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魅皇》 第一章 入夜,万籁俱寂。 御书房外三名穿着朝服的男子焦灼的来回踱步,考虑是否要入内惊扰圣驾。 另一头,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崔公公,」三人见到来人立即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现在情形怎样?」 「洪大人,」崔公公拧眉,神色凝重,「如同您预期,淑妃临盆了。」 「这该如何是好?」站在最左侧的是司天监洪大人,「是妖孽啊!」 「洪大人,您说话千万要小心,」崔公公好心提醒,「皇后之位犹虚,淑妃正得皇上宠爱,如果产下的是皇子,说不定改天就是皇后娘娘,您这话传出去,当心会被杀头!」 「崔公公,今日为天狗食月,是百年难有的恶兆,小皇子于此时降世,乃妖孽之象,祸国殃民为害召邶国二十载,绝对留不得。」 崔公公沉默,缓缓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能不能留,要看皇上的决定,奴才先去禀报皇上,其余的请三位大人亲自和皇上说吧!」 他摇摇头,拾阶而上,往御书房而去。 「皇上,奴才崔明有事禀告。」不男不女特有的尖细嗓音划破寂静,「章淑妃娘娘临盆了。」 两道朱色大门拉开,一名年近四十、身着龙袍的男子缓缓走出,他凤目含笑,唇瓣微勾,贵气逼人不怒而威。 「崔明,还不快摆驾凤仪宫。」 「皇上,」崔公公躬着身,头不敢抬起,「三位大人还在外头候着您呢!」 「是谁?」 「微臣见过皇上。」一听见皇上的声音,三人连忙问安。 「洪大人?李尚书?吴大人?」皇上一怔,「这么晚了,找朕有事?」 「皇上,是有关章淑妃的事。」 闻言,皇上轻轻笑开。 「这么巧,你们都知道淑妃要临盆了?」 「皇上,」李尚书突然跪下,「淑妃的皇子……不能留。」 笑容陡然敛起,皇上的凤目里冷光乍现。 「李尚书,你可知凭这句话朕就可教你人头落地!」 「皇上,您先听微臣的解释,」洪大人急道,「今日为天狗食日,诸事不宜,小皇子于今日降世乃妖孽之象,将带给召邶国二十年天灾人祸,还请皇上三思。」 「你的意思是,要朕把甫出世的小皇子给杀了吗?」声音里饱含怒气,他冷冷地询问。 「皇上……」 「朕只有一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德懿,好不容易又盼到一位小皇子,你们就急巴巴地守在门外要朕不能留,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皇上,」洪大人冷汗滑过背脊,「小皇子天生反骨八字太硬,恐怕会对您和淑妃不利。」 皇上薄唇紧抿。「别再说了,谁再多说一句,朕就斩谁。」 三位大人互望一眼,垂头苦思该如何劝服皇上。 「皇上,不好了!」一名宫女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娘娘……娘娘她……」 「喜福,和皇上说话怎么这么没规矩!」崔公公低斥,「你不要命了?」 「皇上,」喜福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哭着扑倒在地,「娘娘产下皇子后大量出血不止,御医说……请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淑妃娘娘还好吗?」崔公公急问。 「御医说娘娘不行了。」喜福哭着道。 「什么?」皇上俊脸一凛,转头怒瞪他们三人。 「皇上,我们先过去吧!」崔公公轻声提醒。 「哼!」皇上拂袖而去。 一行人赶到时为时已晚,整座凤仪宫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宫女们头上绑着白绫,跪坐在地上低泣。 「绢儿。」皇上声音微颤,轻轻地走向倒卧在血泊中的淑妃。 「皇上,您别过去,那是不洁的。」崔公公赶紧阻止。 原本该是一尘不染的宫殿,此刻沾上腥红的血渍,床褥、地上甚至连雪白的帷幔都是,放眼望去全是怵目惊心的红,除了仰躺在床上失去生气的章淑妃。 「……」皇上不语,抱起淑妃贴住她冰冷的颊。 「皇上,请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崔公公鼻头微酸。 皇上有多喜欢章淑妃,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淑妃娘娘香消玉殒,皇上一定难过得无以复加。 「绢儿,你醒醒,别吓朕!」皇上激动地喃道,「你答应要陪朕一辈子,怎么可以食言?你再睁眼看看朕,再看看朕啊!」 「皇上,」年老的宫女抱着用布巾包裹住的婴孩,「这是娘娘生的孩子,是名小皇子。」 皇上的眸光落在婴儿身上,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皇上,现在您该相信微臣的话了吧?」洪大人开口,「淑妃娘娘的仙逝,都是因为小皇子的缘故,您还是快做圣裁吧!」 「……」皇上垂眸不语。 「皇上!」大人们在一旁催促着皇上下决定。 「虎毒不食子,你们的要求朕做不到,都下去,让朕静一静。」皇上一挥袖。 「皇上,请您三思啊!」 「三位大人,」崔公公叹口气,「娘娘刚过世,皇上正难过,你们先回府休息,小皇子的事改天再商讨吧!」 「这……」 「三位大人还请体谅皇上的心情。」崔公公低语。 「唉!」洪大人看了眼沉痛的皇上,摇摇头和其它两人先行离开。 崔公公从宫女手中接过不停啼哭的小皇子,再看看沉浸在伤痛中的皇上,不禁轻叹出声。 二十年后── 青翠陡峻的山峰蜿蜒入云,一座不大的百年古剎静静地坐落于此,大雄宝殿前夹道种满丹枫,每逢秋季红叶缤纷美不胜收;寺后高耸的山壁间有着如白绢般细长的飞瀑,映着一潭深碧如玉的池水。 「咳咳!咳!」大雄宝殿右方专让香客休息的旁厅里,坐着一名年约六旬的老翁,他拱着身咳得脸都涨红了,瞧上去似乎身体不大好。 「吴老伯,」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轻轻按着他的脉,黛眉微拧,「您的身子不好,以后别爬这么一大段山路上来,下次叫小海来通知我,我去您那儿看您。」 「没关系,我每个月也是要来上香祈求大海平安归来,还是要走这么一趟。」 白衣少女轻轻地叹口气,低垂的羽睫下满是忧心。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大兴土木建造问天台,完全不顾这几年天灾频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吴老伯的长子大海被征召,一去已经一年没有音讯。 新任的皇帝今年才二十岁,心高气傲完全不听谏言,再这样下去不知百姓还有多少苦日子要过! 「吴老伯,这帖药您拿回去要记得吃,您的身子已不适合再下田了,粗重的活儿就交给小海去做吧!」 吴老伯将口袋里的碎银搁在桌上,「净玥姑娘,钱不多,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吴老伯,我万万不能收,」被唤作净玥的女子将碎银放回他的掌中,「我明白这两年收成并不是很好,加上税课得重,这钱您还是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净玥姑娘,你还是收下吧!总不能老是让我白看病白拿药的。」吴老伯还想将银子给她。 「没关系,我用不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小海也不小了,不如存起来给他将来讨媳妇。」 「净玥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吴老伯摇摇晃晃的站起,「难怪街坊都在传你是天女下凡,来解救咱们的。」 「您别这么说,我只不过略懂岐黄之术,帮大家看一些小病小痛。」她温和的笑道。 「净玥姑娘,你真客气。」吴老伯背起柴,回头笑着摆手,「那我先回去了,不必送我。」 「那您路上小心。」净玥微笑,还是送他出寺。 「净玥,」人刚离开,身后便传来无瞋师父的声音,「吴伯走了吗?」 「嗯。」净玥颔首。 白皙素净的瓜子脸上脂粉未施,淡淡描绘过的黛眉下是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粉色的菱唇微弯,露着浅浅的笑意。 纵使一身简朴,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吴伯也真可怜,大海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无瞋叹气,「听说为了建造问天台,已经有很多人命丧皇都了。」 净玥咬住唇,「我担心如果大海有个万一,吴老伯该怎么办?」 「世上最难过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瞋转身,「净玥,我们只能替他们诵经祈福,愿菩萨能保佑他们平安。」 「是,师父。」净玥点灯,尾随无瞋跪坐佛堂前。 这座寺庙是座尼姑庵,只有大师父、师父和她三个人住在这儿,香火虽不算鼎盛,却是山下几个小村落的村民们精神寄托之地。 净玥是名孤儿,二十年前在寺庙前被村民发现,然后将她送进寺庙,由师父们抚养长大。她也曾想过要削去黑发长伴青灯木鱼,可是大师父说她尘缘未了,迟早要离开,只让她带发修行。 安抚心神的诵经声在佛堂里传开,一声一声敲进人心。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点起无数盏琉璃宫灯,照出一室明亮。十几名身着薄纱彩衣的舞姬不断的随着音乐旋转回绕,瞧得人眼花撩乱,心痒难耐。 坐在最上方的是名俊美无俦的少年,五官如玉,凤眸微挑,长得比女人还俊上三分。他斜斜地半躺卧在身旁的美人腿上,喝着一旁歌姬送上来的醇酒,唇瓣噙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堂下数名身着朝服的年轻官员左搂右抱,纯属女人的娇笑声此起彼落。 「皇上,礼部尚书李大人求见。」宫门外,小太监高声道。 堂下数名官员闻言,连忙整肃仪容,目光全投注在俊美少年的身上。 玄契懒懒地坐起,似笑非笑的眼扫过他们,宽大的衣袖一摆。 「宣。」 宫门外的小太监领命,让李尚书入内面圣。 李世运绷着脸,大步越过中庭,胸中涨满熊熊的怒火。 最近南方因久旱不雨,已经是民不聊生,方才还听见消息,皇上在安平殿上饮酒作乐,这教他怎么隐忍得下? 踏入殿中的步伐一顿,他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淫乱宫廷。 「何大人……秦驸马……」他瞪大眼。 「李大人。」年轻官员们神色尴尬,草草地行礼。 「没想到一向忙于朝政的李尚书竟然会前来与朕同欢,」玄契支着颏,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来人,赐座。」 「不必了,」李世运挺直背,恼怒地瞥了其它人一眼,「老臣不是来陪皇上作乐的。」 「哦?」玄契挑眉。 「老臣是来提醒皇上,此时南方三个省十四个郡县的百姓,都因为久旱不雨而无法过日子,请皇上自重,别再沉迷声色犬马,应多体恤民情。」李世运不卑不亢地道。 「自重?」玄契笑意更浓,他缓缓步下台阶,在他跟前站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叫朕自重!你以为你是两朝元老就可以责备朕?」柔柔的语调,却字字杀机。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气,不禁替李世运捏把冷汗。 「先皇吩咐要老臣好好的辅佐皇上,这是臣的职责。」李世运丝毫不惧怕。 玄契扬手,丝竹声戛然停止。 「少拿先皇来压我。」邪魅的眼凝住他,玄契仍笑容可掬,「朕提醒你,先皇已死,如今是朕的天下,他看不着也管不了了。」 李世运愤怒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对先皇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玄契偏着头,眸里邪气更炽,「朕要杀你,他老人家也不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救你,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老臣忠心赤胆一心为国,辅佐年少的皇上是老臣的责任,老臣绝不会做个贪生怕死之徒。」 「哎呀呀!」玄契轻叫,「朕长这么大什么没玩过、没见过,就是没看过活生生的人心,朕倒想看看,李大人是多么的……忠心赤胆!」 「皇上,」秦驸马低声开口,「李大人是一片好意,您就……」 「住口,不然朕连你也拖出去斩了!」玄契低喝,一个旋身步回堂上,「小唐子,拿日照匕首来。」 「啊……」一旁的小太监一愣。 「朕叫你拿匕首来!」 「遵旨。」小太监小唐子恭恭敬敬地奉上匕首。 玄契看也不看的将它扔至李世运脚边,笑容一敛。 「李尚书,朕给你两条路,你给我听清楚了──一是你把你的心刨出来,让朕看看何谓忠心赤胆;二是你割下你的舌头,作为打扰朕的雅兴及出言不逊的责罚,就这两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言一出,四周一阵哗然。 「皇上……」 「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请息怒。」众人纷纷求情。 「统统闭嘴,不然就一起陪李尚书刨心割舌。」他冷冷地道。 「昏君!」李世运颤巍巍地拾起匕首,双眼通红,「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当初真不该心软的留你,扰得召邶天怒人怨。」 「左一声妖孽、右一声昏君,你摆明没把朕放在眼底,只叫你割舌还真轻饶你了。」玄契沉声道。 李世运哼了声,「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洪大人说过,你必将死于天女之手,用鲜血向天下百姓谢罪。」 「天女?」他冷嗤,「你是割还是不割?不敢割,朕可以帮你。」 「不必了,我不想再伺候你这昏君,我要在天上看着你怎么……死!」 一道身影掠过,没人看清楚远在堂上的玄契是何时动作的,只觉一阵冷风拂过,匕首已尽入李世运的胸口,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直勾勾地瞪着玄契。 「啰唆。」玄契低语,白皙如玉的手一转,真的刨出他的心。 「也不过同个样子,没什么特殊的嘛!」在众人的惊骇中,他丢下匕首,接过小唐子送上的白巾拭手,「真脏。」 「李、李大人……」 原本欢乐的大殿染上血腥,玄契全无兴致地大步离开。 玉石雕砌的浴池做成五片花瓣貌,温热的水泛着薄薄的雾气。玄契放下长发,让小唐子伺候沐浴。 乌亮的青丝随着水波飘浮,原本阴柔的五官在热气的渲染下更显邪美。 「皇上,」小唐子是名年约十三、四岁,机灵可爱的少年,「李大人的家人想将李大人的遗体带回去,在等您的意思。」 「……」玄契闭着眸,不置可否。 「皇上?」小唐子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他们想带回去就带回去吧!免得碍了朕的眼。」玄契的口气没有起伏地道。 「遵旨。」 「不过……」玄契的唇瓣勾了抹好看的弧,「心和匕首给朕留下。」 「皇上,」小唐子一惊,「这样李大人不就死无全尸……」 「他们如果不要也行,尸体就扔了喂朕养的虎吧!」 「是,奴才会转告他们。」暗暗叹口气,小唐子安静下来。 的确,就某方面来说,李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可是当年他和洪、吴两位大人对先皇的谏言,却是他们为官生涯中最大的罪孽。因为他们对神佛之说的迷信,好几次都差点逼死年幼的玄契。虽然他福大命大平安康泰,但是当时的玄契却真的是被折磨得仅剩半条小命。 在小唐子的认知中,应该没有一位皇子的童年会在鞭笞及责骂中长大,可是玄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穿的吃的用的,甚至住的都比他这个小太监还不如。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被先皇打得一身是伤的玄契躲在宫殿旁的梁柱下,明明疼得脸都青白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宫门的另一头,却还传出三位大人要先皇将他斩首的谏言,那时玄契绝望愤恨的眸光,他从不曾忘却。 这往事,原本该冰封在玄契心里,如今却因为登基为皇而重新揭开伤疤,皇上这么做的原因,他真的能够体会。 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啊! 从他八岁跟随皇上,玄契过去的点点滴滴,他都再清楚不过,那段隐藏在华丽宫殿之中不为人知的岁月,不能浮出台面的丑恶人性,造就日后皇上的心狠手辣。 只不过……他担心这样偏激的皇上终会失去人心。 「你听过天女的传言吗?」方才李世运说的话还在玄契脑海里转,心里颇不是滋味。 「有听说这谣传,」小唐子飞快收回远扬的思绪,偏头想了想,「他们说的天女是和皇上同个生辰八字的女孩子,可以为召邶国带来十五年的富足。」 闻言,玄契挑眉。「明明同个时辰出生,她就带来十五年的富足,朕就带来二十年的天灾人祸,老天还真不公平!」 「皇上,这是迷信。」 「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罢,李世运死前都说了,那女人会拿朕的血向天下人谢罪,朕听起来就不高兴。」玄契撇撇唇。 小唐子身后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传达朕的旨意,凡是跟朕同年岁的女人,全杀无赦。」玄契毫不犹豫的做下这项决定。 「皇上?」小唐子惨白了脸,早知道他就不说了,这会害死多少人啊? 「嗯?」玄契睨他一眼。 「没、没事。」小唐子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个儿多嘴,造孽! 「这么爱打要不要朕找人帮你?」 「不用了,皇上。」 「朕要起来了。」 「是。」小唐子手脚利落地取来长袍覆上他光裸的身子。 皇上更衣沐浴一向都由他伺候,一般宫女是近不得玄契的身。 让小唐子拭干头发后,玄契随手拿本书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休息,一点都不想为处理朝政而烦心。 反正这不是他要的天下,就算百姓都死光了和他也没有干系。 「净玥姑娘,你最近要小心点,」常来上香的徐大婶小声叮咛,「最近外头不平静,官差全在抓像你这个年岁的女孩子。」 「抓去做什么?」净玥不解的问。 徐大婶偷偷比出个杀头的动作。 「……」黛眉紧锁,净玥心头一惊。 「你不常在外面走动,所以不知道,」徐大婶拉着她到旁边去说,「因为年头不好搞得天怒人怨的,很多人都在说当今皇上是妖孽转世,会带给召邶国灾难。最近民间更流传有天女降世,不但会杀了昏君,还会带给召邶十五年的国泰民安。」 「这些都是……」 「我知道,迷信嘛!」徐大婶抹了把汗,觑了眼庄严的佛像,「可是你知道人心就是这样,总得找个寄托,既然无法改变事实只好寄望神佛。而今的皇上暴虐无道,有个天女好教大家安心。」 「就因为这原因,皇上下旨杀掉同年岁的女子?」她简直不敢置信。 「是呀!好在你这儿地处偏远,官差也懒得上来,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好。」徐大婶提醒着。 净玥菱唇抿紧。有这样的皇帝,难怪人心惶惶。 「不过算起来,这年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糟喔!」收拾敬奉的蔬果,徐大婶长吁短叹的。 「日子总得要过。」净玥朝她微笑。 「唉!最可怜的还是吴老头。」徐大婶想了想,不禁摇头。 「吴老伯?」净玥有丝担心的问。 「前些日子官府传来消息,说大海在皇都病死了,本来想说起码还有个小海在,可以孝顺他老人家,哪知……唉……」 「小海怎么了?」 「昨天夜里官差带人把小海押走了,他们说建造问天台的人手不够,还要再添壮丁。」说完,徐大婶又叹了口气。 「那吴老伯不就成了一个人?他年纪那么大了,又不能下田,生活该怎么办?」净玥脸上净是忧心。 「是呀!我今天来上香时,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门口哭,瞧上去可怜极了。我还在跟我老伴说,当年我们都在怨说怎么生不出儿子,只生了三个丫头,不过现在倒庆幸生了丫头,不然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都教人给折磨死了。」 「我去看看他。」净玥不再听她叨念,转身就要离开。 「净玥姑娘,你去哪儿?」徐大婶一时想不明白。 「我去看看吴老伯。」 徐大婶赶紧制止,「万万不可啊!不是和你说过现在官差抓得紧吗?你千万不能下山。」 「可吴老伯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他……」净玥怎么也无法放心。 「净玥姑娘,你真好心,说你是天女下凡一点也没错──啊……不!」她惊叫,「不能说你是天女,到时害你惹上麻烦就糟了。吴老头有我和老伴顾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徐大婶安抚的拍拍她的手。 「……」净玥仍是攒着眉,烦恼着。 「别担心,你若莽莽撞撞的下山,只会替你的师父们带来麻烦。」徐大婶只好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那吴老伯就拜托徐大婶照顾了。」净玥一福。 「说什么拜托?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徐大婶又朝佛祖拜了拜,才扭着宽大的肥臀离开。 净玥咬着唇目送徐大婶离去,翩然转身走入后院。 「公子,您在看什么?」宝殿的另一头,雅致的八角亭里,坐着一名贵气逼人的俊美男子,他身旁模样可爱的小厮开口问道。 「没什么。」俊美的公子收回视线,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唐子好奇地探头望了望,没半个人影。 皇上也真奇怪,说宫里闷要到处走走,什么不看,却偏偏喜欢找那种高耸入云的名山,爬得他脚都快断了,也瞧不出哪里好玩。 日照微微偏西,已是接近日落时分。 「公子,时候不早了,要不要下山找个地方投宿?」小唐子问。 「不,再多留一会儿。」玄契站起,手中的玉骨扇轻摇,缓步往大殿后方走去。 「公子,等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小唐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他。 「不好走,就留下来吧!」玄契一点也不以为意。 「啊?」小唐子苦着脸,「公子,这、这不好吧!这是间尼姑庵耶!」 「朕是皇上,天下还有朕留不得的地方吗?」玄契哼笑。 「是……」小唐子苦着脸应声。 拐个弯,越过前方的大雄宝殿及厢房,纳入眼帘的是古木参天、丝瀑飞泉的幽境美景。 「哇!别有洞天。」小唐子眨眨眼走入这地方,凉风迎面袭来,霎时暑气全消。 