家往凳子上一坐,浑身止不住的酸软才会在顷刻间袭来...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九年隆冬。一场雪飘落后,不得不让老潘家和老姚家这两家的庄稼汉停止了劳作,好在盖砖窑的前奏工作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只等着来年收完冬小麦,他们手里再进一批账之后,就可以动工开干了!
对于潘士勋来说,他从未这么渴望下雪上冻过,闲了下来之后,他哪儿也不愿意去了,整天窝在家里睡大觉,大有把失去的力气再睡觉补回来的架势。
潘阳她闲不住,年关将至,杂货铺里头也该补补货,来应对春节父老乡亲空前高涨的购买力了。她抽空去了趟县城,从方建国手里进了一批货,钱货两清后,她又顺带去了一趟潘士尧那儿,因为她要把秀英先带回家,至于潘士尧,等他们单位放假了再自己回去。
年末是潘士尧他们单位最忙的时候,不是跑短途就是长途,基本上不着家,家里头就秀英一个,此时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过完年年初几大概就是她的预产期,老潘家眼见就要有下一代了啊。
秀英收拾了衣裳,把她提前给娃娃做好的小衣裳也一并带了回去,因为她这回去一住,至少得住到来年坐满月子。
公媳两个没打岔,在县城吃了口午饭就赶了回来,冬天天黑的早,赶到家还是天黑透了。张学兰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她这个婆婆并没有因为媳妇回来而添些什么好菜,仍旧是馍馍稀饭配雪里蕻和腌白菜。
若是以往,可能潘阳会多嘴说一句,“添些好菜给媳妇补补营养。”
可眼下,她打算装什么都看不见,自打张学兰跟她说了’推心置腹‘的一番理论后,潘阳就莫名的相信了张学兰,她相信张学兰心里有杆秤,她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倒是潘阳这个公公,家里杂事不能操心太多,说多了反倒显得她是个事精儿!
因为潘士尧小夫妻两个基本长住县城,家里的两间石瓦房也等于口头上留给了潘士勋,等小夫妻二人一走,张学兰就让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二人住了进去,兄弟两人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给潘恒春住,至于潘士云,她则是从堂屋搬到了西头间,单住了一个屋。
这样堂屋就空了出来,老潘家显得利落整洁了许多。
眼下年关小夫妻二人又回来了,别的不说,就得先解决秀英住处问题。
现在收拾也来不及,秀英就道,“娘,今晚我先跟士云睡一床,明天再收拾也成。”
张学兰道,“行,以后你和士尧就在士云屋里睡,至于士云,就在士勋、士松他们屋里再铺一张床,反正冬□□裳穿得多,他们兄妹几个也没什么好顾忌,等来年你和士尧回城里了,她再搬回来。”
秀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她以为她和士尧回来之后,还会住在他们原来的婚房里,她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这么安排。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让潘阳买房子时,潘恒春都跟他们说好了,她和士尧如果要城里的房子,那家里的两间石瓦房就归潘士勋...
秀英嗯了一声道,“成,我听娘的安排。”
张学兰满意地笑了笑,又跟秀英闲话家常了几句,叮嘱她早些睡,等所有人都安歇下来了,潘阳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张学兰道,“西头间房地又漏雨了吧?冬天雪又多,等化雪了,西头间还不得滴滴答答下小雨啊,秀英都快生了,这样真的好吗?”
张学兰看了潘阳一眼,不以为然道,“怎么就不好了,士云都住这么长时间了,秀英怎么就不能住了?潘兆科,我先警告你,以后我说媳妇的时候,你不准插嘴,我安排什么事你也别插手,你要是敢多一句嘴,当心晚上我跟你干仗。”
潘阳立马举双手,连声道,“行行行,你爱咋咋地,我是不会管,也懒得管。”
张学兰这才满意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我是当过人儿媳妇的,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潘阳忍不住低估一句,“你那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开始作妖了吧。”
不管如何,张学兰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娘们的事就交给娘们解决,她现在是汉子,与其掺和娘们间鸡毛蒜皮的事,还不抵想着去干点正事儿。
自打秀英回来后,张学兰可没看她是孕妇就供着她,该干的活儿都会使唤她去干,烧个饭,洗个衣裳,喂个鸡鸭什么的,在张学兰眼里都不是重活,越是生产前越是让秀英多干。
张学兰还跟秀英解释道,“生孩子前多干点活,以后好生!越是不干活,都生的时候就越遭罪,宁克现在多干点,到时候疼了送到公社医院就生,多省事儿!”
这种话张学兰时常在秀英跟前唠叨,秀英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起初还能应和张学兰两句,后来干脆就不吭声了,任由张学兰说个不停。
但你要说秀英心里能没有怨言吗?当然有了!
要知道她跟潘士尧在县城时候,潘士尧体贴她,下了班之后会帮她干点家务活,像冬天大件的衣裳,都是潘士尧来洗,可来家了还好,非但没轻松,任务还重了,家里老少换下的衣裳全得她洗。
她这个月份,蹲下都很困难了,更别提挫衣裳了,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在膝盖下垫件脏衣裳,一只膝盖就跪在地上,这样能稍微舒坦点,还有烧炉膛也是,炉膛口太小,她也只能跪着添火。
秀英干的这些,潘阳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不禁要搁在心里感概一句,这不就是后来她大妈妈跟她吐槽的,她都快生了,她奶奶还在虐待她,而她爷爷,眼看儿媳妇这么受罪,一句公道话都不说,在她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不就是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85.29号一更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盖大平房就已经不得了啦,还是盖一排六间平房,认识潘兆科的,总忍不住要说上一嘴。
“潘兆科,你牛气呀!”
“兆科,窑厂一年干不少钱吧?”
“兆科,窑厂还缺人不,我去打打临时工。”
......
潘阳在乡里找了两个大工,六个小工,又在潘士尧开卡车送砖去市里的时候,顺带从刘铁柱的施工队里挖了两个建工过来指导。
乡里的几个大、小工,每天只要管中午一顿饭外加每人一包烟就成,从市里来的两个大工,除了要给双倍的工钱外,还得管三顿饭和住宿。
住宿问题好解决,潘阳有的是地方,直接把两个大工安排在了后岗头住下。
潘阳此举又招来张学兰的不满,夜里在潘阳枕边嘀咕道,“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两个师傅带去后岗头了?怎么说那都是士勋的房子,唉...把两个师傅安排在家里,挤一挤就能住下啊。”
张学兰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让潘恒春做主,喊潘士勋和王家美回来,总在县城里跟潘士勋挤宿舍也不是个法子呀,况且潘士勋学了这么久还没出师,工资始终不见涨,再养活王家美娘两个,就有些太吃力了,父子哪有隔夜仇,差不多就得了。
当然,这个想法一直搁在张学兰心里,并没有跟她男人说,不用想也知道,她男人一准不会让潘士勋回来。
张学兰也都想好了,到时候不管她男人同不同意,怎么也让潘士勋住进去,她男人要是闹架,就把潘恒春抬出来治他。
这当母亲的,倒不是说她有多偏爱她老二,事实上她哪个儿子都疼,就是相较于老大和老三,她的老二实在太没本事啦,作为母亲的张学兰自然希望能在生活上多照拂他一点,当然,如果她男人日后能多分老二点家当,那就更好啦。
瞧瞧张学兰这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她这种想法的前提应当是,潘士勋亲老子潘兆科在,可惜眼下是潘阳,你当潘阳能把家当分给潘士勋?除非她脑袋给驴踢了,才会把钱分给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眼下听张学兰这么牢骚,潘阳都快睡着了,又给气精神了,当即没好声道,“注意你的措词,后岗头怎么就是士勋的房子了?是我盖的,我他妈想给谁住就给谁住,再说,当初是他叫嚣着永远不回这个家,不花他老子一毛钱,既然他都这么狂了,后岗头的房子我还给他留着?除非我脑子里装了屎。”
张学兰呐呐道,“士勋还小,小孩子你指望他能多懂事?气头上的话,我们不当真...”
潘阳给气笑了,道,“你这句话不说搁十年前了,就搁五年前,你说士勋小,不懂事,那我没话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该是什么样的人早成形了,还说他小不懂事?呵呵,我看小告都比他懂事!”
张学兰被噎住了似的,一时间没了言语,半响方才道,“我这不也是糟心嘛...亲家那头私底下都寻过我几回啦,说都教训过家美了,都是孩子,你看,要不我们就给他们个改过的机会?”
潘阳叹了口气道,“你糟心,我比你更糟心,既然都糟心了,那就别提这事,我累了,睡了,明个一准又是忙得脚不沾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听潘阳这么说,张学兰不再提了,眼瞅着她男人近来瘦得颧骨都露出来了,张学兰又怎么不心疼,忙道,“睡吧睡吧,我不说这事烦你了。”
次日张学兰天不亮就起了,忙活着给老潘家上下做早饭,张学兰手擀了面条,在菜园里砍了一把白菜炸锅底子,等面条熟了,又在里头搅了两个鸡蛋。
想到她男人最近瘦了不少,张学兰又卧了两个鹅蛋埋在她男人的面条碗里。
潘阳一早吃了饭之后就赶着去市里了,刘铁柱让潘士尧带话给她,说找她有事,让她尽快去市里一趟。
市一中的工程早就收了尾,刘铁柱寻潘阳过去,一来是跟潘阳算账,二来是刘铁柱摸到了消息,紧挨一中后面的那片住宅区要改建,刘铁柱有意拿下来,想跟潘阳商量商量对策。
因为常年在市区揽工,刘铁柱年前花一千五百块钱在一中后面买了个二手平房,三间卧房一间堂屋,把他老子娘还有媳妇孩子都接了过来。
潘阳之前去过刘铁柱家一趟,按着印象中的位置,直奔到了刘铁柱家,跟刘家人一番客套话之后,二人进了堂屋说话。
刘铁柱递给潘阳一根烟,直言道,“大哥,我们先算了账再商量事?”
潘阳笑道,“成,听你的。”
砖钱潘阳已经拿到了手,除却这些以外,潘阳又分到了二成红利,刘铁柱的施工队仍旧占大头,拿下八分。
刘铁柱这人脑子好使,唯一的缺陷是识字不多,算盘不会用,算起账来有些差劲,潘阳少不得要手把手教他,让他看着,她算给他听。
等算好账单,确认无误之后,刘铁柱这才对潘阳道,“兆科大哥,我让大侄子给你带话,想必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眼下一中后边那片地被政府规划改建,我想把这活拦下来,那可是个大工程,要是成了,你我都能大进一笔账啊。”
这几年是房地产开发起步期,市场混乱,很多方面都还不完善,像样的建筑公司还没有,政府规划改建区,内部有关系的房地产开发商拿下改建任务,下一步交给揽工建筑队,其实潘阳跟刘铁柱目前干的,也就是早期建筑公司干的活了。
眼下刘铁柱想揽活,那就得找到开发商主要负责人。人刘铁柱已经早就打听到了,刘铁柱叹了口气道,“程久杰,具体什么来头我摸不清楚,才三十出头,是个精明人,想从他嘴里撕下一块肉,不容易呀。”
闻言,潘阳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方才道,“程久杰?”
这不是程思远他爸的名字吗,以前潘阳没少跟程久杰那小老头打交道,那可是她准公公啊,潘阳印象中的程久杰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头,因为三十多岁才有程思远这个独子,很黏儿子,成天催程思远赶紧跟她办事,给他生几个小娃娃玩...
几天之后,刘铁柱托人打听到了程久杰的住处,等见到程久杰这人时,潘阳才确信此程久杰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这眉眼鼻子,可不就程思远她爸么!
潘阳认识程久杰时,他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眼下见到年轻时候的他,潘阳心里有些发酸,不为别的,就因为程思远跟年轻时候的程久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打从看到程久杰起,潘阳脑子里就全是程思远。
也不知道她男票,不对,已经不是她男票了,程思远在那边估计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毕竟他爸他妈这么想抱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尽管潘阳心里清楚,贸然登门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眼下他们也只能碰碰运气了。若是拉不下脸,等着机会来寻你,只怕是要一事无成了。
正如潘阳顾虑的那样,这两人冷不丁登门,还都是程久杰不认识的人,他能给好脸色吗,差点没直接摔门把他两关在门外头。
潘阳忙不迭抵了门,直接说明来意,赔笑道,“程先生,耽误您几分钟,我们为改建区的事而来。”
程久杰不耐烦,直接回道,“这事已经有人接手了,你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屋里穿来了哇哇大哭声,程久杰顿时头疼不已,骂了声娘,也不管门外这两人了,立马掉头就往屋里走,他好容易休息一下,保姆媳妇生孩子请假回老家,他媳妇去上班,把儿子丢家里给他带,可把他忙活得够呛,刚哄儿子睡着,这下好,又给吵醒了!
程久杰前脚进屋,潘阳就撺掇刘铁柱,两人一块跟了进去,没法办,潘阳太想见见程思远了,她敢断定,程久杰怀里抱的那个大胖小子,一定是程思远!
程久杰初为人父,在带孩子方面显然是个生手,孩子都哭闹一天了,他就只会换尿布,要不然就是哄他睡觉,也不想着给孩子喂点吃的,小东西饿急了,能不大哭么!
潘阳眼巴巴的瞅着程久杰笨手笨脚的给他儿子换尿布,忍不住提醒道,“我看他是饿了,该喂饭了。”
程久杰这才注意到潘阳和刘铁柱他二人进来了,不过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儿子哭闹不止,急得他满头是汗,听潘阳这么提醒,程久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没给儿子喂奶,想去冲奶粉,可又放心不下他儿子。
潘阳朝父子二人走近了些,对程久杰道,“我来帮你抱孩子,你去冲奶粉。”
怕他不放心,潘阳忙又道,“我都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了”
言下之意,我有经验。
程久杰这才把他儿子递给了潘阳,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哭闹不止的小东西,到了潘阳怀里之后,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哭也不闹,乖乖的窝在潘阳胸前,程久杰看着还挺不是滋味,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乱吃醋了,手忙脚乱的去找奶瓶奶粉,开水还得现烧...
潘阳把五六个月大的程思远抱在怀里,瞅着程思远湿漉漉的大眼睛,几欲想哭,如果不是碍着有人在,潘阳一定逮着他狠狠亲几口,她实在是太想程思远了!
没几时,程久杰把冲好的奶粉拿了过来,从潘阳怀里接过他儿子就要给他儿子喂奶。
潘阳看得一阵无语,忙拦住他,提醒道,“有没有冷一会儿?太烫了会烫着他的。”
程久杰忍不住瞪了潘阳一眼,默不作声的把奶壶盖拧开,放在茶几上冷着。
“能给他喝了吗?”临着喂之前,程久杰有些不确定,又问了潘阳一声。
潘阳很自然的接过奶壶,在手腕上试了试温度,这才还给程久杰,道,“可以了,喂吧。”
有这么个缺心眼的老子,程思远这小东西是真被饿坏了,平时他妈喂他,他还矫情的闪躲两下,这回他爸刚把奶嘴递到他跟前,他忙就张嘴咬了住,大口大口的吸着奶嘴,咕咕喝个不停。
瞧见他儿子吃得这么好,程久杰这才对潘阳露了些好脸色,忍不住道,“看把我儿子饿的。”
潘阳一阵无语,心道,那还不是您老人家给他饿成了这样...
程久杰冲了满满一奶壶的奶粉,眼见程思远喝掉大半了,潘阳忙揽道,“别给他一次性喝太多,小孩子消化功能脆弱,吃太饱了容易吐。”
这回程久杰也不瞪眼了,直接选择相信潘阳,把奶嘴抽了出来,哪怕他儿子还眼巴巴盯着奶壶瞧,他也不给喝。
潘阳又道,“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防止吐奶。”
程久杰又照做...
等孩子喂好了,又哄睡着了,程久杰开始有翻脸不认人的意思了,很是不客气的,张口就逐客。
潘阳以前跟程久杰打交道的次数多,对程久杰这人的脾性还是能摸得清的,她也不废话,直接对程久杰道,“程先生,不管对方开价多少,我们都比他再低百分之五。”
......
从程久杰家出来,刘铁柱喜得直拍手,道,“兆科大哥,还是你有主意呀,刚才我真撵了把汗...说起来,今天得亏了他儿子,不然我们一准吃个闭门羹!”
潘阳心里也高兴,一来谈成了这桩交易,二来见着程思远了,她可算是过足了眼瘾,潘阳当即笑道,“走,喝点酒庆祝去!”
刘铁柱道,“要喝酒,那得去我家,我让我家那口子烧几个菜,我们兄弟两好好喝一个!”
潘阳在刘铁柱家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了潘家村,她前脚刚踏进家门,秀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了,见潘阳回来了,忙道,“阿哒,你可算回来了,阿爷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肚子疼,躺床上都起不来了,昨天在乡里给他拿了药吃也没用,可怎么整啊!”
86.29号二更
潘士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地方不要脸,听潘士松这么呸他,潘士勋仰着脑袋,指着石瓦房的方向,梗脖子道,“那房子难道不是当初说好归我的?既然是我的,那我凭什么不能撵你滚?!”
此时也不用潘士勋再多说什么了,潘阳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看潘士松占了他的地方,他跟王家美没个私人空间了,邪火无处发泄,只好找人撒气呗...
潘士勋还在说,“当初说的时候,大哥、大嫂还有娘都在场,大家都能作证,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潘士勋话音刚落,张学兰气得抬手就锤了他一拳头,骂道,“我去你奶.奶的,你翅膀长硬了啊,今天撵你大弟滚蛋,是不是赶明个就该撵我们都滚了?”
潘士勋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硬着声音道,“娘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潘阳冷着脸,左右看了看,她手边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放了个搪瓷缸子,临睡前张学兰往里边倒了一杯热水,潘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来就往潘士勋身上砸,把潘士勋吓得抱脑门子就要往门外窜。(.棉、花‘糖’小‘说’)
潘阳立马呵声道,“潘士勋,今天你要是敢迈出这个家门一步,信不信我让你彻底滚蛋!”
他大哥拉偏架,护着他大弟,他娘揍他,现在连他阿哒也朝他摔罐子,潘士勋这个懵逼蛋子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屋里的这群人有多偏心...
潘士勋抬胳膊擦擦脸上滚落的眼泪珠子,扭头对潘阳道了一句,“滚蛋就滚蛋,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你们都偏心,尤其是阿哒你,当初你对大哥是什么样的,大嫂进门东西什么都齐全,现在轮到我,你是怎么对我的?家美想来住两天,你们还要想法子把她弄走,你心里就这么不待见我和家美吗?!”
潘阳给气笑了,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对你?你结婚,我是少给你出彩礼钱了还是不给你盖房?既然你拿你大哥来说事,行,那我也跟你算算账,你大哥年年给家里钱,你下学这么长时间了,有给过我一分钱吗?我是怎么对你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不撒泼尿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潘阳抬手朝堂屋门口指指,“你给我记清楚,外头那房子是我盖的,我还没死呢,你就想撵这个撵那个?信不信我先让你卷铺盖滚蛋!”
眼看越闹越僵,张学兰忙打和场,她推攘了潘士勋一下,对潘士勋道,“好了,差不多得了,士勋快给阿哒道个不是,以后不许再跟你大弟干仗了,快点,听话。”
潘士勋甩开了张学兰的手,还就犟上了,哽咽道,“我没有错,凭什么道不是,他都撵我滚了,这个家我还待什么,我立马走了才能遂了他心愿!”
瞧瞧人家现在神气的,连阿哒都不愿叫了,而是用他来代替。
潘阳坐在长板凳上没动摊,直接对张学兰道,“别拉着他,让他赶紧走,我随他去哪儿,有本事的就别回来,自个盖房子娶媳妇,谁要是再回这个家,谁他妈就是没种!”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潘阳,直接推开张学兰,开门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无弹窗广告)
大过年的闹这阵仗,外头乌漆墨黑的,张学兰生怕潘士勋出去出个什么事儿,赶紧让潘士尧出去找他回来,潘士尧也不敢耽搁,忙套上棉袄就追了出去。
没了刚才的吵闹,堂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吭声。
张学兰瞧了一眼垂脑袋坐炉子旁不吱声的潘士松,忍不住责怪了一句,“兄弟两个干仗是常有的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嘛...”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潘阳听的,还是说给潘士松听。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秀英忍不住顶了张学兰一嘴,“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士勋可不像是寻常打架闹着玩的,你看他把士松脖子掐的,这得多大狠劲才能掐成这样。”
同样是小叔子,秀英显然是要向着潘士松,她嫁到老潘家时间也不短了,家里老少三辈人的脾性她差不多摸了个透,别的不谈,潘士尧兄妹几个,潘士告还小,看不出来什么,其他三个,除了潘士松心地憨厚些,潘士勋和潘士云兄妹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
听秀英这么说,潘阳赶紧把潘士松拉到了跟前,对着煤油灯仔细看了看,脖子上果然有手指印,瞬间心里火气更大了,他奶.奶的,潘士勋掐的可是她爸啊...
潘阳心疼的不行,气得直哆嗦,也不管什么二大爷不二大爷了,对张学兰撂狠话道,“你那个儿子,以后你管,他结婚我不会给他再出一分钱,他有本事自己挣钱去,什么时候挣到钱了什么时候再娶他女人,他不娶也没人管他!”
对于张学兰来说,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两个才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明白她男人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这种狠话,可眼下她男人正在气头上,张学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望着等她男人气消了,能收回放出的话。
是的,对于张学兰来说,兄弟两个干仗不算大事,但看在潘阳眼里就不同了,一个是她爸,一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二大爷,孰轻孰重,还用说么。
眼下潘阳可不关心她二大爷的死活,只心疼她爸脖子上的掐痕,家里没有药酒,潘阳记得她空间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膏,当着潘士松的面不好拿出来,潘阳拍拍潘士松的脑袋,道,“士松,你回屋等阿哒,阿哒给你擦擦药。”
潘士松默默的点了点头,先回了屋。
等潘士松出了堂屋,潘阳对秀英道,“天太冷,秀英你回屋睡觉去,一会丫头醒了该哭闹了。”
潘盈晚上有撒尿的习惯,要是半夜醒来找不着她妈,就会哇哇大哭,这个时候她爹哄都没用,只能秀英上阵。
虽说潘士尧出去找潘士勋了,可潘士勋怎么样,秀英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太上心,眼下听公公这么说了,秀英也就不再等,也回了屋。
潘阳懒得管张学兰,直接把堂屋的煤油灯一端,喊上潘士云,父女两个都出了堂屋,潘阳让潘士云去睡觉,她自个端了煤油灯去潘士松屋里,集中精力在空间里搜罗了一遍,从空间里筛选出了活血化瘀的软膏。
潘阳把软膏倒在手心里给潘士松抹在脖子上,潘士松趴在床上任由阿哒在他脖子上涂抹,闷闷的不吱声,好半响他才道,“阿哒,这么晚了,小哥出去会不会有事...”
潘阳手下未停,不想管她二大爷的破事,拍拍她爸的背,道,“不用管他,就你小哥那窝囊架子,要不了几天还是会乖乖回来,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我看十有□□是要去杂货铺,不信你就看我猜的准不准。”
不得不说潘阳还是很能摸清潘士勋脾性的,大约十来点钟的时候,潘士尧带着寒风回来了,这个点只有张学兰还在堂屋里等着,其他所有人早就去睡了觉。
见潘士尧推了堂屋门进来,张学兰连声问道,“士尧,有没有撵上士勋?”
潘士尧掸掸头上、肩上的雪花,宽慰张学兰道,“娘你放心吧,他哪儿也没去,在我阿爷那里同我阿爷一块睡了。”
听潘士尧这么说,张学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等到现在,张学兰的脚都给冻麻了,潘士尧也好不到哪儿,手脚冻得发僵,娘两个泡了脚之后,才各自回屋安歇了去。
这个点秀英已经睡熟了,潘盈睡在中间,秀英为了晚上给她把屎把尿方便,就睡在外边,至于最里面的床铺,就是留给潘士尧的。
眼下潘士尧浑身冰凉凉的,不愿意去床里面,硬是在秀英身边挤出了个位置,把暖乎乎的秀英拦在了怀里,像抱着个暖炉似的,潘士尧止不住的喟叹,实在太暖和太舒服了...
潘士尧可是舒服了,却把秀英折腾的睡不着了,忍不住锤了他两拳头,秀英没好气道,“尽是来折腾我...怎么样,找到士勋了吗?”
想到晚上的事,潘士尧叹了口气道,“找到了,过个年还不让人安生,唉...”
秀英眯瞪着眼,咕哝翻个身对着她闺女,嘴里咕哝了一句,“你这个兄弟啊,我们以后最好跟他少来往,太不是东西...”
潘士勋不是个东西,又何尝要秀英来提点他呢,潘士尧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今晚他大弟和他二弟干仗不过是个□□,其实还是在针对他们三口子,无非是过年回来占了家里地方叫他大弟不高兴了而已...
翻过腊月二十八,就是二十九了,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等于是过年了。虽然因为潘士勋的事,家里闹得有些不安生,但过年该准备的东西还得准备上。
一大早的,家里就忙活起来了,潘阳搬个小凳,坐在廊檐底下劈柴,潘士松把潘盈顶在头上,又领上潘士告,叔侄三个去买炮仗玩去了,秀英和潘士云姑嫂两个,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张学兰则忙活着煮咸鱼腊肉,还有猪蹄,也得和腊肉一块先煮上...
忙忙活活到了中午,张学兰随便蒸了包子馒头,因为半下午还得再大吃一顿好的,中午这顿饭所有人都不会吃太饱,草草吃两口垫上肚子就成了。
大家都在啃包子,没一个人提潘士勋,张学兰到底心疼她二儿子,偷摸拾了两个包子,又夹了一块咸鱼塞在馒头里,再用蒸笼布包上,让潘士云送到杂货铺,顺便再换潘恒春回来吃饭。
得了张学兰的令,潘士云没敢打顿,把蒸笼布揣在怀里,立马小跑去了杂货铺,本以为她小哥会饿肚子,没想到人家正坐在被窝里吃花生呢....
既然潘士勋睡在杂货铺了,杂货铺里不缺零嘴儿,还能饿着他?
潘士云没好气的把蒸笼布从怀里掏了出来,丢到潘士勋怀里,道,“娘让我送给你的...不是说不愿待家里了吗?怎么现在还吃杂货铺的东西?杂货铺也是阿哒开的...”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士勋瞬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死丫头,要你管!”
潘士云朝他翻翻白眼,转而对潘恒春道,“阿爷,你回去吃饭吧,我来看着。”
潘恒春道,“你也跟我回去吧,让你小哥看着就成。”
闻言,潘士云张口就道,“那不成,我得留下防着他,搞不好阿爷你一走,他就把钱盒子里的钱给偷了。”
真不愧是兄妹,潘士勋心里打的那点鬼主意,潘士云清楚的很,虽说潘恒春每晚都会把零钱盒子里的钱全部收起来,但白天杂货铺人来人往,尤其是过年这几天,来买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多了,哪个还能记得清楚零钱盒子里到底有多少钱,如果这个时候潘士勋拿个三块五块的,潘恒春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被说中了心思,潘士勋恼羞成怒要拽潘士云的小辫子,潘恒春呵斥了一声道,“死崽子,给我安生点,再胡闹我去把你阿哒喊来,让他管你。”
提到潘兆科,潘士勋瞬间偃旗息鼓了,坐在被窝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啃着潘士云送来的包子,心里回味的是昨晚全家人是如何待他的,又想到今天过年,本来该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一块吃饭的...
潘士勋咬着包子就红了眼眶子,不想让潘士云笑话,还刻意别开了身子。
潘士云也不想见她小哥这副落魄的模样,挨着潘恒春的床沿坐了下来,潘士云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对潘士勋道,“阿哒偏心大哥和大弟,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了,非要和阿哒硬碰硬有什么意思?你已经够不错的了,至少娘是疼你的...你看我,娘什么时候待见过我?我也没像你这样恨不得跟他们干仗啊,我是指望阿哒供我念书,你呢,还得阿哒给你盖房子娶二嫂子,你跟阿哒犟,能讨到好处吗?”
潘士勋静静地听着,等潘士云讲完了,他才悠悠的回了一嘴,“你倒是挺有经验。”
此时的潘士云看着潘士勋,竟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她站起来拍拍潘士勋的肩膀,劝道,“虽说我们都是阿哒娘的孩子,但小哥你没听说过嘛,十个指头还分长短,更何况是我们兄妹五个,阿哒娘总有偏心的人,小哥你听我一句劝,回去跟阿哒服个软道个歉,阿哒心软,等过完年开了春,阿哒气消了,照样给你盖房子娶二嫂子。”
87.30号一更
潘阳听着都替张学兰心酸,潘士勋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对他亲妈这样,撵潘士勋走的人是她,张学兰有什么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已经考完试下地干活的潘士云道,“士云,去喊你娘过来。”
潘士云得了令,蹬蹬跑了过去,不知道她跟张学兰说了什么,张学兰终究是跟她过来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难过之色,看得潘阳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道,“以后你就当没这个儿子,少了他,还有其他儿子孝敬你。”
潘阳话音刚落,张学兰终究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哽咽道,“从我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怎么舍得...”
潘阳印象中,就没见张学兰哭过,更没见她因为什么事向谁低头过,眼下张学兰这样,潘阳一时有些慌乱,忙丢了镰刀安抚道,“别哭别哭啊,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老来伴吗,以后都有我在呢,靠天靠地不如靠你老伴。”
张学兰嗔了潘阳一眼,没好声道,“我你跟说东,你就给我扯西,诚心跟我作对是吧!”
潘阳见她又精神了,稍稍放了心,她宁可看张学兰随时一副牙尖嘴利的样,也不要见到她刚才那副神色,潘阳嘿笑了一声道,“孩子们都在看着呢,好了,别哭了。”
张学兰也不想在子女面前这样,反手擦了擦眼泪,低叹道,“这儿子,我算是白给他奶大了...”
老潘家人多力量大,才小半天而已,底湾的两块地就全收完了,潘士松把拖拉机开下来了,一趟接一趟的往打谷场上拉,等全部收割完,潘士松也拉的差不多了,只等摊在打谷场上晾干水汽,就可以碾谷粒了。
原本没干仗之前,潘士勋夫妻两收割完的粮食都会一块堆在打谷场上,潘士松或潘士尧开拖拉机碾时就会顺带把潘士勋的粮食给碾压出来,依着现在这种情形肯定是不可能了,潘士勋倒也有骨气,收完的麦子都没往潘家村打谷场上拉运,而是直接用老丈人家的驴车拉到了他老丈人家打谷场上。
没错,在王家美不懈的吹枕边风之下,潘士勋把这季粮食收到了王家,给王家人一小半的粮食,当做王家美娘两的口粮,剩下的全都卖给了粮食回收站,他们夫妻两只有不到一亩三分地,收回来的小麦有五百多斤,刨除留下的口粮,卖掉了三百多斤,时下小麦的回收价是一分钱五一斤,统共卖了五十多块钱。
这五十多块钱被王家美装进了自己口袋里,如今她在娘家,不比之前还能去公婆那里蹭吃蹭喝还不花钱了,在娘家这段时间,只要是赶集买菜,几乎都是王家美掏的钱。
你当王家美是个大方人?她就甘愿掏钱买菜了?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她想讨好娘家人而已!
就这样了,她三个嫂子还不领情,当她是个碍眼的东西,想法子要把她撵滚蛋,嫂子不好跟公婆说,几个哥哥可以跟老子娘提呀。
收完这季冬小麦之后,王家美她娘到底是开口了,问王家美道,“家美,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士勋每回从县城回来,也不提回家的事,你们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头啊,你跟我实话说,到底因为什么事跟姓潘的两个老货吵架的?这么久了,潘家怎么也没人来喊你们回去?”
听王家美她娘这么问,王家美支支吾吾道,“他们为老不尊,没点良心,铁了心不让我们回去,我能怎么办,娘你就忍心看我还被撵回来?”
王家美她娘道,“要不然我去让你舅说说?你公公跟你舅有点交情,好歹能给你舅一点面子,舌头跟牙齿还磕碰呢,哪家能不吵架拌嘴,气消了就行了。”
说实话,在娘家到底是寄人篱下,别的不说,王家美尽受三个嫂子的气就受够了,要是能回去...
王家美刚把这种念头跟潘士勋说,潘士勋就嚷道,“你要点脸成不成,你有脸回去你回去,我是不会再回那个家的,你试试你再回去,他们能不能把你撵出来。”
王家美也是火了,大声道,“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潘士勋但凡有本事点,我们娘两能在这受窝囊气?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娘两全带去城里啊,你要是能找到住的地方,你当我愿意死皮赖脸回你那个家?!”
潘士勋刚才的那一身劲瞬间就没了,软了声音道,“你再忍忍,我这趟去城里立马就向单位申请单人宿舍,如果能申请到,我立马回来把你娘两都接去。”
闻言,王家美总算来了劲,道,“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忍忍,不过你可得尽快,总待在这里,我几个嫂子都开始摆脸子给我看了。”
这王家美也不想想,你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还成天赖在娘家,几个嫂子能高兴吗?!
王家美她娘还是把这事跟潘士聪提了一嘴,指望潘士聪能跟潘兆科说说,让夫妻两赶紧回去。哪知王家美她娘刚开口,潘士聪就直接道,“这事你别找我,我肯定办不成,也不看看你闺女都做了些什么丢人事...”
王家美她娘顿时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我闺女怎么了?明明是他潘家两个老货为老不尊,还能怪到我闺女头上,虎毒还不食子呢,潘家那两老货,怎么就忍心把儿子媳妇都撵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潘士聪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你一天到晚怎么就跟聋子似的,你都不听听外头人是怎么传的?就单听你闺女那套说法?你当人家会无缘无故撵你闺女?那也是因为你闺女手脚不老实,偷了人家的钱,干什么不好,要学偷东西?!”
“我都不好意思提,好赖家美是我外甥女,我都嫌丢人!”
潘士聪这一番话说得王家美她娘膛目结舌,好半响才找到话,似是不相信般反问道,“家美手脚不老实?”
潘士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被逮个正着,还能有假!”
闻言,王家美她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拍大腿,嚷道,“娘啊,丢死个人了!”
且不说王家美她娘回去之后如何教训王家美,这边王家美她娘前脚走,潘士聪后脚就去了老潘家,他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得亲自登门说些什么,他跟潘兆科这些年处好的关系,可不能让他外甥女给搅和了啊!
潘士聪去老潘家寻了一头,哪知潘阳并不在家,就秀英一个在家看孩子,问了一声才知道潘阳在窑厂干活。
窑厂如今扩大了一倍还多,每天成千上万的砖从窑洞里烧出来,窑厂上雇用的都是户上户下的青壮年庄稼汉,干苦力能使唤他们,烧窑的火候还得他们自己掌握,潘阳少不得要过来监工,顺带把跟刘铁柱合伙干工程的事跟姚宝忠和潘兆丰商量。
有利可图的事,这两人自然没人反对,潘兆丰道,“大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没意见,都听你的,有钱一块赚,风险我们也一块承担。”
这两年,潘兆丰跟潘阳干,那是吃到了甜头,眼瞅着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他自然更加坚定继续跟随潘阳的心。
至于姚宝忠,那就更没意见了,道,“账面上的事我们都算清楚,可以一起干。”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潘士云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了,离得老远就朝潘阳大喊,“阿哒,阿哒,我有事要同你说。”
潘阳瞧她面上挂着笑,红光满面的,转念想想日子,就笑道,“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闺女没考上高中?这是要哭了?”
潘士云哼哼了两声,嚷道,“阿哒,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考上了,考上了!”
潘阳哈哈笑了,两手掐住潘士云的咯吱窝,还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抄起来转了一圈,潘士云那时候多瘦多小呀,现在都是大姑娘了,潘阳不过转一圈,就累得哼哧哼哧,放下来之后,笑道,“真是好闺女,给阿哒长脸了,说说看,要阿哒给你什么奖励。”
这个年代,能拿到高中文凭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像他们农村这代,读高中的寥寥无几,和潘士云同届的也就考上几个而已。
不止潘阳高兴,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也是连连夸赞,潘兆丰更是起哄道,“士云赶紧跟你阿哒要点好东西,你阿哒一准给你。”
潘士云脸蛋红扑扑的,对潘阳道,“阿哒,我想和同学去爬泰山,成不成?”
潘士云他们这届考上的几个,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通知下来,他们就出去玩,索性泰山离家不算远,就是一天打不了来回,得在外边住一夜。
潘阳一听去泰山,犹豫了下,方才道,“几个人去的?别的不怕,就怕你们碰上个事,都太小,不会处理。”
潘士云抱着潘阳的胳膊道,“阿哒你就答应吧,我们一共有六个人呢。”
说着,潘士云挨个把她同学的名字都念了出来,并且告诉潘阳是哪家哪家的孩子,潘士云的同学都是乡里这一片的,基本上说出大人的名字,都能知道个大概,潘阳想不起来的,潘兆丰和姚宝忠两个就在里头附和。
这个啊,我知道,哪家哪家的,家里大人都是稳重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别的名字潘阳没注意听,可张钦铭的名字,潘阳可是听了个清楚,问潘士云道,“张钦铭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虽然潘士云不明白她阿哒怎么单把张钦铭这人拎出来问问,但还是道,“对,就是张家村生产队的。”
潘阳有些唏嘘,张钦铭可是她姑父啊...
瞧见潘士云眼含祈求,哪怕潘阳心里头放不下心,但也张不开口说拒绝的话,哪个没年轻过呀,几年前她还是全世界各地瞎晃荡的恣意小青年的,这才几年下来,就变成个一天到晚搬砖运砖的糙老头了...
潘阳终是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千叮万嘱道,“在外不要与人争口角,万事都退一步,解决不了就报警,还有...”
潘阳还未说完呢,这丫头连声道了几句,“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
说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就走了,估计是去跟几个同学报好消息去了。
晚上潘阳回家之后,潘士云快活的跟个小鸟似的,忙着收拾她的行李,这个年代的孩子上学上的晚,潘士云都已经十八了,严格来说都已经成年了,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就是张学兰一个劲的跟在后头嘀咕,说不像话不像话。
其实张学兰也是不放心,毕竟是姑娘家,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她也担心出个什么事,不过这个家她可做不了住,光唠叨,潘士云就不听她的,眼下见潘阳回来了,忍不住冲潘阳嘀咕道,“潘兆科,你脑子坏掉了?奖励什么不好,竟然同意士云去这么远的地方,还在外头过夜呀,多危险呐。”
潘阳拍拍张学兰的肩膀,宽慰道,“士云不小啦,她又懂事,没事的,你放宽心,孩子都大了,哪能成天栓在我们跟前看着。”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还能再嘀咕什么,少不得要给潘士云收拾东西,叮嘱她这个别忘带,那个别忘带了,末了,又从箱子里掏出五十块钱私房钱给潘士云,瞅了一眼潘士尧兄弟几个,低声道,“快收着,别给你兄弟看到了,一准说我偏心...穷家富路,在外头别省钱,家里光景比以前好了,我们不浪费,但该花的也别抠门,都拿着。”
五十块钱啊,可不少了,潘士云没想到向来抠门的张学兰会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潘士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瞅着还在唠叨她的张学兰,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总刻薄她,说她,骂她,嫌弃她的那个老娘吗...
88.30号二更
盖房地皮的事,潘阳早就有了打算,只是没同张学兰商量而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从潘阳记事起,她家就是三间平房,具体位置就挨在潘老五家后面,潘老五家住巷口,潘阳家就住在巷尾,中间隔了三户人家,眼下潘老五家后面还没有一户人家在那儿盖房子,潘阳打算找个时间去问问潘老五,他家后面的地都是谁家的,到时候是换地还是添钱作补偿,都好商量。
眼下潘阳只希望潘士松快点搞定姚祺妹,不过好像有些困难,现在才八三年,如果一切按照原定轨迹发展的话,潘阳是八六年七月份出生的,潘阳听她妈提起过,说和她爸结婚是冬天,那只可能是八四年冬天结的婚了,八三年年初到八四年年末,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呐,这么算下来,她爸她妈可真能磨蹭。
还有一点,潘阳在心里不止一次考虑过,以后姚祺妹十月怀胎之后生了她,到时候生出来的小娃娃到底芯子是她还是她爷爷?
如果是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爷爷就能各自回到原位了?
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潘阳心里头,越是临近她出生的年头,这种想法出现在心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多,说实话,这些年来经历的苦难打磨,都快让潘阳忘记原来那个不知疾苦的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心安理得享福气的了...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是彻底过完了。潘士勋最先离开家,他要去县城孙师傅那里报道,临走之前,潘士勋特意跟潘阳促膝长谈了一次,保证自己好好学技术,再者希望潘阳能帮他照看王家美和潘燕。
好赖都是老潘家人,只要王家美老老实实的不找事,潘阳是断然不会为难她的。
王家美似乎最近也安分了不少,大约是心里清楚她的靠山即将出远门,以后在老潘家,她就是想再作妖,也没人会再搭理她。
事实上,就是她不作妖,有前面的那些事情摆着,老潘家人对她也爱理不理,反倒是她以前总针对的大嫂秀英,还能同她唠唠嗑,眼下潘士勋也不在家了,后岗头的邻居她都不太熟悉,几乎没有交流,每天王家美只能带着孩子来跟秀英说说话,或者让秀英教她打毛线衣,再不然就是给孩子做小衣裳...
潘士尧本不欲秀英同王家美的多接触,可秀英却道,“我和家美都是这家的儿媳妇,都不容易,我多少能理解点家美,都不理她,她也尴尬,我也没同她多说什么心里话,就是唠唠家常打发打发时间,我要是再不理她,她就真没人来往啦...”
听秀英这么说,潘士尧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叮嘱道,“她要是蛮不讲理,你别让着她,让她得寸进尺。”
秀英笑道,“这个我知道,你就别操这份心啦...你和士松,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再有个把月,秀英就要生了,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她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行动都很困难,过完年之后,张学兰就不让她再去县城了,让她在家待到两个孩子出生。(.无弹窗广告)
就是张学兰不说,秀英也不打算再回县城了,潘士尧和潘士松跑长途基本不在家,潘盈又还小,秀英现在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了,潘盈压根就顾不过来,她娘两只能留在家里,好赖潘盈还能跟潘士告玩,她多少也能放心些。
至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休息了这些天,他们也该继续干活啦,不过临走之前,他们还得帮潘阳去山上钻炮眼,炸石头,老潘家的杂货铺实在太破烂,不能再撑下去了,该翻盖成新的了。
眼下听秀英问什么时候走,潘士尧算了算时间,道,“最迟不会超过二十我和士松就该走了,趁这几天天气好,我们先帮阿哒把石头拉回来。”
有了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搭手,潘阳省劲了许多,父子三人每天起早贪黑去山上,连着钻了三天的炮眼,才炸出足够的石头,开拖拉机运回来之后,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潘阳没准备把杂货铺翻盖多好,盖石头瓦房就成,面积也不用太大,八米长六米宽的大小,至于高度,两米高就差不多了,因为工程量小,潘阳请了四个泥瓦匠,两个大工外加两个小工,最多个把月就能全部整利落。
你要说,难不成盖房子这段时间老潘家的杂货铺就要歇业了?
