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没良心》 楔子 幽-的深夜里,宏伟气派的将军府被烈火熊熊包围,妖魅的火舌窜烧天际,形成诡谲恐怖的景象。 身穿征袍的俊逸男子震惊地翻身下马,思考完全停摆,当他终于讨平一直不肯降服的百凤城,披星戴月连夜赶回,迎接他的却是…… 月系!他最心爱的月系一定还在府里! 俊逸男子冒着危险冲进将军府里,当他终于找到倒卧血泊中的白衣女子,他的心跳几乎停了,紧缩的喉头发不出声音,胸口痛苦得仿佛就要爆裂开来。 “月系,醒醒!月系,”抱起早已冰凉的躯体,他轻拍她的脸,该是意气风发的俊颜满布哀伤。“月系,醒一醒,我依约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看我啊……” “月系!” 月系,他最最心爱的女人,他居然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如果他能早一点赶回来就好了,如果他再快一点…… “月系!”发自内心深处的哀伤呼唤划破深夜,却唤不回已杳芳魂,紧抱住她的手不住颤抖,凤眸血丝满布。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誓必要他血债血偿! “轩辕将军,咱家等您好久了。”不知何时将军府外已被大阵仗的宫人包围,陈公公看着轩辕-抱着月系从府内走出来,用独特的尖细嗓音说道。 “是你。”轩辕-眯细黑眸喑哑出声。 不是他疑心,陈公公来的时机真是太巧了 “轩辕将军,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的,请您接旨吧!” “奉皇上之命?” “是的,轩辕将军,快过来接旨啊!”陈公公又唤。 依依不舍地放下月系,轩辕-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氛围,他一步一步跨下台阶,凤眸犀锐如刃。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大将军轩辕-通敌叛国有辱皇恩,罪诛九族,念及功在国疆,赐毒酒一壶,钦此。” “我通敌叛国?”脑中轰隆一声,轩辕-咬紧牙根俊颜陡沉,眸光危险的眯起,“我替皇上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谁敢说我通敌叛国!” 胆小如鼠的陈公公被他猛然一喝吓得连连后退,“轩辕将军,这是王上下的令,您逼咱家也没有用啊!” 冷肃的俊颜足以刮下一层寒霜,轩辕-抿紧薄唇。 “唉!轩辕将军,难道您不明白功高震主这句话的意思吗?”偷偷觑他一眼,陈公公忍不住长叹。 功高震主?! “的确,您是替阙阳国立下无数功劳,但是您的存在对皇上而言有如芒刺在背,如今您的声望比皇上还要高,麾下的千万大军又只效忠您一人,何时都有谋反的可能,这样您明白了吗?” “不!我不明白。”他咬牙回答。 “皇上下令派禁卫军过来整肃将军府,就是怕您有谋反之心。” “我对皇上一片赤诚,何来谋反之说,分明是有人恶意陷害!” “轩辕将军……”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服,更何况月系和将军府里三十余条性命都是无辜的!”胸臆间气血翻涌,他冷声道。 “罪诛九族啊!将军。”陈公公轻声道,却不敢明说被他拒婚的芙蓉郡主三天前病逝了,这对向来疼爱芙蓉郡主的皇上而言是一大重创。 脑中一片晕眩,眼前蒙上浓浓红雾,他终于明白当天下已归服王上,他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了,他的赤胆忠心最后竟换来一句功高震主,怒啊! “哈哈哈哈哈……”回想起王上在御书房同他说过的话,希望他能分忧解劳的殷殷期望,先替年幼继位的王上处理掉虎视眈眈的王爷们,不惜大动干戈一统天下,可却换来功高震主一句话。 轩辕-怒极反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轩辕将军,您还是接旨吧!将军府现在已被盛将军带领的禁卫军重重包围,您是逃不走的,王上有说,只要您乖乖听命,会替您盖个将军冢供后人瞻仰。”陈公公被他笑得心惊胆跳,退得更远。 “你刚刚说什么将军?”笑声倏然停止,轩辕-厉声反问。 “就是和您征战沙场的盛将军啊!”陈公公私心里也是替他深深惋惜,但皇命难违啊! 盛将军!同朝还有哪个盛将军,不就是他亲如手足的盛锲吗?呵呵,多么可笑啊! 当他的赤胆忠心落得功高震主,他最信任的部将竟是第一个背叛他!轩辕-胸臆怒火翻腾,喉头一甜,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 “我是不会接旨的!”抹去唇边血丝,轩辕-凤眸冷冷睇向出现在门口的盛锲,冷冽如冰的剑锋直指向他。“盛锲,要取我的命,自己来拿!” “轩辕-,你当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领可以活着出去?只要你一死,大将军之位非我莫属!”面对他残酷寡绝的眼眸,盛锲陡然后退一步。身为轩辕-的副将多年,这个眼神他并不陌生,当年朝平一战一夜杀尽数千敌兵的男人就是这种眼神。 盛锲大手一挥,四周立刻出现手执弓箭的禁卫军,“我早已布好兵马,就算你插翅也难飞。” “你在后退呢!盛锲,难不成你会怕我吗?”是谁很早以前就告诫他盛锲天生反骨不能相信,他已经想不起来,此时他只恨自己瞎了眼睛,竟错把豺狼当兄弟。 手中宝剑一挥,陈公公立刻人头落地,火光熊熊的将军府邸,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第一章 两百年后 “该死的小叫化子!胆敢来本店偷东西,是嫌命太长吗?!”粗声咆哮从龙凤客栈传出,手拿扫把的店小二不客气的将偷偷摸摸溜进客栈的小乞丐扫地出门。“去去去!快滚!别在这儿惹人厌!” “小气鬼!吝啬鬼!”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不服气地频频回头扮鬼脸,更加激怒拿着扫把的店小二。“心地坏、心眼差,难怪你天生注定麻子脸!” “你们这些小叫化子真该死!再说我就一扫把打死你们!”店小二怒气冲冲地追出客栈。 “啊啊……快跑啊!麻子脸要打人啦!”三、五个小乞儿叫闹成一团,脚下飞快地溜过大半个县城。 “哎哎!大福、二福,你们冒冒失失的想跑哪儿去?”跑最快的两个小乞儿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瘦弱少年,被撞疼的少年连咳了好几声。 “若易哥哥!”大福、二福没想到会撞见熟人,两个人急忙拍抚他的背。“对不起,撞疼你没有?” 若易哥哥长他们六岁,个子却没比他们高多少,加上身子骨单薄,真担心被这样一撞,会把他的细骨头给撞断了。 “我没事,倒是你们在慌张什么?”兰若易的样貌相当清秀,细眉大眼,然而弯弯的嘴唇淡无血色,皮肤白皙近乎透明,底下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刚刚三福肚子饿得受不了,所以溜进龙凤……”二福没心机,有人问就老实说。 “二福,闭嘴!”大福连忙警告。 “你们又去偷东西了?”不用听完也知道什么事,若易皱眉。 “若易哥哥,我们不是故意的,”大福可怜兮兮的皱眉,“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三福、四福年纪小禁不起饿,五福又一直哭,谁知道坏心的麻子脸宁愿把东西丢了也不肯给我们,所以我和二福才……” “嘘!噤声。”大福话还没说完,若易一手推一个,将两个小萝卜头塞入暗巷里。“麻子脸过来了。” 两个小乞儿一听急忙捂住嘴拚命往墙边贴。 若易纤细的身子和他们靠得极近,淡淡的药味窜入他们鼻内,大福、二福睁眼瞪着他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断的腰肢,总觉得他的身体可能永远好不了了,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比他们这些三天两头没吃饭的小萝卜头还瘦! “麻子脸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若易踮起脚尖望了又望,确定安全之后才开口。 “若易哥哥,你的病是不是更严重了?”二福轻拉他的布腰带,很担心地问。 他们是无父无母住在土地公庙的小孤儿,整座城里也只有若易哥哥对他们好,如果连若易哥哥都走了…… 闻言,若易回过头,含笑轻轻抹去二福脸上的脏污。“我没事,不就老毛病,你们别担心。” “是呀!若易哥哥会长命百岁、寿与天齐,你别咒他!”大福不悦地瞪他。 笨蛋二福老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二福只是担心,你别骂他。”若易笑了笑,苍白的瓜子脸笑起来有生气多了。“你们老是这样不行,万一被麻子脸逮到,可不是一顿排头能了事。” “但是我们的肚子真的好饿喔!”二福噘嘴。 若易咬咬唇,眯眼望向外头烈阳高照的大街。 的确,他不赞成偷东西,但已逝的爷爷曾是名满江湖的名偷儿,据说还偷过皇帝的玉玺,虽然他的功夫没有爷爷好,但毕竟身上流着爷爷的血脉,也承袭了大部分的本领。 如果他有余力帮助这群孩子就好了,但是他没有,他手上多余的银子都拿去买药了,他不争气的身子啊……长命百岁、寿与天齐是不可能了,能活过二十就该偷笑…… “大福、二福,你们去把三福、四福、五福找回来,然后乖乖的在土地公庙等我,知道吗?”就算再不喜欢偷东西,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做,就当做善事吧!找个有钱人偷,他们不痛不痒,却能让大福他们饱餐好几顿。 “若易哥哥要买好吃的回来?”两个小萝卜头一听,眼睛瞬时变亮。 “对,我会带鸡腿回去给你们。”揉揉他们的头,若易催促他们快去找其他同伴。 “好!”大福、二福立刻喜孜孜的转身就跑。 有好东西吃-! 见他们跑开,若易才慢吞吞地往大街方向走,一接触到阳光,他明显地瑟缩了下。 唉!日光太盛,他果然两眼花花,希望等等别出纰漏才好! “……抱歉、抱歉,撞着你了。”若易迎面撞上一名一看就知道从外地来的男人,他踉踉跄跄地稳住步伐,心中不禁一阵嘀咕。 奇怪!那男人看似削瘦,怎么撞上去像撞上一堵墙似的,把他给撞得头晕眼花的。 轩-没吭声,仅是直觉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瘦弱少年,凤眸瞥过他清秀病气的五官。 “谢谢!谢谢!天气热,我很容易头昏。”说着说着,若易眼看又要往他身上靠,只不过他还来不及摸着他的人,轩-就已先一步拎起他的领子,让他碰不着自己。 “谢谢……”若易眨眨眼,没想到男子会在大街上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 不过没关系,在方才的刹那间,他已经摸走男子的荷包,感觉起来沉甸甸的,里头应该有不少银子,他还很好心的留下两锭给他做盘缠,天底下应该没有贼儿像他这么好心吧!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抹去额上的冷汗,若易作揖再作揖,“我走啦!” 冷汗是真,走路摇摇晃晃撞到他是假,他果然还是不宜晒太阳,才在大太阳下走没多久便浑身冷汗直流。 “慢!”见他想走,轩-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细腕。 “呃,公子有什么指教?”他的声音低哑又冷冰冰的,听起来教人头皮发麻。 “东西先还给我。”轩-冷冷的说。 打从他心怀不轨的朝自己撞过来开始,瘦弱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他的眼中,他当然没错过他偷荷包的小动作。 “公子说笑了,我拿了您什么东西呀?”想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的唯一传人,怎么可能会被抓包?若易装出一脸无辜。 “我说,东西还我。”因为丧失耐心而加重手中的力道,轩-冷冷重复。 “痛痛痛!你抓痛我了。”疼得眼眶含泪,若易急急低呼,淡无血色的唇显得更惨白。 感觉手中比女子还要纤细的腕骨仿佛一掐就碎,轩-皱皱眉,总算放松他的手。 真是麻烦! “把荷包还给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不休,轩-将话挑明了说。 一年前明政清廉的丞相大人遇害身亡,消息震惊全国,轩-奉江大人之命追缉凶手夜魈,在这一年来足迹越过大半个阙阳国,好几次眼看就要抓到夜魈,最后却又被他狡猾逃脱。 据可靠线报,如今夜魈应该就躲在朝平城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想起夜魈,轩-的心不禁一阵浮躁。谁会相信誓不两立的两人,一年前曾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什么荷包?”闻言,若易心一跳,表情更无辜。 不想再多言,轩-大手直探他胸前,打算自己把荷包拿回来还来得省事。 他、他、他在摸哪里呀?兰若易又羞又窘,苍白的颊泛起诡谲的红晕,他胡乱地拍打男子的手,连忙维护自己的贞节──呃,胸前。 “我的荷包……”开始按捺不住脾气,轩-还来不及变脸,眼前瘦弱的少年突然很恐怖的呛咳起来,那种用力的咳法好似要把整个心肺咳出来似的,虚软的身子直接倒向他怀里。 “你──”原以为他又故意装病,轩-正想厌恶的甩开,却发现在如此炙热的天气下,怀中的少年却浑身泛凉,冷汗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你没事吧?” 到嘴边的斥责竟变成关心的询问,真是违背他本意! “一点都不好……”声音细不可闻,若易有气无力地应声。唉!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头晕呢?看来他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 眼前昏黑一片,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往他怀里倒。只不过── 这下可好,哪里不好倒,他竟晕倒在这冷酷的男人身上…… 嗯——凉风拂来,暑气全消,胸口也不再那么疼了。若易粉唇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他果然还是不宜见光啊!还是这种宜人的温度最适合他了。 “……若是醒了就快些起来,我还等着你把荷包还我。” 耳边传来低沉冷淡的嗓音,半梦半醒的若易皱眉,似乎不高兴有人打扰了他的美梦。 “再不醒来,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大街上。”冷淡的声音又说。 行行行!他醒来总可以吧!无情的家伙! 浓密的长睫扇了扇,若易悠悠转醒,逐渐清晰的视线落在身旁低头喝茶的男人身上。 吓!怎么会是他?!若易顿时清醒大半。 他知道这里,这里是龙凤客栈二楼靠窗最好的座位,紧邻美丽的月曦湖畔,凉风伴着花香阵阵拂来,难怪他觉得暑气全消。 “甘心醒来了?”轩-冷冷睇他一眼,语气嘲弄。 依他的个性,他是该把眼前的瘦弱少年扔下不管,但他终究还是把他扶进来了。 就算他是一时发现自己还有恻隐之心好了。 “咳咳咳……我……”吞吞口水,若易就像只舌头被叨走的猫特别安静。 “身体这么差,做偷儿不适合吧!”轩-冷冷的说,就算他完全不懂医,也明白他的身子一定很弱。 偷东西还昏倒在苦主身上,嫩贼一只! 被嘲讽得双颊一阵发热,若易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轩-的荷包,放在桌上深深一鞠躬。“对不起。”他诚心道歉,却眼尖的发现轩-挂在腰间的腰牌。 原来他是大内密探啊!难怪她的小把戏马上被他揪出来,偷他东西简直是自寻死路。 先瞥了眼荷包,轩-扬眸看若易呈九十度躬身。 “谢谢你搭救,我先告辞了。”低着头,若易轻声说,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确定不等晚点再走?外头日头正烈,你的身体受不了吧!”轩-的声音不冷不热。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还有人在等我……”他的话令若易更尴尬,将头垂得更低。 “死叫化子,上午才打过你们,现在又敢来,真的嫌命太长吗?”忽地,客栈一楼传出震耳怒骂声,“看我不打死你们。” “麻子脸,你以为我们爱来吗?若易哥哥在楼上,我们是来找他的。”小孩的尖锐嗓音高声回答。 “这里没你们说的若易哥哥,快给我滚!” “我亲眼看见若易哥哥被人带上楼,我亲眼看见的!” 听见争执声,若易紧张地凭栏向外望。“大福?二福?你们来做什么?” “若易哥哥!”一见到若易,两个小萝卜头顾不得店小二拿着扫把追在后头,咚咚咚就往二楼跑。“我刚刚看见你晕倒了,我还以为你……” 二福哽咽的说不完整,紧抓住若易的布腰带。 他还以为若易哥哥会像娘一样,一晕过去就不再醒来。 “死小乞丐,居然还敢上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店小二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用鼻孔看人的高傲模样让人讨厌。 “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别欺负小孩子!”若易才刚从昏迷转醒,大声一点说话都觉得吃力,他像母鸡般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店小二上上下下将他的粗衣打扮打量一回,眉头深锁。 想他们龙凤客栈是多高级的地方,一顿餐饭下来常常是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收入,岂是眼前一脸病容的瘦弱少年吃得起的? “喂!你有没有银子啊?没银子的话一块儿滚!”有银子便是爷,店小二没好气地问。 “走就走。”脚仍有些虚,若易高傲的扬起下巴。 人穷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骨气! “-!没银子还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店小二嫌恶的嘀咕,不忘冷嘲热讽。 “没银子,金子总可以吧?”冷冽如冰的语气幽然响起,一道金光贴着店小二的颈旁倏然飞过,叮一声硬生生嵌入梁柱中。 霎时众人一片静默,大伙儿瞪着那片大半没入柱中的金叶子,冷汗悄悄滑过背脊。 有金子的确很了不起,但真正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方才他掠过店小二的距离,只要再近一分,店小二岂不当场被划破喉咙?! 不愧是大内密探,杀人只在刹那间。 店小二脸色发白的捂住脖子,到现在仍觉得冷风飕飕。 “滚!”轩-面无表情的下令,将最后一口茶水吞入腹中—— 唆唆吵死人了,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若易点起油灯,摘下布帽,披泄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白日的瘦弱少年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清丽柔弱的女子。 “爷爷,若易今天让您丢脸了,您一代名偷的名声被若易给砸了。”点起香,若易在爷爷的牌位前拜了又拜,语气里无奈多于惭愧。 如果爷爷知道她今天不但失风被逮,还很尴尬地晕在人家身上,他肯定会气得从坟里跳起来吧! 但是没办法,谁教她的身子不争气呢? 拿起厨柜里的药包,她很认命的走到屋后煎药,她的破身子啊!一日不吃药便少一日可活,有时候她不禁会想,这世上就剩她孤伶伶一个人,她活得这么辛苦做什么?反正吃再多药也好不了,只是一天拖过一天。 小泥炉传出浓郁的药味,若易百般无聊地望着星空,夜风拂过她的长发,额心泪珠型的朱色胎记隐约可见。 “咦?月是红色的?”倏然放下苦到让人反胃的药汁,若易发现今晚的月色和往常不同,呈现恐怖诡谲的腥红色,让人瞧见不自觉打从心底发毛。 月色晦暗,必有妖孽!这是爷爷在世时最常念在嘴边的话。 咻一声,有抹黑影从隔壁屋檐跳过,那种弯曲矮小的身型不像是人,吓得若易立刻躲回房里,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听说……听隔壁的大娘说,最近城里不太平静,有好几名少女无故暴毙,浑身血液都被吸干了,官府至今迟迟抓不到凶手,该不会—— 该不会就是她方才瞧见的东西吧?! 心念一转,若易飞快地冲回房里,俐落地将长发全塞进布帽,追着黑影离开的方向来到大街。 夜已深,静寂的街道飘着淡蓝色的薄雾,若易放慢步伐警觉地左右张望。 对!她的确有些好管闲事,但如果能替官府抓到凶手,岂不是好事一件?别看她身体病弱,不发病的时候也挺厉害的。 所以千万别在这时候发病啊! “……轩-,你这样苦苦追我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朝廷给你区区几两的银子吗?咯咯咯……”阴恻侧的笑声忽远忽近地响起,在深夜里显得更加骇人,“念在我们曾是同侪的份上,要不要也加入我的行列,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你的臭钱我一点也不希罕,”轩——冷答道,持剑的大手平稳。“夜魈,你为什么要杀丞相大人?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我们为他卖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有一箱金银财宝来得逍遥快活。”夜魈挑眉回答。 额角青筋暴跳,轩-咬紧牙,怒火中烧,就为了钱财,他可以不顾道义的痛下杀手,丞相大人待他不薄啊! 他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夜魈吗? “夜魈,识相的话把幕后指使者供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你到时死得干脆点。” “啧啧啧!你有这个本事吗?好大的口气啊!哈哈哈!”黑影逐渐清晰,幻化成人形,夜魈自负地瞅他。“一直以为我们就是不断被比较的两个人,轩-,你追捕我也一年了,你真以为你比我强吗?” “无关谁强谁弱,”轩-薄唇扬起一抹冷弧,“你是无法从我手中逃走的,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原则,你这个人就是死板不知变通,原则能让你逍遥快活?能让你过好日子吗?” 屋檐上两抹黑影数度交手,地面卷起一阵冰寒刺骨的冷风,若易吃惊地捂住嘴,明眸紧盯住其中一名熟悉的削瘦身影。 那双锐利犀冷的眼睛她认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不过他怎会…… “咦?还有其他人?”夜魈眼尖的瞥见躲在墙角的若易,立刻十指如勾迅速朝她俯冲过去。 “耶?”她可以抓抓小毛贼,但功夫太高强的敌人她没办法呀!依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夜魈应该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吧?她的身手逃命还可以,要硬拚的话…… 若易吓得脸色一白,连连急退数步,直到身后贴墙,再也无路可退。 完、蛋、了。若易明眸紧闭,两腿不争气地发软。看来她要提早去见阎王爷爷了。 “别想走!”说时迟、那时快,紧追而来的轩-持长剑先一步挡下他的攻势,冷锐的剑气狠狠扫过夜魈胸前。当他猛一回头发现是若易时,眸底一丝惊讶的情绪疾掠而逝。 白日遇见的瘦弱少年怎么会在这儿?方才的对话他又听见多少? 一时大意被轩-冷锐剑气扫过的夜魈负伤飘出数丈之外,他面色阴鸷,显然已经动怒。 “轩-,没想到你的身手更好了,”像是意外自己竟会被他伤着,夜魈捂着伤处,狭长的黑眸眯细。“但想要抓我,你还早得很呢!” “站住!别想跑!”眼看夜魈反身消逝在黑夜里,轩-举步欲追,却临时想起还有一名麻烦家伙晕倒在墙角。 该死的! 