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你病我娇》
1.重生
建光二十三年,和州知州府。(.无弹窗广告)
晴空万里,天上不见半片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古朴的宅院楼台高耸,飞阁流丹。园子里处处栽培着名贵的花卉,假山流水亦别出心裁。
只是这宅院中的人,从主人到洒扫丫鬟,各个凝神屏气,后背一阵发凉。
和州织造大人的嫡女刘月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深埋着头,雪白纤细的脖子露在外面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红,似乎下一秒就要焦灼一般。她的膝盖隔着薄如蝉翼的雪纱裙接触滚烫坚硬的地面,可以想象那片柔弱的肌肤已经红紫一片了。可是她现在只能看见一双金丝攒珠绣鞋,鞋尖镶嵌了一颗金色宝石,轻轻点地,像个高傲的凤凰睥睨着她。
绣鞋的主人就坐在她面前,身后侍女为她撑着伞扇着扇子,还有健硕的侍从捧着西瓜般大小的冰块儿为她散热――她就是故意让自己到这太阳底下跪着的,刘月珊恨恨地想到,这个女人可真是刁钻歹毒。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景隆公主楼音,那个得了皇帝万千宠爱的楼音。
楼音手里拿着一块儿精致松软的栗粉糕,纤细的手指稍一用力,粉糕就粉碎成渣沫落了一地。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尽管迫于楼音的威严,刘月珊还是不知自己为何被罚跪,“臣女不知,还望公主指明。”
“你不该觊觎本宫的男人。”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楼音,但眼神却各自不同。整个知州府大抵除了刘月珊,其他人都是惊喜的吧。
“可、可世达他,他是臣女的未婚夫啊!”刘月珊不明白楼音此话何意,知州大人的儿子王世达是她订了亲的未婚夫,她今日带了自己亲手做的栗粉糕来看望王世达,怎就成了觊觎公主的男人?
楼音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有婚约在身?哦,那今日起便取消了。”
一声喘息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溢出来,刘月珊跌坐在地上,竟也感觉不到灼烫,她看向王世达,难道她这几天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自从前几日楼音公主住进知州府,她就开始担心――公主是本朝有名的美人儿,且皇后去世后,她便是本朝最尊贵的女子,而王世达品貌非凡,又有逸群之才,会不会两人一拍即合……
刘月珊急切地希望王世达给他一个答复,可那清俊男子只是一脸惊喜地望着楼音,眼里饱含着曾经只对她显露的情谊。
那可是景隆公主啊!不光是王世达惊喜,整个知州府上上下下都快被欢喜冲昏了头脑。[.超多好看小说]公主不过在府上住了几日,平日里也不爱出门,可她真的看上了王世达。若是王世达做了楼音公主的驸马,那整个王家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王世达舔了舔干涸地唇角,竟一时不知所措。公主这几日并不怎么搭理他,仅仅是见过几面而已。虽然他也曾奢望过公主的美貌与身份,但却不曾想象过公主会真的倾心于他,并且这样突然的宣告了她的情谊,这当真是王家天大的荣耀!
“可、可世达他是臣女的未婚夫,臣女自小便与他定下了婚约,你不可以这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看到了王世达眼里的喜悦,绝望的刘月珊竟吼了起来,似乎想唤醒公主的良知一般。
但比楼音更先发作的竟是王世达,他满脸恼怒地看着刘月珊,呵道:“住口!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吼公主!”罢了似乎还怕楼音不满意他的做法,又叫了家奴来掌刘月珊的嘴。
看着刘月珊的脸颊肿起,楼音慢慢地站了起来,道:“车马已经备好,本宫该启程回京了。王公子也收拾收拾跟着本宫走吧。”
公主从上个月便从江南启程回京,途经和州便在知州府上歇息了几日。幸福来得太突然,还好王知州没有被彻底冲昏了头脑,他弓着腰说道:“犬子承蒙公主厚爱,但事出突然,不如还是先等皇上颁布了圣旨,敲定了大婚事宜,到时候世达他再入京也不迟。”
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楼音突然回头,一脸诧异地看着王知州:“大婚?谁告诉你本宫要让他做驸马了?不过是带回京都做一个面/首而已。
*
马车在两天后终于驶出了和州,进入了山林,向着京都前进。
山林路途崎岖难行,车队行驶缓慢,宽大奢华的马车内公主端端坐着,不偏不倚,狭长的凤目闭着,让人看不到那漆黑深沉的眸子。
侍奉在一旁的枝枝手里摇着羽扇,尽管双手酸痛得不行但她还是不敢唤别人进来与她换班。公主向来最宠信她,也不喜爱让别的侍女太监近身,她是唯一与公主亲近的侍女。她怕自己叫了别人进来,让公主不痛快了,又会有一大批人遭殃。
夏季总是多雨,中午都还烈日炎炎,这会儿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枝枝放下羽扇,将车窗关严实了谨防雨点落到车里。楼音在此时慢慢睁开了双眼,枝枝立刻垂首敛目,不敢去看她的双眼。
公主遗传了皇后娘娘的容貌,她们都有着世间最美的眉眼。青眉如黛,如耸春山。眼睛狭长而灵动,清澈漆黑的眸子明亮似水,如同漩涡一般让人沉溺。
“枝枝,还有多久才能到驿站?”
“大概还要行驶一个时辰。”
“哦,雨这么大,歇一会儿吧。”
见公主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枝枝这才开口道:“公主,王公子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在这样下去可能会支撑不住。”
王世达被公主带走,就坐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八个侍卫看着他,他除了下车解决生理需要,其他时候便只能待在车里。两日来侍女送过去的吃食都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出来,此时他已经虚弱不堪,再不复前几日那和州贵公子的风采。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无声的抗议公主的行为。
噗,真是天真。
“不吃吗?”楼音语气平淡,像是在与枝枝聊着最平常的家常话一般,“你得想办法让他吃东西,如若他身体坚持不到京都,本宫还怎么将他送给尤家军,以慰将士?”
尤家军是大梁一支及其骁勇的军队,近日才随尤将军回京。尤家军在外令敌人闻风丧胆,在内令大梁谈尤色变。凡是送去慰军的,都能让他们辱得生不如死。
瞧瞧,公主当真是狠。枝枝不敢多言,带着人去了王世达的马车内,掰开他的嘴强行喂他吃了东西。但是枝枝始终没有想明白,公主为何要这样对王世达?她们在和州歇息的这几日,知州王大人竭尽所能地款待她们,王夫人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公主,王世达更是搜集了许多奇珍异宝来献给公主。无论如何,枝枝也想不出王世达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公主。
她当然不知道如今的公主已经重生,就在一个极其平凡的早晨,公主从梦中醒来,便已经是第二世了。
楼音听着车外的雨声,一如前一世的最后一晚,她临死前的那一个夜晚,滴答滴答,充满着死亡的喧嚣。
既然重来一世,她自然是要将前世害过她,在她落魄时踩过她的人一一报复回来,比如王世达。在前一世她锒铛下狱后,王世达一本奏折递上朝堂,斩杀了她摘月宫所有的宫人。
一个时辰后雨总算停了,一行人又出发了。距离京城还有些遥远,路途中难免无趣。楼音吃着香甜的翠玉豆糕,吩咐枝枝:“去给本宫找些乐子。”
“……”
枝枝退出马车,一脸无奈。这荒山野岭的,她上哪儿去给公主找乐子?
“枝枝姐。”香儿从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枝枝身旁,压低了声音道,“你觉不觉得公主最近有些奇怪?”
枝枝先是瞪她一眼,再悄声道:“哪有?”
“怎么会没有呢?”香儿心里奇了怪了,枝枝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么会没有发现,“你不觉得公主最近脾气变好了?”
“嘶……”一想到王世达的事情,枝枝便哆嗦了一下,“脾气变、变好了?”她指指后面那辆载着王世达的马车,“你确定?”
香儿连忙摇头,“我是说,公主对咱们的脾气好多了,你想想,昨儿琦兰打翻了茶,还溅了公主一身的水,公主都没罚她呢。”
“你可闭嘴吧我的姑奶奶,指不定回了京城你就再也见不着琦兰了。”
*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剧而至,几十个黑衣人挥舞着刀剑向车队冲来。楼音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啧,枝枝越发有本事了,竟找来了这样的乐子。
厮杀声不出所料地响起,随行的侍卫都是大梁宫里的精英,武艺高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黑衣人根本近不得楼音的身,但他们似乎也没有要刺杀楼音的意思。他们都向着王世达所在马车冲过去,显然是想劫走王世达。
几十个黑衣人冲到马车前用刀剑砍落了马车的门,侍卫们主要护住公主,只分过去十个人对付黑衣人。黑衣人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与十个侍卫对抗,竟也能一步步逼近马车。王世达从车里爬出来,刀剑无眼,几次在刀光剑影中吓得屁滚尿流。
楼音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王世达的马车在黑衣人与侍卫的对抗中已经几乎散架,四个车轮摇摇欲坠,但他本人却浑然不知。他看着侍卫杀掉了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心里的绝望越来越大,随即车身一晃动,脆弱不堪的马车终于轰然倒塌,王世达骤然摔倒,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滚落了山崖。
啧,那可是万丈深渊啊。
楼音叹气,黑衣人与侍卫的厮杀也戛然而止。既然主角已经坠崖,毫无生机,黑衣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撤退。但是本就被杀得还剩三四人,在逃跑关头被侍卫尽数抓住,送到了楼音面前。
黑衣人的动机太明显,只轻轻审问便招得一干二净。大抵是王知州爱子心切,竟失心疯一般想派人劫走自己儿子。他知道自己就算告到御前,以皇帝对大公主的宠爱程度,此事只能搁置,所以还不如冒险一次。
楼音摇头,叹到:“可惜啊可惜,就这么死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公主的潜台词是可惜王世达死得这么早,她还没开始折磨呢。众人一阵虚汗,王世达死得早也是福气。
“啊,这样!”楼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替本宫传旨到和州,王世达不能就这么白死了,就封他……封他为‘大梁第一面/首’吧!”
2.疯子
楼音做了一个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又回到了那个牢狱,大梁关押死罪犯人的牢狱。潮湿肮脏的地面铺着发霉的稻草,黑黢黢的老鼠四处乱蹿,蟑螂在稻草的缝隙里肆意爬走。楼音趴在地上,昔日艳绝京都的脸蛋浸在地上的污水中,发丝湿腻地贴在脸上,凤目中没有一丝神采。
她的双腿满是伤痕,有的已经可见白骨,不见血肉。蛆虫在她的伤口上蠕动,老鼠从她的颈间蹿来蹿去,可她却一动不动。
才登基的新皇与皇后在门栏外看着她,若不是那一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住他们,他们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
“唉,将死之人了还盯着朕看。”
新皇转头吩咐牢狱长,“你们拿出点本事来,可别让长公主死了。”
先皇去世,太子登基,原来的大公主自然升级为长公主。
牢狱长带人来泼了她一身冷水,又往她嘴里灌了一碗苦涩的汁水。就是这个东西,让她求死不能。神志强行清醒了许多,楼音才看见新皇身后还跟着许多人,那些都是曾经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的人,曾经满脸赔笑讨她欢心的人。
楼音死死盯住门栏外的新皇,那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
有人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绑到了木架上。一阵热浪袭来,牢狱长面目狰狞地拿着炮烙缓缓走来。巴掌大的铁烙覆在她的脸上,一阵烧焦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牢狱。许是被折磨久了,直到脸上发出一阵“嘶~”楼音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她喊叫,她谩骂,她挣扎,她手脚乱踢乱打。她的表情越狰狞,门外的人就笑得越欢。甚至还有人笑弯了腰,大家闺秀皇后娘娘也难得笑出了声。尤甚的是她那亲哥哥,眼泪都笑出来了。
身旁还有许多人给皇帝出主意怎样折磨楼音,谁想到的招儿越狠越新鲜,谁就得赏。
墙倒众人推,那些将她一步步算计到如此地步的人还不放过她,一本本奏折递到御前,给她安了许多莫须有的罪证,让皇帝可以更名正言顺的折磨她,如今还要到牢狱里来亲眼看她的惨状。能讨得新皇的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紧接着有人拿了铁钩来,楼音惨然一笑。这两个月的牢狱生活,楼音至少挨了几百次鞭笞,几百次板子。连她的手指甲也被一个个拔掉,可新皇就是有办法让她活着,让她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如今她总能死了吧?
可是不然,那铁钩只是剐去了她的双眼。
在她最后的光明里,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是那样一群狠毒的人。他们的脸印在她的脑海中,一个也抹不去。
终于有一天,那个曾经让她满心爱恋却弃她而去的少年又回来了。
灭了她楼氏的国。
“阿音,你似乎不开心?你的哥哥害了你,我便杀了他,把他的血肉剁成渣,拌在你的饭菜里,好不好?这个国家负了你,我便灭了这个国家,让天下人的血填满你宫里的池塘。阿音,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
楼音从梦中惊醒,见天已经蒙蒙亮,而自己后背却被冷汗湿了一片。
枝枝连忙带人进来伺候楼音梳洗。这些日子公主似乎经常做噩梦,醒来后就深情恍惚,好一阵儿才能恢复。梳洗完毕后侍女传了早膳进来,冰糖百合马蹄羹、枸杞粳米粥、牛乳菱粉香糕、螃蟹小饺儿、藤萝饼,样样精致无比。
“公主,咱们已经到了京都边境,今天下午便能回宫呢。”
楼音神情恍惚,点点头,吩咐道:“叫所有人快马加鞭,咱们要在中午之前赶到赵国公府。”
今日是赵国公尤将军的寿宴,尤将军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的寿宴自然聚集了京都众多权贵。
赵国公府建在乾坤大道,府门向道而开,整个大梁能有此殊荣的人家户屈指可数。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都是刻着家徽的马车。楼音下了马车,在门外迎来送往的尤管家半张着嘴巴愣了一会儿才鞠躬行礼:“竟不知公主驾到,老奴有失远迎!”
早有侍从去通知了尤将军,不一会儿,尤将军与楼音二人就在中堂之前相遇了。
“阿音,你怎么来了。”在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的男人高大威武,从眉尾到嘴角的一条蜈蚣般的刀疤是他一辈子功勋的象征。若不是那道疤痕,尤将军也曾是大梁朝出名的美男。
楼音扶起了正在行礼的尤将军,道:“舅舅的寿辰,难道侄女儿不该来?”
尤将军尤兆是已故皇后的亲哥哥,楼音的亲舅舅,如今统领着几十万尤家军,是大梁王朝自皇帝之下手握大部分军权的人。楼音此时才明白,皇帝一旦仙逝,舅舅才是自己最强有力的依靠。可惜她前一世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仗着皇帝的宠爱,不重视母族的力量,后来尤将军被奸人所陷害她竟也无能为力。
也难怪尤将军此刻吃惊,楼音最不爱参加宴会,向来都是差人送些奇珍异宝便算了,连皇上的寿宴她都敢躲懒不露面。如今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赵国公府,别人竟觉得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尤将军眼神微闪,刚毅的脸上有些许温和,话不多的他领着楼音往中堂去,此时,尤将军的夫人也匆匆赶来,“大公主竟然亲自来了,妾身没有好生迎接,当真是失礼了。”
尤夫人年逾四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风华气度却是随着年轻渐长,穿着素雅却贵气满溢。
按理说女眷到了别人府上都是随女主人去后宅,即便公主也不例外,但尤将军却带着楼音去了中堂,那里全是朝廷重臣与王侯将相。
“阿音,这次你亲自去江南监督运河开凿,辛苦了半年让工程步入正轨,皇上龙颜大悦,你做得很好。”尤将军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此刻脸上也挂着自豪之情,“这运河开凿计划由你提出,又由你监督施工,果然是我的好侄女。”
眼看着走进中堂了,楼音淡淡一笑,“舅舅在外血战沙场,阿音自然也要在内为国分忧。”
话音刚落,中堂内所有人皆起身行礼。每个人心思各异且不说,但此时的场面还是很好看的。楼音凤眼微眯,看着这一室熟人,只觉恍若隔世。有仇人,有恩人,此刻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说起来今日尤国公府上聚集了京都所有权贵,但却没有一个亲王。倒不是尤将军面子不够,而是当今圣上早已将各个王爷发配到了各自封地,且这几个王爷还是当年夺嫡时幸存下来的无所作为的皇子。
楼音心想,自己若有父皇的铁手腕便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了,只怪自己光是性子像极了父皇,却没有父皇的心计与手段。
打量了一圈,楼音问道:“太子没来吗?”
以尤将军的面子,太子该来贺寿的。
“殿下日理万机,臣不敢劳动太子殿下。”
楼音嘴角勾起讥笑,缓缓与尤将军一同落座。
不等楼音喝上一口热茶,就有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听说公主回京途中带走了和州知州大人的儿子,途中遇险王公子不幸坠崖,公主还封了王公子什么‘大梁第一面首’,公主如此羞辱朝廷命臣,令人心寒呀!”
尤将军闻言,眼角一抽。
公主立功归来,人人恭贺还来不及,敢于当面泼冷水的也只有太子少傅商大人了。楼音看也不看他,抿了一口茶扭头对尤将军道:“舅舅府上的茶真香,比本宫在江南喝的茶好多了。”
室内一阵寂静,只听得见楼音的茶杯碰到桌面的声音。
“商太傅平日里教导太子还不过瘾,竟还要来教导本宫?”
商太傅本就是闲职,不掌朝政实权,他所仰仗的不过是自己是太子恩师,女儿又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他便是将来的国丈爷,以及他在朝中桃李无数,自成党派。
“老臣教导得了太子,自然也是教导得了公主的。”商太傅满面孤傲,浑身上下一股老学究的迂腐之气。
“啧。”楼音摇头,腹诽这个商太傅还是这么讨厌,“商太傅倾其所学教导了几年太子也不见成效,如今换了刘太保做老师,可见商太傅能力一般。怎么,难道商太傅还想祸害父皇的其他儿女吗?”
整个中堂一股暗流涌动起来。
太子资质平平众所周知,但皇帝的几个儿子却个个都不争气,太子已经是矮子里面充高个的。平日里皇子间的比试都是太子拔得头筹,臣子们自然把太子夸上了天,只把太子平庸此事藏在心底,保持缄默。但此刻大公主说这样的话,明面上是说商太傅能力不足教导太子,可暗地里大家都听得出来公主是在说太子资质不足,换了几个老师也不见长进。商太傅不仅是太子老师,也是是太子岳父,此刻面子上到底挂不住。
尤将军头疼,自己这个侄女儿怎么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太子好歹是她哥哥,商太傅又是太子妃的父亲,这下可怎么收场……
此时,门外一人缓缓走来。
楼音定睛看去,那人两眉入鬓,眼若流星,风姿特秀。踏春光而来,朗朗如日月光,濯濯如春日柳。
他着一身竹青色长袍,黑发只由白玉冠束气,这样普通的打扮,却吸引了中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在下前来为尤将军贺寿,愿公如卫武,百岁尚康强。”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可惜,除了楼音,没人知道那人温和无害的伪装下,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3.舅舅的宴会
楼音垂眸,掩住眼里的慌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尤将军起身,扶起了那人,“季公子多礼了。”
季翊随尤将军入座,眼睛似不经意扫了楼音一眼。
室内交谈声再次响起,楼音却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清别人在与她说什么,她手指紧紧扣住座椅的把守,后背竟也冒着虚汗。
度日如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楼音只得称自己想去与尤将军的女儿叙旧,尤将军看了她一眼,道:“阿音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许是连夜赶路累着了。”
语毕,楼音便匆匆逃离了现场。
尤夫人在后宅招待各位命妇,楼音听说各家小姐们都在百花园里,便直接去了百花园。
烈日炎炎,小姐们都在湖边亭子里坐着,远远看去,小姑娘们穿红戴绿,比园子里的花还要娇艳。枝枝看楼音径直走过去,便道:“公主,那里人太多了,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在季翊出现之前,公主都好好的,可如今却脸色苍白,枝枝不由得担心。
楼音不说话,脚步停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枝枝的劝说,而是因为那些世家小姐里有她的熟人。
“季公子当真是风流人物,昨日在景平堂画的鸟儿真是栩栩如生,好似要从纸上飞出来似的!”
这是南阳侯府家的嫡小姐,声音娇俏甜美。大梁王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闺中女子谈论男子并算不得什么,连未婚的男女一同出游也被看做美事。
楼音顿了顿,继续听着她们的谈话。
商太傅家的二小姐商瑜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刻薄,因为是太子妃的妹妹,总比别人多几分傲气,“瞧你说的,不就是画了只鸟吗,有什么好稀罕的,不知道你是去看人的还是去看画的。”
南阳侯府家的秦小姐即刻红了脸,但也不愿输上一截儿,“那倒是,商瑜向来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你去了景平堂,定是盯着季公子看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呢。”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战火就要燃起来了,一位妆容清丽的女子缓缓开口道:“瑜儿也别呛秦小姐了,这季公子好是好,但终究只在吟诗作画上出色,写起策论来却差了许多,听说武艺也不精,前儿跟太子去打猎也只勉勉强强射中一只兔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争论。[.超多好看小说]”
待战火被平息,小女主人尤暇才发话,她掰开橘子分给了几个小姐,笑道:“是呀,若有点本事,也不会被周国送来做质子了,胸无大志的人,终究上不得台面。”
商瑜不接她的橘子,尤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去拉商瑜的手,商瑜却一把甩开了她,转过头去。尤暇笑了笑,轻言细语地在商瑜耳边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消了她的气。尤暇又连忙去一旁劝说了秦小姐半天,这才算把这一茬说过去了。
尤暇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楼音,她连忙站起来招呼:“公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知一声,让妹妹好生准备一下。”
楼音慢慢走过去,笑道:“才到府上,想来找你叙旧却碰见你们聊得正欢,也就想着不打断你们了。”
尤暇讪讪地笑了,“姐妹几个私下说些不着边的,倒是让公主见笑了。”
楼音看着自己这个表妹,生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巧笑倩兮,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难道本宫就不是暇儿的姐姐了?你们私下说得话我就听不得了?”
“姐姐当真玩笑话。”尤暇将座位让给了楼音,其他小姐们纷纷起身行礼,各个垂首敛目,没了刚才的机灵劲儿。毕竟她们刚才在讨论的人是公主爱慕的对象,要是被公主听见了,那可就惨了。
楼音只当没看见几位小姐的拘谨,对尤暇说道:“你不久后就要嫁入东宫了,虽是侧妃,但是你是尤家的女儿,太子妃不敢让你吃亏的。”楼音当着众人说着这话,尤暇也难免脸红。
商家世代清贵,商太傅教导了两任皇帝和现任太子,身份尊贵却并无朝政大权在手,他的女儿做太子妃最合适不过,出身高贵,品行皆为天下女子表率,可以母仪天下却又不用担心外戚掌权。
但说到底,太子妃的娘家没有尤暇的娘家强势。
一旁的商瑜轻哼了一声,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她敢对着尤暇发脾气,是因为知道尤暇素来好脾气,可这位公主她可不敢惹。
楼音在商瑜与尤暇之间坐了下来,一时间众人无话。楼音扫视一眼,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滚烫的沸水冒着热气,楼音只觉杯身烫极了,手一松茶水便尽数泼到了商瑜身上。
“啊!”
一声惊呼,商瑜的侍女立刻围上来,各个吓得脸色苍白。楼音站了起来,按住瑜的肩膀,道:“本宫一时手滑,竟烫着商瑜,真是对不住。”
商瑜来不及应楼音的赔罪,茶水实在是太烫,她眼泪瞬间流了一脸,尤暇也急得不行,连忙找了人拥簇着商瑜去了最近的客居偏厅,却不想楼音也跟着去了。
公主一时失手烫伤了人,本不是什么大罪,也没有人敢说公主的不是,况且这位公主向来是目中无人惯了的。
但此刻公主一脸担忧地跟着去了偏厅,其他人不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得紧跟着去了。
侍女们在偏厅里给商瑜上药,她的袖子被翻开,雪白的肌肤上着实是被烫红了一大片,楼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女上好了药了,这才开口道:“商瑜千娇百宠的,要是留了疤本宫可过意不去,不如请赵国公府上的大夫来瞧一瞧,本宫也放心些。”
果然如楼音所料,商瑜突然变了脸色,连忙说道:“小伤而已,哪里需要劳动大夫,赵国公府的伤药是天下最好的,肯定不会留疤的。”
楼音只是笑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商瑜可不能马虎,定要请大夫来好好瞧瞧。”
商瑜的反应越大,楼音就越肯定心中的答案。
“臣女现在也不觉得痛了,不过就是茶水烫了一烫,何须劳动大夫呢。”商瑜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眼里全是恐惧,“公主的心意臣女心领了。”
楼音眼里的担忧也恰到好处,她回头对女主人尤暇说道:“你且快去请大夫,不能任由商瑜任性。”
商瑜的话全然被楼音当做了空气。楼音语气虽和善,可是此时谁还敢再推脱,说不定这位公主就突然翻了脸。其他看热闹的人也不愿挪步了,这其中显然有好戏看,何不等着看开场?
不一会儿,大夫便匆匆赶来了。随着大夫来的还有尤夫人,商夫人,以及一些楼音不太分得清的人。但是管他是谁,楼音只盼着人越多越好。
商瑜一看着阵势,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哎呀!”楼音惊叫,“商瑜看来是伤得严重,大夫快来好生瞧一瞧,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怎么对得起商太傅!”
大夫连忙上去查看商瑜的情况,商夫人也坐到了床边去,尤夫人以及其他夫人都在和自己女儿窃窃私语。
大约一刻钟后,大夫愁眉苦脸地站了起来。商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夫左瞅瞅又瞅瞅,半天不说话。
这大夫在这等富贵人家做事,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放在其他时候,他一定保持缄默,宁愿砸了自己招牌也不愿说出商瑜的实情,可偏偏刚才侍女来请他时,只说大公主吩咐了一定要如实说出商瑜的病情,不得有任何隐瞒。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大公主这么吩咐定是有所动作。
他想到大公主的行事作风,心一横,说道:“商瑜的烫伤并无大碍,也不会留疤。”
听到这里,商夫人心算了放了下来。
“只是,商瑜已经有一个月身孕,此刻怕是动了胎气。”
*
从偏厅出来,楼音心情大好。
出了这样的事情,商家人自然没再出现在尤将军的宴席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出了什么事,自然不会多问。楼音品尝了舅舅家的美食,带着一干人等准备回宫。
但还没走出赵国公府,楼音又看见季翊迎面而来。
季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在楼音眼里,却像冬日的凉风,夏日的烈阳。
他对着楼音施礼,道:“公主万安。”
楼音扬着下颌,没有看他。
“季公子多礼了。”
季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似乎对我有些冷淡。”
“季公子想多了。”楼音伸手拂开额角的发丝,“本宫只是累了。”
“公主车马劳累,务必要好生歇息。”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边,躬身送楼音出去,盯着楼音的裙角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坐在马车上,楼音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魂儿似的,哪里还有刚才在赵国公席间的风光样。枝枝终于忍不住发问:“公主,您最近和季公子是怎么了?”
楼音公主爱恋周国质子季翊在大梁不是秘密,公主对季翊大胆的追求许多人都有所听闻,是以枝枝不明白公主怎么对季翊冷淡至此,以前她都是没事儿就要去缠着季翊的。
楼音没有说话,她只拿出丝绢轻轻擦掉了手心的虚汗。
死后复生也有许多日子了,楼音心里清清楚楚这一世要怎么活,报仇、报恩,一样都不能少。唯独他,一刀杀了?且不说他是质子,关联两国外交,谁也不能轻易动他,即便他如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楼音也不愿一刀杀了他。
要像前世他那样对待自己一般,先囚禁个十年,让他在灰暗无边的日子里一点点绝望,让他的心性一点点被折磨至无。
总之,就是不能让他痛快的死去。
4.太子
第二日一早,枝枝与款冬姑姑便开始伺候楼音梳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今日皇帝亲设接风宴,楼音自然要盛装出席。公主的宫装繁复锁杂,楼音头顶凌云髻,赤金步摇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在发间熠熠生辉。她穿着水影红密织金线长裙,艳赤色纱衣上秀了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枝枝为楼音带上点翠镏金耳坠,凝神看着眼前这个般般入画的女子。像,真是太像皇后了。尤氏一族的女子都天生一双狭长灵动的眸子,不怒自威,不笑而媚,不似别的女子一双或大或圆的杏眼,而是像极了立在枝头的凤凰,仿佛生着这样的眼睛的女人天生就要母仪天下一般。
待梳妆完毕后已经快要到了开席之时。楼音顶着身上沉重的装饰,难掩倦容。枝枝心疼,便道:“公主数月来车马劳顿,昨日该婉拒了皇上的好意,好好休息才是正理。宴席上公主总少不得要劳累的。”
楼音闭目养神,强撑着精神。为什么要谢绝父皇的好意?该她得的荣耀,她一份也不会让。
大梁的制度都是公主出嫁前才赐封号,而她一出生便赐了封号“景隆”,“景”还是皇帝自己的名讳。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尽数送到了摘月宫,她挑选剩下的皇帝再赏赐给别人。就她的宫殿“摘月宫”,也是皇帝亲自命名。这次她立功回来,对于这个最得宠爱的女儿,皇帝已经赏无可赏,便准备了今日的接风宴,排场可攀比皇帝的生辰万寿节。
楼音的宠爱不仅来源于她的天资聪颖,能为皇帝排忧解难,还来源于她的生母,已故的皇后。皇后去世八年,皇帝再未立后,其中情谊可见一斑。
正想着,门外侍从通报太子来了。楼音没有睁眼,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微颤不止。
“阿音。”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楼音感觉自己面前的光被挡住了。她睁开眼睛,眼里已经平静无波,“哥哥。”
太子着一身明黄锦袍,俊逸的脸上带着淡淡怒气,但言语却温和无比,“我正要去蓬莱岛,途经摘月宫,便先过来看看你,咱们一同去蓬莱岛。”
楼音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站了起来,“那就有劳哥哥了。”
蓬莱岛在摘月宫前方,离得不远,加之今日阳光正好,太子提出步行过去。楼音顶着一头金钗,默许了。一路上兄妹二人倒是无话,眼看就要到了蓬莱岛,太子才开口:“阿音可是与商家二小姐有什么过节?”
太子以自己对这个妹妹的了解,知道她一向稳重,怎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失手烫了商二小姐?烫了人也就罢了,平日里人情淡漠的她却执意要大夫去瞧瞧商二小姐,这实在反常。
楼音却只是愧疚地说道:“我怎会与商二小姐有过节呢?只是我车马劳顿,一时失手伤了商二小姐。想到她是嫂嫂的妹妹便找了大夫来瞧,没想到却……”楼音叹了一声,看着太子说道,“哥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啧啧,真是可怜了二小姐,也不晓得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敢污了二小姐清闺。”
太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喃喃说道:“可怜了商小姐。”
楼音莞尔,朝着蓬莱岛大步走去。
蓬莱岛建于蓬莱湖心,七条大道连接岛屿和陆地,使得整个蓬莱岛地形复杂而又别致。从岛中央延绵而出的大道上铺着金丝红毯,旁边几十个巨型金樽俨然而列。宴席中已经有舞姬翩翩起舞,丝竹声乐充斥了整个蓬莱湖。此时除了皇帝,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蓬莱岛。楼音扫视了一眼,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季翊。
一如当年,在茫茫人海里惊鸿一瞥,那个少年就吹动了她心里的一池春水。
此时纪贵妃正主持着这场宴会。自皇后去世后,纪贵妃一路从贵嫔升到了如今后宫第一尊贵的位置,掌管六宫大权,代行皇后权力。今日的宴会自然也全权交由她打理,她远远看见楼音来了,便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将二人迎了进去。
楼音看了一下,太子妃怀着七个月的孩子,竟然也到场了,当真是给她面子呢。
这一次接风宴,除了远在封地的亲王没来,京都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侯爵可都到齐了,除了商太傅一家。太子妃如今却还挺着大肚子在与身边的人说笑,想必是还不知道自己妹妹的事情。
中书令齐大人是百官之首,他见楼音入座,便端了酒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大公主此番为我大梁开凿运河,疏通大梁与外域的经商水路,又以千金之躯在江南亲自监工,真是让下官惭愧啊。”
齐大人是三朝元老,为了大梁呕心沥血,很受皇帝尊重,如今年纪大了,除了政务外很少外出,但是楼音的事情他一直很热心,因为他与楼音的皇帝爹一样,一心想让楼音当皇帝。
楼音扶起了他,笑容亲切,“齐大人为我大梁呕心沥血,我所作的不过尔尔。运河开凿,水路一通,可容纳巨型商船与战船,以后大梁开疆扩土可就靠着齐大人了。”
齐大人目光一凝,看着楼音久久不说话,仰头饮尽了杯中清酒。楼音懂他意思,也回敬了一杯酒。只是这番对话让太子听了去,他看向这边,眼睛眯了眯。
“公主胆识过人,难怪皇上宠爱公主。”齐大人胡须飘动起来,心里遗憾着公主为何偏偏投作了女儿身,若她是个男子,那……
“怎的已经这个时辰了,皇上还没有过来。”纪贵妃人未到声先至,打断了楼音和齐大人的谈话,她缓缓走来,握住了楼音的手,“皇上也真是的,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忘。”
“不可能。”齐大人喝了些酒,说话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皇上忘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忘记公主的事情。”
楼音扬眉,从纪贵妃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枝枝,去御雄殿请父皇吧。”
枝枝应声而去,刚转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长福便脚步匆忙地过来了。他弓着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眼珠子一转,说道:“商太傅临时进宫寻皇上有要事商量,皇上一时脱不开身,让公主自行开席,皇上一会儿再过来。”
太子一惊,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洒出了几滴酒水。
“既然商太傅有事与父皇商议,自然是政事为重。”楼音转身,掩住眼角的笑意,她端起一杯酒,挥袖举向众宾客,“本宫敬各位大人一杯!”
她的脸上流光溢彩,金钗凤袍,天家威严喷薄而出。
一旁的太子神色慌张,频频看向御雄殿的方向,楼音看了他几眼,说道:“哥哥心不在焉的,可是有要事在身?”
“唔……”太子不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不料,半个时辰后长福又来了,一脸沉重,在太子面前站定行礼后,说道:“请太子殿下跟奴才去一趟御雄殿。”
太子猛得退了一步,脸上一阵青白:“为、为何?”
长福抿嘴,低着头说道:“皇上有令,太子殿下请吧。”
楼音看着太子的背影,嗤笑一声。她回头,看见纪贵妃和太子妃亦面色慌张,不知前朝究竟出了何事要中途带走太子。
楼音招来枝枝,轻声在她耳边耳语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不一会儿,太子妃却猛地吐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又胸口一窒,晕了过去。
身怀六甲的太子妃晕倒,现场自然是乱成了一锅粥。楼音看着纪贵妃惊慌失措,着人抬走太子妃,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其他人也都是人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将昨日与今日之事稍作联系,便猜出了几分,各个询问了几句太子妃的状况后,便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楼音看着纪贵妃护着太子妃离去,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今日是父皇特地为本宫设的接风宴,各位请尽兴!”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出了这些乱子,公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宴席到了尾声,楼音面色微红,眼里蕴着酒气。季翊从座位上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楼音面前。楼音身旁原本坐的是齐大人,他一看季翊来了,便识趣地想让出公主身旁的座位。
“齐大人,就这么不想坐在本宫身边?”楼音见齐大人想走,便叫住了他。齐大人回头一看,季翊面色平静,公主的语气又不善,他便只能讪讪地坐了回来。
季翊便只能站在楼音面前,问道:“公主去江南之前托臣去寻胡商带进大梁的夜明珠,如今臣已经寻得了一颗成色最好的,一会儿便献给公主,权当为公主接风。”
楼音嗜爱夜明珠,皇帝几乎是搜寻了大梁最好的夜明珠送到摘月宫,可楼音还不满足,她近些日子又迷上了西域产的夜明珠。
“不过是珠子罢了,本宫的兴致也过了,季公子自己留着吧。”
“好。”季翊仰头饮尽了手中的酒,伸出均匀细长的食指擦拭嘴角,他看向楼音,楼音却别开了脸,“那臣只能以酒敬公主,祝贺公主又为我朝立功。”
5.商家
日近黄昏,楼音靠在罗汉床上,静静等待着御雄殿的消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直到用了晚膳,款冬姑姑才回了摘月宫,汇报了她打听到的消息。不久后,东宫将迎娶商瑜为良娣。
楼音笑了笑,商瑜还是嫁进了东宫。可这一次与上一世的风光出嫁十里红妆可不同了,待她出嫁之时,大梁谁人不知她与太子的苟且之事?她在东宫还能不可一世?
前一世商瑜嫁入东宫做了侧妃,早产下一个儿子,只是这早产儿个头却十分大,一点不像早产,东宫的人只称是侧妃怀孕时养得极好。那时楼音便曾经生疑,商家怎么可能让亲姐妹都嫁入东宫,即便是太子。刚诞下皇孙的太子妃又怎会轻易同意自己妹妹嫁进来。
如今,一切答案昭然若揭。
“啧啧,也是难为商太傅了,自己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竟还能做良娣。”楼音摇头,叹服商太傅的口才。
“可不是嘛。”款冬姑姑边喝茶边说道,“听说商太傅在皇上面前跪着哭了几个时辰呢!他曾是皇上的老师,又做过太子的老师,我大梁尊师重道,皇上又怎会不顾商太傅的面子。况且商二小姐怀的,到底是皇家血脉啊。”
但无论如何,她未婚先孕的事情整个京都权贵圈子都知道了。她若是还想嫁入东宫,就必须抖出太子,即便损了名声但也不是不可挽救,就如现在一般,好歹能挣个名分。但她如果不说,那商家这样注重门面的家族可容不下她,大梁民风虽然开放,但未婚先孕依然是极其辱没家门的事情。
这样一来,太子德行有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失去一大块儿。尤暇自视甚高,定也不会嫁给太子。
突然,枝枝喘着气跑了进来,险些跌了一跤。
“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款冬忍不住斥责枝枝,“好歹也是咱们摘月宫的人,怎的如此不稳重。(.无弹窗广告)”
被款冬姑姑训斥,枝枝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她顾不了这些,说道:“公主,太子妃她小产了!”
“什么!”楼音猛地坐了起来,诧异之余,眼里闪过一丝沉痛,“怎么好端端的就小产了!”