玄契站定,妖魅的凤眸停留在不远处戏水净身的女子。 「公子。」小唐子瞪大眼,旋即机灵的闭上嘴巴。 这才是皇上的目的吧! 「没想到斩了那么多人,真正的天女反而在这儿被朕给遇上了。」玄契喃道。 「啊?」小唐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才该被拖去斩首才对,」徐大婶和净玥方才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显然此地的衙役办事不力。」 「公子,要奴才去报官吗?」 「免了,」玄契轻笑,「朕想看看天女长得什么样子?」 「是。」小唐子仰头看了他半晌,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错。 玄契示意小唐子留在原地等候,径自迈开优雅稳健的步伐朝女子走去。 第二章 净玥掬水泼在光洁的颈项上,水深及腰,单薄的中衣浸水后贴着她美好的曲线,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她的肌肤泛着玉脂般的光泽。 玄契眸光合黝,跳跃着不寻常的火光。 「姑娘好雅兴,不怕被人看见吗?」他含着笑,眉眼却不见笑意。 「你……」净玥一怔,双颊染上红晕,她没料到竟会有人闯入。 玄契背着手,将她的羞态纳入眼中。 「原来这就是天女啊!」他暗忖。 清丽的容颜美而不艳,轻灵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不过,却也是让他想狠狠地玷污的纯净! 「公子,」净玥背过身提醒。「于礼,你应该要回避才是。」 玄契对她不慌不忙的态度感到好奇,通常一般女子遇到这种状况都会不知所措,她的反应未免过于平静了吧! 「回避?」玄契轻轻笑开,「眼前春光无限,为何要回避?」 咬咬唇,净玥黛眉微蹙。 「我想公子应该不是如此唐突。」 凤目微瞇,她真的不怕呢!为什么? 是因为她不信这世上有恶人存在,所以不惊不惧? 「如果我不走,姑娘是否就永远不上来?」他再问。 「……」净玥有些恼,却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 呵!他在心底嗤笑。她这种温婉善良的性格,真教他厌恶至极,彷佛世上没有恶人,慈悲心可以普渡众生。 玄契邪佞之心立起,管她是否为天女,他都要强折下这株空谷幽兰,让她看清楚这世上有多肮脏残忍!看她还能不能维持这种恬静的样子? 夜色降临,原本幽静的美景此刻瞧上去显得阴森诡谲。净玥搓着双臂,感觉水温越来越冷。 俯身拿起她的衣服,玄契笑意更浓。「姑娘,再不上来你会生病的。」 「还是请你先离开。」她坚持,可是语调还是温柔有礼。 啧啧两声,玄契摇头。 「姑娘,还是让我抱你上岸吧!」话声未落,净玥已被纳入他的怀抱远离溪边。 净玥无法反应,只觉得望入了一双好深好深的黑瞳,幽闇地让人无法呼吸。 「请你放开我!」净玥仓皇地移开视线,心跳乱了节拍。 明明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周身却旋绕着沉重阴暗的气流,让人一靠近不禁寒毛竖立。 「我如果放开,」他说得很慢,目光放肆地打量她清丽的脸庞,「姑娘的春光就一览无遗了。」 净玥身子一僵,她从没见过如此放浪形骸又无视礼教的男子,她不知该如何才能脱身。 「你怎么没被送进官府?」他故意放柔语调。 「你是官府的人?」她惊讶地仰眸。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 「不关徐大婶的事,你要抓就抓我一个人。」她急道。 「这间寺庙藏匿你而不报官,也是同罪,怎么可能只抓你一个人?」他轻笑的威吓。 呼吸一窒,她直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你别为难她们。」 玄契在她的眼底看见恐惧,是为她自己还是那些闲杂人等? 「如果我偏要呢?」他反问。 「你想怎么样?」霎时,她明白他是冲着她来的。 脸上的笑容更炽,玄契十分欣赏她的聪慧。「我要你。」 「什么?!」他的话太大胆唐突,净玥不由瞠眸。 「朕说……朕要你。」倏地,他俯头攫住她的唇,舌尖灵巧地探入檀口,窃取她的幽香。 「啪!」清脆的巴掌声划破林问的寂静,惊得林中宿鸟一阵乱飞。 净玥将他推开,环住自己的手不住颤抖。 「你会为你这巴掌付出代价,」玄契抚着热辣辣的颊,眸光阴鸷,「朕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净玥虚软地跌坐在地,大眼不安地瞪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个男人让人打从心底恐惧。 「皇--爷,您的脸……」小唐子心惊胆跳地跟在玄契身后,看着他颊上清晰可见的五指痕,寒意爬上心头。 不会是那名姑娘打的吧?如果是,那可糟糕了。 「影,」玄契声音阴冷,字字如冰,「出来见朕。」 小唐子眨眨眼,安静地退到一边。看来皇上真的生气了,大事不妙啰! 一抹黑影从天而降,来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森冷的眼睛。 他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如影随形的暗中保护皇上,除非必要不会露面。 「……」影没说话,仅静静地半跪在玄契身前待命。 「这座庙朕看了碍眼,里头的老尼姑朕也讨厌,」玄契冷冷地道,「除了叫净玥的女人,什么都不要给朕留下。」 「……」影用力颔首,起身没入林中。 「皇上,」小唐子知道不该多嘴,可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是间寺庙,这样会不会不妥?」 「有什么不妥?」玄契不以为然道。 「您这么做是对神明不敬……」 「反正祂也不曾眷顾过朕,」玄契目光阴寒地扫过他,小唐子的冷汗滑过额际,「小唐子,你的话变多了。」 小唐子识相的闭上嘴巴。 「小唐子,」玄契下令,「明天一早记得准备八人大轿,越华丽越好,把那个叫净玥的女人带来见朕。」 「遵旨。」 天还没亮,净玥睡不安稳地拧紧眉,梦里全是玄契那双闇黝深邃的黑瞳。 倏地,她惊醒,脸上净是薄薄的冷汗。 窗外跳跃的火光映入她的眼。 「失火了!」她惊骇地冲出房门,妖艳的火舌窜烧天际,无情地吞噬整座大庙,「师父、大师父!」 「师父、大师父,快出来,失火了。」她用力拍打两位师父的房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师父!大师父!」 房里安静得诡谲,不祥的预感爬上她的心头。 「快出来啊!师父!」净玥急得大喊,无奈推不开门。 风势助长了火势,转眼间熊熊大火已波及到这边的厢房。 净玥喊得嘶声力竭,手都拍红了。 「师父!大师父!」 一名蒙面人闷声不响地从身后抓住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带离火场。 「求求你,救救我师父……」净玥呛咳着苦苦哀求。 蒙面人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求求你。」烟呛得她的眼都红了,每一口呼吸都是灼热的空气。 「净玥姑娘,」属于小男孩的声音响起,净玥回头,看见一名身着华服的小男孩,「这儿危险,请你先上轿吧!」 「我的师父还在里面,请你们先救救她们。」净玥犹不死心的要求。 小男孩觑了蒙面人一眼。「净玥姑娘,你的师父们很安全,都在我家主子那儿。」 净玥这才看清他身后华丽的大轿,她惊疑不定的轮流看着蒙面人及小男孩。 他们出现的时机太奇怪了,大半夜怎会有人上山来? 「我叫唐心,姑娘叫我小唐子就行了,」小男孩笑吟吟地自我介绍,「我家主子吩咐我来接您。」 「你家主子?」净玥回头,只见大火已将整座寺庙吞噬。 「姑娘今天下午在溪边已见过我家主子,」小唐子恭敬地掀开轿帘,「姑娘请上轿。」 净玥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玄契妖魅的脸冷不防地跃进她脑海。 是他? 她光想起师父们在他手中就下寒而栗,如果他是为了报复,会怎么对待慈蔼的师父们? 「姑娘,我家主子没什么耐性,您还是快上轿吧!」小唐子看似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教人害怕,「再不上轿,小唐子无法保证师父们的安全。」 「可以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吗?」 「我家王子姓玄,单名契,」小唐子微笑,「是当今圣上。」 净玥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最后的记忆在她上了轿,喝下小唐子送上的水后中断。 她在一个被白色帷幔层层掩住的四柱大床上醒来,四周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赤着莲足下床,地很冰,用上好的石砌成,整问房间布置得金碧辉煌,连支撑的大柱都雕刻着吉祥兽献瑞的图腾。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是件粉藕色纱质宫服,大半的肚兜及雪白的颈项裸露在外,衣料轻而透明,仅在腰间用腰绳系上。 「朕等你醒来等了一个下午了。」对面的阴暗处,传来低沉的嗓音,在宽广的宫殿中,隐隐回荡。 净玥受到惊吓地转头,看见他懒洋洋地半卧在贵妃椅上,漂亮的凤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看来小唐子的药下得太重了。」他笑。 净玥僵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他是当今圣上,那个人人口中残虐无道的昏君,而她……竟然打了皇上? 净玥望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过来。」他轻柔地低唤。 净玥扬起一双迷蒙的眼,行动迟缓地定至他身前。 心一下一下跳得好快,脑中浑沌一片无法思考。她冒犯了皇上该当何罪?会不会连师父们也受她拖累?可是她真的不知道…… 「小唐子应该告诉你朕是谁了,见到朕你应该要行大礼,」玄契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扯进两腿之间,妖邪的美眸迎上她的,「不过,朕准你免礼。」 净玥深深倒吸一口气,手腕被他抓得隐隐发疼。 「皇上。」咬着唇,她不知所措的福身。她是平民百姓,根本不会面圣的大礼。 「朕不是说你可以免礼了吗?」再一次看清她姣好的容颜,玄契笑容更深。 好一个轻灵婉秀的女子啊! 可能从小生长在深山古剎,她身上不沾染一丝凡尘之气,这是他后宫嫔妃所没有的。可是那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果他让她恩宠加身,人会贪,野心会大,会有爱恨情仇、七情六欲,到时,他要看看她还能有这种无怨无恨的神情吗? 他好整以暇地支起她的下额,眸中幽光闪过。 「请问皇上,民女的师父们在哪儿?」她怯怯地问。 「你的师父们?」凤眸缓缓扫了在一旁伺候的小唐子一眼,他泛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皇上可以放她们回去吗?」净玥的声音很小,听得出在颤抖,「一切都是民女的错,和师父们没有关系。」 「你很喜欢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支着头,他含笑,「不过寺庙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了,还要回去哪里?」 疑问跳入净玥的心底,皇上怎会知道寺庙起火,还派人在外头候着? 「那问寺庙是朕命人烧的,」玄契犀冷的眸光几乎穿透她,她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全入了他的眼,「作为你冒犯朕的责罚。」 净玥难以置信地睁大美眸。 他烧了一座百年古剎,就只因为她的冒犯?这男人到底有没有敬畏天地的心? 「记住,以后不准再违逆朕的意思。」薄唇贴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抚过她颊边。 净玥想躲开他唐突的举动,却被他狠狠握紧了素腕。 「如果你再惹朕不高兴,别怪朕先拿你大师父开刀,」他似笑非笑,「你大师父年纪不小了,可受不起一丁点的折磨。」 「朕说过,朕要你,你就乖乖地伺候朕,」他含住她的唇瓣,轻轻来回厮磨,「那间庙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净玥惊骇地睁圆美眸,想躲又不能。 「你师父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火热的唇缓缓地覆上她的,吻来得浓烈而煽情,舌滑入檀口与她的纠缠,大手在她腰间束紧,好让他更容易撷取她的甜美。 他张着眸,如子夜般漆黑的瞳紧紧吸住她的眼。 「朕不想强迫你,」玄契轻轻舔过被他吻肿的唇瓣,「朕会等你心甘情愿地来找朕。」 净玥怔怔地抚着唇瓣出神,虽然她从小在深山古寺中长大,不识男女之间的感情,可是她的直觉不会错,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情欲。 既然没有,他为何要这么做? 「小唐子,」他回头唤道,「找人伺候她。」 「皇上,净玥姑娘住哪?」小唐子问道。 「朕住哪,净玥就住哪,直到……」墨黑色的瞳锁住净玥空洞的眸,「足够弥补她的过错为止。」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说得特别缓慢。 他放饵,布下天罗地网。 深宫内苑的荣华富贵最容易腐蚀一个人的心志。他是如此,饱读十年诗书的新科驸马也是…… 那么她呢?她能躲过吗? 净玥呼吸一窒,全身恍若冻住了。 「遵旨。」 玄契勾起一抹邪气的笑,迈开优雅的步子离开飞 身子软软地跪坐在地,净玥的气力像被瞬间抽尽了。 他要她弥补过错?因为她的冒犯,害得连累两位师父…… 「净玥姑娘,您的脸色不太好。」小唐子上前探问,「要不要吩咐宫女替您送点吃的来?」 「小唐子,」净玥望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该如何做,皇上才会放我们走?」 她的眸清亮如水,小唐子不安地移开视线,「净玥姑娘……」 其实那些都是借口,皇上只是对她有兴趣而已啊!更何况她的师父们早就…… 「净玥姑娘,」小唐子清清喉咙,提点几句,「其实只要您顺着皇上的意思,皇上不会为难您的。」 「顺着他的意思?」她喃喃重复。 他要的是什么?她还是不明白啊! 「净玥姑娘,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宫女小声的劝着。 「我不饿,」净玥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 「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样您的身体会撑不住。」 净玥眨着眸子。 是呀!已经三天了,玄契不曾出现过,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在宫里。 「小唐子,」净玥猛地转身,华丽的水袖旋成一道优美的弧,「我能去看看师父们吗?」 被皇上留下来伺候她的小唐子瞠圆大眼,有些紧张。 「这……」 「我只是想确认她们老人家是否安然无恙。」净玥恳切的要求。 小唐子使个眼色,要宫女们离开。 「净玥姑娘,这您要去问皇上。」 「皇上?」要她去见玄契?净玥的心猛然一缩. 「能不能让您见师父们,只有皇上才能决定。」小唐子躬着身,让人瞧不见他的表情。 提起玄契,净玥不安地绞着素手。 「皇上不是同您说过,他不会来找您,他等着您主动去找他。」 「……」净玥闭上眸,魔魅的俊脸在脑海中浮现,那样反复无常的男人教她害怕。 「净玥姑娘,其实……」小唐子吞吞吐吐的,「您是聪明人,应该懂皇上的意思吧?」 并不是单纯的找皇上那么简单。 净玥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她懂小唐子的言下之意了。 玄契一开始就挑明了对她说要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挟持着师父们要她自动献身。 这个认知深深地惊骇住净玥,她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我不是嫔妃,他不能……」她猛然住口。他是当今皇上,有什么不能做的? 「净玥姑娘。」小唐子轻轻唤了声。 「我明白了。」低低地,净玥回道。 小唐子凝视着她纤弱的背影,心里头不禁犯嘀咕。 皇上的寝宫一向不让任何妃子过夜,可是偏偏让什么身分也没有的净玥住下来,如果只是因为对她有兴趣,也太不像皇上的作风了。 玄契半阖着眼,躺在萧贵人腿上,享受她送上的殷勤。 萧贵人仔细地将葡萄的皮剥去,用檀口送至玄契的口中。美丽的脸上漾着动人的笑靥。 皇上一连三天临幸,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宠,说不定因此怀了龙种生下一男半女,她登上皇后的路就不远了。 「皇上,」宫门外,探出了小唐子矮小的身形,「净玥姑娘求见。」 玄契睁眸,浮现一抹懒洋洋的笑。 算算时间,她也该来了,他还在想她能忍多久呢! 「宣。」 「遵旨。」小唐子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萧贵人笑容微凝。净玥是谁?她没听说皇上有纳新宠妃呀! 「皇上,」娇着声,她试探地问:「净玥姑娘是谁呀?」 玄契头也不回,仍是笑容可掬。「不关你的事,你就别多问,别扰了朕的兴致。」 萧贵人悻悻然地闭嘴,隐忍住不悦的神情。 净玥在小唐子的领路下,缓缓地走进富丽堂皇的宫殿。刚刚小唐子告诉她,这是萧贵人的地方,萧贵人的心眼极小,千万别得罪她。 玄契起身,打量眼前经过妆扮的绝色丽人。 那是一种澄静人心的美,在惊艳过后,倒觉得身边的女人俗艳了。 「民女见过皇上。」净玥一福。她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甚至连萧贵人都在。 「朕不是说过你可以免礼吗?」玄契微笑,却笑得诡魅,「你找朕有事?」 他的口气太过温柔,像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萧贵人防卫似的挺直背脊,一双丹凤眼恶狠狠地瞪着净玥。 她是谁?为什么可以免行大礼? 「民女敢问皇上,」紧张地咬着唇,她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是否可以去看看师父们?」 「你的师父们?」兴味地重复,玄契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小唐子。 后者的头垂得更低了. 笑容加深,玄契修长的指在几上轻敲。 那小子越来越机灵了。 「朕答应你的话,你能给朕什么好处?」短短的一句话,引来了细细的抽气声。 净玥心慌意乱地垂下螓首,血色褪尽。 虽然在过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肆无忌惮的这么问,教她一时无法响应。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净玥。」像花猫戏鼠,他一步步把她逼到死角。 「皇上。」萧贵人听不下去,拧着眉娇嗔。 那狐狸精,勾引皇上勾到她的地方来了。 「你安静。」他低喝。 「皇上想要什么?」她的声音极小,小得彷佛她以为皇上会听不见。 「你知道我要什么,净玥。」玄契的语调极其轻柔。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她的手背,净玥摇头。 「如果你不敢说,朕帮你说也无妨,」他的眸光瞬也不瞬地吸住她,「我要你,净玥。」要你的自尊、你的臣服,他在心底暗暗补上一句。他要看她恩宠加身过后,是不是还能保有不贪不求的性子。 净玥眨回饱含屈辱的泪,交握的素手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 是不是她牺牲了自己,师父们就能平安? 「净玥,朕没什么耐心。」玄契催促着。 她缓缓地仰首,迎视那双深沉闇黑的眸。如果他要的只不过是这副躯壳,她相信她还给得起,毕竟当年若没有师父,她可能早被狼给叼走了,怎还会有现在的净玥? 谁教她……招惹了皇上呢! 在她清澈如水的眼中读到了他要的东西,玄契似笑非笑的问:「你是应允了?」 净玥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这种羞人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小唐子,摆驾麒阳宫。」玄契笑意更浓。 她只是只兔子,又怎么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呢?传说中要灭他的天女,如今被他招来陪寝,李世运若地下有知,可能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净玥的娇躯一震,默默地跟在小唐子身后出去。 从今夜开始,她的身体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 迎接她的,又会是怎样的人生? 净玥咬白了唇:心口剧烈地收缩,她形容不出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活脱脱就像个祭品,作为献给恶魔的交换条件。 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下末着寸缕,乌亮的秀发垂至腰际,她双手环着颤抖的身子,怯生生地站在玄契的面前。 他一声轻笑,打破室内的寂静。 大手从身后环住她,彼此的颊紧紧贴着,温热的气若有似无地拂在她敏感的颈项。 「别紧张,朕不会吃了你。」他低沉的嗓音如同上好的丝缎,抚过她所有的知觉,「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净玥依言闭上眸,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 他含住她的耳珠,绵密细碎的吻在她颈间落下,一阵酥麻与颤栗立刻漫至她四肢百骸。 「我们到床上去吧!」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扰乱人心。 一把打横将她放置在宽广的大床上,薄纱顿时遮掩不住春光而半敞,长发缠着雪白的肌肤,形成一种既清纯又魅惑的景象。 玄契的眸光闇黝,诡谲的光芒闪动。 「皇上,」浓密的睫轻扬,净玥轻声开口,「民女有一个疑问。」 「说。」 「皇上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民女,又何必非要民女侍寝?」 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玄契就像吻她的时候一样,他的心离得远远的,冷眼旁观她的一切。 