不得不回到小屋旁的角落,轩-静静垂眸望住吓晕过去的若易半晌,最后,他终于不甘愿地捞起她,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醒一醒,喂!”用冷水泼向躺在草地上、苍白清秀的瓜子脸,轩-在溪旁的大石坐下,漂亮的黑眸冷冷瞅着她。“人还活着吗?还是死了?” “唔……”被沁凉的溪水一泼,若易迷迷糊糊睁开眼,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烈阳,她像个小老太婆般动作迟缓地坐起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跟踪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若易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冷森的长剑已经抵在自己颈前,她惊诧地迎上男人冷漠的黑眸。 这男人的性情怎会变化这么大?还来不及感谢他救了自己,他马上又要取她的性命。 “我没有跟踪你……”话还没说完,若易感到剑锋更逼近一分,她眨了眨明眸,声音变得微弱,“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既然不是跟踪我,你三更半夜为何会出现?”低沉的嗓音还是平静无波,若易相信就算要他下一刻就杀了她,他的眼皮子也不会撩一下。 他真的是大内密探吗?看他样子比较像杀手吧? “我看见红色的月亮,所以……”她咕哝着。 “说实话!”他冷冷警告。 “我说的是实话啊!”害怕的闭眸,若易很委屈的扁嘴,“我真的是看见红色的月亮,又想起隔壁大娘说过最近城里不大平静,所以想出去抓贼。” “抓贼?就凭你?”薄唇扬起一抹讥诮的冷弧,轩-语气嘲讽。 “我的身手在朝平城算不错了,”若易不服气地嘀咕,“我还帮衙门里的王捕头捉过好几个坏蛋呢!” “叫贼抓贼,我倒该去问问衙门里的王捕头是干什么吃的?” “……”干脆负气不说话,若易瞪着眼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你的名字?”冷冷睇她一眼,轩-收剑入鞘。 看她的样子不像说谎,他也相信对方不会派出一名胆小如鼠的少年出来办事。 “兰若易,兰花的兰,若是——” “以后少管闲事,很多事是你管不得的,”没等她把话说完,轩-拍开草屑起身,“昨夜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不保。” “我知道,谢谢你。”这世上最让人吐血的事莫过于向眼前趾高气扬的家伙道谢。若易不禁咬牙切齿的想。 “还有,如果你还想留着这条小命的话,昨夜听见的对话劝你忘得干干净净。”轩-挑眉。 “我昨天有听到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听到吧!”停了两秒,若易闷闷出声。 “反应挺快的嘛!”薄唇微扬绽出一抹淡笑,轩-翻身上马,“真是个乖孩子。” 可恶!谁是乖孩子啊?她悄悄捏起拳头。 只恨功夫不如人!功夫不如人哪! “轩。” “什么?”耳边突然听见他的声音,若易反应慢半拍的抬头。 “轩-是我的名字,有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朝她扬了扬眉,轩-一夹马腹,很干脆的转身闪人,独留下马蹄后滚滚烟尘。 “咳咳咳咳……”谁会想再跟他见面啊!若易厌恶地挥开尘埃,没好气地瞪住他的背影。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遇见他后,她的额心就一直隐隐发烫,从前不会这样的。 肯定是被他的骄傲自大给气的。 第二章 朝平城里乱烘烘的,像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群人围在衙门口交头接耳、神秘兮兮,一个个神情凝重。 “王大哥,”若易轻拍前方壮硕男子的肩,清亮的明眸眨呀眨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的气氛怪怪的。” 王捕头闻声回头,当他看清问话的人是若易后,粗犷的脸庞表情微松。“原来是兰老弟啊!” “不就是我吗?”兰若易笑咪咪的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放弃的又问:“城里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唉!就是……”王捕头深深叹气,欲言又止。“不!其实也没什么。” “王大哥,您话说一半让我更好奇了,究竟怎么了?” “这是朝廷里的大事,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王捕头眉峰深锁。 “您不说,我当然不明白,您说说看嘛!”她肚子里的好奇虫虫已经全然被挑起。 “其实——”王捕头警觉地看看四周环境,终于压低音量,“简单说起来,就是有位朝廷密探在追捕恶贼的过程中,和对方双双跌落白岩谷底,现在大伙儿正在烦恼该如何去救人呢!” “白岩谷?”心头一跳,若易一颗心没来由的有点慌,“您是说那个深不见底的白岩谷?从那儿掉下去还有救吗?”分明必死无疑。 “若那恶贼摔死就算了,是他罪有应得,但是密探总是要救吧!”王捕头不自觉又叹口气,“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舔舔干涩的唇,若易笑容顿时有点僵。“王大哥,您口中的朝廷密探不会刚好是轩-吧?” “兰老弟,你认识轩大人?”王捕头惊讶地瞪大一双铜铃眼。 兰若易脑中轰隆一声,只觉眼前一黑,是因为烈阳太盛的缘故吗?她又开始头晕眼花了。和他分开才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吧?他临行前讨人厌的自负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如今他却跌下深不见底的白岩谷了。 明明和他认识不深,眼眶却拚命掉出泪来,额心疼得像被烈火烧过,若易胡乱地抹去泪痕,不懂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的确,她的心很软,小时候养的土狗死了,她就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但也不必为了才见过两、三次面的男人哭成这副德行吧!! “兰老弟,你怎么哭了?你和轩大人很熟吗?”没想到他会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向来粗手粗脚的王捕头顿时慌了手脚。 “不,不熟,”她怎么可能和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熟呢?但是该死的,这流不完的眼泪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为他感到可惜罢了!我实在太佩服轩-对朝廷的赤胆忠心,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她随口找理由。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阙阳国的一切就是他的生活重心,从来没想过自己…… 脑中念头才闪过,若易惊愕地捂住唇,不明白自己怎会有刚才的怪想法,她和轩-分明就不熟,又怎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不行、不行了。她哭得头昏脑胀,从爷爷过世后,她就再也没这么哭过了,若易抛下一脸错愕的王捕头,很伤心的沿路哭回家。 她真的和轩-一点都不熟啊!为什么听见他跌落白岩谷的消息会哭成这副德行呢?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 他从来不相信人会有前世今生,他真的不相信。 但摔落白岩谷后他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好多模糊又清晰的影像不断在他眼前闪过,感觉像作了好长的梦,却真实得仿佛曾经在他身上发生。 生死交关的瞬间,像把锁悄悄开启他尘封最深处的记忆,唤醒他前世的灵魂。 夜魈!他修长如玉的手紧握成拳。 轩-削瘦颀长的身子轻靠在窗边,过于平静的俊颜教人读不出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看来轩大人的身体己好上许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房门被推开,满脸皱纹却显得和蔼可亲的老人走进房内,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模样讨喜的娃儿。 “白大夫。”猛然回过神,轩-抱拳作揖,立即上前迎接。 “坐下吧!你可是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白大夫笑呵呵地说,“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托白大夫的福,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轩-自动伸出手让他把脉。 “嗯,轩大人果然非平常人,伤势好得相当快,再静养一、两个月就能像往常一样了,”白大夫捻髯微笑,“说实话,当时老夫并没有把握救回轩大人,如今看来你已没有大碍,老夫感到十分欣慰。” “劳烦白大夫了。” “只不过老夫行医大半辈子,仍不明白为什么轩大人会一夜白发?”白大夫偏头沉吟,“真教人疑惑。” “或许……是我想起不该想起的事吧!”薄唇扬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痕,轩-低语。 “轩大人,你方才说什么?老夫听不清楚。”这不是他第一回见到轩-,却觉得此刻的他和从前所认识的轩-不同。 说话语气不同、态度不同,甚至他不禁怀疑连内心深处的灵魂都不同。 “白大夫,你相信人有前世吗?”漂亮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住白大夫,轩-忽地问道。 “这句话从轩大人嘴里问出来真让老夫惊讶,”白大夫温和的眸光一闪,“轩大人怎么会如此问呢?” “只是好奇罢了,”轩-微笑,“白大夫相信吗?”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当然相信轮回之说。” “你相信?” “轩大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白大夫试探地问。 “在昏迷的日子里,感觉像作了一场好长的梦,却又十分真实。”轩-含蓄地回答。 “传说人投胎前都要喝下孟婆汤,将前世的爱恨纠葛忘得干净,也有人说在生死交关的瞬间,太强的执念会让人恢复前世的记忆,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白大夫挑眉。 “哦?”如此说来,他执念极深了? “轩大人,相不相信,完全是看你自己。”微微一笑,白大夫似是而非的回答。“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说不出理由的。” “若易哥哥,你老是在发呆呢!你有心事?”看着若易老是望着远方发怔,大福终于忍不住问。 “谁?我吗?”猛然回过神,若易的头摇得像博浪鼓,“我哪有发呆?” “明明就有,最近的若易哥哥老是心不在焉,对吧?二福?”大福用手肘推推坐在一旁猛啃包子的二福。 “嗯嗯。”被推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到底是为哪桩,但他还是很配合的应和。 “乖乖吃你的包子。”若易佯怒地瞪他一眼,转身帮五福拍去嘴边的碎屑。“……唉!”但是不自觉地,她长长叹气。 自从得知轩-的死讯后,她整个人就一直提不起劲,心里更像破了个大洞。半年过去了,轩-也该变成枯骨一具了吧?可她却还是放不下。 “大福、二福,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我先回去了。”无精打采地站起身,若易又叹口气。 “我们会的。”大福、二福乖巧的应声。 “嗯。”若易放下油纸袋,慢吞吞地走出土地公庙。 庙外艳阳高照,她不禁瑟缩。 好热。朝平城的季节和其他地方不同,没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区别,只有夏冬两季,夏季时候热得快脱层皮,冬天来临时保证带棉被出门都不够暖。 若易右脚才慢吞吞地踏出去,忽地一匹高壮黑马飞快地从她面前疾奔而过,卷起的烟尘让她吃了一口沙土,慢半拍回过神的她不禁叉腰怒斥。 “喂!在城里骑马,难道不怕撞出人命啊?”怎么会有这种草菅人命的恶劣家伙! 前方策马狂奔的男人听见她的声音突然停止,迟疑地掉转马头,缓步踱过来。 已经心闷气躁好几个月的若易双手环胸,夷然不惧地瞪着来人,一副准备和他把命拚的神情。 “我道是谁在大街上拉开嗓门大吼,原来是你这个莽撞的小子。”低沉嘲讽的嗓音响起,若易不禁睁圆明眸瞪着马上背光的男人。 这个声音她不会错听,是——轩-?! “不出声,变哑巴了?”轩-语带挑衅。 “你、你、你……”结结巴巴,若易指着他的手抖啊抖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薄唇勾起冷弧,他挑眉。“活像见鬼似的。” “你没死?”好不容易找回声音,若易指着他的鼻子大喊。 皱皱眉,轩-对她的语气不甚满意。“我没死似乎让你失望了?” “你、你、你这个混帐家伙!既然活得好好的,是不会出声啊?”又气又急、又惊又喜,若易激动的跳脚。 原来这家伙活得好好的,为什么王大哥没跟她说,害她白白掉了那么多眼泪。 迎面拂来的微风里带着甜甜花香,轩-望向楼外清澄美丽的月曦湖,艳阳下波光粼粼,他的思绪忽地飘得好远,胸臆间涨满复杂的情绪。 就算经过了百余年岁月,美丽动人的月曦湖仍静静沉睡在此,依稀间,他似乎还瞧见月系纤丽的身影出现在湖畔,仰头羞涩地朝他笑着,景象如此清晰,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月系,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 “呃——”气氛有点怪,坐在他正对面的若易数度想出声,却又不得不将话吞回肚里。 眼前的轩-为何会有如此哀伤的眼神?哀伤到把她的心都拧疼了,那种感觉就像历经千百年的生离死别一样,好沉好沉,沉得她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若易甩甩头,拚命甩开自己的怪念头,他的样貌还很年轻,哪来千百年的生离死别?不过他还是冷淡得好,与其他冷得像冰珠子,总比他现在哀伤的模样好上千万倍! “轩-,你很喜欢月曦湖吗?”不让他这样继续望下去,若易决定出声打断他,以免自己先眼泪-滥成灾。“你知不知道月曦湖是有故事的。” 随便说什么都好,就是别让他再这样哀伤下去,她的心都快要裂成两半了。好奇怪,平时很正常的她一碰上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轩-紧蹙眉,似乎有些恼怒她的打扰。 “你可知道月曦湖从前不叫月曦湖?”猜他应是从外地来的,她好心的告诉他此地的典故。 还是冷冷睇着若易,轩-选择沉默以对。 “在很久很久以前,约莫两百多年前,月曦湖不叫月曦湖,”捧着颊,若易望着楼外湖光潋滟的景色,转述小时候常听爷爷说的故事。“那时阙阳国里有位骁勇善战的护国大将军,他在这个湖畔遇见一名绝美的女子,对她一见倾心,那名女子的名字就叫月系。 “听说当时护国大将军功在国疆,好多好多公主和名门闺秀都想要嫁给他,就连芙蓉郡主也不例外。偏偏护国大将军谁也不爱,独钟出身平民的月系,甘冒触怒圣颜的风险,拒绝皇上的指婚,执意要迎娶月系进门,还把这座湖改名为月系湖,代表此心映此湖,他对月系的爱永不改变之意。” 若易的声音越说越轻,淡色的菱唇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弧。 要说成年在沙场奔走的男人会有多俊美尔雅她才不信,保证是大老粗一个!但是她就是好喜欢护国大将军独钟月系的故事,小时候爱,长大后也爱。 打从出生她的身子骨就不好,大夫说她活不过二十岁,所以爷爷把她当男孩子养。唉!没办法,谁会想娶像她这样短命的人当老婆呀?可是她真的好憧憬这样钟情一人、也被人深爱独钟的浓烈感情…… 不过,看来她这辈子是得不到了,呵呵! 听着若易细柔的嗓音,轩-敛下俊眸,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纷纷闪过眼前,王上硬要把芙蓉郡主嫁给他的情景、他当场甩头走人,独留下龙颜震怒的皇上…… 轩-不自觉地握紧杯,太阳穴狠狠抽疼,有太多记忆一时间全塞进他的脑里。 芙蓉郡主啊——印象中他不讨厌她的,她没有一般皇族教人难以忍受的骄慢,还记得她总是用双盈盈秋瞳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不知道她后来好吗? “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悲剧,”若易深深叹口气,眼神有些空洞。“就在迎月系进门的一年后,护国大将军不知为何通敌叛国,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曾经辉煌宏伟的将军府邸一夜之间燃烧殆尽。” “我没有通敌叛国。”咬着牙,轩-冰冷的嗓音宛若从地狱响起,激动的情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什么?” “我没有通敌叛国。”他一用力,手中的杯倏然爆裂,狠狠吓了若易一跳。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若易手忙脚乱地摊开他的手掌,深怕他的手被碎片割伤。“我说的是护国大将军,又不是你。” 这家伙会不会听故事听得太入迷,还把自己当成故事的主角! “总而言之,自从护国大将军被判叛国罪后,再也没人敢称月系湖,而是月曦湖了。”她没好气地一口气说完,仔仔细细又将他的掌心看过一回。 幸好没事。 轩-妖魅的眸光冷冷瞪她,仿佛对她的话异常恼怒。 “怎么?你有话要说?”若易被他瞪得有些心惊肉跳,通敌叛国罪又不是她判的,这样瞪着她也没用啊!更何况这是百年前的事了,他这么激动做啥?! “我走了,”初醒的魂魄承受不住如此激荡的情感,轩-倏然站起。“放心,银子我会付。”虽已是前世的恩怨,但原来自己还是会气愤难平啊! “你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话了?”见他俊颜微僵,活像见了鬼一样,若易急急跟着站起。 早知道就不说了,就让他哀伤的望湖望到死好了!呸呸呸!她不该说“死”字的,大吉大利,童言无忌。 映入眼帘的是她紧张兮兮的表情,轩-微微眯眸,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为什么用如此忧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他也懒得深究原因。 “不用担心我,先担心你自己吧!”一只脚在鬼门关前闲晃的破少年还有余力管他人闲事。 “可是你——” “我说不必管我了。”语气微冷,轩-甩袖离去。 “月系……月系……你在哪里啊?”娇小瘦弱的身子半伏在偌大的木箱拚命翻动,她摊开一卷又一卷的画轴,不是她要找的就往后扔。 “不是这幅,也不是这幅……”拚命丢、拚命丢,眼看身后的画轴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丘,“咳咳!终于找到了!”她开心的低呼。 用力喘着气,若易气虚地走至桌边坐下,端起放凉的药汁当茶水喝。 “果然是大美人,所谓的倾国倾城就是这般吧!”托着香腮,若易不禁赞叹,着迷地望着画中国色天香的美人。 同是女儿家,怎么差这么多呀!人家眉似柳、瑶鼻菱唇,而她则一副苍白消瘦的病模样,真是天差地远……天差地远哪! 不过也正因为画中的人美,所以她小时候瞥过一眼就记起来了,想当初爷爷不知是从哪儿偷来的?很宝贝的藏在大木箱里。 “明天拿给——咳咳咳咳……拿给他好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也没细想送这幅图给他会有多奇怪,就是觉得很理所当然,可能跟他听见月曦湖故事后的激烈反应有关吧! “咳咳咳咳,怪了,怎么喝了药还咳成这样?”若易边咳边嘀咕,胸口紧得难受。“该不会抓药的人少放了药材?明个儿绝对要去问清楚。” 小心翼翼地收好画轴,若易吹灭油灯,很认分地早早上床去也! “有人在吗?咳咳,有人在里头吗?”用力拍向紧闭的房门,若易一夜咳哑了喉咙,声音比平常听起来更有气无力。 “是你?”慢吞吞地拉开房门,轩-第一眼就看见她扶在门边猛咳的模样,他不自觉蹙紧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早,我来找你了。”若易朝他绽开灿烂的笑容,苍白的瓜子脸顿时显得有生气多了。 闻言,轩-眉锁得更紧,语气略显冷淡。“找我有事?” “我来送东西给你的,”脚有些发软,若易索性靠在门旁说话,“特地赠给有缘人。” “回礼?”面无表情,轩-还是一副会冻死人的语气。“不必了。”他很干脆的拒绝。 “态度真冷淡,我可是瞧你对月曦湖挺有兴趣,才特别送你的喔!”若易嘀咕。 “谁说我对月曦湖有兴趣?我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轩-语气更冷。 “话别这么说,我送东西给你,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若易笑咪咪地回答。 “我说不必了,我没兴趣。”轩-冷冷答道,眼看又要关门。 “慢慢慢!”若易急忙一个跨步,身体硬插入门缝。“先瞧瞧嘛!说不定你很喜欢。” 像是很忍耐地望住他,轩-沉默下来。 “这幅画保证绝无仅有,我可是把你当朋友才送你这份大礼,”若易从身后取出画轴,很得意地慢慢展开来,“画中绝美的女子,就是月曦湖……” “月系!”她的话还未说完,轩-俊颜倏变,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的手骨给捏碎。“你为什么会有这幅画?” “痛痛痛!这是人肉,会痛哪!”若易含泪低呼,急急要他放手,“快断了,再不放真的要断了。” “抱歉,”回过神,轩-总算松开大掌,缓了缓语气。“这幅画哪儿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月系?”揉揉被他弄疼的手,若易狐疑地反问。 这幅画既没落款又没署名,要不是小时候听爷爷说过画中的女人就是月系,谁知道是谁呀?!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儿怪。 “你为何有这幅画?”还是重复同样的问题,轩-凤眸微眯。 “……家传之宝。”眼珠子转了转,她语带保留的回答。 爷爷留给她的东西算家传之宝吧!总不能老实说他们兰家世代都是小偷,不知打哪儿偷来的。 “家传之宝?”轩-压根不信她说的话,当年将军府一夜烧尽,怎还会有东西留下?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画里的女人就是月系?”感觉很毛耶! “这幅画并没有画完,左下方有个极小的注记。”顿了下,他随口胡诌。 “这幅画我看过很多次,从不见什么注记呀!咳咳咳……”若易好奇地凑过去,不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俯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又咳!你还好吗?”见她咳得痛苦,他皱眉。 “嗯,咳咳,甭理我,一会儿就好了。”胸口咳得好痛,但若易还是硬挤出笑脸。 “你没服药吗?”再一次对他软了心肠,轩-大手从后扶住他的腰身,忽然觉得他的身子似乎比一般少年来得娇软。“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不碍事,还死不了。” “我陪你去看大夫。”