那不会,潘阳早想到了这一点,利用她村委会委员的便宜关系,暂时在生产队里借了一间空房,把老潘家杂货铺搬到了生产队里照常营业,但是生产队的空房就是给你白用的?也不是,为了让村民们不在背后嚼舌根,潘阳给了生产队十块钱月租钱,虽然这十块钱不见得就真能充公,但至少别人问起时,潘阳还能理直气壮的回一句,“我可不是白用的,交了租金的,不信?你去问问潘士聪是不是这回事。”
等杂货铺开始动工之后,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也该回县城了,临走之前,潘士松去了趟姚家村,直奔姚宝忠家,顶着姚宝忠两口子略带讶异的目光,潘士松硬着头皮问道,“小妹呢?我找她。”
还是韩乃云先反应过来,指着村西边的方向,笑眯眯道,“估计在我家园地头呢,打猪草去了。”
潘士松知道姚宝忠家的自留地在哪儿,直接找了过去,离得老远,就见到姚祺妹戴个草帽,正蹲在田埂上打猪草。
潘士松的出现,令姚祺妹惊讶不已,望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姚祺妹不自在的笑了笑道,“都这个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潘士松朝西边看了看,这个时候太阳都快下了山,确实是有些晚了,再过一会儿家家户户的烟囱就该冒烟了。
潘士松定了定心神,直接道,“我来找你的。”
“找...找我?”姚祺妹指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看潘士松的眼睛,低头继续打着猪草,闷声道,“找我做什么,要跟我打嘴仗?”
潘士松叹了口气,干脆也蹲了下来,拿过姚祺妹手里的短镰刀,利落的割着猪草,他割完一摞,姚祺妹就往背篓里装一摞。
潘士松低声道,“我找你还就只能跟你打嘴仗了?”
姚祺妹一时没了言语,好半响方才喃喃道,“那你要做什么。”
潘士松瞧了姚祺妹一眼,见向来爽朗大方的姚祺妹,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忸怩之色,心知她应该是知晓他的意思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道,“我明天就要去县城了,跑长途每个定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家来,你...等我跑一趟长途回来,领你去县城玩几天...”
听潘士松这么说,姚祺妹忙摇头道,“那不成,我才不跟你去县城呢,家里好多活等着我干,再说了,我两什么关系啊,跟你去县城玩几天,那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几十年后,一对年轻男女出远门玩几天,也会让人想入非非,就是你真的没做什么,人家也不太相信。
这一点,潘士松确实没考虑到,退一步道,“那玩一天,当天就回来,总成了吧,县城你都没去好好玩过吧,我领你去看电影,逛逛百货商店...再不然我们去市里也成,市里更好玩。”
姚祺妹还是摇头,嘀咕道,“那也不成,我不跟你去...多难为情啊...”
姚祺妹话音刚落,潘士松就扔了手里的短镰刀,一把抓住了姚祺妹的双手,道,“这样呢,还难不难为情?”
潘士松这一举动,差点没惊得姚祺妹跳起来,如果不是顾虑着周边还有街坊邻居,姚祺妹一准要跟潘士松干仗,眼下她不好有太大动作,只能使劲挣自己的手,奈何潘士松手劲大,姚祺妹面红耳赤了,还没能把手挣脱出来,放弃了一般,低声哀求道,“你别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们还像以前成不成,我还是喜欢你总跟我打嘴仗,那样我能舒坦点。”
还像以前那样?那怎么成,再像以前那样,姚祺妹仍旧只会把他潘士松当成个弟弟,他潘士松想当的是她男人,可不是什么狗屁弟弟。
潘士松不放手,嘴里道,“你喜欢了,可我不喜欢,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处对象。”
伴随着潘士松这句话,姚祺妹感觉自己就差一把火,她就能全身都烧着了,急道,“你先松开我的手,好赖我有对象了。”
听姚祺妹提起那块木头,潘士松就有些火大,声音拔高了些道,“你那算什么对象,大爷和大娘都不会同意的,你跟不跟我处对象,不跟我处,我就不松手。”
潘士松的声音有些大,此时还在地里劳作的街坊邻里们,已经有人不住往他们这么看,姚祺妹气得想唾他,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你不要脸了,我还要呢,最起码得先松开手,让我想想啊。”
反正也是没皮没脸了,潘士松也不怕再没皮没脸些,有些话不说清楚,等他去县城之后,就更没机会说清楚了,他可不想再跑几趟长途回来,听到姚祺妹又说了几个对象之类的话,那样他会被怄死。
听出姚祺妹话里的松动,潘士松嘴角忍不住溢出了笑,坚持道,“那就拉着手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我松开。”
姚祺妹绝对有理由相信潘士松真能干出这种无赖事。
这两人就跟个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都在较劲。
最后还是姚祺妹先败下了阵来,气恼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了还不成,现在能不能松了手?”
潘士松心里一阵狂喜,却还是打鼓,犹疑道,“真的?”
姚祺妹瞪眼道,“你到底放不放,再不放我可喊人了,我也不怕什么丢不丢脸了,惹恼了我,信不信我拿镰刀把你脑瓜子敲破?!”
潘士松也怕真惹恼了她,慢慢松开了手。
双手得了解放,姚祺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锤了潘士松一拳头,起身背起篓子就往家走,只字不提刚才答应的事。
潘士松就知道她没那么好搞定,起身追上去,急声问道,“刚才你答应的,还算不算话?”
姚祺妹顿了脚步,扭头赤红着脸,恼声道,“我刚才答应了什么?我记性不好,可记不住了!”
听姚祺妹这么耍赖,潘士松差点没急眼,亦步亦趋跟在姚祺妹身后,既气恼又失落道,“那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答应嘛。”
眼看就到家门口了,姚祺妹不觉放慢了脚步,也不回头,忍着笑丢下一句,“看你表现。”
说完,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家,好像生怕潘士松撵上来似的。
韩乃云就站在水井口打水,瞧见姚祺妹跟被野狗撵了似的跑了回来,朝她身后望了望,还隐约能瞧见潘士松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问道,“士松来找你,跟你说了什么事?”
姚祺妹其实听见韩乃云话了,但她故意装作没听见,只是把猪草倒进了猪圈旁边的猪草槽里,大声道,“晚上吃什么,我烧饭了。”
韩乃云也不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她闺女不愿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当然,韩乃云之所以这么放心,那也是因为两家长辈都算是提前说好了,只要潘士松和姚祺妹这两个小年轻没什么问题,潘家、姚家那是随时能成为儿女亲家的。
都这样了,韩乃云还有什么好多问的,难不成还要追着她闺女去问,“你两谈对象谈的怎么样了?他都对你说了哪些话?”
如果真这样问,那只会让这对小年轻更难为情,倒不如由着他们发展,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成。
眼下潘广玲还在坐月子期间,家里的活几乎全包在了姚祺妹身上,姚祺妹打完猪草回来,就没闲着,和面烙饼,擀面条,炒雪里蕻,还得抽空把鸡鸭鹅喂了,还有猪草,也得抽空剁了。
等吃完晚饭,忙完所有的事,姚祺妹才全身放松的躺在床上,身体得到了休息,脑子自然就开始活络了,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傍晚的事,想着潘士松对她说得每一句话,还有紧抓着她的手...
姚祺妹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这臭小子,看不出来他居然在打她的主意,还这么大胆的跑来跟她直说,她不答应,她还抓着她不放手,怎么的,还想耍无赖啊...
可她居然还就应下了要跟他处对象的事,说实话,姚祺妹心里头清楚的很,她不讨厌潘士松,甚至心底里隐隐是喜欢他这样的,喜欢跟他打嘴仗,想着若是以后两人真成了一家,天天打嘴仗也挺有意思,总比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另一个闷不吭声要有趣许多...
情窦初开的少女啊,因为这件事,折腾的翻来覆去,半宿都没睡着。
姚祺妹睡不着,潘士松又何尝能睡得着,别看潘士松又是耍赖又是强硬的逼姚祺妹答应了跟他处对象,可这个大男孩也是头一次对姑娘这样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尤其还是在姚祺妹总把他当弟弟的情况下,他能不怄嘛,想着等他走了之后,姚祺妹还有可能相别的对象,潘士松就更怄,更睡不着觉了。
89.31号一更
其实张学兰不想让她男人送潘老五两口子去省城,虽说潘老五他闺女说了,来回路费花销都由她来出,可张学兰再清楚不过她男人的性子,肯定是分文不收,搞不好还倒贴把潘老五两口子的车票花费都给出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浪费钱又耽误时间的事儿,张学兰怎么可能想让她男人去!
张学兰嘀嘀咕咕的不乐意,潘阳忍不住道,“你忘了我们翻修房子,人家五叔工分都不挣了,天天来帮忙,还有我从房顶上摔下来,五叔跟前赶后忙活不说,事后还同五婶送了那么些东西,现在人家有事,我怎么也得伸手帮个忙。”
也是,撇开潘老五跟前赶后帮忙的事不谈,单单潘阳摔伤后,潘老五两口子可是送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潘阳补身体,大块的肉,大条的鱼,还有他们闺女从省城给他们买的补品,他们自己没舍得吃,全送了潘阳。
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张学兰也就想开了。
对,于情于理都得送老两口过去。
想开了之后,张学兰也不计较了,主动给潘阳收拾行李,换洗的衣裳,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必须用到的钱,再有就是票据。
张学兰虽没念过书,可也听说过,去省城以外的地方需要用到全国粮票,省城以内的地方直接使用地方粮票就可以。地方粮票好弄,把家里的粮食拿了,直接去乡里粮站就能换到粮票。
望着家里本就不多的精面,张学兰咬咬牙,准备给潘阳换十斤精面粮票,二十斤粗面粮票,不管用不用得完,带着以防万一。张学兰把粮食都装好了,让潘阳拎去乡里粮站换票。
哪知潘阳却拦住她道,“不用换,我身上的粮票还够。”
张学兰狐疑道,“你哪来的粮票?”
其实潘阳身上根本没有粮票,去年卖粮食换的票就算没用完,今年也不能再用,但她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她不想再用家里的粮食去换粮票,家里就那点粮食,搁着留家里人吃,她准备直接用她空间里的粮食去换就行了。
见张学兰质疑她,潘阳瞎扯道,“我总去县城卖东西,跟别人换了些粮票,寻思回来交给你了也没什么大用途,你又不出远门,所以一直留在我身上。”
张学兰信了潘阳的鬼话,也没多想,就道,“那也成,明天就要走了吧,抽时间去王有田那里把介绍信开了。”
这个年代出远门除了以行李钱财要准备,还少不了介绍信,否则不仅买不到火车票,连投宿都困难,她要去的是省城啊,可不是他们家这边巴掌大的小县城。
中午吃完饭,潘阳并没直接找王有田,而是直奔乡里的粮站。潘阳有了经验,空间里储藏的但凡有包装生产日期的东西,全给她改头换面了一番,她空间里堆的粮食清一色全改用□□袋装着。
潘阳在粮站换了二十斤精面粮票、十斤粗粮票之后,这才回了大队去找王有田开介绍信。[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潘西村大队所有队员,只有潘老五家的两个孩子最有出息,都在省城工作,闺女是省医院的护士,儿子在报社做编辑。
对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来说,这两份工作可都是响当当的啊!
所以王有田一听说潘阳开介绍信的目的,忙不迭给他开了出来盖上公章,并叮嘱潘阳道,“送五叔五婶去了城里,记得代我向他们子女问声好!”
潘阳笑着应下。王有田他爱人正好在家,听潘阳说他要去省城,忙道,“大兄弟,听说省城有好些好东西,城里女人的衣裳尤其好看,你这趟去,能不能给我带一件‘的确良’文化衫回来?我听说城里可流行穿文化衫了,我喜欢红色,淡红粉红桃红,接近红色的都行,至于样式,大差不差的,你看着好就行。”
王有田他爱人开了话题就收不住话匣子了,她什么都想要带点回来,“再给我带两个换肩,就要黑色的,友田有两件衣裳肩膀破了,我给他换一下,还有尼龙袜,也给我带几双回来,还有...”
王有田忍不住打断了他女人的话,皱眉道,“好了,你一次性说这么多,兆科能记住吗。”
潘阳笑道,“大嫂子不急,今晚好好想要带哪些东西,记在纸上,明天我从供销社路过去取。”
王有田他爱人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想到潘阳家老大的婚事告吹了,多嘴问了句,“大兄弟,你家士尧现在有媒人再给他说对象不?”
潘阳摇头道,“还没有,自打上次那个吹了,现在还没相过下一个,可得拜托大嫂子给我记着,有合适的做媒给我家老大说一个。”
王有田他爱人就笑了,“还别说,我这真有个合适的,我娘家大杨生产队的,姑娘家离我家不远,我见过那姑娘,高挑屁股大身段好,长得也不错,就是家里只有姐妹两个,没有兄弟,不知道大兄弟介意不介意?不介意的话我就帮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那个年代,若是只有闺女没有儿子的家庭,闺女大了连对象都不好说,因为好些农村人都介意这点,为啥这么介意?因为都害怕自己孩子以后要养他老丈人和老丈母娘。
大多人都抱着娶媳妇回来就是传宗接代还有做牛做马干活的心态,如果娶了个媳妇回来,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谁能乐意?
王有田他爱人也是顾虑到这点,所以迟迟未提。
哪知潘阳却对她道,“成,大嫂子只管介绍,我们不在乎人家姑娘有没有兄弟帮衬,过日子是自己的,只要姑娘能跟我家老大一条心,其他都不成问题。”
潘阳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利落,是因为她猜这姑娘十有□□就是她大妈妈,她虽然不知道她大妈妈娘家具体在哪儿,但可以确定大妈妈是大杨生产大队的人,应该就是王有田他爱人说的这个了。
和王有田他爱人先口头上说定了一番,潘阳带上介绍信,又去了潘老五家一趟。
潘老五两口子都在收拾行李,大棉布块摊在八仙桌上,需要带的东西全都往八仙桌上放,差不多了再把棉布块四个角往上一兜,用麻绳扎了头,零零洒洒装上两大兜子,再用根扁担一挑,完活儿!
潘老五见潘阳过来了,忙招呼潘阳进来,堂屋里放的都是明天要带去省城的行李。
潘阳道,“五叔,介绍信我已经开了,粮票也换齐了,您二老都不用操心,另外我也去乡里跟去市里的汽车售票员打听过,她说明天去省城的一班火车在夜里十点,我们明个白天慢悠悠的往市里赶,夜里十点的火车,第二天清早能到省城。”
潘老五乐呵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口气道,“哎呀,我和你五婶孩子不在身边,叫你操心了,粮票我昨天就去换了,兆科你也别带钱,来回花费什么的都我和你五婶出,我们有钱,花不掉。”
潘阳不准备在这件事上跟老两口过多争论,眼下笑嘻嘻的应了声好。
因为行李多,次日早潘阳让潘士尧驾生产队的驴车把他们送到乡里,等坐上去市里的汽车就好了,去市里的汽车终点站就挨着火车站,只要到市里就好办许多。
路上,潘阳叮嘱潘士尧,她不在家的日子要照看好弟弟妹妹,潘士尧一一应下。
其实潘阳原想跟他提王有田他爱人要给他说对象的事,可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看潘士尧的心情还不是很好。
这个初恋以失败告终的大男孩啊,终究是被情伤到了。
算了,再等等看也不迟。
潘士尧驾驴车把他们一行人放在乡里车站,又贴心的把潘老五两口子的大包小包心里安置在后备箱里,直到去市里的车开走了,他才慢悠悠的驾驴车回去。
途径张湾生产大队,潘士尧碰上了那个让他失落了好一阵的姑娘张爱华。她正在自留地上搭豆角架,头上戴着顶草帽,脸蛋红扑扑的,她也看见了潘士尧,愣在了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潘士尧不过看了她一眼,又扬起驴鞭赶车往前走,倒是张爱华,从自留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路梗上,喊了一声潘士尧,见他停下驴车了,她小跑过去,瞅了眼潘士尧,嗫嚅道,“你...你别怪我,都是我娘的意思,你就不能劝劝你阿哒,让他借点钱...以后我们再还?”
潘士尧看了眼前的姑娘一会儿,直到她催下了脑袋,潘士尧才道,“我家穷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就问你,你愿不愿不听你娘的话跟了我。”
张爱华双手绞着小褂巾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过了一会,她像是下了决心般,抬头对潘士尧道,“其实不是我娘硬要这些彩礼,是我的意思,队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嫁的都好,人家结婚都有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我不甘心落人一等,如果你家连这三转都买不起,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一准被我的姐妹们笑话。你,你家就不能借点钱...”
潘士尧打断她的话,不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没什么情绪道,“算了,你去找个可以买得起你要求的人吧,没什么好再说的,我走了。”
说完,潘士尧甩了驴鞭子,把张爱华丢在了路边,不顾她红了的眼眶。此时潘士尧多少明白了他阿哒对他说的话,他潘士尧现在不过是穷小子一个,女人现实没有错,他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更强,这样以后才不会再遇到这种问题阻挠他的姻缘。
潘阳他们一行人不到中午就到了市里,下车之后潘阳让潘老五两口子待在原地看行李,她带上介绍信去售票窗口买火车票。
售票员问她要去哪儿。
潘阳把介绍信递给她,道,“去省城。”
售票员道,“去省城两百二十公里,一公里一分钱,一张票您两块两毛钱,您要三张票,一共六块六毛钱。”
潘阳掏出十块钱递给售票员,售票员找回三块四毛钱,潘阳拿上找回的钱和三张火车票,回去找潘老五两口子。
市里的火车站简陋异常,此时并非逢年过节,火车站人影稀疏,一点也不拥挤,潘阳肩上挑着潘老五两口子的行李,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很快找到了候车棚,坐下等着,火车晚上十点才会进站,时间还早着呢,眼下要紧的是解决午饭问题。
出发之前,潘五婶把家里剩下的油全倒入锅里,用油炸了馒头片,馒头是精面和出来的,劲道香软,潘五婶又把家里腌的萝卜干倒上油醋盐拌了装在罐子里,眼下全拿了出来,招呼潘阳吃。
潘阳也带了干粮,是张学兰蒸的猪肉荠菜馅包子,不过包子面皮不是精面,而是掺杂了红薯面,尽管是这样,猪肉馅的包子也够奢侈了!
潘阳不好意思光吃潘五婶的,她把自己的包子也拿了出来,递给潘老五两口子,潘老五两口子客气推辞了下也接了过去,三人吃了午饭,下午没事干,潘阳索性把火车站周边的地方全转了一圈,直到熬到夜里十点火车进站,三人才大一包小一包挤着登上前往省城的火车。
他们三个人的座位号是挨在一块的,潘阳领着老两口找到座位,把行李安置在座位下边,让晕车的潘五婶靠窗户坐,她就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口。
他们坐下没一会,鸣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开动,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说来也巧,潘阳高中在县城上的,大学则是报了省城的高校,但以往她不是坐高铁就是乘客车来回,还是头一回坐这种绿皮车晃荡过去。
乘车的时间格外难熬,此时夜又深了,大家脸上的表情格外疲惫麻木,没人有说话的念头,潘老五两口子平时睡得早,这会儿早困得不行,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睡了,潘阳东张西望了会,索性也闭上眼睡去,只是她坐在过道口睡得并不安稳,一路醒醒睡睡,总算熬到了火车进站。
外头天刚亮,潘阳领着潘老五两口下车,出了站口,潘老五道,“淑霞说来接我们的,人这么多也找不到她在哪儿。”
到底是省城火车站,人流量要比市里大许多,正是下车的时候,熙熙攘攘挤得全是人,潘阳又认不识潘老五他闺女,环顾了下四周,安抚有些焦躁的潘老五道,“五叔别急,咱们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这拨人散开,就好找淑霞了。”
90.31号二更
实话说,潘阳不太想和三房潘兆丰合伙干买卖,虽然大房和三房的关系相处还算融洽,大房若是有个什么事,潘兆丰也会跟前赶后过来帮忙,包括孟广美也是,和二房的不讲理相比,三房简直不要好太多。(.无弹窗广告)
可潘阳还是犹豫,她顾虑到的是以后,要是以后因为钱的问题而闹不愉快,甚至是断绝来往,那还不抵不在一块干。
不过潘阳也没一口回绝潘兆丰,她也张不开那个嘴,就道,“兆丰啊,想来你也听说了,干窑厂的不止我一个人,不能我一个人做决定,这样,你先家去,等我消息。”
潘阳说的是实话,既然她事先说好跟姚宝忠合干,无论如何都该让姚宝忠有个知情权,不过潘阳这番话听在潘兆丰耳朵里,那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潘兆丰不像潘兆房那样冲动,什么不快活都摆在脸上,尽管他此时很失落,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对潘阳道,“成,大哥我听你的,你有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从老潘家回去,潘兆丰刚进门,孟广美就忙道,“怎么样?大哥同意你跟着一块干了吗?”
潘兆丰摇摇头,脸色有些灰败,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们这算是明着去分钱了,大哥能情愿吗。”
孟广美沉默了一阵,方才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才好,难道还要这样继续穷下去,眼看着大房过得光景一日比一日好,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潘兆丰不吭声,随手拖了个板凳坐在廊檐下,撕了他儿子已经写过字的算术本,卷了一根烟,点了沉默的抽着。
潘兆丰环视了一圈家里,他家没有院子,只有三间茅草房,对着茅草房的是低矮的厨房,厨房和三间主屋之间,用石头围了个猪圈,猪圈里只养了一头猪仔,他身后的三间茅草屋要挤着一家五口,堂屋里堆的是刚收下来的冬小麦,他两个闺女住西头间,他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还跟老子娘睡一间,他家连一张像样的床都还没有...
相较之下,他大哥家呢,已经盖上了石瓦房,家里每间房里都有一张床,就连他阿哒潘恒春睡觉的地方看着都比他们干净利落...
潘兆丰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孟广美吓了一跳,讶道,“干嘛去?快吃饭了...”
潘兆丰头也不回道,“你们娘几个先吃,我去阿哒那儿。”
潘阳准备干窑厂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年前潘阳父子二人去山上打石头时,也碰上好奇问潘阳打石头做什么,那个时候潘阳统一的回复是,“家里猪圈坏了,想重整个猪圈。”
计划的事还没干成,潘阳不喜欢提前去跟别人大肆宣扬,好似她多有本事。既然潘阳往外放,那么潘兆丰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潘恒春说漏了嘴,自打潘恒春天天去杂货铺看铺,老潘家的杂货铺就成为新的侃大山聚集地,无论是村里的爷们还是娘们,有事没事都爱聚在杂货铺门口,爷们就下棋,娘们怀抱不会走路的娃娃,想着法跟潘恒春要点吃的,比如一颗糖果,一小把花生、瓜子,要是占到这么点小便宜,就足够她们乐呵半天。(.无弹窗广告)
潘兆丰也经常过去蹲点,和潘恒春唠唠嗑。潘恒春对于自己的小儿子,自然没太多防备心里,不少关于大房的小秘密,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潘兆丰看出他大哥不太想带着他干,潘兆丰可没当场翻脸不认人,而是走了迂回路线,去找他阿哒潘恒春,让潘恒春心甘情愿去帮他说服他大哥...
我们姑且不去谈潘兆丰到底跟潘恒春说了些什么,能让潘恒春心甘情愿,说到底我们也不难理解,对潘恒春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他大儿子再孝顺,他其他两个儿子待他再不好,让他眼看着另外两个儿子吃糠野菜,他也看不下去啊。
晚上老潘家人都吃了晚饭,几个孩子都出去疯了,张学兰趁太阳还未下山,借光把她男人裤子膝盖上磨的洞给补上,潘阳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编织藤篮,老头子潘恒春坐在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脑里想着他小儿子的嘱托,潘恒春眉头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
倒是潘阳,反而提起了潘兆丰来找她的事。
“阿哒,你看这事,我要是同意了,日后怕我们兄弟因为钱的事生了不快,要是不答应,兆丰心里怕也是不舒坦...”
潘恒春抽了口烟,叹气道,“兆科啊,阿哒只说一句话,阿哒老了,也没本事给你兄弟几个挣什么家业,你是老大,你要是有能力,就带带你兄弟,就当阿哒欠你的人情...”
说到最后,潘恒春已经没脸再说下去了,他自个大半辈子没本事,现在却张口要他大儿子来担负领兄弟的责任,他还有什么脸...
潘恒春话音刚落,不待潘阳有表态,张学兰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似笑非笑道,“阿哒,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为你小儿子想,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们兆科,他为了这个家有多辛苦,你看不见?现在家里光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又遭到别人惦记,兆科开个窑厂得花多大本钱,担多大风险,这你都知道吗?老三想得简单,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呢,他想算分子,可算是会做美梦。”
张学兰可不是她男人,她当儿媳妇的,也不怕得罪公公,她男人张不开嘴说得话,她不介意充个坏人说出来。
要说,张学兰这番话可把潘恒春说得是面红目赤、哑口无言,好半响,潘恒春才缓缓道,“算啦,当我刚才的话都没说,我老了,糊涂啦。”
潘兆丰倒是没想到连他阿哒都没将他大哥说动,潘兆丰也是没了法子,等潘阳他们一动工,潘兆丰毛遂自荐,直接去了姚宝忠家的那二亩地上,二话不说,埋头就干活。
他这样子,可把姚宝忠给整蒙了,望着不远处搬石头打地基的潘兆丰,姚宝忠压低声音问潘阳道,“他我有印象,好想是你兄弟是吧,你找他来帮我们干的?”
潘阳倒是没想到潘兆丰这么坚决,潘兆丰人都不请自来了,她总不能把人给赶回去吧,一时也犯了难,就把情况跟姚宝忠说了遍。
哪知姚宝忠这个憨厚的庄稼汉听了之后,二话没说,就道,“那还不简单,算他一份子呗,就当给我们分担的风险。”
既然姚宝忠都这么说了,潘阳也没什么好再顾虑的,这天收工之后,潘阳把潘兆丰叫到了家里,又把姚宝忠请了过来,潘恒春也叫来做证,四个人商量了合干买卖的事。
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潘阳也怕三房跟二房那个的德行似的耍赖,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她先直接问潘兆丰道,“兆丰,你手里现在能出多少钱?”
潘兆丰算了自己手里有的,道,“估计三百多块钱还是能拿出来。”
潘阳跟他算了明账,“兆丰,地皮是宝忠出的,除了出地皮,他还拿出了两百块,另外除却地皮外,我们要让窑厂运作起来,你知道还需要多少钱吗?至少两千块,宝忠拿两百,你拿三百,剩下的将近两千块都得我出,如果你真打算跟我们合干,我们需要拟定协议,日后的盈利不可能三个人平分,我们要按眼下出的钱来分批。”
“我出两千占五分,宝忠大哥两百块加两亩地皮占三分,剩下两分归你,如果你觉得可行,我们就让阿哒当个公证,拟出一份协议。”
在这场买卖里,潘阳无论如何都要担大头,掌握绝对主导权,点子是她想的,里里外外请郑师傅来指导烧窑也是她在忙活,钱也是她出的最多,她断然不会傻到要平分利益,就算没有潘兆丰参与,她跟姚宝忠之间,她也要担大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东西。
潘兆丰的想法是能参与分一杯羹就不错啦,两分也不少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道,“大哥,我也不是孬种,有利我们分,风险我们也共承担。”
潘阳点了点头,又问姚宝忠的意见,“宝忠大哥,你行不行?”
姚宝忠也点头道,“成,我听你的,兆科,我既然敢跟你干,就信你!”
话这么说定后,接下来就由潘恒春拟定了一式三份协议,他们三个挨个在协议上签了名,又各自在名字上盖了手指印。这样,三方算是说了定。
等弄完这些,潘阳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张学兰烧饭,她要留姚宝忠和潘兆丰在家吃个饭,随便喝两杯小酒,算是预祝他们旗开得胜。
本来姚宝忠跟她男人合干,张学兰还没什么意见,毕竟姚宝忠一看就是个憨厚人,没什么鬼点子,而潘兆丰就不同了,张学兰潜意识里就不看好她这个小叔子,太鬼,心思也太深,张学兰一直持不同意态度,眼下到底是让潘兆丰给得逞了,张学兰心里自然不快活,只不过当着姚宝忠的面不好发作,忍下了心里的气,去做了晚饭。
等酒终客散,老潘家上下皆洗漱歇下之后,张学兰咽不下这口气了,潘阳刚洗完手脸上床,就被张学兰一阵狂踹。
这可是张学兰干架的杀手锏,她可不管会踹到你哪里,闭着眼睛就是一阵狂打狂踢。
潘阳冷不丁挨了几脚,哎哎叫了两声,忙道,“像个什么样子,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事实上潘阳是很怕张学兰这副疯狂样的,她又不好真揍张学兰,毕竟那是她奶奶,不动手制止吧,吃亏的可就是自己,只有抱头挨揍的份。
要是搁在以前,潘阳还能拿潘士告当个借口,可眼下倒好,自打潘士尧小夫妻两去了县城,西头间就空出来了,潘士云仍旧搬回了西头间,至于潘士告,则是单铺了一张床,和潘士勋、潘士松都睡在石瓦房里,老头子潘恒春,干脆去杂货铺里看杂货铺了...
反正也不怕别人看见,张学兰自然没了顾忌,她是下决心要跟她男人狠干一场的,边揍人嘴里还不停骂道,“潘兆科,我去你奶奶的,你是要气死我是吧,龟孙子,王八蛋,臭狗.屎....”
可怜潘阳既要忍着谩骂,还要挨打,抱头乱窜,心里直呼造孽啊,她爷爷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唉,母老虎,母老虎呀!
潘阳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吼了一声道,“好了!再动手我可要还手了啊!”
本来潘阳以为她的吼已经足够有震慑力,张学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消停了,只是还没等潘阳在床上躺好,张学兰又一阵爆发,嘴里道,“你动手啊,潘兆科你有种的就动手!”
说完,不给潘阳反应的时间,又是一阵踢打。
这下可好,潘阳身子才刚挨到床面,干脆直接被张学兰给踢下了床去。
这个时代的绷绷床可不比潘阳那个年代的床,几乎低矮到了地面,绷绷床还是很高的,齐潘阳大腿那么高,好好的一个人摔下去都不会快活到哪儿,更何况倒霉的是,潘阳一头磕在了紧挨床头的大木箱拐子上,当场磕得她两眼发黑,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更令潘阳隐隐恐慌的是,上回那种发蒙的熟悉感又向她袭来,临着失去意识前,潘阳甚至能十有□□的猜测到,她估计是又要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这场面,可是又把张学兰吓坏了,生怕把她男人磕到哪里,眼下又是大晚上,公社医院可都没人啊...
忍着心里的恐惧,张学兰几乎是哆嗦着赶紧下了床,甚至来不及趿拉拖鞋,跪在地上不停拍她男人,在她男人耳边喊道,“兆科,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潘兆科悠悠的回应道,“能...我能听见。”
闻言,张学兰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好在这回不像上回那样,把人都给整到医院了。
潘兆科迷糊的时间并不长,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眩晕而已,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是他潘兆科了,而不再是他孙女潘阳。
此时张学兰还没意识到,眼前的潘兆科已经非彼潘兆科了,想到方才,张学兰就是一阵后怕,没注意到她男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张学兰一个劲的絮叨,“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还不成吗,那是你兄弟,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吃亏了可别赖我没先提醒你...”
潘兆科云里雾里的竖耳朵听着,在张学兰的搀扶下,又重新爬上了床,和张学兰拱到了一个被窝里。
张学兰顿时嘀咕道,“不是嫌我跟你睡一个被窝热吗,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话虽如此,张学兰还是半推半就的和她男人睡进了一个被筒里,刚才的又打又骂不复存在,眼下跟变了一个画风似的,夫妻两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块,絮絮叨叨的说些家常话,张学兰甚至都没太想明白,明明刚才他们是大干一仗的,按说他们干仗之后怎么也得冷战个几天互不理对方,现在讲着讲着话就在被窝里做了一场恩爱事到底又算个什么...
91.1号一更
都快晌午了,潘士尧见他阿哒和娘还没从学校回来,潘士尧把黏在他怀里的小萝卜头放下来,让潘恒春在家看着小萝卜头,他准备去学校看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士尧不过刚出家门,远远的就瞧见潘士云和潘士勋二人背着斜挎书包,一前一后跑回来了,潘士云眼睛红肿着,都到家了还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大哥回来了,潘士云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瘪瘪嘴,喊了声大哥,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可把潘士尧吓了一跳,以为她遭到什么事了,忙把妹妹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快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哒和娘呢?还有士松,怎么都还没回来?”
潘士云哇哇哭个不停,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大哥说,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姑娘了,心里多少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都觉得丢脸。
潘士尧问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不由急了,把潘士勋叫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士勋这个怂包蛋子,缩缩脑袋,小声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下课了,我就出去玩一会儿,士云和士松一块的,等我再回来,老师的脑瓜子就被士松砸烂了。”
潘士勋只比潘士云大一岁,他两都在上三年级,九岁的潘士松上一年级,潘家村大队的小学只有五个班,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学校由三排瓦房围起来,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一排五间大瓦房,是学生们的教室,五个年级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一年级和三年级离得不远,下课了潘士松有时候会去找潘士勋和潘士云一块玩。
潘士勋是个慢性子,半天恩恩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潘士尧急了,让他赶紧一边凉快去。
照着潘士云这个反应,潘士尧决定自己还是去学校看看什么情况,不然心里不踏实。
眼下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没人烧饭,潘恒春不会和面,他喊潘士云来厨房和面,自己坐在锅膛底下添柴禾,见潘士尧要出去,潘恒春喊了他一声,叮嘱道,“去了学校有话好好说,可别再跟人急了干仗。”
潘士尧哎了一声,匆匆去了潘家村小学。
此时潘家村小学的办公室里围坐了一群人,老潘家三口子,小学校长李新元,副校长潘兆英,还有一年级的班主任陈龙茹,当然被揍的三年级班主任朱克勤也在场。
朱克勤砸烂的脑瓜子已经被缝了针,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栽在一个刚及他腰间高的小崽子手里,他的脑门仍在嗡嗡作响,虽然是大夏天,可他背上的冷汗还在不停往外冒。朱克勤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自己摸了女学生,一口咬定就是潘士松调皮捣蛋砸了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没有!”潘士松狠狠瞪着朱克勤,指着他道,“阿哒娘,我明明看见他把手都伸进我姐的裤子里了,我姐都哭了,我才砸他的。”
此时的潘士松可能还不太明白男老师把手伸进女学生的裤子里意味着什么,可他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姐也不会哭鼻子了,不管怎样,欺负他姐的,管他是谁,分分钟都要跟他干一仗,干死了拉倒。
朱克勤抚着被砸烂的脑门子,冷笑了一声,死撑道,“小龟孙子,毛都还没长齐,你知道什么,明明是你姐裤子掉了,我在帮她提裤子!”
小学校长李新元忙接过话茬道,“潘士松家长,我们朱老师是个正直的同志,作风方面我敢保证不会有问题,朱老师工作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说有哪个女学生来向我报告的...我看多半是你家潘士松误会了...”
潘阳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老师猥琐女学生的事她只在她那个年代听过,从没想过这个年代竟然也会有,而且还发生在她家孩子身上。
这个时候的潘阳完全听不见李新元在她耳边瞎比比些什么,她全身都在发抖,但面上还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潘阳扭脸环顾了四周,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一把椅子,她触手可及。
在所有人都没料想到时,潘阳抄起了椅子,对着朱克勤就是一阵狂抡,连打带踢。她都不知道原来她揍起人来是可以有使不完的力气,眼下她只想把这畜生照死揍。
“操.你.妈的王八蛋,你说这话是把我儿子当傻子还是我把当脑残,我闺女裤子掉了?掉你妈个比,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狗杂.碎!”
实在太过突然了,李新元率先反应了过来,忙死死抱住潘阳,副校长潘兆英也跟着拦住,把潘阳手里的椅子夺了下来,嘴里连连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先别冲动,先别冲动。”
潘阳正在气头上,任何话都听不进去,别的事都可以容忍,这可是她底线,谁特么能容忍自己闺女被人猥琐,再当缩头乌龟王八蛋,她就该一头撞墙上撞死,继续活着都丢人现眼。
这样的潘兆科,别说同族的潘兆英没见过,就连张学兰都被吓呆了,她总以为她男人是个没脾气的,原来只是没发过脾气...
潘兆英和李新元眼看拦不住,正好潘士尧进办公室了,潘兆英忙喊道,“老大,快来拦住你阿哒,你阿哒要打死人了。”
甫一进门,潘士尧还摸不清状况,但眼看朱克勤抱头躺在地上哀嚎,“杀人啦,杀人啦。”
潘士尧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拉住他阿哒,急声道,“阿哒,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潘阳指着朱克勤,讲话声音都发抖了,“士尧,快帮我揍死这杂碎,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见他阿哒这样,潘士尧多少明白眼下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可也不能继续留着让事情恶化,潘士尧迅速在脑子里思量了下,喊张学兰道,“娘,我们先把阿哒拉回家,其他事明天再说。”
李新元也忙道,“正是这样,快把你阿哒拉回家,快点快点...”
被张学兰母子二人连拉带拽整出了小学校门,不再见到那杂碎,潘阳情绪多少平复了些,她连深吸了几口气,挣开潘士尧和张学兰的手,冷静了些道,“行了,你们别拉我,我自己回去。”
潘士松也摸不清头脑,他本以为自己揍了学校老师,回家就算不挨揍也会被骂一顿,可刚才那种情况实在是把他吓坏了。
潘士松惴惴不安的走在后头,快到家了,才鼓起勇气快走几步拉拉潘阳的手心,小声道,“阿哒,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潘阳抬胳膊揽住她爸的肩膀,同她爸一块进家门,对她爸道,“你是好样的,没闯祸,阿哒该表扬你,砸的好。”
潘士尧忍了一路没问,这会早急死了,忙逮着他娘道,“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学兰重重的叹了口气,气得红了眼眶子,当着儿子的面,她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架不住潘士尧催得紧,张学兰低声道,“唉,就是朱克勤...他,他把手伸士云的裤子里头,摸...摸...哎呀你该明白了。”
潘士尧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一阵红白交错,火气蹭蹭冒了上来,懊悔道,“刚才我就该听阿哒的,踹死那个畜生!”
张学兰道,“好啦,你阿哒正在气头上呢,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先别跟着你阿哒冲动,等我问问士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之后,我们再商量着怎么办。”
话音刚落,张学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眼下你阿哒把人揍个半死,我就担心到时候我们有理也变没理了。”
潘士尧却道,“娘你脑子没出问题吧?他对士云那样...只要有法在,无论走到哪我们都不用担心自己没理。”
张学兰道,“对,说的是,回头我私底下仔细问问士云,你们爷两个先别问,这种事你们不好多问她。”
——
下午潘士云和潘士松两个都没再去上学,潘士松不想别的,就是有点担心他姐,因为他姐脸上一直苦巴巴的就没再笑过。
潘士云蹲在压井那里刷碗,潘士松也蹭了过去,蹲在她面前,这才发现他姐又哭了,潘士松惴惴道,“姐,我和阿哒都帮你揍他了,你怎么还哭啊,是不是刚才娘说你了?”
潘士云眼里包着泪,这个岁数的姑娘了,初潮没来,身体还没发育齐全,对这方面的事带着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弟弟说,她知道朱老师对她做的一定是很丢人的事,她娘刚才还偷摸问她朱老师还摸过她哪里。
其实朱老师不仅摸过她,班上很多女同学都被朱老师摸过,有时候上课朱老师一手拿着课本,摇头晃脑的教他们念书,走到某个女同学的座位跟前停下,空着的那只手就会摸摸女同学的脸,摸摸脖子,再往下就伸进女同学的衣裳里了...
潘士云看过好几回,一开始以为就她一个人这样,后来发现朱老师对好几个女同学都这样,有段时间潘士云甚至还隐隐的想这会不会是朱老师喜欢她们的一种表达。
潘士云所谓的喜欢,就如同她阿哒喜欢她,她喜欢她阿哒那种喜欢。
直到刚才,她娘才明确的告诉她,朱老师对她们做的事一直很腌臜人,并且让她说出其他女同学的名字,都是哪家的孩子。
潘士云只知道其中几个女同学的阿哒或者娘叫什么名字,大多数她都叫不上来,不过知道几个大人的名字就已经足够了,张学兰把这几个大人的名字挨个跟潘阳说了一遍。
张学兰道,“兆科,你说我们要不要和其他大人说一遍,都防着点那个朱克勤?”
潘阳抬抬眼皮子道,“那还用说?不仅要提防他,我们还要让他把牢底坐穿,这种畜生再留他在社会上也只能是个祸害。”
潘士尧气得骂了一句脏话,他自个是男人,知道男人一旦起心思了脑子有多肮脏有多龌蹉。
潘恒春突然道了一句,“这个朱克勤,就是秀芝同族的堂兄弟。”
闻言,潘阳气得哼了一声,“那还真是蛇鼠一窝!”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局啊,逮这个批.斗,逮那个批.斗,真正该拉去纠作风的却好好当着这么多年的老师,唉,乱了,全乱了...”
——
整个潘家村大队就那么大点地方,户上户下,大家熟悉得很,潘兆科把学校老师打到送去县里住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情的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心说潘兆科这一家子可真够有种,小的把人脑袋砸个窟窿,老的更厉害,直接拿椅子抡人了。都把人打成那样,不给人家出医药费不说,连县医院都不去一趟,就更别提道歉的事了。
知道内情的个个都恨得牙痒痒,不用潘阳多说,也急吼吼的要上报朱克勤,开批.斗大会,整顿作风。
潘阳这几天都在跟几个家长商量怎么处理朱克勤的事,早出晚归,可还是让朱秀芝逮到了机会,一大早趁潘阳还没出门,直接将潘阳拦住。
一个朱克勤,一个朱秀芝,两个都是朱,没一个是好东西。
潘阳理都没理她,准备绕过她出门。
朱秀芝忙拦住潘阳,面上赔着笑道,“大哥,士云的事我也大致听说了,而且那孩子也出没什么大事,大哥你都把人打到住院了,也该气消了吧,你看,朱克勤也是我娘家同族堂哥,大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当个老师不容易,总不能因为这个事让他丢了饭碗吧。”
闻言,潘阳停下脚步,难以想象朱秀芝竟然还有这种想法,她扭头看了朱秀芝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你脸可真大,哪来的自信能跑到我面给你堂哥说事儿?我奉劝你一句,回去好好问问你闺女,朱克勤有没有摸过她。话说回来,朱克勤算是你家闺女她舅吧?搞不好朱克勤就好那口,连着你家闺女一块就给摸了呢,你可长点心吧。”
92.1号二更
三年自.然灾害结束后,全国上下,但凡目所能视的地方,皆光秃秃一片荒芜,生态坏境遭到严重破坏,灾害结束后,国家发放植树造林政策,只要是树林全归公家所有,私人不得砍伐,木材市场卖的床、柜、椅皆是得到允许才能砍伐一定数量的树木,正因为生产量有限,可以想象门市里卖的多贵了。[]
既然买不起新的,倒是可以考虑买旧的。潘阳注意到回收站收上来的木柜、椅子多半已经坏掉或破旧不堪,但没关系,他们可以买回去拆开了让张学兰阿哒帮忙重新做。
废品回收站里有个专门接待来客的柜台,柜台里坐着一个穿深蓝色对襟小褂,头戴解放帽的胖男人,没有潘阳想象中脏兮兮的感觉,着装整齐体面,态度良好。
男人问道,“为人民服务。两位同志,是有东西要卖还是想从这里买什么回去?”