既然他不是色欲熏心,为什么非要她不可? 没来由感到狼狈,玄契微恼。「你不怕朕?」他话里的肯定多于疑问。 「怕,」净玥清澈的眸望入他的,「不过民女怕的不是皇上,而是皇上心底的魔鬼。」 「你放肆了。」他拧眉。 「皇……」 他重重地封住她柔嫩的唇,堵住她未完的话,将她吻得一阵地转天旋。 她的话惹怒他,像是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窥见。 他熟稔地在她身上引燃一簇簇难以言喻的火花,迷失她的心神。 「嗯……」几不可闻的低吟从她的唇瓣逸出。 「既然抗拒不了,又何必抗拒?」玄契封住她甜美的唇,掌心整个包住她美好的胸形,「你觉得朕不想你,那朕就教教你朕要的是什么。」 她看穿他的心思令他不悦。 玄契搂起她的纤腰,长发缠在他的手上,勾勒出性感媚乱的景象。他深深望入她的眸半晌,一个埋入穿透她的身子,吞下她破碎的呼喊。 净玥感到撕裂般的痛,却无力挣扎,她虚软地抱住眼前的男人,任他予取予求。 春情无限的长夜,悄悄地展开。 第一回合的交手,玄契败阵,原本只是想恩宠她,没料到竟放下真感情。 第三章 「净玥姑娘,净玥姑娘……」刻意压低嗓音的低唤,帷幔外头有个模糊的影子,「奴才小唐子。」 净玥望了眼身旁沉睡的男人,拿起衣服遮住自己。 「小唐子?」双颊热辣辣一片,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都听见了? 「净玥姑娘,」小唐子低着头,不会让自己瞧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依皇上的习惯,您是不能陪睡到天亮的。」 心头微微一紧,净玥点头。「我明白了。」 自己只是交换的条件,又不是后宫里的嫔妃,怎有资格与皇上同睡? 净玥起身,玄契的索求无度,让她全身酸软无力。 「上哪儿去?」倏地,皓腕被握住。 「民女不是嫔妃,不能陪寝到天亮。」背对着他,她低语。 「谁说的?」玄契一把将她扯回怀里,大手紧搂住她,「没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 他忘了自称朕。 外头,小唐子听得嘴巴张大到快可以塞下一颗馒头了。 「小唐子。」他唤。 「奴才在。」 「还不滚!」 「遵旨。」小唐子阖上嘴巴,机灵地退下。 这净玥姑娘还真特别呀! 净玥被他搂在怀里,他的长脚与她交缠,平时邪气逼人的样子不见了,俊容还带着睡意,瞧上去是要命的性感。 净玥仰眸看他,心中百转千回。 他就是人家口中暴虐无道的昏君吗?不顾百姓死活大建问天台;残杀护国忠臣于安平殿……他种种的恶行她早听徐大婶说过不下千百次,可是现下睡在身旁的玄契,只像个年轻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大孩子。 这男人真多变啊! 「你看我都看痴了。」顶着她的发心,玄契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闻言,净玥心头一紧,慌乱地背过身去。 对于一个掠夺自己贞操的男人,她的思绪飞到哪儿去了?师父的安危还系在他手上,她却…… 可是不能否认,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彷佛还带点怜惜。 环在腰问的手收紧,净玥听见身后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他又再度睡熟了吗? 疲乏的感觉席卷而来,她也缓缓地闭上眼。 好累。 刻意压低音量的说话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净玥长睫颤了颤,睁开双眼。 这里没有窗,阳光照下进来,因此无时不刻点着宫灯,让人无法分辨时间。不过身畔的床已冷,玄契应该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收拾整理的宫女们发现她醒来,一种奇异的神情从她们脸上掠过。 「净玥姑娘,」说话的宫女叫小喜,是小唐子特地调过来伺候她的,「吵醒您了?」 净玥不安地抓起丝被遮住自己光裸的身躯。 「没有。」她不习惯在人前裸露,即使对方是女子也一样。 「您要不要先梳洗?皇上在等着您呢!」 「等我?」净玥下意识地望了眼身畔的床褥,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净玥姑娘?」小喜再唤一次。 俏脸霎时通红,净玥连忙颔首。 她们都知道昨天…… 小喜的手巧,才眨眼的工夫就将净玥打扮得清丽动人。她们在宫中待久了,早见怪不怪,虽然她不是任何一位女官,单凭她夜宿麒阳宫,早知道怠慢不得。 据他们说,玄契在莲园已经等她一个早上了。 越过长廊,经过九曲桥,不远处的骚动引起净玥的注意。小喜见她停下,也跟着止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两名做嫔妃打扮的女人,各被数名宫女簇拥着,在她们中间,一道鹅黄色的娇小身影害怕地蜷缩在大石做成的假山旁,默默地任那两名妃子恶意欺凌。 「那是绢儿,原本是伺候萧贵人的宫女,」小喜音调平平,没有任何起伏, 「最近才被封为才人。」 净玥讶异的回头,同是嫔妃,可以这样欺负人吗?况且如此明目张胆,竟无人阻止? 「年前她得到皇上的临幸,所以被封为才人,」小喜静静地说道,「萧贵人认为她勾引皇上,罪大恶极。」 「皇上呢?没有阻止?」 小喜略微惊讶地看她。 「后宫那么多嫔妃,皇上怎么可能都记得?这些琐事,不应该去惊扰皇上。」 秀眉拧起,净玥不认同这个论调。 曾让自己宠幸过的人,怎能以一句忘记轻言带过?他究竟糟蹋过多少颗女子的真心? 因为背光,看得不是很真切,隐约瞧出鹅黄衫裙的女子掩面哭泣。 小喜耸耸肩,重新迈开脚步,净玥跟着她的步伐继续前行,临走前,她正好迎上萧贵人扫过来的怨毒目光。 她对自己充满敌意,应该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女人的怨妒多么可怕!若是目光能杀人,恐怕她早已被千刀万剐。可是她不懂,明明知道爱的是个薄幸的男人,她们又何必将心放在他身上? 远远地,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朱色的大型拱桥上,一座四角凉亭静静伫立,雪白的帷幔随风轻扬,隐约可见身着龙袍的男子。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缩。 「民女见过皇上。」她福身。 玄契唇瓣微勾,凤目含笑,更显俊美洒脱。 净玥在心中低喟,就是这样的男子,才会教她们失魂吧! 「朕等你很久了,」他示意她坐下,心情似乎不错,「陪朕赏莲。」 她双颊微红,想起昨夜的春色旖旎,突然感到一阵脸红心跳。 她不该的呀! 净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移至拱桥下的莲花池。偌大的莲叶配上饱满的花苞,有些已绽放,有些待放,奼紫嫣红煞是好看。 「皇上,我的师父们……」定下心神,她轻声开口。 菱唇被修长的指点住,玄契挑眉。「你放心,你的师父们安然无恙,只要你乖乖顺着朕,到时朕自会放人。」 净玥将千言万语吞回腹中,担心再问下去只会徒增玄契的反感。 「你可知为何朕要你来赏莲吗?」 她摇头。 「因为在朕的眼中,你就像莲。」笑意更浓,玄契凝眸看她。 微风拂过,吹乱她一头青丝。 淡淡的笑浮上净玥的唇角。这算恭维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轻浅的笑容教玄契一时失神,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姣好的容颜。 「你的笑一向如此吗?」 「民女的笑?」她不觉有任何特别。 「没什么。」玄契敛眸,淡道。 她或许不自觉,她的笑能安抚躁动的人心,无欲无求、不谄媚不贪婪,有种……干净的感觉。 「这是番邦进贡的葡萄酒,你试试。」他指着她杯内紫红色的液体。 「民女的酒量并不好,不能喝酒。」她推辞。 「试试。」他的话不容反驳。 净玥依言啜了一小口。甜甜的不呛,十分顺口。 撑着下额瞧她酡红的双颊,玄契似笑非笑的问:「好喝吗?」 「嗯。」拧着眉心,净玥应声。没有想象中那么呛辣。 「再喝一杯。」他示意小唐子为她斟满酒。 小唐子狐疑地瞥了皇上一眼,这酒虽然十分好入口,却是后劲十足,酒量差一点的人,两三杯就不行了。 「皇上……」净玥有些迟疑。 「喝完它。」 她顺从地一饮而下。 再喝一杯,比之前更滑顺,暖意从腹中升起,漫过四肢百骸。 玄契轻摇酒杯,眸光诡谲难辨。 「这佳酿朕一向不轻易示人,」他饮尽,「是你才有。」 因酒意,净玥眸里泛着氤氲之气,显得格外晶亮动人。她眨眨眼,头有些晕眩。 「快谢皇上恩典啊!」小唐子在身后提醒。 「多谢皇上恩典。」她喃喃重复。自己的反应好像变慢了。 玄契笑容更炽,「那再多喝一杯。」 「皇上。」摇着头,她拒绝。 「听话。」玄契半哄半诱,又让她喝完一杯。 支着额,净玥眉心微蹙。不行,头更晕了。 玄契轻轻笑开,京戏里常演出贵妃醉酒,他早想亲眼看看,却遗憾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如今他总算一偿宿愿。 果然千娇百媚啊! 他含口酒,俯身封住她柔软的唇。 净玥嘤咛一声,被他的大手抱满怀,她无力地偎在他怀里,酒红色的汁液自唇角滴落。 玄契眷恋地与她的唇舌缠绵,狂烈炽热的吻吞噬她的心魂。 周敦颐「爱莲说」最后的一句诃: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朵清莲,他偏偏是摘定了。 小唐子识相地退出亭外,示意其它宫女回避。 「皇上,」小唐子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玄契净身,「您好像挺喜欢净玥姑娘。」 「怎么?你不喜欢?」 「小唐子是奴才,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要是皇上喜欢就行了。」 舒服的泡在温水里,玄契闭眸。「你想说什么?」 「只不过……」小唐子吞吞吐吐想了又想,「净玥姑娘不是天女吗?这样会不会不好?」 「你不是说那是迷信?」 「是这么说没错,」小唐子几乎快成了八字眉,「可是防着点也好啊!」 「既然是迷信,又有啥好在乎?」 小唐子吞了口口水,心里直犯嘀咕。 如果皇上真不在意,就不会下令诛杀那么多同年岁的年轻女子了,分明就是对净玥姑娘偏心。 「怎么不说话了?」 小唐子嘿嘿傻笑。要他说什么?他才不会去做触怒圣颜的傻事。 「你觉得朕很喜欢她?」 「嗯。」 「那很好。」他微笑。 「很好?」 「朕就是要让她觉得朕宠溺她。」 「皇上,小唐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朕知道你不明白。」他瞅了小唐子一眼,「也不冀望你明白。」 「对了,皇上,」小脑袋瓜子一转,他笑问:「再过两个月就是您二十岁的寿诞了,小唐子先祝您长命百岁、健康安泰。」 一抹淡淡的笑痕在他唇边漾开,小唐子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皇上,您要怎么庆祝?」小唐子兴奋地问。 「还不是和往年一样。」心念一转,玄契的思绪绕回净玥身上。 她是孤儿,一定不曾过过生日,要不要先准备什么? 「皇上,今年可不能一样,」不知他心神早已远扬,小唐子仍在碎碎念,「今年可是您的二十岁寿诞。」 玄契起身,颀长劲瘦的身子哗啦一声离开水面。 「皇上,您起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小唐子一惊,连忙取过长衫给他披上。 薄衫沾水而变得透明,玄契身后偌大的圆形烙痕清楚可见。 这是他不愿宫女伺候入浴的原因。 「朕看你说得正起劲,不忍心打断。」含着笑,他一撩湿发,走出浴间。 小唐子略微惊讶地抬首,似乎净玥姑娘来了之后,皇上的心情不再那么阴晴不定,笑的时候也变多了。皇上可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每每宫女们都会看痴了,连他都不由得脸红心跳呢! 不管皇上是要宠溺净玥,或是要感觉宠溺净玥,或许都算好事一桩。 「启奏皇上,西南三省因洪水泛滥成灾,百姓生活困苦,请皇上下令开放义仓,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堂下,吴大人禀报。 「准。」玄契摆手。 「谢皇上。」 「启奏皇上,南蛮突狼王送来祝寿大礼,」秦驸马堆满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请皇上过目。」 玄契好看的唇瓣勾了抹兴味的弧。 明明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像净玥笑得如此赏心悦目,每个人的笑容都像豺狼般贪婪。尤其现下说话的秦世磊,不知收了突狼王多少好处,笑得颊边肥软的肉都在颤动,油都快滴出来了。 不过也罢,他不予计较。他们是否为贪宫污吏,是否私底下私相授受,剥削民脂民膏,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正他也不想要这个天下。 「嗯。」他懒懒地应声。 「还不快呈上来。」秦世磊回头低喝。 五箱大型木箱被抬至殿前,每一箱都要四个彪形大汉才扛得动。秦世磊得意的一一打开,顿时夜明珠、如盘子大小的雕龙玉璧、上等织锦、奇珍异宝光华满殿。 玄契意兴阑珊地颔首,表示看过。 每年差不多的东西,了无新意。 秦世磊见皇上兴致缺缺,他嘿嘿两声,又回头招手。 「皇上,好东西在后头。」 「哦?」他挑眉。 一名壮汉抱着一只巨型木箱入内,箱子比之前较窄较高些。 「皇上,这要请您亲自打开才有意思。」秦世磊搓着手,巴结地道。 「小唐子。」玄契低唤。 「遵旨。」 小唐子才用力扳开木箱的锁,群臣已一阵哗然。 玄契眸中幽光闪过,总算浮现一抹笑。 一名美艳妖娆的女子从中站起,她身上的布料极少,仅遮住重点部位,饱满美好的胸形在薄纱中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雪白的手臂及玉腿裸露在外,水蛇腰轻扭,动作大胆而豪放。 秦世磊不怕皇上不喜欢,这个女人是天生尤物,要不是要呈给皇上,他早就独吞了。 堂下群臣不分年龄,全瞧得目瞪口呆。 清朗的笑声在大殿上传开,玄契懒懒地靠向椅背。「突狼王真有心啊!」 「这是当然,皇上的寿诞怎能轻忽?」 「那好,回突狼王,为了答谢他的重礼,朕将百灵公主赐与他成亲。」 「谢皇上。」 「小喜,净玥姑娘在吗?」小唐子擦去额上的汗,气喘吁吁的问。 「她去花园走走。」小喜抬首,见他身后跟了一群小太监,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东西,「这些是什么?」 小唐子蹙眉。「你怎么没在净玥姑娘身边伺候着?」 「我也想啊!不过她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虽然她不是嫔妃,可是最近受宠得紧,你得小心点,别惹怒皇上。」小唐子提点着。 「我明白。」 「啊!对子,」他拍了拍额,「我还要赶去别的娘娘那儿呢!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你帮净玥姑娘收着。」 「这些都是?」小喜惊呼。 「不然呢?」小唐子古怪地颅她一眼,「不是和你说她正受宠吗?有什么好奇怪?」 「就是萧贵人也没拿这么多吧!」小喜不禁咋舌。 小唐子冷哼一声,悄悄压低音量,「萧贵人算什么?依我看,她就快失宠了。」 「因为净玥姑娘吗?」小喜好奇地睁大眼。 「干净玥姑娘什么事?不过好像也有点关系喔……」小唐子自言自语,「不过最主要是因为突狼王送来的祝贺大礼。」 「什么东西?」 「美人,一个大美人,」小唐子兴奋地比手画脚,「她从木箱子里跳出来,身上的衣服好单薄,袒背露胸又扭腰的,连吴大人他们都看呆了,那个萧贵人又算什么?」 「是吗?」小喜不是很相信他的眼光。 「哎呀!不和你说了,越聊越起劲,等等误了时辰又得挨骂。」小唐子碎碎念。 「谁敢骂你?谁不知道皇上最亲信的内官就是你,那些女人巴结你都来不及了,哪还敢骂你。」 「话不能这么说,我怎么算也是个奴才,」他示意其它人把赏赐放下,「还是得按照规矩办事。」 「好好好,你快去忙吧!」 「对了,小喜,」小唐子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诞了,这里头有些是南蛮那儿的上等织锦,你记得让净玥姑娘挑几匹布做衣服,千万别太寒酸了。」 「嗯。」小喜点点头。 「做成怎样都行,就是别比萧贵人差。」小唐子再三叮咛。 「知道了,怎么年纪轻轻像老头一样啰唆。」小喜扠着腰道。 「我是好心提醒,还嫌我啰唆!」小唐子鼓着颊,摇头晃脑的离开,「真是好心没好报。」 小喜轻笑,越看他越像个小老头。 「小喜?你站在门口傻笑什么?」身后,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 小喜吓得肩一缩,连忙跪下问安。 「皇、皇上,」怎么前面都不传呼一声,害她吓掉半条命,「刚刚小唐子送赏赐来,所以……所以就……」 「嗯,起来吧!」玄契颔首,「净玥呢?」 「净玥姑娘人在后院。」小喜子赶紧禀报。 「你忙你的,朕自个儿过去就行了。」 「是,皇上。」 玄契定到后院,几乎是立刻就找到那抹月牙白的纤弱佳人。乌亮的青丝垂至腰际,浓密的长睫在她柔美的脸上印下浅浅的阴影,她虔诚的双掌合十,彷佛空气在她身旁都凝住了。 倏地,玄契笑容一敛。 她在做什么! 「净玥!」他喊,用力拽过她的肘。 「皇上?」净玥吃痛的回头,望入一双复杂难懂的黑瞳。 「你在做什么?」他剑眉紧蹙,极度不悦。 「民女在向天祈求师父们健康安泰。」他抓得她好痛! 「在朕的地方,不许有神佛之说。」漂亮的凤目冷光乍现,邪魅得难以亲近,不似前两天温文软语的模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民女……」净玥不明所以的拧着眉心,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从小她的身边就只有师父和佛像们啊! 见她疼得唇色泛白,玄契悻悻然地放手。 「朕说的话就是圣旨,」他冷冷地道:「你别再犯了。」 「民女明白。」揉着被他弄疼的肘,净玥敛下的美眸里隐藏着情绪。 见她委曲求全的模样,玄契心中更恼。 他原本是要拿玉镯子给她的,没想到闹得如此不愉快。 净玥身上有种魅力,不断撩动他的心,和那些想当皇后想疯了的女人有如天壤之别。她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让他觉得有她在身边:心情就会变得好平静。 好像终于真正找到一个属于他的东西。 思及此,玄契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净玥,狠狠地封住她的唇,把她吻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发软。 她是他的,谁也不许抢走! 「皇上……」直到净玥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 「朕不信神佛,」她的唇被他吻得红肿,嫣红诱人,「所以你别再惹朕生气,只要你乖乖的,你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给你。」 「民女只要……」所有的话在迎上他的眸后吞了回去。 这个男人,前一分钟才怒不可遏,下一分钟又把她搂在怀里激情缠绵,可是刚刚在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是脆弱,她不会错看。 玄契深深吸口气,重新绽开迷人的笑。 「这是朕要赏你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其色如血清澈透亮,他轻轻套入她的腕,「千万别弄丢了。」 净玥讶然地抬眸望他,心中一动。 「正好。」玄契龙心大悦地执起她的手,眼中透出难得的暖意,「这镯子很小,一直找不到主人,它现在是你的了。」 净玥顺着他的目光,凝视腕上的血红玉镯,玄契或许没自觉,他说到它时语调显得特别温柔。 「谢皇上恩典。」她轻声道。 她蓦然发现,在面对玄契时,她的心会变得好酸好酸…… 第四章 暗香浮动,清柔悦耳的丝竹声在原本该是静谧的夜里悠扬。 净玥被搂在宽大温暖的怀里,专属玄契的男性气息充斥在她鼻间,她半阖着眼,感觉被眩惑了。 「喜欢吗?」挑起她的发丝轻闻,玄契漾起迷醉人心的笑颜。 「喜欢什么?」 「看你喜欢什么?」他笑,胸膛轻轻起伏。 浓密的睫掩住她的眼,净玥的心都要酸化了。 「朕许你一个愿望,你要什么,朕都赏给你。」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温热的掌、心里。 「什么都可以?」 「嗯。」魔魅的眼隐含笑意。后宫三千佳丽,他只专宠她,这份殊荣她不会不知道。 他很好奇她会想要什么? 先要名分吗?至少住在宫里头不会身分尴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想要独占后位了? 女人哪!再怎么变也是贪心这些东西吧! 他很有耐心,也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民女……」避开他会左右人心的目光,她扬起一抹笑,「想要师父们的自由。」 笑容敛起,玄契剑眉微拧。 所有的回答都好,就是这个答案会惹怒他。 「不是说好别提这件事,」俯身执起酒斛,他不悦地道:「怎么又提起?」 她让他捉摸不定,难道她对他不曾动心?不可能,自己无远弗届的魅力,他比谁都清楚。 净玥咬住唇,难解他变化莫测的脾气。是他要许她一个愿望的不是吗?怎么好端端地发起脾气来。 「朕说过,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朕身旁,朕自会放她们自由,」见她神情落漠,他更加烦躁,「更何况她们待在宫里不愁吃穿,朕也没有亏待她们,只是让你们见不着面而已。」 「那么皇上又为何非要囚禁她们老人家不可?」 望入那双再澄净不过的眸,玄契微微瞇眼。「那是朕唯一能锁住你的方法不是吗?」 一种奇异的感受紧紧包裹住她的心房,他很想要留下她吗? 「所以别再提起你师父们的事,」玄契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在她面前提起那两个老尼姑,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心里不舒服,「扫朕的兴。」 「民女知错。」净玥垂下螓首。 其实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想留在这个拥有孩子脾气的男人身边,暂时忘却师父们的安危。 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寞又缺乏安全感。 这小小的贪心,她会好好地锁在内心深处,不泄漏半分。 「除了这件事朕不能允你,你就没有其它的愿望吗?」他不死心的再问。 玄契好听的嗓音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她一怔,抬眼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没有了。」