无视他的抗议,轩-随手把画轴搁在桌上,将他往门外带。 虽然他看上去一脸薄命相,但他还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再好一点,因为在这世间,应该还有很多值得他留恋的事。 应该还有很多吧…… 第三章 “小武,我又来了,”走进药铺子,若易开心地打招呼,“乔爷爷在吗?” “咦?原来是兰姑——若易呀!”小武一见到她进门立刻堆满笑,发现她身后跟着一名打扮诡异的陌生男子后,即机灵改口。 “小武,乔爷爷在吗?”若易笑咪咪地靠在柜台边,显然逛药铺和逛自家后院一样熟络。 “乔大夫刚出门去了,你找乔大夫有事?” “当然有事才来找乔爷爷呀!没事我才不上门,”若易嘀咕,“这里是药铺,你当是饭馆啊!” 小武皱皱眉,“你上回不是才拿过药,这回又不舒服啦?” “我还想问你呢!老实说,你是不是少放药材?怎么我吃了药一点用也没有?”若易瞪他。 “若易,你可别吓唬我,上一回乔大夫把你的药量又加重了,你不会完全没感觉吧?”小武紧张兮兮地问。 “我……”心头忽地一跳,总觉得心慌慌的,若易蹙眉瞪着他,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药量加重,她怎么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更难受了? “若易,跟你一块儿进门,大热天戴着帽子遮头遮脸的男人是谁?”刻意压低音量,小武好奇地问。 “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哦?”尾音拉得长长的,小武忍不住将轩-上上下下打量一圈。 “兰若易,大夫不在吗?”见他们两人在柜台边窃窃私语,轩-开口问道。 “嗯,乔大夫不在,我抓药就行了,”若易扬声回答,匆匆回头,“小武,再把我的药量加重一些吧!不然一直猛咳也不是办法。” “不行,这是药,你以为喝糖水啊?”小武狂摇头,“没乔大夫的允许,我是不——” “叫你加重你就加重,不许有意见!”若易低声警告,明亮的水眸没好气地瞪住他。 “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嘛!”小武叹口气,顿时成了苦瓜脸。 乔大夫不再任意加重药量,如果出了事谁担待?! “给他配最好的药吧!”冷不防,轩-冷淡的嗓音插入他们对话之间,柜台桌面猛然出现一锭金元宝。 “耶?”又、又是金子?!若易看看金元宝,又瞧瞧俊颜藏在黑巾后头的轩-,她表情僵硬。 她穷得都快啃树根过日子了,他家里则是挖到金山吗?随随便便拿出来都是黄澄澄的大金子! “我不用你帮忙,普通的药材就行了,”若易连忙把金元宝推回去,“呃,小武记帐!” 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名偷,偏偏她就是讨厌做偷儿,难怪她一贫如洗、两袖清风,连买药钱都得记帐。 幸好乔爷爷人好,不会和她计较这点钱。 “我说拿最好的药。”语气还是一样平静,但是若易就是能感觉出隐敛在黑巾后头两道犀利的眸光,仿佛正在恶狠狠地警告她。 “我没理由拿你的钱。”她越说越小声,最后识相的闭嘴。 “我不会要你还的。”轩-冷冷回答,很率性地转身离开。 他还不知道他穷吗? “……抓最好的药吧!”从没见过这样不把金子看在眼里的人,若易抛下应声抓药的小武,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他身后。“你这样做我不知怎么报答你。” “我用不着你报答,”垂眸望着她清秀的脸庞,轩-轻哼。“在这世间应该还有很多你想做的事,对你自己的身体好一点。” 咦?她对她的身体不好吗?只不过偶尔偷懒没服药罢了!药汁那么苦,会偷懒也是人之常情吧! “那你呢?你最想做什么?”她笑问。 “没有。” “说嘛!每个人都有最想做的事,你一定也有。” “我没有。” “一定有,说一两件来听听。” “没有就是没有。” “一定有,别害羞,说来听听。”她就像只撵不走的苍蝇,跟在他身后追问。 “……”猛然旋过身,就算隔着黑巾,她也知道轩-那双妖魅的眼眸正瞬也不瞬地瞪住自己。 被瞪得心底发毛,若易的声音瞬间很不争气地收小。“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这男人的眼睛啊……有股将人吸卷进去的魔力,偏偏生气起来会吓得人家双脚发软。 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不懂为什么眼前的少年可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功夫堪称一流。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不问了。”别再用那双恐怖的眼睛瞪着她,她会怕的。若易自讨没趣地踅回药铺。 恶人无胆,说的应该就是她这种人吧! “……我想去见一个人,是我非见不可的人,”就在若易决定放弃的同时,轩-独特低哑的嗓音响起,她惊讶地回头。“只不过我不确定是否真的该去见她。” 想见……又不敢见,若是真见了又如何?喝下孟婆汤的月系还会记得他吗? 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他一直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就像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洞,任他思前想后,当年他放不下的月系应该是唯一的理由。 倘若他曾那么深爱过月系,今生他一定也会想再见到她吧!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又身处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为什么轩-颀长削瘦的身影瞧上去那么寂寞?她看得心都揪疼了。 是不是有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有寂寞的人才看得见寂寞……若易缓缓眨了眨大眼。 “想见就去见吧!一个大男人别别扭扭的多没有男子气概啊!”她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仿佛想用大嗓门把他的寂寞驱走。 很怪,真的很怪。这一回再见到轩-,他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的他狂妄自负,骄傲到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如今他再回来却带着满身孤寂,像个历经沧桑的男人。 摔下深谷后会让人有截然不同的转变吗? 若易的嗓门很大,连路人都好奇的伫足观望。 轩-扬眸瞪她,从来不曾如此丢人过,他真后悔自己将心思说出口,简直是对牛弹琴!对若易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来说,他的世界太过复杂。 他不会懂! “事情没那么简单,笨蛋!”他不应该是会轻易动怒的人,偏偏他还是忍不住开骂。 “我、我是笨蛋?”没料到会挨骂,她呆住,她是好心耶!谁教他看上去那么寂寞!若易很不服气地噘嘴,吼回去,“我才不是笨蛋呢!” “我说轩-、轩大人,你话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有多困难?”手中拎着小药包,若易小嘴里念个不停,摆明对那句笨蛋很不服气。“你想见的人住得很远吗?” “不会。”能到达的距离都不算远,世上最远的距离是死别。这种失去的滋味他已经深深尝过一次,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痛彻心腑。 “哦!还是你欠他银子没还?所以你不想去见他?”没办法,她的生活贫苦,连带想到的也和银子有关。 “我像欠钱不还的人吗?”声线更冷,轩-隐藏在黑巾下的俊颜微微扭曲。 “也对,动不动就拿金子出来的人是不可能欠钱的,”若易吐吐舌尖,感受到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问问……问问而已嘛!谁教真正的原因你也不肯说。” “没什么好说的。”脚下步伐加快,轩-甩开身后嘴巴念个不停、快把他逼疯的若易。 若易给他的感觉很奇特,让一向不喜别人接近的自己可以忍受有他在身边,但是有时他俩之间的亲近感又会让他心慌,仿佛他们早已认识好几辈子。 他不是个容易敞开胸怀的人,他不习惯这种感觉,尤其不记得上辈子有认识这一名麻烦精。 “哎哎!走慢点,我都快跟不上了,”要小跑步才追得上他的速度,若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忍不住又呛咳起来。“别忘了我是病人。” “……”头也没回,轩-黑色的削瘦身影消失在大街拥挤的人群里。 “等等我!别走啊!”眼看他的背影被一层层人群淹没,若易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她想追上去,不料一阵晕眩袭来。 “等等我……”烈日当头,她脚软地沿着墙边慢吞吞前进,她见不得光啊!“别走,别丢下我……” 前方无人回应,轩-早走得不见踪影。 “不行了,头好晕,”若易眯眸望出去,眼前万头钻动,偏偏就是没有轩-的身影。眼眶热热的,心头有点酸,这种感觉像是被遗弃了。“走不动了。” “小气鬼,也不肯等我一下,”小嘴嘟嘟囔囔,她索性蹲下来抱住腿,将小脸埋入膝间。“没肝没肺没血没泪的家伙!” 人潮来来往往,好几次撞疼她单薄的身子,她的头更晕了,已无力站起。 好吧!就让她晕死在大街上好了,反正她就是一个人孤伶伶,没人疼没人爱…… 倏然,一双黑色布靴出现在她眼帘,若易眨眨眼,反应迟钝地抬头。 “你的病到底会不会好?该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吧!”冷着声,轩-咬牙问,不懂自己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身体真的有差到这种地步吗?”日照猛烈一点就晕倒,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啊?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很想抛下他,又担心他真的晕倒在大街上一命呜呼。心情复杂得连自己都惊讶。 他啥时开始对这个不争气的家伙牵肠挂肚了? “真好,你回来了。”明眸很不争气地闪动着泪光,若易直觉扑上前拉住他的衣袍一角。 还掉眼泪呢!轩-气怒地想,好端端的掉啥眼泪,又不是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偏偏—— 偏偏他的眼泪还挺让人心怜。 念头方转,轩-的心猛然一惊,他可没有断袖之癖,就算若易长相再清秀,毕竟也还是个男人啊!一个男人该死的有什么好同情? “快起来!”强忍住一脚踹翻他的冲动,轩-近乎粗鲁地一把拉起若易,话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就算是清秀少年,在大街上抱住一个大男人的腿能看吗? “你回来了!真好。”眼前的世界白蒙蒙的,像笼上一层薄雾,若易小手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不肯放开,心中觉得安心,可下一刻旋即失去意识。 “该死的!”轩-忍不住低咒出声,大手飞快捞住下滑的娇小躯体。 他好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轩-两道剑眉不禁狠狠锁在一起—— 这家伙又该死的晕倒在他身上! 阴冷潮湿的山洞里,水珠一滴一滴滴落石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一抹模糊的黑影盘坐在深处的角落里。 “可恶,可恶的轩-!”黑影愤怒地大喊,怨毒的声音在洞穴里不住回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身上可怕交错的伤疤满布,全是那天和他交手后留下的战迹,夜魈捂着伤处摇摇晃晃的起身,轻微牵动伤口都会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他没有轩-的好命,可以正大光明的接受医治,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山洞里暗自疗伤。 不过,从白岩谷摔下来的瞬间,他似乎看清了一些东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见到轩-开始,对他就极端厌恶。 原来他们之间的过节,从上辈子就结下了。夜魈枯瘦的爪子紧握成拳,狭长的黑眸狠狠眯细。 那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很讨厌哪!所有的恩怨,就把它一次解决吧!这一回,他还是会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谁教—— 他真的很喜欢看他痛苦的样子呢! 哈哈哈哈…… 空气里飘散着浓郁药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从无边黑暗中悠悠转醒,若易缓缓眨了眨明眸,反应迟钝地望着陌生的床顶,忽地,她飞快地翻身坐起。 还好,还好,帽子还在,衣物完整,但——这是哪里? 若易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越过屏风,瞧见托腮假寐的轩-,即使在房里,她发现他还是戴着那顶碍眼的笠帽,桌面上热腾腾的药碗飘着浓浓药香。 这应该是他的房间吧?每次从门口望去没啥感觉,现在才知道原来龙凤客栈的上房这么大,还有个很漂亮的玉屏风呢! 若易很认分地端起药碗,不怕烫的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这可是她的救命药,少喝一天都不行。她悄悄在他身旁坐下,明眸眨也不眨地凝睇眼前仿佛睡熟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回她再遇见轩-,他头上的笠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卸下,就算是待在房里亦然,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满肚子好奇,若易小手偷偷摸摸地靠近他帽檐,想要掀开,眼看奸计就要得逞,轩-凤眸却冷不防睁开,吓得她当场僵住。 “你在做什么?”俊颜面无表情,他冷冷的问。 “呃,我……”她的手还停在他帽前,若易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想不出好借口。 手就在他的帽子前,她还能做什么? “才稍微活过来,就满肚子歪主意。”轩-轻哼。 “我只是……”哑口无言,若易委屈地扁嘴,“我喝药。”然后再次拿起药碗。 亏她还是天下第一神偷的唯一传人,连人家头上的帽子边都摸不着。 爷爷,孙女儿让您丢脸了,呜呜…… “今晚我总觉得会出事,你乖乖待在房里等我回来,不许到处乱跑。”轩-起身,冷眸不曾离开过分专心喝药的若易。 “那我在你房里等你吗?”清秀的脸庞表情微僵,她不确定的重复。 三更半夜的,她这名未出嫁的闺女留在男人房里等人不太好吧? “你有疑问?”轩-挑眉。 “没,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咬咬唇,若易接收到他警告的讯息,很聪明的狂点头,不再多表示意见。 “没问题就好,”推开窗,轩-仰首望向泛红的月色,漂亮的凤眸危险地眯细,他很难得的解释。“不让你出去,是怕顾不到你。” “月色晦暗,必有妖孽。” “什么?”他倏然回头。 “这句话是爷爷生前常说的,月色晦暗,必有妖孽。”她只是自言自语,他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古灵精怪。”薄唇不自觉扬起一抹淡笑,他又哼。 说他笨,有时也挺有小聪明的。 “咦?你笑了?认识你这么久,我第二次见你笑耶!”瞪住他的笑,若易嘀嘀咕咕,“笑不是很好吗?偏偏平常爱板起棺材脸。” “笨蛋!”浓眉紧蹙,他又骂,立刻敛起笑容。 又骂她笨!若易不服气地噘嘴。她到底是哪儿笨了? “总而言之,关好门窗乖乖等我回来,听见没有?”轩-瞪她。 “嗯。”若易用力点头。 见她安分的答应,轩-一把抓起床旁的长剑,颀长的身影掠出窗外。 照理说和他一同摔落白岩谷的夜魈已经伏法,他没理由还如此不安,而丞相大人的命案也暂时宣告终结,但是为什么他心中就是不踏实?这种感觉和丞相大人遇刺当晚一模一样。 “这儿是三楼耶!你就这样跳出去……”她急急奔至窗边,不料窗外早不见他的踪影。 耶?他的功夫果然很好!来无影去无踪,要不是和他熟了,会以为他是鬼吧!老是神出鬼没的…… 搬过椅凳坐到窗边,若易很认命地继续喝药。 不用问也知道他应该是要去抓上回见到的黑衣人,回想起黑衣人凌厉歹毒的招式,她不禁皱眉。 轩-他……可千万别出事啊!她可不希望再狠狠哭掉两大缸的眼泪。 身影无声无息地翻入房里,夜魈眸中划过一丝惊讶,若是他探听的没错,这应该是轩-的房间,可房里的却是名姑娘。 短暂迟疑过后,夜魈一步一步靠近坐在窗边的纤细背影,枯瘦尖锐的爪子逼近她雪白颈项,极浅的笑容浮现唇边。 就算不是轩-又如何?这种时间能待在他房里的女人,对他而言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谁?”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若易飞快回头,当她看清来人后,小脸瞬间刷白,药碗从手中掉落,应声摔个粉碎。 “你……”吓得说不出话来,惊跳起来的若易连撞翻椅凳都不自觉,她无路可退,纤腰抵住窗棂。 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啊!又是你!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嘻嘻嘻……”夜魈诡谲冰冷的笑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看来我们可真有缘。” 什么缘会这么恐怖,这分明是孽缘吧?这种诡异的缘分她宁可不要。 “你别再过来!”吓得明眸含泪,若易的话语带着颤抖。“你不准再过来。” 有没有搞错啊?!轩-不是出去抓他吗?怎么到头来他就在他房里?! “你很怕我吗?为什么要怕我呢?”夜魈慢慢逼近若易,很享受这种狩猎的快感,猎物恐惧的神情总是令他感到兴奋。“我不会马上杀你的,别怕。” 若易越听脸色越白,浑身血液泛凉,不争气的泪流满腮。 呜呜……救命啊!她不想当这个恶魔的晚餐哪! “快滚开!快……啊——”眼看夜魈乌黑的爪子就要碰上她的颈项,受惊过度的若易身子一时失去重心,翻身跌落窗外…… 第四章 这是什么感觉?!一颗心惶惶不安,仿佛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轩-倏然旋身,夜风吹乱一头比雪还要白的长发,月光下,立在屋檐上的他显得妖魅冷酷,浑身迸发寒彻心骨的杀气。 不远处,似人非人的黑影匆匆跳过屋顶疾掠而逝,手中抓着软绵绵的不明物体。 “谁?”凤眸里幽光乍现。轩-移动的速度比他还要快,眨眼间已经停在夜魈面前。 “是你?!”当他看清来人是夜魈时,不禁怔住。 夜魈居然还活着?! “轩-,你那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再看到我让你很惊讶吗?”夜魈讽刺地挑眉,“凭什么你活得好好的,我却必须死呢?” “游戏结束了,夜魈。”飞快敛起心神,轩-好看的薄唇微掀,吐出的话语字字如冰,长剑平稳地指向他心口。“就算你之前逃过一劫,今天不会再有相同的好运。” “轩-,你真的很烦啊!为什么你非要在我面前碍眼不可?”夜魈状似遗憾的摇头叹息,“为什么上辈子的轩辕-如此,这辈子的轩-一样讨厌呢?” 黑瞳倏然一缩,轩-薄唇微抿。“原来你也想起来了。” “看样子我们已经有了共识,啧啧啧,那我们之间的帐是否该好好算一算?” “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过你,”轩-面无表情地回答,“如今是你该偿命的时候了。” “听你说话的语气,哪里像以前高傲自负的轩-?看来深藏在你体内的嗜血灵魂也苏醒了,”夜魈轻吸口气,“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是谁?真是轩-吗?还是我该称呼你为轩辕-?” “废话少说,月系和将军府上下三十几条人命,我一次讨回来!”轩-冷冷的道。 “将军府三十多条人命关我何事?那明明是皇上下的令呀!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更何况将军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我的本领可不比你差,真不懂王上当初为何会瞎了眼的看中你!”夜魈冷哼。 “因为‘忠义’两个字,不懂吗?不过这两个字恐怕比不上荣华富贵在你心中的重要性,”轩-抿紧薄唇,“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只要你偿命就好。” “哈!你办得到吗?轩。”抓紧晕厥过去的若易,夜魈后退一步,“你还是先瞧瞧我从你房里抓到什么东西吧!” “夜魈,把人放下。” “我不会放开她的,有本事过来把她夺回去呀!”夜魈桀桀怪笑,抓起手中软绵绵的躯体。 藉着晦暗不明的月光,轩-终于瞧清夜魈抓住的人,他心头猛然一跳,俊颜微变。 面色惨白如纸的若易双眸紧闭,眼睫还隐隐泛着泪光,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少了平时的青色布帽,一头乌亮的青丝散落,纤瘦的身子像失去生气的破布娃娃般,被夜魈拎在掌中一动也不动。 轩-的心没来由的紧揪,想到他平时既胆小又爱哭,不知见到夜魈时受到多大惊吓引?!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轩-犀利的眸光紧紧盯住若易毫无血色的脸庞。 不行!因为太过忧心反而无法定下心神,他竟无法确定若易的生死。 “啧啧!瞧瞧你那是什么表情?看来她真是你很重要的女人,没想到百余年后相同的情形重新来过一回,之前的月系、现在的这女人……”夜魈笑得很开心。 闻言,轩-心重重一震。 若易他——已经不行了吗? “是月色太暗,让你两眼昏花吗?”轩-故作镇定,冷冷反唇相稽,脑中不断想着该如何解救若易。“明明是个男人,你却把他当成女人。” “哇哈哈……”夜魈笑得张狂,笑声尖锐刺耳。“轩-啊轩-!你连是公是母都分不清哪!” “吵死人了!”轩-长剑怒挥,冰冷的剑气瞬间撕裂空气直逼夜魈。 “慢!”笑声陡停,夜魈急急飘出数丈外,挑眉。“轩-,你胆敢再轻举妄动,别怪我拿这女人来挡剑。” “就说他是男人,你耳背吗?”轩-再次逼近他,怒问。 “轩-,看清楚,她像男人吗?”夜魈得意地将若易举高,存心让他瞧仔细。“她若是男人,你不就是女人了?” “可恶!”凤眸眯细,轩-胸臆间怒火陡升。 的确,如今再看一回,长发散落的若易完全不像男子,完完全全的女儿态。难怪她动不动就掉眼泪!难怪她的身子比一般少年来得娇软…… 咬紧牙,他更气了。 “不管他是男是女,人都给我放下来!”轩-咬牙警告。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夜魈拿她做人质而恼怒,还是因为她瞒他性别而恼怒! “我偏不要,我要在你面前把她撕裂成两半,”夜魈挑眉大笑,“别忘了,我最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 “你敢!”在夜魈有所动作前,轩-眨眼间已经闪至他身前,冰冷的剑锋飞快地抵住他的脖子。 “动手啊!快动手啊!轩-,”夜魈狭长的眼眸正得意的向他示威,“你现在可以一刀杀了我,但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是眼睁睁看她摔得粉身碎骨,你舍得吗?