潘阳笑道,“刚才看到一批木柜、木椅,想买回去家用。”
男人了然道,“我们这里不按件数卖,论斤称,一分钱一斤,如果想要,我带两位同志去过磅。”
一分钱一斤对潘阳来说已经很便宜了,潘阳忙不迭点头,领潘士尧尾随男人去大仓库过磅。
潘阳注意到大仓库里从下面各大乡镇废品回收站送上来的东西全都被分门别类归在不同区域,破铁块、螺丝钉、小铁锤、镰刀头等被归放在铁器部,这些即将投放入炼钢厂,重新支持社会主义建设;至于塑料鞋、塑料盆、塑料桶等被归放在塑料部,最终被送入塑料厂;破书本、纸张全叠放在纸张部,可以重回造纸厂。此外尚且有碎玻璃、木材等物,皆粉们别类被归放好,没有丝毫给人杂乱、肮脏不堪的感觉。
木材部除了一批刚送进来的柜椅,尚且有断了的木板,还有门窗框架子,此外潘阳竟还在里面发现一张绷绷床,床架子完好无损,就是床面的麻绳绷带断掉了,断了不要紧,买回去可以自己搓麻重新编织。
潘阳毫不犹豫的把床架子挑了过磅,还挑了木板门,窗户框架和椅柜。
全挨个过了磅,一共一百来斤,一分钱一斤的话,这么多只要十块钱就可以了,比买新的家具床要便宜许多。
买下来之后,潘阳借回收站的砍刀一用,能拆下来的拆下来,拆不开的就用砍刀砍成木板块,用麻绳捆上,父子二人每人背五十来斤,次日赶上回乡汽车,把这些东西全给带了回去。
说来也巧,孙大姐送潘阳父子二人洋槐花的当天,老潘家也从洋槐树上打了一筐槐花下来。
洋槐树他们村西大队的打谷场前一排种了好几棵,正是待开不开时,大队长见时候到了,挨家挨户通知他们大队的人洋槐树上的槐花可以打了,队里家家户户几乎全体出动,张学兰也不示弱,领了家里几个萝卜头齐上阵,打了一大筐槐花回来。
对于物质匮乏的村民来说,一年一次的打洋槐花也是他们平时吃不到的美味,无论是蒸着吃,还是包洋槐花馅包子、饺子,都不可多得,要是家里有鸡蛋的,洋槐花炒鸡蛋也是一道极好的菜。
再说父子二人到家后卸了背上的‘货’,潘士尧把麻袋递给张学兰,张学兰解开麻袋头,见里面装的是洋槐花,讶道,“哪来的洋槐花?巧了,家里昨天打了一筐,昨晚蒸了一锅,还剩下半框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士尧把他们在县城从卖肉到吃饭再到去废品回收站买木材的事都跟张学兰说了一遍,末了道,“因为阿哒硬不收孙大姐的肉钱,孙大姐就给了我们洋槐花做回礼。”
不得不说,这女人有时候是具有非一般第六感的,张学兰不过是听她儿子说了一遍关于他们在孙大姐家吃饭的经历,直觉上就觉得孙大姐这个女人不简单,更是隐隐生出不满来,再听说她男人居然没收她的肉钱,冷笑了一声道,“这女人,她倒是会计算,拿洋槐花换肉钱,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她男人硬不收人家肉钱呢,要怪更应该怪她男人,这个认知让张学兰火气瞬间蹭蹭往上冒。
然而此时我们的当事人潘阳竟还蹲在鸡窝跟前看小鸡仔,浑然不知张学兰已经妒火冲天。
昨夜一只小鸡仔悄无声息破壳而出了,潘阳回来之后手脸都没顾得上去洗,蹲在鸡窝跟前,从垫了干草的鸡窝里把小鸡仔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摸它背上的绒毛,咯咯逗它玩,对张学兰母子二人的谈话充耳未闻。
直到她正后背被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潘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回头怒瞪肇事者,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张学兰两手掐腰,质问潘阳道,“潘兆科,我问你钱很好挣吗,你白送那女人一块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潘阳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她反手摸摸后背,不甚在意道,“不就是一块肉嘛,我看她养家糊口挺可怜的,送给她算了。”
在潘阳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听在张学兰耳朵里却是火大至极,“她养家糊口可怜?她可怜你就送块肉给人家,我还可怜呢?整天伺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谁能有我可怜,谁能有你老潘家可怜,你看看这房子破的,你再看看你儿子穿的...”
眼下张学兰是满腹牢骚,越扯越远,恨不得把老潘家祖上那点惨事全拿出来说一遍,听得潘阳耳朵生疼,捏捏耳朵根子,潘阳皱皱眉头道,“好了,说小点声,被人听见了多不好,快点做饭去,我饿了。”
隔墙有耳,张学兰也怕被邻居听见他们偷卖野猪肉的事,当下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瞪了一眼潘阳,狠狠道,“潘兆科,晚上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扭身进了厨房,徒留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按说他们挣了钱应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就算潘阳给了孙大姐一块肉没收钱,那也是因为看孙大姐可怜才照顾一下,何况同是女人,潘阳格外理解孙大姐挣钱养家的艰辛。
就为点小事儿,张学兰至于发这么大火么。潘阳只当她是间歇性抽疯,压根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潘士尧看出了点门道来,不过他不敢确定,说了指不定他阿哒要骂他混说八道。
那孙大姐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哪怕比潘士尧大了十几岁,潘士尧都觉得她在女人中长得是漂亮的,脸蛋可比他们村的姑娘白多了,哪怕他对象,都没孙大姐皮肤白。
潘士尧两年前就出现过梦.遗,早成了小大人,加之混在一起玩的小年轻私底下难免讨论户上户下的女人们哪个脸蛋好,哪个的奶.子大,哪个的屁股滚圆。
孙大姐绝对符合脸蛋好、奶大、屁股滚圆标准,潘士尧都觉得她好看了,他阿哒没理看不上,哪有男人白对一个女人好,他阿哒搞不好是...
潘士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何况他娘论长相、论脾性,跟孙大姐根本没得比...
可怜潘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有外心了,还在只顾逗小鸡仔玩。
中午张学兰又蒸了一锅洋槐花,还打了两个鸡蛋炒了一盘洋槐花炒鸡蛋,除了这两样,再没做别的。
几个萝卜头放学回来,见潘阳和大哥从县城回来了,甩下斜挎黄书包,蹬蹬围到潘阳跟前,管他要零嘴儿。
在他们看来,只要阿哒去县城回来,一准有好吃的。
可这趟,还真没有。
背这么多木板回来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闲工夫买零嘴儿,潘阳两手一摊,对萝卜头们道,“什么也没有,等吃完饭给你们点钱自己去供销社买。”
给他们钱让自己买,比买好给他们吃更令人开心,几个萝卜头闻言忙冲到压井跟前压水洗手,准备吃饭。
本以为没有零嘴儿,中午也该有肉吃,哪知道吃得还是洋槐花,虽然很好吃,但连着吃也就不觉得多好吃了。
潘士勋有点不满,道,“娘,怎么又是槐花,还不抵吃馍馍头呢。”
别人爱吃槐花,但潘士勋就不爱那个味儿。
张学兰就是故意的,昨天在那女人家吃槐花是吧,味道还很好是吧,那今天中午继续吃,剩了晚上还继续吃!
潘阳还不知道这顿饭是专门针对她的,也跟着潘士勋道,“就是,家里不是留了肉,割点肉炒个其他菜也行啊,再不然包点槐花肉饺子吃也行。”
张学兰没好气道,“人家孙大姐都送我们槐花了,肯定是要尽快吃掉的,不然多浪费人家心意,你们都多吃点,槐花还剩半框子呢,今天吃不完,明天我还继续做,吃完为止。”
潘阳没往那方面想,几个萝卜头就更摸不清他们娘为什么突然阴阳怪气,只有潘恒春这个年过半百,什么苦头都吃过的老人一声不吭的大口吃饭,因为在他看来,蒸洋槐花已经是非常好的饭了。
吃完饭张学兰收拾碗筷,潘士尧领几个弟弟妹妹去供销社买零嘴儿,潘阳把他们从县城背回来的木板子解开,全堆在院子里。
潘阳身上背的是拆开的木架子床,床是经她手拆开的,潘阳又按着原样给装了回去,因为床中间的麻绳全断开了,潘阳问潘恒春道,“阿哒,能搓麻绳重新缠上吗?”
潘恒春看了看床上断掉的麻绳,道,“这个缠起来不难,按着原来的路子盘上就行。”
麻绳家里不缺,因为经常用到它,每年他们都要从大河湾割点麻回来,搁太阳底下爆晒几天,等干了之后剥开表皮里面就是麻丝了。
搓麻绳的活潘恒春最在行,一撮撮麻绳丝从他手心里旋转出来,成了差不多小拇指粗的麻绳。
潘恒春搓麻绳,潘阳就在一边把椅子也装上,至于什么都装不成的木板、木棍,则留着翻新旧房子时请张学兰阿哒过来一块打个橱柜或小床什么的。
这边潘士尧兜里装了钱,领弟弟妹妹先去了村里的供销社,要了半斤杂拌糖,平分给四个萝卜头,叮嘱他们不许一次性吃完,四个萝卜头哎了一声,兜着糖果飞快的跑了,小萝卜头跑的慢,远远落在后头,不停喊等我。
潘士尧又要了一包混叶牌香烟,一毛钱一包,再来盒洋火,加上杂拌糖,一起付了钱。
潘士尧跟着一帮小年轻们学会了抽烟,以前家里穷,抽不起盒装香烟,潘士尧烟瘾上来了就偷卷潘恒春的旱烟草,他嫌用破报纸卷的太硬,就用弟弟妹妹写完的作业本,卷上几根就能抽一天。
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他家在村里已经算数得上有钱人了,尽管他阿哒从不外露,可单看如今家里吃的穿的就知道他阿哒赚到了钱。
跟阿哒从县城回来,阿哒给了他十块钱,说他是大人了,总有花钱的地方,说没了再管他要。
潘士尧单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摸到口袋里剩下的钱,有纸票有币,捏了一个五分的币在手指尖打转,潘士尧突然就想起了他对象,张银华,那个鹅蛋脸杏眼的姑娘,他该去见见她了,再买点东西偷偷递给她,现在他口袋里有钱了。
他们村供销社统共就那么点东西,潘士尧索性出了供销社,改去乡里的。
乡里供销社门市部要比村里的大上许多,潘士尧掸了掸小褂巾子上的烟灰,抬头挺胸进了门市,葵瓜子、花生、陈皮条等小吃陈列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潘士尧单注意到了糕点。
潘士尧向售货员点名要一斤糕点,再来一包花生,一包瓜子,五根陈皮条。报完这些,他把钱先递给售货员,让他找钱。
售货员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同志单给钱不行,一斤糕点要一斤的粮票。”
潘士尧觉得有点可惜,货架上簸箕里雪白的糕点上点着红绿,颜色鲜艳又好看,原本想他对象送糕点,眼下只好改买其他用不到粮票的零嘴。
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外加五根陈皮条,潘士尧单手拎着去了张湾大队,他这一去,就在那儿待到了傍晚。
潘恒春、潘阳爷两个用了整个下午时间,把绷绷床修的大差不离。无视张学兰的直翻白眼,潘阳执意把这张床放在堂屋留给潘恒春睡。
家里最老的还在,没道理不给老的睡,他们还年轻,吃得起苦头,潘恒春已经吃了够多苦了,该让他享享福了。
潘恒春嘴上不要,可心里却是止不住乐开怀,他潘恒春的儿子啊,对他真没话说。
晚上照例是蒸洋槐花,张学兰在用行动证明,她中午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这回家里老小已经察觉到张学兰的间歇性抽疯了,没人敢再放一个屁,发一句牢骚,而是有了默契一般,一碗接一碗从锅里盛蒸槐花,哪怕吃到撑也要吃完,因为他们明天不想再看到洋槐花了!
93.2号一更
站在潘阳眼前的女人就是潘老五的闺女潘淑霞了,三十出头,在省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她男人也在省医院工作,是名外科医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潘淑霞夫妻两的工作,别说是放在眼下这个时代了,就是潘阳那个时代都算得上是高薪双职工,可想而知潘淑霞家过得条件有多好了。
原本潘阳将潘老五两口子交给潘淑霞就算是完事了,可潘淑霞非要做东请潘阳吃饭,潘阳推辞不过,就道,“会不会耽误你上班?现在这个点你不上班吗?”
潘淑霞笑道,“没事,我今天是下夜班,走吧大哥,我们先把阿哒和娘的行李送到我家,然后我领你们下馆子去,大哥你大老远来一趟省城,哪能不进我家认认门就走了啊。”
潘五婶拽住潘阳的衣袖,对潘阳道,“淑霞说的是,可亏了兆科把我们送来,不然我和你五叔连火车都上不去,这一路晕头转向把我整的啊...兆科,今天也别走了,在这玩两天再回去,五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再买些特产拎回去给几个孩子吃。”
说罢,连拽着潘阳往前走。
大庭广众之下,潘阳也不好跟潘五婶拉拉扯扯不像样,遂而笑道,“五婶我应下还不成吗,就厚脸皮叨扰淑霞妹子两天。”
眼下天刚放亮,考虑到潘阳一行人做了一宿火车这会儿肯定饿了,潘淑霞先领他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因为挨着火车站,国营饭店里人特别多,熙熙攘攘的拥在打饭窗口排队。
潘阳要过去买,硬是给潘淑霞拦住了,潘阳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大男人一个,哪有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潘阳不自觉拍了拍自己的胸,嗯,很平坦,她现在就是大男人一个!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拦着他道,“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的,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你来省城,我就该尽地主之谊,大哥你快回去坐着,不然我可生气了。”
说完,不给潘阳机会,一溜烟小跑去窗口排队。
潘阳只好同潘老五两口子坐下等着,时不时往窗口观望,等排到潘淑霞了,潘阳才起身过去,帮她端饭。
潘淑霞要了四根油条,两屉包子,还有一屉米饺,外加四碗豆浆。
潘阳看她点这么多,道,“太多了,吃不完可惜了。”
她倒是会转变思想,以前的潘阳生活无忧无虑,所以爱耍小性子,爱粘人,花钱从不算计,眼下的潘阳,身为老潘家的顶梁柱,为生计奔波,难免学会了‘过日子’。
潘淑霞却笑道,“不碍事,吃不完我们再带走。”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东西都很实惠,炸油条的油绝对不会出现地沟油,大肉包子一个跟潘阳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可以放心吃,里面的肉绝对安全无害,还有米饺,这个绝对是潘阳念念不忘的东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所谓米饺,就是用大米磨成的米面包的饺子,饺子里面的馅料有红豆沙、绿豆沙,还有黑芝麻花生的,外皮带着粗粝感,咬一口米香混合着甜味,潘阳可以一口气吃掉一屉。
还有大海碗里的豆浆,也是现磨出来,没有兑太多水失去原味,这么大一碗才卖五分钱。
四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吃饭完潘淑霞领他们去坐电车。潘阳还是头一回坐电车,新奇的不得了,跟在潘淑霞后头,看她投了分币,忍不住问道,“淑霞,这个怎么收费的?”
潘淑霞笑着同潘阳解说道,“这个分站收费,一站路是收两分钱,我家距这里五站路的距离,所以我们每人要投一毛钱,低于一米二的孩子,收一半的价钱。”
潘阳长了知识,不住点头,见上车的人都自觉的投分币,不觉疑惑,万一有人坐五站路但是投了四站的钱呢?
像是看出了潘阳心中所想,潘淑霞指了指前面开电车的师傅,低声道,“大哥可别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能听投币声音就知道你投了多少钱,随便扫一眼就能记住你的样貌,如果你少投了一站路,那没到目的地他绝对会提醒你下车,不然就补收费。”
潘阳了然,她就说嘛,原来是有人工监视器啊。
潘阳和潘淑霞说了一会话,然后就透过窗子往外看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虽说和几十年后相比,它的房子楼层不够高,粉刷装修不够好,马路也不够宽阔,但和农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男人们大都梳着大背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单手拎着公文包,一副上班族的派头,女人们穿着样式繁多的衣裳,衬衫、长棉裙、踩脚裤、健美裤,更时髦的穿着喇叭裤,脚踩高跟鞋,雪白的衬衫扎在裤腰里,烫着方便面头...
一切的一切,比农村好太多。
相较之下,潘阳的行头则要寒酸许多,上身就墨蓝色对襟小褂,下身黑色工布裤,脚上还是张学兰给他新做的胶底布鞋,其实这已经是潘阳最新的一身衣裳了,没有任何补丁,可还是难免遭到城里人的频频侧目。
潘阳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得亏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存在一种思想,不管穿好的坏的,吃大餐还是啃馍馍头,都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她是家里小公举这个事实。
他们在靠近省医院的路段下车,潘淑霞拎着一大包行李在前走,潘阳肩挑担子尾随其后,到了这里潘老五两口子就认识路了,在后头慢悠悠晃荡着。
潘淑霞家住在三楼,住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概有一百来平方的面积,潘阳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房价,但可以肯定一点,潘淑霞嫁的很好。
潘老五和潘五婶坐了一夜火车,疲累的紧,进门之后就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潘淑霞忙给二老安排进屋睡觉。
她礼貌的问潘阳要不要也休息一会。
潘阳忙摆手道,“不用,我不累。”
潘淑霞这才作罢,请潘阳在客厅沙发上坐,她去厨房给潘阳倒了杯开水。
潘阳忍不住打量着潘淑霞的房子,沙发是弹簧沙发,横着一长条,面前摆着木头茶几,正对沙发的是一排矮柜,矮柜上放了一台收音机,客厅和饭厅之间被一个超一人高的镂空乳白色铁架子隔开,铁架子上摆放了小盆花和各色瓷器古玩。
潘阳忍不住站起来打量了这些瓷器,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
潘淑霞见她不住打量,笑着道,“这些是我公公放上去的,他平时爱捣腾这些,估计都不是真的,都是从地摊上搜罗回来当摆设的。”
潘阳问道,“你们和公婆住一块?”
潘淑霞笑道,“不住一块,他们退休了,如今都在福建跟我小叔子一块住,但他们老房子都在这,老房子留给我们了,一年里头时不时回来两趟小住一段时间,这不,他们刚走,我寻思家里有地方了,就把我阿哒娘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潘阳点了点头,一时没了话。
倒是潘淑霞开口道,“大哥下午没事的话,我领你出去转转?逛逛百货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要给大嫂子买的。”
这个潘阳很心动,确实想出门转转,不过又道,“百货里许多东西都要票吧,光有钱想买也不成,唉。”
这是潘阳最无奈的地方,这个时代,正因为物资匮乏,不得不想出凭票买东西的法子来限制百姓的购买,工人阶级还好些,向他们老农民,哪怕挣到钱了都受到限制。
闻言,潘淑霞笑道,“大哥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有我在怕什么,什么票我都有,我的都给你用。”
潘阳忙道,“那怎么成,你们家还要用,不能给我。”
潘淑霞道,“大哥别多想,我和老赵单位每月发的票据都用不完,而且我公公婆婆他们的退休金还有各种票都归我们了,他们在福建跟我小叔子生活压根花不到,我手里存的都是票据,今年不花掉,明年也没用啊,都浪费了。”
听潘淑霞这么说,潘阳才将信将疑道,“那你公婆单位待遇倒是挺好。”
潘淑霞噗嗤一声乐了,对潘阳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着大哥,大哥也别多想我是在炫耀,我公公是省军区副司令退下的,至于我婆婆,省政府机关单位的,他们退休待遇好,所以大哥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得感谢你把我阿哒娘送过来呢。”
潘阳暗自咋舌,这么牛比的官职,难怪潘淑霞出手阔绰,既然是这样,潘阳也不跟她客气了,笑道,“那下午就麻烦淑霞妹子带我出去转转了。”
中午潘淑霞烧了一桌子好菜,鸡块烧土豆、猪肉炒豆角、青椒炒鸡蛋、麻辣豆腐,外加一大碗香葱蛋花汤,她又开了一瓶她公公老部下送来的好酒,招呼潘阳和潘老五两个喝两杯。
潘五婶问道,“小赵呢?中午不回来吃饭?还有婷婷,还没放学?”
潘淑霞给他们盛大米饭,笑道,“老赵中午在科里吃了,他们科啊,经常手术,忙起来不能按点下班,索性就在科室里解决午饭,婷婷自打上初中就在学校吃了,她嫌学校离家远,不爱来回折腾。”
说着,潘淑霞招呼大家吃饭,“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爷两,兆科大哥,你可别客气,在这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夹什么。”
生怕潘阳不好意思,潘淑霞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把她碗堆得冒尖了才作罢。
吃完饭,潘淑霞说要领潘阳出去转转,潘老五两口子歇息了一上午,不愿在家待着,也要跟着一块去。
出门前,潘淑霞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里面夹的全是他们家的各种票据,有粮票、油票、布票、煤票、豆腐票、肥皂票、肉票、鱼票、煤油票等十余种票据,除此之外还有工业券,其中工业劵可以用来购买毛线、布匹、肥皂等工业品,如果家里恰好有肥皂票、布票等票据,就不用再重复使用工业劵。
这些票据被分门别类夹在不同纸层里,厚厚一叠子。潘淑霞各种票据都拿了一些出来,其中工业劵拿的最多,不管如何,潘阳大老远送她阿哒娘过来一趟,奔波辛苦不说还给她阿哒娘出了汽车票、火车票的钱,于情于理,潘淑霞都该还这个人情。
潘淑霞领着三人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百货商场面积很大,里面商品种类齐全繁多,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不同柜台里摆放着不同种类的商品。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座钟、衣服、布匹、胶鞋、铅笔、钢笔、纸张、簿本、玩具等应有尽有,来买东西的居民也多,不少柜台还排起了长队。
这种现象,多少让潘阳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缭乱。
她还是头一次进这个时代的百货商场啊...
考虑到人多行动不方便,潘淑霞准备分头行动,她把一叠票据塞到潘阳手里,笑着道,“大哥,我带我阿哒娘去转转,给他们买点东西,你自己在商场转转,有想买的东西用到票的只管用,都送你了,我们分开行动,一小时后在商场门口集合。”
潘阳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她也不矫情,收了潘淑霞的票据后,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潘阳准备先把王有田他爱人托她帮忙买的东西买齐,王有田他爱人虽然给了她票据,但真正买起来,她给的票据远不够支付她清单上列的这些,不过考虑到她要帮潘士尧介绍对象,潘阳咬咬牙,都给她买了齐全。
潘阳买完王有田他爱人的东西之后,潘阳在成衣柜台逗留了许久,柜台里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这个时代的时尚,这些东西在农村见都难见到,既然来了一趟,潘阳准备买几件衣裳回去。
94.2号二更
眼下一辆全新的解放卡车少说也得三千来块,潘士尧和田旭刚手头的钱加起来有两千来块,再做些贷款,不够的从朋友手里头再借点,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潘士尧不欲让潘阳再担心,就道,“你放心阿哒,钱的事不用操心,我们能解决。”
如果是平时,潘阳可能还能帮得上忙,可眼下正赶着潘士勋结婚盖房,她就是有心想帮,也没那个能力,但还是道,“实在困难,就跟阿哒说,阿哒手里头就是没钱,也帮你想办法周转。”
潘士尧哎了一声,道,“成,实在有困难我不瞒着阿哒。”
吃了午饭,潘阳歇息了片刻就骑自行往家赶,临走前秀英又炸了几把馓子让潘阳拎回去留着家吃,潘阳推辞了两下,推不过也就带了回去。
如今潘阳也学会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儿媳妇有孝心,她就得接着,不然儿媳妇以为她真什么都不要,就没了下回子。
等潘阳骑车赶到家,太阳将将下山,潘士勋已经把王家美领了家去,家里张学兰在和潘士云烧饭。潘阳把买回来过大礼的东西全放在了中案长条桌上,又把馓子拎到厨房递给张学兰,道,“秀英炸的,晚上正好切几个青椒,炒馓子。”
青椒炒馓子也算是淮河沿岸一带的特色菜了,青椒洗净切开留籽,先放锅里炒至半熟,再把馓子放进去,倒上些许水,足够让馓子软化,油不用再放,只要稍微搁点盐在锅里拌炒几下就能出锅,在时令蔬菜青黄不接的季节,青椒炒馓子也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当然青椒最好是越辣越好,越辣馓子越入味!
张学兰把馓子拎在手里头掂掂,估计得有四五斤重,她满意的笑了,问潘阳道,“过大礼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潘阳点了点头,“我把缝纫机和大座钟的订单先下了,等明个过完礼,让士勋赶驴车自己去县城拉回来。”
晚上吃了饭,两口子把猪肉拿套被大针戳了个洞,穿上红麻绳,绳头系上生姜块。鲤鱼也是,除了串红麻绳以外,还得在鱼嘴里塞一根葱,还有其他用油纸包裹好的点心糖果,都得涂上红颜色。
忙忙活活到了深夜,再三清点完不漏哪样东西后,两口子才洗漱了歇息。次日早,潘阳寻了潘老五,又喊上潘兆丰,当然也少不了男主角潘士勋了。四人把过大礼的东西放驴车上,赶在中午饭点前,去王家村生产队把大礼给过了。
过大礼最乐呵的要数王家美阿哒娘了,他们被街坊邻里闲言碎语了这么久,如今总算能抬头挺胸做人了。一大早的,王家美阿哒就去赶集买菜,一路上碰见不少熟人,乡里乡亲见王家美阿哒左手大鱼,右手大肉匆匆往家走,不免要多嘴问上一句,“这是家里赶上喜事了?又不是逢年过节,买这些东西?”
王家美阿哒不觉挺直了胸膛,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扬声道,“可不就是喜事!今天潘家那头人要来过大礼,可不得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过大礼啦,日子定了?”
王家美阿哒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这月十八就办事了,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啊。”
......
走了形式,过完大礼之后,接下紧锣密鼓的就要操办婚事了。.这期间,王家美基本上就住在了老潘家,今天和潘士勋去县城置办这样东西,明天那样东西漏买了,还得再去一趟,总之,可把潘士勋忙活坏了,窑厂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忙活这事。
张学兰下午也不去窑厂了,她得留在家套喜被,做床单被套,还有准备结婚用的零散东西。
眼下老潘家去窑厂上工的也就潘阳和潘士松父子二人,天不亮就去开工,中午还得赶着回家吃饭,吃了晌午饭还得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其他两家天天都有人送饭,相较之下,潘阳父子二人显得不要太苦逼。
姚宝忠家今年光景过好了,趁姚祺田结婚的空当,家里买了辆自行车,姚祺妹天天骑个自行车过来送饭,每回她刚到窑厂,正好就赶上潘阳父子二人回家吃饭,连着几天后,姚祺妹就道,“叔,要不我给你们送饭算了。”
还没等潘阳开口说话,潘士松把话茬子接过去了,笑嘻嘻道,“那成,省得我和阿哒天天往家跑了。”
潘士松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潘阳一巴掌,大热的天,潘阳可不想让她妈天天来回折腾,就道,“那多不方便,我跟士松回去吃两口得了。”
窑厂就在潘家村生产队和姚家村生产队之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果姚祺妹要帮他们送饭,那就意味着她得绕一大圈赶去老潘家,然后再去窑厂,太费工夫了。
姚祺妹仰着被太阳晒的黑乎乎脸蛋笑道,“没事儿,要是我家没自行车就算了,眼下阿哒买了自行车,我骑车去潘家村也快。”
说着,不等潘阳回应,这个干脆利落的姑娘就自个拍案决定了,“行了,叔,就这么定了,你回头跟婶说下,从明个开始我就去你家给你们送饭。”
潘阳把这事记在了心里,等晚上放工回家就跟张学兰提了这事,张学兰听了之后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这小丫头,打小就懂事,她能帮我送,那太好了,你和士松天天来回跑也太麻烦。”
眼下一家子人都坐在二层石台阶上吃饭,潘阳咬了口馍馍,朝正在埋头呼呼喝稀饭的潘士松看了一眼,状似无意般提了一嘴,道,“学兰啊,既然祺妹那丫头这么懂事,要不我们托人在中间牵个线,把她说给士松怎么样?”
潘士松喝着稀饭,竖耳朵听着他阿哒娘讲话,眼下潘阳冷不丁来了个神转折,可把潘士松唬了一跳,稀饭呛到了气管里头,顿时咳了个面红耳赤。
潘士松这反应实在太大,惹得家里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一阵无语。
好容易停止了咳嗽,潘士松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散开,梗着脖子冲潘阳道,“不成,阿哒你竟会浑说,她太黑,不成,不成!”
打从小学起,因为潘阳和姚宝忠的关系,潘士松就认识姚祺妹了,尤其这二年合开窑厂后,两人几乎天天碰头,虽不能说关系多好吧,但总归是老熟人了,对着老熟人,叫潘士松怎么好意思...
当然了,潘士松也是觉得姚祺妹这个黑妞皮肤实在太黑了,他天天搁太阳底下晒都没她黑...
潘士松这番话可把张学兰给逗乐了,哈哈笑道,“照你这么说,人家要是白点,你就愿意了?要我说,黑点都不算个事儿,乡下老农民天天搁太阳底下晒,那能跟城里姑娘比吗?你看我们生产队户上户下的姑娘,哪个不是黑黢黢的!”
潘阳她爸居然嫌弃她妈黑?潘阳有点不爽,符合张学兰道,“就是,村里姑娘有几个白的,黑点不算事儿!”
嫌姚祺妹黑不过是潘士松情急之下拿个借口来堵潘阳和张学兰而已,没想到对方齐齐朝他开炮,把他说得哑口无言,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下文来。
最后急了,潘士松恼羞成怒道,“哎呀,我才多大,你们就提这事,还是姚祺妹...多让人难为情啊...”
潘阳看她爸害羞的不行了,忍着笑忙道,“成成成,我们先不提这事,哎呀,我也就顺嘴一提,看把你紧张的。”
不管怎么说,潘阳这番话可算让张学兰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晚上临睡觉前,张学兰忍不住道,“潘兆科,我发现你很会盘算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把祺妹那丫头说过来当儿媳妇,那丫头好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姚宝忠两口子为人又没话说,这知根知底的,做个亲家多合适!”
听张学兰说起她爸她妈的亲事,潘阳也是来了精神,连声道,“就是这个理!别看这两孩子才十五,时间快着呢,转眼亲事就能上嘴提了,我们可得瞄准了,可别让宝忠两口子把闺女说给别人,这么好的苗子,要是给别人家的猪拱了,那得多可惜!”
张学兰越听越觉得是这样,想着两个孩子站一块,还别说,真登对!姚祺妹那丫头懂事不说,讲话能上台面,干活又利索,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老潘家可得赶紧了,潘士勋两眼抓瞎的婚事现在已经让他们一个头两个大,轮到潘士松,他们可得早早做打算!
无论如何,这事算是搁在了潘阳两口子心里头,两人都盘算着,等潘士勋的婚事尘埃落定后,他们就紧赶着张罗潘士松的。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潘士勋的婚期就到了,杀猪宰羊,购买置办酒席的材料,烟酒瓜果,下喜帖,迎宾客,安排酒席...事多着呢,哪样不得潘阳操心。
结婚是大事,单靠老潘家一家子人很难完成,少不得要请三房和老朋友姚宝忠一家子帮忙,还有办酒席那天掌大勺的,砍柴烧炉膛的,洗菜切菜的,刷碗的,端菜上桌的...要的人手可不少!
好在农村办大事的时候有个习惯,一家有事百家帮忙,村里头但凡和老潘家沾亲带故的,无论男人女人基本上都会过来帮忙。
人多事情杂,少不得要一个‘管事的’给下头人安排工作,当然这个管事人通常不会是老潘家人,为什么不是?因为老潘家人是主角,尤其是一家之主潘阳,少不得要迎客送客,身后的琐碎事压根管不了。
这个管事的任务当然就落在潘老五头上了,潘老五两口子和老潘家多年的交情了,交给潘老五安排事,潘阳绝对放一百个心。
潘老五也不叫潘阳失望,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办事的头一晚上,老潘家跟开大会似的,堂屋里头挤满了办事的人。
潘老五拿了潘士云的纸笔,一边安排一边在纸上记录,买菜的事由潘兆丰和姚宝忠领着族里的两个小年轻开拖拉机去置办,掌大勺的照旧是生产队里生猪把式二麻子,劈柴烧炉膛的活儿就交给族里的一位族叔,至于切菜洗菜,潘老五点了几家妇女的名字,还有刷碗的活,就由孟广美来做,至于打菜,就让老潘家自己人秀英和潘竹林一块干,还有端菜上桌的活儿,潘老五安排了潘士尧领村里的二流子们端盘子...
事情都安排了下去,次日天刚亮,老潘家的大烟囱就冒了起了烟来,村里的妇女左手拿切菜板,右手拿切菜刀,还有抬案桌的,齐齐拥到了老潘家。
老潘家统共那么大点地方,肯定挤不下这么些人,好在办婚事这两天天气好,洗菜切菜剁肉都在老潘家大门口干就成。
潘士勋结婚这天,姚祺妹跟着她大嫂潘广玲一块凑热闹来了,眼下她和潘广玲,还有潘士云,她们三个就坐在老潘家屋后的大树下剥熟鸡蛋壳子。
正剥着鸡蛋壳,姚祺妹感到一阵尿意袭来,憋了会实在憋不住了,她扭头看看四周,这会儿闹哄哄的全是人,姚祺妹担心去茅坑撞上人,就低声对潘士云道,“士云姐,你帮我看着人,我去上茅坑一趟。”
老潘家的茅坑就在屋后头,潘士云摆摆手道,“快去快去,放心吧,我和广玲姐给你看着人。”
话虽如此,这两人只顾聊天了,前头应下姚祺妹的,姚祺妹前脚刚走,两人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眼看潘士松匆匆朝茅坑去了,竟也没人注意到。
就这样,我们潘阳她老子娘,就在茅坑里碰头了。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彼此皆瞪大了眼,愣了两秒钟,姚祺妹低低的诶了一声,潘士松则是手忙脚乱的往后退,耳朵根子都红了...
姚祺妹慌乱的提了裤子出来,潘士松正憋着尿呢,在外头等得心急,姚祺妹刚出来,潘士松就没好气的冲她道,“上个茅坑不知道叫人守着啊!”
被同龄男孩子看到小便,姚祺妹已经够怄的了,现在还被冲,她心里能爽吗,立马朝潘士松开炮,“我乐意!你上个茅坑不知道咳嗽一声问问里面有没有人啊!”
因为两家人要好的关系,其实潘士松跟姚祺妹的关系处的一直不错,姚祺妹是个爽朗大方的人,不同于有的同龄姑娘习惯于忸怩作态,平时在窑厂上,她跟谁都能聊得来,当然这些‘谁’中也包括潘士松。
可自打潘阳当着潘士松的面提要把姚祺妹说给他当媳妇之后,再碰上姚祺妹,这个大男孩就无法像以前那样同姚祺妹坦然相处了,相反的,他甚至觉得浑身不对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对于姚祺妹来说呢,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男孩心里别扭的想法,只是隐约察觉到潘士松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具体体现在她去窑厂送饭,他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起初姚祺妹还以为她无意间做错什么事得罪潘士松了,本着她大潘士松几个月的原则,姚祺妹还主动找潘士松说过话,可她发现潘士松非但不领情,还有点闪躲不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总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任谁能受得了?不搭理就不搭理,她姚祺妹还不乐意搭理他呢!
95.3号一更
王家美歪坐在田埂上不停谩骂,此时正是农忙赶收时候,地里乌压压的都是人,紧挨着潘士勋他们田地的,是同生产队的二麻子家。(.$>>>棉、花‘糖’小‘說’)
二麻子无儿无女,眼下也就他两口子在地里干活,王家美的谩骂他们听得清楚,二麻子好赖跟潘阳关系不错,老潘家老大老二结婚都是他去给掌的勺,眼下王家美骂的实在难听了,二麻子忍不住朝潘士勋喊了一声道,“老二,你怎么管媳妇的,就由着她在这骂?如果你再不管管,我就替你阿哒管管她了,个泼妇,我姓潘的还没死绝,能让你这么骂?!”
二麻子大名潘兆多,跟潘兆科三兄弟一个太爷爷,王家美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骂一遍,事实上也就等于在骂二麻子了,他这人性子烈,可听不得这样,哪怕他女人不停给他使眼色,低声劝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那也不成,什么女人啊这是,能不管管吗?!
王家美可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朝二麻子翻了翻白眼,没好声回道,“我跟你吵架了吗?你这不是没事没找事吗?想吵架就直接说!”
哎哟,还顶嘴。
二麻子不干了,甩了镰刀,要朝王家美这边走,二麻子他女人忙拽住了二麻子胳膊,朝潘士勋喊道,“士勋,你叔脾气不好,赶紧领你媳妇家去吧,回头好好管管你媳妇,可不能让她再这么骂人,不然就是你叔不发火,我都不愿意了,倒要问问张学兰是怎么教她儿媳妇的,哪有进门没多久的媳妇这么泼辣。”
但凡是个男人,总归都要点脸面,王家美在外头这么不给他脸子,潘士勋早一肚子火了,二麻子他女人不软不硬的一番话,更是让潘士勋怒火中烧,当即拿着镰刀柄,照着王家美腿上抽了两下,吼道,“闭上你的臭嘴,要丢人回家丢去,别在外头现眼!”
或许潘士勋平时窝囊惯了,几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家美还真以为自己能骑在他头上拉屎,可眼下潘士勋阴着一张脸,双目赤红,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按在这里揍死她的架势,王家美也怕了,终是闭上了嘴巴,也不敢哭闹撒泼了,小心翼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见潘士勋发威,揍了他媳妇,二麻子拍手两声叫好,“这样才像个样啊士勋,怕女人的算个什么男人!”
此刻潘士勋也不理会二麻子,而是把镰刀甩在了地里,直接朝王家美吼道,“不是不干了吗?还在这坐着干什么,走,回去!”
王家美畏惧潘士勋这副架势,哪敢不听,连忙捡起潘士勋扔下的镰刀,抱在怀里头,跟在潘士勋屁股后头回了家。
这夫妻两人半下午就收了工,他们放工回家时,老潘家的劳动力们还在底湾收割着,底湾有三亩多地,他们已经收了两亩多了,还有将将一亩地,就可以收工家去。等吃了晚饭,还得有人抱铺盖睡在地里看一夜,如果不看的话,估计第二天地里砍倒的黄豆将会被偷掉不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忙活到天全黑了,底湾的所有黄豆才全砍完,收工回家后,秀英刚烧好饭,锅里煮了一大锅稀饭,咕咕翻滚着泡,潘士云坐在炉膛口烧柴禾,秀英在灶台上搅稀饭。
见他们都回来了,秀英把烧好的饭菜都端放在了二层石台阶上,等稀饭煮开了,又挨个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在灶台上摆了一圈冷着。
潘阳下午忙得没空喝水,这会儿渴的很,她吃不下去饭,得先喝一碗甜稀饭才成。
潘阳喊潘士云从厨房出来顺道给她带碗稀饭出来,潘阳喝稀饭总爱加白砂糖,这习惯几乎全家人都知道了,潘士云也不例外,从糖罐子里挖了一勺白砂糖放在稀饭里,递给潘阳道,“阿哒,吃多了糖,牙口不好。”
这是潘士云他们小时候,潘阳总训他们的话,现在潘士云反过来教训起了潘阳。
潘阳喝了一口甜稀饭,满足的笑道,“我是钢牙,吃不坏!”
几个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想到地里的黄豆,潘阳看向潘士尧、潘士松两兄弟道,“今晚你们两个,哪个去地里看黄豆?我骨头懒,这苦差事就交给你们看啦。”
潘阳话音刚落,潘士尧就道,“我去,我晚上睡觉精,有点动静就能醒。”
潘士松却道,“还是我去吧,大哥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去就成。”
瞧这话说的,还挺酸。潘士尧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了,想让阿哒给你说媳妇了?”
潘士尧刚说完,秀英就接过话茬子,笑道,“阿哒不是说姚祺妹不错嘛,赶紧托人说来给士松当媳妇。”
家里头只要有人拿姚祺妹打趣,潘士松就止不住脸红,他急眼了,恼道,“你们这群人啊,我不跟你们说了!”
恼羞成怒的小破孩匆匆扒了两口饭,回屋从床上卷了铺盖,直接扛在肩上下底湾去了,临走前还不忘道,“明天早上我就不回来了,你们去地里拉黄豆时,可别忘了给我带点饭。”
等张学兰懒洋洋的应了声知道了,潘士松这才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扛铺盖去了地里。
老潘家上下吃着说着笑着,总算吃完了这顿饭,饭后潘士云去刷碗,天还早,不急着睡觉,潘阳他们几个就靠在二层石台阶上唠家常,正说笑着呢,潘士勋两口子一前一后进来了。
张学兰眼瞅着就他两来,道了一句,“小孩呢?你们就把小孩放家里啦?”
王家美不阴不阳道,“送去让阿爷先帮我两带一会儿,得亏了有阿爷,不然这段时间我和士勋都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可不像大嫂,有人帮她带孩子不说,她自个还不用下地干活,我倒是想这么舒坦,可没那么好的命呀。”
潘阳瞅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秀英,斥声道,“好好的,扯上你大嫂做什么。”
王家美就等着潘阳这句话,一屁股坐在二层石台阶上,气道,“怎么扯上大嫂?我不仅要扯上大嫂,还得扯上大哥,当初说好分家的,怎么地里收庄稼了,阿哒和娘还在帮大哥大嫂干活?同样都是儿子,怎么不帮我和士勋干?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王家美话音刚落,潘阳止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当初闹分家的是你和士勋,你们想分开单过,你大哥大嫂不愿分,既然不愿意分,那就还跟我们一起过,再说了,我希望你搞清楚,地你大哥大嫂一分都没要,全留给我和你娘了,他们是帮我和你娘干活,而不是我和你娘帮他们干。”
闻言,王家美撇撇嘴不吭声了。
潘士勋关注的重点可不是在谁帮谁干活上,他后悔分家了,分开单过的头几天他觉得新鲜,后来越来越觉得压力大,自己带孩子,自己种地,自己挣钱养家,尤其王家美每天都要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吵架,潘士勋压力大的同时,又感到非常烦心。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在大集体里的好处了,烧饭大家一块吃,干活大家一块干,钱大家一起挣,好像这样就有很多人同时在挑养家糊口的担子,虽然身体上疲累了些,但心里上是无负担的,其实说白了,因为家里最大的担子都压在潘阳肩上,而他潘士勋就从来没有挑起担子过。
舒坦久了,冷不丁让他什么都操心,他能不急眼么!
所谓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潘士勋畏惧承担责任,事过境迁之后,他还想躲到他阿哒的羽翼下面,家里的事不用操心,孩子孬好有他娘带,更不用操心挣钱的事,反正他有个会挣钱的阿哒。
潘士勋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怕潘阳,想了又想,嗫嚅道,“阿哒,我不想分家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吧。”
还没等潘阳说话呢,王家美就急着瞪眼道,“你疯啦,好容易分开,你还想掺和在一块?潘燕好赖是他们孙女,我只是想让阿哒娘帮忙带带而已。”
王家美和潘士勋的想法截然不同,她可不想再搁在一块过日子,那将意味着她得一直看公婆的脸色,那多憋屈!
潘阳像看这两人唱双簧似的,你一嘴我一句,潘阳忍不住打断他们道,“下回再来说事,等商量好了再来,别在我面前吵嚷...不管你们愿不愿分,这可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我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了吗?”