她摇头。 玄契薄怒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 这个女人让他难以掌握,好像永远也无法将她锁在身边,彷佛她是天上的云,碰触她,是他亵渎了。 「净玥姑娘,您最喜欢什么颜色?」小喜抽出一卷又一卷的布匹,找得满头大汗,「水湖绿?嫩鹅黄?还是粉紫色?」 净玥抚着腕上温润的玉,眼儿不自觉地往宫门外瞧去,心中挂念的是俊俏挺拔的身影。曾几何时,她已经开始期待他的到来,可能是从他赠玉的那一天吧!她的心慢慢地陷落、再陷落…… 小喜发现她并不是很专心,她菱唇微弯,浮上一抹笑。「净玥姑娘,您在等人吗?」 净玥猛地回头,双颊整个泛红。「我、我没有在等皇上……」 「奴婢没说您在等皇上。」小喜一笑,其它宫女也掩唇偷笑。 净玥的脸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站起,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净玥姑娘,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每位姑娘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如果您想得到皇上的心,可得好好的下工夫。」 「皇上的心?」净玥心头一震。 小喜的话重重地敲在她心版上。 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了? 一想到他的笑,净玥的心跳又乱了。 「那一天所有的嫔妃都会去,所以您可不能寒酸,小唐子千交代万交代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证皇上会被您迷得晕头转向。」小喜话说完,和其它宫女又笑了。 因为净玥不是妃子,又不会摆架子,所以小喜说起话来较没遮拦。 「我不是嫔妃。」净玥摇头,不愿和她们争宠。 「那有什么关系,皇上赏您的东西不会比她们少呢!瞧这个--」小喜从中拿了件华美的锦织,「这布突狼王只献上三匹,皇上就赏了一匹给您,其它的都还锁在宫里头呢!」 小喜说完,旁边的宫女也点头附和。 「在皇宫里,谁是皇后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得宠,」小喜说得感慨,「如果皇上喜欢,就是小才人也会比皇后来得难伺候。」 「小喜,我说我不会是妃子。」净玥轻声提醒。 「这可难说,皇上现在那么疼你,说不定你明天一跃成了东宫娘娘,」小喜笑道,「皇后的位子现在也还空着呢!」 净玥也笑了,小喜的话说得她心头暖烘烘的。 她说皇上疼她…… 「净玥姑娘,不如就用突狼王献上的布做衣服好了,这紫正合您的肤色,」小喜眼捷手快,「腰带就用那个颜色,因为要大宴三天,一两件绝对不够,上回听伺候萧贵人的环儿说,她足足做了两大箱,看来她真是想当皇后想疯了。」 「你们似乎…」她斟酌言辞,「不是挺喜欢萧贵人?」 「不是每个主子都像您这么好,」一旁的宫女小玉忍不住说话了,「萧贵人架子大、心眼小,手段又残忍,动辄打骂,还逼死好多个宫女。」 听小玉这么一说,净玥突然想起绢儿。 不知她还好吗? 「小喜,小唐子公公在这儿吗?」另一头,没见过的小宫女匆匆跑来,她见到净玥先是一怔,旋即福身。 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净玥,她没听说麒阳宫有其它娘娘。 「敏儿?你怎么来了,」小喜十分惊讶,「你怎么哭成这副德行,你家主子呢?」 「小喜,你知道小唐子公公在哪儿吗?」敏儿两眼又红又肿。 「应该在伺候皇上吧?怎么啦?找他有事?」 「娘娘……娘娘要被逼死了!」敏儿哭得肝肠寸断,「小喜,你帮我找小唐子公公好吗?请他求皇上救娘娘。」 净玥先一步扶起敏儿,拭干她的泪,语调轻柔地道:「敏儿,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敏儿扬起泪眼看她,她的话有种魔力,可以镇定人心。 「娘娘她因为……皇上很久不曾临幸,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敏儿抽抽噎噎的,「今天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去莲园散心时又遇到了萧贵人。」 小喜柳眉一扬。「萧贵人又怎么啦?」 「她叫宫女们拿柳枝打娘娘,说她是狐狸精,要把她打出原形,」敏儿「咚」一声跪下,「求你们赶快请皇上救娘娘,娘娘生病了,身体原本就不好,会被她们打死的。」 「你家娘娘是……」 「绢儿,」小喜先一步回答她的疑惑,「您上次在九曲桥见过。」 「小喜,你去找皇上,」净玥想也不想的指示,「我先去莲园一趟。」 「这样不妥,您不是嫔妃,就算过去也会被欺负。」小喜连忙阻止。 「两个人被欺负总比一个人被欺负得好,」净玥当机立断的下决定,「敏儿,先别哭,带我去找你家娘娘。」 敏儿瞥了小喜一眼,见她点头,才放心的领着净玥快步离开。 不管她是谁,能住在皇上的麒阳宫里头,应该也算红人吧! 小喜匆匆地放下布卷,马上往另一头找皇上去。 「皇上?皇上?」听完小喜的话后,小唐子小心翼翼地轻喊,皇上正在午寐,等等起来心情不佳谁担待?可是偏偏又人命关天,他埋怨地瞄了小喜一眼,「皇上,奴才有急事禀报。」 「嗯。」玉屏风里面,玄契冷冷的应。 「绢儿娘娘出事了。」吞了口口水,他又恨恨地瞪了小喜一眼。 「……」里头没有声息。 「皇上?」小唐子不确定地再唤一声,冷汗滑过额际。 该不会又睡着了?他不会有胆再吵醒皇上一次。 「绢儿是谁?」玉屏风里终于传来问话。 小唐子嘴张了老半天。皇上忘记了? 「年前才册封为才人的绢儿,原本在萧贵人那儿伺候的婢女。」天哪!谁来救救他?他觉得再说下去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嗯。」 小唐子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嗯」一声是要他继续说还是要他闭嘴? 「你快告诉皇上,净玥姑娘也去了。」小喜重重的拧了他一把。 「净玥姑娘去做啥?」小唐子疼得龇牙咧嘴。 「救绢儿啊!笨蛋!」 小唐子被骂得一脸无辜。 「皇上,净玥姑娘也被卷进去了。」 「净玥?」里头总算有了回应。 「原本是萧贵人和绢儿娘娘的争执,没想到把净玥姑娘也扯进去了,」小唐子心巧,知道挑重点说,「萧贵人的脾气大,在她面前净玥姑娘一定会受委屈。」 话还在舌尖打转,小唐子已经看到一双龙靴在自己跟前。 「皇上。」小唐子行礼。没想到拿出净玥姑娘还挺管用的。 玄契蹙眉,神情冷硬,看来被吵醒脾气欠佳。 「人呢?」那女人蹚什么浑水? 「在莲园。」 冷冷地哼了声,玄契往莲园的方向走去。 女人善妒,后宫争宠在所难免,不懂她跟人家凑什么热闹?萧贵人心机重、手段多,到时受了欺负怨不得别人。 时正晌午,阳光正烈,刺得教人睁不开眼。 猛地,玄契脚步一顿,瞇眼瞧着不远处挣扎的两人半晌,突然提气纵身向前飞掠。 「皇上?」小唐子惊喊。 来不及了,一名鹅黄色的身影投入池底,他只来得及搂住欲跟着跳下救人的净玥。 「你疯了?」他低喝,「你知不知道那有多深?」 「可是绢儿……绢儿她……」净玥回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令他看得心都拧了,「我要救她。」 玄契把她纳入温暖的胸怀中,她的泪浸湿他的衣,「别哭了,朕会找人救她,她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安抚她的谎言,莲园从先太皇时就有了,撇开它水有多深不谈,底下的烂泥足足可以掩没一个人。 绢儿这一跳必死无疑。 「绢儿……」净玥紧抓住他的衣服,难过得不停啜泣,她从没见过人死,更没看过任何人发生不幸。 玄契双手紧紧抱住她,如果方才净玥跟着跳下,他可能会抓狂。 「萧贵人把珠钗丢进池底,所以绢儿才会跟着跳下去,我要拉她拉不住。」净玥的泪止不住,越流越多,「如果我早来一步阻止,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 玄契眉心紧锁,她被吓坏了。 「皇上。」小唐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来。 「把这池子抽干,找出绢儿。」绢儿什么模样他早忘了,但他不想再留着这个池子。 「还有珠钗。」净玥低语,「求求你。」 「把珠钗和绢儿找出来。」玄契重新下令。 「遵旨。」 「我……我好想吐。」净玥一阵反胃,不停干呕。 「想吐就吐吧!」轻抚着她的背,他道。 「皇上……」小唐子心一惊,千万别吐啊!皇上身上穿的是龙袍。 「我……」净玥全身虚软,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朕带你回去休息。」不顾众人的低呼,玄契打横抱起她。 「皇上,奴才找人扶净玥姑娘。」小唐子低语。 「不必了,你把朕交代的事办妥就行了。」玄契冷冷地道。 他的心像被净玥永无止境的泪给滴穿了,又怎么可能把她交给别人?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小唐子忧心地皱眉。 皇上对净玥姑娘的在意好像太多了些,这已经违背当初的本意,可是这样并不对,她是传说中的天女,是来灭皇上的呀! 「你好些了吗?」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净玥撑起身子,脸上的泪痕未干。 「我第一次见到人连睡觉都会哭呢!」他低笑,黑瞳在黑暗中闪烁。 「绢儿她……」 「别再提绢儿了,」幸好现在没点宫灯,不然净玥一定会瞧见他不耐的神情,「倒是你,有没有舒服点?」 「嗯。」 「有就好。」他的话虽带着讥讽,却不失关心,「还没走到麒阳宫,你就晕了。」 「您一路抱着民女回来?」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别再自称民女,我听了都烦。」」样是邪气狂狷的笑,此时瞧去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天要大亮了?」宫门外头隐隐透进几丝曙光。 「还累不累?」他突然问。 「民……我才刚睡醒。」净玥及时改口。 「那就行了。」玄契取下黑色的龙纹披风,朝她伸出手。 净玥眨眨眼,将他握住。 彼此手心相贴的感觉,让她怦然心动。 「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他笑。 两人悄悄地越过宫门,在不惊扰守卫的情况下,从花园的密道离开皇城。 他从隐密处牵出高大的骏马,两人一骑往太阳升起方向奔驰。一路上,他贴心地用披风将她包住,不让她受到风寒。 太阳完全升起,玄契束发未冠,在点点金光的照射下,俊美得恍若天上的神祇。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悬崖边才停住。 狂风吹乱他们的发,玄契星眸里火光跳跃。 「那就是问天台,」他轻声道,「我要祭天的地方。」 净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高大的石台傍山而建,无数名工人背着大石来回奔波,工程浩大得令人震撼。 吴老伯的小儿子是不是也在其中? 「我要问天,所以兴建问天台。」玄契语气平静,环住她的手倏然收紧,净玥讶然地看他,他不是不信神佛?又要问天什么? 「你看,壮观吗?」漂亮的凤目微瞇,他笑问。 轻轻地颔首,净玥的心无端端的发疼。 他是不是也带绢儿来过此处,一样朝她笑得这般灿烂? 「你怎么又哭了?」她的泪滴落他的手背。 「没什么。」 「你是想起绢儿吧?」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懂女人心,「我不会这样对你。」 水汪汪的美眸凝住他,他刚刚说什么?这是承诺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他吻干她的泪,「无论发生任何事,只有你负我,绝不会有我负你的时候。」 净玥点住他的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缓缓含住她的唇,来回磨蹭,「我绝不负你。」 是夜,一轮新月皎洁如勾。 「在看什么?」长袍覆上她冰凉的肩头,温热的唇在净玥的耳边厮磨。 净玥娇躯一颤,咬着唇没答话。 「怎么不睡?」玄契低声问道。 「在看月亮。」她轻声道。 「这么有雅兴?」明明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仍执意陪她,「我陪你一块儿看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两人独处时,他已经不自称朕。 净玥覆上他搂住自己的手,眼眶不禁发热。 第一次陪寝是不愿意,第二次陪寝可说是不小心,可是之后的第三次、第四次……夜夜的缠绵,已经没有任何为自己推托的借口。 她缓缓地闭眼,明白自己沉沦在他密密编织的网中,像被缚住翅膀的蝶,已经不能展翅高飞。 这男人太让人心醉。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玄契,他睁眼,黑眸冷光乍现。 「退。」他低喝,搂住她的身子往门内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冽的剑光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两名黑衣蒙面人持剑从屋顶翻下。 玄契握了下净玥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昏君,我要你的命,替天下无辜的苍生报仇。」右边的蒙面人沉声开口。 「有多少百姓因为水患而饿死,你却在这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另一蒙面人愤怒地接腔。 玄契剑眉微拧,他不是开放义仓赈灾了?哪来的百姓饿死? 「我要取你的头向天下人谢罪!」 冷冷一哂,玄契无所谓地挑眉。「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两名蒙面人来势汹汹地朝他攻击,漫天的剑网笼罩住玄契,刀光剑影、招招阴狠,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净玥咬着唇强自镇定,他手无寸铁,怎么能对付他们? 「有刺客。」她毫不考虑地大声呼救。 「闭嘴!女人!」一名蒙面人朝她扑去。 玄契眼尖先一步挡在净玥身前,明明能躲开却没躲,让剑锋硬生生穿透他的左肩。 「不!」她掩唇低呼。 玄契眼睛眨也不眨,白皙如玉的手聚气印上他的胸膛,将他重创于数步之外。 鲜血瞬间染红了龙袍,形成诡谲的血痕。 瞄了伤口一眼,玄契凤目微瞇,阴鸷的眸光教人不寒而栗。 影突然从天而降,手持利刀将两名蒙面人逼出宫门外,闻声而来的禁宫侍卫马上将他俩团团围住。 「皇上!」小唐子惊骇地瞠大眼,「您受伤了。」 玄契没搭理他,走到被压制在地上的两名蒙面人身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地问。 「你这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名蒙面人呸了声。 「有骨气,但希望你的骨头够硬。」他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有本事就别让朕套出话来。」他仰眸,「将两人押进天牢,朕要亲自审问。」 「是。」影亲自陪同禁卫军押解刺客。 眨眨眼,净玥好下容易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颊。 她无力地靠在椅旁,一颗心仍剧烈的跳动着,跳得她胸口好痛。 刺客给她的震惊虽大,但仍大不过方才玄契残忍寡绝的神情,那模样不是骇人两个字就能形容,邪佞的模样彷佛变了个人,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玄契。 御医得到消息,火速前来麒阳宫帮皇上疗伤。 「其实,皇上刚刚明明能避开,」在小唐子经过她身边时,净玥低语,「他是故意不躲。」 小唐子脚步一顿,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深深一叹。「其实皇上并不是很在意自己。」 净玥扬眸看他,不懂小唐子的意思。 「你久了就懂了,」小唐子摇头,「如果皇上有一天真的信任你的话,你就会懂奴才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却在净玥的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天还未亮,细不可闻的呻吟声惊醒净玥,她直觉地伸手覆上玄契的额。 「好烫。」她低呼。 两道浓眉紧锁,如墨乌亮的发丝贴在颊边,他睡得很沉,口中却喃念着听不清晰的话语。 「父皇……儿臣会听话……别讨厌儿臣……父皇……」 御医临走前曾吩咐过要注意他的状况,果不其然,高烧得令人担心。 「小唐子,」掀起帷帐,她唤道:「拿干净的水和布来。」 「是。」小唐子立即将水盆端上。 她拭去玄契的汗珠,这才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穿着单衣不曾脱下。 「净玥姑娘,」小唐子在一旁恭敬开口,「您在做什么?」 「皇上高烧不退,不将他身上的汗擦干,我担心他会再次受寒。」 「奴才冒犯了,」小唐子在确认她衣装整齐后,靠近床榻,「这种事奴才来做就成了,您一夜没睡,先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 「净玥姑娘,」小唐子客气地截断她的话,「皇上有些习惯是不容许冒犯的,奴才相信您明白。」 她担忧地看了眼昏昏沉沉的玄契。小唐子似乎很担心她看见他的裸身,为什么? 「净玥姑娘,劳烦您回避一下。」 净玥颔首,转身出去吩咐小喜煎药。 折腾了一夜,玄契的高烧总算退下来,净玥半跪在床边,就这么倦极地睡了。 等玄契醒来,纳入眼帘的就是她憔悴的容颜,他挑起她散落的发丝,眼底的黑影清楚可见。 「皇上,您醒了……」小唐子眼尖,在看见玄契要他噤声的动作后,将剩余的话吞回腹中。 「她怎么睡在这里?」玄契的声音有些哑,唇都干裂了。 「回皇上的话,她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小唐子刻意压低音量。 亲自照顾他一整夜啊!而不是叫其它奴仆。 玄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好像软软的。 「皇上,您好多了吗?」小唐子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折,担忧地上前一步,「要不要奴才去唤王御医过来瞧瞧?」 「免了,」玄契坐起,他想抱净玥上床休息,没想到任何轻微的一个动作都会让他疼得冷汗直流,「朕没事。」 「皇上,您别动啊!」小唐子紧张的心都快从嘴巴跳出来,要净玥姑娘去床上睡,把她叫醒不就得了,何必要亲自动手,「您的伤口会裂开的。」 他声音下自觉地高亢,惊醒一旁浅眠的净玥。 玄契不悦地扫了小唐子一眼。 「皇上,您醒了。」净玥见他脸色好多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玉手抚上他的额,「您昨夜烧了一夜。」 「你担心我?」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他的额上好舒服。 「当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教他瞬间失了神。 「小唐子,」玄契回头,避开她的容颜。「朕要沐浴。」 「皇上,您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啰唆,」他恼怒地蹙眉,「快去。」 「遵旨。」 五片花瓣貌的池子冒着温热的水气,玄契站在池边沉思了一会儿,对扶他进来的净玥扬起笑。 「今天由你来伺候我吧!」 「皇上!」小唐子失声尖叫。 「小唐子,朕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的聒噪?」玄契睨他一眼。 「万万不可啊!皇上,」小唐子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好大,「不行啊!」 「没你的事,退下吧!」玄契心意已决,摆了下手。 「皇上。」小唐子急道,只差没冲过去阻止了。 「朕叫你下去。」玄契隐隐有了火气。 「奴才遵旨。」他苦着脸,不甘愿地退到另一边候着。 「帮我更衣。」背对着净玥,玄契轻声道。 净玥轻轻拉开他的衣结,在看见他的裸背后,美眸不自觉地睁圆。 「这是……」她想碰,却不敢。 本该是肌理分明、光洁的背上,却有个清晰可辨的烙痕。 他是尊贵的皇上,怎么会有这种属于奴隶的印记? 「这是父皇在我五岁生辰时,亲手帮我烙上的。」背对着净玥,他步入池中,口吻是那么云淡风轻,彷佛在诉说他人的事情。 「很痛……吧!」眼前模糊一片,净玥感到喉咙紧缩,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么久了,怎么会痛。」他笑。 她深深吸口气,缓和自己的心情。她能明白小唐子不愿让她瞧见的原因了。他是皇上啊!却有如此沉痛的过去。 「先皇为什么……」 「因为他老人家厌恶我。」玄契依然在笑,那笑却更扎痛她的眼。 「你在掉泪,因为我吗?」他掬起她颊上的泪,「别傻了,这么久了怎么会痛?」 净玥摇摇头,泪似断线般的滚落。 「还是会痛吧!」她俯身搂住他的颈项,将自己冰凉的颊贴上他的,「痛的是你的心啊!」 玄契一僵,她的话重重敲进他心里最脆弱的角落。 他已经忘记他从什么时候起下再掉泪,不会在偌大安静的宫殿夜半惊醒,好像就在他亲耳听见父皇说厌恶他开始,他就懂得一个人乖乖地躲在寂静的角落,不再奢求讨父皇的欢心。 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别哭了,你在哭什么呢?」他抱住她,将她拉进水里。 「我在帮你哭,」净玥哽咽,原来小唐子所说的「他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这种原因,他父皇下喜欢他,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吗?「你哭下出来的伤心,我帮你哭尽。」 玄契不语,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有个冲动,想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份心思,上天会愿意让他完成吗?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女人。 牢房里火光微弱,两名刺客被高高吊起,玄契一脸高深莫测,在他们身前背手而立。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派我们来,」被吊在右方的男人意识还算清醒,他咬牙切齿地道:「像你这种昏君,死有余辜!