哈哈哈……”夜魈将若易的身子重重击向天际,她纤细的身子就像只折翅的蝶般迅速地坠落…… 他当然可以杀了他,但却得眼睁睁看着她摔成肉泥,在这两难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 “该死的。”没有犹豫,轩-牙一咬,迅速飞身接住若易坠落的娇躯,等他再回头,夜魈早已不见踪影。 又被他逃走了! “很漂亮呢!”耳边传来细不可闻的声音,轩-闻声回头,只见若易微微睁开眸,似乎十分着迷地望住他,淡无血色的唇瓣扬起一抹笑弧。“你的发……比雪还要白的发,真的很漂亮呢!” 月色下,他随风狂舞的雪白长发形成一种魅惑又勾动人心的画面,这一幕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当然,如果她还能活命的话…… “你——”轩-还来不及怒斥出口,怀中的女人却很不赏脸的再度失去意识,螓首无力地靠向他胸怀。 “真是个笨蛋!”他怒哼。 她都命在旦夕了,居然还有心情管他的发色! 不自觉抱紧怀中的娇躯,轩-足尖轻点,几番起落回到龙凤客栈。 “乔大夫,她的病能医好吗?” “年轻人,难道若易不曾告诉你,她的身子熬不过二十?” “你是指她活不过二十岁?” “用药养的身子,能熬多久就是多久,谁也没有把握。” “她的家人呢?既然她身体病弱,怎么不见她的家人照顾?” “若易的爷爷,也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三年前已经过世,现在的若易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啊!原来她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年轻人,药方我已经写好了,照上头的方式煎药,一日六回……” “唔,好痛、好痛……”全身的骨头仿佛被狠狠拆开后又重新拼回,最后的记忆里,她似乎是被当成东西般被丢来丢去。 若易含泪吃疼的坐起,赫然发现锦被下的自己已经换上女装。 直觉拉起锦被盖住胸口,她苍白的瓜子脸浮现两朵红云。 呃,是谁帮她换的衣服?虽然她胸前很扁,但多少还是有点起伏,这下子不被看光光了?! 希望不是乔爷爷,虽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但也不太好吧!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这样一睡不醒。”见屏风另一头有了动静,轩-慢吞吞地绕过来,手中端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药碗。 他的语气还是同样冷淡嘲弄,雪白长发如缎般披散腰际,瞧上去非但不突兀,反而更加魅惑人心。 “啊……”难掩惊艳,若易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着迷的眸光一刻也离不开。 见她一脸傻样,轩-心中更恼。 “你怎么会是女人?”他粗声问。 如果早知道她是女人,他就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客栈……不!应该说早知道她是女人,他根本不会和她有牵扯!害得他先前还对自己产生疑惑,居然会对名少年感到心怜!原来搞了半天,她分明就是个女人! 被他没好气的声音吓回神,若易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碗,偷偷觑他一眼,表情委屈。 “这要问我娘,她把我生下来时就是女的了。”性别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废话! “兰若易你——”轩-气得一阵晕。 他不该生气的,偏偏一面对她就是很轻易的泄漏出情绪。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瞒我?”他咬牙问。 气人啊!仿佛一张口就会气到吐出血来。 小口小口啜饮苦到反胃的药汁,若易一张小脸皱成苦瓜脸。“你也没问我啊!问我我就会说了。”天啊!这药是经过改良吗?怎么比从前苦上千百倍。 “身为一个姑娘家,成天跟着我到处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回想起她又是抱他大腿又是抱他腰的,他更恼。 “爷爷从小把我当男孩子养,没人知道我是女的,你别怕。”若易向他抛去一抹大可放心的笑容。 不是这个问题吧! “成天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不担心以后没人敢要吗?”他轻哼。 “你放心,我不打算嫁人。”若易还是笑脸吟吟。 “不打算嫁人?”他微怔。 “你想……会有人愿意娶我这种动不动就晕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当媳妇吗?更别提传宗接代了。”她笑得明眸弯弯。 不能嫁人生子对女人来说应该是很难过的事吧?为什么她却笑得如此灿烂开陵?如果她当真不嫁人,不就真的得永远一个人孤伶伶? “真搞不懂你!”想起乔大夫的话,轩-胸臆间无端又起怒火。 “搞不懂我什么?” “这是你第二次见到夜魈吧?难道你不怕?不会怪我害你受到牵连?”他倏然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雪白发丝垂落她胸口,俊美的脸庞近在眼前。“对我异于常人的外表你也不为所动,你会不会表现的太过平静?难道你不好奇我的身分?说不定哪天我会一剑把你给杀了!” 越是不懂越是气恼,他故意吓她。 他靠得好近,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若易睁圆明眸,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头晕眼花、头晕眼花……可是这种头晕眼花和从前的头晕眼花不太一样,有点兴奋、有一点甜蜜,还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虽然她清澈透亮的美眸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但轩-就是知道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有……”眨眨眼,若易连忙回神,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努力思考他的问题。“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满头华发,但也可能跟你从鬼门关前绕过一圈有关,如果你想说自己就会说了,犯不着我多嘴去问吧?” “哼!”真多歪理。 “至于你口中的夜魈……我很怕,怕死了,自从遇见你们两个后,我吓昏的时间比清醒时还多,但是那又如何?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啊!我本来就是薄命的人,对一个随时准备去见阎王的人来说,很多事都会看得比较开,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怨你。”她老实回答。 换句话说,随时准备失去的人,想当然耳对于不幸的接受度也比其他人还来得高。 停顿半晌,仿佛确定她没有说谎,轩-终于闷闷开口,浓密的长睫掩住他真正的心思。“……把空药碗给我。” “哦!”她乖乖递上药碗。 “你休息吧!乔大夫说你需要多休养。”旋过身,轩-语气冷淡。 古灵精怪的怪丫头!偏偏他就是无法反驳她的话。 “那个……”她叫住他。 “嗯?” “我有个小小的问题。”若易吞吞吐吐。 “说!”凤眸斜睨她。 “我的衣服……我本来不是穿这衣服,醒来后却变成这身……”她不好意思的说。 皱紧眉,他完全听不出她话里的重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是乔爷爷帮我换的衣服吗?”若易委屈的扁嘴。身为女人,关心一下自己的贞节也是难免的嘛!何必那么凶? “不是。”轩-回得干脆。 “不是乔爷爷?”她呆住。 轩-清冷的眸光向她扫去,若易顿时僵住。 “那天晚上你的衣服全湿了,若是不帮你换下的话,你会受寒的。”他面无表情的解释。 “所以衣服是你、你、你换的?”粉颊狠狠烧烫起来,若易这辈子的脸色不曾这么红润过,她结巴地道:“那、那我不该平却很扁平的……” “嗯。”他毫不考虑的颔首。 太过分了,她说自己扁平,他还点头!若易一脸埋怨。 “……全被你看光了。”她扁嘴嘀咕。 轩-忍不住扬眸瞪她,俊颜微窘,恼怒的甩袖走人。“如你所说,因为很扁平,所以什么也没看见。” 他骗人! 若易懊恼地瞪住他的背影,紧紧抱住锦被。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看光了,不然怎会知道她真的很扁平?! “已经好久没看见轩辕大哥了,你最近似乎比较忙呢!”站在镜花拱月桥上,年约十四、五岁的丽色少女紧张地绞着素手,清澄透亮的美眸没有勇气直视眼前俊逸高大的男子。 “最近奉皇上之命……”轩辕-话到嘴边顿住,决定还是别告诉她战争的残酷,换个方式回答,“皇上封我为护国将军保卫国疆,所以比较少时间待在城里。”虽是皇上亲口下的御令讨平四国,但是这样回答最好。 “原来轩辕大哥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了,”少女粉唇微弯,笑得有些羞涩,显然很替他高兴。“我以后不该再称呼你轩辕大哥,该尊称你为轩辕将军才对。” “你不必这样称呼我。”凤眸难得染上暖意,轩辕-轻声回答。 “轩辕将军要保卫阙阳国,想必会遇到很多危险,”丽色少女轻吸口气,这是今天她第一次有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从今而后我会天天替轩辕将军祈祷,祈求天神保佑将军平安。” 她天真的回答让他失笑,轩辕-打从心底喜欢她温柔贴心的性子。“你不必这么做的,我会保护我自己。” “不!我要,”丽色少女像赌誓般地回答,美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天天替将军析祷,我要将军平平安安的……” 第五章 “轩大人,您是说夜魈还活着?” 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若易悄悄推开房门,果然看见王捕头正和轩-低声谈话。 “我和夜魈交过手,千真万确不会错,”轩-将怀中的信交给捕头,“这封信麻烦你帮我交给江大人,务必帮我传达此事。” “是,我会亲自送过去,那轩大人您……” “我留下来继续追捕夜魈,”话声微顿,轩-的凤眸忽地望过来,正好迎上若易。“你还没睡?”他问。 见两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若易揉揉鼻子尴尬地走出来。“天气闷,我睡不着。” “兰老弟,你的身子好些没有?”王捕头一见到她就笑容满面,很热情地拍拍她单薄的肩。“你的事我都听轩大人说了,没想到夜魈竟会抓你当人质,当时情况真是危急啊!” 看着王捕头大手熟络的搭住若易的肩头,轩-剑眉微蹙,心里没来由有些不悦,清冷的眸光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略显苍白的瓜子脸。 “是啊!幸好有轩——呃,我是说幸好有轩大人,我才能捡回一条小命。”她干笑两声。 “轩大人,我在这里替兰老弟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虽然他做事莽撞,但是是个好孩子,曾帮了我不少忙呢!” “哦——”不置可否的挑眉,轩-清冷的眸光依然没移开她低垂的小脸。 “他对轩大人也是无比景仰,上一回您意外跌落白岩……” “王大哥,您别说!”心头一惊,若易连忙截断他的话。 “若易,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轩-的语气好轻,就像雪花般温柔,偏偏她听在耳里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是啊!为什么不能对轩大人说呢?”王捕头一脸不明白,“上回轩大人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朝平城,你不是哭了好几天,还亲自随我下白岩谷寻人吗?” “你哭了?”轩-的凤眸微讶地望住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我、我——”千万别问她为什么而哭,她也不知道呀! 眼泪就像自己有意识般滚落,当时的感觉痛彻心扉,觉得人生失去重心。这样矛盾的心情维持整整半年,直到又遇见他…… “我当时也觉得男孩子哭很窝囊,可是见他哭得伤心,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在一旁安慰他。”王捕头摇摇头,“幸好轩大人鸿福齐天、安然无恙,这小子总算又活过来了。” 别说了、别再说了。若易粉颊烧烫,完全没有抬头直视轩-的勇气。 “没想到你对我真是情深义重啊!”轩-挑眉,语气似真似假。 轰一声,热气全往脸上冒,若易忍不住扬眸瞪了他一眼。什么情深义重,她只是一时泪水-滥,千万别会错意。 “兰老弟,你也要好好谢谢这位大恩人,为了就近照顾你,轩大人还特地要你搬来客栈住。”王捕头笑呵呵的揉揉她的发心。 “王大哥,我会的。”勉强挤出笑容回应,若易很心虚地避开轩-的目光,虽然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心虚?但是就是被瞧得心里直发毛。 “王捕头,若易病体初愈,应该让她多休息,”总觉得王捕头的动作太过亲匿,轩-忽地大手一捞,直接将她圈回身边,没发觉这样的举动占有意味浓厚。“你该回房了,若易。”他轻柔地警告。 真不懂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明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大半夜的与男人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瞪着他扶在腰间的手,若易瞬间僵住,很明显地感受到王捕头吃惊的目光。的确,他是应该吃惊,一个大男人搂着另一个男人的腰当然要觉得吃惊。 “你的手……”若易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一双美眸眨呀眨的。 “晚安,若易。”俊颜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轩-漂亮的凤眸眨也不眨地望住她,其中隐含的凌厉警告只有她明白。 耳旁传来细细的抽气声,一旁大惊失色的王捕头急急别开脸,豆大汗珠直滑过额际。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含情脉脉深情对望…… 那两个都是男人哪!没想到他最敬仰的轩大人竟有如此癖好!不过兰老弟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拒绝呢? 难怪轩大人坠谷的时候他会那么伤心,原来他们是…… “是,我马上回房。”不用多问也知道王大哥误会什么,若易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不甘不愿地踅回房里,还不忘重重的关上门。 那家伙是神经没接好还是吃错药?做出会让人误会的举动,幸好王大哥的嘴不碎,要不然明儿个轩大人有断袖之癖的流言保证传遍街头巷尾! “轩-,你有没有觉得路人看我们的眼光怪怪的?”匆匆跟在轩-身后,若易面色古怪地低声问,“你没感觉到吗?” “没感觉。”走在前方的轩-头也不回地扔下话。 “可是明明常大娘、陆老伯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就是很奇怪,别说你真的没感觉,”若易鼓着脸颊嘀嘀咕咕,“都是你莫名其妙做了怪举动,他们肯定误会了。” 闻言,轩-猛然旋过身,走路东张西望的若易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走了?”像是为了证明她和他绝对清白般,若易立刻跳开一大步距离。 冷眼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轩-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是你不知道检点还怪到我头上来?三更半夜和名大男人勾肩搭背传出去能听吗?我可是为了你的贞节着想。” “你话可别乱说,我是哪儿不检点了?我和王大哥清清白白的以兄弟相称,”若易没好气的反驳,“我们之间可没你想像中那种不干不净的关系。” 他搂她就可以,王大哥搭她的肩就不行,这岂不是矛盾? “我什么都没想。”他瞪她。忽地,他眯细凤眸,“听你这么说,你和王捕头很熟?” “当然熟,他是我大哥-!” 凤眸危险的眯细,她的回答让轩-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是对他有意思吗?听见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哭得死去活来的,怎么又和王捕头这么熟了? “轩-,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啊?”见他表情微变,若易防备的问。 “没,”深深睇她一眼,轩-面无表情的甩袖走人,“你和谁熟都不关我的事。” 怪了,是她的错觉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酸呢! “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迟疑了下,若易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他身后。 “告诉我什么?” “从鬼门关前晃过一圈回来的你整个人都变了。”咬咬唇,她老实回答。 “我变了?”微微蹙眉,轩-并没有回头。 “从鬼门关前回来后,你不再像我第一次见到的轩。你身上不再有轩大人的浩然正气,取而代之的是妖魅的气息,感觉起来像……” “像什么?” “像仇恨的味道。”若易低声说,突然有些心惊胆跳。 “你觉得我很恐怖?”这一回,轩-终于停下脚步,静静望住她。“你会怕我?” “我才不会怕你,”若易皱眉反驳,“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自溪边一别的轩-虽然说话自负得令人气恼,但总还有点人味,不像现在的他这样—— 妖里妖气。 “……或许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轩-,不是那个会让你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薄唇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此时的轩-瞧上去好陌生,“说不定轩-已经死了,从那么高的山谷摔下去谁不会死呢?如果轩-死了,那么现在站在你眼前的男人又是谁?” 听着他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若易整个小脸全皱在一起。 什么叫不是会让她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她本来就跟他不熟啊!会拚命掉眼泪她自己也觉得意外,更何况他若不是活着,那是她活见鬼-? 是日光太盛,把他脑袋给晒昏了吗?所以才会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负气地瞪着和她四目相接的男人,若易额心的泪珠型胎记又狠狠烧疼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会怎么辨呢?”紧紧握住他厚实的大掌,月系轻轻偎入他温暖的怀里。“你还会记得我吗?还是把我忘记?” “我不会忘记你。”男人的语气坚定,“绝不忘记。” “听见你的承诺真数我心安呢!”月系唇边泛起甜美的笑花,“我们下辈子也在一起好不好?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永远远都要在一起。” “嗯,我答应你。” “如果下辈子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喔!” “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轩-?” 轩-优雅地托腮,幽深的眸光望得好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唤他了,若易有些懊恼地鼓起脸。 “……” “轩-!” “嗯?”总算回过神,轩-眸光落在气鼓鼓的若易身上。 “你在想什么?我唤你好多次了。”若易嘀咕。 很少见他有如此温柔的神情,肯定是想到其他的女人。 “你喝完药了?”静静看她半晌,他不答反问。 咬住唇,若易瞪着碗中黑呼呼的药汁,闷闷出声,“轩-,你觉得……你还会留下来多久?” “直到我要离开那天为止。”轩-起身踱至窗边,语气还是同样淡然。 这句不是废话吗? “轩-,你会不会有天突然不告而别?就这样一声不吭不见了?” “不会,”轩-不着痕迹的蹙眉,语气像哄孩子般。“你别胡思乱想,快把药喝了。” 瞪着他削瘦颀长的背影,若易好不容易说出心底话。“轩-,其实你很急着走对吧?你一直挂念着夜魈,是我绊住你了。” 她虽然粗枝大叶,不代表她真的笨,他的心思她清楚。这两天来他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她感觉得到他心底的浮躁。 闻言,轩-不禁回头。 “你看我的身体还没好,所以才勉强留下来对吧?”她轻声问。 “……夜魈还活着,代表江大人交代的事还没有结束。”迟疑片刻,轩-含蓄的回答。 “你一定要抓到他?” 他深深睇她一眼,“丞相大人对我和夜魈恩重如山,我们的关系亦师亦父,我怎么也不能原谅夜魈的忘恩负义,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手抓住他!”除此之外,百年前的血债也应该一起算一算。 他要离开的事实让她很不舒服,她的胸口好闷,沉得快喘不过气,眼眶也无端端发热。 不会吧?他只是要离开而已呀!又不是永别,她不会又要开始掉眼泪了吧? “轩-,其实你不必顾虑我,我能照顾我自己。”她堆起笑颜,虽然笑得有些僵硬。 “如果我走了……”话到舌尖顿住,轩-眉头锁得更紧。 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并不是你的责任,别忘了你的身分是轩大人,本来就要惩奸除恶。”轻吸一口气,若易朝他甜甜微笑。“更何况夜魈不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若易。” “男儿志在四方,别被小事绊手绊脚。”紧紧咬住下唇,若易颤抖的声线泄漏她的不安。 怪了,她何时变得这么爱哭?当初听他掉下白岩谷也哭,现在听他要离开,她还是想哭。 轩-静静回望她泛红的美眸,眸光里包含好多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最后,他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注视。 这种强忍泪水送他离开的情景似曾相识,他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别管我、别管我,”她不要他感觉歉疚。“身体不好的人总是比较爱哭,不用放在心上,千万别因为这种小事又绊住你,我从前也是一个人,现在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若易,你真的没关系吗?”剑眉微蹙,他低声问。 “我当然没问题,”若易故作无事的笑问,“怎么了?” “若是真的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掉泪?”