商瑜未婚先孕,皇帝与商太傅、太子在御雄殿密谈之后下旨商瑜嫁入东宫,人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孩子是谁的了,更何况太子妃,她便是被活生生地气小产的。
在楼音赶去东宫的途中,御雄殿又传出一道圣旨,太子德行有亏,禁足东宫三个月。
此时的东宫,怕是乱成一锅粥了吧。
楼音赶到东宫时,皇帝、商太傅、商夫人以及纪贵妃都已经到场,唯独不见太子。许是没脸面见这一屋子的人,他不知躲去了哪里。
“父皇。”楼音给皇帝请安,问道,“嫂嫂她怎样了?”
皇帝缓缓回头,眼里尽是悲伤。这个才四十多岁的男人竟已经两鬓斑白,眼角爬满了皱纹,他眼里干涸,没有泪水,嗓音却有些哽咽,“阿音,朕的长孙没了。”
楼音知道,刚才她进东宫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是一个成型的男胎。看着皇帝眼底的悲伤,楼音却没有一丝心软。皇家本就是这样残忍不是吗?她刚才问的是嫂嫂如何了,皇帝也只说自己没了孙子,丝毫不提太子妃的身体如何。
“父皇,哥哥还年轻,总会给您生许多孙子,让您承欢膝下的。”楼音看了一眼那卧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如同死人一般,“只是可怜了哥哥的孩子和嫂嫂。”
*
太子妃失去了这个孩子,是在楼音的意料之外。前一世这个孩子顺利生了下来,可是后来商瑜出主意,让太子与太子妃亲手杀了这个孩子嫁祸给了楼音。不管哪一世,这个孩子都何其不幸。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她便叫了席沉进来。席沉是她的侍卫长,忠心耿耿,武艺高强,是皇帝从锦衣卫里挑选出来送给她的。
得了楼音的吩咐,席沉应了是便出去了。他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管主子吩咐的差事多么奇怪,他都不会多问一句,只知道按照吩咐做的一丝不苟。
楼音算算日子,下个月就是原定的尤暇嫁入东宫的日子,可如今商瑜也将嫁入东宫,尤暇心里怕是不好受。楼音着了一身杏色绣花锦衣,只束了简单的随云髻便出宫去了。
赵国公府一片祥和,尤将军处理完了军务正好在中堂接待了楼音。
“舅舅,舅母和暇儿呢?”楼音进了赵国公府便只看见尤将军一人。
尤将军脸上难掩愁容,“你舅母带着暇儿去上清寺上香了。”
“唔……”楼音点头,也不与尤将军寒暄了,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舅舅可是在为暇儿的事情发愁?”
尤将军看着楼音,眼里的忧思不表自明。如今东宫出了这档子事,尤将军还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堂堂太子,连自己妻子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还搞出了一个孩子,以后尤暇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们尤家世代建功立业,尤家女儿自然不必攀龙附凤就已经尊贵无比,他只想自己女儿嫁一个有情郎。当初皇上赐婚,尤将军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可看在尤暇对太子还算满意的份上,他才没有微词。且皇上赐婚也是好意,尤家出过皇帝最心爱的皇后,他自然偏宠尤家。太子娶了尤暇,也就有了尤家军这样庞大的靠山,尤暇日后做了贵妃,也算尤家的荣耀。双方互利的事情,尤将军没必要拒绝。
可如今……
“若是舅舅怕委屈了妹妹,我明日便去求父皇收回旨意,再给妹妹寻一个更好的夫家。”楼音今日就是为这事儿而来,心里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咱们尤家百年望族,手握兵权,表哥又镇守边疆,这大梁的世家儿女,有哪一位是暇儿配不上的?到时候只管暇儿挑选合意的,我便再求父皇赐婚就是了。”
尤将军听了楼音的话,总算是展开一点笑颜了。以楼音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这两道旨意不是难事。作为一家之主,尤将军在家里也是独断惯了的,他立刻拍案说道:“就这么定了,阿音你去求皇上取消了暇儿的婚约,咱们再给暇儿重新挑选好人家。”
得了尤将军的首肯,楼音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也不做多留便离开了。
不想一回摘月宫,席沉便已经等着她了。
“商家那事儿办妥了?”楼音坐下,枝枝端上了碧螺春,清香四溢。
“已经在办了,今日那些人就会有所行动。”席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楼音,“这是卑职截获到的周国给季公子送来的书信,请殿下过目。”
楼音接过,展信一看,只是季翊在周国的师父写给他的问候信,全是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并没特别。想知道季翊是如何与周国私下通信,这事儿看来比想象中难。
楼音扬手,将书信烧成了灰烬。
席沉退下后,楼音叫来了款冬姑姑,询问今日皇帝的日程。款冬姑姑与御前女官庆祥姑姑最熟,她得知今日皇帝一直与内阁大臣在御雄殿议事,想来是无暇管其他。
楼音点点头,尤暇的婚事便明日再去找父皇吧,这种事情一定要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次日一早,楼音只简单梳妆一番,枝枝传了早膳进来,不过是简单的枸杞粳米粥、花香藕、奶油松瓤卷酥,楼音却食指大动。
款冬姑姑边布菜边说道:“公主,奴婢今儿一早听说了一件趣事。”
“哦?”楼音喝了一口粥,问道,“何事?”
“昨夜呀,商太傅府上竟然进了盗贼。”款冬姑姑摇头叹息,“商家最近可真不省心,奴婢听说这几日商太傅头发都全白了呢。”
枝枝不可置信地盯着款冬,问道:“盗贼?是哪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贼,连太子妃娘家都敢盗?”
“许是利益熏心,想到商家这几日不太平便想趁机捞一笔吧。”款冬姑姑又给楼音盛了一碗粥,接着说道,“好在盗贼已经被捉拿归案了,且刚摸进商府就被抓住了,并没有丢失什么。”
楼音听着款冬的话,心情大好,又吃了一碗粥。
“枝枝,把席沉叫来。”楼音擦嘴漱口后,席沉便到了。
屏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只留枝枝与席沉,楼音吩咐道:“席沉,明日你便去关押那群盗贼的府衙里安排安排,要他们给我狠狠地折磨那群盗贼,但千万不能打死,一定要留一口气。”
饶是沉默寡言如席沉,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这……”
之前公主派他去这群盗贼聚集的地方,找了几个人散播商太傅家戒备松散,这几日正是行窃的好时机的谣言,没想到当天晚上那群盗贼就行动了,自然是被抓了个正着。那群盗贼是没脑子的,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也不想想商太傅府上就算乱成一锅粥,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小贼有可乘之机。
见席沉不解,楼音没未做解释,只是又吩咐了枝枝几件事。
枝枝和席沉听了都惊得说不出话,公主这是要整得商家从此身败名裂啊!
6.流言
是夜,楼音简单梳洗一番便准备去养心殿见皇帝。[]正打扮着呢,门外侍从突然来报,说是尤小姐进宫了,求见公主。
楼音心里一跳,有些许不安。
“叫她进来。”
尤暇进来后,竟直挺挺向着楼音跪了下来,“公主!”
“你这是怎么了?”楼音连忙扶起了她,“谁给你委屈了?你告诉本宫,本宫给你出头去。”
“表姐……”尤暇不肯起身,说道,“妹妹听父亲说,表姐要求皇上取消了我和太子的婚约?”
楼音不说话,只看着尤暇。尤暇继续说道:“暇儿既然已经指给了太子,又怎能轻易背弃婚约,再嫁他人。”
“嗤。”楼音嗤笑一声,在大梁,女子与丈夫和离后再婚嫁都不是问题,何况尤暇与太子只是有婚约而已,此时取消了婚约,世人也只道是太子德行有亏,谁敢指着尤家的不是?她这个妹妹,理由找得太牵强。
“暇儿。”楼音扶起了尤暇,问道,“你真的决定要嫁给太子?”
尤暇点头,眼里尽是笃定。
楼音不解地看着尤暇,“为何?”
“我……”尤暇脸红,声音细小了许多,“妹妹与太子有誓言在先。”
“那又如何!”楼音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是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难道你还要去遵守那劳什子誓言吗?!”
尤暇眼眶一红,又跪下了,“公主,暇儿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若是取消了与太子的婚约,暇儿宁愿此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那本宫这就送你到上清寺!”
楼音向来说到做到,尤暇缩了缩,“姐姐……”
看着尤暇眼里的惧怕,楼音眯了眯眼睛,突然问道:“暇儿,告诉本宫,难道你也有了太子的……”
尤暇肩膀微微发抖,连忙摆手道:“没有!妹妹绝对没有!妹妹与太子清清白白!”
天色已经晚了,无论楼音如何劝说,尤暇始终冥顽不灵坚持要嫁给太子,最后姐妹二人不欢而散,尤暇踩着夜色出了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公主,天色已晚,您还去养心殿吗?”枝枝看楼音被气得不轻,以为她要歇息了,可楼音却决定还是要去一趟养心殿。
以尤暇今日的情况来看,楼音必须将此事早早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养心殿外重兵把守,长福守在门外,看见楼音来了赶紧行了礼,“公主来找皇上?”
楼音点头,长福却皱了眉,“不巧了,皇上已经歇下了。”他看了看楼音,继续说道:“公主啊,皇上这些日子是在太累了,太子他又……今儿皇上其实是病倒的,太医来诊治了以后也称皇上是忧思过度,这才开了安神的方子要皇上早早歇息。公主最得皇上欢心,平日里多来陪陪皇上吧。”
“父皇他病了?”楼音没空再去想尤暇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长福瞅瞅养心殿的情况,摇头道:“这几日匈奴蠢蠢欲动,平州又地震,伤亡惨重,加之太子不省心,当真是苦了皇上啊……”
问清楚了皇帝的病情,楼音道:“那本宫今日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明日再来看望父皇。”
回了摘月宫已是深夜,楼音拆了头发躺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楼音刚睁眼枝枝便进来了,“公主,昨夜尤小姐自尽了!”
楼音惊坐起,“自尽?!”
“公主先别担心。”枝枝安抚着楼音的情绪,“还好被人救了下来,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尤将军派人进宫支会儿公主一声,尤小姐解除婚约之事可能要暂且搁下了。”
楼音恨恨地锤着床板,“糊涂!尤暇是鬼迷心窍了吗!”
枝枝伺候楼音梳洗好,穿了一身湖蓝色湘裙,头上只带着简单的白玉簪子便出了宫。
马车飞速往赵国公府驶去,一路上尘埃飞扬。
昨夜尤暇自尽的事情赵国公府没有透露出去半个字,在外面看来,赵国公府依然一派宁静。楼音坐在尤暇床前,冷冷看着她。
“暇儿,你这么做是在威胁谁?”楼音伸手抚着她的被子,声音如同寒冰。
“公主……”尤暇还很虚弱,一张小脸苍白憔悴,惹人怜惜,“妹妹只是……”
“我尤家当真是出了忠义之人,妹妹对太子的一腔爱意可当真是感天动地。”楼音轻摸她的脸颊,鲜红的蔻丹在尤暇的脸上显得冷艳之极。
楼音一番冷嘲热讽,尤将军也在一旁频频叹气,只有尤夫人哭着跪到了楼音面前,“大公主,您就成全暇儿与太子吧……舅妈和舅舅的儿子远在边疆,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膝下就只有暇儿,暇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舅妈也就不活了!”
楼音不语,看向尤将军,“舅舅的意思呢?”
尤将军沉默半晌,终是松了口,“且由她去吧!”
“好!”楼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尤暇,“有朝一日,你可不要后悔。”
若是此刻楼音坚持要取消了尤暇与太子的婚约,反倒显得她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如今这情形,她算是明白了,尤暇就是鬼迷心窍了,无论如何都要嫁给太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楼音缓缓走出赵国公府,脚步沉重。
*
这些日子,京都内流言四起。
那些个盗贼称他们摸进商府时,偷偷瞥见商府有的姨娘小姐与侍卫颠鸾倒凤,他们当晚还玷污了好几个小姐。
再结合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商二小姐未婚先孕的事情,盗贼这话便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公主,如今京都大街小巷都在传商府的事情。”枝枝拿着帕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她打听到的东西,“连小孩子都编了童谣整日传唱呢。说什么‘杨花随水流,红杏贴墙长。宁做青楼婿,不娶商家女。’”
“可是……”枝枝瞄了一眼楼音,心里有点怵,接着说道:“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几日,公主吩咐了席沉去府衙,安排了人将那几个盗贼折磨的死去活来,那些个盗贼只当是商太傅派人来的,心想商太傅实在下手太狠,连一个子儿都没偷到竟还如此折磨他们,于是他们便想报复报复商家。恰巧前几日出了商二小姐的事情,他们能联想到的便是商家家风一事,以此作为谣传就有可信度多了。
当然他们传出这些谣言也少不了楼音安排了人去暗示。
原本事情还没有发展得太严重,但枝枝安排人在坊间推波助澜一番,那些盗贼口中的谣言便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甚至越传越难听。
“枝枝,你觉得太子,真的有治理天下的天赋吗?”
枝枝心里一惊,瞬间明白了楼音的意思。
大梁皇室子嗣单薄,除了太子以外便只有两个成年皇子,资质还不如太子,其他的小皇子年龄还小。但是说起来,当今太子并非第一任太子。当年皇后娘娘曾诞下一位皇子,但生产中经历太多波折,一个时辰后母子便一同归了天。当时皇上不顾重臣劝阻,执意立了已逝的小皇子为太子,两年后才又立了当今太子。
皇帝深爱皇后,这是大梁人人皆知的事情。甚至这个江山,皇帝也只想传给他和皇后的孩子,可惜皇后只留下了大公主这一个女儿。而大公主自小被皇上抱在怀里长大的,曾经抱着公主上了三年的早朝。不知是不是耳濡目染的原因,大公主自小就对政事颇有见解,资质比太子高了不知多少。
去年大公主一举将工部贪官杀的一干二净,手段干净利落让皇上直呼:“阿音为何是个女儿身!”
枝枝细思极恐,眼看公主这几日的作为,难道真的想将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但这只是枝枝的猜想,楼音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如今她可没有心思再去争那储君之位了,只要不是太子最后坐上皇位,皇帝那么多儿子,哪一个坐上去都能给她一世荣安。
如今,她只想着怎么把太子拉下来。
7.月季
皇帝的病好了许多,能上朝听政了。(.)
这一日,楼音在养心殿陪着皇帝用午膳,说起了商家一事。
“京都流言不止,可怜了商太傅,朕瞧着他像是老了许多。”商太傅在大梁德高望重,皇帝并不相信京中流言,可三人成虎,如今京中已经传出了“好男不娶商家女”这样的话,看来商家多年名望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流言传播得比瘟疫还快,自然少不了楼音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商太傅也就罢了,倒是可怜了嫂嫂……”楼音欲言又止,亲手给皇帝盛了一碗汤。
“你说完。”
楼音看了看皇帝,正色说道:“我朝皇后的根本便是德行二字,如今商家名声受损,嫂嫂她将来作为皇后,怕是少不了要受非议了。”
皇帝沉默,盯着碗里吃食,半晌才开口,“阿音觉得,京中还有哪家女子担得起太子妃一位?”
“这……”楼音本以为,要劝动皇帝废太子妃得废一番口舌,不想皇帝竟果断至此,“父皇的意思是……”
“不管京中流言是真是假,商家名声已经受辱。众口铄金,朕难道还要去向天下力证商家的清白不成?不如直接换一个太子妃,省时省力。”
看皇帝脸上不带丝毫犹豫,楼音便道:“儿臣觉得,南阳侯府秦语阳身份高贵,倒是担得起太子妃一位。”
“不行。”皇帝直接否决了这个人选,“朕见过南阳侯府家的那位女儿,身份高贵不假,却也过于天真烂漫,哪里有能力母仪天下。”
顿了顿,皇帝又道:“你为何不考虑你的表妹?她下个月就要嫁入东宫了。”
楼音皱眉,看着皇帝道:“父皇,尤家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
“你怕外戚掌权?”皇帝笑了,“当年你母后还在时,她宠冠后宫,尤将军也不曾有二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若说外戚,现如今京都纪家可比尤家炙手可热多了,户部尚书纪令明,辅国将军纪楚,一个握住财政,一个握着部分兵权,更不说散布在朝廷其他各个职位上的纪家人。
只是,皇帝如今确实有能力制住权臣,若是日后太子登基,那就不一定了。
“想来京中也没有适龄女子了。”皇帝叹了一口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自然是十分信任尤将军的。”
楼音不语,低头喝了一口汤。她这个父皇喜爱皇权,但知人善用,敢给予朝臣极重的权力,除了他的信任以外,也因他对自己御下能力有信心。可如今若要尤家女儿为太子妃,皇帝更大的考虑自然是为了牵制纪家的势力。楼音自然是极不愿尤暇嫁给太子的,但如今看来,尤暇今后的日子不好走呀。
*
半月后,尤暇风风光光嫁入了东宫,但却是以太子妃身份嫁入。楼音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只在皇宫城墙上看着那十里红妆延绵了整个乾坤大道,相比起来,半月之后,商瑜嫁进东宫便寒酸多了。
原来的太子妃被废,成了侧妃,商瑜原本也只能作为良娣,但楼音说服了皇帝依然许商瑜侧妃之位,理由是商家声明受损,已然可怜。但皇帝废了太子妃,相当于坐实了商家的传言。楼音知道,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商太傅虽无实权,可他在朝中桃李众多,相当一部分结成党羽,以商太傅为首。皇帝最不喜官员结党,且商太傅结党就是太子结党,皇帝岂能容忍。原本此次流言完全不必废太子妃,皇帝只不过借机打散了以商太傅为首的党羽而已,倒是无形中帮了楼音一把。
如今商大小姐商瑾与商瑜平起平坐,以楼音对她俩的了解,不反目成仇才怪,最好她们窝里斗,让东宫不得安宁。而尤暇虽然成了太子妃,但她到底是尤家人。
尤暇大婚一月后,楼音才踏进东宫。尤暇亲自接待了她,如今的尤小姐已经是太子妃,妆容华丽富贵,暗红绣百子图案缎袍衬得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成。
“太子待你还好吧。”楼音语气始终冷淡,对这个固执的妹妹实在热情不起来,“他若是敢对你不好,你只管……”
“姐姐!”尤暇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浮上一丝娇羞,“太子她对妹妹很好。”
楼音看不出尤暇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敢肯定,尤暇是尤家儿女,太子定不会真心对她。
“太子妃……不,现在是侧妃了。”楼音顿了顿,“她怎样?”
提到这个,尤暇眼神也暗淡了许多,“哎……她也是可怜,自己被亲妹妹气得流产,自己亲妹妹却又怀着孩子嫁进来了,她怎么会好过,姐妹二人现在是彻底反目成仇了,不过好在我还有几分威严,不会让她们明面上闹起来。”
这是罪有应得,楼音心里舒坦了许多。这商家二姐妹的心肠可不是一般的歹毒,她多少有些担心自己表妹,“暇儿,你要防着她们姐妹俩。”
尤暇自然知道楼音的意思,商瑾从太子妃陡然变成了侧妃,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商瑜与太子作的孽。可楼音当初揭开了这样的丑事,她的表妹又抢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商瑾定是以为这一切都是楼音的局,为了让自己表妹入主东宫。
“商家落败,商太傅三日前离京,任她们姐妹二人如何,也是翻不起风云了。”尤暇说道。
商瑜婚后不久,商太傅终于顶不住纷纷流言,准备带着一家老小告老还乡了。
*
天色已晚,皇宫一切归于平静,孤月无星,窗外只有寂寥的风声。此时席沉却来了,他面色低沉,比以往更多几分不安。
“怎么了?”楼音甚少见到席沉这个样子,便问道。
席沉皱了皱眉头,说道:“商太傅死了。”
楼音心底一跳,睡意顿时没了,“何时去的?如何去的?”
席沉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三天前商太傅带着一家老小离京,走得低调,换上了普通的马车,行装精简,仆从也带得少,总共就五六辆马车。在翻越京郊之外的西山时,所有马车皆跌下山崖,无一幸免。
“有人经过山崖才发现的尸体,刚断气儿。奴仆车夫也全部去世了,大抵是当天下了一场大雨,路途泥泞,马车滑了下去。”席沉面色恢复平静,像往常一样禀报,“刚好是居住在西山的刘世子发现的。”
“刘勤?”楼音惊诧过后便不再多想,毕竟刘勤与他的母亲长公主住在西山,他发现商太傅一行人的尸体也不足为奇。
楼音的思绪回到商太傅身上,心存疑惑,商家的车夫定是千里挑一的,即便是雨天行驶,也不可能摔下山崖。就算出了意外,也不可能所有马车都摔下去,很明显商家是遭人暗算了。
楼音手指轻扣桌面,正努力寻思着除了自己还有谁想要置商太傅于死地。
“殿下。”席沉忽然递上一封信,“这是今日臣截获了季公子送往周国的信。”
楼音接过后便随意放到了一边,继续想着商太傅之死,连席沉何时退出去的都未曾察觉,直到枝枝进来劝她就寝,她才从思绪中回神。
余光瞟到桌上的信封,枝枝将它拿了起来,“奴婢帮殿下拆了吧。”
一阵细微的纸张撕裂声传来,楼音的鼻尖下飘过一阵月季花香。枝枝边展信边笑,“想不到季公子也爱好用月季花熏过的信纸。”
把展开的信递给楼音后,枝枝瞄了四周一眼,“香儿这个没记性的丫头,奴婢今儿早上才让她去园子摘新鲜的月季花放到殿下的寝殿。明儿一早奴婢亲自去摘些过来,再好好罚香儿。”
楼音喜欢月季,所以皇帝招揽了大梁最好的花匠,砸了大量的银子才使得摘月宫的月季四季常开,多年来这也成了皇宫里的奇景儿。
楼音看了一眼信,字迹清俊有力,言语间不过是道了些家长里短。将信纸烧了,楼音在枝枝的服侍下洗漱歇息了。
8.验伤
第二日,商太傅坠崖死亡的消息果然不胫而走,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商太傅是帝师,皇帝自然重视,派了刑部尚书亲自查案,楼音自请一同前往,皇帝也没有异议。
刑部尚书岳承志年逾五十,在朝中为人和气,兢兢业业地干着自己的活,多年来的朝堂重大党派纷争从未涉及他。
此次与楼音一同查案,因楼音素来摄政,与一般公主不同,他便主动把自己身份降到了辅佐一类,万事都听楼音吩咐。
岳承志一早便与楼音到了商太傅坠落的山崖,现场痕迹都还在,一行人看了一圈,确实没有打斗痕迹。
“这条路,是京都通往商太傅故里的必经之路,想必商太傅很熟悉吧。”楼音仔细看着现场,席沉用刀将她面前的杂草全部割倒,“岳大人,您的人有看出什么来?”
岳承志摸着胡子,缓缓说道:“此山崖不算极高,但怪石嶙峋,人若摔下来必定致命。雨天路滑,车夫失手也是常有的事情。”他看着眼前被坠落的马车压倒的痕迹,啧啧称奇,“只是六个车夫一同失手,倒是有些猫腻。”
楼音抬头,四周悬崖峭壁,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在空中留下几声鸣叫,叫人生寒。
忽然,岳承志的一名手下来报,说是刑部有了线索,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刑部。
几名仵作正围着马儿的尸体窃窃私语,待看到楼音和岳承志来了,才住了声。
“怎么回事?”
一名资历较老的仵作行了礼,说道:“下官们在马的嘴里发现了一些白沫,心里生疑,便把胃里未消化的饲料验了验,果然是被下了药的。”
楼音点了点头,可怎么也想不出整个大梁还有谁要置商太傅一家于死地,“去看看尸体。”
几个车夫的尸体被随意地放在了刑部的一个简陋停尸间里,里面恶臭冲天,岳承志不敢让楼音进去,“公主,这样的地方您可不能踏进去啊,下官代您进去看看就行了。”
“无碍。”楼音捂住鼻子,跟着仵作走了进去。
停尸间阴暗却干燥,门窗紧闭,烛火通明,驱散了几分阴气。仵作们正拿着工具仔细地检查着尸体,见了楼音和岳承志,赶紧擦了擦手上前行礼。楼音只瞟了商太傅的尸体一眼,就吓得闭上了眼睛。此时的商太傅,面容已经扭曲变形,若不是身手独有的疤痕和脚上的六根指头,想必是没人认得出来的。更奇怪的是,他的皮就像被人扒了一般,松松垮垮地附在他的血肉上。
一番询问后,得罪仵作在商太傅脑后发现了一处伤痕,乃是致命之伤。
仵作将商太傅脑后的头发剃去了一小片,楼音和岳承志上前一看,那是一道非常奇怪的方形的伤口,只有半根手指大小,不像刀剑也不像普通暗器,但这道伤口只破了皮,却被灌入了水银。水银比血重,从头皮灌入后让商太傅血肉分离却不流泪不见血,活生生地痛死。可见这凶物不一般,下手的人也不一般。
仵作根据自己的经验,大致描述了一下凶器的形状:“此物轻便,决、绝不是刀剑,伤口血肉模糊,也不可能是暗器,剔除毛发后看见还有完整形状的伤痕,下官大致猜测,是一样精巧的物件,看形状大致……”仵作盯了岳承志好几眼,才支支吾吾地说出来,“大致是像扇柄一样的东西吧。”
此话一出,岳承志背景一僵,脸色和死去的车夫无异。楼音自然也有所思量,回头对岳承志说道:“岳大人,咱们出去谈话?”
刑部书房,岳承志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遣退了所有下人,只剩楼音和两杯茶。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两人都不说话。楼音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的茶叶飘来浮去,而岳承志的额头已经冒了许多细汗,但到底纵横官场几十年,这点镇定还是有的。
像扇子一样的凶器,又能灌注水银,说的不就是他儿子岳云帆那把玉骨扇吗!谁人不知,刑部尚书岳承志的儿子是个武痴,天生神力,又酷爱收集各种兵器,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那把流传了百年的玉骨扇。玉骨扇传说是神兽的骨头制成扇骨,金蚕丝织造扇面,扇骨无坚不摧,扇面刀枪不入,是最锋利的利刃也是最坚硬的盾牌,而最绝的是它的扇柄里可装入□□,打开开关便可喷射而出,这段时间,岳云帆就突发奇想在扇柄里灌入了水银,到处炫耀他的玉骨扇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当初岳云帆为了得到这把扇子,偷偷变卖了他娘亲的部分嫁妆,后来被岳承志打得半死,这件事儿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以致于这把扇子也出尽了风头。
楼音不说话,岳承志不敢贸然开口。直到茶杯里的水凉了,楼音才缓缓说道:“岳大人,把您的儿子请出来吧,还有那把扇子。”
岳承志尽管心里忐忑,但也十分冷静。他相信此事与自己儿子无关,可证据确实指向了自己儿子。儿子又没有什么仇家,哪里有人会害他,此刻只要将他带出来对质一番,再验一验玉骨扇便可脱了他的嫌疑。
可等了半天,刑部的人却没有找到岳云帆,岳府的老管家也来了刑部,说今天一早岳云帆出门赴与周国季公子的约,但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两人不知去向。
楼音深深看了岳承志一眼,看得他后背一凉。
“去给我找!”岳承志突然脸涨得通红,唾沫喷了老管家一脸,“今天必须把他给我找出来!”
天色已晚,楼音揉了揉额角。枝枝见她神色恍惚,便为她按摩肩膀,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公主可是为今日的事情烦恼?您放心,岳大人的儿子若是凶手,跑不掉的,就算把整个京都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到他。”
夕阳西下,刑部的人井井有条地点上了灯,岳承志坐在楼音下首,已经喝了四五杯茶。终于,门外有了动静,然而来人却不是岳云帆,而是季翊。
温暖的烛火之光下,他的眉眼冷得像冬日里的冰河。
楼音的额角跳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垂了眸。岳承志见了他,倏地站了起来,“季公子,云帆他人呢?”
季翊先向楼音行了礼,再对岳承志拱手,“岳公子今日与在下一同在西山狩猎,下山之时他说要去东市喝酒便分开行动,在下如今是不知岳公子的去向了。”
岳承志早已派了人去东市西市,可现在也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季翊看向楼音,问道:“公主还有别的事要问臣吗?”
温润的声音像银针一般刺着楼音的耳膜,她看了看季翊,竹青色的袍子端的是斯文贵气,领口绣着精致的纹路,除此之外再无装饰,只有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月季花,生硬的出现在男袍上,倒显得别扭。
顺着袖口那朵奇怪的月季花,楼音看见季翊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漆黑光滑的扇柄透着淡淡的红光,两颗绿宝石镶嵌在扇柄上如同一双狰狞地眼睛盯着人看。
楼音拂了拂衣襟,正色道:“无事了。”她站了起来,想飞快离开这里,却又不得不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越是慌张,脚步就越是虚浮,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裙角。
比枝枝还快的,是季翊的手。他迅速扶住了楼音,看着眼前惊慌失色的女子,淡笑道:“公主小心。”
季翊的手冰凉,楼音却像摸到火一般迅速抽离了自己的手,她低着头,唇齿轻颤,手缩到了宽大的袖子里,渗出点点细汗。
“枝枝,我们走。”
而这厢,季翊看着楼音的背影,缓缓垂下了颤抖着的手,眼角笑意更浓。
“季公子,再仔细与本官说说云帆今日的行迹……”
第二日一早,东宫传来消息,太子病倒,商二侧妃知道商太傅的死讯后,胎气不稳,皇帝知道了,却也只是派了太医去瞧瞧。批完了折子似乎才又想起这个儿子,便叫了楼音去东宫瞧瞧。
算起来,这是太子被禁足东宫后,楼音第一次见他。
他躺在床上,似乎瘦了许多,面色青黑,似乎连呼吸都很费劲。可一看见楼音来了,便强撑起了精神,让太医退了下去,“阿音怎么来了?”
太子的床边围着一群太医,商家姐妹都不在,只有如今的太子妃尤暇陪在太子床边。楼音眼露关切,柔声说道:“哥哥病了,阿音自然要来看望,怎么不见瑾侧妃呢?”
尤暇说道:“瑾侧妃自从小产后身子一直不见好,瑜侧妃前几日又动了胎气,两人都在休养呢。”
楼音看着尤暇和太子紧握在一起的手,觉得尤为刺眼。她别开了头,问太医:“父皇很担心太子,太子的病情究竟如何?”
太医的回话也无非是忧思过度导致的病情,楼音明白,这是心病。
“阿音,让父皇不必担心,不过是小病罢了。”太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尤暇赶紧递上了一杯参茶。
就在这时,门外侍从通报季翊前来探病。
楼音皱了皱眉,坐到了一边。太子只浅笑道:“快请他进来。”
季翊今日依然着了一声竹青色长袍,但袖口却没有那一朵月季花了。楼音看了他一眼别移开了视线,而季翊却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了礼。
此刻来东宫的人无非就是探病,季翊与太子一直有交情在,也算东宫的熟客。郁差跟在季翊伸手,抱着一个盒子,是从周国带来的补品,特意献给太子的。
听着季翊和太子的寒暄,楼音只觉坐立不安。有季翊在的地方,她就想赶紧逃掉,她匆忙向太子告辞,而太子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应了。只是没走出几步季翊就追了上来。
“公主请留步!”季翊明明是急速赶过来的,偏偏却又一幅闲庭信步的样子,连发丝都没有一缕凌乱。
楼音吸了口气,然后转头,“何事?”
东宫的花开得正盛,季翊的手漫不经心地摸着身旁的一株杜鹃,“岳云帆还是没有下落吗?或许臣可以帮公主……”
“不用了。”楼音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找一个人而已,还不用劳烦季公子。”说完便转身离去。
季翊低着头,声音低沉:“我怎么舍得不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掐下了一朵杜鹃花,凝视良久,将它放进了口中,犹如平常珍馐一般细细嚼着,缓缓下咽。
9.可疑
这几日岳承志没有一晚睡得着。[]岳云帆一直下落不明,而楼音派了人盯着刑部,岳承志感觉自己头顶上有一把刀随时要落下来。可奇怪的是楼音不管是派人监视刑部,还是派人找岳云帆,都是暗中进行,明面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倒让岳承志摸不着头脑了。但不管公主打得什么心思,这样的情势总要好过被明面上盘查。
而楼音却也不比岳承志好过,找不到岳云帆,说明他越是有嫌疑。可如今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也寻不着。
席沉立在一旁,思索许久后开口道:“殿下,最后见到岳云帆的人是季公子,不如审问他?”
如今,岳云帆这条线索断了,唯一的疑点只有季翊了。
思索一番,楼音让人传季翊到刑部。季翊在刑部等了一个时辰后,楼音终于缓缓而至。
岳承志遣退了刑部所有人,抖抖袖子坐到了楼音的下首。近日来为岳云帆的事情彻夜难眠,此刻他强撑着精神盯着季翊,可只见他垂眸而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再转眼看楼音,也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不发一言。
他终究是按捺不住了,轻咳了两声,想提醒楼音该审问了。可楼音一回神,只吩咐他退下去。岳承志不敢有微词,他连忙站起来行了礼。但退下去之前,他悄悄瞄了季翊两眼,心想京都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传言季翊已经失了公主的青睐了,可此时公主又单独审问他,倒像是要说些私密话似的。
岳承志不再多做停留,弓着背退了出去。
季翊静静地站在楼音面前,目光清浅,手里握着他的黑漆漆的折扇,像聊家常一般问道:“岳公子的下落还是没找到?”
楼音道:“无可奉告。”
季翊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再抬头,脸上依旧没有波澜,“臣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岳公子与商太傅的闲事。”
见楼音没有说话,季翊便接着说道:“公主怕是不知道,商二小姐原本是与岳公子私定了终生吧?”
“什么?”楼音一时惊讶,她从不知道岳云帆与商家还有这一层关系?
季翊继续说道:“商二小姐嫁入东宫后,岳公子伤心欲绝,便找臣痛苦喝了一场,借酒消愁,还说这一切都是商太傅贪图太子富贵,逼着商二小姐嫁过去的,还扬言要找商太傅报仇……”
季翊顿了顿,“当然酒后胡言,不值得当真,岳公子还说商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楼音紧锁眉头,若季翊说的是真的,那岳云帆还真有很大可能是杀商太傅的凶手。她抬眼看着季翊,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只是一瞬间,楼音便像逃兵一般看向了别处。
若季翊说的是真的,那岳云帆的嫌疑越发大了。至于为何一直私底下寻找岳云帆,自是有她自己的一番考量。岳大人多年来看起来为人和善,党派之争从不站队,实际上十分会处理朝中人际关系,与许多人交情都不错。比起直接定了岳云帆罪,不如以此要挟岳承志,让他做自己的内应。
楼音托着腮陷入深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她身旁的蜡烛摇摇欲坠。
烛火闪烁,映得楼音的脸颊忽明忽暗。她没有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粘在自己脸上,只觉烛光晃眼,窗外的风吹得发丝飘动。
眼看烛台就要倒下来,季翊目光一闪,刹那间伸手去推开烛台。可楼音察觉到一丝异动,她立马警惕地看着刚走上前一步的季翊,“放肆!”
季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楼音,随即目光又转向烛台。
枝枝被楼音的斥责声吓了一跳,赶紧去端开了那危险的烛台。
他缩回了手,嘴角带着笑,“公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就先退下了。”
楼音心里闪过一阵酸意,只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对季翊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他只要眨眨眼,自己就会戒备地竖起全身的刺。
季翊见楼音脸上闪过千万种情绪,却也只是一笑,慢慢退了出去。
楼音来不及思索太多,岳承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进来了解了解进度,看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楼音心里却越来越放心。若商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岳云帆的,那即便他不是杀害商太傅的凶手,楼音也能将整个刑部紧紧握在手中了。
看着岳承志急切的眼神,楼音倒是笑得越发轻松。
“岳大人久等了。”
“不敢不敢。”外面狂风大作,岳承志却满头大汗,“殿下,您刚才可有审问出什么?”
楼音轻笑,“岳大人位高权重,岳家也是百年望族,家风严谨,但我朝民风开放,男女定情也是美事儿,不知岳公子可有意中人?”
楼音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又笑得意味不明,让岳承志满脑子疑问:“殿下此话何意?犬子明年才及冠,臣最近也在寻思着为他定一门亲事,可……”
“岳大人不知道岳公子和商二小姐情投意合?”
岳承志的脸霎时白得如同墙面,“殿下,您玩笑了,犬子怎么可能与太子侧妃有情谊呢,这……”
“岳大人还是好好问问岳公子身边的人吧。”楼音起身,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出了刑部。
回了宫,席沉已经在摘月宫候着,只是依然没有带来任何岳云帆的消息。
“殿下,不如动用锦衣卫?”
席沉带人寻找了五六日,但要瞒着众人,始终没有明面上搜人的效率快。若是出动锦衣卫,想必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找出岳云帆,可楼音似乎并不打算惊动皇帝。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楼音眉头紧蹙,余光瞥见案桌上的一束月季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季翊他曾经提过,可以帮忙寻找……
楼音捏紧了双手,手心出了点点虚汗。再不找到岳云帆的下落,皇帝可能就要插手此事了,到时候她就少了拿捏整个刑部的权力。可如今,她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找不到岳云帆,但是季翊虽只是区区质子之身。可见识过他能力的楼音却相信,他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席沉,带季翊入宫,就现在。”
*
夜色渐渐浓了,天空飘起了大雨,白天沉寂的画舫此刻依然点亮了一盏盏灯,女子的温言细语与红衫绿裙映得龙泽湖格外旖旎,歌舞升平的景象没有因雨消减半分。
季翊衣襟散开,胸口还有几处未干的酒渍,他斜倚在太师椅上,眼光有些迷离。对面坐了三五个公子哥,皆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此刻正摇头晃脑行着酒令。
席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季翊身后,待几人酒令停了后,席沉才开口道:“季公子,请随我走一趟。”
季翊回头看着他,问道:“去哪里?”
“噗!”其他几个公子哥儿借着酒劲儿笑出了声,“还能去哪里,自然是摘月宫嘛!”
席沉眼光一沉,那几个人便立刻收了笑,生怕得罪了大公主身边的人。唯有季翊笑意不减,“公主宣我进宫?”
“有事。”
季翊起身,拂了拂衣袖,“那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不用,请直接进宫。”
季翊旁边一高瘦少年随手抄起一壶酒,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此刻听到席沉的话,突然就笑了起来,“哟!公主这么急啊?”