就算我们失败,还是会有其它人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唇瓣微勾,玄契居然笑了。「只要他们有本事,要拿尽管拿去。」 「你不要以为你的守卫森严,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玄契不耐烦地蹙眉,朝他们逼进一步。 「你们不说出幕后指使者也行,朕问你们,你们说义仓没开是怎么回事?」 「你少装蒜,你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哪会了解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你连义仓都不肯开放赈灾!」说到此,男子喉头一紧,「我爹……就是被活活饿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玄契挑眉,薄唇紧抿。 他可不是天生的皇帝命,他之前所受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义仓没开放是怎么回事?十多天前在大殿上,他明明亲口允了吴大人。 邪魅的眸子在笑,冰冷寡绝的光芒教人不寒而栗。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找吴大人麻烦,现在可好了。 目光调回他们身上,玄契突然摆手。「放了他们。」 「是。」狱卒领命。 「你要放了我们?」两名被抓的男人惊愕。 「朕也不怕告诉你们,要杀朕朕随时候着,」他眸中幽光一闪而逝,「反正朕也不是挺想当皇帝,只不过不想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是谁?蒙面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玄契真的要放了他俩?他俩原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玄契冷冷一哂,脚跟一旋走出天牢。 吴大人啊!吴大人!当年你非要逼死朕的帐,这下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了。 无数的宫灯结成灿烂的灯桥,将夜点缀得像白昼般明亮。御花园里挤满了人,祝寿的文武百宫、来回忙碌的宫女、随音乐起舞旋绕的歌姬,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今儿个是圣上二十寿诞,大赦天下赋税减半,皇宫内连续大宴七天。 净玥姗姗来迟,她一身浅紫色的华丽宫服,腰绳系上的纤腰不盈一握。 「她是谁呀?」 「是嫔妃吗?没见过啊!」 「像仙女下凡似的……」 「要坐在皇上身边,看来是新宠了。」 净玥甫踏入安平殿,众人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玄契眼底划过一丝惊叹,被她的美丽震慑住。 他起身握住她雪白的柔荑,让她在身旁坐下。 净玥的螓首垂得很低,不习惯这样公开的场合,更别提大家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怎么不抬头?」玄契已经喝了一些酒,俊美的五官更动人心魄。 净玥抬眸望他,心跳一时乱了拍。 「别害羞,你很漂亮,」他贴在她的耳边低语,炽热的唇眼看就要碰上她的,「所有的女人中,就只有你让朕心动。」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净玥的脸更红了,美眸流转一圈,发现有好几道又妒又羡的目光投向她。 玄契大手紧搂住她的纤腰,贴心地拿了椰糖糕送至她唇边。「味道挺不错,你尝尝。」 「皇上,我自己来就行了。」她伸手要接,却被他躲开。 「朕偏要喂你。」玄契不允,漂亮的凤眸戏谑地瞇起。 「皇上……」她不是嫔妃,出现在此已经够奇怪了,如果皇上对她又特别宠爱的话…… 「你再不愿意,朕就亲口送到你嘴里,」他低语,「当着众人的面吻你,朕可是一点也不反对喔!」 净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竟敢说出如此不顾礼教的话。 「净玥,朕没什么耐心。」他笑。 明白他说到做到的个性,净玥乖乖地咬了一口。 堂下的众嫔妃顿时气红了眼,一向都是她们伺候皇上,何时曾让皇上亲手喂过什么来着? 「好吃吧?」他擦去她唇边的糖粉,「朕知道你喜欢,特地吩咐人做的。」 净玥微微一笑。 入口即化的糖糕,软棉在嘴里,甜在心里,是种宠溺的滋味。 玄契温柔的样子让众臣子侧目,虽然以往他不至于沉溺女色,可是也不曾见他对谁特别好过。 就算是萧贵人也没有。 萧贵人故作镇静地啜口酒,其实心中暗潮汹涌。 她认得她,勾引皇上勾到她宫里的贱女人,皇上身边的位子根本不应该是她! 玉指用力握得泛了白,萧贵人恨恨地咬紧唇。 「皇上,您身边的倾城佳丽是……」秦驸马好奇地问。 「朕心目中最心爱的女人。」他朝净玥眨眼。 她惊讶地回望他。他是不是醉了?竟会这样承认他们的关系? 「臣等怎么不曾见过?」 「既然是朕最心爱的女人,你们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呢?」玄契似是而非地答道。 「这么说来,」会当上驸马爷就是因为嘴甜,秦驸马巴结的笑,「臣等就快有皇后了。」 闻言,萧贵人不禁一僵。 玄契偏着头没答话,脸上的笑意难以捉摸。 让净玥当他的皇后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驸马总算提了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件事就吩咐小唐子去办。 见他不语,一种酸泡泡在净玥心底发酵。 她突然想起他要许她的愿望,她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 这样算不算是贪心呢? 秦驸马等不到皇上点头或否认,尴尬的执着酒斛站在原地。 玄契轻轻笑开。「朕不急,你们倒挺急的。」 萧贵人不轻不重地放下杯,清脆的碰撞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皇上,」她扭着臀娇嚷,「人家今天还没祝贺您呢!」她走到玄契的另一边轻轻跪下,美眸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秦驸马一眼。 秦驸马识相的闭嘴坐下,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还是闪开一点好。 「哦?」香风袭来,艳丽的娇颜在玄契眼前放大。 转移话题也好,他想给净玥一个惊喜。 只不过,该怎么跟她解释她师父们的事? 净玥不自觉地移开目光,看他和其它女人如此接近,她突然觉得胸口好闷。 掌心被人轻捏了两下,她见到玄契朝她若有似无的笑笑,彷佛教她别担心…… 净玥无声地叹息。 这样的男人教人怎么不心动? 第五章 御书房内灯火摇曳,照得玄契的五官阴暗不明,他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吴大人,神情难测。 吴大人颤着身,冷汗从额角滴落。 皇上是怎么知道他和地方官吏私吞赈灾的米粮和黄金?他一向不管朝政的呀!本来还想说天衣无缝,所有的过错都教他这个昏君背了。 这下可好,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朕还在等你回话呢!」他端起杯,碗盖轻轻滑动。 吴大人紧张得说下出话来,一双眼直直瞪着地上,想不出借口。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吗?」 「皇、皇上,」吴大人好下容易鼓起勇气,答道:「微臣是被冤枉的。」找不到理由,就打死不认帐。 「冤枉?」玄契勾了抹邪气的笑,「吴大人,你当朕是三岁小孩,随便哄哄就行了吗?』 吴大人噤口,偷偷觑了坐在上位的玄契一眼。 那张脸冷得没有表情。 这下真的死定了。 「吴大人,」玄契撑着颊瞅他,「你为官多年,应该明白这罪不轻,是要连诛九族?」 「是……」 「朕有心要原谅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朕不留情面,从重量刑。」 「皇上,」他的意思是承认就可以减轻罪刑吗?「微、微臣……」 「嗯?」玄契的语调太过温柔,反教人不寒而栗。 「臣……臣……」到底该不该认罪,吴大人心头万般挣扎。 「也罢,」玄契摆手,耐心告罄,「你不肯说也就算了,那就什么都甭说了。」 「皇上,」被他这么一吓,吴大人连忙磕头,「都怪臣一时起了贪念,请皇上原谅微臣吧!臣下次不敢了。」他急道。 话一口气说完,房里却诡谲地安静。 他抬眼瞄了玄契一眼,意外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皇上在笑?是不是代表他没事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先皇钦点,和李世运李大人、洪谨全洪大人共同辅佐新皇的两朝元老。虽然李大人因触怒皇上而遭挖心之刑,可是他这次完全顺着皇上的意,应该没事了吧? 「吴大人,你这番话是认罪了?」他轻声问。 「皇上,请原谅臣的一时胡涂。」 「朕是问--」他话声一顿,音量微微扬高,「你是否认罪?」 抬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玄契,吴大人恭敬地跪伏在地上。 「臣认罪。」 又是一片窒人的寂静,洪大人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锵娜」一声,一把冷冽的匕首丢至他跟前。 洪大人瞪大眼,无法反应。 这是…… 「你私吞赈灾金剥削民脂民膏,罪大恶极,本该连诛九族,」玄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冷冰冰地不带温度,「念在你为国家尽心多年,朕赐你一死,功过相抵。」 吴大人不敢置信地瞪他,碰都不敢碰那把匕首一下。 「你认罪了不是吗?」玄契轻浅地道。 这都是他的陷阱!吴大人终于看清玄契的目的,先是温言软语要他认罪,然后再逼死他! 如果他不要轻易相信玄契的话,又有谁敢办他呢? 「你设计我……」他喃喃自语。 「你贪赃枉法多年,是你自己认罪,怎能说朕设计你呢?」 「先是李大人,再来是我……」吴大人脑筋一动,恍然大悟,「接着就是洪大人了,你早就准备好要逼死我们!」 缓之又缓地眨了下凤眸,玄契微笑,「你果然还不算太笨!」 「你敢!我们可是先皇……」 「住口!你们左一句先皇、右一句先皇,烦不烦啊?」玄契步下台阶,俯身拾起匕首,「要知道他老人家已经躺在坟墓里,不可能再出来救你,能饶你的只有朕。」 吴大人害怕地退了几步,看他饶富兴味地抚过冰冷的匕首。 「李世运的心是这把匕首挖出来的,用同一把刀算是你的福气。」 见他把人命说得云淡风轻,吴大人不禁胆寒。「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们?」 「这句话该是朕问你们,」玄契一个旋身,妖邪的凤目迎上他的,「什么叫妖孽转世千万留不得?你们对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苦苦相逼,非要害死朕不可!请问三位大人,朕是哪里得罪你们了?」 吴大人张大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十年前的回忆重回他脑海。那时他们不断向先皇谏言,请他处死小皇子…… 原来不论李世运或他,都是因为当年他们都曾向先皇谏言要将皇上处斩而惹来杀身之祸,其实,玄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无知。 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样子。 「那是……那是……」 「人算不如天算,朕不但没称你们的意,还当了皇上,你们三个任谁也跑不掉。」 「皇上,求您放过微臣吧!」 「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朕帮你?」亮晃晃的匕首递至他眼前,玄契笑问。 「皇上……」吞了口口水,他拚命摇头,「皇上饶了臣吧!」 「你不敢动手,朕就亲自送你一程。」脸上还泛着温柔的笑,匕首已尽没入吴大人的腹中,「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会有伴的。」 吴大人瞠大眼,庞大的身躯砰然倒地。 玄契拔出匕首,带起一连串的血珠。 「谁?」猛地,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玄契眸光冷冽地扫向来人,意外地看见惊慌失措的净玥。 「是你!」他拧眉,「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都看见了?他不愿让她瞧见的阴暗面。 净玥捂着唇,压抑不住胃部涌上的恶心感,她惊惧地瞪着倒卧在血泊中的吴大人。 「净玥。」见她脸色惨白,他想上前搀扶,又止了步伐。 他手上还沾着吴大人的血。 眼泪不知何时开始滚落,净玥靠着墙,胸口闷得几乎无法喘息。 她今天一时兴起,亲手做了一些小点心要给他尝尝,没料到会看见他…… 他竟然亲手杀了人?! 「净玥,」瞧她一脸快昏倒的样子,玄契不禁心急,「小唐子?小唐子?快来人!」 来不及了,她双膝一软晕了过去。 「她没事,只是受惊过度。」御医沉吟片刻,转身收拾药箱,「服几帖药就没事了。」 玄契剑眉紧锁,忧心忡忡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净玥。 「不过皇上,」御医欲言又止,「净玥姑娘她……有身孕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刚好让他听见,御医迎上玄契微讶的黑瞳。 小唐子心头一缩,不安地觑了皇上一眼。 照惯例,除了皇后之外,皇上不喜欢其它嫔妃留下龙种,现在…… 御医已做好准备,随时能开出打胎的药方。 玄契凤眸微瞇,陷入沉思。 他和净玥的孩子啊?这感觉他并不讨厌,或许是件不错的事。他可以想象自己抱着一名像净玥的可爱女娃,任她在怀中撒娇。 「皇上?」小唐子轻轻唤了声。 「留下来。」淡淡的笑痕在玄契唇边漾开。 「皇上?」小唐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皇上刚刚说啥?留下来? 净玥不具任何身分,这是不合宜的。 「遵旨。」御医颔首,开出药方子,「皇上,这些日子请多关照净玥姑娘,前三个月非常不稳定,别让她情绪有太大的起伏。」 「嗯。」 「微臣告退。」御医躬身,退出宫门外。 玄契在床边坐下,白皙如玉的手抚过净玥的颊,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 小唐子站在一旁候着,心头惶惶不安。 伺候皇上多年,从没见过他有这种神情,如果被朝中那些大臣知道皇上很重视净玥,一定会抓住这个弱点来危害皇上。 「皇上?」小唐子又唤了声。 「嗯?」 「御医说等会净玥姑娘就会醒了,您别担心。」 「朕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揉着额角。 她看见的那一幕,对一向温婉善良的净玥来说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小唐子沉默半晌,「皇上,吴大人的事,奴才已经处理完毕了。」 「嗯。」淡淡地应了声,玄契起身。 小唐子欲言又止,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不像皇上。 「朕原本打算要册立她为皇后,恐怕现在要缓一缓了。」他喟叹。 闻言,小唐子一愣。 「皇上,您想要立皇后?」皇上之前明明很抗拒的呀! 「原本是这样打算。」 小唐子瞥了净玥一眼,咬咬牙,打算说出心底话,就算惹怒皇上他也认了。 「皇上,万万使不得,她是天女,她会害您。」 玄契凤眸微微瞇起。 小唐子低着头,强迫自己壮起胆子。 「您的寝宫一向不让嫔妃过夜,却为她破了例,您宠她、让她,已经完全违背您当初的本意。」 「那么你告诉朕,朕的本意是什么?」虽是平静的语气,但小唐子哪会听不出他不高兴了。 「您原本只是存着好玩的心态,可是您现在太认真了。」 玄契不悦的轻轻哼了一声。「你是在告诉朕该怎么做了?」 「奴才不敢。」 「不敢就闭上你的嘴巴,」他沉怒,「朕做事自有分寸。」 「是。」小唐子低声道。 「等她醒来后,记得通知朕。」 「奴才明白。」 回头又望了净玥一眼,玄契神色复杂地离开麒阳宫。 是吗?他真的太入戏了? 长睫颤了颤,净玥从无边的黑暗中转醒,想撑起身,不料一阵头晕目眩。 「净玥姑娘醒了,快去通知皇上。」隐隐约约中,她听见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他要通知玄契……闭着眼,她心头一暖,玄契的存在总是能让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冷不防,吴大人倒卧血泊的画面浮现她脑海,净玥惊骇地睁大美眸,翻身坐起。 她惊出一身冷汗。 薄帐被掀起一角,探进小喜担忧的脸。「净玥姑娘,您还好吗?您的脸色好苍白。」 「我……我没事。」捂着心口,心还在剧烈收缩。 小喜拿手绢拭去她额上的汗,见她心神未定,她回头低叫:「小唐子,麻烦你再去请一次御医好吗?净玥姑娘的脸色不太好看。」 小唐子拧紧眉心,他很不想去,可是净玥肚里怀的是皇上的龙种…… 「不用了,」净玥握住小喜的手,连掌心都是异常的冰凉,「我休息一下就好。」 小喜看了她好半晌,最后才不甘愿地点点头。「您如果不舒服要说喔!我去端药来。」 「嗯。」 见小喜匆匆地离开,净玥走下床榻。 她看见的景象带给她太大的震撼,让她永远都忘不了。不管是吴大人的死状,抑或是玄契…… 尤其是玄契!扶着床柱,净玥狠狠地咬住唇。 他眼中寡绝的神情教她害怕,他怎能在手刃吴大人时还漾着笑?那是什么样残忍的性格? 她突然发现,她爱上的男人……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 「净玥?」玄契长袍一撩,匆匆跨入房里,「你好多了吗?」 净玥抬眸,心没来由的缩紧。 他担心的样子她不会错看,可是…… 「奴婢见过皇上。」小喜刚好端药进来,和玄契碰个正着。 「嗯。」玄契接过她手中的药盘,「你先下去吧!」 「是。」 玄契在桌边坐下,示意净玥也到身边坐。 「你的脸色还是一样苍白,等等再唤御医过来看看。」 「不用了,」她扯出一抹笑,「我很好。」 「药趁热喝了吧!」玄契要喂她,却被她轻轻接过手。 她……是不是在逃避他? 「我想你在御书房看见的事……」 喝药的动作一顿,净玥望向他。 她的眼神太清澈如水,反教他说不出口。 「没什么。」 净玥敛眸,朝碗里吹着气,感受到两人的疏离,那种感觉好奇怪,像是彼此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喝完药早点歇息吧!」这股沉默太窒人,玄契薄唇微抿。 「嗯。」 定定看了她半晌,玄契欲伸手拨去她垂落颊边的发丝。 净玥彷佛受到惊吓地跳起,药汁洒了一桌。 玄契的手停在半空中,俊容一变再变。 她不要他碰她? 净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脆弱。 她伤到他了?她没这个意思,只不过还没有心理准备…… 小唐子怎会瞧不出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他连忙上前打圆场。「来人,还不快来收拾?」 数名宫女七手八脚地夹在他们中间,打破他们凝肃的气氛。 玄契放下手,眸里一片淡漠。 罢了,本来想提起孩子及立后的事,现在都没必要了。 「今晚不必等朕了。」冷冷地、淡淡地,他扔下话。 净玥背脊一僵,他刚刚说什么?朕?他已经好久不自称朕了。 他生气了? 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净玥突然感到心好慌,彷佛他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她想追,无奈脚像生了根,动都不能动。 她没想到,这一走,他们之间真的变了,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那一夜,他没有回麒阳宫歇息。 睁着一双酸涩的眼,净玥一夜无眠到天亮。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怔怔发愣,台上的烛火已经燃尽。从她侍寝的那一天起,他从不曾外宿过…… 从来不曾! 脑海里闪过好多画面,都快将她的心拧碎了。他昨晚在哪?萧贵人宫里吗?用同一双手抱着别的女人吗? 甩甩头,她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疯了。或许,她应该向他解释她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要去找他!净玥心底做出决定,只不过皇宫那么大,要上哪儿找? 「娘娘,皇上不在,您要不要改天再过来?」宫门外传来嚷嚷的声音。 「本宫有说是要来找皇上吗?」女声高高扬起。 「那娘娘是来找谁?」小喜不死心,仍拦住她的去路。 「放肆!本宫要找谁还需要向你这个丫头报备吗?还不快闪到一边去!」 「娘娘……」 还不及了,小喜阻拦无效,萧贵人大剌剌地走入宫内,迎上净玥的视线。 「净玥姑娘。」小喜咬着唇,惊慌地看着她。 她该不该和小唐子说去?可是皇上和净玥姑娘昨天出了点事,皇上还会过来吗? 「没关系,」净玥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民女见过娘娘。」她施礼。 萧一贝人脸上浮上一抹笑,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回。 「本宫可以坐下吗?」 「当然。」净玥示意小喜奉茶。 「没想到皇上竟然藏了如此绝色在宫里。」萧贵人口气温和又带着笑,教人摸不透她的来意。 「娘娘过誉了。」 「不过,伺候皇上不是件轻松的事吧?」萧贵人若有所意地道。 净玥惊讶地抬眸,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皇上喜怒无常,对谁都那么冷冰冰带点距离,跟他在一起谁都不会感到愉快的。」 净玥没吭声,她是在套她的话吗? 她错了,玄契对她不是这个样子,他只是……不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见她没反应,萧贵人轻笑出声。「这是咱们姊妹俩的体己话,可别说出去了。」 「民女不会多嘴。」 「看你憔悴的样子,应该不是很习惯宫中的生活?」 「……嗯。」她轻轻点头。 「昨晚皇上没回来,让你难受了对吧?」她试探地问。 脸上血色褪尽,净玥回望她。 她怎么知道? 「伺候皇上就是这样,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萧贵人理理衣袖,「你可别往心里放。」 她的笑刺伤净玥的眼,听她的口气,皇上昨夜在她那儿?! 