她泪眼迷蒙的可怜模样映入他的黑瞳,那滴泪仿佛是滴在他的心里。 “我有哭吗?我才没——咦?”抚上粉颊感觉到一片湿凉,若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早已泪流满腮。 “若易?” “你要出远门,身上总要带些干粮以免路上饿着了,”慌乱地站起,若易笑容更灿烂了,偏偏止不住的泪水先一步泄漏她真正的情绪。“我去吩咐店小二准备。” 简直就像落荒而逃,若易头也不回地匆匆奔出房。 眼前的世界好模糊,若易孤伶伶坐在湖边,哭肿的美眸显得空洞,激动的情绪到现在还未平复。 会不会上辈子的她认识轩-,所以这一世才会对他有极深的情感?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觉得他们认识好久好久了,他的呼吸、他怀抱的温暖,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倘若他们上辈子真的相识,那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竹马青梅?情人?朋友?还是有缘无分的恋人? 种种念头闪过脑海,她如何也想不出答案,思绪更混乱,额心更是痛得教人想掉泪。 其实她的额心是伤疤而不是胎记吧?胎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烫发疼? 她想不透,真的想不透啊! “你……”拿着店小二包好的干粮,若易甫推开房门,就见到轩-收拾好的包袱,所有的话冷不防全吞回肚里。 他打算离开了?这么快? “你没事吧?”见她的眼眶还是红通通的,他心里无端一阵烦躁。 “我没事,就是泪水太过丰富而已,”若易勉强笑了笑,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将怀中的干粮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谢谢。”轩-接过手。 “小事一桩,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心好慌,脑袋也空白一片,若易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深怕自己又忽然掉下泪来。“那么……请你一路小心。” “我会的。”轩-深深睇她一眼。“保重。” “嗯。”她轻轻点头。 “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有吩咐小武送新的药过来,别忘了按时服药。” “我会,”气氛沉窒得近乎窒息,若易深深吸口气,“我不是小孩子,我懂得照顾自己。” 深深睇她一眼,轩-拿起行囊推开房门。 的确,他只是暂时离开,等正事办完还是可以再回来,没必要这样离情依依,但是他心里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好像曾经他也如此向人告别,那却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他前世认识若易吗? 前世记忆他已恢复大半,并没有眼前爱哭又胆小的她的存在啊! “轩-!”身后忽地传来若易的急喊,他回眸。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见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望住自己,若易好急,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珍重。”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一句珍重。 “我会的。”不着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开来,轩-终于长腿一跨迈出房外。 他……真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若易娇躯一震,旋即手脚虚软地扶着桌边坐下。 眼眶里渐渐凝聚水气,眼泪一滴两滴三滴落在手背。 房子里好安静,她又回到孤伶伶一个人了,就像从前一样。 不过她早该知道的不是吗?轩-只是个过客,他迟早会离开,唯一令人意外的是她的伤心。 原来她真的会这么伤心。 吸吸鼻子,若易胡乱抹去泪痕,泪眼模糊地看向屋顶,不断强迫自己深呼吸。 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她的生活只是回归原点,她还有大福,二福,三福他们,她已经好久没有去看他们了,她可以继续当个爱管闲事的若易哥哥。 她一定会恢复从前平静的生活,一定会的…… 房门再次无声无息地推开,轩-削瘦颀长的身影就站在门口,过分沉静的俊颜教人瞧不出心思。他静静望住背对门口而坐,小小肩头一耸一耸、似乎哭得很惨的若易,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唉!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就是知道自己前脚一走,她绝对会在背后偷偷掉眼泪,一种莫名的情感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让他欲离开的步伐始终迈不出去。 除了月系外,她是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为什么又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出声。 “轩-?你怎么回来了?”若易直觉回头,表情既惊喜又尴尬,泪水鼻涕全混在一块儿,她连忙用衣袖擦脸。“你忘了东西?” “不是。”看着她哭得丑丑的小花脸,轩-凤眸微眯,竟无法深究内心软软骚动的是什么。 “那……”若易不知所措地看看空空如也的房内。 “听乔大夫说你没有其他亲人?”顿了下,他皱眉问,“就你一个人?” “嗯。”听他这么问,若易眼眶又开始淹水,她扁嘴。 她是孤伶伶一个人。 “若是如此,要你离开这里,你应该也没有舍不下的人吧?”她该不会留恋王捕头吧? “啊?”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但是你不怕辛苦的话,”墨黑色的眸子深深望入她的。“就跟我一道走吧!” 他真不该自找麻烦的,追逐夜魈途中一路危险重重,夜魈极可能拿若易来要胁他,他提出这个建议就像背个拖油瓶在身上,简直自找苦吃! 但是,只要想到自己这一走,没人可依靠的若易可能病死在某个深冬夜里无人发觉,他的心就无端端一阵难受。 他对她的感情如此复杂,一如他与她的命运纠葛,此刻他几乎能确定他上辈子一定认识她,偏偏他想不起她是谁。 “跟你一道走?”晶莹的泪珠还沾在眼睫,若易的神情又开心又惊讶。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夜魈你是见过的,若是跟着我,你必须随时都有面对生命危险的准备。”他警告。 “我跟你走!”毫不犹豫立刻点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像断线珍珠哗啦啦往下坠,若易又哭又笑的。“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你在胡说什么?”没想到会换来这样的答案,轩-心头微震。 别没事把话说得跟承诺一样。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破涕为笑的若易不顾礼教重重抱住他,眼泪鼻涕全沾在他身上。“真高兴你没有丢下我,我好讨厌一个人孤伶伶的感觉。” 她的话狠狠敲进他内心,轩-欲抚过她长发的手顿在半空,最后终究心软地环住她。 “你哭什么?真是笨蛋……” 第六章 夜魈状似悠闲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狭长的眼眸望向窗外漆黑的深夜。 他沿途留下蛛丝马迹,就是要引诱轩-追来,他喜欢见他又气又恼,偏偏拿他莫可奈何的表情。 很久很久以前,久得记忆都模糊了,那段时间他和轩辕-在战场上是肝胆相照、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阙阳国的大半江山都是他俩携手打下的,直到轩辕-的官越做越大,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他却必须屈就在他之下的时候,嫉妒的种子终于茁壮发芽,甚至连月系都选择了轩辕-,不甘与怨愤的情绪再也难以隐藏。 轩辕-大概一辈子也无法想像其实他也爱着月系吧!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因为对轩辕-的恨,让他不惜亲手结束月系的生命,让月系深切明白她所做的决定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轩辕-所拥有的一切应该都是属于他的,不管是他的荣华富贵还是女人,从前如此,现在亦然。为什么明明旗鼓相当的两人,杜丞相就是特别偏爱轩-呢? 也因为如此,他原本对杜丞相的敬爱之心,转化为浓浓的恨意,只有杀了杜丞相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夜风拂来,暗香浮动,夜魈好整以暇地闭眸,薄唇却扬起残酷的笑意。不管是轩辕-或是轩-,他都厌恶透顶,他会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呼呼……”体弱的身子好久不曾如此劳累,若易粉颊染上病态的红晕,气喘吁吁的沿着蜿蜒小路往前走。 “你没事吧?”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轩-语气虽然淡漠,漂亮的凤眸却不曾稍离她纤细的身子。 “我没事,你不必顾虑我,”若易笑得明眸弯弯,即使挥汗如雨,她也没有一丝抱怨。“这点路还难不倒我。” 有他就好了,她能在他身边就好了,她是真的这么想。 静静看着她半晌,轩-冷不防摘下笠帽戴在她头上,任一头如雪般的长发披泄。 “给你戴着吧!多少能帮你挡去阳光。”他淡淡的说。 “咦?你不戴没关系吗?”若易受宠若惊的睁圆美眸。 “荒郊野岭不会有人,无所谓。” “谢谢。”手扶着笠帽,若易笑得更甜,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侧颜。 “别这样看我。”被她目不转睛的眸光直盯着看,轩-不自在的皱起眉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发色很漂亮。”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白发闪烁耀眼的银色光华,美丽得让她移不开目光。 “我的发色?”轩-睨她一眼,薄唇扬起笑痕。“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一头华发?” “嗯,我很好奇,你要告诉我原因吗?”若易笑咪咪问。 “不要。”他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 不想告诉她还问,故意吊人胃口,小气鬼,藏有秘密不说。 没错过她生气的表情,轩-挑了挑眉,换个话题。 “若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嗯?”她有些讶异地回头瞅他。 “你相信人死后真的会投胎转世吗?”他又问。 “这个问题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惊讶,不过我相信有前世,”若易拉开帽檐,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额心泪珠型的红色胎记,他微怔。“这个胎记,自我生下来就有了。算命的告诉我,是因为有个很爱很爱我的男人在我的额心留下一滴泪,所以我一出生就带着前世的印记。” “前世的印记?”他若有所思地望住她的胎记,总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隐隐撩动。 可惜生前他来不及见月系最后一面,也来不及留下深爱过的印记…… “那么你呢?你相信人会投胎转世吗?”若易笑咪咪地反问。 “我相信,”轩-太过平静的俊颜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我的白发也是上辈子留下来的印记。”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若易皱眉,他的话太艰深难懂。 他的白发也算胎记吗? “你不必懂,你只要记住我说过的话,到时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太惊讶。”轩-微笑。“你会想遇见他吗?那名曾经深爱过你的男人。” “嗯?” “你会想再见他吗?” “我曾经很想再见他一面,尤其是爷爷过世的时候,我真的好想见他,常常幻想他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某个角落不断找寻我?”若易轻吐一口气,眸光微黯,“那时的我真的太寂寞了。” “现在呢?难道你不想见他?” “现在不会了。”摇摇头,若易朝他灿烂一笑。 “为什么?”他微讶。 “因为我已经遇到比他更重要的人了,”若易深深望入他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这样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回换我不懂你的意思。”轩-皱眉。 她这么说,代表月系也不会想再见到他吗? “其实我也不太懂,”若易干笑两声,心底暗恼他像根笨木头,她表示得还不够明白吗?“只是想这样说而已。” 不想见他,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想不通吗? “笨蛋!说些连自己都不懂的话。”轩-忍不住低骂,却感觉若易的话也在他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不是笨蛋,你才是木头呢!”若易小小声嘀咕。 才刚听见轩辕将军入宫的消息,原本想避开的她匆匆离开皇兄的御书房,却不料才转过长廊就和他正面迎上。 皇宫内苑明明很大,为什么偏偏会碰着面呢?又为什么真的想见的时候,却永远见不着呢? “末将见过郡主。”轩辕-也很意外会遇见眼前的绝色丽人,听说她因为玉体微恙已经很久不出紫苑宫了。 “轩辕将军。”她盈盈一福。 “许久不见,郡主似乎瘦了。”复杂对望的两人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轩辕-先开口。“你的病好些了吗?” 说瘦是含蓄了,原本就清丽的她,如今单薄得让人心惊。 “我很好,多谢轩辕将军关心。” “御医是否已经找到医治郡主的方法?” “我是心病,不可能痊愈了,”她微笑,语气轻得仿佛随风飘散,轩辕-明显一僵。“倒是轩辕将军才举行大婚,应该和将军夫人甜蜜之时,怎么会入宫?”她神情平静,将心痛掩饰得很好。 “我奉圣上之命,明日带兵讨伐不肯降服的百凤国。” “轩辕将军新婚燕尔,皇兄却要你立刻出兵?” “是。” 不禁沉默下来,她当然明白皇兄会这么做完全定想为被拒婚的她出口怨气。出发点虽好,她却不觉感激。 他不爱她,她也不会因此怨他,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深深恋着他了。 “轩辕将军,皇兄脾气虽坏,却不失为好皇帝,请你多担待。”她歉疚地看着他。 “末将对皇上一片忠心。”毫不犹豫,轩辕-斩钉截铁地道。 “有轩辕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咬咬唇,她终于下定决心,因为她明白自己若不这么做,皇兄绝对不会轻易罢休。“轩辕将军,我决定答应东雀国太子的提亲。” “郡主?!”心头一震,轩辕-俊颜微变。 “我若嫁过去不但阙阳国多一个盟国,我想轩辕将军也不用再对我感到亏欠。”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安心的和月系双宿双飞。 “郡主,万万不可,东雀国远在千里之外,气候酷寒,你的身体……”奇怪吧!皇上要将她许给他的时候他断然拒绝,如今听她决定下嫁东雀国,他却心如刀割。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是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吗? “轩辕将军,你会不会觉得从前的我们比较快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她绽开浅浅的笑花,“当你还是我的轩辕大哥的时候。” “轩-,你已经知道夜魈在哪儿了吗?”捶着泛酸的腿肚,若易喘着气擦去额角的汗珠。 “我知道,他故意留下线索,要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轩-斜眼睇她。“你应该累坏了吧!” “我说过不碍事,你不用特别顾虑我。”若易摇摇头。“看还有多少路,我们直接过去吧!” 见她的脸脏得像只小花猫,轩-直觉伸手擦去她脸上的脏污,没有多想这个动作有多亲匿,不料又看见她额心泪珠型的朱色胎记。 望着她的胎记,他怔忡。 因为深爱而在她额心留下一滴泪,上辈子留下来的印记啊! “轩-,怎么了?”很少见他发呆啊! “不,我没事。”仓皇移开视线,轩-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白烟袅袅,似乎有间木屋。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露宿野外当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多子若易,他不得不多做考虑。她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他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 “若易,我们今天找户人家借宿吧!”他微笑。 “咦?不睡树下了吗?”若易有些吃惊。 “夜寒露重,总是睡外头也不是办法,前方有间屋子,我去问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我跟你一道去。”说什么也不肯单独留下,若易拖着酸疼的双脚走在他前头。 “你——” “你一脸冷漠,谁敢借宿啊?”若易嘀嘀咕咕,“还是我来吧!” “随你吧!”当然明白这是她的体贴,知道他不喜欢与外人亲近。 轩辕-扶住她纤细的臂膀,让她走得更轻松。 夕阳余晖将他俩的背影拉得长长的,望过去有种说不出的恬适。 “你们要借宿啊!”微胖的中年妇人来来回回将他们打量过一回。 “是的,我们兄弟赶着要进城,这方圆十里又只有您一户人家,所以想跟您借宿一晚,”若易从怀中掏出轩辕-先前拿给她的银子,借花献佛是她最会做的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中年妇人深深看他一眼,又瞧瞧站在后头不发一语的轩。“大龙,这对年轻人想借宿一晚,应该没问题吧?”她拉开嗓门问。 “欢迎、欢迎,”年约四十出头、身材壮硕的大龙从屋后走来,他抹去额上的汗珠,怀中抱着刚劈好的木柴。“银子就不必了,小事一桩。” “这怎么好意思呢!”若易笑得灿烂。 “快进来,入夜后外头很凉的,”大龙热情的邀他们进屋,“寒舍就这么点大,委屈两位睡咱们闺女那间房。咱们闺女进城找她表姊,房间正好空着呢!” 要同睡一房啊?若易直觉回头看了轩-一眼,粉颊无端发烫。 其实这两天他们也一起露宿野外,但是那时天大地大不觉奇怪,现在两人要同挤一间房,好像有点…… “无妨,我睡哪儿都成,房间给你睡吧!”似乎明白她的顾虑,轩-先一步开口。 “我们是兄弟,同挤一间房也无所谓。”总不能她睡得舒服,却要他睡柴房吧!若易急急接口,却收到轩-投来的警告眸光。 “大龙,”中年妇人若有所思地望着若易,精明的眸光似乎把她给看透了,“我有些话跟你说。”她在丈夫耳边低语一阵,只见大龙恍然大悟的频频点头。 “其实你们是乔装打扮的小情人吧?”大龙笑呵呵地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我妻子一眼就看出这位是个姑娘家,怎么?父母不答应你们的婚事,所以一同私奔吗?” “我们不、不是……”没想到会被人误会,若易双颊瞬间发烫,连说话都结巴了,“我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他们瞧上去像私奔的小情人吗? “哎!别害羞,我们也年轻过,想当年我岳父也不答应我们的亲事,我们一赌气也跑了出来,”大龙豪气地拍拍轩-的肩头,“做爹娘的总是想得比较多,好好跟他们谈总是有机会的。” “我们真的不是私奔的小……情人……”若易话越说越小声,却发现轩-薄唇似乎扬起一抹有趣的笑痕。 不帮忙解释就罢了居然还笑!见她又羞又窘很好玩是吗? “你们在外头奔波,一定没能好好吃上一顿,”见她承认自己是女儿身,微胖的中年妇人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往后头走。“我烧个水让你先洗洗澡,再准备些好吃的给你们饱餐一顿,我家闺女的年纪也和你差不多,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家闺女……”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热情,若易不知所措的被拉着走,她不断回头望,却瞧见轩-竟和大龙愉快地坐下来。 不过原来他们像私奔的小情人啊!这句话听得她心里又慌又甜,轩-没有反驳,是不是也有点意思呢? 脑袋里乱烘烘一片,再想下去粉颊就要烧起来了,她忍不住又回头觑向轩-,却正好迎上他望过来的深邃眸子。若易心一跳,顿时忘了呼吸。 她对他,似乎真的很心动哪! 酒过三巡,热情好客的大龙终于肯回房休息,轩-也才得以起身,掀起房间的布帘打算进房歇息,却被眼前所见给震撼住。 “很奇怪吗?其实我自己也不习惯,”坐在妆台前的若易急忙起身,小手不安地握在身前,紧张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大娘说什么也要我换上女装,所以……”剩下的话她说不出来,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虽然只是毫不起眼的粗布碎花衣裙,然而若易的女装打扮仍让轩-感到惊艳,清秀娟丽的瓜子脸娇美动人,脸色不再苍白,反而有些红扑扑的,小蛮腰不盈一握,和以前的粗鲁少年有如天壤之别。 “我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吗?”看他都不出声,她直觉的猜想。这应该算是她第一回着女装,她甚至连走路都不会了。 “不会,”眯细凤眸,轩-好半晌才出声,嗓音是连他自己都意外的喑哑。“这样的你很……漂亮。” “漂亮?真的吗?你真是这样想?”他的称赞让她有信心多了,她眨了眨美眸,“还是只是哄我?” “我从不说谎。”他挑眉。 “谢谢。”粉颊飞上两朵红云,若易轻声道谢。 忽地,他转身。“我看房间还是让给你吧!” 他不是现在才知道她是女儿身,甚至为了帮她换下湿衣裳,他连她半裸的模样都见过,却没有像现在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她是名女子。 现在的他和从前的他有何不同吗?他心中那份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轩-,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若易急急叫住他。 “房间给你睡,我睡外头。”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好不容易有地方住,你应该也想好好休息吧!”