霎时,席间气氛冷了下来。席沉转身看着他,眼神似乎要放出千万支利箭一般。高瘦少年自知酒后说错了话,脸色由红转白,“我……我……”
席沉看了季翊一眼,见他只笑盈盈地由侍女梳理自己的头发,并未多看这边一眼。席沉手腕一动,腰间的佩剑瞬间弹出,火光电石之间那少年的几颗门牙混着鲜血喷了出来。望着跌坐在地的少年,席沉道:“嘴上若再不干净,公主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
席间,安静得只有季翊整理衣裳的声音。那被打落了牙齿的少年是户部侍郎的外甥,可如今连痛都不敢喊,谁叫这个锦衣卫是大公主身边的人呢,只要不告状告到公主面前就谢天谢地了。其他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这个酒后失言的家伙连累了自己。
“走吧。”季翊像是没感觉到席间的严肃气氛一般,笑盈盈地走了出去。
“公主待你不薄。”席沉跟在季翊身后,脸上一如既往的黑沉,待周围无人之后,他才说道,“他人出言侮辱公主,你竟然无动于衷。”
许久,季翊都没有回应。席沉嗤笑一声,翻身上了马。
二人冒着雨入了宫,宫女太监们纷纷偷瞄着这两人,心里活动万千:公主又跟几个月前一样常常急召季翊入宫,看来两人关系又恢复了。
10.夜明珠
殿内,楼音正端坐于轩窗下,一身锦缎烟霞红提花宫装,映衬得屋子里的花束都失了色。(.$>>>棉、花‘糖’小‘說’)季翊进殿行了礼,抬眼却见她头上金瓒凤钗,像画卷里的金凤凰一般不真实。
“啧……”楼音捂了捂鼻子,“季公子身上好大的酒气。”
季翊往后退了两步,道:“望公主见谅。”
楼音鼻子里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枝枝为季翊奉上了茶水,这才道:“本宫记得,前几日季公子曾说过可以帮忙寻找岳云帆的下落……”
楼音声音越来越小,她盯着季翊,但季翊却只是专心品茶,头都不抬一下,似乎在等楼音的下文。“岳云帆至今下落不明,本宫……”楼音盛装下的威严有些招架不住季翊的淡定了,“可否劳烦季公子帮忙?”
季翊搁了茶杯,面容温润无害,“公主只管吩咐。”
见他答应得爽快,楼音松了一口气,却又不能完全放心,“切忌,莫要让外人知道此事。”
季翊点头,两人便是一阵沉默。他只垂眸不语,温和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一般,可越是这样,楼音便越是害怕。
“无事了,季公子请回吧。”
“公主,臣可以求些许报酬吗?”
季翊突然开口,让楼音有些失措,“报酬?”
“嗯……”季翊环视殿内一圈,指着书桌道:“公主把那个凤桐古砚送给臣如何?”
那摆在书桌上的凤桐古砚,原本是大梁文豪胡大学士的珍爱之物,也是流传了百年的老坑砚台,整个大梁只此一样,胡大学士逝世前将此物献给了皇帝,当时太子求了皇帝好几天也没求到,最后却是送进了摘月宫。
楼音自然也十分喜爱这个砚台,平时都舍不得用,只摆放着做观赏,亦不许宫女太监们轻易触碰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枝枝听了季翊的要求,挑了挑眉,静静等着楼音的反应。若是以前,楼音那样迷恋季翊,肯定二话不说将砚台拱手送人,而如今……
楼音点点头,道:“季公子喜欢便拿去吧,这砚台放在这里几年了,本宫也没有新鲜劲儿了。”
枝枝连忙将砚台装了起来,递给了季翊。季翊接过砚台时,枝枝见他手背青筋暴起,倒了吓了一跳,“季公子,你……”
“臣谢公主赏赐。”
*
第二日傍晚,楼音在养心殿等到批阅完奏折的皇帝,陪着他一同用晚膳。皇帝今年身体渐渐虚弱,饮食便清淡了许多,晚膳多是清粥。楼音让布菜的太监退下,亲自给他夹菜,而皇帝显然胃口不错,给他夹的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看起来倒像普通人家。
“商太傅的事情怎么样了?”皇帝漱了口,像聊家常一般说道。
自从把此事交给楼音,皇帝便再也没有过问,这也是他一贯对楼音的态度,放权后便不再插手。
“阿音无能。”楼音低着头,沉声说道,“只查出了马被下了药,却再找不到其他线索了。”
皇帝挑眉,抬头看着楼音,“哦?岳承志呢?”
“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在是找不到线索了。”楼音面露惭愧,站起来福身,“女儿办事不利,请父皇恕罪。”
“唔……”皇帝沉吟一番,说道,“以亲王之礼厚葬商太傅,此事交给你去办,岳承志,就继续审查商太傅的死因吧。”
楼音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却又放下了,皇帝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嗯。”楼音点头,“汤里有一股子姜味儿。”
楼音自小最讨厌姜,所以她的吃食里一律不准出现姜。御膳房的人不知道今早楼音会突然来陪皇帝用膳,便只按着皇帝的口味准备了早膳,这鲫鱼汤里定是要放姜才能去腥味儿的。
还未等皇帝发话,他身边的掌事太监已经连忙将那道鲫鱼汤撤了下去,心想今日御膳房值班的人又要倒霉了,不由得摇摇头,可怜可怜那几个同乡。
“是儿臣今日来得突然,也不能怪御厨,罢了,下次注意便是了。”
长福正要去御膳房训斥一番呢,听见楼音这么说,倒是诧异地看着这位公主,没听错吧他?
回了摘月宫,见席沉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依然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一封信。
“周国那边的信?”楼音看了席沉一眼,见他点头,便接过已经拆好的信看了看,依然是一封家书,并无特别。
“以后不用了。”楼音想了想,反正自己也看不懂季翊与周国来往书信内容的玄机,这样也是浪费时间。
席沉点头,楼音却突然疑虑起来,问道:“你每次截获他的书信,都很顺畅吗?”
“属下每次趁送信人歇息时将原件带走,迅速复制后把复制品放回去,从未失手。”
“……”
楼音沉吟,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原本是想看看季翊与周国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在联系,可席沉做了手脚后,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可这么多次席沉的行动依然没有受到阻力,只能说明季翊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阻止席沉,或许季翊根本就准备好了假的书信等着席沉带走。
楼音将手里的书信捏成了团,狠狠扔了出去。近段时间,她总感觉,她像一个戏子在演戏,而季翊却像一个看戏人,眼睁睁看着她表演却假装不知道。粉碎的砚台,每次截获的书信,就像是季翊一次次无言地挑衅。
可楼音不明白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复仇,而季翊又是为了什么?
看楼音陷入了沉思,枝枝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想着理由去缠一缠季翊,于是说道:“殿下,今儿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季公子去官府报案了!”
“哦?”楼音突然坐直了,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案子?”
“他说他的夜明珠被盗了!”
楼音托着腮,问道:“就是给本宫寻的那颗西域夜明珠?”
枝枝点头道:“嗯!”
“殿下,属下昨夜潜入季府时,分明还看见了那颗夜明珠。”席沉平时话少,今日难得多说了几句,“就放在他的床边,深夜里也透着莹白的亮光。”
楼音挑眉,越发有了兴趣,“在他床边居然也能丢?”
“很正常呀。”枝枝道,“西域夜明珠这么珍贵,季公子又不好好藏着,他的府邸总共就那么些个侍卫,当然有小贼要去偷呀!”
楼音没再听枝枝说下去,她只觉此事蹊跷得很。谁有那本事能从季翊的床边偷走东西?莫说夜明珠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休想碰到。当然这话楼音不能说出来,毕竟此时季翊在枝枝和席沉眼里只是个武艺平庸的弱国质子。
缓缓往内殿走去,枝枝服饰着楼音去换衣裳,二人进了内殿,却看见床上赫然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楼音疑惑地看了枝枝一眼,枝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刹那间,一阵耀眼的莹白充盈了整个寝殿,灼灼光华,如梦似幻。那盒子里一颗珠子,圆润洁白,从里至外透着盈盈光亮,绚丽却不刺眼,看着枝枝痴痴站在了原地。
11.南阳侯
醉春楼,潇湘阁,丝竹管弦,清酒瓜果,一派雅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南阳侯秦晟饮了一杯又一杯,却依然能唱和乐姬的古曲,但他对面的季翊却有些醉意了,歪歪扭扭地倚在桌上,双眼半睁半阖地看着舞女们翩翩起舞。
“都下去!”秦晟突然一声令下,不明所以的歌姬舞姬们都慌张地退了下去,他又对侍从吩咐道,“拿我的剑来!”
季翊睁了睁眼,眸子里还有散不去的迷离,“怎么了?”
秦晟拿着剑,睥睨着季翊,说道:“丝竹悦耳,听多了却是靡靡之音,不如咱们来比试比试剑法?”
“这……”季翊往后退了退,“季某剑法难以登大雅之堂。”
“少废话!”秦晟将季翊一把拉了起来,扔给他一把剑,不等他站稳便刺向了他。秦晟剑法精妙,才三个回合就将季翊的剑挑落,而季翊酒意未醒,偏偏倒倒地坐了回去。
“你说,公主究竟喜欢你什么?”秦晟俯身向前,拉住了季翊的衣襟,“就凭你这张脸吗?”
“侯爷开玩笑了。”季翊挡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晟目光凛冽,盯着季翊。而眼前这个武艺不精,谋略平平的男子却像是没感到他的目光一般,自得地喝着酒,让秦晟有气发不出来。整个大梁都知道,秦晟是皇帝内定的大公主驸马人选,他出身清河大族秦家,母亲是老雍王妃,父亲是政绩赫赫的前南阳侯,只不过他父亲英年早逝,这爵位才落到了年纪轻轻的儿子身上。
放眼整个大梁,论身份、才干、样貌,找不出比秦晟更好的世家子弟了,所以皇帝一直青睐于他。老侯爷还在时,皇帝就曾多次提过,等合适的时候,便让秦晟尚了大公主。所以,秦晟至今未定亲,已然是皇家默认的大驸马了。
可是,大公主与周国质子季翊的传闻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每日他听着那些传闻只觉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却又无处宣泄。
“你,告诉本侯,你和公主有没有肌肤之亲!”
秦晟眼里泛着酒气,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如同站在沙场一般,可眼前的男子却依然像个流连于风月场所的纨绔,眼角带笑,发丝凌乱,只是眼里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异动,只有疯狂的平静。(.无弹窗广告)
忽然,侍从走了进来,见了屋子内的场景,吓得缩了缩脖子,“侯、侯爷,大公主派人来宣季公子入宫一趟。”
季翊的眼里有了一丝悸动,他整理了一下发丝,静静看着秦晟。
屋子里的酒味儿久久不散,此刻却像毒气一般令人窒息,许久,秦晟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滚!”
季翊站了起来,背对秦晟,展开折扇,轻轻扇动,吹起了宽大的衣袖,翩翩公子的形象与秦晟的愤怒的模样形成对比,只是眼里的冷意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吓得侍从哆嗦了一下。
宫门已经落锁,来接季翊的侍卫亮出了摘月宫的腰牌便顺利进了宫。此时,楼音的妆容一丝不苟,一身凤纹织锦缎宫裙延绵在脚下,像一朵含包怒放的牡丹,在这深夜,却带着一股妖冶之气。
季翊身上的月白锦袍沾了不少酒渍,头顶的玉冠也有些歪,却丝毫不掩他眉眼间的清俊。两人共处一室,两种气质碰撞在一起,像一捧鲜血喷入清泉,碰撞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楼音使了个眼色,枝枝端着夜明珠走了出来,楼音道:“季公子,这可是你的夜明珠?”
季翊眼了一眼,道:“竟在公主这里。”
他越是冷静,楼音越是摸不清他的想法,心里的烦躁勃然而起,“栽赃陷害本宫的罪名可不小!”
季翊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公主什么意思?”
“你今日到大理寺报案夜明珠被窃,它却莫名出现在本宫这里。”楼音宽大的袖子里,手指紧紧握着椅柄,“你究竟什么意思?”
季翊走上前,偏头看了几眼夜明珠,缓缓说道:“臣今早发现夜明珠不见了,便报了大理寺。至于它为什么出现在公主这里,臣不知。”
季翊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任楼音发火,他也不动声色,静静地站着,让楼音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宫宫里,本宫会查清楚,想必是个误会,你将它带回去吧。”
“原本就是要献给公主的,公主留下吧。”
“本宫不要。”楼音道,“本宫说了不想要了就是不想要了,你带走它。”
季翊眼中终于有了一闪而过的异动,但长睫一扇,便掩了过去。他走上前,捧起了盒子,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地化不开。季翊抱着夜明珠的盒子,一步步从摘月宫到了宫门。郁差已经牵了马在宫门外候着,季翊却只是对他挥了挥手,径直走了开。京都的长街不复白日的热闹,寂静地只听得到季翊的脚步声。月光洒在他身上,一声白衣如同谪仙,可他散落的发丝飘起,却像一个鬼魅漂浮在这夜色中。
夏夜的微风吹起他的袍角,街边嚣张的野猫像极了妖怪,却被他的脚步声吓得跑了开去。不知走了多久,郁差一直牵着马在他身后默默跟着,待走到了季府大门,季翊突然转身,将盒子递给他,“把它磨成粉。”
郁差接过盒子,没有多问。
“殿下,公主的人没有再动书信的心思了。”
“嗯。”季翊负手,徐徐踏进大门。郁差接着说道:“昨夜潜进来偷夜明珠的人确实是刘勤。”
季翊不再说话,郁差也闭了嘴。
这刘勤可不是一般的小飞贼,相反,他身份十分高贵,是当朝长公主与驸马平津侯的独子,只是他却有一特殊癖好,喜欢偷窃。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戒备森严的地方,他越是喜欢去偷盗一番,但往往得手之后,他又会将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长公主和皇帝因为他这癖好操碎了心却无可奈何,好在他身份高贵,又从未真的贪恋珍宝,所以一直未得到处置。
只是昨夜他潜进季府,全程郁差都看在眼里,但并未阻止。毕竟刘勤轻功极好,除了皇宫,京都戒备再森严的府邸他都能得手,连东宫他都曾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过,若是在一个质子的府宅被抓了现行,那皇帝倒要怀疑一下季翊到底带了什么人来大梁。
“对了。”季翊关上房门前,郁差又说道,“按殿下的吩咐,今晚岳云帆便会被送回岳府。”
*
深夜,郁差敲响了岳府的大门,睡眼惺忪的侍从揉着眼睛开了门,看见眼前站着的岳云帆,瞬间醒了神,刚想大叫出来,却又想到了什么了,立刻压低了声音,“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赶紧跟着奴才进去见老爷吧!”
岳云帆整理整理衣襟,回头一看,郁差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
“咦?”侍从也抓着脑门,一脸惊讶,探出头去往大街两头看了看,“怎么突然就没人了?”
二人没管太多,连忙进了岳府。
岳承志听到消息时,还未入睡,他看了看身边好不容易睡着的妻子,叹了口气,起身穿衣,“先瞒着夫人,现在把少爷带到书房,任何人不得进出。”
书房内,岳云帆一看见岳承志进来,便激动地冲了进去,“爹!救我!”
岳承志胸腔一口气血涌上来,只觉眼前昏花,还好侍从上前扶住了他并使劲儿掐了他的人中,他的思绪才算转了回来。他看向自己儿子,问道:“这几日你究竟去了哪里!”
岳云帆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躲在季翊府邸里……不知他今日着了什么魔,非要把我送回来,我、我害怕啊……”
待岳大人心情平复了,岳云帆才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哆哆嗦嗦的说清楚。
商太傅一行人之死确实是他策划的,他买通了人,在马里下了药,待马车行驶到他事先设计过的山路时,药性发作,山坡上又滚落下许多石头,一行人便这样摔下了山崖。
“你!”烛光下,岳承志目光如炬,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岳云帆,“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爹!救我啊!”岳云帆普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他父亲的腿,哭喊道,“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智,才做了这样的事情啊!我以为此时定会交到爹的手上,我说不定能逃过一劫,谁知皇上派了公主来查,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12.商瑜
次日,在岳云帆的消息传到摘月宫之前,楼音先得知了长公主的儿子回京都的消息。[.超多好看小说]从养心殿回来,果然便看见了那小子端坐在她的大殿之上,龙眉凤眼,玉冠华服,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笑盈盈地喝着款冬姑姑奉上的茶。
“阿音姐姐!”刘勤突然蹦了起来,贵公子模样消失殆尽,活脱脱一只猴子,“弟弟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听到此话,楼音恍然大悟,脸色一沉,说道:“你这次玩过火了。”
“咦?”刘勤不明白楼音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姐姐什么意思?”
楼音气极,瞪着刘勤,恨恨道:“谁的府邸你不去偷,偏偏去偷他的府邸,你当真是活腻了。”
刘勤听闻此言,暧昧地笑了起来,“哎呀,我知道季公子是姐姐的心头肉,我不就是闹着玩儿嘛,反正那夜明珠本就是他要送给姐姐的,我就是当个跑腿儿的帮季公子送到摘月宫而已嘛。”
见楼音脸色越来越沉,刘勤耸了耸肩,“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偷他的东西,姐姐当真是有了情人忘了弟弟,我算是明白了。”
楼音知道刘勤误解了她的意思,可此时多说无益,她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去他府邸说清楚,此事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不去!”刘勤别开头,“至于吗?以姐姐和他的关系,他还能介意不成?”
“本宫与他没有关系。”楼音气势逼人,“你去给我说清楚!”
“不去!”刘勤看出楼音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但此时赌气的他可不愿意向季翊低头,见不得自己堂姐被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样子,虽然他没见过季翊,只听过传闻,但他对季翊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就不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冷了下来,连枝枝也没见过楼音和刘勤闹得这样僵。
两人正僵持不下,席沉忽然走了进来,在楼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楼音立马收了怒气,说道:“备车,现在就去刑部。”
刘勤一听又来了兴趣,“姐姐去刑部干嘛?带上我呀带上我呀!”
楼音压根没看他,“滚!”
“姐姐,就算你不带上我,只要我想跟着你进刑部,没人拦得下!”
楼音没理他,一心想着刑部的事情,站在一旁的席沉却一直低头,蹙着眉头,似乎很是懊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什么事情啊?”枝枝问道,“怎么眉头皱得这样紧?”
席沉不语。
“怎么了?”楼音从未见过席沉这副模样,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席沉一下收起了表情,目光坚定,“属下去备马车。”
看着席沉走远,枝枝“噗嗤”笑了出来,“殿下,席沉这是不服呢!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岳公子,而季公子这么快就将人送到了刑部,他这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呢!”
“哎!”枝枝又感叹着摇头,“不过说来也怪,季公子不过是个质子,带到大梁的人也不多,找个人竟比锦衣卫出身的席沉还要快,也难怪席沉懊恼了,真是伤自尊啊。”
最终,楼音还是没带刘勤,楼音的马车穿梭在京都,刘勤便飞檐走壁,踏着檐牙楼阁,竟也是一步不落。当楼音的马车停在刑部门口时,刘勤也出现在了刑部。
楼音叹了口气,瞪他一眼,“我有要事,你就带在中堂外面,万万不可进入!”
这一点刘勤还是比较听话,保证不进中堂。
楼音直奔中堂,所有侍卫全守在了门口,楼音只带了席沉和枝枝进去。屋子里灯光灰暗,只有岳承志一人,他佝偻着背,站在背光处,乌纱帽捧在手上,神色严肃。
“殿下。”岳承志把手里的乌纱帽放在一边,躬身行礼。
“为什么昨晚就找到了岳云帆,今早才告知本宫?”楼音转身,坐在他面前,宽大的衣裙带起一阵风,“本宫不是说了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宫吗?”
岳承志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说道:“昨夜臣连夜审了他。”
“哦?”楼音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岳承志。既然昨夜就找到了岳云帆,却没通知她,反而是关起门来自己先审问一番,看来岳尚书果然舐犊情深。
岳承志退了两步,向着楼音直挺挺跪下。
“岳大人这是做什么。”楼音想扶起岳承志,可他却纹丝不动,“岳大人是正三品高官,本宫可受不得这样的大礼。”
“公主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礼是受不得的。”摘下了乌纱帽,岳承志斑白的发丝显露无疑,他说道,“还请公主救犬子一命。”
多年来,六部尚书们倒台的倒台,上位的上位,唯有岳承志屹立不倒,从不陷入党争漩涡,靠得便是他超出常人的洞悉能力。前世,他早早便看出太子与楼音之间的暗流涌动,并私下投靠了太子,保住了一身荣华富贵。
而如今,他却道“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昨夜找到岳承志,他私自审理了一切,是想利用这一夜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见楼音不说话,他继续道:“这些日子,公主一直压下了所有风声,宫里对此案实情一无所知,臣斗胆猜测一番,公主本就是有心救下犬子。”
“啧啧。”楼音忍不住摇头,“难怪岳大人多年来在官场看似默默无闻却步步高升,果然眼光深远。”
许久的沉默,岳承志才道:“证据指向云帆,云帆也承认谋杀商太傅。”
他的面容冷峻,如同在陈诉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案情。
楼音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说道:“可是,令公子为何要杀商太傅一家?”
岳承志道:“犬子性格张扬,这些年来也招惹了不少人,当初因为肚子里墨水少,被商太傅当众羞辱过,便一直怀恨在心。此次商家败落,犬子便生了歹意。”
楼音叹了口气,“让岳公子出来见见本宫吧。”
在派人去传岳云帆时,楼音请岳承志坐了下来。屋子里没有下人,她亲自给岳承志倒了一杯茶,“岳大人,请。”
岳承志坦然接过了,猛得喝了一口,像是饮下一杯烈酒一般。
“岳大人,前几日,本宫让你问问岳公子与商二小姐的事情,你问了吗?”
果不其然,听到此话,岳承志手一抖,茶水差点洒了出来。
“公主……”岳承志怔怔地看着她,双唇止不住发抖,哪儿还有一个三品大官的威严,“您知道了什么?”
楼音看岳承志的反应,似乎事态一步步按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在进行,“本宫知道岳公子与商瑜曾私定终身,本宫还知道商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楼家的血脉。”
此刻,门外敲门声响起,刑部的人已经带着岳云帆来了,岳承志却脸色一白,说道:“在外面等着!本官与公主说话,任何人不得进入!”
“公主,云帆这个孽障与商瑜有染不假,可云帆本来已打算跟下官坦白一切,然后到商家提亲,谁知那水性杨花的女子却搭上了太子!”
昨日审问岳云帆时,岳云帆已经将所有事情吐露了出来,商瑜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他的,两人私下生了情愫,可没想到商瑜去了一趟东宫便不知怎的和太子勾搭上了。岳云帆深觉被背叛,晚上曾去找过商瑜,不想不仅没见着人,反而被商太傅羞辱一番,这才萌生了杀意。
“岳大人啊岳大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楼音冷笑,声调提高了许多,生生刺得岳承志一阵恐惧,“明知商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太子的,你们却保持缄默,混淆皇家血脉与欺君之罪诛了你们十个九族都不够!”
岳承志跪得纹丝不动,声音却开始颤抖:“那个孽障胆小怕事,当时若是将实情告诉下官,下官便是与商家争个鱼死网破也要将实情告知皇上,可下官……下官也是昨晚才知道此事啊!”
岳承志没有得到楼音的回话,却看见她缓缓勾起了浅笑,心中一沉,说道:“下官日后定为公主赴汤蹈火,只求公主能救犬子一命!”
案件发展到现在,岳承志总算明白楼音为何一直私底下行事,或许她早就知道岳云帆与商瑜的事情,等着所有事情被一步步揭发,但报不报上养心殿里,只掌握在她一人手里。抬头看了楼音一眼,岳承志只觉得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太可怕,自己竟一步步落入她的手掌之中。
“岳大人起身吧。”楼音扶起了岳承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既然你看得那么清楚,那想必也懂我的意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本宫不说,难不成商瑜还会把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吗?”
“还请公主殿下明示,要下官做什么。”岳承志拱手行礼,“只要公主保云帆一命,下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13.尤暇
窗外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岳云帆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岳承志将茶壶里最后一点水倒进了楼音的被子里,低声道:“公主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他看了看门外的身影,说道:“公主还见云帆吗?”
“不必了。”楼音站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
“那皇上那里……”岳承志低声说道,只是还未等楼音说话,他又说道,“下官会处理好,给皇上和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出了刑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刘勤早已不见了踪影。楼音摇摇头,她自小就拿这个堂弟没办法。回了摘月宫,款冬已经带着宵夜侯在了寝殿里,“殿下今天累了吧,用点夜宵,夜里别饿着了。”
款冬姑姑准备的是一碗香杏凝露蜜,这是楼音从小就爱吃的。换下了一身华服,楼音闻着香杏凝露蜜的香味,肚子立刻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拿起勺子,她只吃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款冬姑姑担心地问道。
“这香杏凝露蜜有问题。”楼音皱眉,说道,“与往日吃的有几分不同。”
“不可能呀。”款冬姑姑端起来闻了一下,说道,“厨子一直没换过,试吃太监也未尝出任何问题,公主觉得是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楼音也说不上来,但如今的她防备心太重,容不得一点差错,“叫太医瞧瞧。”
几个太医带走了那碗香杏凝露蜜,许久都没有回音。楼音却一直没有睡,等着太医院的答话。
月亮爬上了树梢,枝枝靠在桌上打起了盹儿,终于太医院派了人来回话,说是香杏凝露蜜里确实掺杂了其他的东西,但无毒无味,放在黑暗处却会发光,初步判定,应该是夜明珠粉末。
“……”
楼音沉吟半晌,垂在膝间的双手握拳,“今日负责摘月宫守卫的人,全部杖责五十!”
*
深夜,打更的太监经过摘月宫,只觉安静得诡异,门口的侍卫脸色铁青,吓得太监们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摘月宫里,楼音坐在大殿门口,月光洒在她一身白色中衣上,莹白的肌肤与月光融为一体,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席沉执型,杖责今日守卫的侍卫。棍子打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却没一人敢喊疼,除此之外,便只有席沉挥动棍子时发出的声响,若闭了眼,真能让人以为这座宫殿一片祥和。
行刑之后,所有人迅速各司其职,摘月宫又恢复正常的样子,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异样。(.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楼音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床尾雕栏上展翅的金凤,像是一只怪兽,在对着她嘶鸣,挑衅。
夜明珠粉末……是季翊吗?
楼音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时期的季翊还在韬光养晦,他与自己也还没有一丁点儿情分,更不说之后的仇恨,何苦做这样的事情来挑衅?
想了一夜,楼音的脑海要炸了一般,第二日立马着手派人去查。可摘月宫的人手本就经过精挑细选的,接触膳食的人更是可靠,而席沉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却依然找不出线索来。
“殿下,臣查过了,人手并不可疑,却也找不到凶手留下的其他证据。”席沉道。
楼音眉头簇成了一团,手指在桌上敲着不规律的声响,“凶手?可没有人想要害我,夜明珠粉无毒无害,本宫倒是想不通这作案者是何意思。”
若要行刺,大可下毒,反正作案者手段如此厉害,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试菜太监定不一定能察觉,指不定便让楼音暴毙身亡。可这番动作,既害不到楼音,又及其费事,作案者难不成是在做恶作剧?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心里满满开始恐慌起来,有一种敌人在暗她在明的危机感,更可怕的是,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越是去想便越是陷入困顿,幸好枝枝的声音将她从漩涡中拉了回来。
“公主!”
枝枝人还没出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许是从小习武的原因,她走路步子都迈得比别人大,一点不像步步生莲的宫女儿。
“太子病了,公主要去瞧一瞧吗?”
楼音想也不想就点头,“自然要去。”
太子卧病在床,楼音去的时候他还在昏睡状态,也不便打扰,只问了问太医太子的情况,得知他只是思虑过度后,便与尤暇出去叙旧。
尤暇衣不解带的照顾太子,近日也瘦了一些。她像未出阁一样挽着楼音的手慢慢往园子里走去,“表姐,今日妹妹在东宫园子里的照雪堂与你小酌几杯可好?这几天可累坏我了。”
楼音点头,补充道:“顺便叫上商家姐妹吧。”
“嗯?”尤暇不解。
“父皇交代我安葬商太傅,商太傅就只剩这两个女儿了,好歹也要和她们商量商量。”楼音随意地说着,尤暇也不做多想立刻派人去请了商家二姐妹,只是嘴里却嘀咕着:“表姐着人传她们进宫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顺便来看望你和太子哥哥。”
商大小姐单名一个瑾,二小姐单名一个瑜,可如今两姐妹容貌气色却是担不起这两个字了。小产后的商瑾瘦了许多,面容枯槁蜡黄,一身华服像是架在一具枯骨之上,由侍女搀扶着似乎站也站不稳,哪儿还有几个月前风风光光的太子妃模样。而商瑜怀着身孕,丰满了不少,但商太傅的去世也对她打击不小,现下眼睛都还是肿的。
楼音与尤暇端坐着,看着两人不情不愿的行礼。商家姐妹是恨毒了楼音的,但商家又只是新贵,商太傅一死,商家也就算倒了,商太傅的弟子与党群们更是作鸟兽散,连亲戚也不愿与商家来往了,女眷们更是能撇清关系就瞥清,生怕商家的名声牵连了自己。
若不是商二小姐肚子的皇家血脉,她们在东宫可不就活得像蝼蚁吗?
尤暇和颜悦色地请她们落座,握着商瑾的手,问道:“瑾儿最近脸色不好,可是没有好好养着?缺了什么便尽管来找我,我们自小手帕交的情谊,你别客气。”
面对尤暇热切的关心,商瑜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偏偏还发作不得,便只能用鼻子“嗯”一声便当是回应了。
商瑜态度如此,尤暇倒也不恼,转身去问商瑜:“瑜儿气色倒是不错,想必腹中的胎儿极其健康,只是眼下尚有淤青,是否还在为商太傅的事情伤心?不管如何,还是要以腹中的胎儿为重啊!”
二人明明厌恶眼前这个东宫新主人,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听着她说话,如今她一提自己父亲,姐妹二人倒是有了点生气,连忙问坐在一旁的楼音:“大公主,我父亲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楼音将杯子里的茶叶吹散了,懒洋洋道:“父皇下旨以亲王之礼厚葬商太傅。”
看着楼音漫不经心地情形,商瑾突然涨红了脸,提高了声音道:“你根本就没想找到凶手,你巴不得我父亲含冤而死!”她边说边流泪,盯着楼音如同盯着刽子手一般,“我们商家如何得罪你了你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许是身体的原因,说完这几句她便喘不上气了,这时尤暇才呵斥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楼音饶有意味地看了尤暇一眼,“妹妹别动气。”又转头对商瑾道,“瑾侧妃,你才小产,可别伤了身子。父皇以亲王之礼安葬商太傅,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至于商太傅之死,刑部还在查,你耐心等着结果便是。”
商瑾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听见“侧妃”二字,更是刺到她心间上了。如今她的下人都小心翼翼地称呼她为“主子”,前两天有一个丫鬟不小心叫了一声“侧妃娘娘”便生生被她打断了腿。
“姐姐莫着急,杀害父亲的凶手总会被找到的。”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商瑜终于开了口,她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徐徐说道,“咱们现在是要好好为父亲守孝,别的事情莫想了吧。”
楼音看了一眼商瑜的肚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若这孩子真是岳云帆的,待太子养了几年后,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骨肉,不知会不会吐血三升。
“瑜侧妃,近日胎儿还好吧?”
看着楼音的笑,商瑜背后莫名一凉。自从楼音从江南回来,她们商家就遭遇巨变,虽没有明显的证据,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推手都是楼音,目的就是为了让尤暇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日后皇后之位又是她们尤家的。
“谢公主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楼音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肚子,“一定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啊,这可是太子哥哥的长子。”
商瑜只觉楼音的话里似乎带着十万只冷箭,虽是好听的话,却莫名有一股寒气,让人从脚底凉至头顶、商瑜这边思量着楼音的话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总让人感觉不怀好意,而那边商瑾却已经琢磨上了,不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她才刚刚丢了自己的孩子,这边自己的亲妹妹就怀上了“长子”,这……她只觉心又一阵抽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亭子里顿时乱做一团,侍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尤暇不好意思地看着楼音,“表姐,你看这……”
“你忙吧。”楼音掸了掸衣服,好似根本没看见旁边骚乱的情形,“本宫回去了。”
*
楼音走后,尤暇摸了摸眉头,放下手时,却已经像另外一个人一般,脸上的恭谦温和尽数消失,换上了一脸严肃,她转身问身边的侍女,“太子醒了吗?”
侍女道:“太子醒了就一直找娘娘呢,只是听说娘娘在陪公主便就作罢了。”
尤暇看了一眼现场,商瑾已经在太医的银针下缓缓转醒,她也便懒得听太医的絮絮叨叨了,叹了口气便要去看太子。
“娘娘!”一直跟在尤暇身边的商瑜突然开了口,“妾身也想一同去看看太子。”
商瑜挺着个大肚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尤暇,双眸垂着,似乎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但此时商瑜双拳却是死死握着,不敢泄露出一丁点儿不甘与愤恨,当初尤暇一句“太子需要静养”便让她嫁进来几个月都难得见到太子一面,偏偏太子还放任尤暇把持着东宫。掌家之权也就罢了,当初她与太子私底下好的时候,太子明明说他厌恶尤家的女儿,只是皇帝指婚他不得不从,可自尤暇嫁进来,太子眼里似乎就再没有她们商家姐妹了,对尤暇宠爱有加,似乎忘了那是尤家的女儿。尤暇可真是比戏子还会演戏,当初大家都还是未出阁的女儿时,她与自己是那么交好,如今嫁入东宫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把太子哄得团团转,还把她们商家两姐妹打压得暗无天日。
“太子病着,你又怀着孩子,还是别去了。”
商瑜睫毛扇了扇,再抬眼时,眼里已经泛红一片,“妾身这几日胎气不稳,骨肉相连,想必是孩子也感受到了……”
“行了。”尤暇打断了商瑜的话,将门出身的她最听不了这些酸话,终是带着商瑜去见了太子。
太子寝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商瑜一进去便捂住了鼻子,尤暇回头看她一眼,冷笑道:“若是嫌弃就别强跟着来,回你的寝殿好好养胎。”
商瑜立马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妾身只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妾身哪里敢嫌弃这里的气味,太子病了,妾身心疼还来不及呢,只是许久都无法得见太子,妾身真是……”
“瑜侧妃。”尤暇笑着说道,“接下来的话,留着去太子面前说。”
商瑜突然胸口一滞,就连徘徊在眼眶即将奔腾而出的眼泪也突然间挤了回去。
14.梦归处
楼音出了东宫,却在半道上被刘勤拦了下来,这厮今日打扮得格外整齐,玄色镶边宝蓝袍子也趁得他人模人样的,本就清俊的五官此时显得华贵无比。(.无弹窗广告)
“姐姐,你该不是准备这就回宫了吧?”
楼音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便气得刘勤跳脚,“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早就递了帖子到宫里,难不成你又给忘了!”
看着楼音恍然大悟的表情,刘勤翻了个白眼,恨恨得锤了两下身下的骏马,“果然忘了!不成,姐姐今儿必须去长公主府上给我撑个场面!”
楼音掩嘴笑了,“你是什么身份,哪里用得着我去给你撑场面?”
刘勤却是不依,说道:“我不管!我早就放话出去了,今日大公主要来我府上给我庆生,姐姐今日要是不来,我还怎么在京都混?我回西山陪娘吃斋念佛算了!”
“那你便回西山吧。”
刘勤顿时瞪大了眼睛,鼻孔一张一张的,就差头顶再冒几缕烟了。楼音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罢了,反正今日无事,我便去你府上一趟吧。”
长公主常年住在西山,平津侯得空也去西山陪长公主,平日里住在侯府,所以刘勤图个没人管,回京后便独自住在长公主府。而今日,府上难得热闹了一会,奴仆们得了赏钱个个洋溢着笑脸,见人就说吉祥话,府上挂上了不少彩色灯笼,显得喜气洋洋。
“啧。”楼音环视一周,说道,“你这是过生辰还是成亲?”
刘勤嬉皮笑脸地说道:“图个喜庆,图个喜庆。”
楼音没有理他,姐弟二人慢慢走着,身后跟着一群侍从,一路穿过垂花门,绕过西厢,走到了正房。正厅里自上而下摆了二十余个席位,宾客们有的坐在自己席位上,有个与友人站在一旁攀谈,还有几个女子坐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再加上每位宾客身后的奴仆,整个正厅倒是热闹非凡。
楼音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就这样草率地办了宴席,还将男女眷安置到一起,像什么话?”
二人已经行至正厅里面,宾客们纷纷上前行礼,楼音一边回礼一边听刘勤说道:“生辰便图个开心,若是办得太正经,还有什么意思?且男女眷安置在一起也不是我开的先河,你看之前辅国将军这样办了,皇上有说过什么吗?”
楼音也不再与刘勤争论,随意看了看今日的宾客,无非也就是刘勤平日里的好友,齐丞相的三个儿子、纪尚书的小儿子、陈侍郎的儿子以及南阳侯秦晟的妹妹秦语阳和一些其他女眷。
没看到秦晟的身影,楼音倒是有些奇怪,问道:“怎的秦小姐都来了,南阳侯却没来?”
“秦大哥这几日不在京都。”说罢又摸了摸鼻子,“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秦大哥了?”
楼音懒得理刘勤,带着枝枝与席沉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整理好了衣襟,抬头时却从余光里瞥见最角落的席位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楼音顿时心一紧,立马看向刘勤。而刘勤不知为何楼音用这种有些愤怒有些责怪意味的眼神看他,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下来解释:“我不是摸进他的府邸过么,怕别人说我们大梁苛待质子,便带了些东西去赔礼,为表诚意,还专门请了他来参加我的宴席。”
又收到一记眼刀,刘勤纳闷极了,明明公主该高兴才对,当初她追季翊追得多紧,怎么现在给她制造机会,她反而不高兴的样子?女人真麻烦。
定了定神,楼音端起食案上的酒,清尝了一口。
“嘶!”楼音低声说道,“这酒真烈。”
枝枝站在楼音身后,说道:“这酒叫做梦归处,京都今日就兴喝这个,连将士们也喝不过三碗,公主您酒量不好,少喝点。”
“嗯。”
楼音一边应着枝枝的话,一边却忍不住抿了好几口这“梦归处”,这酒虽烈,喝下去却有一股奇异的清甜味儿,比瓜果儿浓郁一些,含在口里刺激着唇齿,吞下去却又让头皮一丝丝发麻,让人忍不住想喝第二口。
宾客到齐,刘勤便叫了歌姬舞女上来。十来个歌姬坐了一排,乐师们又拿着各自的乐器坐在歌姬身后,再加之十来个舞女在正厅中央翩翩起舞。分明是十分厚实的人墙,却依然没有挡住来自正厅角落的视线。
楼音被这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愿盯回去,便只得埋头喝酒。
一杯又一杯下肚,楼音开始觉得眼前的舞女变成了二十个,胃里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便立马停了酒。可酒劲儿偏偏是在停了酒后才冒上头,加之眼前舞女晃来晃去,席间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楼音觉得头都要炸了,便悄悄退了席。
楼音与枝枝沿着公主府的抄手游廊走着,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是了,长公主常年居住在西山,大多数奴仆都带走了,留在公主府的不过是些个负责看守和打扫的奴仆,今日更是全被叫去了前厅伺候宾客,此刻后院自然是没有多余的奴仆了。
公主府极大,却是清净,楼音随意走着,瞧着园子正中间有一个湖,呈月牙状,湖边开阔干净,没有一株杂草,只有几颗大石头。
楼音走了过去,选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晚风习习,拂过湖水而来,带着阵阵凉意,楼音拢了拢领口,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便缩了双腿,抱住自己的膝盖。湖边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落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因此楼音脑海内更是一阵翁翁声响。
“公主,这里太冷了,奴婢去给您拿一件披风?”