“既然分都分了,肯定是不能再掺和一块,孩子带我们倒是可以带,前提是你娘闲着的时候,像这农忙天,你娘干活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精力再帮你们带孩子?”
闻言,王家美不服气道,“那就让士云帮我们带,我看她给大嫂带孩子带的挺好的嘛。”
天知道,潘士云只不过是放学回来去田埂上放鸡鸭鹅,顺带把潘盈还有潘士告一块带了出去而已,让他们在自己实现范围内玩闹,总好过他们在家闹腾秀英,你让潘士云天天抱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那她还用不用看书写作业了?她可不干。
潘士云可不藏着掩着了,当即回声道,“我不干,我可不是专门给带孩子的丫头,还让不让我念书了!”
张学兰没时间给她带孩子,潘士云不愿意带,你当王家美就没法子了?人家也能干得出来,第二天下地干活之前,不管张学兰给不给她带,王家美直接让潘士勋把孩子抱到老潘家,朝老潘家院子一放,潘燕的木头车也一块拎来了,就把里潘燕放木头车里头,直接对张学兰道,“娘,我下地去了啊,给我看着孩子。”
说完,不等张学兰说话,潘士勋掉头就走。
可把张学兰气个半死,连声骂了几句奶奶个熊。
再气又如何,木头车里咿咿呀呀的到底是老潘家下一代,可张学兰忙着下地呢,总不能她留在家里带孩子干家务,让秀英挺个大肚子去地里吧!
仿佛明白张学兰的难处,秀英道,“娘,孩子搁着我看,我带过潘盈,有经验了。”
你要问秀英烦不烦王家美,秀英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神烦,可秀英再烦王家美,也跟孩子无关,丁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她可什么错都没有。
不看僧面看佛面,潘燕好赖是潘士尧的侄女,秀英断然不会虐待她,秀英干活时,就让潘盈和潘士告看着她,并且叮嘱两个小萝卜头一定要看好妹妹/侄女。
潘盈已经快两岁了,讲话利索了许多,软襦襦的露着两颗小米牙,把自己的小玩具全拿出来扔进木头车里给妹妹玩,还问秀英道,“妈,我能不能喂点糖给她吃。”
秀英忙里抽空道,“不成,会噎到妹妹,你可以沾点糖水给她吃。”
这个潘士告就懂了,他蹬蹬跑到厨房里头,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水,水里头又加了白砂糖,白砂糖半天才溶解在凉水里,两个萝卜头也不管凉水热水,一人拿一个筷子往潘燕嘴边涂抹。
瞅着潘燕砸吧嘴了,就乐得咯咯直笑。
不得不说,王家美还真有她的小伎俩,她就笃定了,只要她狠得下心把孩子往老潘家一放,管他是谁,肯定有人给带,她自个也不出面,每天接送孩子都让她男人去做,反正她男人好赖都是老潘家人,还怕别人把他轰出来?
就这样,这一个农忙季,潘燕几乎天天被秀英带着,不对,确切的说是被两个萝卜头带着,也就只有在吃饭时,秀英才喂小丫头点鸡蛋羹米粉什么的,其他时候,她就是有心想管也□□乏力。
等农忙结束,秀英潘士尧潘士松他们几个回县城了,王家美更有理由把孩子送过来了,如今农忙都结束了,张学兰不带孩子,谁带?谁让张学兰是她奶奶呢!
张学兰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虽然说不喜欢孙女,但这么点小东西搁在她面前了,张学兰能狠得下心不管吗?
96.3号二更
在潘士亭摸到大肉包子前,潘士勋和潘士松兄弟两人一人拿一个,抢先把包子拿到了自己手里。[]
潘士松没好气道,“想吃回家让你娘包去,我们还没吃饱。”
说完,他把自己手里的肉包子咬掉一大口,潘士勋也跟着咬掉一大口,然后兄弟二人齐齐把包子放在自己手边,挑衅的看着潘士亭。
潘士亭瘪瘪嘴,扭头看向他娘。
朱秀芝暗咬着后牙槽,恨不得瞪死潘士勋、潘士松两个小崽子,但面上还呵呵笑道,“算啦,哥哥他们都没吃饱呢,哪能轮得到你吃。”
潘恒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不轻不重,但绝对能让朱秀芝察觉到他的不满,老头子咳了一声道,“士亭想吃,你回家给他包去,在这吃算什么。”
朱秀芝脸上的笑僵了下,而后开始向潘恒春倒苦水,“我倒是想包大肉包子,要怪就怪你儿子不争气,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钱去买肉!”
唉,说到底都是为五斗米折腰啊...
算了,朱秀芝再极品,也不能牵连到孩子身上,他也是太久没吃到好东西了,毕竟这孩子也是潘恒春的孙子。
这么想着,潘阳把她手里油条掰开半根递给潘士亭,对他道,“没吃饱就吃点油条。”
没有肉包子,大油条也不错,潘士亭接过来狼吞虎咽,三两口就给解决了,他中午在家吃过饭再来的,眼下又吃了这么些饭菜,肚子撑得鼓鼓的,满嘴是油,潘士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终算满足了。
原本张学兰说好,等吃完午饭就给萝卜头们发零嘴儿,可是现在...她拿根扫帚签剔着牙花子,坐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不愿意动摊。
不等朱秀芝领她儿子走了,张学兰是不会发零嘴儿的,否则只会便宜了朱秀芝娘两个。
几个萝卜头还没分到零嘴儿呢,没一个愿意去上学的,来回在堂屋院子里晃悠,可把他们给急坏了。时不时瞪眼看看朱秀芝,心里直嘀咕饭都给她儿子吃了,她怎么还不领她儿子家去。
朱秀芝当然不愿意走了,她特别好奇潘阳布兜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得亏她脑子好使,赶上他们家饭点,让她儿子跟着吃了顿大肉,否则他们大房有点好东西都偷摸吃了用了,他们二房连影子都摸不到。
潘阳可不想再看朱秀芝作幺蛾子,吃饱了把碗筷一放,自个出了门到荆山上溜达了一圈。
山上菜园里的菜已经熟了,绿油油的菜秧下坠着青椒、茄子,两行蒜瓣长得也好,中间已经冒出了蒜苗,不少已经被从中间抽断,估计是潘士尧抽了拿去县城卖。
潘阳从空间里取出塑料桶,放在离菜园不远处的高坡下接泉水,等接满了再拎回来给菜园子浇水。等浇完水,她又在山上晃荡了会,在树根下、半山腰的田地头扔上夹子,待太阳西落,她才晃悠悠的下了山。
潘士尧也从县城回来了,他在县城里待了两天,原本他昨天早上就把菜卖了个精光,哪怕下午没有回乡汽车了,他在那随便找个地方留宿一夜,也能赶上今早的汽车。最迟不超过中午就该到家了,也不会是等到天黑了才进家门。
要说他去县城这一趟经历也算新奇,话还得从昨天说起,他从早市收摊,原本想着吃了午饭步行回家算了,省得再花六毛钱坐车。[.超多好看小说]正当他收了东西准备去孙大姐那儿吃饭,人还没走出衙前街,碰到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滑了一跤,摔坐在地上,哎哎呦呦的呻.吟。
要是搁在潘阳那个时代,一准没人敢去扶这老太太,可眼下潘士尧哪会多想,忙要把老太太扶起来。
老太太坐在地上不敢动,对潘士尧道,“小伙子,我好像摔骨折了。”
原来夏天快到了,菜瓜、小香瓜已经可以摘了拿来卖,若是烂了的,挑担的农夫直接就挑了出来甩在地上,老太太一个不注意,踩到瓜皮上,滑到摔了一跤。
那个扔了烂瓜的农夫早跑得没影儿了,更不会承认瓜皮是他扔的。
不管如何,眼下要紧的是送老太太去县医院。
别看潘士尧只有十七岁,高高瘦瘦的,身体瞧着单薄的很,可他已经做了几年的庄稼汉了,什么苦头都吃过,再累的活干过,背老太太去县医院还是不在话下。
县医院在庆丰路上,距衙前街有段距离,潘士尧连走带跑把老太太背到县医院,直到送到骨科诊室放下,这才松一口气,抬手擦擦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子。
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格子手帕,递给潘士尧,心疼道,“好小伙,累坏了吧,快用手巾擦擦汗。”
潘士尧见老太太穿着得体,手帕更是干干净净叠成小方块,他忙活了一上午,脸上肯定脏兮兮的,哪好意思用老太太的手帕,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脸脏,用小褂巾子擦擦就行了。”
老太太眯眼笑了,塞到潘士尧手里,“快擦吧,脏了我再洗。”
潘士尧这才接下,连声道了谢。
这个年代x线还没引进国内,无法透视不要紧,骨科医生有一副摸骨好手就行。
骨科医生在老太太不能动摊的脚踝部位上下摸了摸,对潘士尧道,“老太太脚踝部骨折了,需要打夹板固定,你是她孙子吗?去交点材料费和药费,等取回来了我再给她打夹板。”
说完,骨科医生在处方纸上一通龙飞凤舞,递给潘士尧让他去交钱取药。
潘士尧忙不迭又去取材料、取药。一共花掉十五块多,好在之前他身上装了钱,加上今天早上卖菜的钱,足够付了老太太的医药费。
一通忙活后,老太太终于打上了夹板,此时也无法联系老太太家人,潘士尧只有好人做到底,让老太太指路,又把老太太从医院背回了家。
老太太和儿子媳妇一块住,潘士尧把老太太送进家门时,老太太儿媳妇正在家挫衣裳,见老太太脚上打了夹板,叫一个年轻后生背了回来,吓一跳,忙帮着潘士尧把老太太背进堂屋,急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出个门溜达怎么成这样了?”
老太太被安置在堂屋的藤椅里,叹了口气道,“别提了,今儿倒霉摔了一跤,得亏了小伙子忙前忙后又送我去医院又背我回家的...快,秀芬,快给小伙子倒杯水,还有建国昨个从外地带回来的苹果,快洗了拿给小伙子吃。”
秀芬哎了一声,忙不迭泡茶,又洗了两个大苹果,一个塞到潘士尧手里招呼他吃,另一个就放在茶几上,搁潘士尧面前。
秀芬笑道,“这苹果可甜呢,快吃吧,吃完了还有。”
潘士尧长这么大,吃水果的机会非常少,只有每年夏天队里的西瓜熟了,他们家能分到一部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吃几回水果,其他的苹果、梨,更稀罕的香蕉、草莓,别说吃了,他只在书上见过它们长什么样。
老太太一个劲的让他吃,潘士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终是低头咬了一大口,又甜又脆,水分很足!
潘士尧吃苹果的功夫,老太太让她媳妇去生火烧饭,让媳妇中午做点好的,她要好好感谢小伙子。
潘士尧不愿留下叨扰,老太太却唬着脸道,“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怎么我也得谢谢你,不想在这吃是嫌我家饭烧的不行?”
潘士尧连道不是,这个农村少年郎虽说下学的时间早,但还是不太会跟人打交道说场面话,三两下就给老太太说服了,留下来吃了午饭。
跟老太太的闲聊中,潘士尧得知老太太是退休的县革委会副主任,老太太的儿子是县贸易经理部的汽车队队长,经常出省跑东跑西,儿媳妇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平时在家照顾孩子和老人。
秀芬中午烧了一桌子家常菜,红烧大肥肉、肉炒茄条、闷青椒,外加一大碗海带汤。她又出去买了一只烧鸡,打了半斤散酒回来。
老太太的儿子方建国下班回来了,还没进堂屋,他女人秀芬就跟他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儿。方建国他阿哒是个红军,在战争年代牺牲了,全靠他娘把他拉扯大,方建国对他娘有多孝心可想而知。
眼下潘士尧帮了老太太,方建国全家将他视作恩人,待他客气的不得了。
饭桌上方建国给潘士尧亲自倒了酒,跟他闲聊,问他家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
潘士尧不太会喝酒,不敢喝多,陪方建国小酌了一杯,方建国问他什么他答什么。
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方建国道,“建国,你上回不是说你们汽车队缺个司机吗?你看士尧怎么样?你把他招到你们队里让他学个手艺,这个好后生,在家种地可惜了。”
方建国所在的县贸易经理部平时主要任务是按上头指令,从全国各地拉运百姓吃的穿的用的,从外地拉到县里了,再由县里按照镇、乡、村一级一级将各类物资分配下去。
虽然工作辛苦了些,但待遇好,而且能学一门手艺,这个年代会开汽车的,可是屈指可数啊。
按道理来说,农村户口的人没有资格参加招聘工作,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全看有没有人帮你,只要有说得上话的人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且不说方建国本人就是汽车队队长,方建国他老娘也是退休干部,余热还在,多少都能说得上话。
眼下外在条件充足,就看潘士尧愿不愿意上了。
方建国听了他老娘的话,望着眼前提拔正直的后生,心里倒也觉着可以,沉吟了下,问潘士尧道,“士尧你的意思呢?愿不愿意来县里汽车队工作,辛苦是辛苦了些,总是门手艺,学会了你不吃亏。”
潘士尧简直不敢相信,他不过是顺手帮了一下老太太的忙而已,从未想过要老太太家人回报,可显然现在是天上掉馅饼了,并且正好砸中他的脑门,开汽车啊,他连自行车都还不会骑,汽车能学会开吗...
潘士尧知道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错过了以后肯定会后悔,他两眼放着喜悦的光芒,忙对方建国道,“叔,我真可以吗?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能跟着您学到手艺。”
方建国又给他倒了杯酒,哈哈笑了,“好小子,我就喜欢不怕苦的,可惜了我只有个闺女,娇气气的不敢锻炼她,不然啊...唉。”
方建国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小子只有闺女,他闺女跟潘士尧差不多大的年纪,都快高考啦,他这辈子恐怕是不能再有小子了。
潘士尧在方建国家安置了一宿,次日方建国要外出,汽车正好路过潘士尧他们乡里,下午搭了方建国的顺风车,这才抹黑赶回了家。
潘士尧把他这两天做梦一样的经历说了给家里人听,并且对潘阳道,“阿哒,我想去县里工作,阿哒你看成吗?”
成,当然成了,不止潘阳不反对,全家人都支持他去县里工作。
去县里工作就意味着潘士尧以后可以领工资,可以发各种票据,可以穿着体面的衣裳,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就连说媳妇都会很好说!
张学兰似乎都可以望见,他们老潘家的光景会一年比一年好,全赖她有个能干的男人和儿子!
潘士尧要去县里上班的消息不胫而走,可在潘西村大队炸开了锅,像潘士尧这么大的后生能出去闯荡的,他可是独一份。
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全围绕老潘家大房,说潘恒春可算是熬出了头,当年打地.主,没收潘恒春的房子和田地,拉他批.斗,分配给他最脏最累的活,连工分都不给他,现在可倒好,人家大孙子就要去县城工作了,开大汽车。
大汽车啊,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的老农民想都不敢想。
得知这件事有衷心祝贺的,也有忍不住酸上两句的,还有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反正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不影响老潘家人吃喝拉撒睡。
孩子有出息,最开心的要数张学兰了,因为地.主成分不行,总觉得低人一等,就算家里光景比以前好了,也偷摸的不敢向外张扬。可这回不同了,她儿子阴差阳错帮了县里领导,领导为了感激她儿子,给她儿子安排了工作,谁敢放一个屁?连王有田都不敢给他家按任何罪名!
张学兰这种亢奋持续到夜里,她自己兴奋就算了,还要抓着潘阳一个劲的说,说哪家今天过来恭贺了,哪家跟她说恭维的话了,说的潘阳耳朵都快生茧子了,烦到不行,忍不住对她道,“做人要低调,低调懂不懂?太显摆了让人眼红不好。”
张学兰哼了哼道,“我不管,自打我来你老潘家,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舒坦过,我儿子有出息了,还不准我开心开心?”
潘阳连连道,“行行行,你自个开心去吧,我累了,让我睡觉行吗?”
说到睡觉,张学兰看着她男人裹紧了自己的被筒,生怕她挤进去似的,不满的提醒她男人道,“潘兆科,你最近是不是又不行了。”
97.4号一更
打开门诊室的办公门,潘阳脑子木木的,仍未能消化刚才的讯息,拖着两腿出来,姚宝忠就在门诊外边的等候长椅上坐着,瞧见潘阳出来了,没注意看她脸上凝重的神色,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两说啥了,怎么还神神秘秘的啊。.”
瞅着姚宝忠乐呵呵的脸,潘阳赶紧调整了情绪,扯出个笑,对姚宝忠道,“没事,医生就是看你舍不得花钱,这才让我劝劝你,说他们有种治疗法子能把你的病去根,只不过要从你嗓子里插根管,人要遭点罪。”
姚宝忠一直不想来大医院检查,老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大半辈子农活,来一趟医院就能整掉不少钱,确实是心疼钱呐。
眼下听潘阳这么说,姚宝忠嘿嘿笑了,不在乎遭罪不遭罪,而是问道,“遭点罪倒是不怕...你说的那个管子...得多少钱呐。”
这一早上又是检查又是化验的,姚宝忠可没少花钱,这还没拿药呢,还得朝嗓子眼里插个管子呐...
潘阳瞎扯淡道,“反正要不了几个钱,走,我们开个单子去做一下。”
说着,潘阳不容他拒绝,直接做主给姚宝忠做了活检取病理,这一通插管,可把姚宝忠给折腾的不行,饶是他向来不把吃苦当回事的人,也给整怕了,遭老大罪了。
关键姚宝忠还整不明白,插跟管子进嗓子眼里,就能把自己病给治好了?
不过姚宝忠向来相信潘阳,潘阳说能治病那就是能治!
取完病理之后,工作人员告诉潘阳,一周之后才能出结果。
姚宝忠没听清,只是问潘阳道,“大兄弟,行了吧,我们家去?”
潘阳忙道,“让医生再给你开点药带家去吃。”
姚宝忠疑惑道,“你不是说那根管子插到嗓子眼里就能治根了吗?为啥还要再拿药?”
潘阳强笑道,“那不是希望你恢复的更快一些,再吃点药调养调养。”
姚宝忠心疼药钱,拍胸脯道,“像我这身强体壮的人,要吃什么药调养,不用吃,回家吃点大肉喝点肉汤,养几天就能好!”
潘阳哪能任着他的性子来,半强制性的做主,让医生给开了药,这一通折腾,等赶回乡里时,天就已经黑了。
从乡里下了车,姚宝忠猛地拍大腿,懊恼道,“大兄弟,你不是今天是去市里办事的吗,看我,竟把你事给耽搁了!”
潘阳没跟他说自己是专门领他去看病的,怕加重他心里负担,只是道,“不碍事不碍事,明天我再去一趟就成。”
闻言,姚宝忠这才放心了些,两人在乡里分开,潘阳原本想跟姚宝忠一块去趟姚家村,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太过殷勤,指不定就让姚宝忠起了疑心,只能按捺住,找个姚宝忠不在家的时段去跟韩乃云说一声。
从乡里到家,天就全黑了,潘阳还没进家门呢,就听见家里一通吵嚷,院子里挤的全是街坊邻居,村里有名的地痞王有银正跳着脚,叫嚣着要跟她家老三干仗。[]
王有银想干仗,潘士松也不是个吃素的人,王有银在他面前一阵指鼻子叫骂,如果不是街坊邻居拦着,潘士松早就冲上去把他揍个半死!
如今平山头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村里像王有银这样不服从潘士聪,不想跟大家一块干的人,碎石没有场地,洗沙场没有资金开展,就只能开拖拉机上山挖土卖土。
卖土这块一直由潘士松在当小队长,王有银这么做,无疑是在跟潘家村所有人作对,必须禁止,当然禁止的手段无疑是动粗,都是大老爷们,几言不合就干仗,那是常有的事。
潘士松他们人多,王有银吃了亏哪能服气,当即就闹到了老潘家,嚷着潘士松把他哪里哪里打坏了,叫嚣着让潘士松赔偿他,潘士松多烈的一人呐,压根不睬他,不仅不睬他,烦了还得往死里揍他!
姚宝忠的事就已经够潘阳烦的了,眼下潘阳刚进家门,就被王有银一把捉住了胳膊,另一只手指着潘士松道,“潘兆科,你家老三今天下午可是把脑门子上砸了个包,我现在头晕着呢,你看这事怎么着吧,明个必须带我去医院查查,如果砸坏了脑子,你们就等着赔偿吧!”
王有银话音刚落,潘士松气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要赔偿?门都没有!”
王有地的事已经里里外外坑了老潘家五千块钱了,现在王有银还想效仿,怎么地?看她老潘家人好欺负是吧!
甩开王有银的爪子,潘阳面无表情道,“你把我潘兆科当什么人了,阿猫阿狗都想来撕一块肉?想撕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
闻言,王有银脸色一变,叫嚷道,“潘兆科你什么意思,打了人想赖账是吧?”
潘阳不客气道,“就是想赖账,你能把我怎么样?”
潘阳这一连两句话可把王有银噎得够呛,还没想抬手揍人,就给街坊邻居拉偏架拽住了,两手都给钳制住,王有银气得骂道,“潘兆科,你奶奶个熊,女人养的杂碎,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人是吧,有种你给我等着!”
潘阳给气乐了,道,“我就在这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给怎么着,我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你了,怎么着?有本事放马过来,没本事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踏进我老潘家大门一步,看见一次我揍一次!”
潘阳阴了脸,“给我滚!”
瞅着这一院子的人都跟潘兆科是一丘之貉,王有银掂量自己今天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伸手指着潘阳,吐了口唾沫,狠狠道,“潘兆科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眼见王有银逃窜似的出了老潘家大门,二麻子呸了一声,骂了声狗杂碎,道,“要不是碍着王有田,我他妈早揍他了,明明从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竟生出这种狗东西!”
好歹王有田现在是县里的大官了,哪怕村里人大都憎恶王有银,却也不敢将他怎么着,毕竟有王有田在那儿,他们也怕被穿小鞋。
要搁着平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潘阳也不会跟王有银呛声,只是她今天气不顺,要怪只怪王有银撞枪口上了,这会儿任谁烦到她,潘阳都不给好脸子!
王有银走之后,大家见无事,也都各自散了开,老潘家院子里又清净了下来,眼下家里也就张学兰和潘士松在,姚祺妹在家带孩子,今天没过来。
瞧着潘阳的脸色有些差,张学兰只当是被王有银给气的,出声劝慰道,“这种无赖,我们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就好,可别为这种人气着自己,不值当。”
潘阳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提王有银的事,只是道,“我今天领宝忠大哥去医院了。”
去医院这事潘阳头一天跟张学兰提过,张学兰是知道的,眼下听潘阳主动提,张学兰道,“查的怎么样?亲家最近实在是瘦了好些...“
这事潘阳只知会过张学兰,潘士松和姚祺妹都还不知道,眼下听潘阳这么说,潘士松讶道,“结果怎么样?”
潘士松知道他老丈人最近一直在吃管心口窝疼的药,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要去大医院做检查了,想到他老丈人已经瘦得高耸的颧骨,潘士松眉头皱得死紧。
潘阳唉了一声,道,“医生初步诊断是胃癌。”
癌症这个词,张学兰还是头一次听说,不怪她不知道,这年头,村里户上户下也没见谁得这种病,更不知道那是会是死人的病。
张学兰不清楚,潘士松可是听别人提起过,当下脸色变了,慌道,“有说还能活多久?”
闻言,张学兰大惊,“这病会死人?”
潘阳沉默的点了点头。
张学兰一屁股也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抛开亲家不谈,潘家、姚家多年的交情了,乍听到这个消息,张学兰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半响方才感慨道,“亲家是个好人呐...”
谁说不是呐,潘阳是打心底喜欢她这个外公,别的不说,就他这憨厚踏实的性子,以后是再也碰不着这样的人了。
张学兰又道,“韩乃云那边,你跟她说了吗?”
潘阳道,“这么短的时间,哪来得及讲。”
说着,潘阳看向眉头紧皱的潘士松,道,“小妹那儿,你暂时先别跟她提,等确定了再说。”
说是不让潘士松跟姚祺妹讲,可这事搁在他心里也搁不住,那点情绪全显示在了脸上,好歹姚祺妹跟他一块长大,还能看不出潘士松心里藏着事?
再三逼问之下,潘士松才支吾把姚宝忠的事跟姚祺妹说了,姚祺妹顿时就红了眼眶,把潘士松的手捏得死紧,急声道,“我娘他们都知道了吗?”
潘士松点头,道,“我阿哒应该告诉他们了。”
现在除了姚宝忠自己,应该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了,姚宝忠也不是傻子,瞒他一天两天还成,久了还能察觉不出来?
就说韩乃云好了,先是强制他,不允许他再去窑厂上工,让他每天在家吃药养着,姚宝忠干了大半辈子活了,哪能闲得住啊,急得上火,偷摸去了两回,回来之后韩乃云还跟他生气。
姚宝忠苦笑道,“窑厂这么忙,我哪能不管呐,我们还指着它挣钱养家呢!”
韩乃云当即红了眼眶,别开身恼道,“挣这么多钱做什么,你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那钱我们不挣了!”
不挣就不挣吧,姚宝忠彻底闲赋在了家。更叫他奇怪的是,他大闺女和小闺女三天两头往家跑一趟,拎这个吃的给他,买那个东西给他补身体,姚宝忠欣慰之余,又不免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我还真得了什么大病嘛...
不管姚宝忠认不认,他的身体到底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哪怕不停的吃着药,也不见好,赶着农忙那两天,甚至还吐了血,这个自认身体强健的庄稼汉终于倒下了,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个事实,他是真的不行了,哪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一家之主倒下,可让老姚家人慌了神,姚祺田还不够成熟,主不了事,冬小麦还在地里搁着没收完,他媳妇潘广玲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怀上了二胎,又摊上他阿哒...唉,没一样不让人操心的!
姚祺田当即找到潘士松,舅哥妹婿两人当即把姚宝忠送去市里,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远没有三十年后高,没什么好的手段,只能靠保守治疗,尽可能延缓生命,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给予临终关怀。
姚家上下没了主事人哪能行,潘阳做主,张罗全家人集体出工,把姚家的冬小麦一块收割了,窑厂的事由她打理,至于姚家的家务事,就让潘广玲一人操持。
眼下姚宝忠在医院住院,姚祺妹跟着过去了,就住在医院伺候她阿哒,孩子自然就丢在了家里让张学兰带着。
正赶着农忙季,孩子说是给张学兰带,其实也就是搁在家里放养,潘士告他们放了农忙假,他一个人屁股后头跟了六个萝卜头,小潘阳一个,还有潘燕姐弟两,加上潘盈姐弟三个...
九岁的潘士告还算懂事,白日里家里大人都去赶着收庄稼,他在家看几个孩子,顺带还能把饭做出来,不过你指望一个九岁大的孩子能做出个什么花样来,那是没可能了,能下个面条就不错了!
通常是潘士告在锅灶上,五六岁大的潘盈坐炉膛口烧柴禾,厨房里再围着一排萝卜头蹲着。
当然,这群萝卜头里肯定是没有小潘阳了,毕竟她身体里住着‘潘兆科’,举止之间大人味十足。
只是哪怕潘兆科内心再老成,外表仍旧还是个一岁半的小奶娃,连王家美他儿子潘耀武都比她大,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搁在一块,大她一个月的潘耀武总想招惹她,跟她干仗。
98.4号二更
当天晚上,潘兆丰和孟广美回去的时候,路过二房家门口,瞧见他家堂屋的灯亮着,潘兆丰让孟广美先家去,他也不进潘兆房家堂屋门,站在外头喊了潘兆房一声,让他出来说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潘兆房如今在干泥瓦匠,白天给别人家盖了一天房子,他回来之后朱秀芝也没跟他提潘恒春住院的事,眼下潘兆丰冷不丁喊他出来,潘兆房疑惑道,“怎么了?”
潘兆丰开门见山道,“阿哒阑尾炎,在市里住院了,我们准备明天开拖拉机过去,你和二嫂准备准备,明天一块去吧,至于士亭姐弟几个,随便哪个去都成。”
听到这个消息,潘兆房张了张嘴,半响方才道,“成,等会我就去跟东家说一声,明天的活我不去干了,明天你们几点走?”
潘兆丰道,“大姐那边还没通知到,也不是急的事了,估计得□□点吧,去大巷口。”
潘兆丰没多待,交代完之后就家去了,等潘兆丰走了之后,朱秀芝装什么都不知道,问潘兆房道,“你老三来干什么?他一来准没好事。”
潘兆房进堂屋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明天得塌一天工了,阿哒在市里住院了,我们得去看看。”
闻言,朱秀芝哼了哼,没好气嘀咕道,“死老头子,尽会给人揽事,你塌一天工就少三块钱呐,不行你别去了,我领士亭去看看得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犯的着让全家老少都过去看他么,好像老少都闲着没事干似的!”
朱秀芝这番话说得潘兆房有些动心,塌一天工就是少三块钱啊,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塌工。
潘兆房犹豫道,“这样好吗?”
朱秀芝干脆替她男人做了决定,当即道,“有什么不好,明天你继续去干你的活,我和士亭我们娘两去看看得了!”
潘兆房不吱声,算是默许了。
这边潘兆丰负责通知二房,次日天不亮潘士尧就骑车去通知他姑潘竹林了,等潘竹林两口子跟潘士尧赶到老潘家,张学兰扫了一圈,问孟广美道,“广美,昨天没通知老二他们?都几点了还不见人影!”
孟广美道,“通知了,告诉他们在大巷口集合,谁知道他们在家磨蹭什么呐!”
孟广美话音刚落,潘兆丰直接让他儿子去喊潘兆房他们,没几时,二房人慢腾腾过来了,潘兆丰不见潘兆房,蹙眉道,“二哥呢?”
朱秀芝跟她儿子一前一后上了拖拉机,抬抬眼皮子道,“去干活了,我跟士亭去就成。”
老子生病住院,亲儿子都不去看,这像话吗?!
潘兆丰顿时就火了,还没想说两句,孟广美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闲操萝卜淡操心,毕竟大房人都没说什么,他们三房关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倒是潘竹林没忍住,脸上不怎么好看,冲朱秀芝道,“二哥能不能分点轻重啊,到底是阿哒重要,还是他的那点活重要?!”
朱秀芝当即没好气回声道,“这不是撇不开身吗,老头子又不是快咽气了,都上赶着去做什么,等他回来了不能再看啊!”
潘竹林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开头不再理会朱秀芝。(.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老潘家除了秀英留下来带包括潘士告在内的四个孩子,其余的都去了。当然了,远在县城的潘士云以及潘士勋夫妻两还不知道。
从乡里开拖拉机去市里大概要一个多点,等他们到的时候都晌午了,潘恒春早上通了气,潘阳去外边小饭馆给他买了点粥,眼下正喂着。
虽然潘恒春嘴上说都不用来看他,可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来了,他心里当然喜欢,老一辈人说子女多是福气,为得不就是老来有人养,生病有人照看?
可他扫了一圈人,却唯独没有见到他老二,虽然二媳妇来了,但能跟儿子来一样吗?
老头子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止不住叹气,一辈出这么一个人,上一辈是他二儿子,下一辈是他二孙子,唉,就没个十全十美呀!
正值饭点,让所有人饿着肚子也不是个事,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寻了个机会递给潘士尧,让潘士尧领他们出去吃点饭。
潘士尧立马就张罗了,可五十块钱他却没接,他不要,潘阳也没硬塞。这么些人在外头吃饭,少不得要花出去个二三十块,临着付钱时,潘兆丰和潘士尧抢着付,朱秀芝就坐在那儿悠悠哉哉的剔牙花子,反正饭钱她是不准备付,要知道,她口袋里统共也就装了十块钱而已!
老潘家一大家子人待到了傍晚才回去,潘竹林要留下来照看潘恒春,道,“大哥,你回去歇歇吧,这里我来看,照看人我比你心细。”
这一点潘阳得承认,潘竹林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兄妹两个没为到底哪个留下来而争执,当晚潘阳就跟着大部队一块回去了,到家之后,潘兆丰主动提道,“大哥,等吃完饭,我把二哥叫来,我们兄弟三商量商量阿哒住院的事怎么弄。”
老头子住院,一来要涉及到住院花销问题,二来就是看护问题,总不能让潘竹林一直在哪儿照看吧,必须得安排人去替换才成。
思及此,潘阳道,“成,一会你把兆房也叫来吧。”
朱秀芝耳朵尖,这话好巧不巧叫她听见了,她多精的一人啊,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把她男人叫来一准就没好事,所以当潘兆丰过来喊她男人时,朱秀芝把碗筷一搁,锅都没来得及洗,就跟在潘兆房屁股后头来老潘家了,她必须得跟着才成,眼下大房和三房一条心,若是敢联合起来欺负她男人,她朱秀芝头一个就不愿意。
二房、三房来的时候,潘阳他们也才刚吃过饭,碗筷还没收,秀英心知他们有事商量,赶紧把碗筷收拾了,去厨房洗了,又把洗脸水给烧了出来,等干完这些活,她也不进堂屋,而是带着两个儿子在潘士告屋里,看着她小叔子写作业。
堂屋里都是老一辈的人,也没她说话的份,秀英才不会自讨没趣进去添乱。
堂屋里,潘阳看老潘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了,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阿哒住院这两天,我缴费缴了三百块,阿哒估计在医院还得住十来天,后续的花费我都暂时先垫上,等出院了我们兄弟三个再平摊,竹林到底是别人家媳妇,我们就不管她要了,她在医院照看阿哒就成。再有,也不好只让竹林一个人在医院看,太熬人了,这样吧,我们三家各看两天,兆房、兆丰你们有没有意见?”
潘兆丰当即点头道,“成,我听大哥的安排,大哥你在医院已经看了两天了,再来我去换竹林也成。”
既然潘兆丰没问题,就剩潘兆房了,潘阳扭头问道,“兆房,你呢,有没有意见,没有意见的话,那就...”
潘阳话还没说完,朱秀芝就不满道,“大哥你这不是欺负我家人少吗?你家多少人啊,你不能去,士尧和士松都能过去,可我家呢,士亭还要上学,就兆房一个,他要是去了谁干活?”
朱秀芝话音刚落,张学兰就道,“你家人少,感情当初是我揽着你,不让你生儿子了?再说了,兆丰家人就不少了?兆丰都能去,兆房还就去不了?”
朱秀芝撇了撇嘴,“兆房能跟兆丰比吗?兆丰不去干活照样有钱挣,兆房呢,塌一天工就少一天工钱,我看你们是站着讲话不腰疼,看我们兆房这样,想欺负我们还是怎么着?”
潘阳无视朱秀芝的聒噪,直接问潘兆房,没什么情绪道,“兆房,你给个话,是你当家,还是你女人当家?”
潘阳就差没直说他潘兆房是个怕女人的孬种男人了,潘兆房脸色不太好看,朝朱秀芝吼了一嗓子,让她闭嘴,而后对潘阳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什么时候去你通知我,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说完这话,潘兆房立马走人,他这副熊样,可把潘阳气得够呛,好像潘恒春只是她一个人的老子一样,之前潘阳还在心里头考虑,潘兆房家比较困难,老头子的医药费她默不作声给他垫上得了,可现在,必须得让他出,再不让他出点血,他还真把什么事都当理所当然了!
潘恒春出院那天,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人,开拖拉机把老头子还有医院里用的东西都拉了回来,老头子出院回家之后,事也多着呢,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亲戚,若是拎了东西来看望,或者给了钱的,潘阳少不得要张罗他们留下来吃饭,连着好些天,张学兰就没一天安生的,天天赶集买菜烧一桌子菜,可把她忙活的快脚不沾地。
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火大,令她火大的是,但凡招呼客人,买菜的钱都由她大房掏,送的礼或者钱,她连影子都见不着,相较之下,二房、三房就不要太轻松,压根就不管这些事。
一连招呼了几天客人后,张学兰爆发了,跟潘阳急眼道,“眼下老头子病还没好,我就不当着老头子的面闹架了,潘兆科,我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等老头子好了,让他分出去单过,杂货铺那两间房我也不要了,就给老头子,让他自己在那单过,这样下去,日后等老头子生个病瘫在床上,那是要累死我啊,你看秀芝跟广美两个,她们哪个问事了?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看?合着老头子就你一个儿子,就我一个儿媳妇啊,其他两个儿子都是死人?!”
张学兰嗓门子大,在潘阳耳边一阵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吵得潘阳脑瓜子都疼,连声安抚道,“你小点声,给阿哒听到了不好,你嫌累,以后我给你买菜,我给你烧饭成了吧?我是老大,是大哥,身上担子自然重一点,我要是也跟老二、老三比,那谁还管阿哒,将心比心,你养儿子为防老,阿哒也是,你嫌累,那我干,我来干还不成吗?!”
把潘恒春分出去让他单过,潘阳是断然不能答应的,哪怕她心里再不满老二老三对待潘恒春的态度,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她潘阳却不能跟他们比谁快活,若是那样,她潘阳跟老二老三有什么区别?
潘阳都这么低三下气的说了,张学兰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她比谁心里都清楚,她男人为了这个家有多累,张学兰瞧了一眼朝她赔笑的潘阳,没好声嘀咕道,“算了算了,摊上你这个男人,我只能跟着吃亏了!”
潘阳多少松了口气,笑道,“我们吃点亏是福,别总想着占巧,常占巧总有吃大亏的时候。”
张学兰瞪眼道,“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潘兆科,我跟你说啊,老头子住院花的钱赶紧管老二、老三给我要来,老三我倒是不担心,总归买卖在一块呢,大不了从买卖钱上扣,尤其是老二,你给我盯紧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可怜二房,给二房偷偷垫付,看我不跟你闹翻天!”
潘阳擦了擦脑门子上的冷汗,心道还好她早歇了那份给二房垫付医药钱的心思,不然给张学兰知道了,还不得咬死她?
潘恒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统共花了五百多块钱,平分到三个儿子身上,每家不到两百块,潘阳是不指望潘兆房能主动把这一百多块钱给她了,直接登门去收钱,懒得因为这点事跟朱秀芝争口舌,潘阳也不挑潘兆房不在的时候,就等晚上潘兆房下工她才过去。
当初兄弟三都是说好了的,药费钱平摊,眼下尽管潘兆房讶异老头子住院才半个来月竟花了这么些钱,但还是遵守当初说过的话,让朱秀芝拿钱给潘阳。
可潘兆房还是不可置信道,“阿哒花了这么些钱?”
潘兆房这言下之意就是大房可别随便报个钱数来蒙他!
潘阳可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潘兆房话里的意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丝讽笑,道,“你要不信,现在就跟我去看看阿哒住院花销的单子,我还留着。”
潘兆房还真就跟潘阳去看了账单,仔细算了遍,这才相信潘阳说得不假,讪笑道,“我就是怕大哥算错了账...”
潘阳忍不住从鼻孔里发出了声嗤笑,她就该再较真点,把这些天他们大房买菜花的钱都给加进去,怪不得张学兰气得不轻,这帮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头子都不用他们养了,单出点医药费还能出这么多幺蛾子,看把他们惯的!
潘阳若是能豁得开不顾潘恒春感受的人,早就收拾二房了,说到底,潘阳还是不想伤了老头子的心,不想让他生了自己是多余的想法。
潘恒春都出院五六天了,潘士云才从潘广臣的口中得知她阿爷生病住了院,潘士云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周五,无论如何,周六她得赶紧回去一趟,回去之前,潘士云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去县供电部门一趟,也不知道她二哥知不知道阿爷生病的事,虽说她二哥跟她阿哒闹得不愉快,可潘恒春是他们阿爷啊,就是有天大的矛盾,她二哥这会儿也该回去看看她阿爷。
99.5号一更
潘阳当然不能跟张学兰娘两个说她已经知道她未来儿媳妇是谁了,就支吾道,“反正这个不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潘阳这种态度,令张学兰一头火,她气道,“怎么就不行了?人家广臣他老娘也是好心给介绍,你至少给个理由让我回绝人家,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敢给你儿子说媳妇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帮你介绍媳妇就已经是好心,看都不看就回拒,一次两次之后,谁还敢给你介绍,不在背后说你龟.毛就不错了。
潘阳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权利丢给潘士尧,问他,“士尧你想不想见见人家姑娘?”
闻言,潘士尧脸上露了些羞涩,但还是点头道,“可以看看。”
可以看看?潘阳斯巴达了...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朝潘阳嗔道,“你看吧,孩子都说想看看了,那我就应了广臣他老娘,让她打听打听,如果合适的话,就找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个面。”
潘阳再看潘士尧,他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也是,她大伯已经十七岁了,撇开广臣他老娘介绍的这个姑娘不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她大伯明年就该娶她大妈妈了,可是娶媳妇的新房在哪里?
对于盖房子的事,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她大伯的新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翻盖出来的,至于她二伯的新房,则是盖在在距老房子不远的地方,紧挨着潘兆丰家,是四间大瓦房。
她爸和她小叔的新房是在九零年淮河发大水之后盖出来的,一排六间大平房,她爸三间,她小叔三间,兄弟两共用一个大院子,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来说,她家盖的大平房绝对是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潘士尧的新房翻盖出来。
潘阳所忧心的,张学兰也想到了,夜深人静时,两人为同一件事操心地睡不着,张学兰叹口气道,“房子破成这样,赶上下雨天还到处漏水,也不知道广臣他老娘介绍这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家条件。”
潘阳巴不得她看不上,看不上才好,她大妈妈能看上就行了。
次日张学兰一早就去了广臣他老娘那里,除了让广臣他老娘打听姑娘家庭情况外,张学兰还亲自去了趟娘家,准备让她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等傍晚张学兰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进门就对潘阳和潘恒春说,“我兄弟说这姑娘和士尧年纪一般大,长得俊,手脚麻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差强人意吧,我看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
潘恒春听张学兰这么说,也觉得挺满意,问潘阳道,“你看呢?”
潘阳还能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呗。
隔了几天,广臣他老娘两家都沟通好了,就安排在她家让两个孩子见面。
定好见面,潘士尧换了身新做的深蓝色对襟小褂,下身是黑色劳工布裤,脚上也是张学兰刚做的黑色胶底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松柏一样挺拔精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村里有这么个习俗,但凡和女方相亲,不管成不成功,男方家庭要带一包糖果,一包烟过去,糖果发给凑热闹的孩子,至于香烟,则是挨个递给广臣老娘家里抽烟的男人女人们。
糖果和烟都是潘阳去供销社买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没个事都舍不得买,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点名要烟和糖两样东西,笑道,“兆科,家里遇到喜事了?”
潘阳乐呵呵的,也不瞒着王有田他爱人,直言道,“广臣他老娘给我家老大说了个姑娘,今天过来见面。”
王有田他爱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要是不上班今天一准过去瞧瞧姑娘长得俏不俏。”
潘阳道,“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家老大眼见年纪到了,大姐给我家老大留意下,有合适的可要麻烦大姐帮忙牵个线。”
王有田他爱人爽朗道,“那没问题,这个不成,我给你说下一个。”
潘阳笑嘻嘻的应好。
王有田他爱人把供销社仅有的两种糖果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潘阳看,“糖的话有小儿酥和杂拌糖,小儿酥一块钱一斤,杂拌糖一块四一斤。”
潘阳暗咂舌,这么贵!