若易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她蹙眉。“不要因为我换了女装觉得尴尬,不管我穿什么,我都是兰若易呀!” “别忘了房里只有一张床。”闭闭眸,他回答,似乎有些恼她没自觉。 “在床中间摆条棉被就行了,更何况你也不会对我做出逾矩的举动,”若易话说得很急,却不敢抬头看他。“你今夜就好好休息吧!” 轩-瞄了房里不算大的床榻一眼,轻轻拉开她的手,沉静的俊颜教人猜不透心思。“你先睡吧!”他平静地说。 “轩。”他还是坚持己见吗?若易心一急想再拉住他,不料却被长裙绊了脚,直接跌向他怀里。 “笨蛋!就算你穿女装还是一样莽撞。”要不是自己眼明手快护住她,她极可能会撞伤自己,轩-忍不住咬牙低骂。 这一回若易没有反驳,仅是红着脸瞪着他的胸前,发现他抱住自己的姿势好亲匿,耳边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还有混着酒气的男性气息。 脸好红,心好热,头晕晕的,若易像舌头被叼走的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掌下是十足娇软的柔馥身子,轩-有片刻恍神,旋即像碰触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般倏然松手。 “你先睡,我出去走走。”不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轩-旋身离开,俊颜画过一丝狼狈。 他们之间,好像有东西隐隐变质了,他却毫无心理准备。 叩叩叩!叩叩叩! 急速的敲门声响惊醒倦极睡着的若易,她迷迷糊糊坐起身,发现清冷的房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轩-没有回来。 “谁啊?三更半夜大声嚷嚷。”大龙随手披件外衣出来开门,“来了、来了,甭敲了。” “大龙叔,是我,”门外是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他焦急地跨进屋内。“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非要你大半夜的来敲门?”大龙皱眉看着他,因被打扰好眠而隐隐有了火气。“有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明天?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年轻人不安地来回踱步,脸色微微泛白。“或许现在就来不及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没头没脑的说一堆,我还是没听懂。” “你也知道最近城里不太平静,有很多姑娘家遇害,官府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年轻人吞吞吐吐,“大龙叔,你要镇定一点……” “怎么?是不是怜儿出事了?”越听心头越慌,大龙脸色倏变。 “怜儿姑娘被抓走了,听亲眼目睹的更夫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影把她抓走的,我一得到消息就火速赶来通知你……”年轻人不忍的说。 “我的怜儿呀……”跟着出来的大龙婶一听见噩耗,伤心的半晕过去。 “大娘,你要撑着点,大娘……”躲在帘后的若易连忙冲出来扶住她瘫软的身子,“大娘……” “怜儿,我的宝贝怜儿啊……”大龙婶哭得伤心欲绝,手紧紧抓住若易不放,“我就担心她会遭遇危险啊!没想到不幸还是发生了……” “大娘,你坚强点,怜儿姑娘说不定没事。”若易低声安慰。 “我的怜儿啊!呜呜……” “大娘。”大龙婶难过的模样把她的心都哭拧了,若易只能抱住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 更夫所看见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影,肯定是夜魈不会错,若是轩-现在在这里就好了。 轩-一定会有办法帮助大龙夫妇的。 闻言,大龙脸色刷白,激动的抓住年轻人的臂膀,“现在呢?怜儿人在哪里?” “听说官府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怜儿姑娘的消息。” “我马上进城,我也要去找怜儿。”大龙二话不说的将衣服穿妥,“我和你一块儿去。” “大龙叔,你现在去也没用,官府已经去找人了,就交给官府去办吧!”年轻人赶忙阻止。 “怜儿如今生死未卜,我怎能放心?不行,我要跟着你进城。” “大龙叔,你跟着我回去,谁来照顾大龙嫂?” “这……”大龙回头看向几近崩溃的大龙婶,眉头蹙紧。 “你和大龙婶等天亮再进城吧!这期间若是有任何消息,我会尽快来告诉你。”年轻人无声长叹。“大龙叔,怜儿吉人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已经急得不知所措的大龙喃喃自语,眼角泛起男人泪。 怜儿,他捧在掌心呵疼的宝贝女儿呀! “怎么回事?”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轩-颀长削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的面色有些白,外衣濡湿的贴在身上,魔魅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住正低声安慰大龙婶的若易。 “轩-!”像是快灭顶的人看见浮木,若易直接扑进他怀里,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 他身上的温度好冷,完全不能安抚她心里的不安。 “若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扑得又猛又急,几乎把他撞疼了。轩-稳住步伐,直觉伸手环住若易,感觉到她不稳的情绪。 “大龙叔的女儿被夜魈抓走了,”泪眼蒙-,若易将小脸埋进他的胸怀,玉手紧抓他的衣襟。“你救救她吧!” 大龙叔和大龙婶都是好人,别让如此残忍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啊! 夜魈? 黑瞳倏然一缩,轩-平静地看向大龙。“她被抓定多久了?”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他故意下的战帖。 “约莫两个时辰。”年轻人回答。 缓缓敛下凤眸,浓密的长睫掩住他复杂的心绪。“太迟了。” “什么?”若易瞬间僵住,含泪的明眸震惊地望住他的,“怜儿姑娘她——” “已经太迟了。”太过平静的俊颜教人摸不透他真正想法,轩-轻声重复。 姑且不论怜儿姑娘被抓走的时间,能从夜魈手中逃脱的人从来也只有若易一个人而已! 若易眼前一阵地转天旋,要不是有轩-抱住她,她可能也会瘫软在地吧?耳边听见大龙婶肝肠寸断的哭声,若易整颗心都揪紧了。 只是为了个人喜好而滥杀无辜的人,这种人怎能让他逍遥法外?! 她绝不放过他! 第七章 “你不用再说了,我不答应。”冷着脸转过身,轩-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 “为什么?”若易急急站到他跟前,明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你的主意愚蠢至极又自不量力,我万万不会应允,你甭问了。” “但这是最快的办法啊!是你说我曾见过夜魈,他不会轻易放过我,那么由我来诱他出现是再好不过。” “你不用再说,反正我不会答应。”他心浮气躁地回答。 “身为男人,你怎能如此畏缩?”若易又气又急,“今天是怜儿受害,明日不知是谁?你应该要当机立断!” 他畏缩?!轩-倏然眯细黑眸,铁青的俊颜足以刮下一层霜。他才不畏缩,他只是单纯想保住她的小命。 “难道要有别的姑娘受害,你才会想通吗?” “抓夜魈的事我自会想办法,用不着你干涉。” “等你想到方法还不知要多久,就先拿我当诱饵吧!”若易态度坚决。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抓到夜魈了,更不会有其他人受害,”轩-冷冷瞪她,气怒难消的甩袖走人,“总而言之抓夜魈的事不用你担心,你乖乖养病就行了。” “轩。”见他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若易负气地跺足。 头也不回,他越走越远。 “轩-!” “……” “行!你不接受我的建议也成,反正我半夜就是往大街上这么一站,看夜魈会不会自动找上门来。”气不过,若易对着他的背影大吼。 原本走远的颀长身影果然迅速踅回,轩-用力抓住她的肘,黑眸冷锐如刃紧紧锁住她的。 “你就这么想死?”真气人,气得他头都晕了,轩-咬牙切齿地问。 “我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想看其他人受害,”深深吸气,若易强迫自己直视他教人害怕的冰冷目光,“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要拿自己当诱饵,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难掩心中激荡难平的情绪,他手劲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给g碎了。“一旦落入夜魈之手,你如何全身而退?” 他不断想着该如何保护她,她偏要往阎王掌心里钻。 “我有你啊!轩-,”硬是不喊疼,若易放柔语气,眸光里尽是对他的信任。“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别忘了你是赫赫有名的轩大人。” “哼!”轩-暴怒地放开她的肘。 她倒是很敢赌,但他不敢! 上回能从夜魈手中救回她纯属幸运,如今要再拿她当饵,他完全没有把握再救回她,更何况依夜魈偏激残忍的性子,难保不会拉着她玉石俱焚,这不是存心要他—— 心如刀割吗? “轩。” “……” “轩-,”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若易冰凉的额靠向他坚硬如山的背,轻柔的语气试图安抚他震怒的情绪。“你应该听乔爷爷说过吧!我活不久了,倘若我能有机会替大家做些好事,为什么不去做呢?这辈子多积点福德,或许来世我的身体会健康许多,就不会再当个薄命人。” “你想死也犯不着非死在我眼前不可!”好看的薄唇微掀,他冷冷吐出话。 可以说他早看透生离死别,也可以说他最看不透,那种椎心刺骨的痛,他不想再承受一回。 如果他永远再也见不到这名蠢女人的话…… “轩-,我又不一走会死,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我的,”若易握住他冰凉的手心。好奇怪,他的手竟比她还冷呢!“我相信你。” 缓缓敛下俊眸,轩-犹豫好久才回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 “轩-,我们就这样说定吧!”若易淡无血色的唇瓣浮现一抹笑花,语气无比轻快,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等天一亮我们就进城,我们去把夜魈绳之以法,帮丞相大人报仇。” 她倒是很相信他啊!但他却不能同样的相信自己。拿她当饵,只要走错一步,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挽回。 “轩-,我在等你的回答。”她轻声问。 扬眸望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天地间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最后,他闭眸叹息。 “即使我不赞同也不能阻止你,那么……一切就都依你的意思吧!” “这里的气氛真的好奇怪,每个人看我们的目光都充满敌意,”天亮一进城,若易立刻感受到周遭不友善的视线,她秀眉微拧。“大白天的,却几乎没有店铺开门做生意。” “夜魈这阵子都在这里出没,已经有不少姑娘受害,他们不欢迎外地人也是难免,”轩-语气淡然,“我们先找间客栈投宿,其他的事再讨论。” “他昨晚才抓走怜儿姑娘,今夜会再出来活动吗?” “我不能确定,”语气有些冷,似乎还在恼怒她的一意孤行。“先别管夜魈,找间客栈投宿才是重点。”长袍一撩,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 望着他削瘦颀长的背影,若易有些委屈的扁嘴,自从他答应她的要求后就是这副模样,冷言冷语。她也是一片好心啊! “轩-,你还在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若是没有,为何说起话来冷冰冰的?” “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前方传来冻死人的声音。 啊啊——还说没生气,明明就有。 “轩-,我知道我自愿当诱饵这件事是有些莽撞,但你没听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吗?”她小声嘀咕。 “你就这么想入地狱?”轩-霍然旋身,就算隔着黑巾,她仍能想像他阴鸷震怒的表情。“你看过地狱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景象吗?” 怒啊!他想保她周全的心情抵不过她自找死路的死脑筋。 被他犀利的三连问吓得说不出话,若易美眸缓缓眨了眨,有些心惊胆跳。不管他平时多平静,一旦生起气来还是挺恐怖的。 “难道你看过?你知道地狱长什么模样?”她不服气地咕哝。 “你猜啊!猜我见过没有?”薄唇扬起讽笑,怒极的轩-拂袖离去。 “你当然没有,”若易大声反驳,她好讨厌他那种笑,让人觉得既孤寂又疏离,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永远都碰触不到。“没有!” 轩-没有回答,眸光抓住一抹一闪即逝的鹅黄色纤丽身影,紧涩的喉头挤不出任何声音,剧烈跳动的心脏把他的胸骨都撞疼了。 是月系吗?那抹身影像极了月系! “轩-,告诉我你没看过地狱,”若易不放弃地跟上来,“你没看过对不对?” 认识他也有些日子了,当然感觉得出他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她不愿去深究,就怕发现真相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会变得遥远。 她不要看见他那种嘲讽的笑、不要听见那些奇怪的话。 “轩-?” 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呐喊着要他追上那抹鹅黄色身影,但他的脚就像生了根般未动,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你看见什么了?”她直觉朝他所看的方向望过去,空荡荡的大街连个人影都没有。 “没事,我们进客栈吧!”轩-摇摇头,话虽如此,他忍不住又朝月系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才走过的女子真的是月系吗? “你遇见熟人?”若易狐疑地问。 “是我错看,误以为遇见故人。”敛下眸,浓密的长睫掩去他复杂的心思,他往反方向离开。“快跟上,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细细画上柳眉再涂上胭脂,这是若易第一次如此细心打扮自己,为的却是引诱夜魈上当。 夜风拂过,身着粉藕色衣裙的她轻轻转了一圈,额心泪珠型的朱色胎记若隐若现。 瞥见她额心的胎记,轩-又有片刻的恍神,某种模糊复杂的感情充满胸臆,到底是什么却无法厘清。 “如果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紧握住她纤细的皓腕,他低语。 “我不后悔。”若易摇摇头。 “我会在你附近,夜魉一旦现身我会立刻抓住他,应该不会有问题。”他皱眉,不懂这句话是说给她听抑或是自己? “嗯。”毫不犹豫地点头,若易清秀的脸庞不见一丝惧意。“我相信你。” “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千万记住,保住自己为要。”他叮咛。 “轩-,不会有意外的,”若易粉唇扬起一抹笑花要他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 深深睇她一眼,他沉默不语。 曾几何时,她在他心中已然如此重要。她以身涉险,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就算第一次出手杀敌,他也不曾如此害怕过。 “这把匕首带着,”他从怀中取出匕首放在她掌心,“以防万一。” “嗯。”迟疑了下,若易还是收下。 “你真的不再考虑?”临出门前,他不放心地又问。 “我已经下定决心,”若易笑容灿灿,一点都不像是要做诱饵的人,“有你在身边,我不会有事的。” 夜很黑,空气里飘浮着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狂风吹乱轩-一头如雪的长发,黑色长袍有多处撕裂的痕迹,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处,鲜血一滴一滴自他持剑的手滴落,在地面形成骇人的血洼。 轩-妖冷的凤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夜魈,浑身迸发冰冷的杀气。 “啧啧!轩-,瞧瞧你现在多狼狈啊!”夜魈冷笑,纵然他的情况不比轩-好到哪里去,左肩深可见骨的剑伤,和腰腹受到的重创。他黑得发亮的爪子紧扣住若易,雪白颈项沁出腥红血珠。“你我最大的差别,就是你的假仁假义,你明明就不是如此好心的人,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好人样呢?” “夜魈,你的话变多了,”冷冷持剑向他,轩-嗓音阴冷如刃。“放弃吧!今晚你是逃不走的。” “轩-,该说你变阴险呢?还是说你变聪明了?居然知道用这女人诱我出来,”夜魈越说越恼,眼看爪子就要穿透若易的喉咙。“难道你不怕我拉她一起死?” “唔……”喉间传来尖锐的剧痛,若易倒抽一口冷气,无法发出声音。 轩-面无表情。“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不会放过你。” “言下之意就是我杀了她,你也不痛不痒-?”夜魈故意试探。 “你应该最明白我,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抓你的决心,”眼看若易疼得面色泛白,轩-心一拧,但仍强迫自己不动声色。“你杀她也好,不杀她也罢,都与我无关。” 语气云淡风轻,心里却恼起自己竟会答应若易这该死的蠢主意! 因大量失血,此时的轩-持剑的手好冰,冰得有些僵了。他明白如今夜魈说什么也不会放开她这个保命符,所以他脑中思考的不再是捉拿夜魈,而是如何保她平安。 “人家小姑娘为了你甘愿涉险,你冷漠的态度真教人伤心,”夜魈像是很惋惜地叹口气,眸里歹毒的光芒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倏地拔身而起,一手将若易挡在身前,一手急急朝他攻去。“小姑娘,你听见没有,这种男人没心没肺,你还是及早看清吧!” “卑鄙!”轩-对于他的攻击只能消极防守,因为无论他如何动作,一定先伤到被当成挡箭牌的若易。 乌亮的爪子溅起一连串血珠,轩-重重后退两大步,胸前伤口血肉模糊。 “轩-!”明白他是顾忌自己才会受伤,若易顿时急红了眼。 “啊!你又受伤了,啧啧!看来你对她不是嘴里说的那样不在乎嘛!有她当我的盾牌,你简直毫无还击之力,哈哈哈……”夜魈得意的大笑。“好、好,这样真好。” 残破的身躯仿佛不堪使用,轩-眯细眸,感觉到自己的行动变得迟缓,再这样下去,甭说抓到夜魈,就连保住若易都有困难。 可恶啊!要不是若易在他手里,他不会如此狼狈。 “我倒要看看为了这个姑娘,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夜魈再次朝他扑去,尖锐的爪子招招阴狠致命。 “轩-!你还手……快还手,你不用管我,”若易又气又急地哭喊。都是她,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轩-也不会受伤,“轩-!” 温热的血珠飞溅至她颊边,混着泪水一块儿滑落。 “轩-!”她难过地大喊。 “你看,你把她都惹哭了,”夜魈满意的舔去爪上的血珠,有种胜券在握的快感,他冷眼瞧着浑身伤痕累累的轩。“不过你有没有告诉人家,你早有了心上人?欺骗姑娘纯真的感情不好喔!” 咬着牙,轩-仗剑撑起摇摇晃晃的身躯,魔魅的黑眸狠狠瞪住夜魈。 “小姑娘,你知道这男人是谁吗?别傻傻的被骗了,轩辕大将军有没有告诉你他最爱的人是月系,除了月系,他不会再对任何女人动心?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夜魈故意细声细气的说。 “你疯了吗?胡言乱语,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易怒问,娇小的身子不断挣扎。 “轩辕-,你果然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夜魈故意说得埋怨,仿佛真和若易站在同一阵线。“你没跟她说自从摔下白岩谷后,你前世的记忆便苏醒了,轩-就是轩辕-,而你最爱的女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月系。” “……” “月系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尸骨早成黄土一坯,轩-他怎么可能爱月——”怒骂夜魈的话倏然顿住,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若易美眸含泪,震惊地看向轩。 等等!夜魈方才说什么?轩-就是轩辕-?!眼前一阵地转天旋,过度吃惊的若易几乎晕厥。 他就是轩辕将军?! 儿时的记忆重回脑海,她赫然想起爷爷告诉她的故事。是呀!她怎会忘了护国大将军的名字就是轩辕-呢?所以他那日才会在龙凤客栈强调自己没通敌叛国,才会用那么哀伤的眼神望着月曦湖…… 但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轩辕-?只爱月系一个人的轩辕-…… 难以忍受的悲伤瞬间将她吞噬,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小姑娘,看你吃惊的表情该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夜魈真是爱极了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有没有很心痛啊?” “轩-,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若易难以置信地轻声问,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声音支离破碎的,“什么前世记忆恢复、什么轩辕大将军,那些都是真的吗?” 复杂地望着若易苍白的小脸,轩-咬紧牙,无话可说。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看他也没反驳。”夜魈不忘扇风点火。 “夜魈,你废话说完没!”轩-怒道,若易空洞心碎的眼神狠狠拧痛他的心。 的确,他没有说出卖情,当然也没有拒绝她喜欢他的心意,那是因为他自己也迷惑了,而不是存心欺瞒。 她额心的泪珠型印记总是有意无意的撩拨他的心绪,他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月系呢?他允诺这辈子也要在一起的月系怎么办? “啊!咱们轩辕大将军动怒了,因为我不小心说出实情吗?”夜魈幸灾乐祸的问。 “够了,别再说了!”