“这……”楼音环顾四周一圈,犹豫道,“不用了,这点风不碍事。”
“您要是着了风寒,回头皇上会扒了我的皮的。且这是公主府,苍蝇都飞不进来,奴婢快去快回就好。”
楼音想想也是,一时半会儿倒也无碍,况且她怕的根本不是贼子歹徒。
听着枝枝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头,楼音将头埋在了膝间。
大约一刻钟后,楼音感觉肩头一阵温热的触感,她一扭头,便看见身上多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枝枝,你的脚步倒是越发快了。”楼音拉扯了一下披风,开始系胸前的缨带,整理好了后,一转身,却看见季翊站在她面前。
“你……”楼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站了起来,连连退了好几步,一把将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你做什么!”
季翊看着地上的披风,月光透过湖水反射在上面,如同鬼魅一般。他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将披风捡了起来,放在手里轻轻抚摸了几下,才抬头问道:“为什么?”
楼音感觉自己完全酒醒了,她计算着该与季翊保持多远的距离,又退了一步,这才说道:“什么为什么?”
“公主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季翊往前几步,逼近楼音,“躲我如同躲瘟疫。”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一双眸子如古潭深渊,长长的睫毛交织在一起,遮掩住了眼里的失落。夜色里,明明是一张如玉的脸庞,却让楼音感觉寒若腊月雪。
不知不觉中,楼音又退了几步,她紧张地看着季翊,说道:“你想多了,本宫本就不爱与人来往……”
“是吗?”季翊噙着笑,说道,“曾经日日宣我进宫的是公主你,制造一切机会与我偶遇的也是公主你,派人守在我府邸门口的也是公主你,怎的突然就不愿与人来往了?”
“那便是……”楼音咽了咽口水,连自己声音里带了微颤都不知道,“那便是本宫年少无知,现在心思不在季公子身上了,季公子请……”
话未说完,只觉得脚下一滑,楼音整个人便跌进了湖里。
秋初的湖水已经冰凉刺骨,楼音落下去后只觉得那浸骨头的寒意瞬间蔓延到了心尖尖上,她扑腾了几下,感觉完全踩不到底,湖水一口一口灌入她的鼻腔,害得她呛得天昏地暗。待她想要呼救时才反应过来,这后院一个奴仆都没有,谁听得见她的呼救?
而岸上,只有季翊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楼音落水也不为所动。
向他求救吗?似乎只能如此了,可是楼音内心却很是挣扎,如此一来,岂不是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楼音感觉到知觉渐渐被寒气侵蚀,嘴里又呛进了几口水,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拼尽全力扑腾了几下,冒出水面,喊道:“救命!救、救命!”
岸上那人却如同雕像一般,岿然不动,就连那双眸子里也没有丝毫的动荡。
是了,前世他能杀了自己,如今又怎么可能救自己呢?
楼音抹了一把脸,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呼救:“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奈何湖水太量,挣扎中又耗散了太多体力,楼音渐渐支撑不住了,感觉身体在明显下沉,水一点点地没过了鼻子。
这时,水波一阵震动,岸边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鲛人一般跃进了水里,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双手就抚上了楼音的腰,将她带出了水面。
楼音立刻张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浑身无力,靠在了季翊身上,等着他将自己带上岸。可季翊却纹丝不动,就这么扶着楼音浮在水中。
“你……”楼音喘过气来了,不知季翊为何不带着她向岸边游去,正欲开口问道,却感觉腰间突然被收紧,自己的下巴被微微一抬,季翊那冰凉的唇便覆了上来。
楼音心脏狂跳,血液似乎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头上,随之即来的是传遍全身的酥麻。季翊带着酒气的呼吸轻飘飘地拂过她的鼻尖,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
楼音瞬间僵硬住了,而季翊呼吸也有一瞬间的停滞,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舌头撬开了她的唇齿,滑入口中,缠绕上她清香柔软的舌。他左手上移,潜伏到了楼音的后背,她的后背平摊如薄纸,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肌肤的光滑,冰凉的湖水充斥在两人之前,这奇异的充实感好似两人的躯体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总算反应过来季翊在做什么,楼音立刻就想挣扎开来,可奈何她一动,整个人就好像要下沉一般,她不得不攀上他的脖子,紧紧搂住他,而他却时不时松一下搂在楼音腰间的手,使得楼音必须伸出修长的腿与他的腿缠绕在一起。
“阿音。”季翊轻唤了一声,他的声音随着突如其来的起伏,如同傍晚的狂风,在这湖水里拉扯着□□一路飞奔而来。
楼音想退缩,季翊感受到她的反应,反而如骤雨一般入侵她的唇舌、嘴角、耳垂,乃至脖颈。温热的舌头沉闷,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想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处处烙印,却最终因隔着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单手绕过圆润的肩膀,像抚琴一般在她的锁骨处游走,轻敲、慢揉,每当修长的手指有往下游走的趋势时,她的身体总会一阵颤抖,那双手便又恶作剧般的停止,慢慢溯游回锁骨处。
楼音感觉浑身发热,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想逃离开来,放在自己脑后的手却死死扣住了,强劲有力,楼音不得动弹半分,而那人的吻势,越发疯狂,开始时不时得撕咬她的唇瓣。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湖水已经冻得楼音四肢没有了只觉,只能任由季翊扶住自己浮在水中。季翊似乎也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弱了,这才离了她的双唇,将她抱上了岸。
岸边没有杂草,季翊把楼音抱在怀里,拍了几下她的背,待她吐出了胸腔中的积水后才将她放平。楼音就这么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樱唇冻得发紫,湿漉漉的衣服将她的玲珑曲线尽数展现了出来。
季翊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月白色披风捡起来盖到她的身上,伸手覆上她的脸颊。
丝滑,柔软,像玉石一般,在夜色下极其诱人。
15.想不出章节名
楼音醒过来时,刘勤正在床前来回踱步,一边挠头一边低声嘀咕,眉头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最先发现楼音睁眼的是枝枝,她猛得冲到楼音窗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扑通跪下,说道:“奴婢罪该万死!”
枝枝跪下的同时,太医们也围了上来,问诊一番后确定楼音已经无碍,大家这才松一口气。刘勤搓着手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在我家里出了事,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楼音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一边儿去。”
嗓音嘶哑暗沉,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惊。席沉一直跪在一旁,听了楼音的声音,默默磕了三个头,说道:“属下失职,这便去锦衣卫领罚。”
“行了行了。”楼音依然晕沉沉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先回宫再说。”
听到回宫,刘勤抖了一抖,哭丧着个脸说道:“完了完了,舅舅会扒了我的皮,姐姐,求你在舅舅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不想死得太难看,我……”
见楼音闭着眼不理他,他耸了一下鼻子,走向最角落,对着刚换下干净衣服的季翊道了声谢:“这番真是多亏了季公子,若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要把命交代出去了。”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角落的季翊,他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完,几缕发丝贴着脖子,换了一身玄色衣服,几乎快要去阴暗的角落融为一体,若不是刘勤向他道谢,恐怕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季翊突然抬了抬下颌,脸上慢慢漾起一个笑,漆黑的眸子似乎还蕴着雾气,却在阴暗的角落格外耀眼,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不必道谢,公主也给了报酬的。”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楼音身上,她气血一下子又冲到了头顶,立马弹坐了起来,回想起水中的强吻,感觉脸都气得发白了,只是她本就落水瘦寒,倒也没人看得出来。
“本宫,多谢季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一句话,楼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季翊笑盈盈地看着她,眼里神色越来越亮,好似山中狮子看见矫健的猎物一般。
“咳咳!”刘勤站在一旁,捂嘴咳了一声,“姐姐,我这便派人送你回宫。”
*
第二日一早,长公主便派了人送了补品到摘月宫,给她的儿子赔罪。皇帝下了早朝也立马赶到了摘月宫,带着一干太医,仔仔细细把了脉,又盯着楼音喝了一大碗药,这才放心了。
“刘勤这个混账,朕以往当真是放纵他了!”
皇帝这几年老得特别快,四十出头的他两鬓已经斑白,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微微发福的身材不服当年的英勇,只是这模样,倒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楼音靠着软枕,说道:“姑母已经好好教训他了,算了。”
“算了?这小子这些年在京城不知惹了多少事!哪一次不是朕和他父母给他收拾烂摊子?”皇帝愤愤地锤了一下床沿,说道,“过了秋猎朕就把他送回西山,叫姐姐好生管教他!”
刚说罢,便有侍女通知纪贵妃来看望楼音了,皇帝点点头,叫了她进来。楼音却是皱着眉头,又躺了下去。
楼音落水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宫,尤暇不急不忙地说道:“这几日前去探望的人多了去了,本宫便过几日再去吧。”说罢,便转身去了太子寝殿,恰巧在门口遇上了来回踱步的商瑜,她挺着个肚子,频频向里面张望。见尤暇来了,连忙撑着腰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尤暇感觉这几日商瑜越发不安分,总找着各种理由往太子寝殿跑,尤暇倒也不觉得她能作出什么妖,便带着她进了寝殿。
太子的寝殿门窗紧闭,尤暇一进去便皱了眉头,吩咐下人把窗户打开。她坐到太子床边,见他还半昏睡着,便将杯子掖好,低声询问侍女:“殿下又睡过去了?”
侍女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早晨喝了药便睡过去了。”
尤暇点点头,突然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在回头时,太子已经睁开了双眼。
“醒了?”尤暇摸了一下太子的额头,说道,“怎么还有些发烧?快去传太医。”
太子按住尤暇的手,动了动干涸的嘴角,正想说话,一旁的商瑜却扑了上来,按在太子大腿边上。
“太子,妾身好想你啊……”商瑜兀自伏在床沿上,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自妾身嫁进东宫,难以见上太子一面,就连胎气不稳时,也不能寻太子陪伴一时,妾身……”
太子眼角抽了抽,斜眼去看尤暇的反应,只见她面无表情,端着一碗参汤慢慢地吹气,好似面前没有商瑜这个人一般。
“闭嘴。”太子终于出声打断了商瑜的哭诉,嗓音里还带着嘶哑,“太子妃坐在这里,哪有有你说这些闲话的份。”
商瑜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见了太子一面,竟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应,她呆呆地看着太子,不敢相信几个月前还对她柔情似水的男子此刻竟会当众训斥她。流到脸颊的泪水顺着下颌留到脖子上,让人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太子却接着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有几个粗使婆子走上来,半扶半挟地将呆若木鸡的商瑜拉了出去。尤暇看着门关上了,这才舀起一勺子参汤,喂到太子嘴边,“太子今日好些了吗?”
太子张开嘴,吞下了一口参汤,温润湿腻的感觉浸慢了喉咙,他说道:“好多了。”
“嗯。”尤暇放下碗,伸手摸着太子的额头,柔声道,“太子不过是被禁足而已,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了,得好好振作起来,否则,偌大的朝堂,何人还配站在父皇下首?”
太子眼睛倏地一亮,抬起手覆在了尤暇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
而这厢,商瑜被赶出太子寝殿后,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顾不得流泪伤心,径直便往自己亲姐姐商瑾的寝殿里走去。
商瑾自小产后身体一直很弱,走几步都喘不过气,此时脸色苍白,发丝也乱着,刚被侍女从床上扶起来坐着。见商瑜来了,也不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了。
商瑜也没心情跟她置气了,冷笑一声便径直坐在了她姐姐面前,“什么时候了,姐姐还在跟我斗气。”
对方还是不理,商瑜继续说道:“咱们都快被别人踩死了,你还在这里跟我窝里斗,当真是想被尤暇一辈子踩在脚下?”
商瑾冰冷的面容有一丝松动,却依然不看她的妹妹。
商瑜简直恨铁不成钢,现在什么形势了姐姐还有心情在这里发小脾气?对,她是私自勾搭了太子,可如今人都嫁进来了,姐姐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况且商家败落,姐姐的太子妃之位莫名被掳掉,她们两姐妹的身份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上。尤暇进了东宫也将她俩打压得暗无天日,太子见商家无用了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火都要烧到头顶了,姐姐还在这里与她置气?
“你若还要与我置气,只管在这豆腐大的四方天里窝着吧,到时候怎么被尤暇作践得皮都不剩你都不知道。”商瑜被气笑了,她姐姐这点心性,也是幸亏没有当上皇后,否则定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听了商瑜说这些,商瑾也是有所触动的。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形势,只是如今被困在这四方天,她连手都伸不出去,而尤暇把持着东宫,娘家又强势,自己拿什么与她斗?
“我们……”商瑾舔了舔嘴角,问道,“怎么做?”
商瑜见自己姐姐开窍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眯了眯眼,露出丝丝凶光,“算计我们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一个,便是那始作俑者楼音。她一回京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商家打落至尘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皇后之位。
楼音与太子不对付她们是知道的,虽说没有抬到明面上,可谁人不知早些年纪贵妃便与已故皇后撕红了眼,皇后过世,太子与楼音长大,皇帝又明显偏爱楼音。宠爱也就罢了,偏偏还让她干政,这可是对太子地位的威胁,两人暗地里不知道较了多少劲儿了。所以楼音定是处心积虑将自己表妹推到太子妃之位,不惜以整个商家为代价。
想到这里,商瑜暗自咬紧了银牙。那尤暇也不是省油的灯,出阁之前装得那样贤良大方,将她们一众人都哄骗了过去,嫁过来后便露出本性了。况且,当初太子出了那样的丑闻,她还死活要嫁过来,可不就是与楼音商量好了要夺这太子妃之位?
商瑜脸色又青又白,一字一句说道:“楼音和尤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呵。”商瑾却笑了出来,“你也太天真了,楼音是谁?尤暇是谁?即便咱们商家鼎盛时,也不可与她们抗衡,何况现在咱们成了破落户。”
说着,她伸出手指着门外,“你且看看,父亲以前的学生,哪个还与我们来往?我递出去的帖子尽数被退了回来!商家本来就族系单薄,此刻旁系的亲戚的都尽数与我们瞥清了关系,试问我们还能怎么报仇!”
商瑾说的话,商瑜都懂,可她不能就这么认了。握紧了拳头,红了双眼,商瑜说道:“即便咱们商家没有人了,难道贵妃娘娘能忍得下这口气?”
“你糊涂!”商瑾气极,锤了几下床板,“贵妃娘娘为何忍不下这口气?你且看看太子对尤暇的态度便知,他们可乐意娶尤暇了,尤将军可是握着大梁大部分军权啊!”
“可……”商瑜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了些,“可尤暇是楼音的表妹啊……”
“那又如何?女子嫁人从夫,尤暇嫁给了太子便是太子的人,难不成还会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楼音不成?尤将军难道会毁了自己女儿一生与太子作对?即便是太子与楼音不对付,那也只是楼音仗着现下皇上宠爱她而已,日后嫁了人,便规规矩矩相夫教子,她还能折腾出花儿来吗?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难不成尤将军会弃自己女儿不顾去帮楼音?笑话!”
商瑜觉得自己姐姐说的在理,可她却隐隐觉得其中有地方不对,这储君之位,太子真的就坐稳了吗?大梁不是没有出过女帝,而以皇帝对楼音的宠爱程度,一切还真不可知。但这一切她自然不敢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姐姐了,便只能孤军作战。
商瑜始终觉得,自己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与楼音脱不了干系,楼音的野心也一定威胁着太子。姐姐想不明白,不代表纪贵妃想不明白,如今能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也只有纪贵妃了。
想到这里,商瑜立即决定进宫一趟,找纪贵妃议事,便与尤暇说要进宫看望纪贵妃。尤暇倒也不阻拦,商瑜便派人传话到宫里,可纪贵妃近日忙于安排秋猎事宜,没空见她。
商瑜心里焦灼,在屋子里更是坐不住,便到东宫园子里散心,看着满园秋色,却心生一计。
“秋天,秋猎……”商瑜念叨着,目光突然犀利了起来。
16.想不出章节名2.0
京都的秋天总是来得特别快,树叶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泛了黄,百花齐放的御花园也不知那哪个时刻,收敛了光芒,唯有秋菊悄悄开始绽放。[.超多好看小说]
而摘月宫的月季,依然盛开着。楼音落水受寒,出不得门,枝枝便一大早去园子里摘了一捧月季,摆到了楼音寝殿里,本想着多放些月季花,楼音的病能好快些,谁料楼音一看见枝枝捧了月季过来,便抓了一把剪子,把那些花儿剪得稀烂。
看着碎落一地的花瓣,枝枝吓得普通一声跪下了。
“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不停摧残着花瓣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楼音握着剪刀,转头看枝枝,“你做错什么了?”
“奴、奴婢……”枝枝憋红了脸,不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她刚把公主最喜欢的月季捧进来,公主就剪烂了这些花,那一定就是她惹公主不高兴了。
“你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楼音眯了眯眼,看着被自己剪得光秃秃的花枝和杂碎的花瓣,还是觉得不解气。
“去把摘月宫的月季全都本宫铲了!”楼音刚说完这句就咳了起来,款冬姑姑立马上来给她拍背顺气,这刚喘过气来,楼音又道:“还有御花园,皇宫里所有的月季花全都给本宫铲了!”
也不知是咳的,还是气的,楼音病后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眼里还爬着血丝,双手竟在止不住得颤抖。
枝枝咽了咽唾沫,不敢问原因,立马爬起来去吩咐了。
款冬姑姑拍着楼音的背,看她情绪稳定了才问道:“公主向来最喜欢月季花,为何突然大发雷霆要铲除所有月季?”
楼音双手握拳,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月季花残体,贝齿咬得紧紧的,并不打算回答款冬姑姑的话。(.无弹窗广告)
世人只知道大公主爱月季花如命,却不知这只是爱屋及乌。原是季翊最爱月季,那是百般迷恋季翊的楼音便在这摘月宫种了一园子的月季,皇帝还请了皇宫最得力的花匠来照顾这些花,又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才使得这些月季花四季长开。
重生后的楼音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太子和季翊等人,却没大在意摘月宫的月季花。而如今,她一看到月季花便想到那夜落水时,季翊那强势的吻,和那种将她掌控在手里的眼神。
“到底是为什么!”楼音快要咬碎了牙,指甲只深深陷入掌心。故意用假的信来戏耍她的人是季翊,在她的吃食里投放夜明珠粉末的是季翊,一次又一次无形地挑衅她的是季翊,而跳入水中强吻了她才将她救起的也是季翊!
这一次又一次反常的行为根本不该是这个时期的季翊该有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楼音想得出神,直到外面的宫女进来通报,才拉回了她的思绪。紧接着,和妃带着他十三岁的儿子和一盒子牛乳菱粉香糕,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楼音向来喜欢和妃,她的为人就像她的封号一样,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争红脸,也不爱与其他妃子争风吃醋。在宫里不算得宠,但皇帝素来喜欢她的性格,且她又是世家大族的女儿,所以在后宫倒是活得安稳。
而他的儿子便是二皇子楼玄,长得胖乎乎的,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贪吃。资质一般,平日里又不爱读书,少不得被太傅和皇帝教训,但除此之外也算安分,皇帝倒也疼爱这个儿子。
“早就知道公主病了,但想着平日里来探望的人不少,公主又不喜吵闹,所以这时才来探望公主,还望公主见谅。”和妃将牛乳菱粉香糕放到案桌上,说道,“公主不缺补品,想着病中的人总欠缺些味觉,便带了点小糕点来看望公主。”
楼音站起来迎接了和妃,又看了一眼二皇子,惊讶得说道:“不知不觉,二弟已经与我一般高了!”
和妃笑着摸自己儿子的头,说道:“再这么贪吃下去,很快就要比公主高了!”
二皇子噘嘴,坐到一旁去,眼睛在屋子里扫一圈,便看见了楼音摆在食案上的糟香鹌鹑。他咽了咽口水,直溜溜地看着,眼珠子都快落到鹌鹑里了。
楼音见状,一边让枝枝把鹌鹑端过来,一边说道:“我刚才看书时有些饿,便让御膳房送了一道吃食来。而二弟这眼睛,偏偏看不见摆在一旁的《三十六计》,只看见了那糟香鹌鹑。”
二皇子不好意思地摸头,脸上一阵红晕,和妃也假怒说道:“别人像他这么大时,四书五经早就背熟了千儿八百遍,而玄儿呢,且不说别的,就这《三十六计》拿起来五六遍了也没看个通透。”
楼音笑了笑,又与和妃聊了一会儿闲话。母子二人在摘月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出了摘月宫,和妃摸了摸二皇子的头,问道:“几日后秋猎,玄儿就在宫里陪母妃可好?”
二皇子点头,笑着称是。
和妃上了轿撵,二皇子在楼音处吃了许多零嘴,便在一旁跟着轿撵走,权当消食。
到了抄手游廊,路便窄了些,抬轿撵的宫人放慢了脚步,生怕摔着了贵人,可一转角,却见另外一台轿撵迎面而来。
那台轿撵比和妃的轿撵规格要小一些,装饰也不如和妃的华丽,看样子应当是哪个嫔位的妃子。可走近了才发现,那轿撵上坐的哪里是什么嫔,分明是前些日子才进宫的月美人。
月美人是纪贵妃的族妹,送进宫来直接封了美人,赐了名号,颇为得宠。可今日坐的轿撵,明显是僭越了。
二人相向而行,按位份,应当是月美人退到一边让路,可和妃瞧着月美人的气势,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她生得与纪贵妃有几分相似,豆蔻华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眼里却带着一股怒气。
即便这样,生气的佳人也是美艳不可方物。
月美人一开口,清喉娇啭,叫人听了一阵酥麻,“我急着去摘月宫,麻烦姐姐让我先行吧。”
和妃笑了笑,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她点点头,吩咐宫人退到了一边。月美人见状,得意地笑了起来,眼里怒气不减,却更多了几分气势,昂着头过了这个游廊。
看着月美人嚣张得越过了和妃,和妃的侍女越想越不服气,“她坐的轿撵僭越了便罢了,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在您面前耀武扬威,娘娘您怎么能任由她骑到你头上!”
和妃依然只是笑着,淡淡说道:“她是纪贵妃的族妹,又是皇上新宠,咱们便让她几分。”
“新宠又怎样?您可是琅琊王氏的女儿,身居妃位,又育有皇子,她……”
见侍女还不服气,二皇子开口道:“咱们犯不着去蹚这趟浑水。”
此刻的二皇子,哪里还有那憨憨傻傻的样子,他语气淡定,说道:“咱们能忍她,摘月宫那位能忍?”
一听到这话,侍女立马乖乖闭了嘴。
二皇子这才与和妃继续往回走,母子二人虽不说话,心里头却琢磨的是同一件事。这几日朝臣又开始力谏皇帝立纪贵妃为后,后位空悬八年,后印一直在纪贵妃手里,这些年她也一直担当着皇后的角色,且太子是她所出。这么多年一直坐在贵妃的位置上,着实是委屈她了。而皇帝对已故皇后再情深,也快要招架不住来自群臣的压力了。只要纪贵妃这里不出什么岔子,这后位便稳了。
而最不愿意看到纪贵妃坐上后位的,自然是楼音。
17.玉佩
摘月宫外,月美人正与香儿对峙着。(.无弹窗广告)
香儿平日里与掌事姑姑款冬一同负责楼音的饮食起居,因此在摘月宫也是说得上话的。她本就生得娇俏,昨日刚得了楼音赏的一身织金锦缎裙,看起来比后宫位份低的妃子还要贵气几分。
“月美人请回吧,奴婢已经说过,过了午时,公主便吃了药歇下了,不再见客。”
月美人未下轿撵,身子歪在靠椅上,双手搭着扶手,说道:“我不是来做客的,我是来与公主理论理论的。”
香儿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哦?是吗?那奴婢便再帮月美人通传一次。”
从摘月宫走到内殿的途中,再未看见一朵月季花,连那隐隐约约的香味儿也没有了,香儿不得不感慨,枝枝办事效率可真快。
进了内殿,楼音正在服药。枝枝端着一碟蜜饯站在一旁,见楼音一口喝完了药便立马递了蜜饯上去,看见香儿来了,便问道:“怎么了?”
香儿接过枝枝手里的蜜饯,放到了一边,这才说道:“月美人非要闹着见公主,说是要与公主理论理论,气势嚣张得很。”
“月美人?”楼音闻言,抬了头,问道,“就是近日很受宠的那个?”
香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最近的皇宫,蹦跶地最欢的就是这个月美人了。几个月前被送进宫,作为纪贵妃的族妹,直接便封了美人赐了名号,颇为受宠。因着身份高贵,又得皇帝欢喜,在后宫惹了不少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纪贵妃一一收拾了。
楼音漱了口,就着香儿递来的丝绢擦了嘴,问道:“与本宫理论?”
“刚才公主下旨拔了所有月季花,皇宫里大抵只有摘月宫和御花园大量种植了月季花。”香儿说到这儿,忍俊不禁,“可是月美人也很喜欢月季,这封号便由此而来,她觉得呀,您……”
“觉得我针对她?”楼音冷哼,“她是个什么东西,值当我专门针对她么?”
听到楼音这么说,香儿也明白了她的态度,便退了出去。此时月美人在外面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见香儿出来,立马柳眉倒竖,瞪着眼睛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故意晾着我不成?”
香儿气定神闲地说道:“奴婢已经通报了公主,公主今日不见客。”
“你!”月美人一气得跺脚,双手又怒砸了一下座椅,整个轿撵便震了一震,吓得月美人花容失色,复又转去骂抬轿撵的太监们,“没用的废物!你们想摔死我吗!”
趁着月美人骂人的时候,香儿默默退回了摘月宫里,待月美人再回过神时,只余一扇闭得紧紧实实的大门。
月美人怒不可遏,秀美的眉毛拧了起来,眼里尽是熊熊怒火,对跟着的侍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养心殿!”
*
养心殿内,皇帝下了一盘棋,此时正想着秋猎要赏宗室子弟们哪些东西,月美人就哭哭啼啼地进来了。
一张娇俏的小脸挂着晶莹的泪珠,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肝儿一颤。
“这是怎么了?”皇帝边给她擦泪边问道,“谁欺负你了?”
月美人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一般惹人怜爱,说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大公主生气了,她今日竟下旨拔了皇宫所有的月季花!”
皇帝轻笑,拉着月美人的手,说道:“你这小心思呀,想太多了,阿音她无缘无故与你置什么气?”
月美人可不依,转眼就依偎到皇帝怀里,轻轻捶打着皇帝的胸口,“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您赐给臣妾的封号是因为妾身喜欢月季花,公主这样做不就是在打臣妾的脸吗?”
皇帝轻轻拍着她,笑容不变,“你想多了。”
可不管皇帝怎么说,月美人总是不依不饶,非说楼音针对她,皇帝便说道:“其实朕也不喜欢月季花,太过妖艳少了些清纯之态,不如朕在御花园为你杂种月光花,如何?”
“月光花?”月美人抬头问道,“月光花是什么?”
“月光花别名‘嫦娥奔月’,也只有嫦娥之姿才可与爱妃比肩了。”皇帝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说道,“爱妃的美貌如同莹莹月光一般,让人难以忘怀。”
“嗯。”月美人往皇帝怀里钻了钻,柔声说道,“臣妾听皇上的。”
窝在皇帝怀里,月美人嘴角止不住上扬。她进宫前,纪贵妃千叮万嘱叫她一定不要与楼音作对,说楼音行事风格跋扈,在皇宫向来横着走,谁都得让她三分,更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皇上的掌上明珠么?现在皇上更宠谁还不一定呢。且早就听说楼音行事作风如何嚣张,可是自楼音从江南回宫以后,也不过如此嘛。今日之事,皇上不也依着自己了吗?
*
半月后,御花园可热闹了,许多嫔妃都跑去看皇帝专门派人为月美人栽种的月光花,月美人也愈发得意,竟要在御花园举办一个赏花宴,还专门邀请了楼音。
“噗!”楼音听说这事儿时,眼泪都差点笑出来,“赏花宴?赏月光花?本宫没听错吧?”
楼音真不敢相信,月美人竟然是纪家养出来的女儿,目光短浅得如同乡间丫头一般。月光花说好听点,叫做嫦娥奔月,说难听点,便是那长在角落里的乡野牵牛花,早晨开那么一会儿就败了,连最普通的百姓人家都嫌弃这样的花,连用个土盆儿养一养都不愿意,更别说用作观赏了。可月美人倒好,皇帝变着法儿羞辱她,她却把这当天大的荣耀,还要举办赏花宴呢。
楼音乐不可支,说道:“她还真当那些跑去看花的人是羡慕她?人家都是去看笑话的,她倒好,还举办个什么赏花宴,纪贵妃知道这事儿吗?”
款冬姑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纪贵妃若是知道,哪能许她这样丢人现眼?这几日纪贵妃跟着皇上先行一步去了行宫,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事。说到这个,殿下也要准备准备去行宫了,秋猎就快到了。”
楼音点点头,复又笑了出来,“纪氏好歹是大族,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女儿?”
这时枝枝便开始卖弄她打听到的八卦了,原来月美人是纪氏族女不假,却是个丫鬟生的孩子,从小也没有个正经母亲养着,后来渐渐长成了,纪家人瞧她容貌脱俗,这才将她记到正方名下,打算送进宫为纪贵妃效力的。
可惜,自小缺了教习,即便给了贵女的身份也撑不起这份荣誉。
“那公主去这个‘赏花宴’吗?”枝枝问道。
“去啊!当然要去。”
*
傍晚,楼音带着人慢悠悠地往御花园走去,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纷杂的女子声音。远远看去,御花园东北角落点着许多灯,还有不少宫女来来往往端着盘子穿梭在御花园。走近了一看,果然摆着十来张桌子,桌子上放慢了瓜果酒水。
而这次赏花宴的主人,正在跟人介绍她的“月光花”。
楼音看了看,桌子空着许多张,显然很多人没有来,出席的只有七公主的母亲淑妃,四皇子的母亲秋嫔,其余的,便是些排不上名号的低位嫔妃了。而在这一群妃子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格外显眼,楼音侧头问道:“枝枝,秦小姐怎么来了?”
枝枝笑了笑说道:“月美人不止邀请了宫里的妃子们,还邀请了她进宫前的闺阁友人们,倒也只有这位秦小姐天真烂漫,真的傻乎乎的进宫来看月美人的千牛花了。”
楼音看着秦语阳的身影,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时,有眼尖的宫女看见楼音,便上前行了礼。人群中的月美人听见了动静,抖了抖宽敞的袖子便迎了上来。
她今日大红色十样锦妆宫装,发髻上三支金步摇在灯火下闪闪发光,本就艳丽的容貌此刻光彩夺人,让身边的妃子都被比了下去。
“公主来了?快坐。”她引着楼音上座,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楼音看了一圈,整个御花园的东北角果然全都种上了月光花,此时华灯初上,一朵朵小百花都开了,煞是好看。但月光花矮小,花匠并未因栽种月光花而移除其他植物,所以只是见缝插针地栽种了月光花。此时秋初,花园里的花开得少,倒是一时被满眼的月光花抢了风头。
“这些花可真漂亮啊。”楼音笑着赞叹了一句,淑妃和秋嫔一听,立马也附和道:“是啊,咱们入宫服侍皇上这些年,可是头一回看到皇上这样对一个妃子用心呀。”
月美人听了,脸上满满地都是自得之色,“大家说我做什么,赶紧赏花吧,这嫦娥奔月娇贵得很,只开这么一会儿便不开了。”
淑妃和秋嫔听了,连连点头。可从楼音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俩人分明是憋笑都快把脖子憋红了。
月美人邀请了六宫所有妃嫔,除了那些懒得搭理她,或者怕得罪纪贵妃的,其他来的都是怀着看笑话的心情,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默契得很,一个接一个的说着奉承话,乐得月美人嘴巴都合不聋。
楼音听得腻味了,便挪了挪位置,与向来话少的秦语阳坐到了一起。
“公主的伤寒好些了吗?哥哥听说后很是担心公主,可惜人不在京都,回来后定来探望公主。”秦语音怯生生地说道。
楼音笑着点点头,“好多了,多想秦小姐和侯爷关心。”
说罢,她一低头,却看见秦语音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玉质通透,碧绿中掺杂着一丝丝血红色,是无价之宝血玉,三年前乌孙献给大梁的宝物中最珍贵的一样。皇帝当时便赏给了楼音,楼音也一直贴身佩戴着。
直到半年前她动身去江南,才将此玉佩送给了季翊。
如今,这玉佩为何会在秦语阳身上?
18.秋猎一
楼音看着秦语阳身上的玉佩,捏着葡萄的手突然用了几分力,葡萄浓稠的汁液被挤了出来,眼尖的枝枝递上手帕,楼音接过后,一边擦手,一边笑着问:“秦小姐腰间的玉佩很别致,侯爷送的吗?”
秦语阳低头,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玉佩,脸颊飞上一丝红晕,“不是哥哥送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楼音与秦语阳之间一时无话,两人都心不在焉的,过了许久,秦语阳才两手托着腮说道:“原来宫里的赏花宴这么无聊。”
“唔……”楼音不知如何接话,心想咱们皇家平日里举办的宴席不是这样的,不能怪到她们皇家身上去。
这时,忙着周旋在各位客人身边的月美人终于端着一杯酒走到了楼音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听说公主把摘月宫的月季花也拔了个精光,不如也种上一些月光花,多漂亮呀。”
还未等楼音说话,她又捂嘴笑道:“不过这是皇上专门为我栽种的,想来也不会再种到其他地方去了。”
楼音笑着,没有理她,她却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处的柳树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来年春天,那边柳树定会飘下许多柳絮,惹得我犯哮喘,干脆也让皇上砍了那边的柳树,为我种上一片月光花。”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淑妃便变了脸色。她入宫比和妃还要早些,原本是育有一位与楼音差不多大的公主,但后来那位公主得了天花夭折了,十年后才又生下了如今的七公主。旁的入宫不久的嫔妃们不知道内情,但是她可是十分清楚,那边的柳树林是当年皇帝与皇后情谊的见证。
皇后未出阁时,文学造诣便享誉京都,素有咏絮之才,偏她也喜欢柳树,所以时人便称她为柳絮才女。后来皇帝为了讨她欢心,亲手拿着铲子在这御花园种下了一大片柳树林,占地之光令人咋舌,当时这段佳话在京都也广为流传。
可随着皇后的去世,再也没有人敢去提此时了,怕触及皇帝的伤心之处,倒是龙颜大怒,指不定一家人的前途就毁了,所以如今京都里的年轻人大多都不知道这片柳树林的历史。[]
淑妃不动声色,悄悄去瞧楼音的脸色,却见她神色无异,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双手倏地一挥,交叠放在大腿上,只余蝶翼般的宽大袖子慢慢落了下来。
“月美人近日得宠,怕却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月美人挑眉,问道:“什么?”
楼音嘴角勾起了笑,明亮的眼睛看着月美人,眼里的嘲讽意味尽数流出:“大梁的江山姓楼,本宫就算拆了这皇宫几座宫殿那也是家事,而你,就算动一棵草木,那都是僭越。”
话音落下,除了月美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以外,其他嫔妃心里也是一惊:大公主这是在提醒月美人,她再得宠也只是嫔妃,往根源说,那边是妾,根本算不得这皇宫里的主子,这皇宫的主子只能是流着楼氏血脉的人以及皇帝的皇后。即便尊贵如纪贵妃,说到底也和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妃子一样,只能算是妾室。
可若是,纪贵妃坐上了皇位呢?
楼音看向远方的柳树林,眼神缥缈,许是想起了自己去世的母亲,但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月美人就一定能看到明年春天的柳絮吗?”
说完,楼音便扔下气得脸色发紫月美人离开了这御花园,其他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没了兴致,一时散了。
*
楼音因为病着,所以是最后一个出发前往围场的。秋风萧瑟,吹黄了漫山遍野的树木,褪去了盛夏的炎热,让人觉得异常地舒适。
行宫里一切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楼音到后只简单梳洗一番便入睡了,只等第二天一早直接入围场。皇帝重骑射,每年秋猎所有宗室子弟以及年轻的官员或都会使出看家本领,为的不是皇帝的赏赐,而是在皇帝面前露个脸;秋猎的成绩将记载入册,日后宗室子弟入仕时的官位,已入仕子弟日后的提拔,都会一定程度上依照秋猎成绩。因此,秋猎可谓是年轻子弟们除了科举武考外最重要的机会。
今年秋猎,太子禁足,二皇子称病没有参加,只来了十二岁的三皇子与十岁的四皇子,还有几个小皇子还是小屁孩儿,便只做观礼。
以往每年秋猎祭祀都是皇帝、太子以及楼音代替皇后参加,而今年形势却有些变了。楼音依然前往祭祀,尤暇代替太子,而纪贵妃却参加了祭祀,是以什么身份去的自然不言而喻。
楼音身着暗红色遍地金妆礼服,头上戴了十足重的礼冠,可抬眼瞧去,纪贵妃头上的礼冠似乎比楼音的还要重上许多,把纪贵妃的额头都压出了红印子。
楼音伸手为纪贵妃正了正礼冠,说道:“贵妃娘娘身娇体贵,不知受不受得住如此沉重的礼冠。”
纪贵妃握住了楼音的手腕,笑盈盈地说道:“本宫既然站到这祭祀台上来了,便一定将这礼冠戴得稳稳的。”
楼音抽出自己的手,笑着说道:“但愿如此。”
*
礼毕后,便是公布此次秋猎的组队名单。秋猎实则是为男子而设,前来的女子只为添个兴致,不会真的有人强求这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去猎几只鹿回来,所以每年秋猎时,都会由纪贵妃安排两两女子一组,带两个侍卫,在弟子们第一轮狩猎之后前往围场进行狩猎。一般来说,这些公主千金们射中两只兔子便能得赏了,大家也都乐于参加。
楼音回自己的席位坐下,张望了一下今日到场的人,南阳侯带着他的妹妹秦语阳来了,岳云帆竟也与季翊站在一处,还有刘勤和他的一群好友们,以及其他宗室子弟与官员儿女。而东宫太子没来,尤暇作为东宫的代表,竟还带着身怀六甲的商瑜来了。
看着商瑜隆起的小腹,楼音笑着摇了药头。
除此之外,许多世家小姐也来了,各个穿着戎装,与平时的淑女打扮不一样,倒多了几分生机与活力,好看得很。
楼音看着站在纪贵妃身后的摆着张臭脸的月美人,问枝枝:“这次皇上带了几个妃子过来?”