这两种糖果潘阳在她那个年代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犹豫,就帮他决定了,笑道,“就拿小儿酥吧,便宜些味道也不错,又不是结婚,用小儿酥已经可以了。”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种香烟,“蝶花牌和万里牌香烟是两毛钱一盒,握手牌是一毛五分钱一盒,混叶牌最便宜,一毛钱一盒。香烟哪个好抽你们老爷们应该最清楚,兆科,准备要哪种?”
王有田他爱人说她是老爷们,其实她是个娘们儿,烟都不会抽,哪里知道哪种牌子的好抽,本着最贵的就是最好抽的想法,潘阳道,“给我来两包蝶花牌香烟吧。”
外包装还怪好看的,紫色、黄色、红色,三色牡丹齐盛开,牡丹花左右各有‘蝶花牌’三个字,写得也好看,就它了!
虽然王有田他爱人建议她买一包烟、半斤糖就够了,可潘阳还是买了一斤糖、两包烟,一共花了一块四毛钱。
为什么准备的多,潘阳的想法比较简单,第一次相亲,总要给介绍人留个大方的印象不是。
果然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道,“兆科你这么大方,冲着多吃两块糖我也给你家老大说个漂亮媳妇儿!”
潘阳回去把糖果和烟都递给潘士尧让他拎着,张学兰一看潘阳买多了糖果和烟,忙把装糖果的油纸包打开,留了一半的糖果放家里,嘴里埋怨道,“买这么多做什么,烟拿两包算了,糖别带这么多过去,留家里给自家孩子吃。”
张学兰要一块跟着过去看看,家里除了潘士告,其他三个萝卜头都去上学了,如果在家一准也要缠着一块过去。
尽管潘阳知道这次相亲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奈何她现在大男人一个,不方便跟张学兰过去看,只能和潘恒春两个守在家里等消息,眼巴巴的瞧着张学兰领潘士尧和潘士告去广臣他老娘家。
作为家里最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比潘阳心里还急,抓心挠肝,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抽着烟袋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出门溜达了,既然不好进广场他老娘家,在大门口溜达两圈观望下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潘阳虽然好奇,但还算淡定,就在家坐等。
娘三个去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回来了,当然屁股后面还尾随着潘恒春这个老头子。
见他们都回来了,潘阳忙问道,“怎么样?”
潘士尧闹了个大红脸,忸怩了两下,还是道,“还行,看着还可以。”
还行?还可以?
潘士尧这一句话说得潘阳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并不是所有事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会改变的?以后成她‘大媳妇’的人不是她大妈妈?
潘阳又问张学兰,“学兰你看呢,你看怎么样?”
广臣老娘家挤去围观的人不少,那姑娘被她老娘领着过来,张学兰只顾和她老娘打招呼了,也没好仔细瞅姑娘长什么样,但张学兰对她第一印象还可以,“长得挺俊,不错。”
潘阳的心凉了一截子,忙道,“那能成吗?”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这我哪知道,得让两个孩子再处处看,处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赶紧定下来。”
闻言,潘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如果行了,那她大妈妈可怎么办啊...
自打相亲之后,潘士尧脸上整日挂着迷离式微笑,虽然顾忌到风化问题,不能和对象天天腻在一块,但白日里潘士尧在家的时间也少了,没事就溜达到张湾大队,偷摸看人家姑娘两眼,赶巧了还能和人家姑娘正好对视上,这就足够情窦初开的少年乐个半天了。
对方家庭也没说反对的话,默许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子相处看看。
如此潘士尧的亲事算是步上了正轨,潘恒春挑了吃晚饭的时间,跟潘阳商量,“趁天暖和,我们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重新盖房恐怕来不及,家里也没那么多盖房子的钱,先翻新一下吧,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再重盖。”
潘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家里的三间泥瓦房实在太破了,尤其是房顶,漏雨漏的不成样子。潘阳仔细观察过房顶,用得不是平铺的散瓦片,而是芦苇竿子盖在上面。
潘阳道,“芦苇竿子去哪砍?”
潘恒春像看白痴一样瞅了瞅他儿子,潘阳被老头子看得一阵心虚,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遮掩下,就听潘恒春道,“这些你不清楚也不怪你,毕竟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不大。坝上有芦苇竿子,从张湾大队到二刘大队这一截河坝归我们潘家村大队管,这一截的芦苇全是我们大队的共有物,使用权归我们大队,不过砍之前得跟王有田报备一声。”
听潘恒春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白了芦苇现在是公家的东西,村里谁家能没个整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使用大家共有的东西,但必须写个书面申请报备一声,否则视为偷窃,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要扣工分、挨批评。
次日潘阳去了王有田家一趟。
王有田家是贫农成分,五十来岁的年纪,他本人参加过我党与国.民党最后一次战役的民兵支持队,随后入了党,被安排到潘家村当书记,潘家村有潘东大队和潘西大队两个生产队,王有田老子娘都是潘西村的,他们潘西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找他。
潘阳去的时候,王有田在家朗读红.宝书,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见潘阳来了,放下红.宝书,对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兆科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
潘阳向他说明来意,“家里房子太破,下雨总漏水,向您申请砍坝上芦苇翻修房顶。”
王有田了然道,“那你等下。”
话音刚落,王有田去里屋找了印有‘潘家村生产大队’字样的纸张出来,从中山装上口袋里拿下钢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段砍伐芦苇的书面申请,标明日期之后,让潘阳在上头签字。
潘阳接过王有田的钢笔,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墨蓝色笔身,银白色笔盖,笔身上印有‘英雄’二字,握在手里沉重有分量,这支钢笔怎么也得值三四十块钱。
她有听老一辈人提起过,这个时代的钢笔就相当对她那个年代的手机,算是一种微妙的身份象征,像王有田,潘家村书记,根正苗红,常读红.宝书,又热爱学习,总得要有支钢笔来提醒别人他的地位。
潘阳签上潘兆科三个字后,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接过看了看,潘兆科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不比他的字差,心里不禁暗叹,这个潘兆科也是个文化人啊。
王有田忍不住道,“兆科你啊,就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你家成分不好,一般人都比不上你。”
潘阳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比别人多识两个字而已。”
王有田把书面申请放到案桌的抽屉里,对潘阳道,“我明天正好去乡里开会,等我交给公社,上头批准了之后我立马通知你,你可别偷摸先去砍啊。”
潘阳道,“那坚决不能,翻房子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我等您消息。”
从王有田家出来,潘阳看天气极好,想着她在山上开垦的那片菜园土醒得大概差不多了,索性回家拿上菜苗、锄头还有水桶,趁家里没人集中意念放进空间里,一身轻松往山上赶。
那日他们父子二人开垦的菜园面积不小,四四方方,五垄十行路,潘阳点了两行青椒,四行茄子,外加两行蒜瓣、生姜等辅菜。
100.5号二更
瞧见潘士云回来了,王家美放下了床单,把床底下的箱子重新遮盖住,朝潘士云呵呵笑道,“回来啦,吃了没?”
潘士云一时想不通王家美怎么找到她这儿来了,晃了晃手里的饭缸,潘士云道,“刚才和同学去食堂吃过了。.”
王家美接话道,“我还没吃呢。”
潘士云一阵无语,瞧了一眼王家美,道,“那我领你去吃点?”
王家美就等着潘士云这句话呢,忙道,“那成,去哪儿吃?我们走吧。”
说完,把潘燕往怀里一抱,摆出一副随时都能走的架势,并且对潘士云道,“一早上急着来寻你哥,饭都没吃,这会儿早饿得不行了,小丫头也饿了,你看,这口水流的。”
潘士云瞧见潘燕口水都快滴到小褂巾子上了,忙从脸盆架上取了她的毛巾,递给王家美道,“先给她擦擦吧。”
王家美接过来,随便给潘燕擦了擦,又顺手把毛巾扔回了洗脸盆里,潘士云蹙了蹙眉头,默不作声的走到脸盆架旁,把从脸盆架旁的塑料桶里舀了水,把毛巾洗了洗,拧干摊在脸盆沿上,这才对王家美道,“走吧,我带你出去吃口饭。”
这个点了,去食堂也就只有剩菜底子了,潘士云带王家美母女两就近去了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在靠墙的位置坐下,问王家美道,“嫂子你吃点什么。”
小饭馆的墙上挂了块不大的黑板,上面写了店里有哪些饭菜,下面标了价钱,因为挨着学校,小饭馆做的饭菜种类齐全,价钱也实惠,菜除了时下的各种蔬菜以外,还有肉鱼等荤的,主食方面,米饭面条馒头都有。
王家美属于那种五大三粗的女人,饭量也大,看了一眼黑板之后,发现许多字她都不认识,潘士云少不得给她挨个念了一遍,念完之后,王家美道,“红烧条草鱼,肉炖茄子,再来个青椒炒鸡蛋,还有一碗鸡蛋面。”
潘士云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静静地听王家美报完菜单,没什么表情道,“二嫂你点这么多能吃完吗?我口袋里可没装这些钱,你吃你付钱?”
王家美一下噎住了,讪讪的笑道,“那就要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碗鸡蛋面算了,我吃差点没事,主要是想喂潘燕点鸡蛋,小丫头现在不吃奶了,不给她点好的吃不长个。”
潘士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转而问王家美道,“二嫂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王家美先是瞧了一眼潘士云,方才犹犹豫豫道,“士云,你能不能给我寻个地方住两天?我今天原本是寻你二哥来的,哪知道他跟郑师傅下乡通电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
王家美还没说完,就被潘士云打断了,忍不住道,“二嫂,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让我给你寻个地方,我上哪去给你寻?我自己在这都人生地不熟呢,你去住旅社吧,要不然今天还能赶上回乡里的汽车,吃完饭你就带潘燕回去,等二哥回来了,你再来找他。”
听潘士云这么说,王家美面带急色道,“住旅社一天得七八毛钱呢,太浪费钱了。”
潘士云道,“那你就买票回家去。(.无弹窗广告)”
王家美支支吾吾道,“回去也没地方上...”
潘士云不吱声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王家美这是被她娘嫌弃撵到县城来了,潘士云瞧着面前蓬头垢面的女人,同样是儿媳妇,大嫂活得多舒坦,哪怕带着两个孩子,衣裳永远是整洁的,面上始终挂着舒和的笑,跟老潘家上下关系处的也好,她这二嫂呢,还没进门呢,就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打从进门开始,更是每一刻安生,不是跟这个吵嘴,就是跟那个干仗,最重要的是她把她阿哒娘都给得罪干净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完全就是自己作的!
潘士云自认她老潘家人不算极品,只要你老老实实,诚心待人,绝对没人会亏待你分毫,尤其是她阿哒,那么大方的一人,王家美但凡跟她阿哒处好了关系,能造成今天这副局面?
眼下潘士云是既怒王家美活该,可又生了恻隐之心,有点可怜她这副样子。
潘士云叹了口气道,“二嫂,真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我实在寻不到一处你可以不花钱就住的地方...”
王家美还当她是在老潘家啊,可以白吃白住,还惦记着偷钱。
王家美道,“你看,我这两天就住你宿舍,跟你睡一床?我瞧你那床还成,挤一挤能睡得下。”
潘士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语道,“二嫂,那是可是我学校,不能随便主人的,老师们每天都查房,家里来人了可以进去坐坐,住在里头肯定是不行的。”
王家美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问潘士云道,“你大哥大嫂的房子不就在附近吗,你有没有钥匙?我们娘两就进去住...”
潘士云断然道,“不成,那是大哥大嫂家,说难听点,我算哪根葱哪根蒜,能给随便带人进去住?不成,你别想了,还是回去吧。”
王家美可不是傻子,听潘士云这么说,就知道她手里绝对有潘士尧家的钥匙,只是不愿给她住一下而已。
潘士云手里头确实有钥匙,临来上学前秀英把备用钥匙给了潘士云,让她想去住就去住,食堂伙食吃够了,就自己买点菜做些好的,她大哥大嫂这么放心的把钥匙给她,潘士云能叫他们失望,随便给他们带乱七八糟的人进去住吗,何况王家美又是个手脚不老实的,万一少了什么东西,让她怎么有脸跟大哥大嫂交代!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王家美不觉拉长了脸,道,“现在看我们这副模样,连你也瞧不起了是吧,不想帮就早说,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王家美这句话差点没把潘士云给气死,潘士云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冷笑了一声,回击道,“你是有多大脸,我一定就帮你了?别说是你了,今天就是我二哥坐在这里,让我帮,也得看我心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说完,潘士云立马起身就回了学校,原本还可怜这个女人想给她付了晌午的饭钱,现在,让她自己掏钱付去吧!
王家美点菜时倒是大手大脚,轮到结账时候,就开始肉疼了,一盘青椒炒鸡蛋七毛钱,一碗面条二毛钱,就吃了这么一顿饭,竟然花了将近一块钱,她能不肉疼么!
关键是白跑了一趟,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付了钱,王家美骂骂咧咧的出了小饭馆,对着一中大门狠狠呸了一声,刚想走,这才想起她的行李还在潘士云宿舍放着,少不得还得去潘士云宿舍一趟,潘士云就坐在床沿上等着王家美来取她行李呢,瞧见王家美进来了,也不理她。
中午平白花了将近一块钱,王家美心里也窝火着呢,进来拎了行李箱就走,杀气腾腾的,还撞到了潘士云的同学,她也不道歉,跟大尾巴老驴似的,仰着脑袋往外走。
王家美撞的同学,就是睡在潘士云旁边床铺的那个,叫方灵芝,潘士云不好意思的冲方灵芝笑笑,道,“对不起,我嫂子撞到你了。”
方灵芝笑起来有个酒窝,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我看你嫂子好像很不高兴,你们...怎么了?”
潘士云不愿意把家里那点丢人事同别人说,笑着摇头道,“不管她,她就那脾气,对了,下午要劳动是吧,班长有给我们女生分派什么任务?”
...
入了秋之后,转眼就到中秋节了,在这一个多月里,潘士云交了不少朋友,初来时对陌生环境的不适也渐渐消散,中秋节刚好赶上周末,周五放学之后,潘士云就兴匆匆的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赶回家。
如果是潘士云一个人,她可能就明天再赶早去她大哥那里骑自行回家了,可几个老乡都迫不及待想今天就回去,大家商量了下,一致决定哪怕是摸黑也要赶到家。
收拾好东西之后,潘士云先去她大哥家推自行车,在校门口跟几个老乡汇合,当初考高中,潘士云这一届乡里考上了六个学生,家里条件好的,都有自行车,条件差点的,就跟别人合骑一辆。
张钦铭就是六个人中家庭条件差的,张钦铭他老子娘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事故去世了,张钦铭是跟着他阿爷和奶奶长大的,两位老人家能供养他上高中就不错啦,哪还有那个条件去买自行车。
他们六个人有三辆自行车,潘士云赶到的晚,其他四个人已经自发组成了小队伍,就剩下张钦铭了,瞧见她推车过来了,张钦铭笑道,“我骑车载你吧。”
潘士云瞧了其他两个小队伍,也都是男载女,这样她也就没什么不好意的了,笑道,“成,你先载我,要是载不动了,换我载你。”
张钦铭跨上了自行车,单脚着地,示意潘士云坐上去,等潘士云坐稳之后,不费什么力气就蹬脚踏板走了,不回头道,“就你这点小分量,别说骑回去了,一个来回都没问题。”
虽然张钦铭在乡里升学上来的六个人中,算是家庭条件最差的,不过他却不是个自卑的人,相反他很开朗健谈,又热爱运动,加之他在家时,农活基本上都是他在做,所以比同龄的男孩子更健壮有力,他没吹牛,这一路载潘士云回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蹬地飞快,遥遥领先。
等到家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老潘家人没想到都这个点了,潘士云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唬了一跳,潘阳忙道,“就你一个回来的?这么晚了还回来做什么,要回也是明天回呀,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潘士云把自行车停在廊檐下,笑道,“阿哒你放心,真要我一个人,我还不敢回来呢,好几个同学一块回的!”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稍稍放心了些,估摸着她也没吃饭,忙让张学兰热了晚上剩下的饭,晚上哪还剩什么饭,就剩了半碗面条在菜橱子里,哪够潘士云吃啊。
张学兰重新和面擀了些面条,又在面条汤里卧了两个荷包蛋,盛了一大碗。
堂屋里头,潘士云正趴在八仙桌上教潘士告写作业,张学兰把面条碗搁在了潘士云面前,潘士云还没动筷子呢,潘士告就先伸脑袋瞅了一眼,一看面条上铺了两个荷包蛋,潘士告怪叫道,“娘,你太偏心了,给姐卧荷包蛋都不给我!”
潘士云笑着把碗朝潘士告面前推了推,道,“那给你吃,省得你再说娘偏心。”
潘士云话音刚落,潘士告脑门子上就挨了张学兰一巴掌,“好好写你的作业,添什么乱!”
其实潘士告也就是嘴上过过瘾而已,家里的伙食真不差,你若真让他吃了,他还不愿吃呢,小破孩就想刷刷存在感。
潘士云趴在八仙桌上吃饭,潘士告写作业,潘阳一手拨算盘,一手翻账本,噼里啪啦算着账,真是不服老不行啦,尤其是这几个月来,白天看东西还好,晚上再看账本就有些差了,此时的潘阳眼上还得挂个老花镜才能看得清账本上的字。
见潘阳瞅字瞅的费劲,潘士云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后,干脆帮潘阳念账本上的数字,父女两个一个念一个算,没一会儿就把账给对完了。
张学兰在厨房刷碗,潘士云就坐在炉膛口帮张学兰添柴禾烧洗脸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潘士尧五口都去秀英娘家过节了,少了他们几口子家里静悄悄的,潘士云看了一圈没瞧见潘士松,就问道,“士松呢?”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他还能去哪儿,估计是去姚家村了吧。”
闻言,潘士云嘿嘿笑了,问道,“阿哒有说什么时候给他们定下来吗?”
张学兰道,“房子盖好之后再定也不迟,反正你大爷大娘他们心里都有数了,也就差道手续了。”
娘两个又说了会闲话,眼瞅着明天就过节了,张学兰又想到了她老二,低声问潘士云道,“我听人说你二嫂领孩子去县城你二哥那儿了,你在县城碰见过他们吗?有没有去找过你二哥。”
潘士云心道哪还用我去找他们,人家王家美都找上她了,潘士云没跟张学兰提王家美找她的事,转而道,“我去找他们做什么,依我二哥那性子,他连你都不理了,还能搭理我?我才不自讨没趣,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听潘士云这么说,张学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嘀咕道,“唉,我看现在养儿子也不成了,大过节的,你大哥跟你大嫂去老丈母娘家,你二哥不归家,老三倒好,还没结婚呢,一天到晚跟苍蝇粘到屎似的,成天往姚家村跑...”
潘士云噗嗤一声乐了,哈哈笑道,“娘你怎么形容的,把士松比成苍蝇,小妹比成屎,要是给他两听见,还不得气死。”
提起这个张学兰就忍不住吃醋,也不知道老潘家男人怎么回事,都中邪了似的,一心往女人身上扑,好好的几个儿子,全白养了,没一个在乎老娘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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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这话正好给张学兰听了个正着。(.无弹窗广告)本来王家美前脚进屋,张学兰后脚跟进来,是想着先把潘士松的床铺收拾出来,给王家美腾个地方。
眼下听见王家美的牢骚,张学兰心里哪还能快活?哪怕王家美怀的是双胞胎男孩,张学兰也不能惯着她,什么叫别人?她三儿子算是别人吗?王家美这么说,那老潘家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别人了?
还没结婚呢就这样,以后结了婚还不得分分钟把老潘家一大帮子人都给撵出去?她哪来的自信?!
张学兰原本挂着笑的脸瞬间拉了老长,面无表情的进屋了,她也不跟王家美说话,而是对潘士勋道,“士勋,家里没地儿住了,留家美在这玩一会,趁天还早,你把她送回去,想过来玩明天再来也成。”
潘士勋是个没主意的人,结婚前听老子娘,结婚后听媳妇话,眼下老娘和媳妇都在,一个要留在这过夜,一个要他送回去,潘士勋拿眼瞅了瞅两个女人,犯了难,可最后还是服从了他老娘,哦了一声道,“成,我一会就送家美回去。”
张学兰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又带了些笑,客气的招呼王家美道,“堂屋有你大嫂他们买回来的瓜子花生,去抓些过来吃呀。”
其实张学兰刻意说瓜子花生是大嫂秀英买回来的,也是想提醒王家美一声,同样是儿媳妇,赶着过年了,人家秀英都知道买点零嘴儿回来,你王家美就好意思空着手过来了?
不知道王家美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一听张学兰这么说,王家美乐呵呵的哎了一声,扯了扯潘士勋的衣裳袖,对潘士勋道,“士勋,去给我抓点瓜子花生过来,瓜子多抓点,我就喜欢嗑瓜子。”
张学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压根子隐隐发疼,她男人说的对啊,造孽,有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媳妇啊...
张学兰前脚从潘士勋屋里出来,潘士勋后脚也就跟着出来了,他要去堂屋给王家美抓点瓜子花生,他爱吃花生,两样都多抓点得了...
只是刚走到廊檐下,堂屋门还没推开呢,就给张学兰拉住了,潘士勋不解的看着她娘,道,“娘,怎么了?”
张学兰已经不指望说什么委婉的话去点破这两糊涂货了,直接对潘士勋道,“士勋,我把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现在你和你大哥一样,都算是成了家的人了,你大哥这趟回来过年,他跟你大嫂一起给了我五十块钱,我就不说让你今年也给我这么多钱了,但是只要开了春你和家美结婚之后,逢年过节跟你大哥大嫂一样,得交给我家里开销钱,不然你们就分出去单过。[.超多好看小说]”
潘士勋见他娘神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挠了挠头,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就听他娘又道,“还有过年的零嘴儿,你大嫂买的是你大嫂的,可不是我买了你们能随便吃,我随意招呼一声,你还真把这些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士勋啊,你可长点心吧,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其实潘士勋哪里是想不明白,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分的这么清,因为只要大家住在一起一天,他就认为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他能占点便宜,他不想结婚之后分出去单过,那样就意味着他以后要自己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这个担子太重,他扛不起来...
不论如何,张学兰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潘士勋断然是没脸再进去抓他大嫂买的瓜子花生了,两手揣棉袄兜里,灰头土脸的回了他自个屋里。
王家美满心期待着瓜子花生,却没想到潘士勋两手空空而回,就道,“不是给我抓瓜子花生了吗?”
潘士勋不愿跟王家美说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没好气回了一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想吃回家吃去,走,我送你回去。”
说完,扯着王家美的袄袖子要把她送回去。
王家美不乐意回家,死死的后退,嘴里道,“我才刚来就要送我家去啊,不就吃你家点东西吗,潘士勋你至于这么小气吧啦吗...”
不管王家美怎么说,还是给潘士勋硬扯着送了回家,还未结婚的两人头一次爆发了争吵,王家美甚至撂下狠话,不等结婚,再也不来他老潘家!当然,这句狠话能不能当真就不得而知了。
外头寒风凛冽,老潘家堂屋里头却是一室温馨,家里老老少少都围着火炉而坐,磕着瓜子唠着嗑,回顾旧年的陈事,又计划着来年。
提起窑厂收入的事,潘阳起身去东头间,从张学兰藏钱的破瓦罐里掏出四百块钱,拿出来递给潘士尧,道,“士尧,这钱你拿着。”
当初盖窑厂,潘阳从潘士尧手里拿了三百多块钱,现在给他四百,算是给了他毛利。
潘士尧不接,转而道,“阿哒你拿着用吧,我和秀英整点小买卖手里头还有余钱,丫头又还小,足够我们三口花销的,等过了年士勋结婚,阿哒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先不提给士勋盖房的事了,就单单床椅桌柜还有三大件,哪样都不少花钱。”
哪怕潘士尧这么说,潘阳还是把钱硬塞给了他,道,“士勋结婚的事你不用操心,阿哒手里还有余钱,够他结婚用的。”
潘士尧仍旧不愿要,又把钱扔给了潘阳,父子两个推拉让去,最后还是老头子潘恒春开口了,他道,“士尧啊,是你的钱你就拿着,你和秀英在城里安家也不容易,士勋的事我们该办的能办了,以后能怎么样,也是看他造化,毕竟我们老一辈人不能再给他养活老小。”
潘恒春都这么说了,潘士尧只好把钱收了下来,又道,“阿哒你要是有难处,一定跟我说,这钱随时拿去用。”
老大这般懂事,潘阳心里舒坦,满意的点了点头,潘阳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扯太多,转而聊了些别的。他们大人唠嗑,潘士云、潘士松、潘士告姐弟三个就围着潘盈,逗小丫头玩,潘士松把胖乎乎的小丫头抱在腿上,潘士云跟她躲猫猫,小萝卜头用嘴把瓜子壳嗑开,瓜子仁从里面掏出来,再把沾了口水的瓜子仁往小丫头嘴里塞。
小丫头也不嫌弃她小叔叔的口水,吃得开心了还咯咯发笑,不停扑扇两手,还要瓜子仁...
家里老少叙话到深夜才各自安歇,潘士松把小鸡啄米般困得直点头的潘盈交给秀英,又从堂屋门口的脸盆架上取了洗脸盆,从炉子上的钢锅里到了热水,一家人在一个脸盆里洗了手脸,潘士松这才回屋睡觉。
彼时潘士勋刚迷瞪着,潘士松进屋的动静有些大,把他给惊醒了,今晚和王家美刚吵完架的潘士勋火气大着呢,正愁无处发泄,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怒瞪潘士松,“这是我房间,你声音能不能小点!”
黑灯瞎火的,潘士松自然看不见潘士勋的怒目而瞪,不过潘士勋话语间的不爽,潘士松还是听出来了,潘士松向来不鸟他这个小哥,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慢悠悠回了他一嘴,“怎么就是你房间了?写你名了?”
潘士松这句要死不活的顶嘴,无异于火上浇油,潘士勋从床上下来了,趿拉着拖鞋大步朝潘士松床前走,一把将潘士松的棉被给掀了开,警告他道,“怎么就不是我的,当初连阿爷都说了,只要大哥跟大嫂要了县城的房子,那这两间房就归我,你现在睡得是我的地盘,我想撵你走你就得走,滚出去,别在这挨我眼珠子!”
其实潘士勋早就看潘士松不顺眼了,不仅看潘士松不顺眼,连小萝卜头潘士告他都不放在眼里,最近他越来越有个念头,要是他娘不生这么多儿子就好了,就因为儿子太多,王家美过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被他娘给撵了回去,让他的面子往哪搁,小萝卜头年纪小,潘士勋还没法跟他较真,可潘士松就不同了,只小他两岁,可以说是对他造成了直接威胁。
潘士松向来是个顺毛驴脾气,你对他软,他让着你,你若是对他来硬的,他脾气能比你更大。眼下潘士勋冷不丁掀了他被子,又指着他鼻子说了这么些难听话,潘士松火气也上来了,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狠狠推了潘士勋的胸膛,把他推的连连后退了两步。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你想撵我走?你也撒泡尿瞅瞅自己那副diao样儿,房子是你盖的吗?你有什么权利撵我走,我还就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怎么着,还能怎么着,当然是干仗了。
兄弟两个干仗的动静老大了,最先惊动的是住在隔壁屋的潘士云,匆忙披了件衣裳过来推门,刚推开门,就见着她小哥和她大弟扭成一团,谁也不让着谁,在地上来回翻滚。
潘士云唬了一跳,压根没敢打顿,忙去敲她阿哒还有大哥的门,喊他们出来拉架。
这个时候潘阳不过刚洗了手脚躺下而已,还没想躺下睡个安稳觉,就听潘士云带着哭腔嚷嚷潘士勋、潘士松两兄弟干仗了,气得潘阳骂了句‘娘的’,赶紧穿上衣裳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不止潘阳披衣裳出来了,家里除了已经睡着的潘士告和潘盈,这会儿全一股脑拥到了潘士勋和潘士松房里。
兄弟两人并没有因为大人过来了,就歇了手,仍旧撕扯的难舍难分,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各不相让。
这这阵仗,潘阳的火气腾地起来了,铁青着脸,上去就是一人踹一脚,嘴里骂道,“不省心的狗崽子,都给我快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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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臣她老娘若是清楚干仗的缘由,绝对就不会这么说了,眼下她只是看王家美被揍的鼻青脸肿,心生恻隐之心罢了,都是媳妇熬过来的,儿媳妇不好做呀!
外头人听广臣老娘的这么一说,纷纷责怪起了潘兆科,总归还是劝说他老潘家不要太欺负人,孬好王家美的亲舅舅还是他们生产队书记呢。
住老潘家斜对门的冬梅道,“学兰嫂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士勋和家美还年轻,不懂事吵嘴干仗那是常有的事,你这个老东西了,还掺和进去做什么?你就不怕别人一旁笑话你?要我说啊,小一辈人就让他们闹腾去,我们这些老东西看他们吵嘴了,只当眼瞎看不见不就成了?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跟着在里头打儿媳妇呀,那像个什么话。”
这帮成天没事干的老妇女呀,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潘士云手掐腰冲冬梅道,“冬梅婶,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年初时候,你是因为什么跟你儿媳妇干仗的呀?你儿媳恨不得把你骂上天,你怎么不睁一眼闭一只眼,还把你儿媳妇脑袋都砸烂了?”
潘士云这番话说得冬梅是哑口无言,脸上讪讪的,侧侧身子不再吱声了。
老潘家其他人就不说了,早上都出门溜达了,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秀英可是除了潘阳之外知道全过程的人,听外头人都在说他老潘家仗势欺人,说得好像王家美多委屈似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瞧见广臣他老娘还在絮絮叨叨,秀英没好声道,“大娘,我公婆都是讲理的人,不会随便跟人干仗,尤其是我公公,没个缘由,他能随便跟人吵嚷吗?”
说话间,秀英冷不丁的蹲下了身,从王家美裤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把五十块钱拍在了长板凳上,冲道,“这钱原本是我婆婆藏起来的私房钱,现在装在了家美裤口袋里,怎么一回事,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多说,都别站着讲话不腰疼,这事要摊到你们身上,我就看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感情是这儿媳妇手脚不老实,偷钱被逮个正着啊!
碰上这种事,那谁还敢管,狠点的家庭,碰上这种事,不把这女人吊起来抽就不错了,这女人也是够有胆的,东西都偷了,还敢再叫嚷欺负人?
这下几个来劝架的中年妇女都不吱声了,广臣老娘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冲张学兰道,“这种事...是该好好管管,要是给别人知道了...那影响可不好啊。”
这种事有多丢人,还用广臣他老娘说吗,用不着明天,就今天这拨人出了老潘家大门,整个潘家村生产队的人都会知道,他潘兆科的二媳妇是个手脚不老实的,连自家的钱都偷!
等所有人散开之后,王家美指着秀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突然对潘士勋道,“潘士勋,你要还是我男人,就替我揍死这个死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当着外人的面说我偷钱,丢的不止是我的脸,你潘士勋的脸还往哪搁,打从今天起,你以为你还能在户上户下抬起头?全拜这个死女人所赐,她想说不能等人走了之后再说啊,潘士勋,她绝对是故意的!”
说实话刚才秀英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时,潘士勋就想揍她了,在潘士勋夫妻两看来,秀英就是故意的,落井下石,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让他们全部颜面扫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潘士勋这夫妻两怎么就不想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直到这是不要脸的事,为什么还要干?既然干了,还不准别人说,合着什么好事都摊在你身上,任由别人来指责他老潘家仗势欺人了?
秀英也不是个吃素的,王家美说话难听,她挑更难听的说,“钱都敢偷了,还不让别人说啊,我要不说,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你了,这个屎盆子,你可别想扣在我们头上。”
秀英说话的时候,潘士勋就跟个疯狗似的,朝秀英瞪眼,攥了拳头,还真想上来揍秀英。
只是他人还没碰到,就给潘阳照着腰狠踹了一脚,踹得一个趔趄,连连退了两步,撑着南墙才站稳。
潘士勋难以置信的瞪眼看向潘阳,怒吼道,“阿哒,我早就知道你偏心,偏袒大哥也就算了,现在来这女人你也偏袒,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家美说得还有错?这女人难倒不是故意让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别说我抬不起头了,你们以后出去脸上还能好看?!”
潘阳顿时就给气乐了,连连点头道,“我他妈自从有了你这个儿子以后,脸都丢到外国去了,我还要什么脸!你女人偷钱,还能怪到别人头上,潘士勋,我他妈真服了你,没出息的狗东西,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但凡你还能想明白点,要么把这女人给我照死打,要么有多远给我撵多远,我老潘家可要不起这种儿媳妇,你要不撵她,我连着你一块撵!”
张学兰吐了口唾沫,狠狠瞪了一眼王家美,苦口婆心劝道,“士勋啊,这女人不能要,她偷你娘的钱不是一回两回了,上回那钱我没逮着她,她死不承认,这会都逮着了,她还能闹这一出...这种不省心的东西,趁早让她打哪来回哪去吧,你想要女人,还怕再娶不到?”
张学兰话音刚落,王家美呸了一声,狠声道,“不是东西的老妖婆,劝和不劝离,你就巴不得你儿子闹家败是吧?!”
张学兰指这王家美瞪眼道,“对,我是巴不得把你这东西撵滚蛋,还要不要点逼脸了,连我的钱都敢偷!”
这婆媳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又要干起来,潘阳拎起板凳腿狠狠敲了几下地,喊道,“好了,都给我闭嘴!”
说着,潘阳扭头对潘士勋道,“今天家里人都在,我把话撂开了说,士勋你给个准话吧,要么把这女人撵滚蛋,要么你跟着一起滚蛋,现在,马上就给我决定!”
潘士勋憋得两眼通红,冲潘阳吼道,“阿哒,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潘阳叹了口气,没什么表情道,“不是我要逼死你,是你要气死我才是,你自己想想,自打你定亲以来,闹过多少出了?哪次我没一再忍着,当你是我儿子,算了又算了,可你倒好,非但没有给我争气,还尽干些要气死我的事,话我也撂开了,你当我是老子,我就是你老子,你若今后不把我当老子,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我活着没享过你两口子一天福,也不会把家里任何一样东西分给你。”
“带着你女人滚吧,后岗头的房子你们要是再敢住进去一下...”潘阳指了指潘士尧和潘士松两个,“给我照死打。”
潘阳话音刚落,王家美冷笑了两声,拍拍屁股上的灰,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对潘士勋道,“潘士勋,亏得你还把他们当老子娘来孝敬,你现在看到你老子娘都是什么货色了吧,没一个想你好的,就巴着撵你走呢,也是,这老东西没了你,还有三个儿子,你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潘士尧忍不住喊道,“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你要是不偷东西,能闹腾出来这么些事吗,好好的过个节,就因为你,闹得家里上下不安生!”
提起偷钱,可算是王家美的软肋了,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呸了潘士尧一声,索性这日子她也不想过了,朝潘士勋喊道,“潘士勋,我要是你,我立马就走,这个家还待什么待,又谁拿你当人看了?!”
在老子娘和媳妇之间,潘士勋选择了他女人,我们且不去探讨潘士勋到底是怎么想的,等他夫妻二人走后,张学兰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气得直拍大腿道,“我的娘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个不省心的女人回来,把我儿子也坑害成这样!”
潘阳当即没好气回声道,“别把所有罪都怪在王家美头上,你那儿子就是个能拎得清的好东西?他要真是个东西,就不会明知道偷钱的是他女人,还把事都怪到别人头上!”
对于王家美,潘阳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在潘阳眼里头,她一直就是跟老潘家无关的人,她恨的是潘士勋,怒的也是潘士勋,是潘兆科的儿子,她二大爷,但凡关系再远一点,潘阳看都不会看这种人一眼,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老潘家怎么就出了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畜生!
潘士勋跟他女人还有孩子前脚刚走,潘阳就对潘士尧道,“士尧,你跟去看看,让他们收拾东西滚蛋,后岗头的房子以后他都别想住。”
潘士尧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叹口气道,“阿哒,会不会做太绝了?士勋到底是...”
潘阳突然拔高声音道,“让他领他女人去要饭,去睡大马路,他不是有种的很吗?!有种就别死赖着,住我盖的房子,蹭我吃蹭我喝,还反过来指我偏心,我他妈为盖他结婚累死累活卖力挣钱,我落了个什么下场?索性做太多都捂不热他的心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尽管潘阳这么说,可潘士尧又哪能把潘阳气头上的话当真呢?不论怎么说,潘士勋到底是他兄弟,他干不出撵兄弟走的事。
潘阳确实肺的都要被气炸了,见潘士尧还没动摊,连连点头道,“成,你不去是吧,那我去撵。”
说话间抬脚就朝后岗头去,潘阳前脚刚出家门,张学兰就冲潘士尧和潘士松两兄弟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呀,你阿哒在气头上,别把士勋打到哪了!”
别人张学兰不操那份心,可潘士勋终究是她儿子啊,儿子有个闪失,她可真不能活了...
思及此,张学兰忙喊潘士云道,“士云,你去杂货铺,把你阿爷喊回来,也就只有你阿爷的话,你阿哒能听了。”
潘士云哎了一声,忙不迭就朝杂货铺跑去,没几时,潘恒春就吧杂货铺的门一锁,爷孙两个一前一后步履匆匆的赶回来了。
老潘家院子里除了秀英在家看几个孩子,其他所有人都去了后岗头潘士勋那里,潘士云催促道,“阿爷快点,阿哒在气头上,他真能把小哥小嫂撵走。”
虽然潘士云不喜欢王家美这个女人,可潘士勋是她亲哥啊,她既恨王家美这个女人搅合得好好的家不安生,又恼潘士勋不争气,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眼下她阿哒要撵他们走了,她又不忍心,真把他们撵走了,让他们往哪去啊。
等潘恒春爷孙两个赶到后岗头时,潘士勋夫妻两个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潘阳铁青着脸,哪也不去,就在院子里盯着,什么时候潘士勋夫妻两滚蛋了,她什么时候就把大门上锁,任凭空着没人住,都不让这两狼心狗肺的东西在里面住的心安理得。
这副阵仗,潘恒春瞧着一个头两个大,连声叹气道,“兆科啊,里头那个要卷铺盖走人的,可是你儿子啊,你就不看他的面子,潘燕呢,那可是你孙女...你让他们去哪儿呀!”
潘阳指着堂屋道,“阿哒,我现在才叫后悔了,没早把这畜生撵走,一回又一回,打从他结婚起,闹了多少出戏了?不把这小畜生撵滚蛋,早晚先把我给气死。”
潘恒春一时沉默了,吧嗒吧嗒抽着烟,眉头蹙得死紧,不吱声。
屋里头,潘士勋和王家美两个把衣裳物件全收拾进了结婚时买的箱子里,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屋,潘士勋看都没看潘阳一眼,抬脚就往大门外走。
潘恒春喊道,“小畜生,给我站住,过来给你阿哒好好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潘士勋扭回头,笑了笑,冲潘恒春道,“他潘兆科没把我当儿子看,我凭什么拿他当老子待,从今往后我潘士勋要是再回来,我出门就被汽车撞死,他不是怕我再花他一分钱吗?放心,从今天起,我再不花他一个子儿。”
连阿哒都不喊了,开始直呼其名了是吧。
潘阳给气笑了,两手掐腰,冲潘士勋手里拎的箱子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道,“带种的话别讲太早,箱子是结婚时我出钱给你买的,你身上的衣裳还是结婚时我出礼钱买的,箱子里头还有多少东西都是花我钱买的?漂亮话谁任谁都会说,我要是你,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拿,你指指看,哪样是你潘世勋的?”
103.7号一更
若是以往,秀英肯定会跟她娘诉苦一番,说她这段时间来受的委屈,可她转念一想,她又受了什么委屈?
是吃得不好还是住得不行?
事实上她吃得比别人好,早晚有鸡蛋、馓子,中午不是肉汤就是鱼汤,看把她养的,奶水可充足了,她住的也不差,虽说搬进了老房子里,旧是旧了些,但棉床被物什么都是她和潘士尧结婚时置办的,再说当初她和潘士尧说好要城里房子时,家里的两间新石瓦房就不再是她和潘士尧两人的了。(.无弹窗广告)
这么一想,秀英宽慰她娘道,“娘,你可就放心吧,我可好了,你看我现在胖的...还有那两间新房可不是我跟士尧的,之前买城里房时候,我们和家里人说好了,家里两间新房归士勋,就是士尧他大弟。”
听秀英这样讲,秀英她娘明白了,上下打量了她闺女几下,确实是丰腴了,脸色怀孕前还好看,原本秀英她娘听说秀英生了个闺女,还担心她在婆家遭罪,现在看来,可算是让秀英她娘宽心了不少,不住点头道,“原先你阿哒同你嫁过来,我还担心离家远了,你受欺负,现在看啊,谢天谢地,可算是找对人家了。”
热热闹闹吃了晌午饭,秀英老子娘也没多待,秀英娘帮着张学兰收拾了碗筷后,几个娘们又闲叙了一会家常,等时候差不多,他们也就告辞离开了。
等送走了秀英娘家人,张学兰才得空‘清点’秀英娘家送来的礼。
要说秀英娘家也算大方,秀英老子娘没有儿子,对他们来说,两个闺女就等于是儿子,有什么东西也不偏不向,送来的礼自然也不少。
家养的土鸡蛋满满一藤篮,还有油炸的馓子,装了一藤框,两只老母鸡,一只大鹅,黄色和红色缎面小包被两个,里面装的全是新棉花,还有小衣裳小鞋子各两身,小毛线衣也有...
张学兰挨个清点完之后,心里还算舒坦,连带着跟秀英讲话的语气都少生硬了些,小娃娃换下的尿布她也顺手给洗了。
要知道这可是张学兰破天荒给秀英洗尿布啊,之前可都是潘士尧洗的...
让潘士尧一个大男人洗尿布,潘阳看着倒是无所谓,只会觉得她大伯伯是真心待她大妈妈,深觉这是有爱的一面,可是看在张学兰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干女人的活儿,那就是窝囊的表现,张学兰少不得要在潘士尧面前嘀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是秀英让你洗的?你一个男人干女人干的活儿,像什么话,你不嫌丢人啊。”
洗尿布算什么,潘士尧还给秀英洗过来事时染上血的里裤呢,秀英一来事就肚子疼,来的量还大,难受的躺床上一天也是常有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本来耐操性就强,又不用担心什么沾不了冷水,帮洗了就洗了呗。
他和秀英在城里住时,家里的活也经常两个人干,在潘士尧看来,那不丢人,相反他觉得是幸福,这种感觉是他没结婚前感受不到的。
像眼下也是,秀英都为他生个孩子了,他洗个尿布又算什么,再说了,他也听别人说过,女人生完孩子不能沾冷水,以后会烙下病根子,现在大冷的天,水又凉,他是有多硬的心,能让秀英再自个去洗衣裳!
不管怎么说,家大人多,难免生活的磕磕碰碰,但好在没什么大事,拌几句嘴,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等秀英出了月子之后,小夫妻二人准备带孩子回县城,一来潘士尧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做事,而秀英呢,又时刻想跟自己男人在一块,小夫妻二人商量一致后,还是准备回县城,孩子也自己带。
对此潘阳倒是没什么异议,与其以后在家三天两头跟张学兰闹一次矛盾,还不抵领孩子去县城,这样以后孩子大了,还能惦记着些她奶奶的好处,可别像她一样,小时候尽受她奶奶白眼了。
知道潘士尧要把小娃娃带走,最失落的就是潘士松了,家里难得有个他喜欢的小东西,他可不想小东西就这么走了。
对潘士松的不舍,秀英笑道,“反正县城离家不算远,等周末不上学了,你就过来带潘盈玩啊,潘盈可喜欢看到她小叔叔了,你一抱她她就不闹,可比我哄她好使。”
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回县城的时候,正好赶着周末潘士松不上学,小夫妻两直接把潘士松带去了县城,等他上学了再回来...