「皇上……是不会只专情于一位女子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净玥空洞地看着地面出神,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关系,她的话让她的心好痛。 「本宫明白这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不过后宫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熬过来的?要活下去,就要能接受这样时皇上,不然留下也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倒不如早点离开。」萧贵人满意地看着她略带忧伤的神色。 净玥依然静静地听,光忍住眼眶快滑下的泪,就已经耗费她太多力气,她根本无力反驳。 「哎呀!聊着聊着,本宫都快忘记来的目的了。」萧贵人啜口茶才缓缓续道: 「上回瑾儿告诉本宫,你原本是住在山中名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是吗?」 净玥抬首,不懂她怎么提到这个话题。 「没想到却被我们那个任性的皇上给拐进宫里。」萧贵人摇头。 「您知道?」 「本来是不愿意告诉你,但又觉得你被蒙在鼓里实在太可怜了。」 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心问,净玥等着她继续说完。 「皇上不是和你说,只要你乖乖的,你师父们就会安然无恙?」萧贵人眸底掠过一丝歹毒,旋即掩了去。 「嗯。」净玥提着心。 萧贵人敛起笑,拧着层表示惋惜。「其实皇上是骗你的。」 「骗、骗我?」 「你的师父们早在大火之前就死了,是皇上下的令。」萧贵人故意叹息一声。 「你说谎!」如遭雷殛,净玥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脸色微微一变,萧贵人因她的反驳有些不悦。「本宫好端端干嘛骗你?本宫是瞧你受骗,才好心告诉你。」她抿唇,「以免你每天睡在仇人身边而不自知。」 胸口就快不能呼吸,泪一滴一滴落在紧紧环住自己的手上。 难怪每每她问起师父们的事,他都顾左右而言他,因为……因为……他们一直都在骗她! 「其实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你起码心里有底。你们当初究竟有什么过节,本宫并不清楚,不过你的师父们不在人间是事实……」萧贵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进净玥耳里,到底说些什么,其实她已经听不清…… 前所未有的愤怒窜过她全身,净玥像僵住般站在原地。 见状,得意的笑悄悄浮上萧贵人的唇边。皇上疼净玥疼到骨子里去,她才不会笨到与她正面冲突。 她只要要一点小手段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净玥自会知难而退,皇后之位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别的不说,瞧她现在这个样子,就不信他们的感情还会好多久。皇上不会容忍她的放肆,她也不会原谅皇上的心狠手辣,两人已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她只要在一旁等着看戏就成了。 目的达到,萧贵人心满意足地放下杯,丰臀一扭一扭地离开麒阳宫。有时候她还真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呢! 净玥不知道萧贵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才回过神,只知道她的心碎成千片万片……为师父们的死,为玄契的欺瞒、背叛。 第六章 「真是搞不懂,」小唐子提着宫灯一路咕哝,「好端端地下什么雨,弄得我裤脚全湿了。」 猛地,他止住步伐,双眼瞪得老大。 「是净玥姑娘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前方数步之遥的地方,站了名白衣女子,长发披散低垂着脸,瞧上去怪阴森可怕的。 净玥缓缓抬首,雨珠顺着颊边滑落。 「您怎么不撑伞?」小唐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连忙持伞帮她遮雨,她肚里怀有龙种啊!万一有了闪失谁担待?他可不想掉脑袋,「没伞也到屋檐下躲着嘛!」 「皇上在里面吗?」她问。 小唐子拧起眉,净玥姑娘说起话来怎么有气无力的?要不是他胆子大,还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您在等皇上?」 「嗯。」 「您这样等皇上要等到什么时候?您先到屋檐下,奴才帮您通报一声。」虽然他们在闹别扭,可是依皇上疼她的程度,应该会接见她才是。 「不用了,我在这等。」她拒绝。 「净玥姑娘……」小唐子还待再劝,却被她截住话。 「我坚持。」她道。 「……是。」说她没脾气,倔起来还挺硬的。小唐子叹口气,将伞递给她,「您先撑着吧!别病着了。」 净玥深深望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伞。 小唐子手脚快,没三两下就奔至御书房门口。 「小唐子,」净玥唤住他,「我师父他们还好吗?」 小唐子脚步一顿,大惊失色的回头,与她遥遥相望。 她……她知道了? 看他的样子,净玥心里已有数,她自嘲地笑笑。自己还在奢望什么呢? 「没事了,你去吧!」 小唐子咬咬牙,一回头赶紧进御书房面圣。 「皇上,大事不好了。」他慌慌张张的通报,「不好了。」 玄契从书案中抬首,剑眉微挑。「什么事不好了?」 「净玥姑娘知道她师父们的事了。」 淡淡的笑痕在玄契唇边漾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节骨眼还有人扯他后腿。 「皇上,净玥姑娘在外头等您呢!要请她进来吗?」 玄契的眸光越过小唐子的肩,望着外面大雨滂沱的夜色。 「皇上?」 「不用了,朕出去。」 「啊?」小唐子一愣,外面雨很大耶!他们怎么都不喜欢躲雨啊? 「皇上,奴才帮您打伞。」他匆匆忙忙地要出去拿伞。 「不必了,你不用跟来。」 「皇上,雨不小……」 「朕知道。」他似笑非笑,迈开优雅的步伐往外走。 真的没办法了吗?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一样留得住,他仰眸瞧着倾盆大雨,任雨水打在他脸上。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真正找到一样属于他的东西,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他看似拥有天下,其实什么也没有…… 孑然一身啊…… 「你都知道了?」玄契站在她身后开口。 「你为什么要骗我?」净玥握紧伞把不肯回头,光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就绞成一片,「玩弄我的感情有这么好玩吗?」 「……对不起。」低沉的嗓音,不重不轻地敲在她的心版上。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何时对谁道歉过了?他不想失去她。 他原本只是要让她恩宠加身,让她爱上他,没想到自己反而先陷进去了,无法自拔的深陷啊! 「抱歉换不回我师父们的命!」净玥低喊,她从不曾如此激动过,「你的抱歉没办法补偿我。」 「你想要怎么做?」玄契平静地问。 「我想要怎么做?」愤怒地转身面对他,净玥想也不想地道:「我想要用你的命赔我师父们的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是吗?」没有灯光,净玥仍能看见他讥诮的神情。 净玥咬着唇,不肯再多说。 受到伤害的是她啊!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换来的竟是残忍的背叛。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你是这么想的?」妖美的眸子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要我以命赔命?」 「……」她静默无语,心都碎了。 「很可惜不能如你的愿,」他无所谓的耸肩,又退回一开始的冷漠面具下,「想杀朕,自己找机会动手。」 「你以为我不会?」 「朕从不会预设任何立场,」玄契旋身,「回麒阳宫去吧!你的衣服都湿了。」 看着他的背影,净玥心痛难当。 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背叛痛些,还是师父们的死痛些。 「我要离开。」 「庙已经烧了,你没有地方可去。」 「不管去哪,只要能离开你就好!」净玥喃道。 玄契自嘲地笑笑。 想当初遇见她的时候,他急切的想知道,柔顺恬静的她会不会有爱恨情仇的种种情绪反应,如今他知道了,反而被她深深灼伤。 「你没有决定的权利,别忘了,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补偿你的过错。」就算不择手段他也不会让她离开身边,即使会让她恨他也无所谓。 闻言,净玥气愤地瞪大眼。「我补偿的还不够多吗?还不如你一刀杀了我。」 「杀了你做什么?」玄契转过身,支起她的下额,黑瞳里暗潮汹涌,「朕喜欢你的身体,喜欢你的侍寝,等朕玩够了自会放你走。」 针锋相对的两人,互相在对方的伤口上洒盐,非要遍体鳞伤才肯罢休。 「你别太过分!」净玥扬在空中欲挥下去的手被玄契牢牢握住。 「别太过分的是你,别仗着朕有些喜欢你就得寸进尺,要女人,朕满满的后宫都是!」他危险地瞇眼警告。 净玥气得泪止都止不住,他说的话太过伤人。 她快步地越过他,不愿再和他多相处一刻,不料不过雨的石阶充满泥泞,她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往下扑跌。 「净玥!」玄契来不及扶住她。 「痛……好痛……」重重摔在石阶下的净玥疼得蜷起身子,剧烈的疼痛在她腹间漫开,她根本无法站起。 「净玥!」玄契想也不想的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人啊!传御医。」 「好痛。」净玥含着泪,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真的好痛。」 银白色的电光在天空闪过,玄契清楚地看见从她腿边串串滴落的血珠。 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攫住,骇得他心胆俱裂。 「传御医!」他怒喊。 那是种沉重的气氛,盘踞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玄契焦躁地来回踱步,俊容蒙上寒霜。 净玥躺在床上,汗湿的头发黏在颊边,身躯因痛苦而蜷起,暗红色的血渍沾染了一床洁白。 御医面色凝重,沉吟了好半晌才走至皇上身边。 不是才吩咐过要好好注意,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个德行? 「启禀皇上……」他在想要怎么开口。 「怎么样了?」 「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恐怕对净玥姑娘有危险。」 玄契薄唇紧抿,前一天才有幅幸福的蓝图,现在就要他下令打胎,上天对他会不会太苛刻了? 「皇上?」 「嗯?」他心神不宁的应。 「恐怕您要快点决定。」御医担心地道:「拖越久对她越不利。」 回眸望了眼惨白的娇颜,他心中百感交集。 「保住净玥。」冷冷地抛下话,玄契大步离开麒阳宫。 如果让她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净玥恐怕会恨死他了。不过,也罢,只要她平安,她要恨就任她恨吧! 反正……情况已经最糟糕了不是吗? 小唐子担忧的尾随在玄契身后,皇上的样子让他害怕,就好像回到净玥姑娘还没来到之前的样子…… 绝情、冷酷,还有无所谓。 净玥轻轻咳了声,她还是很不舒服,下腹疼得让她冷汗直流。 听御医说,她怀有身孕了。 这个孩子在这种时候来临,分明是更增加她的烦恼,虽然如此,她还是想留下孩子。 她和玄契的孩子啊! 一想到玄契的脸,她不禁眼眶发热。 「好多了吗?」玄契进房,后面跟着捧着药碗的小唐子。 「嗯。」前一晚争执的记忆犹新,她淡淡地应声。 「这药趁热喝了。」长袍一撩,他坐下。 净玥接手,却发现小唐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这是什么药?」她直觉不对劲地问。 「什么是什么药?」玄契神色自若的反问。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玄契静静看了她半响,才缓缓接口。「反正不是安胎药。」 胸口彷佛被人重重一击,净玥颤着声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他目光灼灼,「不是安胎药还会是什么?」 「你要我打掉他?」含着泪,她控诉的问。 「我不要你留下他。」他给她另一种回答。 「你好残忍,」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腹更痛了,「如果你不要他,我要!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你认为朕会任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而不管吗?」玄契别过头,眸里一片淡漠,「你还是乖乖喝药吧!」 「我不喝,」净玥将药碗摔在地上,「不喝!不喝!」 白皙如玉的手紧握成拳,他拧紧眉。「你这是做什么?」 ;坦是我的孩子,要不要留由我决定。」净玥歇斯底里地低喊。 「你以为药就只有一帖吗?摔碎了就算了?」玄契冷冷地道,「要拿掉孩子方法不只一种,你别自讨苦吃。」 「皇上--」小唐子想要说话,但在他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噤口。其实可以照御医的话转述,又何必闹得这么僵? 「你究竟要我多恨你你才肯罢休?」净玥从没想过爱上的竟是如此冷心绝情的男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愿留,「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玄契一僵。他让她恨他了吗? 他的心猛然沉落,表现在脸上的仍是淡漠自持的神情。 「你恨下恨我无所谓,反正这孩子说什么也留不得。」他缓缓地接口。 闻言,净玥倒抽一口冷气。他的话没有温度,让她彻底地寒进心里。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残忍寡绝草营人命的皇帝,她一开始就被他的温柔体贴给欺瞒了。 「晚一点朕会再吩咐小唐子拿药过来,朕不希望用其它法子让你打掉孩子,可是如果你不配合,别怪朕无情。」玄契起身,不愿再面对她伤心欲绝的神情,就怕自己的心再度波动。 小唐子恭敬地拉开宫门,净玥的嗓音幽幽地传来,让他脚步一顿。 「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我恨你,更恨我曾经爱上过你!」她含泪指控,每一句话都像针,扎在他的心头,而她自己的心却更痛。「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将感情放在你身上,这辈子我不愿意再见到你!」 欲踏出门的脚步一顿,玄契瞇眼,如此熟悉的话他彷佛在哪里听过…… 你是个不值得人家疼爱的孩子,这辈子我不愿意再见到你。 脑中一旋,他想起是谁了,那个恨他入骨的父皇! 霎时,他心中一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攫住他的心。 「净玥姑娘--」听她说得过分,小唐子忍不住开口制止。 「算了。」玄契阻止,头也不回地步出宫外。 净玥靠着床边,眸中一片空洞,滴落的泪彷佛永远都流不尽。 小喜已经不知第几回唤她吃药,见她没有反应,心头也跟着泛酸。如果她是净玥,恐怕也会同样伤心难过吧! 小喜眼眶微红,头一低走了出来,猛地,她发现不远处玄契的身影。 他立在宫门旁静静望着净玥,俊美无俦的脸上自信不在,换上的是浓浓的疲累。 最后,他轻轻一叹,步入房里。 小喜再也忍不住泪,转头匆匆地离开。感情太磨人,将他们折磨得憔悴了。 「又不喝药,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嗓音在宽广的宫殿里回荡,他在净玥身旁停步。 她仍然没有反应,若不是晶莹的泪珠不断从颊边滚落,会让人以为是她是个仿真人的娃娃了。 玄契的指尖沾起她的泪,那泪的温度炽烫了他,把他的心都滴穿了。 「这样自残……并不好。」 净玥的长睫眨了眨,缓缓地抬眸望他。「让我走。」 玄契的神情一变再变,她多日来不言不语,一开口就是要走! 「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想要,再强留着我也没有意义。」她的声音很轻,不带情绪起伏,却一句句嵌进玄契心底。 漂亮的凤眸里暗潮汹涌。 没错,是他下的令,可是他并不会比她好受啊! 「我知道,除了皇后能为你生下子嗣外,其它嫔妃的孩子你都不想留……」净玥咬白了唇,指尖微微颤抖,「可是……」 薄唇紧抿,他静静地等她把话说完。 「我想要……很想要……」净玥再也隐忍不住,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浸湿了丝被,「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玄契再也按捺下住,大手一伸,紧紧地将她纳入胸怀,用力地彷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他顶着她的发心,任净玥在他肩上哭得柔肠寸断。 「求求你让我走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净玥用力地抓住他的臂,指甲狠狠地陷入,「该你的、欠你的,我都还给你,求求你让我走。」 「你还能走去哪?」 「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你身边。」净玥好气自己,他明明做了那么多过分 的事情,可是偏偏一看到他,她的心就是不由自主的软化。 她还是爱他啊!她恨自己的懦弱! 「傻净玥,这天下是我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我身边。」他低语。 「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有那么多嫔妃等你临幸,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走?」 唇瓣勾起魅惑的笑,他俯首封住她的唇。「朕就算不要天下,也不会放你走。」 入夜了,一片窒人的寂静。 玄契理理丝被,覆上蜷曲净玥的身子。她哭了好久,直到刚刚才睡着。 撩开她的发丝露出姣好的容颜,他眷恋地轻吻她的额。 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他不会放手,不想放,也不愿放。 他的思绪,飘向了问天台…… 他之所以要大建问天台,就是要用他天子的身分问天,如果他真是妖孽,又何必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他背上的烙痕,拜他狠心的父皇所赐,好似他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着罪孽,不但带来无数的天灾人祸,还罪无可逭的害死了父皇深爱的章淑妃…… 身为皇子,既得不到父皇的疼爱,在后宫更是饱受欺凌,甚至连王公大臣都不断谏言要将他赶出宫廷,来平息天怒! 好不容易让他遇见净玥,现在又出了那么多事。身体如此贴近的两人,心却咫尺天涯。 难不成,只要他想要的,都注定得不到吗? 「朕问你的话,你最好开口回答!」麒阳宫里,传出皇上的怒斥。 好多天了,她不言不语没反应,一开口就是要走,玄契的耐心告罄,暴怒出声。 净玥倔强地背过身,对他的警告没有响应。 「净玥,朕在同你说话!」 「你如果不杀我,就放我离开吧!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朕太宠你,你反倒放肆了?」 「不是放肆,」她低语,「是别无所求。」 闻言,玄契怒极反笑。 「别无所求?好!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别无所求!」他一个旋身,随手抓住一名小宫女,将她拉至身前。 「皇上?」宫女被吓傻了。 「你做什么?」净玥大吃一惊,却被玄契冷漠的神情震慑住。 「现在朕说一样,你就乖乖做一样,最好别和朕唱反调,否则……」他的手移至宫女纤细的颈子,微微用力,宫女立刻出现痛苦的神情,「朕就杀一名宫女当作责罚,看你能做多少孽!」 「你敢!」净玥又急又气。 「朕有什么不敢?」他冷冷一哂,「反正我手下的冤魂那么多,不差这一条。」 「你除了威胁我,你还会什么?」她心痛的说。 「你可以不受威胁,」他扬眉,眸底冷光掠过,「决定权在你手上,朕不勉强。」 「你……」看见宫女难受的表情,净玥咬咬牙,「我听就是了。」 「那好,」他将宫女一把推开,后者连忙夺门而出,「以后我同你说话,你最好懂得应声,别把朕当傻瓜。」 「民女不敢。」 「朕听不出来你的话里有几分恭敬。」他挑眉,对于她僵冷的口气感到不满。 净玥深深吸口气,放软音调。「民女不敢。」她重复。 「这还差不多,」轻轻哼了声,他抓住她的手,「朕现在心情好,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净玥用力地抽回手,不料玉镯撞到桌角应声而碎。 霎时,两人怔在当场。 玄契冷下脸,一副山雨欲来的前兆。「朕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地珍惜那只镯子?!」 「我……」她没想到那只玉镯会碎成两截,他也看到了,她不是故意的。 「显然你是故意和朕唱反调。」他危险地瞇眼。 仅仅为了一只玉镯,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鸡蛋里挑骨头的明明是他! 「会心疼了吗?」她孤傲地扬高下巴,口是心非地道:「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玄契一个箭步逼近她,眸底幽光闪过。「你再说一次!」 「一向都是你伤人,你从来不知被伤的人心有多痛,现在只是让你明白一小部分而已。」 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玄契讥诮地瞅她。 「不明白的人是你!没吃过苦头的人也是你!