枝枝说道:“只有纪贵妃、淑妃和月美人,本来是要带和妃的,但二皇子身体抱怨,和妃便留在宫里照顾二皇子了。”
楼音点点头,说道:“回头给二皇子送些补品过去。”
枝枝应了,楼音又问道:“纪贵妃知道月美人的赏花宴了吗?”
“哪儿能不知道呢!”一说到这个,枝枝便来了兴趣,绘声绘色地讲了昨晚月美人是如何兴致勃勃地去跟纪贵妃讲皇上对她的“宠爱”,纪贵妃又是如何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连纪贵妃教训月美人的种种细节都说出来了,就跟在现场见到了似的。
枝枝越说越来劲,直到长福开始宣读此次秋猎的名单。
“殿下,您说您今年会跟谁一组?”枝枝问道,“还会是季公子吗?”
去年秋猎时,楼音早早就求了皇上要将她与季翊安排在一组,皇帝原本不同意,向来都是女子两两一组,哪有与男子一组的,这样其他小姐们岂不是吃亏了。后来楼音说了不参与比赛,只当是玩一玩,皇帝也心知季翊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这才让纪贵妃改了名单,让楼音与季翊一组。
当时名单出来时,季翊脸都黑透了,全程摆着个臭脸,连话都不愿与楼音说,最终两人一无所获,气得楼音拔出侍卫的剑就像季翊刺去。当然也只是刺伤了手背,留了一点血,可吓得楼音差点儿哭了出来。
想到那时的事儿,楼音无奈地笑了笑,明明就已经过了一生,却好似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
“不可能了,今年依然是纪贵妃在安排,她恨不得把我与我最讨厌的人安排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长福绵长的声音从观礼台正前方传来:“第三组乃是,大公主楼音与周国三皇子季翊。”
19.秋猎二
分完组后,便是皇帝率先引弓射猎,众宗室子弟作陪。(.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楼音在观礼台等得昏昏欲睡,偷偷看了一眼周围,许多女子都已经悄悄离席,只有纪贵妃坐在主位不得走动,淑妃也陪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
楼音打算悄悄离去,带着枝枝和席沉,从围场后侧悄悄走了出去。
一路上,楼音都闷不吭声。
枝枝从长福宣布分组后就见楼音脸色不好,此刻只能胡乱猜测她是为什么事儿。
“公主,您要实在不愿跟季公子一组,便让贵妃娘娘改了名单吧,这点要求她不会不依着您的。”
原本以为这样的分组公主会很开心,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枝枝想着这些日子公主对季公子的态度,虽不知原因,但她可以肯定,公主确实对季公子没有兴致了,甚至……还有些故意躲着他。
见楼音不出声,枝枝又道:“反正明天才该到公主,现在去回了贵妃娘娘还来得及。”
“不必了。”楼音边走边说道。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楼音烦躁地扯着手里的丝绢,自己一味地躲他,畏他,他却越来越得寸进尺,而自己到底又在怕他什么?无论前世的他有多可怕,如今他依然还只是个质子,自己才是得势的公主,做什么非要畏惧他?
想到这里,楼音心中有一股豁出去的劲儿。与其千方百计的躲他,想着怎么在背后算计他,还不如正面对上,自己才是多活了一世的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行宫就建在围场旁,并没有多远的路程,楼音坐着轿撵,慢悠悠地往住处去。到了宫殿外,楼音便下了轿撵打算走进去,这时,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娃娃跑到了她面前。
“大姐姐去哪里?”七公主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子,身上穿着一身红色小裙子,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如同剥了壳儿的蛋一般,后面跟着两个侍女。
楼音的脸色顿时温和了,她蹲下来,说道:“阿鸾在这里做什么?”
“阿鸾和六哥哥捉迷藏呢,阿鸾找不到六哥哥了,大姐姐帮阿鸾找六……”
七公主话没有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奶娘打断了:“哎哟七公主!您怎么跑这么远,可找死奴婢了!”奶娘再仔细一看,眼前是大公主,便一哆嗦,俯身行礼,“奴、奴婢给公主请安。”
楼音抱起七公主,回头道:“你们下次若再不跟紧点,七公主若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谢罪?”
奶娘被楼音一吓,赶紧跪下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楼音没有理会奶娘的告罪,抱着七公主径直往前走去,“阿鸾,大姐姐带你去找六哥哥。(.无弹窗广告)”
没走几步,枝枝便道:“公主,奴婢来抱七公主吧,小心累着您。”
楼音点了点七公主的鼻子,说道:“听见没,阿鸾,枝枝说你胖呢。”
闻言,七公主噘起嘴,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对枝枝做了个鬼脸,“哼!”
枝枝一阵好笑,随着七公主往行宫花园走去。
行至假山处,枝枝突然指着前方说道:“殿下,您快看,前面不就是六皇子吗?”
楼音看去,果然是六皇子楼轲,正躲在假山后的角落里呢,只是背对着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阿鸾,咱们抓住他了。”
楼音抱着七公主往假山走去,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六皇子身边,看着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塞到一个小角落里,只觉好笑,特意让枝枝和阿鸾不准发声,准备看六皇子要怎么把自己塞进去呢。
突然,假山后响起一阵人声,尖细清晰,一下子抓住了楼音的注意力,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谈论“纪贵妃”?
使了个眼神给枝枝,枝枝绕到假山后看了一眼,回来道:“是月美人。”
楼音“嗯”了一声便打算离开这里,但还没转过身,楼音的脚步便骤然停下,因为她在月美人与宫女的闲话声中听到了“皇后”二字。
别的无所谓,事关自己母亲,楼音便留心了。
此刻,六皇子也发现了楼音和七公主,正想说话,却被枝枝捂了嘴,示意他不用出声。
楼音仔细听着月美人的高谈阔论,一边冷笑,一边叹这纪贵妃时运不济,自己的皇后宝座大概要栽在自己人手里。
月美人身边并无其他人,不过是两个自己的心腹侍女罢了,她便放开了胆子,将这几日自己的得意尽数说了出来:“即便是京都第一美人,那也死了好些年了,还想与活人争吗?笑话,我看皇上呀,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月美人声音尖细,楼音多加留意便听得一清二楚。
“且她唯一的儿子也早就死了,凭什么霸占这后位这么久?”
听到这里,楼音的脸色已经铁青,转身慢慢走向木亭。
月美人对来人毫无知觉,依旧畅谈着自己对后宫的局势分析,“再看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蛮横跋扈,不知礼数,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在位时就狐媚皇上,不知廉耻,难道还奢求她女儿是个烈女?作为公主,再得宠可终究要嫁人,这大梁江山迟早是我表侄的,后位也迟早是我表姐的,到时候我才是这后宫第二尊贵的人。”
月美人越想越得意,这几日纪贵妃风头正盛,加之皇帝松口,这皇后宝座啊,铁定是自己表姐的了,以后她即便是皇贵妃也做得的,一想到这里,月美人兴奋得连脸都红了。
侍女不敢与主子一同议论皇后,但脸上始终挂着奉承的笑容,直到她看见了站在月美人身后的楼音……
“奴婢拜见公主!”
月美人的侍女吓得腿一软,纷纷下跪,慌乱得不敢抬头。
月美人一慌,看见自己侍女背都在发抖,这才猛地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楼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见楼音眼神寒如冰窖,月美人便知她定是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既然如此,索性不做解释了,作为纪贵妃的表妹,反正与楼音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情。
两人对立,月美人到底少了底气,不一会儿便脸露怯意,但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跪下。”楼音轻启红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换来月美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皇帝的心肝宝贝,难道我就不是了?论辈分我是你父亲的女人,你凭什么要求我下跪?
月美人这么想着,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何况楼音身后还跟着二皇子和七公主,若是在小孩子面前丢了人,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枝枝长伴楼音身边,对她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了,于是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月美人的肩膀同时踢向她的膝盖。月美人想挣扎,却被枝枝这个常年习武的侍女按得动弹不得。她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失了神,哆哆嗦嗦地想求情,可刚开口就被楼音打断:“你们谁敢动一下,全部乱棍打死。”
宫中一直流传一句话:万事皆有通路,得罪大公主,绝路。月美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们可是在宫中生活了多年的人,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了。
见他们全都把头埋到胸口了,楼音走过去坐在了月美人原来坐的地方。
“掌嘴。”
毫无情感波澜的两个字,刺痛了月美人的脸面,她抬头,眼里猩红,龇牙列齿说出两个字:“你敢。”
尾音还未飘散,枝枝一巴掌下去,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便落在了月美人脸上。月美人不敢相信楼音的一个侍女也真的敢打皇帝的宠妃,她愣了一下,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才开始尖叫、哭喊、谩骂,可是楼音恍若未闻,白玉般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双凤目中的冰刀刺得人生疼。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枝枝打一下数一下,清脆的声音掩盖了月美人断断续续的哭喊。
“住手!”
纪贵妃闻讯匆匆赶来,见现场一片狼藉,气得差点晕过去。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枝枝有轻微强迫症,直到凑了整数才停止了手中动作。
楼音起身,施施然行了礼,“给纪贵妃请安。”
月美人挣脱了枝枝的手臂奔到纪贵妃身后,脸颊比双眼还红肿,声嘶力竭地哭诉着楼音的罪行,“娘娘!呜呜呜……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不想活了!呜呜呜……让我跳进这湖里死了算了!”
楼音最不喜听女人哭喊,说道:“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到湖里。”
月美人本已被打得痛不堪言,也算知道了这闻名的公主跋扈到了什么程度,可见纪贵妃赶来,她知道族姐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白白受辱的,更不会让楼音再一步伤害自己。
“贵妃娘娘给妹妹做主啊!”
楼音扶额,对枝枝道:“丢下去。”
月美人笃定纪贵妃会救自己,奈何纪贵妃匆匆赶来,只带了几个宫女和年迈的嬷嬷,根本拦不住枝枝等身强力健的宫女和太监,眼睁睁地看着月美人被扔入湖中,光洁如绸的湖面在月美人的呼喊中碎裂开来,一朵朵巨大的水波在湖中绽放,而在水中扑腾的月美人在偌大的湖面中渺小得像一只蝼蚁。
纪贵妃的人自然第一个跳下去救月美人,楼音面不改色,看着月美人在水中挣扎如同看皮影戏一般,不带任何情感。
“你这蛇蝎心肠的东西!”纪贵妃怒不可遏,一双杏眸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肉不收控制得抽动起来,她只觉头昏眼花,伸手就要朝楼音打去,就在手掌距楼音的脸只有一毫之距时,她的手却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嬷嬷抱住了纪贵妃的手。
没人看清这个老嬷嬷是什么时候冲出来的,她死死抱住纪贵妃的手哭喊道:“打不得,打不得啊娘娘!”
楼音拨开脸上发丝,目光扫过纪贵妃的脸庞,高贵从容,好似她不过是在踩死一只蚂蚁。纪贵妃怒极反而淡定下来,如今新仇旧怨堆在一起,她在这里与楼音是争不出个什么来了。闭目呼气,纪贵妃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祭祀台走去,楼音心里暗骂:蠢货。
20.秋猎三
纪贵妃不问缘由便以为是楼音欺凌月美人,她一定想不到月美人触到了皇帝心里最敏感的防线――皇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现在去告状,无非是给月美人下催命符罢了。
走出老远,纪贵妃顺了一口气儿,才问道:“你今日怎就招惹上了楼音?你当初进宫之前本宫不就告诫过你不要招惹她,凡事都忍她一步吗?”
月美人气不过,身上衣着湿淋淋的,即便披上了披风也难以御寒,她愤恨地说:“表姐,今日是她莫名对我发难,不仅让丫鬟打了我,还将我扔进了湖里,已经嚣张得无法无天了,难道咱们还要一味忍让不成?”
看着月美人脸颊还红肿着,身上也完全湿透了,发丝上还夹杂着水草,样子狼狈极了,但这正好能惹了皇帝的怜悯之心,好好治一治那楼音。想到这里,纪贵妃更是加快了前往祭祀台的步伐。
“皇上昨晚还说要赐我夜明珠呢,我到底也是皇上的宠妃,纪家的女儿,她这样折辱我,不仅是将咱们纪家的颜面踩在脚下,更是打了皇上的脸!”月美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眼里的憎恨掩也掩不住,“今儿个皇上要不治她的罪,我可就不活了!”
“少说点吧你,把你的委屈留到皇上面前说去。”眼见着到了祭祀台,纪贵妃瞪了月美人一眼,她立马就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眼眶红红地,眼泪说掉就掉。
“哟!怎么了这是?”长福在观礼台外,见纪贵妃带着像刚打完仗的月美人匆匆赶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月美人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
月美人啜泣着说不出话,纪贵妃便道:“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长福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月美人,知道事情不小,便说道:“皇上还在猎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奴才这就派人去通报一声。”
纪贵妃默许,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月美人,吩咐道:“一会儿你就尽数说你今日如何委屈,楼音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折辱你。”她抬眼望着祭祀台,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她也嚣张惯了,如今更是无缘无故就发难于你,无非就是念着本宫要登上皇后宝座,她的地位不保了。”
月美人抽泣之余,连忙附和:“是呀,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先皇后霸占后位许多年,总算要轮到表姐您母仪天下了,楼音她便如此发难我,太无法无天了。”
“你说什么?”纪贵妃脸色忽然惨白,恨不得一把抓住月美人的领子,“你说你说了什么?”
“我、我、”纪贵妃的眼神突然就像要吃人一般,月美人吓得连连退了两步,“我说先皇后……”
“你是不是还背地里嚼了舌根?”纪贵妃再也忍不住,死死捏住月美人得手,不让她再往后退,眼珠快瞪出来了,“是不是说了对皇后不敬的话?”
见纪贵妃如此模样,月美人不得不将自己今日说的话全部抖了出来,这一下,反而是纪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进宫前本宫便警告过你,先皇后是绝对不能提的!”
“哟,这又怎么了?”长福回来,却看见纪贵妃扣住月美人的手腕,一幅要吃了她的表情,“贵妃娘娘,月美人娘娘,皇上刚猎了一只野鹿子,这便回行宫,在秦毅殿召见您。[]”
*
长福找到楼音时,脸色很难看,月美人在御雄殿哭断了气,不知这次大公主要如何收场。
“公主,皇上请您去一趟秦毅殿。”
楼音怀里抱着七公主,正喂她喝粥呢。
“急吗?不急的话,先让阿鸾再吃点东西,小孩子饿着了就不长个儿了。”
六皇子坐在楼音旁边,嘴里塞着鸡腿,不清不楚地说道:“让我再次一个鸡腿吧。”
长福难为情地鞠了一躬,道:“公主,急着呢,您赶紧去吧。”
秦毅殿内,几个御医围着月美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把脉的把脉,而纪贵妃静静站在皇帝身边,不发一言。
楼音从殿外走进来,逆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纪贵妃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住,后背湿了一片,但面容还算平静。只要月美人抵死不认,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阿鸾跟着奶娘坐到一边儿去,轲儿好生看着妹妹,别乱跑。”安置好了两个小娃娃,楼音这才缓缓行礼,“给父皇请安,给纪贵妃请安。”
纪贵妃瞥了六皇子和七公主两眼,不知楼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将两个小孩子带来做什么?”
楼音浅笑,眉眼弯弯,看不出一点慌乱,“这可是我的证人。”
见楼音如此淡定,纪贵妃不禁头皮发麻,总觉她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父皇,在儿臣开口之前,不如先听听六弟说说看,他今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何?”
皇帝本对今日之事尚有疑虑,他的女儿行事风格虽然乖戾了些,倒不至于平白无故伤人,反而月美人平日里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今日之事错究竟在谁还不能仅凭月美人一面之词便断定。
“公主莫找些小孩子来搪塞本宫与皇上。”纪贵妃抢先开了口,一双杏眼直瞪楼音,“你倒是与本宫分说分说,今日月美人不过与你起了口舌之争,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月美人五十个巴掌,后来不顾本宫的劝阻,将月美人扔下湖,现如今月美人人事不省,你到底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纪贵妃口舌伶俐,一长串职责之词下来,连长福都皱了皱眉头。
皇帝见月美人在一旁昏睡不醒,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身上虽已换上了干净衣服,但发丝还没有干透,残留的水渍使得一张小脸狼狈极了。
“纪贵妃说的可属实?”
“句句属实。”
御雄殿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旁的太医们也噤若寒蝉,不想楼音回答得如此干脆,纪贵妃倒一时接不上话了。
“阿音,你这次闹过了。”
皇帝叹了口气,楼音终究是太任性了,月美人是纪贵妃族妹,纪氏贵女,楼音如此羞辱她,便了打了整个纪氏一族的脸,纪氏族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
这时,七公主稚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儿臣听到了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大姐姐才打了月娘娘的。”
七公主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皇帝,有点胆怯又有点懵懂。纪贵妃心一沉,但还算镇定,说道:“这里哪里轮的上小孩子胡言乱语,奶娘呢?赶紧把七公主和六皇帝带走,在这御雄殿上成何体统!”
“儿臣也听见了!”六皇子听见纪贵妃要赶他走,连忙说道,“儿臣和阿鸾捉迷藏,躲在假山后面,听见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了!”
皇帝走上前两步,逼近六皇子身前,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二皇子向来怕皇帝,他握紧拳头,像是要上战场一般,挺着胸脯说道:“月娘娘说皇后娘娘狐、狐媚皇上,不知廉耻,还说大姐姐也和皇后娘娘一样……”
见皇帝的眼光渐渐森冷起来,六皇子也开始发抖,“月娘娘还说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
“你胡说!”原在一旁假意昏睡的月美人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太医,却不小心跌倒在地,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六皇子面前,“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此时在一旁不明白情况的七公主又补了一句,“儿臣也听到了。”
眼前的景象,是月美人极力的辩解,皇帝依然一言不发,但眼里已经多了许多怒气,而纪贵妃反而安静了,估计在想对策。
楼音此时反而很淡定。两个小孩子的话并算不上铁证,皇帝不会只依凭两个孩子的话就定了月美人的罪,但君王善猜忌,这两个孩子的话足以撩起皇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忌惮,以及日后的疑心。虽然自己此次少不得挨罚,但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上了一丝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顾虑,那便值了。
纷杂吵闹中,楼音隐隐约约听到月美人说自己唆使六皇子与七公主诬陷于她,楼音皱了眉头,道:“皇子不过八岁,七公主三岁还未满,我若是要唆使,也得挑个心智成熟的。”
月美人生怕皇帝相信了六皇子的话,连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冤,而纪贵妃也再淡定不下去了,“皇上,月美人她万万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您不可相信啊……”
纪贵妃还未说完,月美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已经清清白白了,见皇帝始终不为所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便道:“臣妾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前皇后的闲话,但臣妾绝没有说过天下将是太子的这样的话,臣妾若说了,天打雷劈!”
原本让月美人抵死不认,即便有人作证,但终究是小孩子,皇上信不信还未可知,可不争气地月美人就这样承认了自己说了皇后坏话,如此一来六皇子的话不就可信了吗。纪贵妃恨铁不成钢,赶在皇帝发怒之前,一巴掌打在了月美人脸上,“你果真说了前皇后闲话?当初你进宫时本宫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还不赶紧赔罪!”
月美人被纪贵妃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向谁赔罪,只呆呆地看着纪贵妃。
殿内只剩下纪贵妃和月美人的喘息声,许久,皇帝终究发了话,却是对着纪贵妃说的:“前皇后?朕一日未立新后,宓儿便依旧是朕的皇后。”
*
出了秦毅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灰暗的云笼罩着行宫,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叫声凄厉渗人。
到最后,月美人对自己不敬皇后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死活不认她曾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至于皇帝信不信,没有人知道,到底皇帝只是褫夺了月美人的封号,并合宫申斥。但纪贵妃却是坐立不安,皇帝若是真的听见了月美人的话可怎生是好?那皇帝岂不是要怀疑纪家有狼子野心?越想越不安,纪贵妃便越看月美人这个罪魁祸首越心烦,寻了个理由将她到上清寺去,只说是到庙里为国祈福。
而楼音,自然也是少不得一阵罚。皇帝只说,明日狩猎之后,便让楼音回宫闭门思过。
虽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受了这样的罚,但到底是纪贵妃损失更多。以致第二天到达围场时,众人见受了罚的楼音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丁点儿萎靡的模样。
楼音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戎装,别于其他女子的粉色,只因这是楼音的母亲生前留下的。楼音抬头看了看观礼台上的皇帝,果然他也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出神。
许是想起那一年皇家围猎,京都第一美人尤宓一身劲装,只驾马走过那个不得势的皇子面前,便让这未来的天子唯有权势的心中,多了几分柔情。
楼音低头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却感觉眼前一抹红色晃过,楼音抬头,看见秦语阳正骑着马经过她,对着她侧身行礼。楼音回以微笑,只觉她腰间的玉佩格外刺眼。
果然,这连城的宝物,在季翊眼里也不值什么,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正想着,楼音便看见远方入口,季翊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缓缓前来。
同样是枣红色的马儿,尤将军有日驰千里的汗血宝马,季翊这匹却是羸弱老迈,瘦弱得似乎跑两步就要倒下。
反倒是马儿身上的人一身劲装,窄腰长腿,英姿勃发,与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为不同。
楼音讥笑,甩着手中的鞭子,说道:“季公子的马倒是与你很配。”
季翊没有说话,只看着楼音,目光一时温柔如水,一时灼热如火,直到把楼音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说道:“公主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
楼音冷笑,也不看他,依旧抬着下颌,望着远方的围场。
而此时,纪贵妃也在观礼台看着楼音,嘴角浮起得体的笑容。
就是今天,楼音身边只有一个窝囊废季翊,没有那绝世高手席沉,她要楼音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围场,让她儿子的储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21.秋猎四
秋风吹起地上的片片落叶,随着长福悠长的声音又慢慢坠落。(.)
每年秋猎总是有念不完的祈文,无聊绵长。观礼台上的人们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地听着祭祀台传来的抑扬顿挫的声音,祭祀台前的少男少女们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男子们想着今日定要夺个头彩,获得皇帝的青睐,女子们想着今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是些什么,是珍贵的首饰多呢,还是漂亮的布匹多?
不知不觉中,长福已经念完了祈文,台上的士兵挥舞了一下旗帜,对面的男子们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意气风发。而这一头,女子们也两两一组,带着两个侍卫往丛林深处去了。
楼音勒着马,走在前头。季翊骑着他的弱马,紧紧跟随。两旁的侍卫盔甲在身,不发一言。
耳边不时响起交错的马蹄声,其他人已经纷纷开始寻找狩猎目标,而楼音却不急不缓,似在这丛林里散步一般。她本就不擅骑射,每年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从未夺得头彩,此刻自然也兴致缺缺,只是不知,今年纪贵妃为何又将她与季翊安排在一组?去年也就罢了,那是自己去求的,可今年又是为何?
纪贵妃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有楼音没有动作,那其他人也便默认纪贵妃是顺着楼音去年的意愿,圆了她的心愿。可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纪贵妃,楼音不得不多想几分。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楼音前方出现一只黑色野兔,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一脸倦怠的楼音总算觉得有事可做了,便张开了弓,半眯着眼睛瞄了半天才将箭射了出去。
可惜手上力道太小,瞄得又不够准,箭在离兔子还有老远的距离便坠了地,受了惊的兔子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楼音叹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身后季翊的一声轻笑。
“与本宫一组,真是委屈了季公子。”
“不委屈。”
得到了季翊的回答,楼音一点也不奇怪,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季翊那虚伪的表情。
两人无言,又继续往前行。
随着丛林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出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因为季翊那一声轻笑,楼音难得地眼露精光,对骑射来了兴趣。
忽然,楼音感觉西北方向的灌木丛一阵响动,带起落叶间摩擦的悉数声响,楼音骑着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对犄角在丛中攒动。
从后背摸出一支箭,搭上了弓,瞄准了灌木丛,千钧一发之时,那犄角下棕色的鹿却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反方向逃去。
这一变故让楼音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扬起鞭子,喊道:“追!”
说着,鞭子落下,矫健的马儿飞奔了起来,两个侍卫也一步不落地跟着,反而是季翊那瘦弱的马明显跟不上前面三个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麋鹿矫健,在丛林里的灵活程度高于生在草原的马,一刻钟后,楼音渐渐跟丢了麋鹿,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唉……罢了。”楼音收了箭,说道:“去别的地方。”
说罢,便调转马头,往回走去。可走到两个侍卫面前时,他们却没有让开,而是一动不动地挡在了楼音面前。
“你们没有听见本宫说的话?”
楼音语气已经泛了冷意,可两个侍卫依然一动不动,像两座雕像一般。倏地,楼音后背一阵凉气翻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许是着了道了。
待两个侍卫拔出后背的剑时,楼音脑袋轰地一下空白了,但只是片刻的慌张,很快她便用尽全力镇定了下来。
“你们可知,不管今日你们杀不杀得了本宫,你们都将命丧黄泉?”
两个侍卫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下了马,一步步逼近。
“纪贵妃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亦或是,抓住了你们的什么把柄,让你们为她卖命?”
两个人像是聋子一般,对楼音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只从左右两边逼近楼音,握着剑,意图两剑要了楼音的命,但他们明显不是杀手混进来的,握着剑的手有些微微发颤,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他们在也害怕。
楼音双手已经不受支配地开始颤抖,嘴唇发白,但看见两人的情形,楼音总算有了一丝底气,开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是不是纪贵妃,或是太子?他们抓了你们的家人?”
看到两人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松动,楼音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秋猎制度严格,寻常杀手根本不可能混进进军中,那么这两个人只能是货真价实的禁军。若主谋是纪贵妃,那她将楼音与季翊安排在一起便说得通了,楼音手无缚鸡之力,季翊武艺平平,两个武艺精湛的禁军要想杀了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至于两个侍卫,最后再杀人灭口,也就完了。
可纪贵妃真就这么有把握皇帝什么都查不出来吗?虽然此次的侍卫是禁军统领王大人安置的,但秋猎事项与纪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真的能将自己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吗?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侍卫已经冲了过来。楼音知道这两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杀她,只能再放手一搏,她拿起背后的弓,一边闪躲一边胡乱抵抗他俩的剑,说道:“如果是她挟持了你们的家人,那今天你们杀不杀我,你们的家人都活不了!”
果然,两个人的动作顿了下来。楼音喘了口气,说道:“今日你们若杀了我,你们活不了;若杀不了我,你们的主子也不会让你们活。但你们若到圣上面前供出主谋,我必定能保你们一命。”
两人握着手里的剑,半天不出声,似乎在权衡着利弊,楼音趁机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紧紧抓着缰绳,发现刚才因为顾着追麋鹿,不知不知走进了丛林深处,此时除了面目的参天大树,再没有可以指示出路的地方,难道今天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与其等死,不如再博一下。于是乘着两人走神,楼音突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径直冲过了两人。
这一下,其中一个侍卫看见立马反应了过来:“别被她骗了!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她手底下死的人还少吗?怎可能放过我们!追!”
说罢,另一个人也如梦初醒一般,两人驾马举剑便追向楼音。
由于楼音骑的是尤将军送她的最名贵的马,倒也把两个侍卫甩在了后面。只是穿出丛林,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楼音才感到骨子里散发的绝望。
前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有着滔天的水声,像猛兽一般叫嚣着,嘶吼着,似乎随时都能活吞了这天地。马儿似乎也被这震天声响吓住了,开始躁动不安,好几次马蹄都差点滑到悬崖边。
后面,是已经追上来的两个侍卫。
这一次追上楼音的两人,再不敢听她说一句话,见她勒马立在了悬崖边,两人不作二话,立马举剑刺去。
森寒的剑气像风一般刮到楼音面前,她匆忙闪躲时听到许多石子落下悬崖的声音,那么渺小,顺便就被吞没。慌乱间她往后一看,她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此刻,退无可退了。
而对面两人也知她走投无路了,剑气如虹,飞快刺向她。楼音索性一闭眼,立马感觉到剑的寒气袭上脖子,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她睁开眼,一阵风吹过,清清楚楚地看见季翊挡在她的身前,两只手分别夹住了两个侍卫的刀剑,手腕一转,好似毫不费力就打落了两人的剑。
似乎时间都有一瞬间的静止一般,只听见刀尖落地的声音。楼音胸口猛烈震动,捏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他……来救她了?
眼前的景象像是出现在梦中一般不真实,两个侍卫见季翊从天而降,毁了他们的武器,两人便赤手空拳冲了上去,季翊蓦然抬眸,纵身跃起,带起地面一阵落叶,随之而起的,还有地上的两把剑。季翊两手一张,便将两把剑握在了手里。刀剑迎风挥出,直指两个侍卫的喉咙,可两个禁军也不是吃醋的,脚步一溜,便后退了七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季翊目光一凛,冲天飞起,铁剑化作一道飞虹,刺破秋风,直至两人的胸膛,一人被刺传穿了胸膛,直挺挺地倒地,而另一人只是被刺到了腹部,血水喷涌而出。
只几个回合下来,那幸存的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于是瞪红了双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手托起倒地的同伴,一手抓住马背上的楼音,纵身往悬崖下跳去。
只一瞬间的功夫,楼音甚至来不及看清眼前倒地发生了什么,就被那侍卫抓到了空中,直直往悬崖下落去。
命悬一线之时,她看见季翊飞身而来,一剑击杀了那个抓住她的侍卫。
可偏偏这样,没了侍卫的束缚,楼音坠落地更快,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在极速坠落中伸出手抓住了悬崖上的树枝,整个人猛烈地撞向崖壁,一股锥心地疼痛袭来,可她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一丝。
可树枝脆弱,根本难以长时间支撑一个女子的重量。楼音看向崖顶,季翊击杀了侍卫后却退回了崖边,然后慢慢蹲了下来。
“阿音,需要我救你吗?”
那冷漠如冰的声音,好像不是在对一个濒临绝境的人说,而是在和朋友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而楼音此时清楚地感觉到不堪重负的树枝正发出枝干碎裂的声音。
“救、救我。”
季翊调整了蹲下的姿势,使得自己与楼音离得更近,“你还记得上次长公主府吗?我救人,是要报酬的。”
除了枝干碎裂的声音,楼音还听见自己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每一想起那次落水,便觉得那是此生的屈辱。她越是忍让季翊,季翊便越得寸进尺,如同此刻一般。
可是,活命要紧。
“你要什么报酬?”
季翊伸出手,缓缓递到她嘴边,“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楼音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被季翊气得,她看着面前那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一股血气冲上大脑,张口便咬了上去。
“嘶……”季翊倒吸了一口冷气,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和血迹,浮上了一丝笑意。
他抬起手,轻轻吻上了自己的手背,双唇就覆在楼音的牙印上。
“好了,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话音刚落,楼音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三两步就将她带上了悬崖。可对方根本没给她任何喘息的间隙,径直将她放平在地,欺身压了上来。
楼音瞪大了眼睛,眼看着眼前的人吻了上来,自己的双唇被噙住,只一刹那,口齿里便萦绕的全是他的气息。
楼音反应过来时,立马挥着手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他抓住,反压在头顶,动弹不得。
他的唇舌如侵略者一般撬开她的牙齿,在她的齿间探索、挑逗,逡巡一番后又撕咬吸允着她的唇瓣,感受到她的颤抖,季翊似乎更兴奋了,双手按住她的手心,慢慢张开与她的十指紧扣在一起。
季翊的吻强势而又霸道,楼音渐渐感觉额头开始冒汗,在快要不能呼吸之时,狠狠咬住了季翊的舌头。
季翊猛得一顿,离开了她的唇瓣,额头与她抵在一起,呼吸拍打在她的鼻尖。
呼吸平静后,季翊突然一扭头,双唇又覆上了她的脖子。
楼音先是一愣,后又感觉脖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居然咬自己!
季翊喘着气,呼吸游离在楼音耳边,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说道:“我的诚意,也请你收下吧。”
22.秋猎五
楼音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脖子,双手止不住发抖。(.无弹窗广告)而季翊却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掸落了衣服上的泥土,他回头,对楼音再次伸出手,意图拉楼音起来。可楼音就那样看着他,眼里有愤怒,有恐惧,还有震惊。
这感觉太熟悉了,前世那种种噩梦般的回忆又席卷而来,他暴虐的眼神,他疯狂的吻,还有他温柔却又嘶哑的声音,像咒语一般在楼音脑海里翻腾。是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楼音想到这里,眼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不知不觉地退了一点,双唇开始打颤,散落的发髻随风飘动,荒凉而静寂。此刻的楼音如同猛兽嘴边的猎物一般,被恐惧席卷全身,却又无能为力。
原本绝处逢生的心情在此时消失殆尽,接踵而至的是更无孔不入的绝望,她感觉自己身体每一次都在叫嚣着惧怕,从头顶蔓延至脚底。
季翊伸出的手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他收了回去,说道:“公主受了惊吓,随我回行宫吧。”
身后是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悬崖,眼前是前世的梦魇,楼音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扎着千万支银针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仅仅是这样,他对自己的杀伤力就已经如此强大了,若等他日后羽翼渐丰,那……
楼音蓦然抬眼,决绝地看着他黑如深渊的双眼:杀了他!杀了他!
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诡异沉寂时,一声娇俏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
“公主?这是怎么了?”
秦语阳与于太傅的孙女于婻骑马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楼音发髻散乱,脸色苍白的坐在悬崖边上,季翊站在她面前,两人眼神相对,却又不发一言。
两位小姐下马行礼,连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翊道:“刚才公主遇刺了。”
说了这话,秦语阳和于婻身后的两个侍卫立马冲上前来,站在了楼音两侧。秦语阳也是吃惊,四处张望了一番:“遇刺!刺客呢?”
季翊指了指悬崖,说道:“遇刺失败,自杀了。”
于婻被这情况吓得说不出话了,活了十六年还第一次听说真的此刻,但秦语阳却没听进去季翊的话,她的注意力全被季翊手背上的伤口吸引去了,“季公子,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
“小伤。[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季翊猛然将手负到背后,说道,“护送公主出去吧。”
*
早有侍卫快马加鞭出去递消息,所以楼音还未走出丛林,禁军统领与尤将军就带着上百禁军前来接她。
“阿音!你可有事?”尤将军跳下马,冲到楼音面前,眼里担忧满意,“刺客可有伤到你?”
楼音早已拉起衣领遮住了脖子,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
禁军统领王大人“扑通”一声跪在楼音马下,说道:“臣救驾来迟,请公主降罪!”
楼音只是看了他一眼,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先出去吧。”
尤将军看着楼音如痴儿般的神态,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只道楼音是被此刻吓傻了,却不知楼音是被身旁那默不作声的男子吓的。
出了围场,楼音看见早已急得原地踱步的皇帝张着双手小跑了上来,“阿音!”
楼音下马,沉了沉气,说道:“父皇,儿臣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楼音一番,确定她没有被刺客伤到,这才说道:“宣太医!”
楼音皱了皱眉头,说道:“父皇,先让儿臣歇息一会儿吧,儿臣……实在是受了惊吓。”
“好好好!”皇帝揽住楼音的肩膀,说道:“让所有太医到公主殿前候命!”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肃穆到无以复加。楼音眼光透过皇帝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纪贵妃。她眼里的担忧不比皇帝少,甚至双唇都有些发白,只是恰巧,手里的丝绢像是要被揉烂一般。
在枝枝的搀扶下,楼音经过纪贵妃身旁,低声说道:“贵妃娘娘不必担心了,我没事儿。”
纪贵妃的呼吸声很重,她握住了楼音的手,说道:“没事就好,否则,此次本宫真是难辞其咎。”
楼音回以一笑,慢慢送开了她的手,然后拿出自己的丝绢为纪贵妃擦去了手心的汗,“瞧瞧,贵妃娘娘急得都出汗了,我真是感动。”
纪贵妃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应该的。”
车马已经备好,枝枝搀扶着楼音上了马车。马车开始慢慢掉头,楼音却突然叫停,伸出半个身子对皇帝说道:“父皇,此次遇刺,多亏了季公子,他武艺超群,一举击退了两个刺客,否则今日儿臣绝不能活着走出围场了。”
现场气氛一度再陷入沉寂,季翊的眉心跳了一下,复而舒展开来,他抬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说道:“公主言重了。”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秋猎提前结束,皇帝让受了惊得楼音先回去歇着,待精神恢复了再与季翊一同细说遇刺经过,而禁军统领王大人不等皇帝说到他,便自行卸了盔甲,先去领了一百板子。
一行人,匆匆回了行宫。
商瑜挺着大肚子跟在尤暇身后,想上前去找纪贵妃,却又怕被有心人看见,只得作罢。她原本以为,收买的两个禁军武艺高超,陪伴楼音的又是那只会吟诗作对的季翊,此次楼音一定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来了,可谁知……季翊什么时候能击退两个禁军了?
不知不觉,商瑜后背被汗水浸湿了,她打着冷颤想到:幸好,两个禁军任务成功与否都会自尽,不会供出她与纪贵妃来。
突然,尤暇停下了脚步,与刑部尚书岳大人见礼,商瑜慌乱中看见岳大人身后跟着的岳云鹏,连忙躲在尤暇身后,不敢抬头。只听见他们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寒暄的话,岳氏父子便要告辞,商瑜总是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岳大人走过她身旁时,低声说道:“瑜侧妃身怀六甲,怎么也来了围场,应当在东宫好生休养才对,若是动了胎气,皇上与太子恐怕要怪罪下来。”
商瑜不敢抬头,连忙称是,岳氏父子这才走了。
*
而这厢,郁差随着季翊出了围场,抱怨道:“殿下怎么……您这样暴露了,不光大梁皇帝会起疑,咱们太子那边……”
“郁差。”季翊打断了郁差的话,说道,“你说,人这一世什么才最重要?”
“啊?”
“算了。”季翊如释重负地一笑,说道,“今晚你准备一下,咱们潜入上清寺。”
上清寺何许地也,乃大梁国寺。除了没有子嗣的太妃会被送到上清寺度晚年,犯了事的妃子也会被送到上清寺,名义上为国祈福,实则上是变相的打入冷宫。
而月美人,正是建光年间第一位被送入上清寺的妃子,还是被自己族姐纪贵妃下令送进去的。她被褫夺封号,现下已经是纪美人,此时在简陋的屋子里,差点哭瞎了眼睛。她将唯一的侍女赶了出去,一人在简陋的房里落泪。
她不明白,自己只说了皇后的坏话,怎就落了这样的下场,明明前些日子皇上还宠她宠得紧。都怪楼音,明明是她动手打人,最后受罚的却是自己!