――
开春天暖和之后,淮河两岸到处绿意盎然,一改冬日的灰暗,重新展现出它的生机与活力。
眼下还没到冬小麦收割的季节,冬小麦不收割,姚宝忠家的两亩地腾不出来,窑厂就无法动工...
在这些空闲的日子里,潘阳多数时间都在家编织藤篮,然后拿去县城,放在潘士尧的‘店’代卖掉。
过完年再去县城,潘士尧就辞去县贸易经理部的工作单干了,虽然在单位同事的眼中,潘士尧这种做法无异于不务正业,贸易经理部的工作对他来说可算是来之不易啊,就这么辞职了,岂不可惜?
不管别人怎么想,潘士尧仍旧一意孤行,辞去工作之后,潘士尧在家开了个油炸馓子店面,油炸馓子对于淮河两岸的居民来说,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做零食。潘士尧住的地方地理位置好,临近县高中,又靠路口,平常人来人往,小买卖做的倒也不错,至少比他在贸易经理部按月领工资挣的要多。
考虑到潘士尧店里客流量大,潘阳索性就把家里编织的手工家用东西都带去,放在潘士尧店面里代卖掉,每趟过去顺带再给潘士尧送炸馓子要用的面粉...
这日潘阳和潘恒春一块在老潘家杂货铺门口编藤篮,许久不见的王有田同志手里夹着根烟,吧嗒吧嗒抽着烟过来啦。
潘阳赶紧从杂货铺里搬张凳子出来,递给王有田招呼他坐下,打趣道,“大忙人,哪阵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王有田笑道,“嗨,连你也打趣我,我哪是忙人,我那是瞎忙活。”
七八年之后,时局动荡,县里的领导班子进行了大调整,以往经历过十年革命的老班子都退居了二线,如今以县委书记季新昌为首的新领导班子年纪偏年轻,思想可比老一辈人活络的多...
新领导班子形成后,县里各布局领导机构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革,这样工作才逐渐步入了正常,眼下担任县农业办公室副主任的王有田同志,得了上头命令后,开始从农业方面着手做新的布置与安排。
其实农业方面的问题不是很大,自从分开单干后,整个县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加上县里对老农民们放宽了政策,今年冬小麦的产量有望突破历史最高纪录,毛估计得达到十亿斤左右,比去年要增长至少百分之十五。
农作物产量方面没了问题,令王有田头疼的是怎么让农村有个更好的发展前景,而不是仅仅依靠人均一亩多地来发财致富...
这两年,王有田已经养成了有什么事就同潘阳商量的习惯,对于上头的机密要件他也没瞒着潘阳,潜意识里,他信任潘阳,把她当成可以交心的伙伴,像眼下,他又被上头的指令给难住了,少不得要抽个时间跟潘阳推心置腹一番。
对于王有田和潘阳二人商量的‘国家大事’,老农民潘恒春是不感兴趣,也很只觉的拎着小板凳,去生产队大门口的廊檐下看别人下棋去了...
等潘恒春走了,王有田才把最近上头的政策说了给潘阳听。
末了道,“兆科,别的不说,就单看我们潘家村生产大队,你觉着可以做些什么好?”
其实潘阳哪是什么能耐人,相较于这个年代的人而言,她巧就巧在她知道未来的发展大方向,她也不是什么抠门的人,既然王有田有心问,她也就把她知道的说给他听。
潘阳理了理头绪,方才对他道,“就像你说的,我们老农民眼下每年的粮食生产量是不用发愁了,下一步的重点应该集中精力发展乡镇企业,可以鼓励老农民搞点小买卖,搞砖厂、煤窑厂、还有长途贩运,这些都可以试试...另外农业生产结构也可以做调整,可以把单一的种植粮食改成种植花生、果蔬还有承办养殖业。”
王有田仔细听着,不觉直点头,最后忍不住拍手道,“兆科啊,当年要不是你祖上地.主成分,你现在指定出息了,哎呀,真是可惜啦...”
潘阳对从政可不感兴趣,她得承认,自己对王有田说这番话也是存了小心思的,等冬小麦收割之后,她和姚宝忠可就要开始干窑厂了,到时候申请批文啥的,她可不想遇到太多麻烦,要是能得到领导班子们的支持最好,干好了搞不好还能让领导班子们推销,起领头羊作用。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冬小麦就熟了,庄稼汉们打着赤膊,又进入了一年一度的繁忙季节,没日没夜在田里劳作。
104.7号二更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潘阳起身过去,走近一看,还真是她外公!
姚宝忠背对潘阳而坐,并未看见她,反倒是坐姚宝忠对面的小萝卜头姚祺妹,瞧见一个陌生男人朝他们走来了,她伸手推推姚宝忠的胳膊,道,“阿哒,那人是你认识的吗?”
姚宝忠这才回头,愣了下,方才起身道,“大兄弟,你也来县城了?办事还是...”
潘阳指指门外头靠马路牙子停放的驴车,笑道,“和生产队长一块来买肥料,你呢,你这是...”
潘阳把视线放在了坐姚宝忠对面的萝卜头身上,瘦瘦小小的身子,黑黝黝的脸蛋上一双大眼,高鼻梁,小嘴巴,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有亲切感。.
潘阳忍不住咧嘴笑了,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她亲妈嘛。
真想抱抱她老妈啊,好想她...
姚宝忠叹了口气,指指他闺女,对潘阳道,“这就是我上次给你提到的小闺女,出疹子了,发烧好些天在乡里卫生站没治好,这不,今天带她来县医院找老中医开了中药。”
潘阳这才注意到她妈不是很有精神,小嘴唇干的开裂,桌上就放了一碗面条,筷子在她妈手里,碗里的面条几乎没怎么动。
思及上回她外公没带够车票钱的窘迫,潘阳多少明白了,她外公家此时怕是困难得紧吧。
两人说话间,潘士聪点好菜过来了,拍拍潘阳的肩膀,问道,“兆科叔,这是?”
潘阳给他介绍,“跟我们一个合作社的,姚家村的姚宝忠,领闺女看病来了。”
潘士聪一听对方跟他们是一个合作社的,客气地招呼姚宝忠,并且道,“都是同乡,我点的菜多,正好一块吃点。”
索性花的是公费,潘士聪点菜时毫不含糊,要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西葫芦炒鸡蛋,一个青椒炒绿豆芽,还有四个白面馍馍,两碗猪油葱花面。
菜端上来,香飘四溢,勾的人直咽口水。
三个男人一个女娃,四人坐一桌,姚宝忠好歹是成年人了,意志力强一些,尽量不往菜盘子里看,可姚祺妹就不行了,除了过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些好吃的菜,跟这些菜相比,摆在她面前的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瞬间黯然失色。
潘阳注意到了,她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夹到她老妈的碗里。
姚祺妹瞪大眼看他,朝他眨眨眼睛。
潘阳忍不住摸摸她稀疏的头发,笑道,“快吃吧,想吃什么夹什么。”
说完,还把自己手里的白面馍馍掰一半递给她。
姚祺妹不敢接,而是看向她阿哒。
对上闺女渴望的眼神,姚宝忠说不出来一个不字,他可以自己不吃,但不能饿到他闺女了。
姚宝忠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对闺女道,“吃吧孩子,要谢谢叔叔。[.超多好看小说]”
姚祺妹这才接了过来,对潘阳扬起一个笑容,声音怯怯的,“谢谢叔叔。”
潘阳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又夹了一筷子青椒炒绿豆芽放她馍馍上,再夹一筷子西葫芦炒鸡蛋放在上面,把她手里的馍馍卷成筒,这才道,“快吃吧。”
姚祺妹快活极了,她最喜欢把各种菜卷到馍馍里吃,咬一口下去,既有菜的香味,又有馍馍的劲道。
潘阳再清楚不过她老妈的喜好,喜欢把很多种蔬菜放在一块炒杂菜,喜欢蒸水薄饼,然后裹杂菜。
“大兄弟,你吃你的,别总给孩子夹。”不花钱的饭菜,姚宝忠总觉得过意不去。
潘士聪客气招呼道,“够吃够吃,菜点的多,只管放开了吃。”
话虽如此,一顿饭姚宝忠几乎没吃,不过吃了他闺女碗里剩下的面条,连着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索性也吃了个七八分饱。
吃完饭他们准备往家赶。
潘阳问道,“大哥,准备回去吗?我们赶了驴车过来,一块坐上回去得了。”
这是姚宝忠求之不得的事,早上乘车来县城,他们父女二人已经花一块二毛钱买了乘车票,回去姚宝忠实在舍不得再花一块二毛钱,他本想走回去,他闺女走不动,他就背着她回去。
眼下可以搭顺风车,多少让姚宝忠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些,抱了闺女上了潘阳他们的驴车。
凭心而说,驴车并不大,车身是带把手的架子车,前头栓了老驴,架子车上堆着满满的肥料,姚宝忠本来准备抱他闺女在车尾巴上有个搭屁股的地方就行了,他们可以把腿搭在下面拖着。
哪知潘阳却对他道,“大哥,你跟士聪坐前面赶老驴,我来和你家闺女坐麻袋上。”
对上姚宝忠疑惑的目光,潘阳嘿嘿笑了,瞎扯淡道,“我不喜欢闻老驴那味儿。”
潘阳这么说,姚宝忠了然,他这大兄弟,总是带点娘们兮兮。
车把手上一左一右坐着潘士聪和姚宝忠,潘阳这个伪娘们盘腿坐在麻袋上,怀里还抱着她妈,嗅着她妈的味道,潘阳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
唉,有妈的孩子才是个宝呀。
姚祺妹哪被陌生男人这样抱过,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知道这个叔叔对她挺好,但她还是不自在,在潘阳怀里扭了扭身子。
潘阳以为她妈不舒服了,抬手在她妈额头上摸摸,好在没发烧,潘阳吁了口气,低头问道,“怎么啦?”
姚祺妹抬头望望眼前笑眯眯的叔叔,忸怩的嗯了两声,小声道,“我想自己坐。”
“不行。”潘阳想都没想便道,“现在风大,坐在我怀里我给你挡风。”
身上还出疹子呢,哪能瞎吹风。
潘阳把她妈又往怀里搂了搂,生怕她再感风寒发烧。
潘阳怕她妈坐车太无聊,扭头看前面两个男人,正天南海北的聊着,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这才集中意念,从空间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塞到她妈手里,压低声音道,“都是给你吃的。”
姚祺妹长这么大,吃糖的次数极少,她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几乎都入了他们嘴,她娘偏心,她都已经九岁了,还没上过一天学,每天在家帮她娘打猪草送到大队挣工分,再不然就是上山拾柴禾...
现在一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叔叔竟然给了她五颗糖,姚祺妹低着脑袋,盯着手心里的糖果,红了眼眶。
“快吃一颗尝尝好不好吃。”潘阳给她撕开一颗,递到她嘴边。
姚祺妹张嘴把糖含在嘴里,浓郁的果香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有点酸还有点甜,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她看了看已经撕开的糖果皮,上面的字她认不得,但糖果皮上的草莓她认得,还是她姐告诉她这种东西叫草莓,原来草莓的味道是这样啊,她回去要跟她姐说说。
虽然很好吃,但姚祺妹吃了一颗就不再吃了,而是把手里的糖放在了口袋里,她要留着慢慢吃,或者两个弟弟要是听话,她就奖励一颗给他们,每人只能给一颗,剩下的两颗是她的,等她上山拾柴禾的时候可以偷偷吃了。
前面两个男人从他们十几二十岁啃树皮开始说起,回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共同经历过的苦难日子,说到难过处,潘士聪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他递给姚宝忠一根,问道,“大哥抽不抽?”
姚宝忠抽烟,不过他抽不起卷烟,烟瘾上来就抽旱烟袋。
潘士聪递给他的是万里牌香烟,两毛钱一盒,烟草味偏浓烈,抽起来比其他牌子的味道更辣一些,老烟枪大多爱这个味儿。
姚宝忠双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他身上没有火,潘士聪擦洋火伸到他面前。
姚宝忠两手虚捂住洋火,防止被风刮灭,他的嘴有点抖,好不容易才在潘士聪的洋火上点着了嘴里的烟。
潘阳和她妈坐在下风向,正好闻着二手烟。
潘阳皱皱眉,她闻就算了,她妈还在生着病,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潘阳道,“看你两个,老烟枪...”
潘士聪哈哈笑了,又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递给潘阳道,“兆科叔也来一根。”
潘阳摇摇头,她才不要。
潘阳这一举动,又惹得潘士聪哈哈笑,他对姚宝忠道,“我们兆科叔好啊,从来不抽烟,你看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哪个不抽,不抽好啊,不抽省了烟钱,还免了被家里婆娘骂。”
一阵笑闹,话又转到了他们如今的生活上,潘士聪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们农村人过得还是这般差,有的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可怎么办才好啊!”
闻言,潘阳忍不住接话茬道,“依我看啊,上面什么都可以管,但最好不要在种庄稼上死管着老百姓,上面别给指标,这个让种,那个不让种的,今年一定要达到多少指标,明年又要达多少指标,就该让我们老百姓想种什么种什么,放开了手让我们干,我们过得不会比现在差。”
潘阳这一番话让坐车把上的两个男人皆沉默了良久,潘士聪半响方才道,“兆科叔,你是个人才啊,可惜...可惜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上面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我们要敢说一个不,那就是不支持无产阶级专政,那可是政治问题,摊上大事啦。”
远离了他们的合作社,行走在这条几乎没人的大道上,三个男人似乎没了太多顾忌,无关乎政治,各自抒发自己的意见与不满,直到进了乡里,潘士聪又变成他生产队大队长的身份,原本嬉笑的脸换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在乡里合作社大门口,潘士聪停了驴车,姚宝忠抱着他已经睡着的闺女下车,同潘阳、潘士聪二人告辞。
到了乡里,姚家村就近在眼前了,姚宝忠把他闺女背在背上,一路背了回去,到家之后按老中医的叮嘱,两碗水煎成半碗给他闺女喝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全去队里干活挣工分了,姚宝忠给他闺女喂完药,又给他闺女脱了衣裳,让他闺女睡一觉。
姚宝忠挣衣袖的动作有些大,几样东西从他闺女对襟小褂里掉出来。
姚宝忠捡起来,他闺女口袋里有二十块钱,还有几颗糖果。
被阿哒发现了,姚祺妹怯怯道,“糖果是那个叔叔给的,钱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哪来的。”
二十块钱是下车前潘阳塞到姚祺妹口袋里的,不为别的,潘阳舍不得让她妈吃苦头,想让她妈能吃饱饭,想让她外公有钱给她妈抓药。
潘阳和潘士聪两人赶回队里,太阳没落山,大队还没收队,两人索性直接驾车去了田里,在太阳落山前,能撒多少肥料就撒多少。
尿素直接撒就可以了,硫酸铵要埋进土里,否则就会失效。
潘士聪在田埂上指挥,一拨人撒尿素,一拨人埋硫酸铵,他双手掐腰,立在田埂上观望,目所能及的范围,都在慢悠悠的干活,懒懒散散,就没哪个手脚麻利积极干事的。
潘士聪突然就想到兆科叔说的那番话了,上面是该改改政策了,否则永远调动不了老百姓干活积极性。
连着干了半个月的活,除草施肥才算完事儿。
没过几天,队里又通知去山上修梯田埂。
这回潘阳不再去了,全然抱着工分少挣两个就拉倒的心态,眼下要紧的先把家里房子翻修好,不论潘士尧能不能结婚,都得赶紧翻修,否则进入梅雨季节,那简直是外面下大雨,屋里跟着下小雨,不要太糟心。
可家里总不能一个都不去挣工分,商量一致后,决定让张学兰去修梯田,反正活也不重,去了就是混时间。
至于家里的三个男人,潘恒春留在家里搓麻绳,潘阳和潘士尧则是去河坝上砍芦苇竿子。
潘士尧先拿镰刀过去砍,潘阳去之前还得向生产队借驴车一用。
105.8号一更
朱秀芝还在怪潘阳不通知他们二房、三房,和潘竹林嘀咕道,“竹林啊,不是二嫂不待见你来,完全是不知情,大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弄得好像我们多怕你来走亲戚似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潘竹林多少了解她二嫂这个人,当下笑道,“是我让大哥不通知你们的,我们娘三个就厚脸皮在大哥家蹭一顿饭算了。如果通知二嫂了,二嫂向来是个热情好客人,万一二嫂硬拉我去你家吃饭怎么整?二嫂家人口也多,我们娘三个再去你家吃饭岂不是给你添累赘?”
潘竹林像极了她老娘,总是笑眯眯的,不轻易得罪人,谁待她好孬,她心里清楚明白,可也不直说出来,就是绵里藏针,拐弯抹角的让你听明白。
果然,朱秀芝听了这话,讪讪笑道,“二嫂巴不得你去我家吃饭呢,哪能嫌你累赘啊。”
潘竹林笑了笑,蹲下来作势把鱼拎着,嘴里道,“本来大嫂不在家,我都不好意思劳烦大哥,既然二嫂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我们娘三个就去二嫂家吃午饭吧。”
闻言,朱秀芝脸一变,忙把潘竹林手里的鱼抓住,面上呵呵笑道,“鱼都杀了,再换地方多麻烦,大嫂不在家不要紧,中午我来掌勺,广美帮我忙,我们就在大嫂家吃得了。”
说完,她抬胳膊肘拐拐孟广美,道,“广美,你说是不是?”
孟广美简直服了朱秀芝的没皮没脸,不跟她一唱二喝,只是道,“竹林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在一块吃饭热闹热闹可以,但一大家子人太多,总不能都吃大嫂家的粮食。依我看啊,二嫂,我们各自回去拎点米面过来,菜肉就托竹林的福,不用拿了,米面总该拿点来吧?”
孟广美从小丧父丧母,跟着她叔叔长大,她叔叔是个教师,把她教育的极好,讲道理明事理,是张学兰他们妯娌几个人当中最受潘阳尊敬的一位长辈。
见孟广美不跟她一条道,朱秀芝拉长了脸,没好气道,“大嫂家还能就缺我们吃一顿饭的米面了?”
孟广美没法做出这种不厚道的事,她起身道,“算了我不管你,我回去拎我家几口人吃的米面过来,你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孟广美朝潘竹林笑笑,回去拎东西。
朱秀芝没个反应,决定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等做好饭就回去喊她家几个孩子过来吃,不吃白不吃!
潘竹林到底是个亲戚,不好多说,实在看不下去朱秀芝这副模样了,舀水洗了手,对朱秀芝道,“二嫂洗了鱼,再把搁在石板上的那块肉一起洗了,我去割点大白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潘竹林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看护好大嫂家的东西,如果什么都让二嫂动手,潘竹林敢保证,她会挑最好最多的全给霍霍了。
没几分钟,孟广美又回来了,手里除了端一瓢面外,还拎了自家种的大萝卜和土豆。
潘阳见状,忙道,“中午一块吃就算了,怎么还回去拎东西过来了?家里粮食够吃,快拎回去吧。”
孟广美意有所指道,“我家好歹有五口人呢,大哥要是不让我拎点米面过来,我们中午可不敢在你家吃了。”
说完,孟广美朝朱秀芝看了看,发现对方耳朵聋了一般,就是没个行动,心里暗唾了一声不要脸,端着面瓢去了厨房,帮忙和面。
厨房里孟广美和潘竹林一个在切菜炒菜,一个在和面擀面,朱秀芝端着洗好的鱼肉进来了,见孟广美擀的是粗粮面,撇撇嘴道,“好歹今天竹林回来了,怎么还用粗面招待?至少用精面做一锅馍馍出来啊。”
孟广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懒得理她。
潘竹林低头切菜,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没一个回应朱秀芝话的,她讨了个没趣,把鱼肉放在案桌上,作势要拿过潘竹林手中的菜刀,嘴里道,“竹林你去锅膛烧火,中午二嫂露一手,给你瞧瞧二嫂的手艺。”
潘竹林侧身让了让,笑眯眯道,“二嫂去烧火吧,我来炒菜就好。”
朱秀芝没法子,只得坐在锅膛底下烧火,眼巴巴的瞅着潘竹林炒菜,在心里不停嘀咕,大白菜怎么就放了那么点肉沫子,土豆要搁大肉块才好,清炒土豆丝她儿子不爱吃,鱼里面油放太少了,烧出来哪有味道...
朱秀芝眼瞅着潘竹林炒得菜不合她心意,心里急得恨不得夺过潘竹林手中的锅铲子,一顿饭就在朱秀芝的碎碎念中度过了。
等所有菜炒好,摆上了桌,就差馍馍蒸好就可以开饭了。
朱秀芝坐不住了,见孟广美把馍馍贴到了锅里,她忙道,“广美你来烧火,我回去把孩子们喊回来吃饭。”
说完,不等孟广美应下,她腾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大声喊她儿子闺女,“士亭啊,去喊你姐,快来你大妈妈家吃饭!”
中午吃饭的人太多,堂屋的八仙桌根本就坐不下,潘恒春坐在上首,潘兆科姐弟几个,外加朱秀芝、孟广美还有潘士尧,几个大人落坐,至于小孩子们,全让他们端碗蹲在地上吃。
饭桌上,朱秀芝生怕菜被别人抢光了一般,不停地朝自己碗里夹菜,她儿子潘士亭就站在她身后,朱秀芝夹满了菜回身递给她儿子,再叮嘱她儿子去分点给他几个姐姐吃。
潘阳看在眼里,一阵无语。她错了,她奶奶不是大极品,她奶奶和朱秀芝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最后还是潘兆房看不下去了,瞪眼对朱秀芝喊了一声,“好了!他们能吃多少,吃完了再过来夹!”
朱秀芝脸上不自在,狠狠瞪了一眼潘兆房,顾着众人都在场生生咽下了火气,想着等回去之后再算账。
吃完饭,桌上的菜基本剩了残渣,朱秀芝忙着把端菜盘子放进菜橱里,见鱼盘里还剩一块鱼肉,左右没有人注意,她忙喊潘士亭过去,把最后一块鱼肉塞到潘士亭嘴里,小声叮嘱道,“别说话,快吃了。”
潘竹林、孟广美两个,一个刷碗一个收拾桌子,等一切都收拾完了,大家都坐在廊檐下聊家常。
正说话间,屋里突然传来潘士亭的大哭声,朱秀芝吓了一跳,冲进堂屋里,忙问她儿子怎么了。
潘士亭抽抽噎噎的指着潘士松,哭道,“娘,小哥他推我,不让我吃姑姑买来的零嘴儿。”
潘士松紧抿着嘴角,道,“这是姑姑买给阿爷吃的,你不能吃,你吃了阿爷就没得吃了。”
瓜子、花生本来就金贵,一包里面也没有多少,如果潘士亭带头吃了,其他孩子肯定一哄而上,你吃一点我吃一点,很快就会吃完。
潘士亭还在哭,对朱秀芝道,“娘,我就想吃。”
朱秀芝见她儿子哭得伤心,怒瞪了潘士松一眼,理所应当道,“弟弟要吃,你做哥哥的就应该给他吃点,他又吃不了多少!”
说完,朱秀芝伸手要拿长案条上的瓜子花生,不想却被潘士松手快,先一步抱进怀里,气道,“我不止他一个弟弟,这个弟弟要吃,那个弟弟也要吃,大家都吃,会吃没的!都不给吃,只留给阿爷!”
朱秀芝冷笑了一声,“留给你阿爷?说得好听,等我们都走了,还不知道到底进了谁的肚子里。”
这是朱秀芝最不满的地方,每次潘竹林过来大包小包买的东西,他们二房、三房都没见到个影儿,回回都说是留给潘恒春吃了,他们又没看见,谁知道大房有没有独吞?
潘士松是个耿直脾气,受不得别人诬陷,他们姐弟几个从来不吃姑姑买给阿爷的东西,她凭什么要这样说他们!
潘士松死死抱着油纸包,就是不给朱秀芝。
潘士云原本是和他们几个孩子一块玩的,见她二婶这样说,也气道,“二婶,阿爷跟着我们吃住,你都不奉养他,凭什么惦记阿爷的东西。”
潘士云这句话可算是点燃了导火线,踩到了朱秀芝的痛脚。朱秀芝可不管什么老的小的,直接跟潘士云开火吵架。
一老一小吵架的原因太过敏感,一来是围绕两个孩子推攘问题,二来是因潘恒春吃住问题。
换做是别的事,潘阳还好说话,可这两件事,她都不能先开口,先开口了倒显得她护着潘士松,显得她是在指责二房、三房不养老。
可怜潘士松气得小脸通红,泪眼汪汪的瞪着朱秀芝。
潘恒春也是没法子了,敲敲烟袋杆子,重重地叹口气,无奈道,“好了,秀芝你这么大人了,跟孩子吵架像什么话!”
说着,潘恒春对潘士松道,“士松听话,把瓜子花生都给你弟弟,让他带回家吃,阿爷不爱吃这些东西。”
潘士松气得发抖,紧抿嘴角,固执道,“我就不给。”
潘士亭突然冲过去抢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不停拍打潘士松的胳膊,吼道,“阿爷都说给我吃了,快给我快给我!”
潘士亭比潘士松小一岁,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潘士松被他打烦了,三两下就把潘士亭踢倒在地。
朱秀芝一看她儿子吃亏了,心里哪能过得去,抬手就给潘士松一个巴掌,还不忘把潘士松怀里的油纸包抢过去,递给她儿子,嘴里哄道,“好了士亭,我们不哭了,娘给你拿来了,快抱着。”
106.8号二更
晚上老潘家人照常蹲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吃饭,夏天天热,即便在生产队累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潘阳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潘阳现在孬好是个庄稼汉,光干活不吃饭哪成,张学兰看在眼里,可把她心疼坏了,老潘家如今可就得靠她男人和大儿子挣钱呢,不好好吃饭哪成!
为了让她男人多吃点,张学兰可算是费了心思,她也不怕麻烦,用玉米面和精面掺在一块,和了一大块面团,拿擀面杖细细擀开擀匀称,切成面条块,在滚水里焯一遍,再盛出来放进和面盆里,端到压井口,压出冰凉的井水,待面冷了之后拿来做凉拌面。
潘阳从山上菜园子里摘了青椒和茄子偷摸了带回来,张学兰都切碎了做成茄子卤,浇在手擀面上,爷们爱吃蒜瓣的也有,捣碎的蒜瓣加上佐料,一块浇在面条上,清爽可口,潘阳开了胃口,连着吃掉了两大碗。
如今家里光景好了,不用担心缺粮食,手头宽裕的张学兰也不像以前那样抠门,每顿饭烧得都足够多,力求让家里老少吃得饱饱的,她现在甚至还会问潘恒春,“阿哒,锅里饭还多着呢,再来一碗?”
每回这样,潘恒春都乐呵呵的说,“留给孩子们吃,我吃个七八分饱就成了。”
可还是架不住儿子媳妇的劝,吃得半饥半饱还能再来一大碗。
吃完饭,潘士云去洗了碗筷,潘阳和潘恒春还有张学兰都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乘凉,闲话家常。虽然潘恒春今天没在山上干活,可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几个儿子闹矛盾的事,就问了一嘴,“兆科,听说兆房今天犯犟脾气,和王有田他兄弟干仗了?”
潘恒春到底还是没直接问潘兆房跟潘阳吵嘴的事,而是希望从别人身上引出来,让潘阳自己说。
其实潘阳都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毕竟不是她爷爷潘兆科,潘兆房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潘阳眼里,潘兆房只不过算是她同族的长辈而已,他若是值得尊敬,她敬他一声二爷爷,他若是不自重,潘阳也没必要再把他当成长辈看,大房、二房能处得来就处,处不来拉倒,大不了就不来往。
只是当着潘恒春的面,潘阳当然不会说不来往这种话让潘恒春操心,而是笑呵呵道,“没事儿,我们生产队人这么多,一块干活难免会有个吵嘴摩擦,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兆房心里那股气过去就好了。”
潘阳话虽是这么说,可潘恒春还能不了解他自己的儿子?打小嫉妒心就重,见不得潘兆科和潘兆丰比他好,哪怕是比他多吃了半块馍馍,潘兆房在他面前都要闹个半天。
潘恒春敲敲烟袋杆子,叹了口气,对潘阳道,“兆科啊,兆房他到底是你兄弟,能让着他点就让着他点吧。[.超多好看小说]”
闻言,张学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二都有家有口的人了,阿哒还把他当小孩?叫我们兆科让着他,那谁让着我们兆科呀。”
张学兰话音不过刚落,大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待走人走近了,张学兰看清了来人,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可不就是潘兆房?
和潘兆房一块过来的还有他女人,张学兰说话向来嗓门大,潘兆房两口子绝对听见了张学兰的话,面上讪讪的。
朱秀芝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道,“大哥大嫂,晚饭吃了没?”
张学兰心里窝着火呢,抬抬眼皮子看看朱秀芝,起身进家了,压根没搭理二房两口子。
潘阳也懒得说话。
倒是潘恒春,左右为难,实在没办法了,接过朱秀芝话茬,化解了两口子的尴尬,道了一句,“刚吃过,你们吃了没?黑灯瞎火的不在家歇着,出来做什么?”
朱秀芝给潘兆房使了个眼色,奈何天太黑,潘兆房压根看不见,朱秀芝只好拿胳膊肘拐了拐潘兆房,笑道,“这不是兆房今天犯了混,跟大哥吵嘴了嘛,回去我就说他了,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可吵嘴的,大哥可别放在心上呐。”
既然被点到了名,潘阳也不好再不说话,呵呵了一声,嘴上道,“没事,都是家里人。”
说完,她起了身,不想再跟二房两口子说话,也进了家去,准备洗洗脸冲冲脚,该歇息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哪知她前脚刚踏进家门,朱秀芝两口子后脚就跟着进来了,朱秀芝一进门就将视线放在了廊檐下停放的自行车上,忍不住过去摸了自行车一把,呵呵笑道,“大哥,你家自行车可着好看!”
潘阳呵呵了两声,没吱声。
见大房两口子都不愿搭理他们,潘兆房两口子也挺尴尬,朱秀芝不停地拿胳膊肘拐潘兆房,潘兆房犹犹豫豫了一番,这才对潘阳道,“大哥,在山上是我不懂事,不分个场合就跟你吵嘴,尽叫外人看笑话,我脾气直,大哥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既然人家都道歉了,潘阳也不是小心眼之人,不好再矫情,她道,“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们都别提了,下次不当着外人面丢洋相就成。”
潘兆科忙哎了一声,和潘阳一样,也蹲下来坐下二层石台阶上,他卷了一根烟递给潘阳,“大哥来一根?”
潘阳摆摆手,“我不抽烟,你抽吧。”
潘兆房也不强求,他摸了摸小褂口袋,这才忘记自己带洋火了,他倒是把这当自己家一样,不跟潘阳说一句,直接起身去厨房翻到一盒洋火,点了烟,随手把洋火盒子塞到了小褂口袋里,好似习惯了这么做一般,丝毫没意识到这盒洋火可是别人家的东西。
潘兆房蹙着眉头,连抽了几口烟卷,似在考虑到底要怎么跟他大哥说才合适。
潘阳早就看出潘兆科一副便秘似的脸,知道他一准有话要跟她说,潘阳也不说话,好以整暇等潘兆房开口。
果然,潘兆房在抽了将近一根烟之后,压低声音对潘阳道,“大哥,山顶上的小菜园子是你开的吧?”
潘兆房话音刚落,潘阳心里的咯噔一跳,瞅了一眼潘兆房,见对方也再看她,一副笃定的样子。
潘阳面不改色的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菜园。”
潘兆房呵呵了两声,对潘阳道,“大哥还在唬我呢,我今天都看到你在山上浇菜园了,那片地如果不是你开的,你能去浇水?你能把菜摘回来自家吃了?”
既然被逮了个正着,潘阳再撑下去也没意思,点头道,“是我开的,家里人多,能不想点法子让他们能吃饱饭吗。”
潘兆房显然不相信就这么简单,指指停在廊檐下的自行车道,“如果只是光种点菜留自己家吃,那自行车是哪里来的?”
潘兆房这话问的就有些咄咄逼人了,买自行车是人家的事,至于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张学兰不爽道,“我们士尧给买的!”
潘兆房呵呵笑了两声,“大嫂糊弄我有意思吗,士尧工作才多久,人家广臣好歹是个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士尧工资能跟广臣比?这辆自行车少说也得一百来块,士尧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吗?”
潘阳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已经猜到潘阳在做些什么了,潘阳直接道,“好了兆房,别拐弯抹角,我们开门见山,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潘兆房道,“想让大哥别忘了你兄弟,大哥能吃得上肉,别让你兄弟还吃糠野菜。”
潘阳一阵无语,感情人家二房是抓到了她把柄,来要挟她来了?
还让她挣到钱了别忘记兄弟,潘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是男人就自己去闯荡啊,自己没本事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算什么,算她看错了潘兆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秀芝都这样了,她二爷爷能是什么好鸟!
潘兆房又道,“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秀芝也跟着道,“大哥,你看我们也有四个孩子呢,要上学要吃饭,还嚷着想穿新衣裳,我们兆房压力也大,大哥你既然有门路,就带着我们一块干呗。”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秀芝,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兆科又能有什么本事,他能养活我们一家老少就不错了,你想扯他后腿子,还有兆丰他们呢?兆丰和广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秀芝反应倒是快,顺嘴接了一句道,“那就一块跟着大哥干呗,大哥有能耐,也让我们能吃得上饭。”
潘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还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忍住心中的烦乱,潘阳抹了把脸,对潘兆房道,“不是我孬熊,而是我本事有限,带不了你一块干,你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指个门道,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话我帮不了你,你有家有口,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你想要...”
潘阳正说着,潘兆房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僵着声音道,“不帮拉倒,别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秀芝走,我们回去!”
说完,拉着老驴脸,和朱秀芝一块出了老潘家大门。
潘恒春就一直在大门口坐着抽烟袋杆子,没往家里进,两个都是他儿子,虽说他心里更偏潘兆科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为难啊。
见潘兆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潘恒春还没想说他两句,就听潘兆房撂话道,“大哥现在长本事了,阿哒你跟着大哥,我看过得比我们都好多了,以后这粮食我们就不交了,想来大哥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完,潘兆房仰着脑袋瓜子,跟个随时战斗的公鸡似的朝家走去,徒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在黑暗中立着,内心拨凉一片,久久不能动摊。
古人说的没错,三岁看到老。
唉,他养得这是什么好儿子啊!心都给狼狗啃掉了!
――
潘士尧最近忙得有些抽不开身,自打上回潘阳来县城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潘士尧就一直想找机会请假来着,可总是寻不到机会,反倒又跟方建国接二连三跑了几趟省内短途。
等最后一趟从省城回来,汽车队大队长方建国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给他这个小徒弟安排休息过。
方建国没看走眼,这个小徒弟吃得了苦,干活又麻利,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在车上爬上爬下绑个雨布什么的,总是有些吃力,自打有潘士尧跟着,他都不用操心这些杂碎活儿,因为潘士尧都能帮他理得清清楚楚。
方建国有心考验潘士尧,等出了几趟车之后,才开始手把手教潘士尧开车,潘士尧脑子倒也灵活,上手的快,在好点的路段上也能开上一段时间,只是他身板太过单薄,抱起方向盘来有些吃力,在换挡方面不够及时,还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方建国想着他在食堂大灶也吃不到什么好饭,只要他们从外地回来,方建国总会喊上潘士尧去他家吃饭,方建国对人实在,对他来说,潘士尧就是他徒弟,他把潘士尧当半个儿子看。潘士尧也对方建国敬重极了,毕竟方建国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趟短途回来,念着潘士尧一连干了月余都没休息过一天,方建国给他安排了五天假,让他回家看看老子娘,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们。
107.9号已更新
韩念念的婚纱是苏州老师傅给做的,价格不足一万,虽然名气比不上知名品牌的高定,但是老师傅家族传承百年的手艺一点不差,婚纱没有太多层层叠叠累赘,一字肩设计,复古镂空花纹样式,简单大方,极为考验身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工作室的女员工帮她换上,团队的梳化师又为她化了红唇浓妆,本来就出色的脸蛋显得更加立体,怕楼下的一大老小等得不耐,化好妆之后来不及弄太繁杂的发型,只松松的扎上头发,韩念念拎着裙摆就下了楼。
每个女人穿上婚纱都很美,本身就美的穿上会更美。
韩念念这一身,足够叫楼下等候的人惊艳一把。
晃过神来的方知行起身过来为她拎裙摆,眼中含笑,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毫不含蓄的表达自己的赞美,“媳妇儿,你今天很好看。”
韩念念忍不住笑,嗔他一眼,“我哪天都好看!”
方知行咳了一声,深以为然,
大宝二宝迈着小短腿蹬蹬跑了过来。大宝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妈妈,你好漂漂!”
二宝吸着哈喇子,张开小胳膊,“麻麻,抱抱,要亲亲。”
韩念念弯腰要抱,却被方知行半路截了过去,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替他媳妇儿拒绝,“你满嘴口水,会亲化你妈的脸。”
二宝绞着手指头,低头做沉思状。
见他兴致不高,方知行沉吟了下,勉强把脸伸过去,“我的给你亲亲如何?”
二宝抬抬眼皮,看看他怕怕的脸蛋,虽然也很白,但就是提不起兴趣,老老实实道,“怕怕,我更想亲麻麻~”
韩念念乐得直不起腰,伸手捧住二宝的脸颊,吧嗒亲了一口,在上面印了一个口脂印,二宝总算满足了,傻乎乎的顶着口脂印配合怕怕麻麻拍了结婚照。
方知行还是头一次知道拍婚纱也有这么多讲究,室内还是室外,单人照还是双人照,期间还要换衣服换发型,配合摄影师摆各种姿势...
从早上拍到天快擦黑,笑到脸僵硬...
“好饿好饿。”大宝夸张的拍着肚皮。
“怕怕,饿~”二宝树袋熊一样挂在方知行腿上,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想到拍方书记马屁。
韩念念累得不行,已经爬上楼去换衣卸妆了,方知行直接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袖口卷上去,清洗了手准备做晚饭。
帮忙打杂的亲友团见状,磨磨蹭蹭干活,不想走。
方知行还算上道,开口留他们,“累一天了,都留着一块吃顿饭吧。”
要的就是这句话!会做饭的忙帮着打下手,乒乒乓乓一阵忙活,糖醋鱼、红烧小排、宫保鸡丁、蚝油生菜、地三鲜,还有一盆骨头汤端上桌了。
又累又饿,加上请来的摄影团队,围坐了一桌,扒着米饭狼吞虎咽。
二宝吃着饭就开始点头了,小鸡啄米一般,最终歪在儿童椅里睡着时嘴里还含了一口饭。
大宝也好不到哪儿去,嘴里啃排骨,两眼皮直打架。
韩念念先吃完,招呼其他人,“你们慢吃,我带他两上去洗澡。”
她话音刚落,方知行也起了身,一手一个胖墩,帮他媳妇儿送上去再下来招呼客。
等全散场收拾干净时,已是九点多。
二楼卧室里,静悄悄的,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韩念念头发来不及擦干,搂着两个儿子睡了熟。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见窸窸窣窣动静,勉强撑开眼皮,方知行已经洗好澡掀开被上床,手里还拿了吸水毛巾给她擦了头发。
“方书记,明天我们带大宝二宝回岳岭看看奶奶吧。”
市郊那片公墓,市政几经修缮,地址倒从未改过,他们回来之后。(.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方知行去岳岭找过,方婆婆的墓还是原先那样。
方知行嗯了一声,顺手关了床头灯,搂着他媳妇儿睡下。
转天大早,方知行开车载母子三个去了岳岭,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抵达了位于岳岭市郊的公墓园,大宝二宝知道要来看太太,都很乖,也不缠着要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自己爬石台阶。
到方婆婆的墓前,韩念念把花束搁下,拍拍大宝二宝的脑袋,轻声叮嘱道,“快喊太太,给太太磕三个头。”
大宝二宝依言照做,齐齐喊了声太太,又跪下磕头,心有灵犀的兄弟两动作不是一般整齐。
方知行立在墓前,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禁有些怅然,不敢想那个时候奶奶去世,媳妇儿和两个儿子失踪,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一个孤零零撑着方大兴。
多幸运,他媳妇儿又回去找他了,他们的儿子也长这么大,难免会淘气,但大方向还算懂事乖巧。
和方知行并排站着,韩念念伸手握住了他的,又拉了大宝二宝,坚定道,“奶奶,我答应过您会照顾好方书记,陪伴他到老,以后我们一家会好好的,方大兴也会像以前那样传承下去。”
回去时,方知行一手抱一个走在前,韩念念拎包在后。
“方书记,我们把奶奶的墓修缮一下吧。”
方知行停了步子等她,“不用,让奶奶安安静静待,就不要再打扰她了。”
韩念念嗯了一声,冲他笑,胳膊挽上他的,跟他们父子三个一块走。
方大兴在冬天时开了业,有免费宣传在,开业这天火爆异常,门前拍了很长队伍,想来尝尝传承两百多年的手艺是一点,还有一点是想看韩念念和她老公会不会出现!
结果还真出现了!
总算见到方知行的庐山真面目,众粉丝不是一般激动,娘咧,女神她老公长得未免也太帅了!
小姑娘们亲昵的喊姐夫,要和他们夫妻合照。
韩念念无所谓,一向对她的真爱粉有求必应,拐拐方知行胳膊,打趣道,“方书记,你行不行?”
方知行咳了一声,看看这群年轻小姑娘,勉强点头,“拍就拍吧。”
一夕之间,韩念念老公和方大兴又被顶上了热搜。
做再多宣传,若是没点真本事也是枉然,很显然,方大兴还是有真本事的,对于美味又正宗的食物,吃客们从不吝啬去赞美,他们夫妻的真爱粉是热心在帮忙宣传,可那些慕名而来却吃出惊艳的,回去之后才是真的赞不绝口。
开业几天后,来客不见少,日益增多。
孟繁宗把他还在世的奶奶带了过来,方大兴的包厢里,四人围圆桌而坐,四目相对,仿佛隔了半个世纪,皆有些怅然。
已经年愈七十的薛晓鸥身体还算硬朗,依稀依旧能见到当年的模样,齐耳短发,笑意岑岑的眉眼,就是对着样貌依旧如前的方知行和韩念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久才长长的感慨,“年轻可真好...”
方知行给她倒茶,也是语塞,竟不知如何称呼。
韩念念不管这么多,挽上薛晓鸥的胳膊,直接喊她小名,“孟...孟厂长呢。”
韩念念特别好奇这个,两个孟繁宗,孟家人怎么会让孙子的大名和爷爷的大名重复?
薛晓鸥满是皱纹的手握上她的,摇头道,“已经去世十来年啦,小宗的大名还是他爷爷给取的,说是因果轮回...唉...当年我和孟大哥,我们一家四口到香港之后,再登记身份证时孟大哥就给自己改名,抛开以前种种重新生活啦。”
这顿饭,方知行亲自下厨,再次吃到方大兴的招牌,仿佛回到那个年代一般,薛晓鸥眼眶发红,难免想到她已故老伴。
临走前,薛晓鸥笑眯眯道,“我听小宗说你们要结婚了,念念,我能来给你梳头吗?”