若易尖声大喊,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腮。她的额心好痛,痛得仿佛就要裂开了,一种很深很深的伤痛在心间爆开,那是种等了好久好久,最后却被遗忘的伤痛。 难怪他问她相不相信前世今生,原来他早已看透,在他心里早有了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就是月系。 那么她呢?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轩-,别管我,杀掉夜魈吧!就是他杀了你最心爱的月系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泪流不止,若易低声哀求,胸臆间满溢的伤痛快将她逼疯了,她才认识轩-没多久,却有种等了他千百年般的哀伤…… 等了千百年啊! “是呀!杀掉我吧!轩-,你的任务不就是要杀掉我吗?为什么犹豫了?”夜魈开心地再次向他扑去。“有本事就动手啊!轩-!” “夜魈!”见他明明近在咫尺,偏偏拿他莫可奈何,轩-咬咬牙,一退再退,只担心若轻举妄动会不小心伤到若易。 尖锐的乌爪撕裂空气,带起一片骇人血雾,轩-一道左胸延伸至腰间的伤口瞬间染红衣襟,他咬紧牙,还是没有还手。 “轩-,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只落水狗,”夜魈笑的得意,眼泛红光,“再杀你一回,比当年更教我兴奋。” “你的能耐就只有这样吗?就这样而已,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抹去唇边血渍,轩-冷冷反讽。“从以前到现在,你的伎俩都低劣得教人惋惜,注定成不了大器。” “你胡说什么!你真以为比我强吗?”彻底被激怒,夜魈尖声大吼,“我方才只是玩玩,还没使出全力。” “我等你放马过来。”沉静的俊颜教人猜不出真正心思,轩-语气嘲弄。 “该死的轩-!”他最恨的就是轩-这种傲视天下的神情,夜魈陷入疯狂地朝他冲去,思绪在现在和前世交错来回。 他哪里比不上他?!他有哪一点比不上轩辕-?!王上看重他,月系喜欢他,凭什么?! 薄唇缓缓扬起一抹冷弧,轩-持剑的左手平举向前。他是故意激怒夜魈,等他击中自己的那一刻,他就能乘机救回若易。 “还手,轩-!”事情发生的太快。不忍看他再被夜魈逼得无招架之力,若易把心一横,忽地抓住夜魈的手腕,任宝剑狠狠穿透自己,直接贯入夜魈的心脏。 “你……”完全没算到她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夜魈睁大血红色眼珠,无法置信地瞪向宁愿牺牲的若易。 她用自己的命赌上他的命! “若易!”亲眼目睹此景的轩-骇得肝胆俱裂,为了让她和夜魈分开,他不得不立刻拔出长剑,喷出的血雾把眼前的世界都染红了。“若易!”他大喊。 他不需要她救……他不用啊! 眼明手快地抱住她软倒的身躯,失去血色的小脸狠狠拧痛轩-的心,他曾说过就算要死,也不准她死在他面前,这样教他、教他…… 怎堪承受?! 耳边隐隐回荡的好像是轩-唤她的声音,但她已经听不真切,她只觉得眼前好黑好黑,像有只手握住她的脚踝不断拉她往下沉沦,眼前飞快闪过好多片段,有她、有轩-,还有她不曾见过的地方…… 独钟月系的轩辕-啊!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就快要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忘记我呢? 额心的泪珠是你留下深爱过的印记,却任我的魂魄孤独轮回,迟迟等不到你……- ,你在哪里?你还爱我吗?还记得我吗? 若是爱我,为什么要向其他女人许下永世承诺? 第八章 两百年前 “郡主、郡主,轩辕将军来了,”宫女难掩兴奋的登上镜花拱月桥,“他来找王上了。” “轩辕将军?”悠扬的琴音倏然停止,芙蓉娇颜泛起两抹红晕,果然看见高大俊美的轩辕-正和王兄缓缓并肩走来。美眸里映的全是他意气飞扬、狂狷不羁的俊颜,芙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额心的朱色胎记微微发热。 “郡主,看来您真的很喜欢轩辕将军,不如您请王上允婚吧!”宫女福儿掩唇偷笑。 “是呀!请王上允婚,您就能明正言顺当将军夫人,就不用偷偷瞧着他了。”另一位宫女跟着起哄。 “你们不许胡说,若被人听见怎么办?”又羞又窘,芙蓉佯怒瞪着她们,却没发现轩辕-已然站到她跟前。 “末将见过郡主。”轩辕-不卑不亢的躬身,弧形优美的薄唇似笑非笑。 “轩辕将军。”一时心跳呼吸全乱了拍,芙蓉心慌意乱的回礼。 “芙蓉,”皇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妹。“轩辕将军才帮王兄打了胜仗,你可要帮王兄弹奏几首最拿手的曲子慰劳将军。” “是,王兄。”从没如此紧张过,芙蓉按在琴弦上的纤指竟微微发颤。 “有劳郡主了。”也不矫情拒绝,轩辕-朝她颔首微笑。 “将军别客气。”眼瞳映满他的笑颜,她连细白的颈子都羞红了。芙蓉轻吸一口气,青葱玉指缓缓拨弄琴弦,动人琴韵流泄。 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漫天落樱飞舞,下起粉色的樱花雨,美好得宛如梦境,御花园里有她,有王兄,还有她心仪的男人。 她心恋已久的轩辕大哥。 “王上,您这是逼微臣了。”御书房里传来充满压抑的低沉嗓音,轩辕-抱拳躬身,浑身绷得好紧。 “朕将最疼爱的王妹许配给你算逼你吗?”皇上龙颜震怒,他很容忍地望着堂下的轩辕。“轩辕-,你别不识抬举!” “皇上,微臣已有婚约在身,皇上的好意,微臣铭感五内,还望皇上收回皇命。” “你已经有婚约了?”闻言,皇上微微眯细黑眸。 “是,初秋时微臣将迎娶民女月系过门,望皇上成全。”轩辕-不卑不亢地回答。 “哼!”皇上冷哼,他面色铁青地踅回龙座,修长的指尖不住敲着书案。御房里倏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静默堂下的轩辕-坚硬如山不发一语。 “既然你已有婚约在身,朕也不好太过苛求。”缓缓的,皇上终于开金口。 “谢皇上恩典。” “慢,朕话还没说完呢!”皇上挑挑眉,仿佛做了最大让步。“不如这样吧!朕总不能让你做个不忠不义之人,你所说的月系,朕就容你收她做偏房,这样总行了?” “皇上,恕微臣无法从命!”轩辕-身躯一僵,毫不犹豫地道。 “大胆轩辕-,难不成你要堂堂芙蓉郡主做小!”皇上勃然大怒地站起。 “回皇上的话,芙蓉郡主金枝玉叶,怎能委屈……” “哼!要不然你想怎么做?” “只不过微臣与月系先有婚约在前,微臣万万不会再娶其他女子进门,”轩辕-牙一咬,“望皇上成全。” “该死的轩辕-,”俊颜微微扭曲,皇上恼怒地指着他,“芙蓉哪一点比不上贱妇月系,竟容你如此糟蹋!” “芙蓉郡主身娇体贵,是微臣高攀不上。” “你——”气得眼前一阵晕,皇上怒气冲冲地步下堂来,“你胆敢违逆朕的意思,难道不怕朕拔你官勋?” “即便如此,微臣甘愿承受也不会娶芙蓉郡主进门。” “轩辕-!” “恕微臣告退。”他不留情面的当场转头走人。 “轩辕-!” 不理会身后龙颜震怒的皇上,轩辕-长腿一跨迈出御书房,却不料正面迎上面色苍白的芙蓉郡主。 “轩辕将军。”芙蓉盈盈一福,颤抖的声线泄漏她不稳的情绪,她勉强挤出笑容。 方才他和王兄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冷冷瞅她一眼,轩辕-拂袖而去。 滚烫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滴落颊边,芙蓉咬紧唇,心好痛,像是碎成千片万片,他不曾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她。 原来啊!轩辕将军早有心仪的女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王妹,你怎么来了?”皇上匆匆追出房外,一见到她伤心难过的模样,他不免慌乱。“唉!你别哭,刚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 “别难过,王兄一定帮你作主,叫轩辕-迎你过门可好?” “算了,皇上,”轻吸一口气,她朝他绽开一抹苍白的笑容,“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强摘的瓜不甜,既然轩辕将军心仪月系姑娘,我们应该成全他们……” “不好了、不好了,”福儿匆匆奔过长廊,面色慌张地登上镜花拱月桥,“大事不好了。” “福儿,有话慢慢说,”芙蓉拉住福儿的手,“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慌慌张张?” “是轩辕将军战情告急,”福儿苦着小脸,“因为百凤国地处沙漠中心,我方大军面临军粮断绝的窘境,轩辕将军还中了毒,听说是被敌军派去的奸细所伤。” “你说什么?”脸色微变,芙蓉郡主倏然起身。“皇兄呢?皇兄怎么决定?” “皇上他……”福儿吞吞吐吐,“皇上并没有要派粮的意思。” “是吗?”芙蓉郡主敛下美眸。她的皇兄真的很疼她呢!为了帮她出气,不惜让轩辕大哥困守沙漠,分明想用另一种方法逼死他。 “福儿,我要去找皇兄,”芙蓉郡主才想走下镜花拱月桥,立刻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立刻过去。” “郡主,您现在的身体——”福儿连忙扶住她。 “我一定要去。”她坚持。 她如果不去求皇兄,轩辕大哥肯定会……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皇上轻哼,大步跨上桥,“芙蓉为什么想见朕?别说又是为了轩辕。” “荚蓉见过皇兄。”她盈盈一福。 “免礼,”皇上连忙扶起她娇弱的身子,“瞧瞧你,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帮他说话,也不想想走谁把你害病了。” “皇兄,请您派军粮好吗?”芙蓉郡主幽幽低语,“听说前方战况危急。” “百凤国离这里有千里远,就算朕派军粮,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皇上冷哼。 “可以的,只要皇兄肯派出军粮,一定能救轩辕将军。” “要朕派粮,你是为了军情告急,还是为了轩辕-?” “两者都要救。”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别傻了,朕是不会派粮的,”皇上黑眸眯细,“轩辕-既然敢拒绝你的婚事,他就必须想到有这一天。” “不能嫁给轩辕将军,是皇妹福薄,”芙蓉悄悄将方才宫女削梨子的小刀握在掌心,“与轩辕将军无关。” “皇妹不必再说,皇兄心意已决。”他摆手。 “皇兄真的不肯派粮?” “君无戏言。” “那么芙蓉只好用命偿给将军,”芙蓉用刀锋抵住自己的颈项,神情坚决,眼睫泪光闪动,“既然将军是因芙蓉而死,芙蓉当然以命相赔。”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威胁朕?”皇上龙颜大怒,气怒地瞪着她。 “芙蓉请求皇兄派粮。”她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锐利的刀锋在颈旁划出淡淡的血痕。“皇妹拜托皇兄。” “好、好、好,亏朕如此疼你,你却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朕,”明白她固执的性子,皇上愤怒地拂袖而去,“朕让你这一回,朕会派出粮草,但是你最好身强体健的活着,只要你稍有差错,我绝对拿轩辕一家赔你的小命。” “谢皇兄恩典。”芙蓉泪眼迷蒙地谢恩,难过的哭倒在地。她不是故意要伤皇兄的心,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咳咳……咳咳咳……” “郡主,夜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福儿连忙帮跪在佛堂前的芙蓉披上外衣。 “福儿,有轩辕将军的消息吗?” “听说自从皇上派粮后,我军士气高昂,拿下百凤国只是时间早晚。” “那么轩辕将军呢?他的伤势可有好转?”她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奴婢有将郡主吩咐的药材托人带过去,将军不会有问题的。”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芙蓉眼前又是一片晕眩,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来她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但是她好担心自己若是走了,向来言出必行的皇兄真的会要轩辕大哥一家偿命。 “轩辕将军福大命大,当然不会有事,”福儿喉头微微发紧,“郡主,您还是先歇息吧!您已经跪在这儿大半夜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不行,我睡不着……咳咳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猛咳让芙蓉咳弯了娇躯,站在一旁的福儿急急轻拍她的背,却难过的发现原本就纤细的郡主变得更瘦了。 “啊!是血!”赫然看见白绢上腥红的鲜血,福儿大惊失色的低呼,连忙搀住她孱弱的身体。“郡主你……” “嘘,别说,别跟任何人说,”芙蓉反握住她的子,掌心冰凉的温度令人心惊,“尤其是皇上……” “奴婢明白。” “你先帮我铺床吧!我等一下就睡了。” “是。”福儿小心翼翼松开手,不料前脚刚离开,芙蓉却软绵绵地直接倒向地面。 “郡主——”听见声音的福儿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却感觉到芙蓉的生命一点一滴在急速流失,她梗声大喊,“快请御医,郡主晕过去了!郡主、郡主,您快醒醒,别吓福儿呀!”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地不断急旋,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轩辕将军不爱她呀!连带她的心也死了。一个心死的人对人世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活着也只是具空壳而已。 只要轩辕将军没事就好,只求他平安无事…… 她像是作了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她总是在哭,就算醒来后不复记忆,那份悲伤还是深深留在心底。 若易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美眸。 原来她还活着啊! 陌生的床顶、陌生的地方,还有疼得仿佛像被重新拼回过的身体。 夕阳余晖斜斜照进房里,映满一地金光,若易想坐起,一阵剧痛立刻蔓延四肢百骸,她闷哼一声,吃痛的倒回床榻。 听见细微的声响,假寐中的轩-倏然惊醒,急急靠近床边,眸底尽是不会错看的担忧。 “你终于醒了。”他喑哑地开口,略显冰凉的大手覆上她额际,一向态度平静的他难得狼狈。 “……嗯,”见到他关心的俊颜,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间,若易不由红了眼眶。“我竟然还活着。” “笨蛋!你胡说什么,”咬紧牙,他忍不住低骂,声音是连自己都意外的沙哑。“我曾说过不许死在我面前。” 那种感觉……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准备百年后再来一回。 “我本来就是薄命的人呀!你应该比谁都了解。”若易朝他挤出灿烂笑容,却有种好想哭的冲动。 她到底是怎么了?还是梦见什么了?所有的记忆断断续续,无法拼凑完整,她只知道心好伤好伤,难过得无法自己。 “不准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轩——警告,最不想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不会懂这些日子来他有多提心吊胆,那是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痴痴等一个人清醒的日子会是如此煎熬,直到她终于能开口和他说话,他压在心中的大石才放下。 “轩-,我昏睡多久了?” “一个多月。” “原来这么久啊!”若易眨眨明眸,显得有些失神,“难怪我觉得作了好长的梦。” “嗯,你的确睡了很久,久得让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最后一句话梗在喉间并没有说出口。 “轩-,你真的是护国大将军吗?”怔怔望着床顶,若易故作不经意的问。 “嗯?” “你若真是轩辕-,那我该怎么办呢?”眼神有些空洞,她低语。 她最最景仰的轩辕-、只爱月系的轩辕-、不可能分心给她的轩辕-…… 可恶!连问他对她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勇气都没有,泪水悄悄顺着眼角淌落,她连忙用力抹去。 她的问题深深刻在他的心版,他却没有答案。 “轩-,夜魈伏法了吗?” “嗯。”他轻轻颔首。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他的灵魂若是百年前的轩辕-,那么他会爱她吗?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仿佛更远了。 怎么办?他不懂她的问题。 “你想去见转世后的月系?”她轻声问,语气好空洞。 闻言,轩辕-眸底闪过一丝惊讶。 “你曾说有个很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其实就是月系对吧?”她的语气好酸涩。“也对,曾经那么深爱她的你,当然会想去见她。” “嗯。”迟疑了半晌,轩-终于应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安地咬紧唇,若易的声音好低,却刚好让他听见,“如果我不希望你去见月系,你会答应吗?” 别去见月系,把她当成他现在最重要的人可以吗?他和月系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他是轩-而不是轩辕-啊! 他可以把爱分给她吗? “我不能答应你,”这一回不再犹豫,轩-无声叹息。“我一定要去见她。” “爷爷!为什么我额头上有这个胎记?隔壁的小毛笑我是丑八怪。”小若易踮起脚尖不开心地问。 “别理小毛,你有这个胎记代表前世的小若易是很幸福的,”兰爷爷笑呵呵的抱起孙女儿,“因为有个人很爱很爱小若易,所以在你的额心留下一滴泪,有一天他会凭着这滴泪找到你。” “那个人会来找我?”偏着头,小若易不确定地问。 “会,他这么爱小若易,他一定会来找你。” 爷爷骗人! 根本没有人在她额心留下一滴泪,根本没有人会来找她,不管过了多久她还是孤伶伶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看到眼前苍白的小脸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轩-轻声问道。 回过神,若易深深凝睇他隐藏在黑巾后的俊颜,熟悉的心痛又起,脑中想起让她心碎的回答。 我不能答应你,我一定要去见月系。 “没什么,也没什么好想的,”若易的语气还是同样轻快,她将失落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她踢踢马腹,让它走得更快些。“我们这一路不断向西走,难不成你已经知道转世后的月系在哪儿?” “景鸣城。”顿了下,他回答。 “在沙漠的另一边啊!”若易轻轻讶了声,淡无血色的粉唇扬起一抹飘忽的笑意。 “你笑什么?” “轩辕将军,你还记得景鸣城吗?”若易回眸望他,平静的神情瞧不出心思。“你最后一场战役。” “嗯。”没明说他讨厌听她用轩辕将军称呼他,感觉把他们的距离都拉远了,轩-不着痕迹的蹙眉。 如今他是轩-,而不是轩辕。 “景鸣城易守难攻,让向来无所不利的你在景鸣城遇到最大困难,苦攻三月,身负箭伤,军粮断绝……” “你如何知道?”向来不动声色的俊颜终于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嗯?” “你如何知道我在景鸣战役中曾身负重伤?”他眯细黑眸。 知道景鸣城久攻不下不足为奇,但是知道他曾受重伤则启人疑窦,那时他受伤一事是军中机密,消息并没有外泄,就怕传出去会影响军心。 “我就是知道,”若易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那样清澄透亮的眸光总觉得似曾相识,他却想不起在谁身上见过,轩-眉头锁得更紧。难不成他恢复的前世记忆里遗忘了什么? “轩-,”咬咬唇,若易欲言又止,说来说去还是同样的老问题。“你就这么想去见月系?” “当初不是你要我放手去做才像大男人吗?”笑了笑,他四两拨千金的回答。 是,她是曾经说过。若易从来不曾如此后悔自己的大嘴巴。但是那时她还没有…… 爱上他! “轩。”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又唤。 “嗯?” “我额心的胎记,真的不是你留下的?”她的声音很低,他却听得很清楚。 有些吃惊地扬眸,冷不防迎上她复杂难解的眸光,他定定看着她额心的朱色胎记半晌,一时间自己竟也迷惑了。 “轩-,你还没回答我。” “不是我。”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直觉回避她的视线。 “是吗?不是你。”他的回答让她的心好伤,有种好深好深的怅然,若易黯然敛下美眸。 是的,她问了蠢问题。独钟月系的轩辕-,怎么可能是在她额心留下印记的男人?但是如果那个人不是轩辕-,她面对他时满溢心间的哀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懂。 “若易,此去景鸣城路途遥远,你病体初愈,能受得了吗?”清清喉咙,他换个安全的话题。 “你想抛下我吗?”若易反问。 “我不是——” “曾说过不知道能陪我多久的你,现在打算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吗?”原来他俩还是得分开了。 “我没说过要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轩-咬牙回答,整个心绪都乱了。 “虽然我不希望你去找月系,但若是你非去不可的话,我也会陪你去的。”感觉左胸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应该是伤口又裂开的关系吧!若易忍住痛,硬是不肯喊痛,马腹用力一夹,气恼地走在他前头。 因为希望能陪在他身边,就算心痛也要去,这种微小的奢求他能明白吗? 独爱月系的轩辕-明白吗?想去见月系的轩-能明白吗? “客倌,您的药已经煎好了,”店小二鞠躬哈腰笑得谄媚,小心翼翼捧着手中金光四射的金元宝,“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这里离景鸣城还有多远?”轩-将送来的药碗放至若易面前,温声问。 “走路约莫还要十天的路程吧!若是骑马的话快一些,三天就到了,”店小二瞄了眼坐在一旁默不吭声的若易。“您跟夫人是骑马还走路呢?” “我们不是夫妻,我们是——”话还没说完,轩-立刻感受到若易望过来的清冷眸光,他无声叹口气,明白他此时说什么都不对。“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客倌您慢用。”捧着黄澄澄的金元宝,店小二心满意足的退下。 “怎么不喝药?”待店小二关上房门,他回头问。 “不想喝,”心情欠佳的若易推开药碗,“天天喝药,不管吃什么都是苦的。”连带她的心也是苦的。 “你不喝药如何养好身体?”他皱眉。 “无论喝多少药,我的身体也好不了,这一点你心知肚明。”离景鸣城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浮躁,明白他离开自己的日子近了。