她不服!明明她有望宠冠后宫,如今却被打入这冷宫!
埋头哭泣时,忽然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冰凉粗糙,带着淡淡的香味。纪美人一喜,立马反手握住了那双手,“皇上!是您吗?!”
可一回头,那双手却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用力便将她摁在桌面上,她一边拼命掰着那人的手,一边踢动脚下的凳子,可那人却像魔鬼一般,笑眯眯地看着她挣扎,一点一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纪美人渐渐无法呼吸,一张脸由红变紫,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感觉眼前开始昏花,一阵阵地翻着眼白,意识一点点地消失,那人却突然松开了手。
好不容易能呼吸的纪美人瘫倒在地上剧烈的咳了起来,待气儿顺了,才开口喊道:“救、救命……”
可这屋子在寺庙最偏僻的角落,哪里有人听得见她的呼救。她只见那人慢慢蹲了下来,一张精致得可怕的脸凑近她耳畔,说道:“你这张嘴,骂了我的阿音?”
纪美人一个哆嗦,心里只道是楼音竟还不放过她,居然派了人追到寺庙里来杀她,“你……”
“你”字还没说话,那人突然掏出一把刀,明晃晃地,像是一道催命符。
“你竟敢辱骂我的阿音?”
纪美人浑身发颤,双手撑地,双脚蹬着地面想一点点往后退,奈何那人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了嘴。
“我割了你的舌头,用它来给阿音赔罪,你说可好?”
23.舌头
楼音精神状态恢复些许后,立马与季翊一同交代了遇刺的细节,一旁的禁军统领脸色惨白,直挺挺地跪下,自请查清缘由,戴罪立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皇帝默许,并让刑部参与破案,限三天之内必揪出幕后主使,否则将禁军统领王大人午门斩首。殿内气氛严肃地如同刑审现场,纪贵妃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直到皇帝安排好了一切后,她才说道:“皇上请息怒,此事交给王大人与岳大人,定能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着,她又看向楼音:“臣妾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从未见过公主吓成这般模样,皇上便免了公主的禁足吧,这就回宫好生休养着。”
“自然是要免!”皇帝十分同意纪贵妃的话,“明日阿音便启程回皇宫,三日后秋猎结束,朕也立马回宫,剩下的事便交给贵妃处理。”
说到此处,皇帝又问道季翊:“此次公主遇刺,多亏了你相救,你只管要赏,朕定竭尽所能满足。”
原本陈诉完遇刺细节后,季翊便退到了角落,此刻突然被皇帝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看着皇帝,许久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思量要讨什么赏赐。
“是呀,此次多亏了季公子。”纪贵妃也补充道,“平日里季公子默默无闻,反而关键时刻却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周国真是卧虎藏龙啊。”
纪贵妃几句话说得意味不明,所有人的思绪都跟着她这几句话走了。谁不知这位周国三皇子被送到大梁为质,便是因为资质平平,可如今突然露了一手,究竟是周国别有所图,还是他自己心藏不轨?
可既然已经装了这么多年,又为何在此时暴露出来?不解,实在不解。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皇帝也想不通这是为何,他再次问道:“不如赏季公子黄金万两?”
季翊摇了摇头,说道:“臣在大梁为质,受到大梁上上下下的礼待,已经感激不已,若非要赏赐,那便……”
他转身看向楼音的腰间,说道:“皇上也知,臣平日玩物丧志,不如求公主将那块儿绝世好玉赏给臣如何?”
被季翊点名提到,楼音才如梦初醒,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她自小就贴身佩戴的,倒算不得珍贵,只不过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而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看楼音神情恍惚,皇帝说道:“那哪里是什么绝世好玉,不过是朕的皇后留给公主的遗物而已,这样吧,朕今晚就下令,赐黄金万两,珍宝千箱,即刻送到季公子府邸。”
*
皇帝带着众人走后,楼音又陷入恍惚中,蜷缩在贵妃椅上,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此时也有不少人前来看望楼音,包括尤将军与尤暇,楼音都一一回绝,闭门谢客。唯有刘勤,吃了个闭门羹后,又送来了一盒点心,他在门口喊道:“姐姐,弟弟知道你受惊了,这是你最爱吃的天香楼的核桃酥,等你好了弟弟再来看你啊!”
枝枝拿了那盒点心进来,问楼音是否要尝一尝,楼音摇头,枝枝便将食盒放在了楼音身旁的案桌上。
“殿下,奴婢看您实在是受了惊吓,不如叫太医开些个安神镇定的方子?”枝枝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皇上曾经遇刺,也连着服用了章太医的安神药半旬呢。”
楼音只是半张着嘴摇头,半晌后,她才说道:“叫席沉进来。”
席沉一直守在门外,进来时,只见楼音脸色苍白,眼里却总算有了些神采,只是这神采,带了些决绝的意味。
此时屋子里只有楼音、席沉、枝枝与款冬四人,鸦雀无声。
楼音道:“本宫要你暗中刺杀季翊,你可能做到?”
席沉一惊,猛然抬头看着楼音,确定他没有听错!公主不是一直爱恋季翊吗?怎么如今要杀了他?虽说公主从江南回来后对季翊的态度便大变了,但也不至于因爱生恨便杀了他呀?再者,就他之前盯着季翊的府邸观察过一段时间,他从周国带来的些许侍卫绝非池中之物,那贴身侍卫郁差武艺更是深不可测,即便是季翊本人,如今也没人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样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还未可知。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席沉的声音里难得有了起伏,他说道:“公主,季公子乃周国质子,若是杀了他,一旦被查出个蛛丝马迹,轻则破坏两国交好,重则,引起两国恶战啊!”
楼音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所以她才能寄希望于席沉,希望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季翊。可如今,连席沉都看出来了要杀季翊没那没容易,她更是清楚,要席沉硬碰硬杀掉季翊,几尽不可能。
那么,就任由他这样韬光养晦吗?日后他得势,自己要杀他就更不容易了!
楼音烦躁地说道:“那此事再议。”她心里犹如有一团火在烧,扑不灭浇不熄,只能任由其疯长。
枝枝见缝插针,说道:“公主为何要杀、杀季公子?”
楼音不回话,脸上浮起一阵又一阵冷意,看得枝枝一个寒颤。枝枝拿起了一旁刘勤送来的点心盒子,说道:“殿下今日一整天都不能进食,不如先吃点世子爷送来的点心,这可是您平时最爱吃的。”
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盖子,可这一揭,吓得枝枝惊声尖叫了起来,手一扬便将那食盒打翻,扔出去老远。
她跌坐在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连拍着胸口,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席沉胆大,去将那盒子连同盒子里的东西捡了过来,递到楼音面前。
那盒子里摆着的哪里是什么糕点,分明是一只人的舌头!
舌头已经暗红,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儿,舌根处整齐的切痕一看便是一刀割下,尚未的血迹表明这才割下来不久,看起来甚是骇人。
“世子爷太不着调了!”枝枝眼泪都掉了出来,一边叫席沉将那骇人的东西丢掉,一边说道,“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楼音按住胸口,半张着嘴,半晌眼里才聚了神,“不是刘勤,他向来贪玩,却不会做这样的事。”
款冬姑姑也惊魂未定,连着喝了两杯凉茶,拍着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许久,她才想到今儿上午与庆祥姑姑闲聊的话,说道:“殿下,奴婢大胆猜测一番,这可能是前儿不久刚出宫的月美人的舌头?”
今儿一早,庆祥姑姑与款冬姑姑闲聊时曾说,昨夜里上清寺的姑子发现月美人的侍女被人打晕在屋子外,而月美人昏死在房子里,被人割掉了舌头,虽是救活过来了,却是疯疯癫癫的,又不会说话,姑子便连夜给行宫里递了消息。
可这月美人的消息还没传到御前,便被长福拦了下来。一个废妃而已,疯了便疯了,何必再去叨扰皇上,惹皇上心烦?
却不想,今日楼音的寝宫便出现了这么一玩意儿。
“殿下……”枝枝擦了擦泪痕,说道,“这会不会是纪贵妃怀恨在心,报复您呢?”
楼音摇摇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可枝枝和款冬明显看到,她的双手在颤抖,虽是极力控制了,可依然抖得如同癫狂之人。
再睁眼时,楼音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眸子猩红骇人,她沉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模样,如同杀人狂魔一般,嘴里不停念叨着,如痴如狂,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得了癔症。款冬姑姑怕她真的走火入魔了,一把将楼音搂入怀里,说道:“公主要杀谁?”
“杀了季翊!杀了他!”
款冬姑姑与枝枝面面相觑,又柔声问道:“公主为何要杀他?莫非今日之事是他做的?”
楼音答非所问,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
款冬姑姑无奈,只得道:“枝枝,去请太医吧,公主怕是受惊过度了。”
枝枝撒腿就去,只是还没走出殿门,便被楼音叫了回来,此刻,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常,说道:“本宫没事,用不着请太医。”
说罢,又看向席沉,“杀了季翊,这是旨意。”
24.刺杀
席沉目光坚毅而决绝,沉声说道:“属下领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说完,便转身而去,为了完成命令,一脸的视死如归。
一旁的款冬姑姑轻叹一声,叫住了他,“奴婢虽不知公主为何定要取季公子项上人头,但奴婢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公主请稍等片刻。”
款冬姑姑转身出去了,半刻钟后,才拿着一个木制小盒子进来。
“这里面,是奴婢藏了多年的东西,无香丸。”
枝枝和楼音都不知这无香丸是个什么东西,一脸无解地看着款冬姑姑,只有席沉脸上有些许震撼,说道:“姑姑……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若说这无香丸,大有来头。二十年前,大梁京都出了许多命案,死者个个死因不明,连仵作也只当是死者饮酒过度而亡,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但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寻常百姓,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而亡的人数不胜数,刑部与大理寺人满为患,一时之间皇帝大为头疼。
这事件长达半年之久,京都之中人心惶惶,都怕自己也突然之间暴毙,连处伸冤的地儿都没有。随后,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不眠不休三个月,才将这始作俑者还是揪了出来,是京都享有神医之誉的邱老先生。
邱老先生一生不仅沉迷于医术,更是精通下毒之道。他无意中研制的这无香丸,无味无色,化成粉末后被饮过酒之人吸入,能立即毙命,却又无迹可查。
当时匿名向邱老先生求药的人来自四面八方,这药也炒到了上百金子一万,邱老先生可谓一夜暴富。事迹败露后邱老先生收押入狱,此□□也被禁,京都上下一时无人敢提此事。多年后,随着邱老先生去世,此药再也无人问津。
“款冬姑姑为何会有无香丸?”二十年前,席沉还是幼童,却是听说过此事,对这无香丸也好奇不已,没想到二十年后,竟然能再次见到。
款冬姑姑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越发深了,“我这一生啊,一怕疼二怕痛,当年就想着,若是年迈得病,与其每日在痛苦中慢慢消亡,还不如用这无香丸舒舒服服的走了,便藏了好些年。”
语罢,她将这无香丸奉给楼音,“如今奴婢就把这禁药献给公主了。”
楼音伸出拇指与食指,将无香丸拿了起来,放在手里端详半天,问道:“席沉,若用此药,你可有把握?”
席沉再次无言,若只是下毒杀人,他还是有这个把握的,但他的后顾之忧是,杀了人之后,若是查到摘月宫头上,公主如何担得起这罪名。
楼音此时心里也打着鼓,可她也清楚明白,季翊多活一天,于她,于大梁,都是个隐患。到时候若事情败露,大不了……
“你只管去,万事有我担着。”楼音嗓子嘶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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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秋猎楼音遇刺之后,皇帝将大量珍宝抬进了季翊府邸,还附赠了大量侍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季翊倒也不声不吭,每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府邸中饮酒赏花,好不自在。
难得有机会让他出府的,便是今日大公主在西山设宴,邀请众人前往秋月山庄赏菊。
西山上一共就两处山庄,一处绮隆宫,是皇帝赏给长公主休养的地方,一处秋月山庄,是皇后在世时的私宅,其中的花卉堪比皇宫御花园,各种名贵花草数不胜数,要轮最著名的,还是这山庄里的菊花,名品荟萃,美不胜收。
恰逢秋意浓,秋月山庄的菊花开得正盛,楼音便以庆祝自己绝处逢生为由,举办了这赏花宴。
刘勤来得最积极,一早儿便到秋月山庄守着,跟在楼音屁股后面转。
“姐姐,上次我给你的核桃酥怎么样?我把天香楼的厨子拎出来单独给你做的!”
“呃……不错。”
刘勤咧嘴一笑,“那改天我还给姐姐送!”
“不必了!”楼音捂着脑门,说道,“我想吃的时候,会派人去买的,不必麻烦你了。”
“诶嘿?”刘勤一溜烟儿跑到楼音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姐姐你是不是经历了生死搏斗后,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决定对我这个弟弟好一点?”
“……”
楼音张嘴说不出话,半晌后才道:“你到前面去接客吧。”
“哈?接客?”
“我说让你去接待宾客!”
今日楼音邀请来的人,都是平日里熟悉的,除了季翊外,还邀请了南阳侯兄妹、于太傅的孙女于婻、齐大人的小女儿齐萱与小儿子齐廉等等,公子们风流倜傥,小姐们娇俏美艳,比这秋月山庄的百花还耀眼。
楼音在山庄花园里安置了十来张案桌,上面摆着精致的糕点,时令的新鲜水果,男子案桌上的酒是梦归处,而女子案桌上的酒是时下香甜可口的桂花酿。值得一提的是,眼下已经入秋,这宴席上竟还有新鲜的荔枝,千金小姐们由衷喜笑颜开,连连称赞楼音贴心。
特别是秦语阳,笑得眼睛弯弯的,“今年南国荔枝本就上供得少,真是托了公主的福,才能在秋天吃到这么新鲜可口的荔枝。”
说着,端起桂花酿敬了楼音一杯。
楼音笑着喝了酒,看着她身姿摇曳着走向季翊,腰间的血玉环配在秋日光芒中熠熠生辉。
秦语阳对着季翊福了福身子,说道:“光是赏花也无趣,季公子学富五车,不如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季翊刚要张口,南阳侯就说道:“酒令不如放在后面,听说季公子此次救驾有功,真不知平日里藏了多深的武艺,不如咱们来比试比试,也好让大家看看季公子到底是否藏龙卧虎?”
“是呀是呀!”刘勤在一旁说道,“我也想与季公子切磋切磋。”
丝丝凉风,将季翊额间的发丝吹起一缕,漆黑的眸子藏在发丝后,让人看不清,他声音低沉,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中宛若久酿的美酒,让人耳畔生温,“不过是与刺客拼死搏斗,谈不上武艺高深。”
楼音坐在高处,远远望着他,说道:“这般时刻,季公子再谦虚,那就是不给本宫脸面了。”
不等季翊回话,南阳侯已经递来一把利剑,“点到为止,只当为赏花宴助兴。”
“是呀,哥哥他就是爱闹着玩。”秦语阳不知不觉,拉着季翊的袖子摇了两下,说道,“我也想看看季公子的英姿呢。”
季翊突然笑了,眼里的点点眸光如春意一般,大抵所有人看了都会明白为何楼音单单痴迷于他。而此刻,楼音看着他的笑,却觉得冷意凛凛。
接过剑,季翊拂袖擦了擦,“还请侯爷指点。”
说话间,南阳侯已经举剑刺了过来,两人即刻打斗到一起。说是玩乐,可南阳侯招招致命,剑气如猛虎一般,直戳要害,看得旁人心里捏了一把汗。好在季翊身子敏捷,次次都能巧妙地闪躲开来。
南阳侯飞身而起,后腿踢上树干接力,剑锋直至季翊的喉咙,眼看剑光已经快刺入季翊的肉中,他才猛然一后仰,避开了南阳侯的进攻。
如此,季翊始终只躲避不进攻,反而让南阳侯一阵恼怒,下手更很,看得秦语阳惊叫连连:“好了好了!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旁人都悄悄看着楼音,想看看这位公主对于这两个人的厮杀是什么反应,毕竟一个是她心心恋恋的情郎,一个是内定的准驸马,可抬眼望去,那位公主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好似看戏一般。
刘勤咽了咽口水,感觉事态发展不对,南阳侯已经红了眼,再这样下去,万一季翊有个三长两短,场面就不好看了。想着,他从身边侍卫腰间抽了一把剑出来,冲了上去,“秦大哥歇着!让我来会会他!”
被刘勤这么一打岔,南阳侯连连后退了几步,怕刀剑不长眼伤着刘勤,可就是这么一顿,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冲动,心里竟想着要真的取了季翊的命。幸好刘勤机灵,他才没有酿成大错。
抬头去看楼音,她眼里依然没有波动,似乎在她眼里,他刚才的搏斗与戏台上的戏子无异一般。
刘勤以轻功见长,拳脚上的功夫始终差了一截,没几回合便落下阵来,他一负气,便扔了剑,说道:“不玩儿了不玩儿,季公子果然藏得深,也不知让着我点。”边说边往自己席位上走,还生气地踢了花盆一脚。
季翊拱手道:“承让了。”
至此,席间再无人提比武一事,一行人玩起了行酒令,直至天色暗了下来,楼音才说道:“今日在西山宴请大家,为的就是赏一赏我母后生前最喜欢的花卉,如今天色已晚,西山又在京郊,想来各位回京不便,本宫已经安排了厢房,还请各位将就着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京,本宫也放心些。”
楼音这么说了,即便是想当天回京的也不好意思走了,否则就是不给楼音面子,于是大家相继应承了,由侍女带着往厢房去。
只有季翊,站在角落,直到众人都走了,他还一动不动。
楼音心里莫名发憷,说道:“季公子,还有事?”
季翊抬起头,慢慢走到楼音面前,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拍打在她脸上。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此刻伸了出来,摊开手心,里面是一颗洁白鲜嫩的荔枝。
“送给你。”
楼音接过,那荔枝已经有些温热了,不知被他藏在手里捂了多久。
看着楼音呆住的表情,季翊说道:“像你。”
荔枝带着温热,发散着清甜的香味,像一颗夜明珠一般,在楼音的手心发着淡淡光辉。她抬头看了季翊一眼,然后随手将荔枝扔了出去,“哪里像我。”
看着荔枝滚出去老远,洁白的果肉上沾了泥土,而楼音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季翊突然笑了,露出了几颗牙齿,脸颊有浅浅的酒窝,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剑眉也温柔了起来。
楼音有些慌神,两世为人,她好像从来没见季翊这样笑过。
“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季翊走后,楼音走了几步,看着那颗沾满泥土的荔枝,噙着笑,自言自语道,“这首诗,还是以前你教我的呢。”
枝枝无声走了进来,说道:“公主,席沉已经去了,今晚就行动。如今山庄里全是我们的人,除了郁差,季公子身边没有别人了。”
楼音点点头,伸脚踩烂了那颗荔枝,提着裙摆往寝殿走去。
秋夜月正明,楼音坐在窗前,无心睡眠,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以往快,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切断什么。
窗外的落叶声,虫鸣声,侍女放轻了的脚步声,都能引起楼音的一阵慌乱,她此刻心里除了兴奋,更多的是慌乱,害怕明天太阳升起,季翊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完好无损的,笑盈盈的。
忽然,敲门声响起,楼音听到是席沉的声音,猛然站了起来,不顾仪态地冲过去开了门,“怎么样!”
席沉身上带了一丝凉意,说道:“还未动手。”
“为何?”
“属下……”有些话,席沉是在难以启齿,用了最大的勇气才说出来,“属下看到季公子在屋内,与秦小姐缠绵于床榻,属下……不敢误伤秦小姐。”
25.刺杀三【修了一下】
秦语阳?楼音咬牙道:“一起杀!”
“公主!”枝枝冲到楼音面前跪了下来,此刻的楼音在她眼里如同杀人狂魔一般,“秦小姐是南阳侯嫡妹,杀了她、她……”
她何其无辜啊!枝枝心里想到,却不敢说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但枝枝的求情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楼音看都没有看她,递给席沉一个眼神,他便出去执行任务了。
秦语阳么?她可不无辜,就算今日不杀了她,楼音早晚也要亲手抹了他们兄妹俩的脖子。
不!凌迟处死!
楼音看了一眼枝枝,她还跪在地上,两颊通红。楼音蹲下来,问到:“你觉得我很可怕?”
“奴婢不敢!”枝枝猛地磕头,不敢抬眼看楼音。
过了许久,她感受到楼音平稳的呼吸,这才鼓足勇气说到:“奴婢只是、只是觉得公、公主......”
“枝枝。”楼音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再说下去,“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好好活着。而我此生若要好好活着,就必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枝枝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到:“奴婢懂了,只要公主需要,奴婢这条命都可以为您豁出去。”
看来枝枝误解她的意思了,但偏偏其中的缘由又不能解释给她听,楼音失笑,说到:“哪里需要你做这些。”
说罢,将枝枝扶了起来。可就是这一扶,枝枝紧挨着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牙印。
“呀!”枝枝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快传太医!”
楼音哪里敢真的让太医过来,连忙拦住了她,说道:“小伤而已,已经见好了,用不着传太医。”
枝枝自然也不敢再说多,她只知道这伤口一定有蹊跷,这几日公主沐浴换衣都没有让人伺候,衣裙也尽寻了搞领的来,铁定就是为了遮这伤口。
沉默许久,枝枝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她瞄几眼楼音,确定她脸色平静后,才说到:“公主,这伤口……是谁咬的?”
楼音眼里突然流露出凶光,咬牙恨恨说道:“疯狗咬的!”
“啊?”
将枝枝遣退出去后,楼音再次独坐在窗前。
夜色浓稠,没有半点星光,常年无人居住的秋月山庄显得萧条落寞。楼音就这样坐在窗前等着,等着席沉给她带来好消息。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雨珠一点点溅在楼音身上,她起身关了窗,再也坐不住了,在门边来回踱步。
多事之秋,雨夜总给人不安的预感。
席沉会不会失手?失手后会不会被季翊杀掉?不不不,他现在绝不敢在大梁明目张胆地杀人,那他发现席沉后,会怎样报复自己?
不不不,今晚席沉有万全之策,一定能成功。成功杀了他之后,若是周国来查出了自己,该怎么办?两国再开站?
不,不可能,季翊在周国爹不疼娘不爱的,又被太子视为眼中钉,怎么可能为了他再次与大梁开战。而且哪里那么容易将她查出来,席沉做事她是绝对放心的。
就这么反复想着,楼音不知不觉中已经在门口徘徊了无数次,她手中的汗已经浸湿了丝绢,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突然,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动,楼音猛然回头,喊道:“谁!”
可她仔细一看,只是烛火落了。金质的灯罩下,烛火忽明忽暗,如同楼音此刻的心一样,忽上忽下。
她走过去挑了灯芯,长嘘一声,自己可真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可笑。
门外的雨一点也没有小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款冬过来问过要不要服饰她歇息,她也只是隔着门回绝。
楼音要等着席沉的消息,她也不愿别人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可笑。
长夜漫漫,楼音不知等了多久,还不见席沉归来,此时不得不开始往最坏的方面想去。怎会耽误了这么久?难不成失手了?
越想越担忧,索性到门外去瞧瞧。
但楼音的双手还未摸到门框,就突然听到身后有衣衫响动的声音,她回头仔细瞧了,什么也没有,许是自己又草木皆兵了。
可是刚一转身,她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拦腰抱起,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人推到墙边,狠狠抵住,动弹不得。
“唔!”只要她试图发出一点声响,那人就捂得更紧,几乎要断了她的呼吸。
可是挣扎间,楼音已经看清楚了,是季翊!他没死!他居然没死!
看着楼音眼里的惊恐,竟还带着一半的失望,季翊说道:“果然是阿音回来了,我的阿音也回来了。”
他往后一挥手,强劲的掌风便灭了烛火,随即他又欺身与楼音贴近了些,几乎是凑在她的耳朵边说道:“你想杀我?”
楼音被他压在墙角,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情绪。
“失望?恨?决绝?”季翊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还有什么?让阿音你想置我于死地?”
门窗被风雨吹得吱呀吱呀响,门外换班的侍卫发出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们严谨的交接着任务,守护着这屋子里的人,却不知屋子里的人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楼音怒瞪着眼睛,想发出声音引起门外侍卫的注意,奈何她手脚被束缚,嘴被捂着,除了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现状。
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败露了,楼音不敢想象季翊会做出什么事来,再杀她一次?他完全做得出来。
黑暗中,季翊只看得起楼音明亮的眸子,可惜那双美目里有千万种情绪,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一种情绪。
他一抬手,从袖子里弹出一把匕首,抵上来楼音的脖子。
力道不轻不重,不会立刻刺破她的血肉,却能让她感觉到刺痛。
“你要杀我?”季翊的声音骤然便得激动起来,带着一股楼音听不懂的奇怪情绪,“好啊!那你陪我一起死!”
说这,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楼音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划出了血痕,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血腥味儿,那把冰凉的尖刀,随时有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她吃痛,头脑一热,便张口咬了季翊的手掌。
“嘶!”季翊送了手,说道:“又咬我。”
黑暗里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楼音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在笑。
笑?在这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季翊,你今日若敢动我,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这句话,楼音便后悔了。季翊是什么人?既然把刀架到她脖子上了,还会担心下场吗?
果然,季翊轻笑出声,“下场?原本就是多活的一世,我还怕下场不好?”
巨大的恐惧如同这屋子里的黑暗一般向楼音席卷而来,无处可躲,从四面八方刺激着她的神志。
不怕这人是疯子,就怕他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那你要杀了我?好啊,反正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再被你杀一次又如何!”
匕首松了一些,季翊俯身,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喘着粗气。楼音此时,只听得见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敲门声响起,楼音看到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她悬着的心总算沉了一些。刚想出声,谁知季翊的动作比她还快,低低地笑了一声,如同鬼魅一般一个纵身便翻出了窗外。
身体重获自由,楼音蓦然松懈,瘫软在地上。她望着季翊离去的方向,暗自握紧了拳头,鲜红的蔻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前一世,季翊于她,是爱而不得多珍宝,可那被她视若珍宝的人却囚禁她十年,亲手了结了她的生命。
这一世,季翊于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自己却节节败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依然处于下风,今日这么好的机会,竟也变成了自己的命悬于他的手中!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楼音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整理好了衣衫发饰,慢慢开了门。
“属下失职!未能得手!”席沉一见门打开,看也不看楼音,径直跪了下来。
楼音看着席沉,从风雨中而来,浑身湿透,却依然挺直了背。
“本宫知道,你起来吧。”
席沉抬头,看见楼音脸上似覆了一层薄冰一般,天生察觉力敏锐的他也一眼看到屋内大打开的窗户,这给力他不小的震动,“难道.……”
“没错,他来过了。”楼音说完,便转身往里走,席沉趋步跟上。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席沉主动开□□代了事情的经过。
他再次回去时,藏匿在了屋顶,悄悄揭开一批瓦,准备死机将磨成粉末的无香丸吹进去。他俯身看了进去,秦语阳已经不知所终,只有季翊一人站在床边,似乎在低头想着什么。
这正是个好时机,席沉将吹感摸了出来,正往屋内伸去,季翊却突然抬头,直直看向他,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席沉一惊,正要收手,背后便袭来一阵强力,他回头一看,季翊的侍卫郁差追了上来!
席沉立刻飞身而去,郁差也一步不落得追上,两人便在这雨夜中,于秋月山庄追击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听了席沉的描述,楼音反而沉静了下来。
席沉问到:“他并未伤害公主殿下?”
楼音点点头,看来季翊,比她前世所了解的还要强大得多,这种摸不清敌人实力的感觉,让楼音不寒而栗。
席沉又道:“那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
“我与他,来日方长。”
*
季翊回了自己屋子,独自换下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用温水净了手,然后走到床边,看着床角里那个被绳子捆住了双手双脚,嘴里塞着布条的女子,慢慢坐了下来。
他拿着匕首,挑出了秦语阳嘴里的布条,然后用匕首在她的脸上轻轻划动,“看来你很喜欢我的床。”
26.秦语阳【修了一下】
秦语阳在床脚挣扎了一番,细嫩的手腕脚踝被绳子磨出了血迹,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种苦,她吃疼后放弃挣扎,怒瞪着季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季翊单腿抬上了床,支撑住一只手,说道:“你瞪我的眼神真碍眼。我说错了什么,千方百计想爬上我床的人,难道不是秦小姐?”
原本打算咬碎牙齿也不说话的秦语阳突然惨然一笑,说道:“你以为我的目的是睡你?”
季翊一挑眉,漫不经心地垂眸,手指在刀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个动作便是在示意秦语阳继续说下去。
“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秦语阳一字一句念道,眼里全是怨毒,“季公子才是当得起这首诗的人啊。”
“哦。所以……”季翊慢悠悠地转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如今还看不出来我用意何在?秦语阳往后一仰,靠在床沿上,望着床顶,说道:“我在帮你啊,帮你远离世界所有的污秽。”
“嗯?”季翊眯眼笑着,说道:“秦小姐说话可真有意思,我竟听不懂。”
秦语阳勾起笑,带着些许嘲讽,道:“你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人,我不忍你沾染上污浊之气。岂不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谁是渠沟?”
“楼音!”
是的,在秦语阳眼里,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肮脏的。大公主看起来高贵,说不定还不如她内里干净。而季翊不一样啊,季翊翩翩君子,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任何人在他身边都显得肮脏不堪,包括她自己。她不想季翊沾染上楼音的满身戾气与利欲熏天的味道,她要帮季翊永远远离这些肮脏的尘埃。
可是,大家怎么就都不明白她的用心呢?
自小,母亲不给她的珠钗,她便偷出来扔到湖里;父亲不为她寻来最金贵的衣裳,她便剪碎侯府里所有庶妹的新衣裳;她从小养到大的猫儿去世了,她便要活埋了全侯府的猫儿。而父母去世后,哥哥当家做主,自是了解她的性子,于是万事都要随了她的愿。大家都只道是她任性跋扈,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可是没有人懂她的用心,分明是那俗气的珠钗玷污了母亲的高贵,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裳让自己的妹妹们比泥土还要肮脏,那些猫儿更可恶,让整个侯府都充斥了情。欲的叫声!
可是自从季翊出现后,她终于看见了这世上原来有这样干净的人啊。
但是自公主从江南回来后,一切好像都变了。季翊身上也开始沾惹不干净的味道了。特别是今晚,她偷偷藏在殿外,想同季翊一起走时,却看到了那样一幕:季翊将藏在手里许久的荔枝拿了出来,递给公主,笑得如同孩子一般。
像公主?那洁白鲜嫩的荔枝像公主?所以他心中的珍宝是公主?
至此,季翊的那句话和那个笑诠释了一切,他为何不顾一切去救公主,甚至不惜引起皇帝的怀疑,因为他心中所爱,根本就是公主!
公主那般满身肮脏的人,怎么能够沾染季翊呢。
就算季翊满手血腥,在她眼里,也是最干净无暇的。
季翊依然默不作声,等着秦语阳继续说下去。
可是秦语阳却不再出声,就那样静悄悄地看着季翊。
忽然,他手掌一弹,匕首便飞了出去,从秦语阳的耳边飞速擦了过去,匕首直挺挺地插)入了床沿,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差那么一丝,就要刺到秦语阳的肉。
收到了惊吓,秦语阳往床脚缩了缩,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做什么?”
季翊站了起来,说道:“只是想告诉你,我季翊心胸狭隘,你天花乱坠的夸奖对我来说没有用处。你若一定要为我做什么,不如把你这条命给了我吧。”
门外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湿淋淋的落叶被风吹起,偶尔飘几片进来。
秦语阳冷极了,她退到床角最里面,已经不能再退了,可季翊却慢慢逼近她,拔出了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他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想杀了自己!秦语阳感觉到了季翊的杀意,脖子上的匕首是真的随时可能割破她的喉咙!
她双唇发颤,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扯出一个古怪的笑,说道:“你倒是杀了我啊。你以为我既然敢来找你,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无弹窗广告)我今日若回不去,定有人会代替我,取你心爱之人的性命。”
很明显,她脖子间的匕首松了松。
“不信?那你大可一试。”
她的心脏颤抖得几乎不能呼吸。此刻她是一个赌徒,而赌不赌得赢,全在季翊的一念之间。
“谁要杀阿音?”
果然,就算秦语阳说的是真话的可能性机会渺茫如尘埃,但季翊还是不敢大意。
“是谁?我大梁想杀她的人还少吗?你护得住一辈子就护得住一生?”秦语阳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赌赢的希望很大,“你就权当我是在诓骗你,你只管杀了我就是,几日后便等着去给公主收尸吧。”
半晌,秦语阳脖子上的匕首松开了。季翊垂下手,割断了缚住她的绳子。
秦语阳呼了一口气,低下头嘴角微微地弯起来。总算死里逃生。可下一秒,她的手臂便传来一阵惨烈的剧痛,她几乎要痛晕过去,低头一看,季翊竟割掉了她手臂上的一块儿肉!血淋淋的握在修长手指间。
血水很快就染红了秦语阳雪白的裙子,她浑身发抖,看着季翊拎着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举到她面前,微笑如和风霁月:“赔偿。”
*
一夜无眠,天还未亮时,楼音便坐了起来,梳着窗外的虫鸣声直到天亮。枝枝端着温水进来,看见楼音眼下一片青黑,赶紧转身出去拿了两个热鸡蛋过来,用丝绢包住,按在楼音眼下搓揉。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却出了太阳,大家说等山路微干再走,否则马车行于泥泞之中,实在危险。可楼音却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在这山庄待下去了,特别是山里来人传递消息,秋猎行刺的幕后真凶被揪了出来,楼音更是一刻也待不住,当下便回了京都。
路上,枝枝既兴奋又忐忑,不停地念叨着她自己的猜想,她认定了是纪贵妃派人刺杀楼音,毕竟纪贵妃与皇后结怨多年,前儿不就公主又得罪了纪氏一族,不是纪贵妃想要杀楼音,还能有谁?
可惜,到了御雄殿外,枝枝没有看到纪贵妃的轿撵,竟然有些失望,“唉,不是纪贵妃啊……”
楼音倒是没有像枝枝一般直肠子,她知道此次行刺与纪贵妃脱不了干系,但更明白纪贵妃是拿准了自己不会被查出来才有胆子这么干。
果然,进了御雄殿,楼音只看到了皇帝、刑部尚书岳大人、禁军统领王大人,以及尤暇与商瑜。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商瑜一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见到楼音进来,皇帝对她招招手,“阿音,你过来看看,便是这个贱)人处心积虑要害你。”
商瑜已经出怀,挺着个大肚子跪在自己面前,着实有些可怜。
楼音问道:“招了?”
王大人抢先答了楼音的话,将商瑜如何挟持了两个禁军的亲人,威胁他们行凶,又是如何安排眼线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嗯。”楼音听了,问道:“瑜侧妃还有什么可说的?”
商瑜只顾着哭,根本不敢抬头看楼音,更不要说回答她的问题了。
见商瑜不说话,楼音又问:“可有人在背后指示你,若是你供出来,我或许能饶了你。”
商瑜闻言,后背一颤,似是心动了,抬着头看着楼音。可过了半晌,她又将头埋下去,只让人看见一截细长的脖子。
饶了她?鬼才信她的话!楼音要是能饶了她,当初又为何当众揭发了她未婚先孕的丑闻,夺了她姐姐的太子妃之位还不够,还活活逼死了商家上上下下,这般歹毒心肠,如何能饶了她!
“没有,全都是臣妾的主意。”
即便是玉石俱焚,也不能供出纪贵妃,否则那样岂不是如了楼音的愿,让她此后的路更加通顺无阻。
既然得了这样的回答,楼音也不再问下去,索性退到一边儿去。
皇帝黑了脸,如同阎王一般,问道:“为何?”
“臣妾……”
商瑜不敢说,她知道,在皇帝面前,说得越多就死得越惨。可她不愿说,楼音却帮她说了:“恨我亲手让你们商家从巅峰跌落谷底?”
楼音想起便觉好笑,声音里更是带了无限的讽刺,“一切的源头,不过是你未婚先孕被我揭发了出来,难不成当初是我将你抬到太子床上去的?”
说到太子的丑闻,除了皇帝,其他人都默默低了头,只当没听见。
商瑜无话可说,只恨完全的计划中杀出了个程咬金。原本纪贵妃答应了她将楼音与季翊安排在一组,一个只会一些拳脚功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到了丛林深处,被两个禁军围攻,还不是眨眼的功夫便要了她的命?
可谁知那季翊怎就将两个禁军杀掉了,还护着楼音安全无恙的走了出来!
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商瑜心中依然没有求生欲望,只跪着等待皇帝的审判,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
皇帝还未开口,尤暇倒是满腔气氛,说道:“当真是个毒妇!自己不洁身自好,还怪到公主身上,你这般的人,应当即刻斩首示众才能消除公主心头只恨!”
皇帝沉吟,似乎大有同意之意。
一旁的岳大人眉心一跳,想张口说话却又不敢,只得像楼音投去求救的眼神。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而且是我楼氏血脉,不若等孩子降生后再处置瑜侧妃也不迟。”
楼音这番话一处,皇帝立马赞同,即刻下了旨意将商瑜的住处圈禁起来,待产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尤暇却脸一红,怯生生地说道:“公主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楼音还在回味尤暇刚才那番话的意味,从小性子柔和的尤暇,竟也有如此杀伐武断的时候?做了太子妃的人,果然还是有改变的。
她说道:“你也是气急攻心,不过这期间你要好好照顾瑜侧妃,让她顺利产下龙孙。”
尤暇点头应了,剩下的事,也便只需交给皇帝安排,一行人退出御雄殿。
殿外,趁着没人,岳大人悄声在楼音身边说道:“臣多谢公主相救。”
“嗯?”
“多谢公主留住了犬、犬子的血脉。”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楼音恍然,她还真没打算帮岳大人,她只是想留着孩子,几年后让太子得知自己的长子竟然是别人的血肉,他会是什么反应。但岳大人既然这么理解了,她不妨卖他一个人情。
“岳大人客气,你只需记住当初对本宫的承诺便可。”
岳大人鞠了一躬,说道:“只要公主有需要,臣定当万死不辞。”
楼音想了想又说道:“本宫秋猎见岳公子也参加了,怎的他还在京城招摇过市?要本宫说,岳大人还是早早将岳公子送至老家,待此事完全平息了再接他回京城吧。”
顿了一下,楼音又补充道:“岳公子的性子,是该管一管了。”
岳大人点头称是,说立马就安排人将岳云帆送回山东老家,严加看管。将这一茬说了过去,岳大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好似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你有话就说。”
“下官这几日翻了翻商太傅的案子,觉得有些蹊跷之处。”
他曾让自己儿子将整个犯案细节仔细说与他听,然后他再将案子的记录翻出来仔细核对,却发现了一处不对的地方。
仵作验尸后下结论,商太傅的致命伤是头皮上一处伤口,以及之后被灌入的水银。可据岳云帆交代,他只是安排人给马车下毒,再在山头退落石头,使得商太傅一行人坠落山崖,他以为商太傅死定了,便匆匆逃离现场,再也没有回过那山头。
所以,商太傅的致命伤不是岳云帆造成的,是另有他人!