韩念念笑着点头,“当然,到时候我去接你。”
他们婚礼定在翻过年开春,《刺鸟》上映之后。
影片上线一个月,创下史上票房最高纪录,演技制作无不良心,之前质疑韩念念只会炒作的红眼病,随之而来的是啪啪打脸,疼,真特么疼!
韩念念也没有想过这部戏反响会这么大,导致他们婚礼哪怕一切从简,极为低调,还是成了热点话题。
有祝福有非议,最讨厌的是她方书记被红眼病粉丝打上“四大软男”的标签。
所谓软男,就是吃软饭的男人。
“气死我,气死我了!”韩念念愤愤,要披马甲跟人开撕。
方知行在忙着手写请帖,见他媳妇儿躺沙发上嘀嘀咕咕,还不停锤抱枕,无奈把他媳妇儿手机没收了,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我要是软,能让你yu仙yu死?”
“不管,媳妇儿好好养胎,不许再玩手机了。”
小宝在方知行不懈努力的浇灌下,总算在韩念念肚子里植根发芽了。
韩念念被他张口就来的小黄.腔闹了个大红脸,长长的哦了一声,摸摸肚子,老老实实平躺,为了她闺女,也不值得跟这帮无聊的人置气。
干躺着也无聊,干脆跟方知行一块写请帖。时下有印好的格式固定的请帖,只要写上对方姓名就行,可方知行执意要手写,说是对来客最起码的尊重。
一手俊秀潇洒的柳体毛笔字,上楼帮忙的韩爷爷看了之后都赞不绝口,反倒是韩念念写出来的字被批得一无是处。
韩念念缩缩脑袋,立马遁走,“算了算了,我去帮妈妈包喜糖喜饼。”
和写请帖一样,喜糖喜饼都是自己家人包装,韩念念她妈和她大姨在一块忙,大宝二宝撅着小屁股,趴在一堆糖果里翻,把自己喜欢吃的口味挑出来,默默藏到屁股后面。
被韩念念逮个正着。
两个宝随了方书记,喜欢吃甜食,可人家方书记瘦瘦高高,身材不是一般的好,这两兄弟倒好,个子没长多少,尽往横向发展了。
韩念念担心他们长成小胖猪,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喜糖全给没收了,并且告诉他们要请英语老师,再开学送他们去幼儿园面试,给他们报兴趣班,不能再让他们无忧无虑的吃下去。
大宝二宝瞬间霜打的茄子一般,人手一个抱枕,盘腿坐在地毯上无声抗议。
拜托,大喜的日子,提念书考试干嘛...
听韩念念提这个,她大姨道,“现在的小孩,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住我家楼上说相声那个,他家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我听他爱人说每年要二十多万的学费,好像是什么国际学校,回头我打听打听,把大宝二宝也弄进去!”
韩念念她妈倒抽一口气,“上个幼儿园二十多万?那我真的过时了,我记得念念上学那会儿,一学期就一百多块。”
韩念念她大姨直翻白眼,“对,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跳广场舞,也不跟人提前打听打听!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当是二十年前啊。”
以前没当妈根本不会想这些,现在眼看大宝二宝就大了,不得不操心摆在眼前的事。
韩念念立马加入,问她大姨更多可靠消息。
大宝二宝对视一眼,默默撤退,爬上楼去找他们方书记。
......
婚礼邀请的人并不多。
方知行这边只请了孟家祖孙,韩念念一直单干,没有所谓的圈内好友,除却工作室的亲友团,她只邀请了跟她有过合作的服装设计师贺喜,也算是她唯一的半圈内朋友。
他们包了云雾山温泉山庄的花园酒店,阳春三月,整座山郁郁葱葱,环境优美迷人,宴席设在草坪上,铁艺座椅,餐点酒水自取,方知行拉着韩念念挨个敬酒。
韩念念怀了宝宝,婚纱下穿的是平底鞋,好在她个子够高,别人也看不大出来。
就是她杯子里装水,有人要打趣了,“怎么,还怀上小的啦?”
小宝在她肚子里还不满三个月,韩念念选择隐瞒,笑而不语。
“哟哟哟,还不说,我就等着包红包了!”开口说话的是韩念念小舅。
再选择隐瞒,渐大的肚子还是遮掩不住了,韩念念跟方知行出门遛弯,带大宝二宝野餐,或者一家四口去买菜,已经数次被狗仔拍到穿宽松衣裳穿平底鞋素颜出镜。
“还用说,我赌五毛钱,肯定是怀上了!”
“看她老公,肩宽窄腰大长腿,这种男人床上功夫百分百行!”
“嘤嘤嘤...希望我女神再怀双胞胎女孩,坐实人生赢家!”
“......”
肚子才五个月,已经和人家七个月大的孕妇相差无几,韩念念费劲的挪挪身,换个姿势,继续刷网上的消息。
嘤嘤嘤...还真让妹纸猜对了,她又怀了一对双胞胎...
实在费解,她跟方知行都是独生子女,怎么连着两胎都是双胞胎?这几率,全国上下也没几个了啊...
方知行摸着媳妇儿的大肚,倍感骄傲,“我枪法准。”
“去去去...方书记你学坏了。”韩念念伸手拧他脸,两人旁若无人的在沙发上闹做一团。
大宝二宝盘腿坐地上大声念英语,斜眼看爸妈,冷漠脸。
再有几天开学,就要被狠心父母送幼儿园,成天abcd,verybad有木有!
......
岁末,是各大电视、电影节盛典,《刺鸟》剧组一路通关斩将,获奖无数,作为电影女主角,韩念念受邀前往飞鸟电影节,这还是至她怀孕以来,头次出现在大银幕前。
一袭红色拽地半肩长裙,除了巨肚,四肢依然纤细,和当初怀大宝二宝一样,没有过度发胖。
陪她走红毯的是她助理小江,入场之后诧异的发现坐她旁边的是她方书记。
方知行扶她媳妇儿坐下,捏捏她发傻的脸蛋,“工作人员很善解人意,我说我媳妇儿快生了,得陪着,他们就给我安排过来了。”
韩念念忍不住笑,安安静静的坐在方知行旁边,笑得甜蜜。
很快,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只余颁奖台上一束灯光。
飞鸟电影节起于上世界六十年代,设置最佳影片奖、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演...等诸多奖项,采用电影专业协会的投票方式评奖,评定标准极具权威性。
韩念念凭借《刺鸟》入围最佳女主角。
当颁奖女嘉宾喊出她名字时,灯光瞬间投到她身上,韩念念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捧着孕肚登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
官方话都会说,她心里最感谢的是她方书记,最爱的也是她方书记。
主持人看她挺巨肚,没让她逗留太久,扶她下台。
刚到座位坐下,韩念念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颁奖还在继续,旁人注视着大屏幕,并未察觉到她异常,方知行生怕他媳妇儿出差错,忙低声问。
韩念念胡乱把奖杯塞给方知行,哭笑不得,“方书记,我总觉得两个小宝也像上次那样,很快就会生出来,你快扶我出去,先去医院再说。”
不得不说,准妈妈的预感很准,一通慌里慌张折腾,韩念念差点没在半路上就生出来,硬挺到医院才让两个小宝呱呱坠地。
事后韩念念躺病床上,特别无奈,怎么她生孩子比下蛋还简单呢...
方知行把两个小宝小心搁在他媳妇儿臂弯里,笑眯了眼,“媳妇儿,我觉得两闺女长得像你。”
一定是他上辈子积了福,才让老方家日后儿孙满堂。
108.大宝二宝(1)
大宝二宝出生,搅和了人家婚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三宝四宝出生,弄乱了人家颁奖典礼。
韩念念有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错觉,月子里,手机被方知行没收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她也不知道,工作室的事又全部交给了张姐,只一门心思在家带娃。好在电影大卖,足以让张姐笑得露牙花,无暇来找韩念念发牢骚。
三宝四宝小小的一团,睁开眼退了黄疸之后,白白嫩嫩猫咪一样惹人疼,韩念念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她们。
当然了,之所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也是因为她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原本乖乖的两个宝,自从上了幼儿园接触更多小伙伴之后,越来越调皮,大有上房揭瓦的架势。
什么先生儿子后生女儿好,哥哥会保护妹妹,这个理论在她两个儿子身上丝毫不成立。两兄弟每天下午放学回来之后,都要趁韩念念不注意把三宝四宝惹哭,来体现他们对两个妹妹特殊的“爱护”。
“妈妈,是妹妹娇气,人家就戳戳她脸嘛。”大宝举起小肉手发四。
“我就啵她一口,真没咬她...”二宝摸摸耳朵,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多借口,还是要被韩念念罚站,面壁思过。
方知行下班回来时,就瞧见两手背后,面朝南墙的大宝二宝,径直越过偷偷瞄他的两兄弟,洗手上楼,先去抱闺女过过瘾,等逗足了,再下来解放两兄弟。
大宝二宝突然调皮起来,方知行或多或少能猜到缘由,晚上把两兄弟哄睡着之后,方知行跟他媳妇儿好好商讨了一次。
“媳妇儿,闺女要疼,儿子也不能忽视了,我们大宝二宝估计是吃妹妹醋了。”
被方知行这么一说,韩念念心里愧疚了起来,又忍不住嘀咕,“都怪你,让我生这么多,我哪有精力全照顾到...”
管一个孩子都够呛,一下有四个,请再多月嫂保姆,都不能代替妈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方知行忙举手认错,自我反省,“以后我去接大宝二宝放学。”
“那我看着他们做功课...”
还真被方知行猜准了,自从父母两调整时间,合理把精力分配给兄妹四个之后,两个大的就再没欺负过妹妹,知道带妹妹玩了,还会帮忙换尿布。
韩念念大感轻松,时不时奴役两个儿子去照顾两个小的,照顾好了就给奖励。(.$>>>棉、花‘糖’小‘說’)
因为连生两对双胞胎,对于明星来说,实在太有噱头,不止一个厂商还有真人秀节目联系他们工作室,希望韩念念能先放两个儿子出道吸金。
张姐出面跟他们夫妻商谈,经纪人嘛,首先还是从工作室的利益出发。
对于以后两个儿子走哪条路,韩念念和方知行一直持中立态度,毕竟他两一个演戏的,一个是厨子,搁在以前都是下九流的行业,所以还是要问大宝二宝的小意见。
已经四岁的二宝连连后退,口齿极为清晰,“不要上电视,不要拍照,妈妈我怕镜头。”
大宝头摇得像拨浪鼓,“爸爸我要当大厨,要做饭,做好吃的饭!”
方知行揉揉两个儿子脑袋,心里很欣慰,面上却为难的看向张姐,“你看,大宝二宝都不情愿。”
张姐又想到还在襁褓中的三宝四宝...
韩念念满头黑线,“姐,三宝四宝我不同意她们再进这个圈子。”
除非日后两个小姑娘特别想演戏,否则她都不会让她们干跟她一样的工作,圈子水太深,还是少下水为妙。
自从有兄妹四个之后,韩念念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陪他们,每两到三年才会接一部戏,剧本烂剧情傻白的一概不予考虑,用外界黑她的人来讲,b格太高,太会装!
有得必有失,虽然她赚钱赚得少,可兄妹四个被她照顾的很好,三宝四宝已经三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大宝二宝两兄弟也已经升到小学一年级。
家里无时不刻不充斥着大声朗诵的声音。
abcd和离离原上草交织在一块,难免会干仗。四宝就因为二宝耽误了她背唐诗,跟哥哥对掐了一架,打不过哥哥的四宝哭着找方知行告状。
“呜呜呜...方书记,二哥他不让人家背悯农~”
四宝伸出她莲藕一般的小肉胳膊,拿出证据,“你看,二哥掐的。”
方知行无奈抱起他小闺女,朝韩念念看,韩念念干笑示意他去管,最怕处理兄妹干仗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个都委屈的不得了。
方知行也头疼,呼呼四宝的胳膊,哄她,“在楼下让你妈听你背诗行不行?”
四宝勉强点头,还是有要求,“二哥掐我,方书记,训他。”
方知行满头黑线,“叫爸爸。”
“怕怕~”
放下四宝,方书记只好上楼去找二宝谈谈。
二宝趴在他卧室的窗户台上,一边眼馋的看不远处的大草坪,一边漫不经心背英文。
瞧见方知行进来,张口就来了一句,“hi,dad,whatdoyouwantwithme?”
一年二十多万学费没白交,小兔崽子很会拽。
方知行捏捏眉心,在窗台上坐下,抽了二宝手里的英语书,来回翻翻,里面夹不仅夹了许多看不懂的卡片,书上也被画得乱七八糟。
“四宝是妹妹,你是小男子汉,以后不能再打妹妹了。”
二宝还算听话,老老实实道歉,突然话题一转,“爸爸我背完了,想出去跟大哥踢会儿球。”
家里有规定,功课不完成,不许出门玩。大宝和三宝早早的完成,已经能玩他们各自的了。
方知行嗯了一声,又听二宝完整的背诵一段英文,这才在课文上方签了字放他出去玩。
“dad,loveyou~”
二宝小蛮牛一样冲下楼,拉开推拉门就去后院,身后跟着蹬蹬跑的四宝,奶声奶气喊,“二哥,等等我。”
小狗腿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跟人家掐架的事。
在后下楼的方书记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不了现在的10后了。
韩念念递给他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方书记,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这几年方大兴越做越大,方知行经常外出顾不了家,韩念念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夫妻两配合的很好,他们的小崽过得也快乐,没出现什么道德品行上的大问题。
“还是我来做,三宝想吃我做的烧麦了。”方知行系了围裙,三十好几的男人了,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媳妇儿你就站我旁边,看着。”
这个老boy年纪渐长,粘人的功夫却越来越厉害,用小江的话来说,只要方知行回来,他两就成连体婴,还是随处撒狗粮的那种。
晚上豆豉鱼头,小炒肉,清炒藕片,香菇菜胆,虾仁紫菜汤,还有三宝想吃的蛋烧麦。
“爸爸,好吃!”三宝坐儿童椅上,侧身在方知行脸上连啵了几下,蹭他满脸油。
“怕怕,小宝也要亲亲。”四宝扑腾小胳膊,有样学样。
大宝二宝直接狼吞虎咽,一口气先吃掉三五个。还想再吃,被韩念念拦住,叮嘱他们,“晚上吃八分饱就行了。”
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儿子越长越胖,个子倒也在长,就是胖,韩念念怕再发展下去,他们会长成巨无霸胖子。
俗话说得好,一胖毁姻缘,大宝二宝相貌遗传上没问题,五官长得都很端正,奈何太胖导致别人看不出五官,所以什么早恋什么赠情书什么争风吃醋之类,全与他们无缘。
私下里韩念念有点焦心,“方书记,我真担心大宝二宝以后找不到对象。”
方知行无奈,“媳妇儿,他们才多大,以后长个子了,自然就会瘦下来。”
眼下韩念念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两个宝依然没有瘦下来的迹象,每次家庭聚会见亲戚,都会胖出新高度。
没有恋爱可谈,他们的世界很纯粹,青春就是两点一线,去学校和放学回家,周末约上三两同学踢踢球看看电影,全是清一色好哥们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宝成了小学霸,一路称霸到高三,成为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咋样咋样。
高三复习紧张,两兄弟一个班,又是比着考的那种,私底下暗暗较劲,回家也不懈怠,吃完饭就回屋看书,各自出题考对方,有竞争有合作。
此时的韩念念已经完全退居幕后,安心当老板签新人了,眼看儿子要高考,跟所有父母一样倒数着高考日子,操碎心。
她每晚都要给儿子变着法做宵夜,劝两兄弟多吃,胖就胖,先考试要紧。
结果非但没把两兄弟养得更胖,反到日渐变瘦,个子也在高三下半学期蹭蹭往上涨,大有赶超方知行的架势。
原本被肥肉挤在一块的五官渐露出来,身上的衣裳越穿越空荡,两兄弟隐隐开始朝帅小伙的方向发展了。
二宝他同桌,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姑娘,某天跟二宝讨论理化题时,冷不丁问了二宝一句,“方中续,你瘦了多少斤?”
二宝一愣,有点不自在,“我哪儿知道啊。”
每个胖子都怕上秤,二宝也不例外,虽然他妈一再强调,唯有每天早上敢于踩秤的人才能保持体形,但是他一次也没踩过,床尾放的电子秤倒是被他妹拿去用了。
“哎哎,回神了。”二宝有点受不了他同桌流哈喇子的表情。
小姑娘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晃着笔,又回头看看还剩几天高考,懊悔不已。
娘咧,以前有个胖子坐在我身边,我没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提前把他变男盆友!!
109.大宝二宝(2)
大宝二宝两兄弟胖了十八年,期间从未收到过情书,临近高考,竟然被塞情书了,秉性纯粹、情窦未开的两兄弟齐齐把情书上交给了父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
“......”
方知行和韩念念对视一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有三宝四宝死活不愿父母侵犯她们小隐私的例子在,大宝二宝两兄弟不要太实在了。
此时正是他们一家六口的晚饭时间,三宝四宝猴精似的要抢过去看,被韩念念伸手拍了开。
“一边去,这是哥哥的隐私,再抢吃完饭我就去翻你们书包,看你两什么感想。”
三宝四宝立马偃旗息鼓,乖乖坐好扒米饭。
“方书记,我要吃鸡翅。”已经初二的四宝在方书记面前还是很会撒娇。
方知行脑仁疼,“不许叫方书记。”
“哦,爸爸~”
饭后,一家六口照例是要在二楼起居室吃点饭后水果,看电视聊会儿天,韩念念看了看茶几上搁着的情书,心里不是一般的欣慰,可算是有小姑娘喜欢她的儿子们了!
“我先帮存着,等考完试我就把情书还给你们,要是有中意的小姑娘,尽早谈啊宝贝!”
“妈~”大宝脸颊发红,白嫩嫩的小脸跟方书记年轻时如出一辙。
饶是二宝比大宝脸皮厚点,也招架不住劝着谈恋爱的老妈,腾地从起居室沙发站起,回屋复习。
方知行重重咳了一声,不大赞同,“媳妇儿,他两才十八,先立业后成家,不算晚。”
方书记一如既往跟他们母子几个有代沟,教育孩子方面还停留在老一辈层面,不支持上学期间谈恋爱,典型的希望儿子/闺女做好学生,一毕业就巴望从天上掉儿媳妇/金龟婿的父母!
现在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一旦小孩毕业了,恨不得头天结婚,第二天造个孙子出来,韩念念太了解这种想法,因为她爷爷和她爸妈都是!
很快,大宝二宝就高考了,考点就在三宝四宝所在的中学。
不知道别的妈妈怎么对待孩子高考的,反正韩念念是够紧张,考前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反倒是睡她旁边的方书记,睡得够沉,好似一点不上心。
天还没亮,韩念念就轻手轻脚下楼了,保姆阿姨也才刚起,正打算做饭。
韩念念拦住了,“我来我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保姆阿姨知道两兄弟要考试,也不抢着,围裙递给韩念念,她帮忙打下手。
在保姆阿姨的指导下,韩念念自己炸了油条,还煮了一锅水煮蛋,熬了黑米粥,又切了小咸菜。
饭还没做好,大宝二宝从楼上下来了,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刚洗过,瘦瘦高高的白面瓜模样很招人眼。
“妈,做了什么啊。”二宝伸脑袋往厨房看,一看是油条,咽了咽口水,“妈,烦请您给我两根。”
因为家里不在闹市,他们很少能吃到油条这样比较麻烦的早点,通常是鸡蛋牛奶和面包,不然就是蛋炒饭和米粥,至多保姆阿姨会早起蒸几屉包子。
很快,韩念念在兄弟两面前摆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保姆阿姨说这个寓意好。”
“妈,我得提醒你,满分是一百五。”大宝无语。
“妈,我可能还要再来一根。”二宝已经狼吞虎咽了大半根。
“都一样都一样,反正是考满分的意思。”韩念念解了围裙,先坐下跟兄弟两一块吃。
吃到一半,方知行下来了,接过保姆阿姨递的油条米粥,匆匆吃下,“媳妇儿,我送他们去学校。”
“我也要一块去。”韩念念忙道。
“妈,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爸送我们就行啦,您一去,我们还紧张了。”二宝揽住韩念念肩膀安抚她,十八岁的小伙儿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饭后,方知行去开车,四十几的男人了,几乎没怎么变化,今天穿了跟两个儿子差不多的衣裳,白t恤和休闲裤,站在一块像三兄弟。
韩念念站在门口送他们。
“bye,mom~”二宝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冲韩念念挥手。
等车走远了,韩念念才回去,三宝四宝迷迷瞪瞪从楼上下来了,因为哥哥们占用了她们学校考试,加上周天,两个小姑娘足足有三天假期,昨晚兴奋的睡不着觉,卧谈会开到半夜。
“哥哥走啦。”四宝自己去盛饭,顺带给三宝端了一份。
韩念念嗯一声,叮嘱她们,“吃完饭先写作业,作业写完再跟我提要求。”
闻言,三宝四宝恹恹应声,本来还打算趁这三天出去玩呢。
......
高考连着考两天才结束,韩念念非常守承诺的把情书还给大宝二宝,并且给兄弟两准备了外出旅游的钱,“随便你们去哪儿玩,好好放松下,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都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儿了,虽然担心,但还是要放开手让他们有自己发展空间。
“妈妈,我也想跟大哥二哥出去玩。”四宝树袋熊一样挂在韩念念胳膊上,不停央求。
没等韩念念答应,二宝直接就给拒绝了,“不行,你太烦人,带着你我们都别想好好玩。”
还是三宝聪明,就没想过要跟着,直接去找方书记,“爸爸,你和妈妈带我们出去玩呗~”
对于闺女,方书记向来是有求必应,交代了手头上的工作,驾车带媳妇儿闺女出去玩了一趟,至于儿子,随便他们吧!
十八.九的姑娘小伙儿,都很有主意,整个班级组织去了一趟青岛,包了轮船出海烧烤。原本没有女孩缘的大宝二宝,跟开了外挂一样,身边多了不少小姑娘,弄得两人有点招架不住。
大宝要客气点,就算心里不耐烦,也会跟人家好好聊天。
二宝就没那么脾气好了,自己坐甲板上悠闲的烤肉,不停吃吃吃,不是勉强自己瘦下来的胖子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嘴。
正吃着,他同桌过来了。
小姑娘挨坐在他跟前,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他。
二宝不自在的别开脸,“什么事?”
小姑娘笑,“方中续,我给你的情书,你看了没有?”
二宝老实摇头,“没有。”
小姑娘顿时丧气,随即又笑得狡黠,“还好我写了两封,你不看,你哥总该看了吧!”
说完,小姑娘拍拍屁股走人。
“......”
啥叫计策?小姑娘就这么成功的成了二宝多年之后还记着的高中女同学!
......
六月末,高考成绩出来,两兄弟皆超过六百分,值得一提的是,本市的满分是630分。
家庭聚会时,亲友团纷纷祝贺,两个宝都考差不多分数,搞不好就能录取同一个学校!
“厉害了我的大姐夫!”大姨家表弟夸赞。
韩念念眨眨眼,“关你姐夫什么事?”
表弟道,“肯定是姐夫智商高,遗传的啊。”
方知行笑得谦虚,“哪里哪里,考得也就那样。”当父亲的,总归是不能太骄傲。
韩念念不服了,“大宝二宝我生的,怎么也有我的份啊。”
表弟还算诚实,“姐,要是我没记错,当年你高考好像就只有四百出头吧,如果没有艺考加分,你上得了大学?”
韩念念瞬间偃旗息鼓,算了算了,儿子要是随她智商也坏事。
这个暑假的时间注定属于吃喝玩乐,大宝二宝先是带两个妹妹出去玩了一趟,又去拜访九十多岁的韩爷爷,在外公外婆家过了半个暑假...
自从有了四个小孩,方知行和韩念念私人夫妻时间必然是少了许多,无论他们在哪儿,中间都会夹着两个以上的孩子,眼下家里总算是清净了。
周末,孟繁宗约方知行打高尔夫,方知行这个老boy要韩念念跟着。
韩念念不大想去,“我打的不好,光看你们打也没意思啊。”
方知行已经换好了行头,眼里含了促狭,“这样啊,那我打电话让那个谁跟我一块。”
韩念念心里立马警惕起来,状似无意问了一句,“谁啊。”
“那就我秘书吧,人家都带女伴过去,我不带也...”方知行话还未说完,胳膊就被他媳妇儿拧了一把。
到底是把他媳妇儿带去了。这种聚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然少不了,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乏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男人。
相较之下,方知行把自己媳妇儿带出来,倒成了异类。
男人们去打球,几个小姑娘跟韩念念坐休息室聊天。既然是出来混的,没点脸皮也混不下去,韩念念饶有兴致的听她们晒包包晒手表晒珠宝,笑而不语...
打球一天,回程路上,方知行看他媳妇儿兴致不高,把人搂在怀里,伸手探探她额头,“怎么了媳妇儿,不舒服?”
韩念念恹恹点头,“是不舒服,看到水灵灵的小姑娘,好想去打几针肉毒杆菌!”
年轻时再美的人都抵不过岁月流逝,韩念念几次想拉皮想打针都被方书记严厉禁止了,眼下也是。
方知行直接笑出了声,亲了亲他媳妇儿额头,安抚道,“我媳妇儿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
是比不上,外头小姑娘再年轻再美,都抵不上他媳妇儿,给他生两对儿女,为他息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还把他们的小孩养这么好。
就算岁月不饶人,他媳妇儿一嗔一笑依旧让他着迷,哪怕是他们脸上都长出了皱纹,他也一样觉得他媳妇儿可爱无比。
110.孟薛(1)
1961年,腊月二十八,市委家属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还有两天便是除夕,家属院内吵闹异常,几个婆娘聚在一块在说副食品店供应什么、粮站供应什么、百货商店又上架了什么新货...
以及豆大的小娃挨家挨户奔跑嬉闹...
孟繁宗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红木椅里,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几个跑进他家的小娃皆不敢靠近他。已经来这里几天了,孟繁宗仍旧未能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还有他现在的家庭。
这具身体不仅跟他名字一样,长相也相差无几,原以为他是穿到了孟家哪个先辈身上,有心打探一番才知道,这个孟家跟几十年后的孟家毫无瓜葛。
也是,孟家祖籍在广州,眼下这个地方是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名字他竟未曾听说过,岳岭,距广州十万八千里,两个孟姓八竿子打不着。
“小宗,粮站今天供大米,快,你去买点,我在家蒸馒头!”孟大娘从外边回来,兴匆匆喊她儿子,小保姆回乡过年去了,这两天过得跟打仗似的,可把她给忙得够呛。
孟繁宗低头看看手里被塞的蛇皮口袋和粮票粮本,仍旧有片刻怔愣。
“傻坐着干啥,快去啊!”孟大娘催他。
拿上蛇皮口袋,孟繁宗认命出门,跟在大院里要去买粮的邻居身后,至今为止,他还不知道粮站长什么样。
从他家楼上飞奔下来个小姑娘,圆脸大眼,笑嘻嘻的赶上他,“孟大哥,去买粮啊,我也去,咱两一块!”
小姑娘至多二十出头,活泼异常,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让孟繁宗从旁获出不少有用消息。
小姑娘叫薛晓鸥,跟原主是青梅竹马,从她话里也不难听出两人关系很好,孟家和楼上薛家应该是存了结儿女亲家心思。
不过孟六爷毕竟不再是原来那个孟繁宗,对眼前的小姑娘无感,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薛晓鸥也察觉到了异常,呐呐道,“孟大哥,你怎么了啊...”
孟繁宗没理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法回答。
好在薛晓鸥这姑娘大大咧咧,并不搁在心上,只当他是大病之后身体还未复原所致。
排队买粮的人乌央乌央绕几圈,从未经历如此阵仗的孟六爷十分不耐,对他来讲,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无疑是在浪费生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薛晓鸥见他脸色奇差,体贴道,“孟大哥,你把粮票粮本给我,我帮你买吧。”
孟繁宗思量了片刻,把东西都交给薛晓鸥,自己先回了市委家属院...
结果回去被孟大娘拿擀面杖揍了一顿...
老娘是母夜叉,老爹是妻管严,楼上还有个时刻飞奔下楼烦他的姑娘,实在受不了这种环境,除夕年刚过,孟繁宗就去了县印刷厂,独门独户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在印刷厂没什么要事可干,每天读报开会学习文件,孟繁宗觉得他时刻能疯,在他疯之前,总算找到了跟他同一个地方的人,韩念念。
得知她因为什么到这里,孟繁宗只觉得滑稽异常,可转念一想,他都来这里了,世界之大,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为了回去,孟六爷迫不得已干起了撮合姻缘的行当,给工厂好几个工友都保了媒,厂里的工友起初诧异,后来慢慢坦然,甚至有要结婚的还会主动找他当证婚人,毕竟有厂长出面证婚,不是一般有面子!
孟六爷在想着给别人撮合姻缘时,别人也在想他婚事,二十七的人了,至今未成家,孟家父母怎么能不着急,薛家有意让闺女嫁到孟家,两家人合计一番,就任由薛晓鸥三天两头往县城跑。
孟繁宗不胜其烦,加上他下乡支援大丰收时被韩念念拒绝过一次,脾气极差,直接把小黄鹂一样随时有话聊的薛晓鸥拎胳膊扔了出去,并且警告她以后别再过来。
然后他总算清净了,再没有人过来帮他收拾屋子洗衣裳,脏衣裳扔着没人洗,屋子脏了没人收拾,只能自己动手。
孟繁宗必须得承认,他有点犯贱,竟然想薛晓鸥那姑娘了...
中秋节回市委家属院,进门就挨孟大娘一阵唠叨,说他太久不回家,一点没把老子娘搁在心上,又念叨他一直不结婚难不成想打老光棍...
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响,孟繁宗干脆出去,坐家门口的花坛沿上抽烟。
察觉到楼上有动静,仰头一看,薛晓鸥趴在窗户口咬团糕,四目相对,薛晓鸥朝他嘿嘿笑,孟繁宗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恶劣的冲她吐了口烟圈。
过个中秋节,两人算是恢复邦交,只是薛晓鸥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上赶着了,到底是大姑娘,再大大咧咧也是有自尊心的。
两人再坐一块说话,还是62年的春节。除夕之后习惯走亲访友拜年,孟薛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自然是要一块吃顿饭的。
这时期一块吃饭也简单,筷子碗端下来,家里有啥做啥,你家有大白菜,我家还剩大馒头,拿到一块就能做顿饭。
薛晓鸥要帮着做饭,被孟大娘撵了出来,只能坐客厅里嗑瓜子,扭头看一眼孟繁宗,见他在看她,脸颊发烫,嘿嘿笑,把瓜子也递给他,“孟大哥,你也吃点?”
孟繁宗接了过来,又放茶几上,似笑非笑,“总算跟我说话了?”
这姑娘气性还挺大,再没像以前那样缠过他。
薛晓鸥干笑,“我不是怕你再生气嘛。”
打这起,薛晓鸥再去县里时,孟繁宗也不拽得跟二五八万了,还会带她出去转转,去食堂吃饭也会特意叮嘱大灶师傅多蒸一碗鸡蛋。
孤男寡女,日久生情。本来孟繁宗不信这句话,可当他萌生想亲薛晓鸥这个念头时,不得不承认,他是对薛晓鸥动情了...
薛晓鸥这姑娘是喜欢孟繁宗,想给他当媳妇儿,可她到底是黄花大闺女,在情.事上就是个棒槌,未曾对孟繁宗有过歪念头,就是想跟他一块看电影,一块买粮,像老一辈人那样过日子,至于具体怎么个过法,她倒是没细想过。
两家人看他们相处融洽,顿觉有苗头,也不再打顿,火速张罗两人结婚。
孟繁宗没反对,其实他心里是自私的,想着在这里过一天是一天,至于哪天他走了之后,薛晓鸥怎么办...孟繁宗内心里不愿意去细想...
打结婚证,办喜酒,薛晓鸥顺理成章做了他媳妇儿。
可是这个小媳妇显然还不知道结婚不是盖棉被纯睡觉,收拾了屋里的果壳纸屑,整理好棉被,洗完手脚就爬上了床,脸蛋红扑扑的,拍拍床边空出的位置,对孟繁宗道,“孟大哥,快上来呀,被窝我已经暖热乎了,下面太冷。”
是冷,他们结婚赶在寒冬腊月,闹洞房的二流子们都早早回家钻被窝了。
看着床上躺好冲他笑的人,孟繁宗嗓子里一团火,倒水洗了手脚,脱了衣裤上床。
“孟大哥,你手好冰,脚也凉,我给你捂捂。”薛晓鸥自动滚到了他怀里,热乎乎的手脚往他身上蹭。
孟繁宗咳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晓鸥,知不知道怎么生娃的?”
薛晓鸥愣了下,随即隐约明白了点什么,脸颊发烫,脑袋拱进他胸膛,避而不谈,闷闷道,“孟大哥,我困了,关灯我们睡觉吧。”
孟繁宗顺手拉了灯,一个翻身,压上了她。
“先不睡,还有要事没做。”
薛晓鸥推推身上的人,有点难为情,“孟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别压我...”
孟繁宗闷笑出声,在她耳边低语,“都是这么压...我教你怎么生娃...”
“怎么生...”薛晓鸥有点发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耳鬓厮磨间,被窝里一阵窸窸窣窣,伴着阵阵耳语,床笫之间私密话露骨直白,听得薛晓鸥面红耳赤,羞臊难耐,直拿手捂他嘴,“孟大哥,别说、别说了...”
“好,我不说...”直接做的。
“哎哎...不行不行,好疼...”薛晓鸥疼得五官都皱缩在了一块,两胳膊死死圈住孟繁宗脖颈,差点没将他勒断气。
“忍着,谁家不是这样生娃...”一鼓作气,全部塞进去。
可怜薛晓鸥这姑娘,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不停央求,“改天再生好不好...”她没想到生娃会这么疼。
这个时候中场做断,孟繁宗便不是男人了,喘着粗气低声哄骗,总算释放了一次。
等压在身上的人翻身下去,薛晓鸥反手抹抹眼泪,艰难的转个身背对他,默默扣枕巾,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他结婚生娃了...
太久没有交存货,孟繁宗只觉舒爽异常,刚才销魂蚀骨的感觉仍旧萦绕在心头,伸手揽过薛晓鸥肩头,闷笑安抚,“好了,就疼这一次,以后就不会了。”
薛晓鸥将信将疑回头,“真的?”
孟繁宗往她后背贴了贴,一手罩在刚才施虐的地方,诱哄,“要不再试试?”
话音落下,那物已经从后面进去。
床架吱呀吱呀响了大半夜,第二天薛晓鸥就卷包袱回了娘家...
111.孟薛(2)
好在孟家和薛家楼上楼下,回娘家如同串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只是薛大娘还是很诧异,“丫头你包袱里拎得啥?还没到回门日呢,快下楼去,过两天再回来!”
薛晓鸥把包袱搁床上,恹恹道,“我想家,我不回去...”
“咋啦这是?”薛大娘先是发愣,到底是过来人,没片刻就想明白其中缘由,笑骂道,“死丫头,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怪我,先头没好好跟你说!”
薛大娘话音刚落,孟繁宗就上来了,春风满面的,喊了薛大娘一声,薛大娘乐呵呵应下,随即下楼去,把空间留给小夫妻两。
被折腾的腿到现在还打软,薛晓鸥算是怕了他,也要跟薛大娘一块下楼,被孟繁宗一把拉住,搂她坐自己腿上。
“好了,媳妇儿,别生气了,以后听你的,嗯?”吃饱喝足的人格外好说话。
薛晓鸥将信将疑,回头看他一眼,“真的?”
孟繁宗心情出奇好,两手圈住薛晓鸥,侧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声道,“真的,以后你让我进我再进,行不行?”
闻言,薛晓鸥总算放心了下来,被人骗下了楼。
安安稳稳睡两天安稳觉,第三天晚上,薛晓鸥哼哼唧唧,被撩拨燥热难耐,偏偏身上人就不给个痛快,气得她想哭,“我要回娘家,以后都不跟你好了...”
孟繁宗一阵闷笑,故作为难,“是你说要我听话,你不让我进,我哪敢?”
身下的人羞愤欲死,怎么都张不开嘴说那句话,真急得掉金豆子了,孟繁宗也怕把人惹恼了以后不给好果子吃,忙顺了她的意,“媳妇儿,就来了。”
......
抛开其他不谈,孟六爷结婚之后的基本日常是,逗媳妇儿,惹媳妇儿,哄媳妇儿,睡媳妇儿。
他从未想过结婚过日子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难怪旁人常挂在嘴边一句,老婆孩子热炕头,孟繁宗甚至有种以后就这样过的想法,回原本属于他地方的念头也越来越弱。
直到他媳妇儿怀了娃,更是让孟繁宗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无弹窗广告)
虽然结婚还没三个月,可除却薛晓鸥不方便的那几天,他们几乎天天都有,怀上也是常事。
平常大大咧咧的人,当小妈妈之后,立刻小心了起来,在孟大娘私下叮嘱之后,晚上更是在床上卷了两个被筒。
“孟大哥,以后你里面,我睡外面。”怀上之后,起夜特别频,问了婆婆,婆婆说是正常事,等月份再大点就会好。
对这个安排,孟繁宗隐隐不爽,早早洗了手脚上床,靠在床头看书,时不时斜瞄一眼屋里瞎忙活的人,等她洗好手脚上来,睡还是睡自己被筒里,可手脚却伸了过来,“好凉,孟大哥你给我捂捂。”
孟繁宗合了书,哼了哼,“我是暖水壶?”话虽这么说,还是把她两手捉住放到自己胸膛上。
薛晓鸥笑嘻嘻的,自己睡了一会儿,又巴巴的望着孟繁宗,“我不想自己睡,捂不热...”
孟繁宗无语片刻,掀了她被筒挤进去,把自己被子盖到上面,一手揽住她,低声问,“这样呢?”
薛晓鸥抱住他腰,总算满足,一手还在他胳肢窝挠了挠,窃笑,“还是这样暖和。”
旁人或许不知,孟六爷平常黑面包公一样,却怕痒,三两下挠得就不行了,怀里的媳妇儿揍还不敢揍,气得捉住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狠咬了两口。
“快睡觉,再不乖,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归说,眼看着薛晓鸥肚子像气球一样吹起来,孟繁宗觉得自己有当老妈子的潜质,日日跟着操心,最焦虑还是吃的问题。
统销统购的年代,买什么都受限制,他一个月粮食指标四十二斤,只有四斤细粮,两斤肉,一张鸡蛋票,远供应不上他媳妇儿营养。
怀孕只见肚子大,不见长肉。月份越大,孟繁宗晚上叹气的次数就越多,只能想办法去弄粮,勉强度日,偏偏孟小乖来得不凑巧,赶上收成差的年头,生下来小小一个,红扑扑的似小老头。
孟繁宗看了一眼,没抱,先去看他媳妇儿了。
“儿子不是一般丑。”
薛晓鸥丢他白眼,“孟大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竟然嫌她生出来的娃丑,哪里丑了,在她眼里,小乖怎么看怎么好。
大概是孟小乖从出生起就被嫌弃,日后跟他老子总不对盘,十分粘他妈,白天还好,到晚上谁都不给抱,只要他妈。
还未出生就打好的小床一直搁置着没用,孟小乖每日早早占据地盘,睡在妈妈怀里快活的直扑腾手脚,必然要摸乳才能睡着,每每看得孟繁宗眼热。
忍无可忍,趁孟小乖熟睡,孟繁宗把小人抱到摇篮里,并且一本正经教训薛晓鸥,“媳妇儿,小乖从小就要教他独立,总粘着你像什么样,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薛晓鸥哭笑不得,“小乖才五个月大...”
不管如何,时隔半年多,孟六爷总算又抱着媳妇儿进了□□,薛晓鸥被折腾的晕晕乎乎,半天才回过来味儿,气得捶他肩,“还说小乖,到底是谁粘啊...”
孟繁宗闷头劳作,有点挂不住脸,难得没反驳。
打从这起,孟小乖每晚睡前在大床上,醒来边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摇篮里,可怜的小萝卜头,智力发育有限,搞不懂怎么回事,每天早上只能以哭嚎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小夫妻两夜生活恢复了正常,虽然每次结束都会弄在外边,可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孟小乖八个多月的时候,孟繁宗又在他媳妇儿肚子里播下了一颗种子。
老二来的猝不及防,薛晓鸥怀娃反应太大,实在吃不消,想过两年小乖大点了再要,萌生出去医院刮产的念头,可刚提出来,就被孟繁宗给否决了。
“媳妇儿,你忍心把我们老二给弄掉?”孟繁宗的脸色不大好。
薛晓鸥有些怕,呐呐道,“可是我带不过来...”
孟繁宗叹气,抱住她,“带不过来我带,以后我来带小乖,你安心养胎行不行?”此时的孟繁宗什么都不再想了,只想好好照看媳妇儿和他们奶娃。
薛晓鸥乖乖应好,往后去再难受也忍着,好在老二没折腾她太长时间,翻过四个月之后,精神又来了,上班闲暇之余织毛衣缝尿布做小鞋,开始早早做准备。
孟繁宗也忙着托人各地弄粮食、奶粉、鸡蛋、红糖,还得去给老二提前开生育证明...
本以为能顺利见到老二出生,没想到老天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坐拥数亿财富,商业帝国,还有家世旗鼓相当的未婚妻。
本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生活,可回来之后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每日行尸走肉,麻木处理工作,疯狂想念他们母子三个,午夜梦回时他媳妇儿告诉他生了闺女,下一秒,他闺女却对着别人喊爸爸...
孟繁宗觉得再不回去,他就要得失心疯了...
想尽一切办法,总算见了到韩念念口中的月老,请求他帮忙让他回去,哪怕代价是减十年寿命他也情愿。
孟繁宗再见到他媳妇儿时,他们老二已经出生了,跟他梦到的一样,是个闺女,白白嫩嫩,小猫咪一样懒洋洋的睡摇篮里,想抱抱她,才发觉自己腿脚不利索。
一手扶着拐杖,弯腰用左手小心翼翼将闺女抱了起来,忍不住低头亲亲她小脸,哪知胡渣子刺到她了,小东西立马不高兴的瘪嘴,闭着眼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东西一哭,孟繁宗有些僵硬,费力的抬另一只手,勉强拍她。
薛晓鸥听见哭声进来了,忙接过来,“估计是饿了,我喂喂她。”说话间解开了衣裳,坐床沿喂小东西。
大概是月子里养得不错,薛晓鸥脸庞依旧白皙柔嫩,和孟繁宗印象里的模样相差无几。
孟繁宗挨着娘两坐了下来,“媳妇儿。”
“嗯?”
“媳妇儿...”
薛晓鸥侧头看他,忍不住笑,“怎么了啊孟大哥,前些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孟繁宗一愣,不动声色道,“那我喊你什么。”
“天天直呼我大名,生分的跟两家人一样,搞不懂你...再欺负我,我带小乖和小囡回娘家...”
想到前段时间,薛晓鸥就不是一般委屈,这人手术之后脾气是变好了,对谁都好,就是对她不冷不热,晚上还不让她跟他睡一块,让她带小乖睡小床,有这样当两口子的么!
思及此,薛晓鸥愤愤道,“今晚我不睡小床,要睡你自己去睡,我带小乖小囡睡大床!”