你根本不明白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俯身拾起玉镯的碎片,拂袖而去。 净玥将泪凝在眼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身心俱疲的两个人,究竟要互相伤害到何时才会干休? 小喜叹口气,轻轻拍抚她的背。「净玥姑娘,您别再哭了。」 「小喜,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我就要发疯了。」她心底对他还是有好深的眷恋,一日不能彻底地离开他,她就不能找到真的平静。 「净玥姑娘,您别再和皇上争执了,皇上其实很担心您。」 「担心我?」净玥泪眼迷蒙,「他伤我伤得还不够吗?」 「是您没有发觉,皇上常常站在宫门陪您到天亮,您不睡,他也不睡,这事大家都看在眼底,只是没跟您说罢了。 「如果您真的要走,先听小喜把话说完,再作打算。」小喜不忍再看他俩继续互相伤害,将彼此都螫伤了。「这件事皇上下了噤口令,本来是谁都不能对您说的……」她决定豁出去了。 「噤口令?」净玥惊讶地抬眸。 「其实要打胎的事是御医向皇上建议的,那时您心情不稳,身体又不好,如果硬要留下孩子,怕对您会有危险,所以皇上才会要您拿掉,皇上这么做也是怕您自责……此外有个消息,奴婢也是最近才从小唐子的口中得知……」 「小喜指的是先后的事吧?」小唐子走进宫内,刚好听见她们的谈话,适时地插上嘴,「皇上的母后是因难产过世,试问皇上又怎么可能冒失去净玥的危险,硬要留下龙种?」 闻言,净玥的心像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刨下,疼得无法呼吸。 他那日的冷言冷语,真的全都是为了她吗? 「皇上对天下的人都不好,就是对您好,」小唐子像个小老头,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他鼓着脸,语带埋怨,「皇上宁愿不要龙种也要保住您,所以天下人都可以指责皇上负心,就是您不行。您可知道您那天说的话有多伤皇上?」 「小唐子。」小喜轻拉他的衣角,如果他是来劝净玥姑娘,她十分欢迎,但她不是要他来指责净玥的。 「这是皇上要给净玥姑娘补身体的人参,」小唐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锦盒塞给小喜。臭小喜,连让他发一下牢骚都不肯,「奴才还有事,先行告退。」 小喜扬高手中的锦盒。「净玥姑娘,您应该明白的。」 泪水重新模糊她的视线。她该明白什么?她什么也不明白啊!他们的话只会让她心如刀割,更加难受罢了。 他俩之间的鸿沟太深,任谁也无法跨越。 好久没有看见这种景象了。 饮酒作乐的官员们、载歌载舞的歌姬,一群人放浪形骸的狂欢到天亮。 玄契摇着杯内的酒,妖美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底下舞姿曼妙的舞伶。舞伶修长的四肢诱惑的摆动,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而飞扬,一双媚眼勾魂摄魄地回望他。 她的名字叫琥姬,是那天突狼王献上作为寿诞贺礼的美艳女子。 一曲舞罢,琥姬泛着甜美的笑,盈盈地朝玄契一福。 「上来。」他道。 琥姬轻盈地走至他身边,她下像一般女子羞于裸露身体,态度显得大方自若。 她的裙子下长,刚好露出她白皙的腿肚,纤细的脚踝上还系着一只银色铃铛。 「皇上。」她甜腻的偎在他身旁。 「赏你的。」他扬起手中的酒,唇瓣勾了抹性感的弧。 「谢皇上恩典。」号姬将杯内的酒全含在嘴里,媚眼一转,轻轻覆上玄契的唇。 主动的女人总是格外诱惑人,玄契攫住她的唇,渗着酒香的吻特别煽情。 琥姬含羞带怯地眨着浓密的长睫,邀请似地瞧他。 长指抚过她未绾起的发,眼中的欲望加深。 摔碎玉镯的事,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他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宣告用完。他不懂,这些日子他还不够忍让吗?别忘了,他还是皇上,净玥的态度是踰越了。 原本他已经厌倦夜夜笙歌的日子,可是再不转移注意力让他隐敛住脾气,他可能会掀了麒阳宫。 「奴婢愿意伺候皇上。」琥姬大胆的暗示。 俊美的容颜浮现笑意,他支起她的下额。「哦?你要怎么伺候?」 「那要看皇上需要奴婢如何伺候。」咬着唇,她笑道。 再度吻上她甜美的唇,玄契乐于接受美人献上的殷勤。 天空慢慢地泛起了鱼肚白,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开安平殿。 玄契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回麒阳宫一探他挂心的女人。 床上的人儿好似已经熟睡,她背对着他,青丝散在枕上。 玄契和衣在她身边躺下,深深的叹息从口中逸出。 其实他已经处处退让,除了让她走,他什么都能允诺,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细不可闻的抽噎声轻轻地响起,要不是玄契对自己的耳力极有自信,他会以为自己错听了。 「你还没睡?」他一怔。 净玥没有回答,她不是刻意等他,只是没有他在身边的夜如此清冷,任她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却带着别的女人的脂粉香。 「净玥。」他轻轻扳过她的身。 「别碰我。」她恨恨地低语。 「别再哭了,再哭下去都要哭瞎了。」 净玥倔强地别过脸,却无法阻止的让泪掉得更凶。 又是无声地叹口气,他吻去她颊边的泪,薄唇缓缓贴近她的。 「你现在一点防备都没有,不怕我杀了你替师父们报仇?」从枕下抽出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颈项,净玥冷声问道。 持刀的手在颤抖,泄漏出她不稳的情绪。 「如果你想杀我,就动手吧!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魔魅的眼锁住她,深沉地几乎夺去她的呼吸。 「你以为我不敢?」她气愤地低喊。 「动手。」他的脸更逼近几分,匕首在他颈间划出淡淡的血痕,「动手啊!净玥,这是教我放你自由的唯一方法。」 刺目的血痕动摇了她的意志,她哭肿的眼好痛,心更痛。 「如果你不杀我,」玄契嗓音嘶哑,「我就要吻你了。」 泪不断地滚落,净玥绝望地闭眸。是不是从一开始遇见他,她就注定逃不开了? 「傻净玥,」他低喟,大手握住刀锋,「你真不动手吗?错过这次,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净玥沉默,他是故意踩她的痛处吗? 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 不顾割伤自己的可能,玄契握着刀锋抽开匕首扔至床下,闇暗的眸光揪住她的心。 「不要,」明白他的意图,她避开他的碰触,狠狠地咬住唇。「我不要你碰过其它女人后再来碰我。」 玄契微微一怔,她会在意是代表她对他还有感情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碰她。」他吻住她,不让她再继续伤害那饱受踩躏的菱唇。 「今夜我们休战吧?!」他抵着她的额,轻声低喃,「别再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我……」 「别再伤害彼此了。」他的嗓音带着蛊惑,他憔悴的样子更让她心软。「至少今夜不要。」 不知等了多久,净玥依顺地将唇覆上他的。才刚碰触他炽热的唇瓣,她立刻被扰人心绪的激情缠绵所吞噬,彷佛渴求已久,他蛮横地含住她的舌,逼她绽放她的柔软,贪婪地撷取她的香气。 炽热的晕眩感烧灼了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肤立即变得敏感,泛上淡淡的红。玄契的指尖像带着魔咒,燃尽她的理智。 他热切地加温情欲的温度,迫不及待地解开彼此的束缚,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她体内。 「玄契……」净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慑住了,氤氲的眸子泛起水雾,指甲陷入他背里。 她放纵自己接纳他狂野的律动,展开一场春色无边的旖旎。 因为他们都知道,过了今夜,他们还是敌人。 第七章 净玥看着杯内升起的袅袅白烟怔怔出神,心中不禁揣测起对方的来意。麒阳宫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玄契休息的寝宫,他能如此来去自如,就代表他不是寻常人物,只不过,像这种身分的人找她做什么? 还是特地登门拜访。 洪谨全唇边泛起温和的笑,手轻轻地抚过美髯,瞧上去就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 「净玥姑娘,」他笑吟吟地开口,「老夫先自我介绍,老夫姓洪,蒙先皇不弃官拜右丞相,你称我一声洪大人就行了。」 净玥讶然。「右丞相?」 「叫我洪大人就行了。」他含笑纠正。 「不知道洪大人找净玥有事吗?」顿了顿,她问。 「是攸关国家社稷百姓疾苦的大事。」他面容一整道。 净玥轻轻拧了眉心,不懂他的意思。 「你来自民间,应该深知百姓生活疾苦,」他重新挂上笑容,「当今皇上刚愎自用,听不进忠告,执意大建问天台,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现在更变本加厉,打算大动干戈与邻国交恶,有这样的皇上,实非百姓之福。」 听见他提起玄契,净玥的心微微一动。 洪谨全笑容加深,从衣内取出一包粉末,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这是……」她惊惧的问。 「一旦发生战争,最苦的莫过于百姓,为今之计……」他目光炯炯,彷佛要看透她的心,「就是除掉皇上。」 血色尽褪,净玥强自镇定。「洪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这是造反呀!」 「净玥姑娘,你要这么认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在我认为,这是替天下人除掉祸患。」洪谨全严肃地道。 「……」 「从皇上降世开始,本国天灾人祸频繁,我曾禀报过先皇,请他尽早圣裁,可是先皇舍不得这个儿子,才会惹得如今天怒人怨。若先皇当年听进谏言,本国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会不会有天灾,不是皇上能决定的。」净玥平静地道。 「姑娘的想法太天真了。」洪谨全摇头,「就算天灾不是皇上所能决定,大兴土木和出兵总不能说和皇上无关了吧!÷ 「洪大人,您还是请回吧!」微微一笑,净玥将药包推回他面前,「不管您怎么说,净玥是不会毒害皇上的。」 洪谨全敛起笑,神情难测。「净玥姑娘该不会是爱上了皇上,忘记你的师父们是怎么死的吧?」 净玥扬起小脸,神情中有淡淡的恼意。 「你别怪我多事,但是你的师父们会死都是皇上的旨意,」他依然笑容可掬,「甚至连你腹中的孩子,都是皇上下旨打掉的。」 「洪大人探查民女?」 「姑娘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深宫内苑总藏不住秘密,这种消息是瞒不了人的。」 「关于民女腹中孩子的事,民女已经明白是御医的建议。总之,民女不会毒杀玄契,洪大人请回吧!」净玥起身送客。她恨玄契是一回事,可是取他性命又是另一回事。 「叫得多亲热啊!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洪谨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偏头看她,「显然你已经被爱冲昏头,完全忘了要为你的师父们报仇。」 净玥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两位高龄的师父惨遭火焚之刑,全为了一场没必要的争执,不值啊!不值啊!」他摇头轻叹,「不过,养了个不懂感恩图报的徒弟更是不值。」 净玥素手绞得死紧,洪谨全这一番话戳到她的伤处了。 见她迟疑,他走至她身边,打算打铁趁热的说服她。 「净玥姑娘,将私仇放在一旁姑且不论,你也要替天下的万万人着想,一旦打起仗,将会死多少人?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会多了多少寡妇?皇上仅为一己之私,弃天下人的安危于不顾,这样的人又怎配当一国之君?更何况……」他故意欲言又止,「想想你家乡的吴老伯吧!他的两个儿子不就是这样牺牲的吗?」 净玥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住唇。 他再接再厉道:「你从小在古剎长大,应该知道我佛慈悲,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不适合做皇帝,难道洪大人适合?」净玥清澈如水的眸子迎上他的。 洪谨全不以为意地轻笑。「姑娘看轻我了,以为我有当皇上的野心,」顿了顿,他续道:「襄阳王之子是先皇的亲侄,为人宽厚聪颖,辅佐他登基是再好不过。」 净玥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净玥姑娘,」他重新将药粉放进她手心,「想想他是如何残忍的对你,又是怎么对待天下百姓,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找上我?其它人不行吗?」 「因为皇上最信任的就是你,」洪谨全眸底冷光一闪而逝,「由你下手再好不过。」 「你要我利用他的信任?」净玥微愕,不敢置信皇宫里的人心险恶。 「你不用对他心怀歉意,他对付你师父时可没有手软,像这种绝情寡义的人,你有什么好顾忌的?」洪谨全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握紧掌中的药包,净玥觉得自己的心快撕裂成两半了。 「杀一人而救天下,你好好的想一想。」洪谨全像开导似地轻拍她的肩,「有时候正确的决定背后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洪大人……」 「别让私情蒙敝了你的理智,玄契的残暴只会让百姓更加痛苦而已,相信聪慧如你应该明白。」 「让民女想想吧!」净玥一个旋身,快步地越过他离去。 她的思绪全乱成一团。 她……为了报仇真的要杀了他吗?可是若不,那杀害师父们的深仇大恨该怎么办? 这爱恨纠葛太深沉,她不懂啊!也做不出决定。 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洪谨全阴恻恻一笑。 玄契啊!玄契!你用尽办法要除掉我,可是绝对料不到我先一步利用你深爱的女人取你性命。 我要教你死也不瞑目! 是夜,一弯新月如勾。 玄契背手立在窗前,微风轻拂衣袂飘飘,更加让他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他的眉似乎更锁紧了些。 房里没点灯,一抹黑影从门口掠进,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玄契没回头,眸子瞬也不瞬地瞧着那弯新月,缓缓开口,「都准备好了?」 影用力颔首。「回皇上的话,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辛苦你了。」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无声的一叹,玄契嘲讽地笑笑。「朕若不再是皇上,也没理由留着你,你别再自称奴才了。」 「无论皇上在哪,是什么身分,永远都是奴才的皇上,奴才愿追随皇上一辈子。」 微讶地转过身,玄契挑挑眉。「没想到朕这个千夫所指的昏君,还有人对朕忠心耿耿?」 「皇上!」影焦急地喊了声。 先皇晚年听进谗言,就因为他父亲得罪了小人洪谨全,一家人落得满门抄斩,也不顾他父亲曾在战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是皇上救了他,将他从死门关前拉回来,在他心目中,皇上才不是什么昏君。 只是,皇上对这个肮脏的深宫内苑厌恶至极,不想管也不愿管,要不是他的家仇未报,皇上早一走了之…… 皇上是为了他才勉强自己留下来,这样的大恩大德,他无以为报。 轻轻地笑开,玄契摇摇头。影的个性真是太刚直了,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皇上,」影决定将今天下午发现的事向他禀报,「今天洪谨全来找过净玥姑娘。」 「哦?」玄契颇戚兴味地回眸,「他找她做什么?」 「他要净玥姑娘下毒谋害您。」 「……」洪谨全的阴险狡猾他早已心里有数,他真正记挂的是--「净玥的决定呢?」 「净玥姑娘她……收下来了。」影低声道。 像颗大石沉沉地压在心口,玄契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出声。 「是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两个字。 「皇上,」影下额绷紧,手按上剑把,「要不要影先下手为强,杜绝后患?」 「不用了。」坐回书案后,他揉着隐隐抽疼的额角。 她早就想走,是他将她强留在身边,原本以为她爱他,现在反倒是他希冀她的爱了。 是他多情了。 净玥恨不得要了他的命,那日在御书房前的那句以命抵命并不是气话。 「皇上。」影仍等着他下令。 「就这样吧!你先下去。」玄契心灰意冷的摆手。 「皇上!」那女人呢?就这样放着不管? 「先下去吧!」沉痛地闭眸,他重复道。 到头来,他还是孑然一身。 今天他回宫的时间比平时来得晚,净玥不安地朝门外望去。难道他知道洪大人下午来找过她? 不可能,那时明明连小喜都不在,又有谁会去告诉玄契? 净玥再也坐不住,起身走至门外。 真要下毒报仇吗?她在心底问过自己不下千万次。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呢? 清泪从她颊边滚落,做这样的抉择,把她的心也活生生地撕成两半。不能否认她还是爱着他啊!爱得如此铭心刻骨,连灵魂也失去了。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师父们,她没有其它选择。 净玥狠狠地咬住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在外吹风?已经快要入冬,天气可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温和,」是她想得太入神了,还是玄契故意无声无息?俊逸的容颜在她眼前放大,「你怎么又哭了?」他掬起她的泪。 净玥想开口,喉咙却紧得出不了声。 玄契将外氅轻轻覆在她身上,敛下的墨瞳里隐忍住太多情绪。 是她敏感吗?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在等我?」他扬起迷人的笑,眩惑她的神志。 净玥狼狈地移开视线,任由他扶着进屋。 「没有。」 「是吗?」也不多问,玄契淡淡地道。 净玥微讶地回眸。他得知些什么了吗?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该下令将她押入天车? 现在看起来,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在几案旁坐下,宫女们立刻将晚膳送上来,还附上一壶酒。 「今天多了佳酿呢!」玄契支着下额轻笑。 「心情不好。」净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是否有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借酒浇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净玥静默不语。 执起自己的酒斛端详许久,他接过壶为自己斟满酒。 血色褪尽,净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当然要陪你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别喝。」净玥按住他送至唇边的酒,指尖冰凉得骇人。 「怎么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温暖炽烫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雾,净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 「别喝。」她只能喃喃地重复。 玄契缓缓搁下,窒人的沉默将他们笼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没有下令杀害你的师父们,你会爱我吗?」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称。 如丝如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净玥惊愕地扬首,忍不住掉下泪来。 「又哭了,看来你不喜欢这个问题。」他轻叹。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净玥咬紧唇,试图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她爱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我不饿,」她倏然站起,「别吃了。」 要她杀他,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做不到。师父啊!请原谅她这个不肖的徒儿。 「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你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你达成,」他低声问:「你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你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你,」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你。」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下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你离开朕,或让朕离开你,意思不都一样吗?」 净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话意。 