听了岳大人的叙述,楼音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是说,真正杀害商太傅的,是其他人?”
这件事在岳大人心中萦绕很久了,他不敢断然去查,怕被有心人惦记上,牵扯出他的儿子。思灼良久,他决定还是将此事说与楼音听。
楼音只惊诧了一会儿,心里就浮现出一个人影。
若说以前,她可能还不会怀疑季翊,可如今季翊也重生了,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没有证据,也找不到季翊的动机,可楼音就是觉得此事是季翊做的。他本就是一个疯子,做事哪里会顾忌什么动机不动机的?
若真是这样,一旦找出他杀害商太傅的证据,那岂不是可以给他致命一击?杀害大梁太傅,罪名可不小。
楼音声音里带了几分兴奋,说道:“那你便再好好查一查。”
岳大人有些为难,说道:“可是商太傅的尸体早已火化,案子记录也不够臣再去翻案。”
说到这里,岳大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把此事的疑点告诉别人了呢!万一此事再被翻查出来,那他还怎么保住自己儿子!
岳大人的腿不觉有些轻飘飘的,幸好楼音走得慢,不然他肯定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而楼音也是知道的,此事要再去查,她的全盘计划就可能被打破,到时候失去了岳大人这个棋子不说,自己还有可能被牵连。可恨,怎就偏偏如此不如意!
原来想不通为何重生后总出现莫名其妙的怪异之事,昨夜之后她却是全然明白了。当初她截取季翊的信之所以如此顺畅,原本就是季翊故意的,早就知道她的动作。后来的夜明珠事件,舌头事件,都与季翊脱不了干系,可自己偏偏还毫无反击之力,被他耍得团团转!
岳大人与楼音行至分岔路口,不便再同行,也就分道扬镳。行至宫门口准备上马车时,见到太子妃尤暇也款款而来。
岳大人这边行了个礼,看到另一辆马车上被押上去的商瑜,心里不觉有些担忧。今天看皇帝的态度,分明就不把这个子嗣放在心上,而太子妃那一发言论,哪里是冲动之言,分明是想借此次机会除了这对母子。身为赵国公的嫡女,怎能允许侧妃在她之前刚生下长子?
今日之后商瑜被圈禁,也就是完全落入了太子妃手中,若她想除掉这对母子,简直易如反掌。可不能如此发展下去啊,那水性杨花的女子死了也就算了,自己的孙子可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
想到这儿,岳大人只觉自己头发都白了。一大把年纪了,一边要想着保儿子的命,一边还要想着救孙子的命,真真是难呀!
尤暇看着岳大人脸色的表情变幻莫测,只觉莫名其妙,匆匆告别便上了马车。转眼太子禁足三月之期便要到了,这三个月,东宫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太子若要重塑旗鼓,少不得她的一番助力。
她撑开马车窗户,看了一眼后面那辆马车,眼神冷若冰霜。
匆匆回到东宫,一路穿行至太子寝殿,只见太子一人独自在屋内,他穿着玄色袍子,一头黑发披散开来,似乎能隐藏在黑暗中。
尤暇轻叹一声,拿起篦子与太子玉冠,走到他身后为他梳头发。
“今日之事如何了?”太子声音低沉嘶哑,听得人心里一紧,好像他的喉咙随时要破掉一般。
尤暇一边梳头一边说道:“瑜侧妃是不成了,皇上没有怀疑东宫便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太子不再说话,不知再想些什么,尤暇利落地为他带起玉冠,双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但是皇上心系子嗣,特许瑜侧妃将孩子生下后再处置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太子心道,若是她此举真能除了楼音,那还真是遂了他的愿。可惜啊,楼音似乎命太大,几次都死里逃生,实在是老天不公!
“太子。”尤暇在他身后,只有温柔的声音传来,“明日就要上朝了,太子定要意气风发,切不可让皇上看到您的颓废之气。”
意气风发?真是可笑。
“全朝廷谁人不知本宫丑闻,人前装得再好,背后也是指指点点,本宫要如何意气风发?”
尤暇手指一紧,却又说不出什么。这人自己心里想不明白,她说再多有何用?
一室内,夫妻俩空余一声叹息。
*
楼音被刺杀一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主谋瑜侧妃产子之后便伏诛,再无人提此事。人们的注意力倒是回到了太子身上,禁足三个月后初次露面,似乎是萎靡不振,在朝廷上频频走神,引得皇帝一阵不满。
可太子终归是太子,虽说刚失了圣心,可却从其他地方讨了皇帝欢心。
近年来,皇帝痴迷于神丹妙药,宫里养了不少道人。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些启蒙拐骗之术,可皇帝沉迷于此,大家也就只能装聋作哑,是不是还得陈赞几句神丹之妙效。可皇帝真的赏了他们神丹,却没人敢吃。
倒也有贤臣谏意皇帝莫因痴迷神丹妙药而耽误了国事,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前儿不就齐丞相就劝了皇帝一会,却挨了一顿臭骂,伺候再无人敢劝。
偏这次,太子不仅不规劝皇帝,反而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个老秃驴,据说是什么青城山上下来的仙人,炼丹已有上百年,是丹药之宗师。
此事倒是得了皇帝欢心,在皇宫里开辟一处宫殿,专供那老秃驴炼丹。
重臣私底下议论纷纷,却不敢当面指责太子,更不敢说皇帝的不是。瞧这亲儿子都不把皇帝的身体放在心上,他们这些臣子还敢说什么呢?
只得把希望寄托于大公主身上,可奇怪的是,大公主知道此事后,竟然也不声不响的。
其实不然,楼音早就知道皇帝对炼丹一事的执着,但她并不打算阻止。父皇做了几十年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唯有对自己母亲的那一点点痴念,此生难除。别人都以为他炼丹是为了求长命百岁,其实不然,楼音知道,他炼丹只是轻信了传说中神丹能让他下辈子与皇后再续良缘。
坐拥天下的人此生就这么一点所求,楼音何苦去断了他的念想呢?只要丹药没有严重危及皇帝的健康,楼音都只当不知道。
可这次却不一样。那青城山下来的老秃驴,可是太子弑父的重要人物。
27.花灯节一
要说这从青城山里出来的老秃驴,还真不是楼音眼里坑蒙拐骗的臭道士。(.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人家真真是青城山道教浩贞教的掌门妙冠真人,如今年过一百,在道教里算是德高望重。
至于为什么秃了头,楼音一向认为是他鼓捣那些狗皮膏药导致的。
太子在政治才能上失了帝心,但是却从这个门道迎合了皇帝,倒也不枉他四次上青城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妙冠真人请出山来。
能将如此高人请进皇宫为皇帝练丹,皇帝如何不高兴?连忙赐了妙冠真人品级,又翻新了宫殿赐给他居住,以便日后能够常伴帝驾。
至此,大梁又从天而降一位圣前红人,连带太子也沾了不少光。
枝枝对此事可是愤愤不平,她就瞧不起那妙冠真人,“若真是高人,怎可能来侍权贵?我看呀,还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俗人。”
除了枝枝,恐怕许多人也都是这样想的,心底里多少有些瞧不上妙冠真人,但碍于他颇得盛宠,只能表面上恭维。
但款冬姑姑毕竟年龄大一些,知道一点其中的门道:“妙冠真人虽算不上真的脱俗,但也算不上全为了自个儿。枝枝啊你要知道,凡是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江湖,如今我大梁道家派系主分两派,一派是若虚派,一派就是浩贞派。两派暗地里较劲,若要稳定自家派系的根基,那获得朝廷支持是最好不过的了。”
枝枝撇着嘴嘀咕道:“那这么说来他还是为教捐躯咯。”
此时主仆几个正在鲤鱼池旁散步,说曹操曹操到,正巧就撞见了那传说中的妙冠真人。
与话本中的仙人形象不一样,妙冠真人十分矮胖,稀疏的头顶锃亮锃亮的,一百多岁的人满脸皱褶,快挤得无关都看不清了,但活动却灵便得很,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活像一个移动的冬瓜。
妙冠真人身旁跟着几个太监,见了楼音便在妙冠耳边嘀咕几句,便见妙冠上前行礼了。
“贫道拜见公主。”
楼音迟迟没有叫起,盯着他的头顶看了半天,直到那一百多岁老者的老骨头还支持不住了,楼音才亲自扶起了他,“道长多礼了。”
可谁知,妙冠真人抬头看了楼音一眼,便像看见什么鬼怪一般,眼里流露出惊恐,忽地又镇定下来,至于眼角的皱纹在微微颤动。
楼音不明白他眼里的情绪是几个意思,只想着这一世,太子倒是提前把这个武器搬出来了,想来也是急了吧。她望妙冠真人身后望去,百来个工匠正在涂刷一座宏伟的宫殿,“父皇居然把这金华殿赐给道长居然,道长果然是盛宠优渥啊。”
妙冠真人一大堆话被堵在喉咙,只说到:“不敢不敢。”
这时,一个太监在妙冠真人耳畔催促,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妙冠真人这才连忙告辞。(.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走出去老远,他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楼音的背影,那抹红色身影已经渐渐隐藏在秋雾之中了。
“人有三魂六魄,她倒奇了,四魂九魄,多了一味命魂与两味灵慧魄,奇了奇了!”
小太监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心道这所谓的仙人果然神神叨叨的,也不敢说话,只得领着他出宫往东宫去了。
时隔几月,东宫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门前停满了奢华的马车。门口的管事太监原本忙得两脚不着地,但看见妙冠真人来了,立马放下手头的事进去回了太子。太子靠着妙冠真人重获圣宠,如今自是把他当恩人一般供着,连忙派了亲信出来迎接。
换了谁,进了东宫都是得步行的,唯有这妙冠真人,太子派了软轿将他抬进了正殿。
“真人来了。”正殿里坐着三两宾客,太子红光满面,犹如看自己亲人一看看着妙冠真人,脸上堆满了笑,“真人快请坐。”
妙冠真人入座后,环视了一圈正殿里的宾客,南阳侯意气风发,果然是名噪一时的青年才俊,户部侍郎齐钺正直而立之年,带了点其父齐丞相的神韵,而最角落那位……
妙冠真人揉了揉眼睛,心里连连称奇:自己活了一百多年也没遇到传说中的四魂九魄,今儿一次遇到两个!
“真人?真人?”太子见妙冠真人盯着季翊发呆,便叫了他几声,“莫非季公子这潘安之貌,连真人也看呆了去?”
到底活了一百多年,即便被人看破窘态,妙冠真人也面不改色,道:“是啊,这位公子之才貌,确实百年难得一见。”
说到此事,南阳侯便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莫非真人也如此肤浅,看人只看表面?”
南阳侯这个“也”颇有些耐人寻味,季翊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哦?不知侯爷这个‘也’,指得是谁?”
一下子,殿内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太子低头咳了两声,只装作没听见。
若是以往,大家只道是南阳侯讽刺季翊用美色迷惑了公主,可如今……前些日子在秋月山庄有人看到南阳侯的亲妹妹秦语阳摸进季翊的房间,后又衣衫完整地连滚带爬地出来,形容十分狼狈,那右边袖子上还带了血迹,这样的情形就不得不引人遐想了。
秦小姐色诱季翊不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反而被季翊所伤?
在许多流传的版本中,这个是流传最广的。反正南阳侯府对秦语阳的伤势没有追究任何人,那铁定就是秦小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追究。
然而这次,群众们确实把事情猜中了十之八九。南阳侯如何敢真的追究季翊伤了他妹妹?到时候季翊把事情说出来,丢了面子还是小事,就怕……
想到这里,南阳侯不寒而栗,冷着脸起身告辞。回了侯府,便径直走向自己妹妹的闺房。闺房外守着二十来个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押着什么重犯呢,谁能知道里面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呢。
打开门,秦语阳正坐在窗前绣花,右手垂着,单用了左手,一针一线,慢条斯理,优雅文静。被禁足于此,竟还能怡然自得地绣花,果然是符合他这个妹妹乖张的性格。
见到南阳侯进来,秦语音笑着说道:“哥哥来了?妹妹现在不方便,就不行礼了。”
南阳侯没有说话,眼光落在秦语阳的腰间,那枚血色玉佩真是刺眼,“你为何有这枚玉佩?”
秦语阳笑得更甜了,“半年前与季公子赛诗,他拿了这个玉佩当赌注,恰好被妹妹赢了来。”
可这血玉,皇帝只赏给了公主,怎么会在季翊身上?
只一瞬间,南阳侯便想明白了,他冷笑道:“这价值连城的血玉,公主居然送给了季翊。想来这个季翊也是个不识货的东西,竟然用来做赛诗的赌注。”
公主的玉佩?秦语阳脸色陡然一变,扯掉腰间的玉佩便扔了出去,砸在书桌的脚上,碎成了好几块。
但是南阳侯早已习惯自己妹妹的变脸本事,那可真真是比翻书还快,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怎么了!”
“我原以为这玉佩也当是世间最干净的玉了,没想到竟也这样污浊!”
南阳侯心中一股憋屈的怒火陡然升起,他面色一冷,一个向前便掐住了秦语阳的喉咙,“你这个疯子!你这次差点害死整个侯府你知道不知道!”
见秦语音豪不挣扎,只是诡异地笑着,南阳侯更火大了,手里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他季翊是什么身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南阳侯府就是千古罪人!”
秦语阳的脸慢慢开始涨红,呼吸也渐渐若了,她挤着喉咙说道:“我、我只是想护着这份世间唯一的纯净……”
“你这个疯子!”
南阳侯放开了秦语阳,失魂落魄地跌坐到椅子上。当年妹妹降生时,全府都欢喜得不得了,终于得了个千金宝贝,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随着妹妹越长越大,他们才发现妹妹的行事实在诡异,杀虐无常,先是虐杀府里的猫猫狗狗,后来莫名的杀了她的贴身侍女,说什么这些人不干净,污了她的眼。老侯爷压下了这些事,又关了妹妹几年,才见好转。可没想,她又犯病了!
*
季翊与南阳侯同时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府邸时,随行的郁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府邸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中又多了几个脚步轻便,却步步有力的男子。看来,大梁皇帝又安排了不少人监视着他们。
“殿下,丞相来密信了。”郁差说着,捏紧了手里的藏在小竹筒里的纸条。
季翊只是点点头,不用看都知道内容,师父定是斥责他不敢暴露,不仅引得大梁皇帝注意,连周国那边也得到消息了。
郁差又道:“还有,大公主的人最近在查商太傅遇害那几日您的行迹。”
闻言,季翊眼底一亮,脸上莫名地露出舒坦的表情,“阿音她……终于查到我头上了。”
“……”
郁差如今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殿下脸上莫名的兴奋是怎么回事?若是公主真查出他才是杀害商太傅的真凶,那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季翊突然合眼,耳朵微动,问道:“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吵?”
郁差道:“今日是大梁的放灯节。”
放灯节,在大梁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正值秋季,百姓们收了庄稼,口袋里有些富足的银子,置办些食物衣裳祈祷下个秋季丰收。后来渐渐演变为百姓的狂欢,每年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出门看舞龙,再到淮江河畔放灯,以祈祷来年丰收,家人平安,每年都是万人空巷的场景。
除了这些风俗,年轻人们还会带上精致的面具,在东市闲逛,参加诗赛,抑或其他活动。
整个东市分南北两街,全部挤满了老老少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舞龙的队伍刚走到街尾,震天响到锣鼓声还萦绕在耳畔,许多小孩子还紧紧跟随着舞龙队伍,试图再看两眼表演。各大酒楼已经在门口摆上了擂台,有到设了比武,有的设了诗赛,有的是对对子,当然,最多的是猜灯谜。
每个擂台前都围满了人,一是为了玩乐一番,二是为了赢取丰厚的奖金,也为来年博个好彩头。一时间,京都的才子才女都聚齐了。
楼音便坐在天香楼,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面前摆的是梦归处,已经空了一壶。眼看着楼音又要伸手去倒酒,枝枝立刻按住了楼音的手,“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您忘了上次喝这个酒,是什么后果吗?”
楼音当然记得,她收了手,说道:”那你去给我寻一只面具来。”
枝枝原本是想劝楼音不要到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去,却又不敢再多劝,自己今天话已经够多了,别一会儿惹得公主不快那就不好了。
楼下卖面具的小贩比比皆是,枝枝选了最近的一家,扫了一眼,精致的面具上刻着五花八门的纹路,有虫鱼鸟兽,有花草树木,琳琅满目。枝枝看花了眼,觉得都一样好看,于是问道:“有刻着月季花的面具吗?”
老板摆手,道:“哟,不巧,最后一具刻着月季花的被一位公子买走了,要不姑娘您等等,我去隔壁摊位借一具?”
枝枝突然想到,公主不是把皇宫里的月季花都铲了吗!她后怕了一下,幸好没真的买一顶刻着月季花的回去,于是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她指着一顶刻了猫儿的面具说道,“就这个吧。”
28.花灯节二
楼音戴着轻巧的面具,穿梭在车水马龙的东市街道上。(.)商户房檐上挂满了精致的花灯,灯面上画着仕女图,五颜六色,艳丽非凡。大一点儿的店家,更是斥重资制作了壮观的花灯,与人齐高,灯面上莫说仕女图了,便是一幅山水图也放得下。街道上的小商贩也挂着自家女人糊的花灯,虽然粗糙简陋,但也给这节日添了几分气氛。
天色已暗,整个京都却灯火通明。
街道上带着面具的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便只是出来看看热闹,站在街边垫脚张望。楼音的面具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看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枝枝也带了一顶面具,趋布跟着。其他侍卫,一应混在人群中,暗中保护,不敢显露声色。
一路上挑挑选选,楼音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有糖葫芦、泥人、拨浪鼓,还有许多她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不一会儿席沉手里就塞满了。
“公主,不能再买啦。”枝枝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感觉空空如也,开始肉疼,“今天咱们没带多少钱出来。”
“啧。”楼音随手从手腕上拔了一只玉镯下来,塞到枝枝怀里,“拿去当。”
枝枝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大了,“殿下,这街上都用铜钱和银子,若把这镯子换成铜钱,十个奴婢也扛不动。”
想来,用这镯子换银票在这里也是用不出去的,主仆几人便作罢,只能看看满街的新奇玩意儿,权当消食。
因着今日是放灯节,不少商贩摆了摊位卖河灯,为了吸引客人,每家都点上那么几盏最好看的河灯,远远地就能勾住姑娘们的目光。就连楼音,也站在一盏孔雀河灯面前走不动了。
不知是哪家娘子的巧手,将彩纸折成了孔雀状,连翅膀、爪子都折得栩栩如生,还用了两个珠子镶嵌在了眼睛上方,楼音只见过用金子铸成如此精美的饰品,还未见过有人能将纸张变为活物一般的东西。
“这好看,比工匠们做的还好看。”楼音想伸手摸一下,又怕触坏了单薄的纸张,收回了手,问道:“店家,我要一盏这个灯。”
店家是个瘦小的男人,双手粗糙,一看便是常做农活的,他笑着说道:“好嘞好嘞,我娘子就是手巧,这已经是最后一盏了,这就给姑娘包起来。”
他拿出竹条编的小框,一边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边说道:“河灯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就挤坏了,姑娘要小心拥挤的人流给挤坏了,到时候我可就不卖了,我家娘子就做了这么十盏。”
枝枝伸手去接,小篮子半道上却被截了去。
“这盏河灯我要了。”
来人没有戴面具,矮胖的身量还不足枝枝高,浑身丝罗锦绸,脸上的肥肉都快将五官挤得看不见了。他丢了一枚银子给小贩,然后拎起河灯,对着楼音说道:“姑娘,这盏河灯我买了。”
“这盏河灯明明是我们先买的!”枝枝是楼音的侍女,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人敢在她们手里抢东西,她扭头问小贩,“店家,你来说说理!”
店家没有收那矮胖男子的银子,也不该回枝枝的话,只盼着大家都看不见他才好!这两波人,一女子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明显就是下人,这样的女子非富即贵。而那矮胖男子虽然形容差了些,却穿金戴银,又气势嚣张,怕也是来头不小。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啊!
“你!”枝枝见店家不接话,一跺脚便回头对席沉使了个眼神,席沉正欲拔剑,楼音却伸手轻轻挡了一下,拦住了了他。
那男子又说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是来抢这河灯的。”他眨着缝一般的眼睛,语气油腻滑稽:“如此精美的河灯,姑娘一人去放可不白白浪费了这良辰美景,不如姑娘跟在下一同去淮河边上放灯?”
他早在一旁闲逛时,便看见了楼音。只见那女子虽带着面具,但一头长发如黑色丝绸一般,露出的一截脖颈洁白无瑕,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只看这身段,就可想象那面具下的脸庞是如何丰神冶丽了。
面具下,楼音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听到这个回答,那男子笑眯眯的神情陡然转冷,脸上的肉都垮了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楼音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宗室皇亲、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王侯将相这些人已经他们的子孙,楼音几乎都见过,对这位气势汹汹的男子还真没一点印象。
“那,不知公子是?”
那男子将双手负到背后,抬起下巴,侧着脸斜着眼睛看楼音,说道:“知道如今谁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吗?”
楼音配合性地点头,说道:“可不就是那青城山来的妙冠真人嘛。”
“亏你也知道。”那男子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自得,仿佛妙冠真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一般,“我祖父便是妙冠真人的亲兄弟!”
“哦……”楼音拖长了尾音,多看了这男子几眼。原来他是妙冠真人的亲戚,怪不得如此嚣张。据楼音所知,妙冠真人出身商贾世家,年少时便入了道教,甚少与家人联络。[.超多好看小说]而这家子人想必是见妙冠真人发达了,便上赶着来了京都,想要做那升天的鸡犬。
可惜,京都是一个随意丢块石子都能砸到权贵的地方,还真没人把一个道长的远房亲戚放在眼里。
楼音说道:“那不知公子如今在朝廷担任何职,受封几品?”
一句话噎住了那男子,原本准备好的话被赌在喉咙口,对方明显在讽刺他,也不把妙冠真人放在眼里,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楼音,说道:“你、你是哪家的,我、我让妙冠真人到皇上面前参你们!”
“我呀。”楼音说道,“我家就在乾坤大道上,第四座宅子。”
躲在摊位后面的小贩一听楼音的话,双腿便一软,坐到了地上。乾坤大道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皇帝有权赐人居住的地方啊!小贩再掰起手指数了起来,乾坤大道上,第一处宅子是长公主府,第二处宅子是赵国公府,第三处宅子是齐丞相的府邸,第四处宅子是……那不就是天下最大的宅子皇宫吗!
小贩一个哆嗦,皇宫……住在皇宫,又能自行出宫,除了景隆公主,没人有这份殊荣了啊!他原本坐着,现在战战兢兢地跪着,只求公主千万别动怒就砍了他啊!
当然,小贩的躲在摊位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反而是初来京都的矮胖男子分不清乾坤大道、正阳大道这些交错复杂的道路,只骂骂咧咧地说道:“我管你住哪里,我告诉你,你今日不从了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贩在摊位后面听到这话,连连作了几个揖,心道:小祖宗诶你可千万别得罪眼前这个主儿!您要得罪也别在我摊位这儿得罪啊!
说着,那男子就想动手,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他见这几个男子虽然穿着普通却个个佩戴着刀剑,器宇不凡,于是问道:“你、你们干什……”
话还没说完,那几个侍卫便架着他将他拖走,喧闹的人群很快将他的叫嚷声淹没了。
“且让他去闹吧。”楼音看着他的身影,话却是对席沉说的,“别暴露身份,让他闹去,闹到朝廷人人皆知最好。”
楼音低头,看到那孔雀河灯落在地上,翅膀都掉了一只,还被人踩了一脚。她捡起河灯,在手里摆弄了一下,确认恢复不了原形了,也只得叹息一声,扔了开去。
楼音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跟上,捡起了那被丢下的河灯。此人身形高大,强健的肌肉在单薄的衣服下面透出隐隐约约的形状,似乎随时要撕裂那布料一般。但此人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河灯,与身形不相配的纤长手指开始灵活翻转,摆弄着手里的孔雀。
男子戴着刻着月季花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脸庞。两刻钟后,他总算将河灯恢复原样,轻轻地放进了篮子里。
*
楼音站在潇湘阁大门的擂台前,几个小二在台上表演茶艺。他们平日里都是用一尺五的长嘴壶为客人斟茶,今日为了表演,竟换上了三尺的长嘴壶,小二们反手将长嘴壶往背上一背,扎一个马步,把壶嘴往天上翘去,手再抖一下,茶水便向被人牵引着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准确地落入小口径的茶杯中,一滴不洒,这一系列表演,引得台下一阵叫好。
正看得入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一男子楼音也未察觉,直到茶艺表演结束,她准备离去时,才发现身边站了个身材异常健壮的男子,手里还提着……一盏孔雀河灯?
这是,潇湘阁的掌柜突然高声喝道:“各位客官,现在我们开始猜灯谜,凡是猜中最多的,我们潇湘阁老板赏百两白银!”
潇湘阁老板出手如此阔绰,一时间人群全涌了过来,这下楼音想出去倒不容易了。
这时大家都注意到了擂台上挂了满满当当一排花灯,每盏花灯下都悬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便是今日的灯谜。
掌柜又清了一下子嗓子,才说道:“为了维护秩序,咱们今日采取抢答的方式,每答对一题,便可领一枚璎珞,最后手里璎珞最多的人便可赢取今日的百两白银!”
说罢,掌柜便转身摘了第一盏花灯上的灯谜,念道:“孤帆一片日边来……”
“旧!”
“旧!新旧的旧!”
“旧衣服的旧!”
底下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小二把璎珞给了第一个回答的那个女子身上其他人才闭了嘴。
掌柜又念道:“日落香残,洗凡心一点……”
“秃子的秃!”
“秃头秃!”
……
第二枚璎珞很快送出,后面几个灯谜都很简单,总有许多人能抢答上,直到掌柜念了第七条灯谜:“一钩新月挂西楼……”
这一次,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都挠着脑袋想这是什么字儿呢。
突然,楼音身旁的男子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禾,禾苗的禾。”
楼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问:“为何?”
那不相识的男子却低着头,与楼音轻声解释:“一钩新月,形似一撇。西楼,以字体之结构扣‘木’,‘木’在‘娄’西。‘一撇’挂在‘木上’,因此为‘禾’。”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却胜在语气温和,覆盖了那喑哑给人带来的轻微不适。
没想到那人专门向自己解释,楼音点头后便别开了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掌柜高声说道:“这位公子好才气!来,给这位公子璎珞!”
接下来,掌柜又取了一张灯谜,说道:“下面这则谜语可有点难儿,各位听好了啊,‘一入西川水势平’……”
下面又是一阵雅雀无声,楼音身旁的男子说道:“酬,酬劳的酬。”
“啊?”楼音又是不解。
那男子原本高声喝了答案,听到楼音的声音,他又低头轻声说道:“‘一’字入‘西’字,便是‘酉’,‘水’字平列入‘川’,便是‘州’,二字合在一起,化作‘酬’。”
至此,那男子已经得了两枚璎珞。
掌柜取了第九张灯谜,说道:“越往下走,这谜底就越难猜了,大家可要听仔细了,‘羊左相交共一心’……”
“差!差别的差!”
这次,是楼音第一个抢答了,后面响起一阵叹息之语,“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也想到了的,就是比那姑娘慢了一拍,可惜可惜!”
当小二把璎珞递到楼音手里时,她笑盈盈地接住了,拿起来在身旁的男子面前晃了晃,面具下的脸溢满了骄傲。
虽看不到那男子的脸,但从眼神来看,他也在笑。
掌柜又加重了声音,说道:“下面是最后一题了,大家听好了啊!‘孔明定下空城计,苏秦能说六国平,六郎欲斩亲生子,宗保不舍穆桂英。’,打四个字!”
这一次,楼音和身边的男子几乎同时说道:“巧言令色!”
“嗨呀!”掌柜忍不住赞道,“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只是在下却是不知这璎珞该给谁了。”
“给姑娘吧。”身旁男子说了一句,小二立马会意,将璎珞给了楼音。
楼音手里有两个璎珞了,她紧紧捏在手里,等着掌柜念下一题,谁知掌柜却说道:“今日灯谜总共就是个,公子和小姐各猜中了两个,是得了最多璎珞的人,这下在下又不知该把赏金给谁了,您看……”
“给姑娘吧。”男子说道,“姑娘聪慧过人,该得这奖金。”
楼音却说道:“奖金便不要了,既然灯谜已经猜完,那掌柜便将这百两白银分给大家了,图个喜庆。”
众人听到了楼音的话,一时间欢呼了起来,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挤着上前领金子。这一两白银可都够平常人家支撑一个月生计了,因此楼音瞬间就被涌上来的人群挤了开去。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侍卫的护送下退出了人群。
“真没想到,区区一百两白银就能让这些百姓如此高兴。”楼音一边笑,一边说道,“他们可真容易满足。”
“可不是嘛。”枝枝说道,“刚才殿下还想当了您手上的玉镯,您是打算买下这条街啊?”
楼音心情大好,继续逛着,却看见刚才那男子也在她前方走着。他似乎感受到了楼音的目光,于是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楼音。
看着他手里的孔雀河灯,楼音觉得两人倒是有缘,于是上前说道:“刚才多写公子相让。”
“应该的。”他看见楼音看着自己手里的河灯,于是问道,“喜欢这个河灯吗?”
楼音点头。
“那小姐随我去淮河吧。”
“嗯?”楼音懵住了,她以为她说喜欢,那男子就会送给她呢,可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这么无耻呢,凭什么要求别人送给她。
那男子解释道:“淮河边上还有许多小贩,小姐兴许能在那里买到心仪的河灯。”
“殿……”枝枝看着楼音就这么跟着那陌生男子走了,只得带着侍卫们紧紧跟上。
路上,那男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说道:“姑娘刚才那个‘差’字,作何解?”
楼音慢慢自得,说道:“‘羊’、‘左’首尾相交,合之可成‘差’字,又因‘差’字之中心一横和一撇是‘羊’、‘左’两字所共有,所以谜面特地用‘共一心’。”
“嗯。”那男子点头,念叨了楼音口中最后三个字,“共一心。”
*
淮河边上已经人山人海了,河里飘着各式各样的河灯,颜色各异,闪闪亮亮,远远看去如星海一般。
可楼音寻便了所有卖河灯的小贩,也没有找到一家有她心意的河灯。
“全都是一水儿的莲花河灯,一点新意都没有,一放到河里便与其他的混为一体,谁也分别不出来了。”楼音兀自念叨,此时再想起那抢了她河灯的矮胖子,不由得更是一阵恼怒。
“小姐。”那带着面具的男子站在何必朝楼音招手,“来这边放河灯吧。”
楼音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小跑了过去,“你是说,这个河灯给我放?”
“嗯。”他点头,拿出火折子将河灯中央的蜡烛点亮,然后递给了楼音,“小心烫。”
楼音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微弱的烛光映在她眼里,眸子里一簇火光闪动,她慢慢走到河边,蹲了下来,伸手将河灯放进了河里。
孔雀河灯飘入水流中,果然在其他的莲花河灯中异常显眼,楼音感觉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
再睁开眼时,河灯已经飘远了,但楼音还是一眼看见了她的孔雀河灯。楼音就那样目送着承载着她愿望的河灯慢慢消失,才站起身来。这一动,她发现那男子一直牵着她的裙摆,防止一群被河边的水沾湿了。
“多谢公子。”楼音生平第一次,对着除了皇帝皇后以外的人,福身行礼,“那我这就告辞了。”
“等等!”见她要走,那男子慌乱之中抓住了她的手腕,“先别走。”
“怎么了?”
“稍后有焰火,在淮河边上能一览无余。”
楼音挣脱了他的手,却说道:“好啊,那我就等一等。”
而候在一旁的席沉看到那男子拉住楼音的手腕,差点一拔刀就要冲上去,却被枝枝拦了下来。
席沉有些恼怒,说道:“你干什么?没看到那人抓公主的手吗?”
枝枝瞪了他一眼,“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我?”席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枝枝拉到一边,不让他再出声。
*
楼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无聊的把手边的草,而那身材健硕的男子也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送我河灯啊?”楼音轻声问道。
从小到大,她收到过许多人送她的珍宝,堆满了摘月宫,可她知道,那些人都是有所图的。
男子一动不动,说道:“我也不知道。”
楼音却是不信,天下哪儿有平白无故对别人好的,“你有所企图?”
他忽然双手撑地,仰望着头顶的月亮,说道:“确有企图。”
楼音挑眉笑了,果然。
“我想偷走你的羽衣,这样你就不能飞回广寒宫了。”
虽然隔着面具,楼音还是感觉自己脸红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夸过,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轻轻挠着她的脸颊。
楼音无话可接,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楼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为什么喜欢河灯?”
男子突然这么一提问,缓解了楼音的羞赧,她说道:“因为小时候我爹就答应我陪我放河灯,可到现在也没有实现过。”
顿了一下,她语言突然放沉了,“喜欢的人也说过陪我放河灯,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楼音看着河水,说道:“他,死透了。”
那男子不再说话了,转头看着楼音的侧脸,亦在她发觉之前别开了脸。
“那你是谁啊?”楼音对他越来越好奇,说道,“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或许我们认识?”
那男子却不说话了,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等些什么。
楼音不甘心,说道:“那你取了面具,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他还是不说话,楼音便慢慢的伸出手去,想揭开他的面具。手刚触碰到他那冰凉的面具,就被他握住了。
楼音柔若无骨的手被他包在手心里,又热又烫,她却不愿露出羞涩的模样,依然说道:“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理应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突然与另一个人的模样重合,被他握住手的感觉,也像极了季翊曾经带给她的温热,可两人外形实在相差太多,眼前男子壮硕强健,而季翊清瘦,男子声音低沉喑哑,季翊的声音温和如玉。有千般的不同,却又有千般的相似,楼音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周国季翊吗?”
他的手突然松开了,说道:“不认识。”
楼音也收回了自己的手,被他握住这么久,居然没有意识到这有多逾越,“那你到底是谁?”
“你已经问了一个问题了。”
这时,天变突然一阵巨响,绚丽的焰火在黑暗的夜空中绽放,淮河睡眠像一面镜子一般将五彩的焰火映了出来,坐在河边的楼音伸手便可触及那漫天华彩,风流云散的焰火。
面具遮挡了视线,楼音便摘了下来,仰头看着那硕然绽放,五光十色的焰火。
“我从来不知道,烟花竟这么美。”
身旁的男子也看着焰火,说道:“你比烟花灿烂。”
29.29
焰火已经消退许久,楼音还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直到水中月影越来越清晰,她才站起来,说道:“我要走了。(.)”
身后的男子不动声色,也跟着她站起来。
楼音还想说些什么,枝枝却喘着气跑过来,在楼音耳边说道:“公主,您出来太久了,皇上担心,派了人在京都到处找您呢!”
随着枝枝的话音而至的,是带着一队禁军的南阳侯。夜色中,他长身玉立,腰配玉剑,正阔步走来。
楼音轻声问道:“南阳侯怎么来了?”
枝枝道:“是南阳侯主动请缨,要来护送公主回宫。”
话音刚落,南阳侯已经到了楼音面前,他拱手弯腰,说道:“请公主随下官回宫。”
楼音这便要走过去,身后的男子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劲很大,楼音费了很大力才挣脱他,说道:“我要回家了。”可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得知我的身份,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许是因为,你本就知道我的身份?”
说着,楼音便要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他退得很灵敏,躲过了楼音的手。在楼音迟疑的瞬间,已经转身飞快离去。
楼音对席沉使了个眼色,席沉立马飞身跟上。
而这厢,南阳侯的脸色越发阴沉,幸而夜色将他的眸光都遮掩了去,他再次说道:“请公主即刻回宫。”
马车停在东市入口,楼音与南阳侯一同步行过去。
到了这东市,楼音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东市呆了这么久,人群早已散去,只余巡逻的卫兵与各家各户打扫的人。整个东市依然灯火通明,但不服喧嚣,只听得见卫兵的步伐声与几处扫动落叶的声音。
楼音慢慢走着,如同散步一般,南阳侯就走在她身旁,不言不语,于是楼音便问道:“听说秦小姐受伤了?”
南阳侯一僵,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严重吗?”
“小伤而已。”
楼音作了然状,点点头,又问道:“可本宫听说,当日秦小姐的袖子上,可是流了不少血。”
这一问,南阳侯停在了原地,语气生冷,道:“公主若是好奇,便去问此事的罪魁祸首,恕下官无可奉告。”
若真是去问了那罪魁祸首,不知要问出多少事情来,值当做整个京都半年的饭后闲话了。楼音只是笑道:“本宫只是好奇,当天发生了什么。整个京都都议论纷纷,可侯爷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也不追究伤害秦小姐的凶手。(.棉、花‘糖’小‘说’)莫非,真像传言所说……”
“公主!”南阳侯提高音量,打断了楼音的话,“这是下官家事。”
楼音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良久,南阳侯又说道:“刚才是下官失礼了。”
楼音不吭声,他又继续说道:“语阳向来就与他交好,打闹之间误伤了算不得大事。”
楼音哦了一声,继续走着,两人之间再无话说。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南阳侯准备离去时,楼音才开了口,“多谢侯爷专程护送本宫回宫。”
南阳侯的背影松动了些许,他回头,脸色已经温和许多,说道:“市井鱼龙混杂,公主千金之躯,切要多加小心。”
*
席沉回宫之时,已经下了钥,他摸出腰牌,禁军打开了宫门,放了他进去。漆黑寂静的皇宫好像比外面还要冷,席沉加快了步伐往摘月宫走去。
整个皇宫在这个点还亮着灯的,只有养心殿与摘月宫。路过养心殿时,正巧遇上妙冠真人从里面出来,席沉对他行了礼。
妙冠真人穿着一身道袍,在夜风中衣袂飘飘,倒有那么一点点仙风道骨。
“这么晚了,公主还吩咐差事?”
席沉不说话,妙冠真人自讨没趣,摇晃着脑袋走了。可没走几步,他又回头,席沉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空留远方摘月宫的点点灯火。
他望着那方宫殿的灯火出神,直到一股寒风灌进他的领口,他才打着寒颤走了。
席沉回到摘月宫时,楼音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等着他回话呢。
“怎么样?”