“别再浪费药钱在我身上。” “就算无法根治,起码能让你好好活着,”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快把药喝了。” “不喝,”倔强地抿唇,若易将小脸撇向一边,“不喝就是不喝。” “你是存心找麻烦?”心头有些恼火,他问。 “反正你见着最心爱的月系后就会离开了,又何必假意在乎我的生死?”明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牙尖嘴利,若易酸溜溜地反问。“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月系双宿双飞,你就不要再对我好,那样我会更难受。” 是,她说的话很酸,但她心里头的苦谁能明白? 她爱他,爱得很深很深,深得仿佛融入骨血里。偏偏他心里只有月系一个人。 月系啊!为什么偏偏是月系? 为什么是她永远也比不过的女人?! “你觉得我对你的关心是虚情假意?”轩-俊颜微变,声线陡沉。 他对她若是虚情假意,当她为自己宁愿受那一剑时,他就不会骇得神魂俱散。难道她以为这一路他会比她好受吗?他的心不断摇摆,其中的挣扎又是她能明白的吗? 他放不下月系,更放不下她。眼看离景鸣城越近,他却陷入两难。 见他魔魅的黑眸恼怒地瞪着自己,若易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半圈,她负气地别开视线。 房间里的气氛好沉闷,沉闷得让人窒息。 “……轩-,求求你不要去见月系好吗?”不知过了多久,若易细不可闻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哽咽。“我并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请你别去见她好吗?” 她明白一旦轩-见到月系,就会永远离开她身边。 彻彻底底的离开。 闻言,他忍不住扬眸看她。 “求求你……”将眼泪咬在眼底,她轻声重复。 她一直想假装不在乎,但终究无法做到。她在乎,她比谁都在乎。 “你快把药喝了吧!”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轩-烦躁的起身。 匡啷一声,若易用力将药碗扫向地面,含泪的明眸直勾勾瞪住他。她的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额心灼烫。 为什么是月系?为什么偏偏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女人,悲伤的情绪逼得她快发狂了。 “轩-,你非爱月系不可吗?”若易狠狠咬住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对你而言,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 “在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丝喜欢我?”声音好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若易泪眼迷蒙地问。“可是我爱你啊!轩-,为了我能不能别去见她?” 听见她对自己的告白,轩-心头微震,胸臆间复杂的情绪翻涌。 “我不知道,若易,”他低哑地开口。“我分不清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听见他的回答,若易的心碎了,碎成千片万片,甚至还能清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呵!你真爱月系,”重伤未愈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激荡难平的情绪,泪流满腮的若易眼前一片晕眩,连忙扶住桌边撑住不稳的身子。“无论我说什么也不能阻止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忘记对我的允诺?为什么…… 脑中不断响起同样的疑问,心痛难忍的若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晕厥。 “你没事吧?”轩-发觉她的不对劲,颀长的身子欲动。 “别过来,如果你还爱着月系,就求你别过来吧!”拒绝他的碰触,急急后退的若易背抵上床柱,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心中涌起好深的哀伤,已经分不清在这身躯壳下的灵魂是若易、是芙蓉,还是更久以前被他遗忘的人? “……我去吩咐店小二重新煎药。”手停在半空,却没有勇气碰触她。若易伤心欲绝的神情彻底撩动他的心,却也让他更迷惑。 悄然无声地,轩-转身离开,独留下背他而坐的若易。隔着薄薄门板,却是各自复杂难解的情绪。 第九章 景鸣城 “没想到城外萧条荒凉,城里倒是繁荣景象。”踏入景鸣城里,若易轻声道。 隔着一道大红城门,里外的景象截然不同。 热闹的大街上摊商林立,吆喝声此起彼落,卖瓜果的、卖首饰的,让人完全无法想像城外是片一望无垠的荒漠。 轩辕-不免讶异的回眸,自从那天争执后,这是她三天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景鸣城是这片沙漠中唯一的绿洲,城里的物资不虞匮乏,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久攻不下的原因,”轩-解释,“景鸣城主坚持守住城门,我方大军却面临兵粮饮水短缺的问题,让我伤透脑筋。” “但你是名满阙阳的护国大将军,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你,”若易淡无血色的粉唇微微一笑,难得好心情的沿街闲逛,“咦?这是什么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沙漠绿洲所产的瓜果本来就特殊,你没见过总是难免。”见她心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轩-温声回答。 这样比他们这几天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多了,她还是笑起来好看,相对的他也放心。 “原来月系就转世在如此繁荣的景鸣城里。”话题一转又绕回月系身上,她笑咪咪地说。 “若易——” “轩-,陪我逛逛好吗?”不让他把话说完,若易轻轻挽住他的手,笑得明眸弯弯,“我第一次来景鸣城,好多东西都很新鲜。” 总觉得她的态度有点怪,偏偏哪儿怪又说不上来,轩-皱眉。 “你不愿意?”她眨了眨美眸,轻快的语气一如从前,仿佛之前的争执不曾存在。 “没有不愿意,你想逛我就陪你逛吧!”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回答。 “好,”笑容更甜,甜得有些不真实,若易用力点头,“那我想先尝尝豆腐脑儿的滋味。”话才说完,她立刻拉他到旁边的摊子坐下。 小贩立刻热情的过来招呼。 “老板,来两碗豆腐脑儿。”若易笑咪咪道。 “好,马上来。” “赶了大半天的路,坐下来吃豆腐脑儿最好了。”她笑着对他解释,浓密的长睫巧妙地掩住她真正的心思。 但是我不能爱你,若易,你对我的爱我无以为报。 她的心早在三天前听到这句话时就死了,连泪都流干了。 其实她没有什么好难过不是吗?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是孤独的,轩-的出现只是场意外,并不会改变什么。她从前最喜欢的也是轩辕-的深情啊! 与轩-相识短短数月,她却有种认识一辈子,历经沧桑的错觉,感觉自己已经苍老好几十岁。罢了、罢了,深爱月系的轩-就让他继续深爱吧!只要他好就好,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不过—— 小手捂上狠狠抽疼的伤口,她私心里真的好希望在她额心留下印记的男人就是轩-,好希望自己曾被他深爱过,这种渴望强烈到把她的心都拧疼了。 就让我占用轩-半天吧!月系,等到日落的时候,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借给她半天就好,借她半天她就心满意足了。 囫囵吃完豆腐脑儿,若易像赶时间般匆匆拉着轩-逛过卖着各式新奇物品的长街,中途还央求他买了好大颗、从来没见过的翠绿色瓜果,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若易索性一路抱着走,最后还特别去参观百凤国最后城主的故居。 “为什么我们非来这里不可?”俊颜难得出现变化,轩-咬牙问。 “因为客栈掌柜介绍我们来逛的呀!”若易表情有些无辜,“怎么?有没有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的感觉?” “笨蛋!”忍不住低骂,轩-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好久没被他骂笨蛋了,感觉好熟悉,若易心头没来由一阵微酸,但仍故作无事的追过去。 “轩-,你在想什么?”亲热地挽住他的手,她笑问。 “没什么。” “轩-,你明明心底有事却不说。”她皱眉嘀咕,像只苍蝇黏在他身旁。 “真的没什么。”他摇头。 他只不过想起从前种种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一将功臣万骨枯啊! “讨厌,已经黄昏了。”若易眯细美眸,望着夕阳余晖照在景鸣城历经风霜的黄土色城墙,她怅然地低喃。 “黄昏有什么不对吗?”陪她逛过大半个景鸣城,时间当然不早了。 “轩-……”用力吸口气,她轻声唤。 “嗯?” “我想我们就到这里吧!”缓缓的,若易松开他的手。“就到此为止吧!” 缘分这种事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刻意撞着轩-、如果她没有突然发病,他和她就不会相遇了。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遇见他…… “到此为止?我不懂你的意思?”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变就变?轩-皱眉。 “我想我还是没办法陪你去见月系,”眼睫泛着泪光,她仍是朝他灿烂一笑,“我原以为可以,但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们还是在这里分开吧!从此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 也是该把他还给月系的时候了……啊!不能说还,因为轩-从来就不属于她。 “你在胡说什么,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里去?”听见她说要走,心里没来由的发慌,轩-怒斥。 “我无所谓啊!没有任何亲人的我到哪儿不都一样?”若易笑着反驳,“轩-,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我可不想当你的包袱。” “笨蛋!我从没说你是我的包袱,”又急又怒,却又摸不透她心底在想什么。“别再说什么分道扬镳的傻话。” “轩-,一心要去见月系的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在我还没认识你之前,我一个人也活得很好,不是吗?” “……” “你不肯放开我,却又不肯爱我,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受。”她皱眉低语。 “若易。” “你放心的去见月系吧!不用顾虑我,我相信她一定在等着你,”就像她等着在额心留下印记的男人,一直等着等着……“千万别让她像我一样失望。” “笨蛋,拖着这样病骨的你一个人能去哪里?”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先一步避开,轩-咬紧牙。“一日不喂药就少一日可活,要如何一个人活下去?” 眼前世界模糊一片,她倔强地不肯让泪落下。“我会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他真气恼她的倔性子。 闻言,若易心头微震,泪珠滚落颊边。 原来他心底多少还是挂着她呀!这样她就该要心满意足了,人是不可以太贪心的。 “但是你能陪我多久呢?”若易后退两步,强迫自己和他拉远距离,不然她怕自己会不争气地扑进他怀里。“轩-,你走吧!我一个人会很好的。” “兰若易!” “轩-,你别再靠过来,倘若你再靠近我,我会傻得以为你对我是有感情的,”若易泪眼朦胧的笑说,“如果你不爱我,就请你放开我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紧抿的薄唇不发一语,轩-瞬也不瞬地望着沙漠灿金色的夕阳照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瞧上去既孤单又哀伤。 她想走,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难以言喻的不安包裹住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轩-,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若易朝他深深一鞠躬,泪水无声滴落地面,迅速被黄土吸收。“谢谢你,轩。” 不再多看他一眼,就怕自己脆弱的模样被他看见。她望向天边的彩霞,胡乱抹去泪痕,摇摇晃晃往反方向走。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呵!” 轩-欲追上去的脚步停下,整个人僵住,他听见了她说的话。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好热,真的好热,头晕眼花的,”沉重的脚步再也无法移动,抱着翠绿瓜果的若易索性躺了下来,抬起一只玉臂遮住刺眼的光芒,“都已经黄昏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这一回,她和轩-算是彻底分开了吧? 见过月系后的轩-,不知道会不会从此和月系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忘得干干净净……等她到了阴曹地府,孟婆汤她一定喝特别大口,她也想忘记啊!她再也不要带着让人如此心痛的爱,她什么都不要再记得。 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想到再也见不着轩-,她的心就好酸好热,心痛得无以复加,结果到头来他什么也没留下,只从他身上讨来一颗大绿瓜。 早知道……早知道那一天她就别当什么偷儿,不当偷儿就不会遇见轩-,没遇见轩-,她就不会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在异地掉眼泪了。 轩-不知道见着月系没有?他们有没有痛哭流涕的抱在一起?有没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不知道轩-心底还有没有念着她? 唉!不想了,越想她胸口的伤越痛。 好热啊!太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下山?她的头好晕,整个人好不舒服。干脆她就躺在这儿热死好了,热死后她就能喝孟婆汤,从此以后什么都忘记…… 什么都不想记得了。 站在篱笆的另一头,一身湖水绿、背他而立的纤丽女子就是转世后的月系吧! 不知站在这儿多久了,轩-一动也不动,眸子紧望住女子的一举一动。 他是真的想见她吗?为何他的脚步始终踏不出去? 眼前不断浮现若易甘愿舍身保他的那一幕,还有她单薄脆弱消失在夕阳里的身影,心中烦烦乱乱,都是担忧她拖着病骨往后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会不会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 他心心念念的月系就在眼前,他却满脑子想着另一个女人…… 颀长削瘦的身影不动如山,任轻风抚过他如雪的长发,轩-闭上眸,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若易泪眼婆娑的模样。 原来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看不明白而已。或许他无法完全忘记曾深爱过的月系,但是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因为已经遇到更重要的人。 薄唇勾起淡到不能再淡的笑痕,轩-倏然旋身,白发在空中扬起美丽的半弧,记忆里若易似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却后知后觉没有发现。 他承诺会一直陪着她的。 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正在整理花圃的月萌抬起绝美的脸庞,若有所思地望着篱笆另一头。 方才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有人站在后头看着她,那种感觉好熟悉,仿佛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月萌直觉想追过去,身后却响起温柔的呼唤。 “月萌,”年轻男子匆匆从屋内奔出来,俊逸的脸庞满是欣喜,“你爹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我马上回去请娘来提亲。” “是吗?真是太好了,”月萌娇羞一笑,立刻被甜蜜的气氛所感染,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空无一人的篱笆那头,心中似乎有些怅然,“真是太好了。” “嗯,”年轻男子充满爱怜地握住她的手,“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辜负你!” 咦?恼人的热气不见了,是太阳下山的缘故吗? 若易反应迟钝地抬开遮住眼眸的玉臂,冷不防望住一双深不见底的妖美黑眸。 “你、你……”呆呆的望着他,若易紧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是因为她太想念,所以眼前出现幻觉吗?因为她太想念刚分手的轩-,所以才会看见他站在面前。 “笨蛋!”俊颜微变,轩-忍不住低骂,目光无法自她哭得很丑的小花脸移开,整颗心都软了。“这就是你好好照顾自己的方式吗?原来你照顾自己的方式就是在烈阳下晒成干尸。” “轩……-?”被骂得肩头微缩,美眸缓缓眨了眨,泪水很不争气的先一步自红通通的眼眶里滚落。 会骂人,不是幻觉,真的是轩-站在眼前。 “明知道不能待在太阳下,为什么还躺在这儿?”没好气地将她拉进怀里,轩-紧紧抱住她,用力得仿佛想将她揉入骨血里。“你是存心糟蹋自己吗?” 如果他没及时找到她,她就打算在这里晒到天荒地老?然后变成干尸? 鼻子里嗅进的都是他的气息,若易僵硬的任由他抱着,好害怕自己一动美梦就会破灭。 “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去见月系?”她不确定的问,那他只是忘了什么东西,或只是来看她一眼,最后还是要离开吗? “我有去找月系,但终究没有见她,”咬紧牙,他低语,“我发现在我心中……已经有了比她更重要的人。” 额心的胎记好烫,若易听了眼泪更是拚命掉个不停,一颗心又酸又软。“在你心中还会有谁比她更重要?”她忍不住酸溜溜的问。 “就是你呀!笨蛋,”虽是低骂,但语气里充满宠溺,他无声叹口气。“我站在月系屋前,脑中想的全是你,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你。” “真的吗?还是哄哄我而已?”她故意又问。 “我从不说谎。”他瞪她。 “这是梦吗?轩-?”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若易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好似永远都流不尽的泪水浸湿他衣襟。“其实这是梦吧!所以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这不是梦,你感觉不出来吗?”轩-轻轻抵住她的发心,“我保证会陪你到最后,绝不孤单留下你。” 他说会陪她到最后? 闻言,若易将他搂得更紧。 如果有他陪她到最后,那么就算她注定薄命也没关系,就算到了地府喝下孟婆汤,她也绝对不会忘记轩-! “轩-,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回来吧?”若易泪眼婆娑地凝睇他,“先说好,我不要你的怜悯喔!” “我若是对你没感情就不会回来,我的心肠还没有软到这个地步。”望着她额心的泪珠型胎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轩-心底发酵,隐隐有种错觉,这滴泪是他好久好久以前留下的。 因为几经转世被错过的她,执念极深的魂魄禁不起一次次辜负,才会变成如今身子骨单薄的若易。 “我喜欢你,若易,”他轻轻吻住她的唇,他的唇温很凉,却有股温暖熨烫进她的心底,“或许我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爱的地步,甚至超越我的想像。” 他说爱她了!若易落下激动又开心的泪。 尾声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 若易半眯着眸,舒服地躺卧在轩-的大腿上,任温和的春阳将她的粉颊晒得红扑扑,耳边偶尔传来鱼儿上勾的声音。 “轩-,你钓到鱼了吗?”着迷地望着他如雪般的长发泛着一层银光,她懒洋洋地问。 “嗯。” “轩-,那我们晚餐有鱼吃了吗?” “没有。”轩-回得干脆。 “咦?”好奇的翻身坐起,若易皱眉看着鱼篓里两条没自己小指长的小鱼儿,“轩-,就这两条啊?” “嗯。”或许他有征平天下的能力,但是对于钓鱼,他的表现真乏善可陈。 “轩-,你还要钓多久,我有点困了。”像只小猫般又窝回他腿边,她语意不清的咕哝。 这几年来她的身子在轩-的细心调养下已经好很多,至少不会一见光就头晕眼花,却还是常常感到疲累。 “想睡就先睡吧!等我再钓两条就回去。”大掌轻柔地覆上她的眼,为她挡住刺眼阳光。 “轩-……”不知过了多久,若易又唤。 “嗯?”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我的意思是说……”她声音倏然收小,“倘若有天我真的走了,你也不必太难过,你一定会遇见比我还要好的女子。” “……”不着痕迹地蹙眉,轩-垂眸看向被自己掌心遮住大半的小脸。 要他爱别人,然后再错过吗? “轩-,你为什么不说话?”听不见他回答,若易轻声问。 “笨蛋,你会活得好好的,不许胡思乱想。”他低斥。 “可是乔大夫说——” “乔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你都二十五了,这样不算活得好好的吗?” “也对,我都二十五了,”若易心有所感地叹口气,“二十五岁已经是老姑娘了,隔壁的春桃才二十,都生了两个胖娃娃了。” “怎么?你也想要胖娃娃?”他不置可否的挑眉。 “有个胖娃娃玩也能解闷嘛……耶?轩-,你干嘛把我抱起来?”身子突然腾空,若易连忙搂住轩。 “你不是说要胖娃娃吗?我们回家生娃娃去。”薄唇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痕,轩-提气纵身,颀长的身子往溪流另一端急掠而去。 “咦?我只是说说而已,犯不着那么认真吧?”若易羞红了粉颊,“那鱼呢?你不钓鱼了吗?” “不钓了,反正你也不爱吃,”轩-宠溺的声音随风飘散,“今天晚上我们上龙凤客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