她睁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这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朕会不知道?」他犹然轻笑。 「那你还喝?」泪盈于眶,她气恼地问。 「你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脸色微微泛白,他笑问。 「那是气话,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死。」净玥哭倒在他怀里,「你别说话,我先去找御医。」 「净玥,」他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来不及了。」 「你别吓我!别吓我……」 「朕死了,你可以得偿心愿离开朕、报了你师父们的仇,而天下又会有十五年的富足,何乐而不为呢?」他自嘲地道。 净玥颤抖地拭去他唇边暗黑色的血渍,「求求你别说了,我不要你死。」 「朕发现天女的传说是真的,」玄契轻抚过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你手上……」 「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去找御医……」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这样离开她。 诡谲的笑浮上他的唇边,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永别了,净玥。」 「玄契……」颈后被一股力道重击,净玥晕倒在他怀里。 影抿紧薄唇,一脸不赞同的瞧着玄契。 「定吧!」捂着胸口,玄契低语。 影俯身扶起玄契,从宫门外飞掠而出。 皇上驾崩,这个消息震惊朝野,百姓们欢欣鼓舞,庆祝他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天女救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十五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无子嗣,新皇由襄阳王的儿子继任,一个月后于问天台进行登基大典。 先皇驾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谨全的人头被割下,放在先皇的灵堂前,传说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间野史再添一桩。 不管怎么说,天灾人祸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终章 「玄契!」净玥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的泪浸湿枕衾,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净玥虚软地倒回床上,梦中的他是那么真实,彷佛触手可及,而今梦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药了。」小唐子端着药膳进房,娃娃脸上神情复杂。 其实他真的很气她毒害皇上,可是现在看她每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又觉得她好可怜。 他呀!还真容易心软。 「娘娘,喝药了。」他再唤。 自从先皇死后,她被认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为紫衣娘娘。 「你搁着吧!」另一头传来她无力的声音。 搁着?又搁着?每次搁着还不是原封不动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医说您再下吃东西不行的。」虽然不想关心,小唐子还是忍不住道。 死?净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见玄契?看见她的师父们? 「娘娘,这是您上次摔断的那只玉镯,」小唐子扁嘴,将它搁在桌上,这是玄契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其实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对您发脾气,那是皇上母后的遗物,他给了您,就代表他重视您,您碰坏了它,皇上的语气才会重了些。」 听见他提起玉镯子的事,净玥彷佛又瞧见那天玄契将它套入她腕间时温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么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见帷幔里没有声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该不会睡着了吧?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啊? 「娘娘?」他迟疑地唤了声。 「嗯。」里头传出她哽咽的声音。 原来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皇上是最疼您的,这么多嫔圮,他什么时候可以容忍她们发脾气了?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进冷宫里,哪会劳什么心、伤什么神。像上次莲园的事,奴才告诉他绢儿娘娘出事了,他还不理不睬,一听见您也在那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 「小唐子,够了。」她明白最残忍负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耸耸肩,主子都说够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娘娘,要记得喝药,奴才告退。」 净玥仍躺在床上没动,望着雪白的床顶,任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来了? 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偌大的宫殿静谧没有人气,清冷的空气将她紧紧包围。 「师父啊!徒儿为您复仇了,可是为什么徒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她喃喃自语,响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如果徒儿告诉您,徒儿很难过,一点都不快乐,您会不会怪徒儿呢?」 翻个身,净玥将脸埋在被褥里,汲取残余一丝属于玄契的气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没有他在身边的事实,她宁愿躲回睡梦中。 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净玥端坐镜前,让宫女帮她戴上头冠细细地妆扮,紫红色的华丽宫服将她衬托得绝丽脱尘,彷若仙子下凡。 她缓之又缓地眨眼,将泪眨回眼里。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随新皇上问天台祭天。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宫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环顾这房间最后一眼。 是啊!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屋子这么安静,安静得连一点生气都没有。玄契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感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冷情与寂寥? 一直都是他给她受。 「娘娘。」宫女又唤了声。 「走吧!」净玥转身出房。 新皇登基的仪式繁琐而冗长,问天台下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兴高采烈、争先恐后的,就为了一睹新皇帝的风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众里,不知是谁先大声开口。 「快谢谢天女解救我们。」 「谢谢天女……」无数百姓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感谢天女保佑我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祈求上苍保佑天女长命百岁。」 拾阶而上的步伐一顿,净玥透过面纱望着那些激动的百姓。她的头很昏,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进她耳内。 她是天女?她是吗?玄契的死真的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天灾人祸? 从小她就信佛,却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怀疑神佛的存在。 她没有发现,人群中一双炽热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辈子般的冗长,不知过了多久,震耳的喊声唤回净玥的神志。 「吾皇万岁万万岁。」底下的群众及百宫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飘忽的时间里,繁冗的仪式已然结束。 「多谢天女解救百姓于水火。」新皇帝含着笑,诚恳地道。 背着光,他的面貌让净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没有答话。 杀了玄契,对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对她而言呢?硬是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吧! 「皇上,」她掀开面纱,绝美的容颜教他眼睛一亮。「净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你是本国的救命天女,只要是你的要求,朕一定帮你办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净玥轻浅一笑,摘下珠冠,脱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闇黑的瞳眸一闪。 「您这是……」新皇帝怔住。 「净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乌亮的青丝随狂风飘扬,形成一幅凄美的景象,「先皇驾崩,净玥不该独活,请皇上成全。」 「万万不可!」新皇帝一惊,伸手欲抓住她。 净玥退后一步,晶盈的泪从颊边滚落。「对天下人来说,先皇或许是暴虐无道的昏君,可是对民女而言,他是无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这个世间,净玥独活也没有意义。」 「净玥姑娘……」 「就让净玥欠先皇的、负先皇的,全在问天台一次还给先皇。」净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问天台。 「别……」抢救不及,在众人的惊呼中,净玥宛若一只折翼的白蝶,跌落万丈深渊。 泪从她眼角飘落,她不能不顾师父们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黄泉。 人群中,一条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气纵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扑去。 那个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确定,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蠢决定? 木屋内,袅袅白烟升起,混合着浓郁的草药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静静地靠在窗前,看着床上依然沉睡的净玥。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是什么理由让她非要跳下问天台不可? 「嗯……」浓密的长睫颤了颤,蹙着眉,她低吟。 玄契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连梦中都会掉泪,她还真爱哭呢!见她有转醒的迹象,他退入阴暗的角落。 「我……死了吗?」她低语,甫睁开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你还活着。」刻意压低的音量,教人无法分辨。 「我还活着?」惊讶地坐起,净玥不敢置信地检视自己,「怎么可能?」 她该摔落万丈深渊尾随玄契而去不是吗? 「我救了你。」那人又道。 「什么?」她失神地重复。 「是我救了你。」他好脾气地道。 「你不该救我。」净玥哀伤地垂下螓首,眸里聚满水气。 她还活着呀!活在没有的玄契的地方。 瞄了一眼她的素衣白裙,黑衣男子蹙眉。「姑娘是故意寻短见?」 「嗯。」望着门外的眼眸如此的空洞,彷佛救她是种罪过。 不自在的清清喉咙,他不希望她为他的死而自责,她要自由,他给她自由,仅此而已。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非要今天寻短见不可?」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净玥转过头,想瞧清他的脸。「对天下人来说,今天或许值得庆祝,对我而言却不见得如此。」 「姑娘如果有心事,说出来或许能让在下为帮姑娘分担。」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往门外走去。 她的问题谁也帮不上。 「姑娘,你要上哪去?」见她要离开,黑衣男子想追上去,顿了顿还是留在黑暗里。 「上哪儿都成。」她头也不回的说。 「既然上哪都成,何不留下来?」他想也没想的出声挽留。 一月未见,她瘦了,瘦了好多。 净玥古怪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想姑娘才刚受到惊吓,应该多休息一阵子调养身子。」 缓缓地收回目光,净玥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无所谓,我的身体好或不好都不重要了。我很感激公子救了我,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久留。」 「重要的事?」 「我--」长睫眨了眨,外头阳光刺眼,「要去上坟。」 喉头一紧,黑衣男子眼中的眸光一闪。「姑娘要去上谁的坟?」 「我夫婿的坟。」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原来姑娘已经婚配了,」他清清喉咙,「不过他有坟吗?」 净玥扶住门边,瞇眼想瞧清男人的模样。 他的话击中她的痛处,的确,玄契的死像团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尸首在哪里,只为他盖了衣冠冢,可是大家还是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皇登基。 窒人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好半晌,黑衣男子才又缓缓地接口。「他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她并没有说是谁,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净玥恨恨地低喊,「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被她的激动所震慑,黑衣男子怔住。 「不管天下人是怎么看他,他都是我最深爱的男人,他是暴君也罢,昏君也罢,没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可能是心情起伏太大,她头晕目眩地蹲下身子,「对我来说,玄契就是玄契,其它什么也不是。」 「你寻死也是因为他?」黑衣男子涩涩地问:「为什么?你不是一心要离开他,置他于死地吗?」 「没有他在身边,和死又有什么分别?你不应该救我的。」想到自己又是孤单一个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笑、他的温暖,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姑娘信佛不是吗?」黑衣男子柔声道,「应该知道自尽的人死后将锁进枉死城,你这样又真的能遇见他吗?」 净玥猛然抬起螓首,这温柔的语调如此熟悉,说不认得是骗人的。 她曾夜夜盼他入梦,却一次也不能如愿,现在会不会真的近在眼前? 颤抖着身子,她慢慢地走向隐藏在角落的模糊影子,每一个步伐都像被铁链拖住般沉重。她期待,更害怕,如果他不是玄契,自己会不会在这一瞬间崩溃发狂? 轮廓渐渐清晰,净玥忘了呼吸、忘了动作,只能直勾勾地望入那双熟悉的黑瞳。 被她凝住的眼震慑住,舔了舔干涩的唇,玄契想找理由告诉她,他依然健在的原因。 净玥激动的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是上天听见她日日夜夜的祈求,所以才让她梦见他吗?他的心跳、气息,如今她都能深刻的感受到,而今就算要她减去三十年寿命来换她也愿意。 如果投下问天台才能看见他,那么她投下问天台是对的。 「净玥……」她从不曾如此紧密地抱他,彷佛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不肯放开。 「不放不放,再也不放了。」那日她从昏迷中醒来,他却早已不见踪影,那种被孤单遗留下来的恐惧,她再也不要尝一次。 「净玥,这不是梦,」他苦笑,「我不会不见。」 净玥扬起憔悴的小脸,瞅得他的心都疼了。 「这不是梦?」她喃喃重复,那么他真的是还好端端的活着? 「是,我还好好的活着,」强忍住吻她的冲动,他抹去她的泪,「所以我不会消失。」 「那么驾崩是……」她脑中浑沌一片不能思考。 「那是一场戏,让我退下皇位的戏,」他拉她在床旁坐下,「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刚好顺着洪谨全的意假戏真做。」他解开她心里的迷惑,「李世运、洪谨全,以及你看见我亲手杀死的吴大人,他们三人都是从小在我父皇耳边进谗言的小人,什么天狗食月生的孩子就是妖孽转世,害得我好几次都差一点被推出午门斩首。要不是父皇还念在父子之情,只在我背上烙下印记,代表孽子永久逐出宫廷,恐怕我早成了刀下冤魂。」 他顿了顿,嘲讽的笑浮上唇边。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竟当上了皇帝。既然他们说我是妖孽,我就真的做妖孽顺他们的意,但是那些帐,我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洪谨全有先见之明,知道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所以先下手为强,想要藉你的手来除掉我。」 她疑惑地问:「既然你知道那杯有毒,又为什么要喝下那杯酒?」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是我一直放不开你……」他轻轻画过她的眼眉,「我想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下他的毒药,」净玥想起他喝下酒的那一刻,心再度揪疼了,「我不应该迟疑,不该想要为师父们报仇。」 小唐子的话重新回到她脑海-- 天下人都可以说皇上负心,就是你不行。 如此偏激执着的人,偏偏只对她一个人好,她还要奢求什么? 「净玥,你没有错,」她心慌意乱的样子让他不舍,「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顺着戏演的。」 净玥狠狠地咬住唇,淡淡的血腥味在舌间漫开。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跳下问天台吗?」 「因为……」想到这一个月来的肝肠寸断,泪水又在眼中凝聚,「因为没有你。」 玄契一怔。 她刚刚说什么?她不是恨他入骨?连多留在他身边一刻都不愿意? 净玥重新扑进他怀里,紧搂住他劲瘦的腰腹,用力得彷佛他是空气,怕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我不能不顾师父们的仇怨而跟你在一起,我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走。」 闻言,玄契剑眉锁紧。 「你真傻。」他如果没去问天台观礼,这下不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听到她不顾一切地跳下问天台,他光想象全身的血液都冰冻了。 「你还要跟着我吗?」他搂住她,顶住她的发心,「我已经不是皇上,无法给你锦衣玉食的日子,这样你还要跟着我吗?」 「嗯。」净玥轻轻地颔首。 不放不放,她说什么都不放了啊! 支起她的下额,他深深地吻上睽违已久的红唇。 绕了一大圈,她是爱他的。 「你不是说要许我一个愿望?」贪恋着他的气息,净玥低喃。 「我不是皇上了,你的愿望可能要小一点。」轻轻刷过她的唇,玄契微笑。 「我希望你能让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她酡红着脸道,「就你跟我两个,没有别人。」 满意的更加深唇齿问的缠绵,他还是把她宠得贪心了不是吗? 她不要母仪天下,却要独霸他一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额抵住她的,他轻声却坚定地允诺。 「皇上……不是--我说爷,药煎好了,要不要给净玥姑娘服下?」小唐子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甫进门,就看见玄契凌厉扫向他的眸光。 还不滚!他用眼神表示。 小唐子肩一缩,连忙退出门外。 嘿嘿!没事没事。 风很凉,花很香。 今天万事皆宜,大吉大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