“媳妇儿,媳妇儿...”孟繁宗困难的挪了挪,左手揽住薛晓鸥肩膀,想说太多话,又无从开口,只能媳妇儿喊不停。
112.孟薛(3)
当天晚上,一家四口总算睡到了一张床上,好在架子床贴墙而放,孟小乖贴墙睡,小囡懒洋洋的被薛晓鸥圈在怀里,孟繁宗硬是挤在了外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床太挤,孟大哥你去小乖床上睡...”薛晓鸥胳膊肘拐拐他,心里还跟他怄着气。
“爸爸,去我床上睡。”孟小乖鹦鹉学舌,赶走了爸爸,他妈就能一手搂一个。
孟繁宗瞪他一眼,孟小乖立马闭了嘴,默默往被窝里拱了拱,伸脑袋亲亲妹妹白嫩小脸。
这个时候孟繁宗要是独自一人缩在小床上睡,那他就是个棒槌!
朝他媳妇儿后背上贴了贴,“挤一床暖和。”
时下被幅窄,为了跟媳妇儿孩子睡一个被筒,孟繁宗把两床被子叠在一块打横盖,有点遮不住脚,只能蜷缩着腿将就,哪怕这样,他也甘心情愿。
薛晓鸥回头嗔了他一眼,嘴上说他,心里却高兴,她的孟大哥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之后的孟繁宗干的头件事就是锻炼自己胳膊腿,手脚不利落,以后怎么能养家糊口,哪怕再辛苦,他也要锻炼。
是以家属院的大操场上每天都能看到孟繁宗身影,以及跟着他的小尾巴孟小乖。
小囡三个月的时候,薛晓鸥回单位上了班,时局越来越紧张,单位里正经业务不办,大会小会开不停,不止薛晓鸥他们会开个不停,孟书记和孟大娘也是。
傍晚一家子围在圆桌前吃饭,孟书记难得叹气,“这天,只怕要变了啊。”
“可不是。”孟大娘跟着道,“咱们单位老梁,成天嚷着要为主席同志扫除一切障碍,推倒一切庙宇,摧毁一切神像...造孽哟,都是不嫌乱子多的...”
孟书记不悦,重重咳了一声,“管好你的嘴,在家说可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啥话你都别说!”
孟大娘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间不敢再多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大赞同,甭管怎么说,好些东西可都是老祖宗传来下的瑰宝,说毁就毁掉,太可惜!
孟繁宗心知肚明,再过段时间会发生什么,眼下除四.旧只是个开端,老干部、教职工以及那些大地主老资本家,都是重点批.斗对象,只怕孟书记也逃不过这一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思及此,孟繁宗道,“爸,适当以退为进,未尝不是好事。”
孟书记若有所思,良久方才摇头道,“我现在退也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吃完饭,薛晓鸥收拾了碗筷,孟繁宗先给孟小乖洗了手脸,念了几个小人书上的故事哄他睡觉,等薛晓鸥忙完进来时,孟小乖已经打起了呼噜。
小囡乖乖躺在摇篮里,也早已熟睡。
“孟大哥,炉子上水开了,快来洗洗手脸。”薛晓鸥在外头喊他。
洗完手脚,夫妻两都脱了衣裳上床,薛晓鸥一时半会睡不着,靠在孟繁宗怀里,“孟大哥,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虽然薛晓鸥说不出来会有什么事,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光明日报上关于革命消息的板块总是占据半张报纸,学校正经的课已经停了,街上涌出不少二流子青年,抓这个去剪头,逮那个去批评,闹得人心惶惶,她原先那些色彩鲜艳的衣裳早就压了箱底,再也不敢拿出来穿。
“过好咱们的日子,其他事别多想。”孟繁宗不欲跟她多说,眼下只能安抚她。
半夜里下起了雨,孟繁宗起夜了一次,再上床时,也睡不着,点烟靠在床头抽了几口,哪知薛晓鸥迷迷糊糊醒来,将他捉个正着。
“怎么又抽烟啊。”薛晓鸥说他两句,伸手把嘴里烟拔了,在床腿上摁灭扔下床。
孟繁宗有种小孩偷吃零食被抓包的窘然,勉强解释,“媳妇儿,我就抽了两口。”
“两口也不行。”薛晓鸥叹气,“你怎么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再被我看见,不理你了...”
说完,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翻过他,下床小解。
时下家里有卫生间的极少,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自备尿盆或尿桶,转天大早端去公厕倒掉。
孟家也不例外,家里没有卫生间,刚结婚那会儿,薛晓鸥最怕的就是晚上起夜,当着孟繁宗的面尿的哩哩啦啦响,骚的脸没处搁,现在已经习惯,床尾就是尿桶,她蹲下.身,隐约传来声响。
孟繁宗视线不觉落在了薛晓鸥身上,见她衣裳半挂在身上,脸颊睡得发红,嗓子蓦地像堵了一团火一样难受,身体也跟着僵硬了起来,因为他手脚不便的缘故,他们一直都再没有过。
薛晓鸥再爬上床越过他时,孟繁宗左手稍用了力,将她一把拉住,薛晓鸥重心不稳,猛地伏趴在了他胸膛之上,脸一红,推他,“干什么啊,松开手,大半夜的,快睡觉...”
那里肿胀的难受,孟繁宗哪还能睡得着,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好媳妇儿,你坐下去...我这样...你那样...”
露骨的床笫细语,听得薛晓鸥脸红耳赤,嗫嚅拒绝,“不行,你胳膊腿还没好利落,好容易有了起色,别胡闹...”
察觉到她想翻身下去,孟繁宗用了力,又将她按了回来,附在她耳边,一边舔啮着她耳垂,一边低声道,“你听我的,不会伤到我手脚,媳妇儿,你想想我们都多长时间没了...”
薛晓鸥心口砰砰跳不停,稍犹豫间,身上一凉,低头看了看,她裤子已经被退了下去,三两下脱了扔到床尾,孟繁宗甚至来不及脱自己的,稍退些许,已经闯了进去,几乎同时,两人皆发出了闷哼声。
怕伤到他腿脚,薛晓鸥少不得要听他指挥,耐住羞涩,撑着他胸膛动了起来,如同泥泞划桨,一时呻.吟粗喘不断...
转天孟小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爸爸脚边,揉揉眼爬起,床头那两个还在拥在一块睡着,顿时不高兴了起来,钻被窝里,三两下爬到床头,小身子硬挤到了两人中间。
这么一折腾,孟繁宗也醒了,不悦的瞪孟小乖,可惜孟小乖只丢了个后脑勺给他,拱在薛晓鸥怀里,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被扰了一室温馨,孟繁宗脸色有点臭,一上午看孟小乖不顺眼,孟小乖倒也识趣,远远躲开孟繁宗,只跟在小保姆屁股后面打转。
快中午,薛晓鸥下班回了,进门便慌张道,“孟大哥,方大兴被砸了,小行哥也被人带走了,怎么办...”
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薛晓鸥急红了眼眶,实在不敢想如果被赶着游街,对方知行来讲是多大一种精神折磨...
“孟大哥,咱们帮小行哥想想办法吧。”
孟繁宗没想到形势会发展这样快,低声安慰道,“别急,我先托人打听他被带去哪儿,然后再想办法。”
还是孟书记出马去沟通,才将方知行放了出来。孟繁宗又用他和薛晓鸥的工作证给方知行和韩念念买了两张火车票,让他们去广州。
这场为主席同志清扫一切障碍,清除一切妖魔鬼怪的运动由首都席卷全国上下,从起先的破除四旧逐渐迁延到老地主、老资本家乃至教师公安机关,无论是市区还是农村,一切工作皆以革命的道路铺展开来...
原本受人尊重的教师被打上臭老九标签,法制机构一度瘫痪,市委也未能幸免,一群红袖章冲进市委.书记办公室将孟书记带走,关押在医学院的教室内,得知消息的孟大娘痛哭失声。
“小宗,打电话给你哥,快让他想想办法。”
孟书记有两子一女,老大在部队,远驻扎在西北,对岳岭出的事鞭长莫及,孟繁宗少不得要连日奔波,从别处想办法解救孟书记,这时候,人人自危,还有谁敢出来替孟书记说话,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下一个孟书记。
好在孟书记到底是风浪里走过来的,懂得变通,及时自我认错,自我检讨,没有受到太大身体上的折磨,只是被放出来时,原本睿智明亮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孟书记回来之后头件事做的就是向组织请辞,回老家支援农村建设,他把在岳岭的两个子女都喊到了一块。
“小宗,你说的对,现在不是求进取的时候,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你跟晓鸥向单位申请,去别处吧,早点远离是非之地。”
说着,他又对孟大娘道,“还有你,婆娘嘴是祸根,请辞一块跟我回老家避避风头吧。”
孟繁宗本身就不是这里人,对这个地方没有一丝留恋,商议之后,孟繁宗劝薛晓鸥跟他去广州。
薛晓鸥舍不得她父母,哪知薛大娘道,“命都保不住了,还想啥!等你们安顿好,大可以再接我们过去!”
眼见市委家属院的那些干部同志挨个被逮走,自杀的自杀,疯癫的疯癫,不死不疯的回来也没了人形,薛大娘实在是怕了,“我跟你爸也想好了,主动检讨,也跟老孟他们一样,申请下乡支援,能躲一日是一日。”
国庆之前,孟繁宗和薛晓鸥的申请被批下来,夫妻两带着小乖和小囡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市委家属院的红砖苏联小楼里,人去楼空,再没了往日欢声笑语。
113.孟薛(4)
火车哐当了两天两夜,终是抵达广州,他们申请支援的地方在深圳,几经周转才到当地镇上。(.$>>>棉、花‘糖’小‘說’)
介绍信、委派信交给镇上领导,书记没打顿,直接领他们去镇上中学,安排他们支教相关事宜。
远离政治中心的小镇要比岳岭安稳许多,镇上书记姓吴,安顿他们在中学教室住下,操着地方方言,不大好意思道,“乡下条件差,两位同志将就下,明天我找泥瓦匠帮你们砌个灶台。”
孟繁宗抽根烟递给吴书记,本来不爱说话的人,少不得要开口寒暄热络,跟当地人打好关系。薛晓鸥无措的看着教室里的几张桌子,不是一般发愁,怀里的小囡连个放的地方都没有。
送走吴书记,孟繁宗刚进他们的“家”,薛晓鸥哇一声就哭了,“孟大哥,我们怎么办...”
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吃饭都是个问题。
为了避开风浪口,他们走的急,钱倒是带的足够,但行李却没带多少,看着哭花脸的媳妇儿,一无所知的小囡,还有蹲在门口扣泥的孟小乖,孟繁宗头次意识到他不再是什么厂长书记,更不再是红三代官二代,压在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长长吁一口气,孟繁宗四下看看,两张课桌翻过来,挨墙角围成一个圈,把小囡放进去,又喊孟小乖,“小乖你进来扶妹妹,带妹妹玩。”
孟小乖长长哦一声,乖乖坐地上,从后面圈住妹妹的小身子防止她摔倒。
此时的南粤大地,仍旧热得同火炉。
解决了两个小的,孟繁宗反手给薛晓鸥擦擦眼泪,“好了媳妇儿,以后要委屈你了。”
薛晓鸥是一瞬间心里落差太大,加之背井离乡,才忍不住哭出来,眼下缓过来了劲,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孟大哥,我没事,你在哪儿我就跟你在哪儿,我不怕...我们干活吧。”
在这里苦是苦,最起码不用再成天提心吊胆被拉去批.斗,他们以退为进申请调到这里,名声上还算好听,当地人也不会怎么苛难他们。
眼下这个“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能用课桌靠墙先拼一张足够四口人睡的床出来,好在现在天气热,擦洗干净铺上草席能直接在上面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解决了睡觉问题,吃饭问题也亟待解决,锅碗瓢盆灶台他们一概没有。
南下前带的吃食,也早已经冷了。
“媳妇儿你看着他们,我出去一趟。”坐车辗转到现在,热腾的饭菜没吃几口,孟繁宗把已经冷了的饭端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借灶台热了饭。
说明来路之后,老农民打消疑惑,待人热情,不仅给他热了饭,还用瓜瓤舀了一瓢热水让他带回。
孟家祖籍广州,孟繁宗会说当地话,虽说南方一个地一种话,可相互间还是有相似处,交流起来没有什么大障碍。
饭端回去,孟小乖早就饿了,大口吃着饭,也不再用家里人撵着喂,小小一个,似乎意识到他们目前处境,也不再闹腾,吃完饭喝口热水,自己爬上“床”一手拍妹妹肚皮,一手拍自己的,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薛晓鸥看得想笑,和孟繁宗用一双筷子把饭盒里的饭分吃完,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孟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孟繁宗坐在门口,向南边看去,不答反问,“媳妇儿,你知道再往南去是哪儿吗?”
薛晓鸥摇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想到再往南去可能又是下一个村庄。
孟繁宗没再瞒着她,“我想办法带你们去香港。”
薛晓鸥忍不住瞪大了眼,关于那个地方,她知道的很少,“孟大哥,能行吗?”
岳岭在内陆,离政治中心又近,薛晓鸥极少能听到周边人说香港,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也不多,对它唯一的印象是买东西不用票据,穿得衣裳也比他们要鲜亮。
孟繁宗朝她一笑,“我来想办法,总能行。”
让他白浪费十年耗在这里无所事事,他不甘心,当年他祖父都能偷渡香港发家,他也一样能。十年光阴,足够让他改变后半辈命运,何况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个,还有媳妇儿和两个孩子要养。
眼睁睁让他媳妇儿孩子跟着他受罪,他看不下去。
下午孟繁宗先去镇上邮局,拍电报回岳岭给孟书记他们报平安,又想办法在几个老农民家花高于粮站几倍的价钱买了几斤大米,借锅蒸熟带了回来,就着中午剩的咸菜吃了一顿,用学校的水桶去水井挑了两桶水,随便洗洗便歇下。
转天吴书记找泥瓦匠给孟繁宗他们糊了灶台,请泥瓦匠的工钱还得他们自己付,五毛钱一天,。了灶台,但弄铁锅却是个麻烦事。
铁锅仍旧是工业用品,没有工业劵没办法买,而岳岭当地的工业劵在广州无法使用。
一家四口,总不能日日去借别人家铁锅烧饭,孟繁宗不得不打电话到部队,让他哥想办法弄军用工业劵。
将就了两日,孟繁宗总算从驻扎在当地的部队里弄到工业劵和棉床被褥。
孟繁宗忙的时候,薛晓鸥也没闲着,来一个地方,跟当地人打好关系很有必要。当地人虽大多说方言,但也不乏会普通话的人,交流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吴书记安排他们给中学代课,别的不用教,每日只需要教学生学红宝书,背诵大段语录即可,出门在外,必须张口就是语录,方才显示出对主席同志的拥护和爱戴。
日子过得飞快,他们来时是金秋十月,转眼已到了岁尾。
南粤冬天要好过一些,他们带来的衣裳足够御寒,只是小囡眼见蹒跚走路,个子比以前长高的不少,小衣裳已经不能穿,薛晓鸥少不得要拆毛线衣线裤重新给她织,小乖的衣裳先找出套在她身上。
除夕这天大早,孟繁宗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拖了两根甘蔗,还拎了一条鱼,薛晓鸥在家洒扫,孟小乖不知道跟哪家小孩一块去玩了,只剩小囡蹲在墙角扣泥巴。
“爸爸、爸爸抱。”小姑娘两手糊得满是泥巴,不管不顾就往孟繁宗身上扑。
孟繁宗扔了甘蔗,鱼递给他媳妇儿,一把将小姑娘抱起,给她洗干净了手脸,脱了衣裳鞋让她上床玩,爱干净如孟六爷,接受不了他闺女脏兮兮。
又忍不住说他媳妇儿,“好好的小姑娘被打扮的像个小子,至少给小囡扎两根辫子。”
薛晓鸥哭笑不得,“不是我不给她扎,是她不愿意被梳头,每天早上哇哇叫,你听不见啊。”
夫妻两因此吵了几句嘴,没多大的功夫又言和,因为大过年的,还得张罗做年夜饭。
南粤本地方人过除夕跟岳岭不大一样,当地人没有吃饺子的习惯,生产队挨家挨户分的粮主要也是糙米,市里也极少供应面粉,没有面粉和面,过年这天薛晓鸥没再包饺子,煮了一条鱼,炒了两盘小菜,蒸上米饭,一家人围坐在课桌旁吃年夜饭。
“孟大哥,这段时间探听到怎么走了没?”薛晓鸥低声问。
孟繁宗先没说,饭后拍了拍孟小乖脑袋,让他去供销社买烟,等孟小乖走了之后,他才道,“从大鹏湾游一截海路就能到那边,如果靠游泳,你们娘三个游不过去。”
尽管现在他手脚比之前利索了许多,但旧伤在身,高强度游不短一截过去,他也没十足把握。
“孟大哥,不然你先过去...”
孟繁宗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要过去就一起走,丢你一个人带小乖和小囡不行。再等等,明年我们有大半年的时间,总会能找到机会。”
南粤地区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炎热,适合下水,翻过年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才四月份的天,镇上的河湾里每天都有很多青年人在里面游泳,究其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对岸就是香港,日日灯火通明,已经逃过去的给家里邮寄回大把钞票,大包衣物,都不是傻子,年轻体力好的小伙子早就蠢蠢欲动。
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兵连巡查的再严,还是有人避开,成功从大鹏湾下水偷渡香港。
四月份之后,生产队越来越多青壮年无缘无故闹失踪。
没几日,紧挨中学住的高大婶家儿子尸体被捞回来,高大婶哭得泣不成声,薛晓鸥刚好碰见,吓得几天睡不着觉。
“孟大哥,我听说阿强是被鲨鱼咬死的...”提起这个,薛晓鸥就忍不住打寒颤。
孟繁宗搂住她不停安抚,“我们游不过去,想其他办法。”
随着捞回的尸体越来越多,让不少人暂时打消了偷渡的念头,都在观望,或者说都在想更好的办法。
五月初,中学另一间空置的教室也住上了人,是从广州过来劳教的一家坏分子。
这家坏分子的男主人叫孟光德,孟繁宗的亲祖父。
114.孟薛(完)
见到祖父的那一刻,孟繁宗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此时的孟光德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头差不多高,就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更巧的是都姓孟。(.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开口说话的是刘淑芬,孟繁宗的祖母。
她话音刚落,就被孟光德轻斥了一声,“乱说,快些收拾个睡觉地方出来。”
刘淑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朝孟繁宗和薛晓鸥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从他们被打上坏分子之后,原先跟他们交好的朋友亲人怕招来灾祸,都渐远离了他们,眼下大咧咧说跟孟繁宗一个孟,是容易给孟繁宗夫妻带麻烦。
这天下午,孟繁宗哪也没去,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怔怔的看着孟光德和刘淑芬,久久回不过神。
薛晓鸥进进出出,时不时看一眼孟繁宗,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问出口。
天擦黑时,孟小乖飞跑回来吃饭,身后跟着小囡一脸不高兴,到家就跟薛晓鸥指控孟小乖不带她玩,还揪她的小辫子。
薛晓鸥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烧饭,心不在焉附和几句,小囡见妈妈没搭理她,气呼呼的自己在院里扣泥巴,瞧见她家隔壁来了邻居,好奇的往里看,没多大会儿,自来熟的进去跟人家热络上了...
“妹子,想借你点热水。”刘淑芬手里端个饭盒出来,心里打鼓薛晓鸥愿不愿意借她。
哪知薛晓鸥转头笑道,“大嫂不介意的话,跟大哥一块过来吃吧,就快做好了,正打算让小乖去喊你们呢。”
刘淑芬直推辞,“给点热水就成了,哪能让你们管饭。”
“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个困难,整个学校就我们两家住,没事的,带上筷子碗,过来吧!”说着,薛晓鸥又喊孟繁宗,“孟大哥,你去喊大哥过来,一块吃吧!”
孟繁宗应声,去隔壁喊人。
事实上,孟繁宗对他祖父印象并不算深,因为他老人家走的早,小时候祖母多陪伴在身边,眼下看见孟光德,孟繁宗竟觉眼眶发热,平常就沉闷的一个人,现在更加话不多。
巧的是,孟光德话也不多,两人只闷头喝酒,唯有两个女人在唠家常。
“大嫂,你们大老远过来,孩子呢?”薛晓鸥问道。(.$>>>棉、花‘糖’小‘說’)
刘淑芬看一眼她男人,感慨,“我跟老孟,哪有什么孩子,就我们两。”
啪嗒。孟繁宗筷子掉了。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日后孟家子孙从哪里来?
孟小乖把筷子捡起来洗洗又给孟繁宗,还不忘说他,“爸爸你还说我!自己吃个饭也不老实!”
孟光德忍不住笑,筷子沾点酒,招呼孟小乖尝尝。
同是女人,薛晓鸥心里有点同情刘淑芬了,安抚道,“大嫂还年轻,以后给小乖小囡生个弟弟妹妹。”
刘淑芬笑着摸两个孩子脑袋,又何尝不希望能生几个这么讨人喜的小孩。
孟光德夫妻两担心拖累孟繁宗他们名声,吃过晚饭没坐多大会儿就回了去,南粤农村和其他地方的农村一样,晚上除了开大会,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薛晓鸥给两个孩子洗完澡,自己擦洗了下,上床带他们睡觉。
......
跟孟繁宗和薛晓鸥不同,孟光德夫妻祖上成分不好,又因为抄家抄出古物,已经被打为坏分子,重点劳教对象,来这里之后吃的苦头远比他们多。
白日里受身体折磨,晚上中学大会再集中对他们进行批.判,可怜孟光德哪吃过这种苦头,没过多久身体就垮了下来。
刘淑芬申请带孟光德去看病,却被镇上干部直接拒绝,并且将刘淑芬严厉批评一顿,说她夫妻犯有严重享乐主义,小灾小病必须硬挺过去!
走投无路,刘淑芬只能晚上找孟繁宗想办法,病倒的是他祖父,孟繁宗二话不说,直接去赤脚医生那儿拿药,转天就找人开证明,把孟光德送去了城里。
打从这起,孟光德身体就没好利索过,几乎断不开药,时下医疗水平有限还查不出究竟是什么毛病。
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孟光德没能撑过半年,客死异乡。
因为成分问题,他甚至没能有个像样的葬礼。
镇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孟光德去世而感到伤心难过,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没人过来吊唁,没人管他们。
薛晓鸥察觉到了,自从孟光德去世之后,孟繁宗异常沉默,一声不吭帮刘淑芬料理后世,抽烟也抽得愈发厉害,经常早出晚归。
这天回来时已是夜半。
薛晓鸥被他动静折腾醒。
“媳妇儿,再过不到半个月,有船去香港。”夜里格外寂静,孟繁宗说话声音极小。
薛晓鸥瞬间没了困意,“真的?那我明日就偷偷收拾东西...”
说着,她疑惑道,“既然有船,怎么不尽快走,非要等半个月之后?”
“月初月中转风向,我们顺风过去会快很多。”
想到他祖母,孟繁宗打定主意道,“媳妇儿,我们把大嫂也带走。”
薛晓鸥一愣,随后点头,“孟大哥,我听你的,大嫂一个人在这没依没靠,一起走吧。”
得知要走之后,薛晓鸥白日照常上课,晚上等小乖和小囡睡了之后才收拾行李,偷摸准备炒米、咸菜等干粮。
之所以瞒着小乖和小囡,因为他们都到了会说话的年纪,三五孩子成群玩,难不保他们无意间说出去。
薛晓鸥私下里联系刘淑芬。
刘淑芬不是一般诧异,“你们打算教脚?”
教脚就是偷渡。
薛晓鸥压低了声音,“是我们一块,大嫂,我们带你一块走。”
从镇上到大鹏湾,有七十里路程,快走一夜都到不了,他们也只能摸黑赶路,如果被民兵连捉住,那就逃不过被劳教下场。
干粮水行李准备充足之后,孟繁宗跟“蛇头”联络,给了蛇头六百块钱,对方才愿意过来给他们带路。
五月半这天,天黑之后,领路的“蛇头”按时过来了。孟繁宗背小乖,薛晓鸥背小囡,刘淑芬拎行李在后,一夜翻山越岭赶路未停。
天朦胧亮时,领路的蛇头带他们躲去了他家,距大鹏湾最近的一个生产队。蛇头家两间土坯草房,他们赶到时,蛇头婆娘在家烧饭,见蛇头回来,扔了铁勺,赶忙将孟繁宗一行人藏到里屋。
里屋像样的床都没有,木板垫在地上,干稻草铺在上面,扔了几件破衣裳。
蛇头他婆娘手蹭了蹭围裙,还算和善的招呼他们,“地方小,你们将就点睡一天,等天一黑,我和我男人就送你们出去。”
等蛇头他婆娘出去,孟繁宗把小囡从薛晓鸥怀里抱过来,低声道,“媳妇儿你和大嫂先睡,我来喂小乖小囡。”
小乖小囡一路上都很安静,眼下一左一右缩在孟繁宗怀里乖乖的不吱声,就着热水大口吃炒米。
夏季天黑的迟,等到快九点,生产队家家户户才关门闭户睡觉。
出发前,蛇头叮嘱孟繁宗,“香港那边船过来之后,会管你们要钱,先准备好。”
早年有不少人逃到香港,扎根之后想方设法谋生,就有人专门租船划过来载像孟繁宗他们这样拖家带口偷渡的人。
选今晚走的不止他们,大鹏湾乌央乌央挤满人,早有先跳下水游向对岸的人,下饺子一样壮观。
小乖和小囡缩靠在孟繁宗肩头,吓得不敢出声。
很快,蛇头带他们上船,木筏不大,堪堪够坐他们六个人,对岸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顺风顺水,划桨人奋力摇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终抵达边界,摇桨人念在都是同胞,带他们抄小路避开巡警进市区。
孟繁宗把手表脱下,给摇桨人看,“帮我们找间住宿,这个就归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孟繁宗手上的手表拿去当了少说几百块。
港地住宿极为困难,承租一间卧室一月需要将近一千港币,安顿下来之后,他们还不能轻易出门,越临近女皇诞辰,巡警查身份证越严,直到诞辰日那天,港督府发布文件,大放三天。
孟繁宗步伐匆匆,从外买饭回来,不顾刘淑芬在,抱住他媳妇儿狠狠亲了两口,数日来罩在头顶的乌云总算散开,孟繁宗不是一般兴奋。
小乖小囡纷纷捂脸,刘淑芬忍不住笑出声。
薛晓鸥脸蛋通红,推他,“大早上,撒什么疯呀。”
“去办身份证。”来不及吃早饭,孟繁宗拖一家老少去皇后大道。
办身份证的人乌央乌央排长队,填写信息全是英文,对孟繁宗来说没有什么难处,只是在填写他姓名时,孟繁宗笔尖打了顿。
他看向刘淑芬,征求,“大嫂,从今天起我叫孟光德,日后我赡养你到老。”
115 曹尚梅
很小时候,曹大娘就教育她家三个娃,要比别人懂事,要比别人家娃学习好,要趁早帮家里挣钱养家。
曹尚梅便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要说曹大娘和曹大伯对自己娃有多坏,也没有,跟寻常人家差不多,时刻巴望自己娃能长大为家里挑担。
曹尚梅打小成绩就好,考不上大学,考个大专也差不离,可惜她是老大,爹娘都想让她下学养家,助弟妹继续念书。
曹尚梅不是个多话的人,内心却极为要强,她巴望考大学,但又不忍心看父母身上担子太重,思量一番之后,她选择放弃念书找工作。
“我家尚梅是个懂事的,从来不让我和她爹操心。”这是曹大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爹娘承她情分,她一方面心里高兴,可心里还是隐隐气她爹娘偏心,她弟妹凭啥不操心,每天张嘴管家里要吃喝穿,同样是子女,不向家里交一分钱!
她弟就不说了,还没满十六,不能去厂里做工,她妹呢,已经满十七,死气巴列继续念书,只字不提下学养家的事!
她爹娘张口闭口她是老大,要多挑担子,多照顾弟妹,哪门子的偏理?
初时,她也只是心里不满,并未向家里说出,直到开年之后,城里各大单位招工。
工厂生产线工人她不稀罕做,柜台售货员她爹一个老工人没有门道,压根不可能被录用,看来看去,只有去教书。
一路过关斩将被学校录用,却只能做临时教师,就因为她只有高中文化水平,领的工资也比正式教师少,但凡当初她读个中专大专,也不会只是临时教师。
还被跟她一起录用的人给比了下去,同样是临时教师,代课的年纪比人家低,工资比人家少五块,曹尚梅心里难免不平衡,只是她向来不是多话人,她娘教她,心思搁在肚皮里,跟人家打好关系是关键。
曹尚梅确实这么做了,因为刚工作,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算是她前辈,平日早早过去,擦桌扫地端茶倒水,别的老师要备教案,她也会帮忙。
办公室的老师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小曹是个勤快人!”
“乐于助人好同志!”
“特别会发扬精神!”
曹尚梅听在耳里,虽然面上谦虚,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果然她娘说得是对的,跟人打好关系,笼络人心很重要。
相较之下,跟她同时录用进来的韩念念,不是一般懒散,上班踩点到,从不帮办公室的前辈们端茶倒水,还跟他们没大没小开玩笑,嘻嘻哈哈没点正形。
曹尚梅有种说不出的得意感,可又有点同情她,想提醒她一句别总是没大没小,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自己跟她非亲非故,没必要提醒。
曹尚梅得承认,那段时间是她跟韩念念关系最好的时候。
一学期未到,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办公室的那些老师似乎渐渐被韩念念拉拢过去,他们总是在办公室里欢声笑语,无话不谈,对比之下,她就显得沉默异常,总是插不上话。
“小曹啊,帮我倒杯水。”
“曹老师,今天没洒扫啊。”
“小曹,我的桌还没整理,下班前帮我整理下。”
干活干活,曹尚梅听见这些话就遏制不住的想发火,他们除了让她干活,把她放在眼里了吗!
曹尚梅看向在给牛老师说对象的韩念念,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凭啥韩念念光凭一张嘴就能笼络人心!
带着气,从这以后,曹尚梅再也不帮办公室里任何一个老师干活,上班踩点来,有老师喊她端茶倒水,她也权当耳旁风,这帮下贱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开始变了。
那天她上完课从教室回办公室,听见办公室里的老师在议论她。
“小曹最近咋啦?咋有点不对劲?”
“还能咋,就是勤劳过头,装不下去了呗。”
“别说,我还以为她是真勤快,真有助人为乐精神,没想到啊,几天活没干,开始给人甩脸子看了。”
曹尚梅气得眼眶子发疼,实在想不明白当初夸她的这些人,转眼就这样在背地里说她。
韩念念也下课回来,经过曹尚梅时,错眼瞧见她眼睛通红,问她怎么了。
曹尚梅心烦意乱,冷淡丢下一句没事,沉默不语进办公室。
周围坐着一帮虚情假意面孔,曹尚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厌恶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越说笑,她越压抑。
这天,韩念念找她,告诉她有人要跟她对象,是孟书记的儿子,县里印刷厂的厂长,问她愿不愿意跟人对象。
“曹老师,我先提前跟你说,处对象不是一处就能成的,如果你没看上对方,或者对方也没看上你,那咱们就再说合适的,你也别想太多。”
韩念念说了什么,曹尚梅没仔细听,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接下来的数日都沉浸在对方是书记儿子,又是厂长,领的是行政工资,粮食指标也高,手里存的钱也不会少。
数日来飘在头顶的乌云尽数散开,曹尚梅心情出奇的好,一时间又有些愧对韩念念,是她多心,把人想坏,没想到人家有条件好的男同志还会先想着她。
心里舒坦,再看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不觉他们下贱,话也多了起来,不遮掩的跟他们谈自己在处的对象。
“市委孟书记的儿子?”
“不错,小曹可得加把劲啊,这同志条件好!”
“结了婚也不愁没房住,市委家属院还有门卫兵守着呢,进去还得查证件,管得严呢!”
“哎呦,那以后咱们去小曹家串门子,还得把工作证带着呐!”
众人七嘴八舌,曹尚梅面上谦虚,心里却止不住洋洋得意,总觉得是长长吐出了一口郁气,让他们以后还敢小瞧她!
人民公园相看之后,曹尚梅对孟繁宗不是一般的满意,相看之后,对方也没让韩念念传达任何回绝的话,曹尚梅觉得是来了机会,他在县城,没关系,她可以给他写信,休息天也能过去。
相较她的热情,孟繁宗则有些许冷淡,明确告诉她不要去他单位,从最初的公园见一次面之后,他们再见面还是一个月之后,好容易能见上一次,结果中间还夹了一个姑娘。
孟繁宗给她介绍,“我邻居家妹子。”
曹尚梅勉强笑,跟那姑娘打招呼,心里直犯嘀咕,这姑娘也太没眼见。
因为有这姑娘在,曹尚梅好些话都不方便说,去看电影也不大能提起兴趣,反倒是孟繁宗和他妹子,有说有笑,原本冷硬的面孔,笑起来比寻常俊朗许多。
曹尚梅退而求其次的想,有这姑娘就有吧,只要孟繁宗对她没什么意见就成。
这次见面之后,没多久韩念念就找了她,告诉她对方不愿意跟她继续相处,她向来自尊心极强,当即就红了眼眶,第一反应是别人都知道了她在和孟书记的儿子处对象,现在被耍,以后要她怎么见人。
心里发堵,曹尚梅讲话也不怎么好听了,“韩老师,你是故意要耍我,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韩念念无奈,“曹老师,你们相亲之前我跟你提过,不是处一个对象就能立马成,一个处不好,那就再处下一个,又不是什么丢人事。”
话虽这么说,可曹尚梅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主要是她把话说太早,单位同事乃至门旁邻居都知道她跟孟书记儿子处对象,现在丢这么大脸,让她怎么见人。
一时间,曹尚梅生出不敢再见人的念头,丢了教案,不管不顾往家跑,三天不敢再去学校上课。
还是组织部李主任来她家找她一次,严厉警告她,再不去上课,组织上要给予她处分。
从这起,曹尚梅更加沉默,不想跟单位任何人再讲话,总觉得他们时刻在看她笑话,看到韩念念跟几个老师说笑,她心里更不舒服。
把她害成这样,还好意思说笑,她就不觉得心里有亏欠?!
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间。
周六下班之后,曹尚梅拿了钱老师的手表,扔进韩念念办公桌抽屉最里面,只等周一大家都上班,所有人都该知道韩念念是什么样一个人...
整个休息天,曹尚梅哪也没去,忐忑一天。
转天曹尚梅刻意踩点上班,所有老师都在,就等钱老师发现她手表丢了。
果然,预备铃刚打响,钱老师就察觉到她抽屉里的手表不见,曹尚梅好心提醒她搜所有人的办公桌。
她就是要让韩念念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让别人看清她是什么嘴脸,最好组织能给她惩处,从她视线里滚得越远越好。
既然敢耍她,就要付出代价。
心里遏制不住得意,去上课时,曹尚梅忍不住对韩念念说了一句,“韩老师,你被开除之后,我会时常惦记你的。”
直到后来,午夜梦回时,曹尚梅依然能被那句话惊醒。
“贱人,提醒过你,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想栽赃嫁祸,也先撒泼尿照照镜子看看没本事!”
这场仗,曹尚梅一败涂地,始终想不明白,韩念念是怎么知道的,还反将她一军...
似乎所有人都在骂她,办公室里的老师背地里嘲笑她,当着她面也说话讽刺她,组织部李主任更是毫无余地将她精简。
把她精简了,以后别人问起,她要怎么说?
她爹娘问起,她要怎么答?
曹尚梅日日闷在家,不理会任何人,没日没夜蒙头睡觉。
曹大娘不知情况,急个半死,特意赶去学校打听,才知道她闺女竟然偷了别人手表!
李主任告诉她时,曹大娘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那点脸面都被她闺女给丢个干净!
从学校回来,曹大娘二话不说,操起擀面杖就往她闺女身上揍,一边揍一边数落她闺女不争气,尽给她丢脸,以后谁还敢要她...
曹尚梅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曹大娘打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更听不见曹大娘在说什么。
曹大娘打到最后也累了,一屁股坐地上,拍大腿嚎哭起来,直说自己上辈子造孽,生出这么个孽障,全然忘记她是怎么见人就夸她大闺女懂事,不让人操心,还会体贴娘老子。
曹家上下都知道曹尚梅是怎么被精简了,对着外人,他们遮遮掩掩,关上门,他们对曹尚梅不由得也带了偏见,怕她手脚不干净,连家里人东西也偷。
直到曹尚梅她妹子丢了一块钱私房钱,哭天喊地扯曹尚梅头发,笃定是曹尚梅偷的。
“偷人精,你敢说你不知道我钱塞在床垫底下?!偷别人东西让咱家丢脸就算了,现在连我的钱都不放过,送公安局,我要把你送公安局!”
曹尚梅扯住一个阴冷的笑,“你的钱?你挣钱了吗?你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哪样没我的份?我没挣钱养过你?”
“啊!”
曹尚梅她妹大喊一声,扑上去就扯曹尚梅,姐妹两撕打在一块,曹尚梅她弟缩缩脑袋,赶忙溜走。
曹大娘抄起擀面杖,二话不说就往曹尚梅身上抽,气得颤抖,“把二丫的钱拿出来,不然就滚蛋,我老曹家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你们都不是人,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丢下这句话,曹尚梅冲她妹吐口唾沫,毫不犹豫出走。
此时的曹尚梅脸上被抓几道血印子,头发乱糟糟,漫无目的游荡,一天,两天,三天...
曹家快急炸开锅,本以为她出去转一圈会回来,哪知再不见踪影。
曹大娘这几日终日以泪洗面,擀面杖差点没抽断曹尚梅她弟的腿,那一块钱是曹尚梅她弟偷的!
曹大伯进门叹气,出门叹气,曹尚梅她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不吭声烧饭洗衣。
三天过去,还没找到曹尚梅。
曹尚梅她妹小声道,“娘,去公安局找公安同志帮忙吧,我听说拐子多,姐不会被拐去大山里给人当媳妇儿了吧...”
“去你奶奶的!少说破嘴话!”曹大娘破口大骂,拳头直往曹尚梅她妹身上招呼。
去公安局没几日,就有公安同志通知他们去公安局领人。
曹大娘简直不敢相信,她好好的大闺女就这么被人贩子给糟践了!
相较曹大娘的哭天喊地,曹尚梅漠然的不像话,一声不吭被曹大娘带回去,岳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风言风语传出,曹尚梅裤子让拐子扒了,那玩意钻了她裤裆。
曹尚梅似乎麻木,看不见别人,更听不见被人背后说她。
曹尚梅她弟妹再不敢招惹她,见她远远躲开,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先供她。
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曹大娘不是一般焦心,眼见闺女二十几,就是没人给提说对象的事,名声毁了,城里小伙儿谁还敢要她!
曹尚梅她妹说婆家了,曹尚梅还没动静!
曹大娘心急如焚,也不顾不上害臊了,厚脸皮去找韩念念帮忙,央求她给说个对象。
韩念念哪还敢再跟曹尚梅扯上瓜葛,让马大姐给留意说一个。
还真有愿意对象的小伙儿,农村的,没了爹娘,能做倒插门。
倒插门就倒插门吧,曹大娘早没了往日的挑剔,只巴望着她闺女赶紧嫁出去。
小伙儿嘴巴很会说,长相又俊俏,懂得讨曹尚梅欢心,曹尚梅初时对他无感,寂寞的心架不住有人来体贴安抚,长久以来她太寂寞了,总算有人能给予她爱抚。
换言之,曹尚梅恋爱了,并且陷入爱河了。
她男人能说会道,借自行车带她出去玩,凑布票给她买新衣裳,乌漆墨黑电影院里会偷抓她手,带她回来老家农村,央求她钻草垛...
跟第一次的经历不一样,她男人有力,嘴唇火热,在她耳边说露骨直白的话...
曹尚梅觉得看谁都顺眼了起来,会笑,会跟人打招呼,还在她男人厂里重新找了活,日日腻在一块。
结婚请媒人,是岳岭人的规矩,讲究点的人家必然会去请媒人喝喜酒,曹尚梅再次跟韩念念见了面。
以前的事仿佛在眼前瞬间掠过,曹尚梅心里扑通扑通跳,抓了一把喜糖递给韩念念,请她去喝喜酒。
韩念念摸摸肚子笑,“不赶着我家老大老二出生,我就过去。”
压在曹尚梅心中的那块石头,似乎瞬间被挪开,她也跟着笑。
曹尚梅结婚的头两年,跟她男人过得还算如胶似漆,可她男人有一点不好,会打人,尤其是喝醉酒。
曹尚梅怀的第一个娃就是被她男人打掉的,事后她男人泣不成声,夜里抱着她祈求原谅。
曹尚梅心想,哪家能不干仗,她爹娘也劝,好好过日子要紧,娃没了还能再要。
门旁邻居里,还没听说过哪家因为干仗离婚的,曹尚梅喜欢她男人,没有因为这件事哭闹,日子还照常的过。
直到有天,有人跟她说,“尚梅啊,你脑子有点不正常啦!”
不正常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听她男人的话,不听话她男人就揍她,她怕疼。
这天她男人回来,让她参加民兵连,参加斗争,为主席同志开道,扫除一切障碍。
山上寺庙,公园里小宝塔,图书馆古籍...他们每日忙碌异常,她男人还分派了任务给她,让她紧盯坏分子一举一动,随时跟她男人打报告,更要防止坏分子逃跑。
曹尚梅总觉得她见过坏分子的婆娘,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男人让她没日没夜守着,夜里也不回家,缩墙角睡一夜,吃饭...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她男人说没有钱没有工作,哪来的饭给她吃!
坏分子的婆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她,里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香气扑鼻。
曹尚梅坚定道,“你是坏分子,我不吃坏分子的东西!”
坏分子婆娘冲她笑,“端到你手里就是好人的东西啦,快吃吧。”
听她这么说,曹尚梅心想也是,乐呵呵的接过来狼吞虎咽。
早上坏分子婆娘给了她两个咸鸭蛋,中午端给她一碗菜稀饭和两个馒头,晚上又给了她一碗面条...
曹尚梅已经许久没有过饱肚子的感觉了...
傍晚,他男人扫荡回来,经过巷口时,告诉她,“盯紧点,别让人给跑了,明天就抄家,指定能抄出糟粕!抄出来就拉他们游街!”
曹尚梅脑子木呆呆的,长长应声。
她男人走之后没多久,坏分子的婆娘又来给她送饭了。
“你快走吧,我男人明天要抄你们家,拉你们去游街!”曹尚梅脱口道,“我当没看见,你们连夜走吧!”
坏分子婆娘往她怀里塞了五个咸鸭蛋,猛地抱住了她,“曹尚梅,谢谢你。”
曹尚梅纳闷的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叫曹尚梅?
四月的天,夜里还很冷,听见巷子里有动静,曹尚梅缩在墙角,看了坏分子婆娘一眼,缩缩脑袋,背过了身...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难过o(╯□╰)o,人无绝对善恶,希望我们都能给他人留有一丝余地,不要绝对的否定他人,少一点戾气,多一点善念。
ps:感谢妹子们的长久陪伴,不嫌弃我文笔有限,知识有限,阅历有限,俺要继续努力!熊抱抱你们o(n_n)o~
明早八点新坑续接~有三更掉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