席沉清亮的眼睛里全是懊恼,他跪下,说道:“属下无能,跟丢了。”
“丢了?”楼音一脸的不可置信,“连你也跟丢了他?”
那他到底是谁,能让锦衣卫出身的席沉跟丢?
席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紧紧拧着眉头,想到最近自己老是不能完成任务便自责得不行,他说道:“是属下无能,属下……”
“行了。”楼音心里一团疑云,说道,“你退下吧。”
那人到底是谁?他似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故意接近自己?有什么企图?
抑或他原本就与自己相识,是季翊?不不不,虽然两人感觉相似,但身材声音都相差太多,且那样亲切的感觉是季翊给不了的。
那又是谁呢?
看楼音脸色的神色变化,枝枝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管他是谁呢,若是有歹心,一晚上的接触他也不能把殿下怎么样,咱们那么多护卫呢,若是有其他心思,殿下您自个儿在这琢磨也琢磨不出个门道来,不如先歇息吧。”
款冬已经铺好了床,因为已是深秋,夜里越来越凉,她特地加了一床被子。而今晚虽冷,月光却特别柔和,催人缓缓入睡。
同一片月光下,季翊缓缓卸下一身伪装,接过郁差递来的一碗药汁。苦涩的药水流入喉咙,却带来一股细腻的温润感,他咳了两下,声音清亮了些,便将碗搁下。
郁差收了碗,退了出去。门外,一个侍女正冷得瑟瑟发抖,她接过郁差手里的碗,一眼瞄见了他手上的伤口。
“呀,你的手怎么了!”
夜色中,没人看得见郁差耳根后的红晕,他冷冷说道:“放烟火烫伤了。”
那侍女搓热了双手,才去翻看郁差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没、没放过。”郁差此时窘迫极了,一把甩开侍女的手,“你该干嘛干嘛去!”
*
京都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更早,秋天转眼就被挤走,有钱人家早早就升上了碳火,一室温暖。
宫殿还未修缮好,妙冠真人便住在京都一处二进的园子里。皇帝赐了大量的银炭下来,但妙冠真人一盆也没烧上,反倒是赏给下人取暖去了,他自个儿穿着单薄的衣裳在他的炼丹房里摆弄丹药。
一个婆子敲了几下门,说道:“道长,外面有位公子,自称是您的亲戚,说是要见您。”
“我亲戚?”妙冠真人数着手心里的丹药,自言自语道,“我无儿无女的哪里来什么亲戚。”
心里虽有疑问,但还是让下人将外面那人带了进来。那是一个矮胖的年轻男子,看身形外貌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妙冠真人眯着眼睛瞄了他几眼,心里盘算着这是打哪儿来的亲戚。
不料那男子却上来就叫了一声“大伯祖”。
这一叫可把妙冠真人吓得不轻,回想了自己这百来岁数,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大孙子。
见妙冠真人一脸不解,那男子连忙说道:“大伯祖,我是朱庆元啊!你还记得不?”
妙冠真人摇摇头,胡须与眉须随之摆动,活像个拨浪鼓。
朱庆元又道:“我祖父是朱万宝啊,您还记得不?”
这么一说,妙冠真人当然记得了。他原名朱万金,家里世代贩卖茶叶,这朱万宝确实是他父亲一个妾室生的儿子,但妙冠真人当年十六便入了道教,与家人再无联系,如今是连他这个庶弟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更何况这个孙子。
可是,这一家子不是在江南吗,怎么上京都来了?
妙冠真人正了正神色,说道:“记得了,你祖父如今可安好?”
朱庆元张着嘴,没想到妙冠真人当真是不知道一丁点儿朱家的现状了,“祖父他、他去世五十年了。”
“那你节哀啊。”
“……”
朱庆元愣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大伯祖啊,如今朱家家道中落,您可要救救咱们家啊!”
朱家哪里是家道中落,在江南贩卖茶叶做的风生水起。只是商人在社会上地位最低,好不容易见到家里有人攀龙附凤了,便居家来了京城,想着靠着这个大红人能在京都混个一官半职,抬一抬自家的地位。谁知到了京都,却是连着几日都见不上这个大红人,反而是朱庆元的父亲受不了京都的干冷气候,病倒在床了,于是今日只有朱庆元一人登门拜访。
但妙冠真人却是不知这里面的实情,他一听家里落魄了,便问道:“如何了家里?”
“您是不知啊……”朱庆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编造自家所遭遇的事情,一会儿是茶叶被人下了毒,迫害他们关了店,一会儿又是县官徇私,要没收他们家财,总之一句话,就是他们的商人身份被人看不起,因此遭了许多醉。
妙冠真人修道九十多年,确实有些不通人事了,朱庆元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却也只是说道:“真可伶啊。”
朱庆元脸憋红了,不知这大伯祖是不是故意噎他的,但人都来京都了,怎么也要达到目的,于是说道:“大伯祖,您正得皇上器重,又得太子青睐,您看……”
“我看什么?”
“听说今日朝廷采买织造这一块儿缺了出来,您看,能不能帮孙儿去太子或者皇上面上说点好话,咱们家世代经商,定能干好这差事。”
说到这儿,妙冠真人明白了,原来是想上京都靠自己的地位捞个皇商来做。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到:“那我便与太子说一说吧。”
朱庆元立刻连着鞠了好几个躬,圆胖的身子硬是弯倒了膝盖。他抬起头来,又堆着笑说道:“大伯祖,您看孙儿这儿都二十了,妾室都在江南,每一个贴心的伺候着,昨儿晚上,孙儿看上了一个良家女子,您看派遣个人上门去打听打听,孙儿也好娶个贴心人回来啊。”
“哪家啊?”
“就住在乾坤大道第四家。”
30.雨灾
“什么?”妙冠真人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又问了几次,“你说哪一家?”
朱庆元以为有戏了,又躬身身子凑近了妙冠真人些许,“姑娘说她住在乾坤大道第四家。”
妙冠真人尚不知晓朱庆元来了京都还没见着他人就打着他的名号招摇过市了,因此此时只当宫里哪位贵人故意戏耍他,“你、你糊涂!”
见朱庆元一副不解的样子,妙冠真人顺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京都是咱们家里那小地方?”
说着,便让下人拿了一幅京都地图来,亲自指给朱庆元看,“你瞧清楚了,这乾坤大道第四家是什么地方。”
朱庆元伸出粗短的指头,找到偌大的地图上的乾坤大道,一次数了过去,“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四、我的娘诶!”
那地图像是突然着火了一般,烫得朱庆元弹跳开来,“咋、咋是皇宫呢!”这下朱庆元可总算知道自己招惹上大人物了,那皇宫里出来的,还带着侍从,想必不是个女官也是个贵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捻死他,他膝盖一软,又跪了下来,伸出双手就要去抱住妙冠真人的腿。
妙冠真人虽过了百岁,但身子骨还算灵敏,一转身便让朱庆元扑了个空。
“大伯祖,这可怎么办啊!”朱庆元捏着嗓子带出哭腔,作势就要哭了出来,“咱们朱家现在可就我一个独苗苗了,我……”
“行了,好在未酿成大错。”妙冠真人本就对这个突然送上门来的大孙子存着几分疑虑,只想着先打发走他再做打算,“你先回去,我且去打听打听。”
朱庆元心里却想,大伯祖果然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连宫里的贵人都不放在眼里,于是心里怀揣着欣喜,连连道了几声感谢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待朱庆元走后,妙冠真人便派遣了自己带下山来的弟子去查一查,这朱家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兄弟之后,毕竟凭这厮一面之词,他还不敢确信。另一边,他也寻思着,到底是宫里哪位贵人戏弄朱庆元,住在宫里的年轻女子,能带着侍卫出宫,在东市闲逛……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摘月宫里住着的那位了。
不日之后,弟子便回来回了话,那朱庆元一家确确实实是妙冠真人亲兄弟的后人,如今来了京都,虽有点小钱,却不足以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置一处房屋,如今正住在西市巷子里。.
得知这个消息,妙冠真人也有点恍惚,他的亲弟弟都去世五十年了呀,当年他离家时,弟弟还是个毛头小子呢,如今孙子都这么大了会惹事了。妙冠真人难免有些惆怅,若家里真的想要在京都挣个前程,他也是应该帮一帮的。想到这,妙冠真人立马整理了衣冠,往东宫去了。
*
朱庆元父子在朝廷织造采办中混了个差事这事儿,楼音还是从刘勤嘴里听说的。刘勤的父亲,长公主的驸马,已经执掌户部多年,刘勤对此事很不屑,斜着眼睛瞅那金华殿,说道:“我还道是什么圣人呢,不过也是个比俗人还俗的人,净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姐姐,你也看得下去?”
楼音笑了,说道:“你爹都看得下去,我有什么看不下去的,户部尚书是你爹又不是我。”
刘勤依然嘀嘀咕咕的,却又不好意思再多说了,他自己这些年都利用了不少自己的身份去干些混事儿,哪儿又有脸说别人呢?
想想不过是个商人插脚沾了些皇商的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满朝文武大臣都没说什么,他又好说些什么呢?
刘勤觉得没劲儿,便摇着脑袋走了。
虽然户部的事情楼音管不着,但其他事情她还是要管一管的。起身去了养心殿,楼音先是看见太子站着,口若悬河地说着些什么,皇帝闭目听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父皇,不若将此事全权交给儿臣去办,凡是发现有哄抬米价的,全部一律斩首,如此,不出半月,潞州绝无哄抬米价格之人!”
楼音只听到这么一句,便知道太子在说何事了。这个秋天,江南潞州恰逢雨灾,本该丰收的季节几乎颗粒无收,偏生前段时间,平州地震,朝廷花了大力气赈灾,如今国库再无力支撑潞州灾民的温饱了。但凡有灾情,就有发国难财的人,江南一带本就无多余的米粮可售,仅有的那些米商一下子将米价哄抬了上去,百姓叫苦连天。
“儿臣给父皇请安。”楼音笑着行礼,又对太子说道,“给哥哥请安。”
太子只点了点算作回应,又接着说道:“抓一个杀一个,看谁还敢哄抬米价!”
皇帝依然没有发表言论,手里捏着一个金制的太极八卦图把玩,良久,才开口道:“阿音,你怎么看?”
太子将两只手插在袖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楼音,说道:“阿音,你可知如今潞州米价已经多少了?”
“自然知道,不就是涨到了2000文一石。”
听楼音这轻松的语气,太子冷哼着笑了出来,“不就是?你可知原本米价才500文一石!”
楼音笑盈盈地走到皇帝身边,说道:“要儿臣说呀,不仅不能斩杀这些哄抬米价的人,咱们还要让传令下去,将潞州米价定到3000文一石呢。”
闻言,太子差点跳脚,他恨不得一把扯住楼音的领口将她揪起来,奈何在皇帝面前,他只敢指着楼音说道:“你身为我大梁公主,平日里挥霍无度也就罢了,百姓疾苦当前,你不仅不想着拯救民生,反而抬高米价,你究竟作何居心!”
楼音还没说话,皇帝就开口了,“吼什么吼?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哪里有点太子的气度!”
“儿臣……”太子被骂得满脸通红,恨恨地看着楼音。
楼音双手撑在皇帝的御桌上,像个孩童一般将上半身凑到太子面前,一脸天真笑意,“若真像太子哥哥所说那样去做,恐怕不到半月,潞州灾民便饿死一大半了。”
看太子依然一幅不屑的样子,楼音不免叹气,继而与他解释。
潞州是江南产粮最多的地方,江南的粮食基本都是潞州所出。潞州受灾,整个江南市面上的粮食就紧俏得很。即便是强行将米价按压下去了,米商们愿不愿意出售自己的囤货还是一说,即便全部出售了,也不够维持整个潞州灾民的生计。
反而朝廷下令将米价再翻倍涨了去,除江南以外的米商见有暴利可图,便会纷纷将屯粮运去潞州出售。虽然3000文一石米着实贵了些,但潞州历来富庶,维持过灾年也许会花费掉老百姓多年来的积蓄,不过至少不会饿死街头,实在贫困的百姓,朝廷再出钱救济也就罢了。
如此一来,一旦度过了灾年,潞州百姓从头再来,依然是江南的粮米之乡,还怕百姓富庶不起来?
若真是像太子所说,将哄抬米价的米商全砍了,那哪里还有外地米商愿意将自己的屯粮运去千里迢迢之外的潞州?只凭江南一带市面上的粮食,恐怕还维持不了潞州灾民三天的生计。
太子听了以后,脸色由红变黑又变紫,好看极了。楼音背对着皇帝,眼里的笑意一点不掩饰的露出来,看得太子眼底泛出猩红。
但他此刻却是没有脸面说些什么的,只能咬着牙,回应着楼音挑衅的笑意。
安静的养心殿里连呼吸声都没有,此时皇帝的一声叹息便显得尤为明显和……刺耳。太子此刻恨不得撕烂楼音那张嘴,偏偏楼音却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皇帝起身,将那枚黄金太极八卦图塞到楼音手里,说道:“此事,你便去办吧,叫姑父好生指点帮衬你。”
皇帝口中的姑父便是长公主的驸马,如今是户部尚书。
“算了。”皇帝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旨意,“若要你去办此差事,百姓愚昧,不懂你的良苦用心,必定会让你背上骂名,此时还是交给你姑父去办吧。”
楼音握着手里温热的太极八卦图,说道:“身为大梁公主,原就该心怀百姓,背负些骂名又算的了什么,儿臣不怕。”
她楼音背负的骂名还少吗?自从她干政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自己要落得一个好名声。
楼音看了看太子,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皇帝都把话说得这样明显了,太子居然还愣在原地,不知主动请缨去办了这差事。皇帝给不给他这差事是一回事儿,但当着他的面说这话就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头脑不行,至少还能有颗愿意为民牺牲的心。可惜,他连这个机会也错过了。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怕背负上骂名。
天色暗了,皇帝也显得困了,说道:“阿音,陪父皇去和妃宫里用晚膳吧,她做的桂花酿你是最喜欢的。”
父女俩便这样将太子晾在了原地,走到大殿门口时,皇帝突然回头,对太子说道:“辛儿,你若有你妹妹一般的政治才能,朕也就宽慰许多了。”
夕阳下,父女俩一高一矮的身影投射在太子眼里,仿佛他就是个局外人一般。特别是楼音回头那个笑,刺眼到想让人将她千刀万剐。
31.魔怔
皇帝与楼音的轿撵快到和妃宫门口之时,远远看去,和妃穿了驼底团花宫装,虽看不清她的脸,想必现在一定漾着温婉柔和的笑容,她牵着二皇子,端庄地站着,脖子微微前伸,等着丈夫难得的临幸。[]
“给父皇请安,给皇姐请安。”二皇子似乎像雨后春笋一般,每日都在蹭蹭蹭地长个子,他拘着手请安后,又躲到和妃身后去了。
皇帝很不喜欢二皇子这副怯生生的样子,他冷脸说道:“过了年,老二也该十一岁了,还成天躲在母妃身后像个什么样子!”
和妃只是搂着儿子,不住地说道:“玄儿自小就胆小,再大点会好的。”
皇帝只冷哼了句“慈母多败儿”便往殿里走,其余人都趋步跟上。
走近殿内,温暖的碳火来带一阵暖意,屋子内饭菜飘香四溢,桌上几个菜都是和妃亲自下厨做的,松树猴头蘑、素烩三鲜丸、粟米百合红枣羹、酸梅汤、糖蒸酥酪,全都是皇帝爱吃的。
即便二皇子不得圣心,但和妃这份心意还是让皇帝松了脸色。
席间,楼音见和妃今日脂粉涂得尤其重,她平日都是不施粉黛的,于是问道:“和妃娘娘这几日没歇息好?”
和妃下意识地遮脸,说道:“夜里越来越凉,睡不好是有的。”
原本一直闷头吃饭的二皇子脸米饭都没吞干净,嘀嘀咕咕地说道:“明明是金华殿连夜施工,吵得母妃睡不着。”
“闭嘴!”和妃柳眉倒竖,喝道,“食不言寝不语,本宫没教过你吗?”
二皇子很委屈的闭了嘴,连饭也不敢吃了。楼音夹了一个三鲜丸子到他碗里,说道:“咱们一家人吃饭,不用讲究这么多。”
复又看了一眼皇帝,他只是端着碗喝汤,对刚才的事情视而不见。
“父皇,儿臣觉得妙冠真人虽德高望重,但始终是个男人,住在宫里恐怕不大合适。”
这句话,其实是许多人的心声,但也只有楼音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皇帝搁了碗,就着宫女递来的丝帕擦了嘴,大家都在等他的回话,他却依然一言不发。
“父皇?”
“真人是圣人!”皇帝说道,“你们怎能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圣人?圣人住在宫里,时刻伴架,朕才安心!”
皇帝态度强硬,其他人亦不敢再说什么,最后沉闷地用膳,各自离去。
款冬姑姑知道了此事,不由得担心,“殿下,皇上如此宠信妙冠真人,这可不妙呀,妙冠真人可是太子引荐给皇上的,指不定他身后的人就是太子。”
论谁都看得出,妙冠真人是太子用来重夺帝心的武器,可皇帝如今偏偏就痴迷于炼丹,谁也劝不得说不得。[]
楼音道:“如今我们也拿他没辙。”
“那妙冠真人才进京多久?已经把自家人插到皇商里去了,由此看来,妙冠真人野心着实不小啊。”
款冬姑姑苦口婆心的说着,就怕妙冠真人迷惑了皇帝,对楼音不利。楼音却不以为意,说道:“不急,妙冠真人才入宫多久?等他这颗毒瘤长得再深一些,拔起来,太子才更痛,才会流更多血。”
*
将潞州米价定到3000文一石的消息传下去后,比灾民反应更快的是各地的米商。不到三日,各地米商送给户部尚书刘大人的礼便堆满了整个长公主府。刘大人清点一番后,又带着这几十箱子的礼进宫了。
面圣之前,他先到摘月宫指责了楼音一番。
“你这狡猾虫,骂名让我背了,你倒躲在宫里享福。”他指着天说道,“你且去听听,潞州的百姓都是怎么骂我的!”
楼音堆着笑,说道:“姑父为民鞠躬尽瘁,百姓会记得你的好,父皇也会记得你的好。”
“得了吧,你们父女俩,一个比一个狡猾。”刘大人想着外面还有几十箱珍宝,不由得烦心,“这下百姓骂我也就算了,偏偏皇上还要我收了这些礼,这下我又多一个贪官的名头了。”
皇帝要刘大人收下这些礼,不过是为了补贴到灾民手里,刘大人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就是发一发牢骚罢了。
交谈一会儿,楼音又得知此次刘大人要亲自去潞州赈灾,“您亲自去?”
刘大人说是,“此次哄抬米价,百姓本就不满,加之大量米商涌入潞州,我怕地方官招架不住,更怕地方官生了歪心思,到时候功亏一篑。”
楼音一盘算,这一来一去,至少一个月,也就是户部整整一个月没有个当家的。
“您走了,户部怎么办?”
“户部就我一个人吗?”刘大人眯着眼看了看楼音,说道,“你现在可别打户部的注意,太子刚出来,你把手伸进户部,太子的脸往哪儿搁?”
顿了顿,他又说道:“即便皇上同意,纪家能同意?”
楼音冷笑,“太子搞了个什么妙冠真人进宫迷惑皇上,怎么不见纪家人出来反对了?”
刘大人正了神色,说道:“你怎么老想着和太子作对,日后你出嫁了,还是要靠着太子过活的,你看看你姑母,有你父皇撑腰,我敢跟她大声说话吗?你要记住你是个女子,日后还是要依仗你的父兄,不如趁现在,好好讨好太子,上一辈的恩怨就放下吧。”
也不知刘大人是真以为楼音和太子作对是来源于皇后和纪贵妃的恩怨,还是他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
刘大人不日启程,楼音亲自出了城去送他,同行的还有刘勤。
他哭丧着个脸,说道:“爹,你此去江南,一定要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还没去过江南呢。”
刘大人冷着脸说道:“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没见过,只求你莫在行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刘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刘勤摸着鼻子,说道:“我早就没做那些事了,现在每天跟着夫子背书呢。”
可惜刚送走了刘大人,刘勤就凑在楼音耳朵边上说道:“姐姐,你知道我昨晚溜进南阳侯府看见了什么吗?”
楼音瞪他一眼,“不是刚刚跟你父亲说每天跟着夫子念书吗?”
刘勤原本嬉皮笑脸的,一提到昨晚的事脸色都变了,他想到昨晚所见,便浑身打了个哆嗦。原本只是闲来无事,飞身穿梭于京都高宅顶上,恰巧听到南阳侯府外一颗百年老树上时,将南阳侯府后院的景象尽收眼底。
夜色浓稠,他只看到南阳侯府里一处小院与别处不同,精巧的布置,花草环绕,应当是闺阁,可偏偏这闺阁外站着几十个侍卫,各个严阵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牢狱呢。
刘勤觉得好奇,便蹲在树上多看了会儿。夜色下,闺阁高墙上站了一只野猫,行动无声,看着闺阁里有影影绰绰的灯光便飞身扑了过去,垂着尾巴嘶鸣了一声。
野猫到处蹿一蹿没什么奇怪的,但那闺阁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扑在地上按住了那野猫拔了头上的步摇就是一顿猛)插,肥硕的野猫瞬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红的血溅在那白色衣裙上,看起来骇人极了。
这一串的动作让门口的侍卫来不及反应,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野猫被步摇一下一下地插(死,才哆哆嗦嗦地将那女子架回了屋子。
刘勤揉了几次眼睛,确定他没看错,那如同恶魔一般杀死野猫的就是以温柔甜美在京都出名的秦语阳!
“吓得我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刘勤一边抱着肩膀一般打着哆嗦,“那模样,真是太可怕了。”
刘勤又联想到关于秦语阳的传言,于是说道:“姐姐,你说这秦语阳是不是真的魔怔了啊?我怎么瞧着,季公子也不会无缘无故伤了她,该不会是她先对季翊动手吧?”
楼音点头:“有道理。”
刘勤又道:“原本我爹还想让秦语阳嫁给我呢,还好没真去提亲,不然哪天我惨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
楼音只吩咐他别把此事说出去,对南阳侯府名声不好,刘勤倒是不以为意,“我自然不会说出去,但是她秦语阳的名声本来也烂了好吗?”
秦语阳背地里真是这样一幅模样?原本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楼音都有点相信她真的是中了魔怔了。
“那秦小姐和季翊倒真是绝配。”
不仅楼音怀疑秦语阳中了魔怔,连南阳侯也怀疑了,他竟还请了妙冠真人去南阳侯府做法事。当然对外人道只是为去世的父母做法事,而后不久,秦家小姐也渐渐出门走动了。这段时间南阳侯府里的门道外人不知,亦不敢当面嚼舌根,只是背地里依然说三道四。只是一开始人们以为秦语阳贪恋季翊美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这流言又渐渐转了风向,秦语阳是谁?南阳侯的亲妹子,名门之后,断不会做出那样辱没家门的事。且为何当晚带着伤出来了?再一联系这妙冠真人到南阳侯做法事,人们便觉得铁定是秦小姐着了魔了,指不定是当时季翊发现了什么异常,才出手伤了人鬼难辩的秦小姐。
京都的流言越传越玄乎,好在的是,这样的流言似乎能挽救一些秦语阳的名声。南阳侯心思活络起来,索性再推波助澜一番,自己到时候再出面说几句,这事儿说不定也就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而秦语阳在法事之后,确实也恢复正常了。南阳侯见她被关久了,也心疼,便带着她出去散散心。
淮河风景秀丽,自是贵女们出游的好地方。在淮河边上布置了帷帐,案桌上瓜果几盘,清酒两盏,点心堆了三碟,可秦语阳却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摆弄手边的花草。
“语阳,不如我陪你去河边走走?”南阳侯道。
秦语阳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往,由侍女扶着往河边踱去。
秋风将淮河边上的枫树染成了红色,大片大片地映在河里,好似光滑的红绸。南阳侯边走边说道:“我还从来没有带你来过淮河,明年放灯节,我再带你来吧。河里飘满了花灯,很是好看。”
秦语阳说好,“哥哥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女孩子放的花灯了?”
南阳侯说道:“前些日子放灯节,公主也在这里,皇上派我来寻公主回去,当时我也是第一次见花灯。”
他回想了一下当日的场景,漫天彩灯下,楼音着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却比烟火还绚丽,“那天很美。”
秦语阳搭在侍女手臂上的手突然用力掐了一下,侍女吃疼,却不敢吭声。
“哥哥说淮河河水清如许,妹妹看来,也不过如此。”她指着清可见底的河底说道,“也不知里面有多少腌臜的东西,成年累月堆积在河底,化作了淤泥,人们便视而不见了。”
她虽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哥哥若是喜欢淮河,那妹妹便派人把河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了,哥哥再来吧。”
32.款冬姑姑
楼音出宫去送刘大人,眼看要回宫了,款冬姑姑见天色暗得早,便想楼音一定在宫外吹了冷风,于是打点香儿和琦兰好生在宫里候着公主,自己去御膳房亲自悄悄公主的晚膳准备得如何了。(.无弹窗广告)
华灯初上,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忙碌着给各宫传膳,穿梭于长廊小道,目不斜视,生怕耽误了主子的差事。款冬姑姑绕过金华殿,突然遇上了一个小宫女。
“姑姑!”小宫女笑着,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您上哪儿去?”
款冬姑姑认识这宫女,是她的同乡,才入宫两年,如今在庆祥姑姑手底下管教着,人机灵讨喜,庆祥姑姑很喜欢,时常提起她。
“去御膳房悄悄公主的晚膳。”款冬盯着她手里的两个白瓷罐子,鼻子很灵敏地闻到了香味,问道:“你手里这是……槐花蜜水?”
“姑姑鼻子真灵!”小宫女献宝似的把白瓷罐子塞给款冬姑姑,说道,“我娘刚托人给我送到宫里来的,今年的蜜水可甜了!”
款冬姑姑的家乡最出名的便是蜜水,汁水浓稠,甘甜可口,清香宜人,她早就闻到了。揭开盖子一看,亮澄澄的汁水荡漾着,还有几粒花粉飘在上面,若是每日早上喝上一口,整天人的心口的甜蜜蜜的。可惜款冬姑姑家里早没人了,她也十几年没喝到家里的蜜水了。
“姑姑自进宫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吧?”那小宫女又把白瓷罐子往款冬姑姑怀里塞了塞,说道,“这一罐儿就孝敬姑姑吧,权当感谢姑姑这几年的照顾。”
原本款冬在楼音那里得的赏赐就足够羡煞人眼了,所以底下的宫女太监常常想送些礼求个前程她从不会收,但这家乡的蜜水,她是在是想念得紧。
“你娘辛辛苦苦将这蜜水托人带到宫里,你就给我一罐,这……”款冬姑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罐子还给了她,“我早就忘了这蜜水的味道,不喝也罢。”
小宫女却笑嘻嘻地说道:“一罐蜜水哪里值什么,哪里赶得上姑姑平时对我的照应,这全是小的们一点心意。”
她说着就要走了,“姑姑收着吧,我出来太久了,这就要回去当差了,不然庆祥姑姑得扒了我的皮。”
看着小宫女走远,款冬姑姑把罐子往怀里塞得更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拿的是公主赏下来的珍宝呢。
这一打岔,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款冬姑姑又加快了脚步御膳房去。
路上宫人越来越少,款冬姑姑的步子也越来越快。远远看见一抹明黄色身影,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
太子与楼音不对付款冬是知道的,所以平日里也尽量避着这位太子爷。但现在一条路上迎面走来,她想躲开却是不能了,只能迎上去请安。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刚才在养心殿与皇帝谈话,谈到运河开凿劳民伤财,皇帝便勃然大怒,骂他没有远见,政治目光不及楼音万分之一。如今出来了心里正窝火,又看见楼音的乳母,不由得更是一股子气。
“滚开!”
太子把对楼音的怒气转移到款冬姑姑身上,一脚踢开了她。
款冬姑姑本就年迈,哪里经得住这一踢,整个人歪倒在一边,连手里的蜜水罐子都摔了出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一摔,一罐子粘稠的蜜水尽数渐到了太子的鞋上。
人不顺心的时候,但凡一点小事都能让心里的怒火彻底爆发。这一下,太子是完全勃然大怒了,他身边的侍卫秦桑看着太子脖子开始涨红,红到了脸上,额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秦桑心思一活络,对着款冬姑姑就是一巴掌,“狗奴才!”
年迈的款冬姑姑哪里经得住身强体壮的侍卫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她顿时头冒金星,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昏花了起来,喉咙里一股腥甜。
太子看着这老迈乳母的模样,不觉便想到了楼音那可恨的脸,那只会甜言蜜语讨父皇欢心嘴。他将沾着浓稠蜜水的鞋子伸了出去,说道:“舔干净。”
款冬姑姑一惊,她是皇后带进宫的,虽是奴才,但下面的人各个都巴结着她,其他主子也都给她几分薄面。皇后去世后,她做了摘月宫的掌事姑姑,平日里皇上也对她客客气气的,更被说那些想巴结楼音的人了。
她当了几十年奴才,却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啊……
但内心再不平静,她也知道自己的尊荣,都是主子给的。如今这位也是主子,别说舔鞋子了,让她做些再下贱的事情,她也不得反抗,即便自己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宫女,可在主子面前,她始终只是个奴才。
她匍匐着,满满把头凑上去,舔了一口,那充满家乡味道的香甜的蜜水在舌尖化开,却如毒药一般,让这几十年来一点点的尊荣消失殆尽。她肩膀颤抖着,屈辱的滋味瞬间在全身蔓延开来,浸入骨头。
太子却突然踢开了她,恨恨骂一句“晦气”便转身走了。
款冬姑姑还匍匐在地上,爬着细纹的眼睛紧紧闭着,将多年来没流过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才起身,收拾了地上的陶瓷碎片,用手帕包起来扔到了草丛里。
走到御膳房时,她面色已经无异,除了脸上那鲜明的五指印与微红的眼眶。御膳房的人看到款冬姑姑的模样,又不敢开口问,各个面面相觑,恨不得立马下了值好好聊聊谁敢打款冬姑姑,今日公主好像不在宫里,回来会不会大闹一场?怎么挨了打还来了御膳房?不该回去等着公主回来告状吗?
御膳房的人心里已经演绎了无数个版本了,款冬姑姑却像没事人一般,挨个儿看了看给楼音准备的膳食,再吩咐熬一碗姜汤,便回了摘月宫去。
*
楼音回到摘月宫时,只觉气氛不对,各个儿都屏气凝神的,大气儿都不敢出。楼音带着一丝狐疑,走进了内殿,款冬姑姑笑着迎上来,接过了她身上的披风。
“今儿天冷,公主先进屋暖暖身子,再喝一碗姜汤。”她打了帘子,说道,“晚膳已经摆好了,都是公主爱吃的。”
楼音停住,看着她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款冬姑姑伸手捂住掌印,说道:“不碍事,小磕小绊。”
“小磕小绊能磕出个手掌印来?”楼音想伸手摸一下,款冬姑姑却躲开了,“都是奴婢的错。”
楼音此刻是饭也没心情吃了,她环顾四周一圈,对香儿说道:“你来说,怎么回事。”
香儿一得了开口的机会,立马说道:“今日款冬姑姑给太子请安,太子却一脚踢翻了姑姑,姑姑手里的蜜水便砸了,溅了太子一脚,太子身边的侍卫便给了款冬姑姑一巴掌,太子还让姑姑舔了她鞋子上的蜜水!”
香儿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出来,款冬姑姑尴尬地站着,手足无措。
楼音将撤下来的披风又穿上,说道:“带侍卫,跟本宫去一趟东宫。”
款冬姑姑里面跪下来拉住了楼音的裙角,说道:“原本就是奴婢的错,公主犯不着为了奴婢与太子撕破脸。”
楼音冷笑,“与他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既然他如今都不愿维持表面的和谐了,本宫还忍他做什么。”
*
寒风呼啸,秋雨交加,如雕塑般的士兵手握长枪立于大梁宫门之外,任凭风雨落于他们的肩头。只有偶尔几辆达官显贵的马车出入这庄严肃穆的宫门,鲜有行人逗留。随着一声马儿嘶鸣打破这宁静,一匹骏马自宫内狂奔而出,马儿身姿矫健,毛发黑得发亮。骏马飞奔,路人只见一道红影闪过,待定睛细看,才发现那驾马之人一袭红裘披风,扬在风中如战袍一般呼呼作响。红衣黑马,如同一抹浓墨重彩洒在了这肃杀的冬景图中。
楼音驶出宫门许久,宫内才又有几十人马飞奔出来,紧随她的方向。
楼音在乾坤大道最雄伟的一座府邸前勒了马,长身立于马上,英姿飒爽,挥鞭在空中笞出一声巨响,划破了这条大道的肃穆与宁静,鞭子的回声迟迟回旋在上空,让人不寒而栗。
“楼辛,你给我出来!”
她这一喊,引起了行人的一阵阵骚动,纷纷侧目却又不敢停留,这可是东宫啊,他们还不敢在这里看热闹。
东宫门外停了不少奢华的马车,车身上皆雕刻有大梁各个王侯将相的家徽,想来今日东宫之中是聚集了不少权贵的。门外看守的下人早已吓软了腿,屁滚尿流地爬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这东宫的主人太子便出来了,他着靛青色常袍,厚重的披风松垮地搭在他的肩上,很明显他出来得匆忙,连领口都没有系好。他步履急躁,脸上的怒气更是喷薄欲出,青筋暴起,似乎要把楼音生吞活剥了似的。,随着他出来的,还有楼音的堂妹尤暇。
此时,从宫内追出来的人马已经井然有序地立于楼音身后,楼辛身后也出现了一堆达官贵人与下人,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架势倒像是双方已经对峙上了。
人一旦多了起来,不少行人也有胆子稍作停留看看热闹。太子右手紧握腰间佩剑的剑柄,似要把剑柄捏碎一般,咬牙切齿说道:“楼音,你又发什么疯?!”
“我可没发疯。”楼音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我只要你交出秦桑。”
楼音此话一出,太子身后一黑衣男子脸上刹那苍白,一个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太子见状,更是恼羞成怒,挥袖怒指楼音:“你这无法无天的东西!”
楼音似乎很乐意看见太子的震怒,她放下马鞭,反手抽出缠于腰间的软件,动作干净利落,剑锋铮亮锋利,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我再说一次,我只要你交出秦桑。”
“姐姐这是做什么。”尤暇站在太子身后,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进屋好好说,在这外面成什么样子。”
尤暇虽“邀请”楼音“进屋”,人却站在太子身后,动也没往前动一点。
二者气氛如此剑拔弩张,行人纷纷缩头走了,太子身后的一些人也想脚底抹油,这兄妹二人的是非还是少惹一点最好,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谁也走不了。枝枝附于楼音耳边轻声说道:“公主,咱们还是回宫吧,切勿太急躁。”
而楼音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太子身后一人也轻声说道:“太子,秦桑只是一小小侍卫,不如就把他交出去吧。”
太子还未发话,秦桑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太子的衣角哭求道:“太子救我!我若落到公主手里连个全尸都不能得呀!太子救我啊!”
一个侍卫性命事小,太子整个东宫面子事大,太子此时气急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踢开秦桑,对楼音说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莫要以为我东宫就没人治得了你,赶紧滚回宫去我便不与你计较!”
楼音笑她这哥哥怎么到了这时候还只知道说面子话,她歪头看着太子,“哦?我倒要看看东宫谁能治得了我。是太子你呢?还是你这群只会吃干饭的幕僚?”
太子身后的幕僚不知是被羞辱了气愤难堪还是真的不怕事大,竟悄声念叨:“今日若轻易将秦桑交出去,东宫颜面何成,如何在朝中竖威啊。”
楼音暗骂几句老不死的,挥剑指向太子,问道:“秦桑,你是交也不交?”
太子拂袖,扬着下颌,当了二十年太子的他自然浑身一股王者威严,只是这气势在楼音眼里却只是虚张声势,“不交!”
闻言,楼音便跃身下马,身后跟着的侍女侍卫们也纷纷翻身下马。楼音束着凌云髻,斜插一根白玉小簪,除此之外再无饰品,脑后长发由一根红色丝带束了起来。她步伐迈得大,丝带随风飘了起来,像是猛兽在张牙舞爪,又像骑在老虎头上的狐狸在耀武扬威。待楼音离太子只有两步之遥,太子身后的人却全都默契十足,如避猛虎一般往后退去,原本拥挤的地方变得空荡荡只剩太子,太子妃,与楼音,还有瘫在地上的秦桑。
尤暇这下才堆笑笑脸,拉住了楼音的胳膊,说道:“姐姐,莫意气用事,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误会,何必闹得大家脸面都挂不住。”
楼音没有理尤暇,她抬头看着太子,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红唇轻启,“交不交?”
太子不甘示弱,一字一句道:“不、可……”
只是这“能”字还未出口,在场所有人便听见一声闷哼,感觉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袍角上,再低头时,发现秦桑已经血溅三尺,眼球似乎要瞪出来一般,睁睁看着楼音。似乎只是一刹那的动作,挥剑,封喉,收剑,楼音便了解了秦桑的性命,太子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
枝枝即刻接住了楼音的剑,用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楼音扫视众人,目光冷峻。尽管血迹溅上他们的袍角,他们也只当没看见,默默再退了一步。太子双手微颤,太阳穴一阵一阵得跳动,眦裂发指,下一秒可能就要将楼音茹毛饮血,可楼音却轻描淡写道:“一个狗奴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敢动本宫宫里的人。仗着自己有个主子就横行霸道,也不想想肚子里有没有货,不过是草包一个,还敢跟本宫叫嚣,脑子是喂狗了吗?”
语毕便转身而去,带着她的人上了马。太子始终未发一言,站在他后面的人都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太子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风雨欲来啊。
楼音驾马行驶两步又回头说道:“你若不服,大可到父王面前告我一状,否则,就给我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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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音骑着马,带领一队侍卫回宫,枝枝跟在她后面,看见她的背影孤傲而决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在东宫面前如此放肆,公主怕是应了她的猜想,定要与太子夺一夺储君之位了。可如此一来,也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路,若是公主大计失败,那岂不是再无活路?
雄伟而空旷的乾坤大道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楼音顺着排列俨然的梧桐树慢慢前行。忽然,眼前一抹鸦青色身影在漆黑的夜里一闪而过。
即便鸦青与黑夜好像要融为一体,但楼音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身影。那身形体态,她过目难忘。
鞭子在空中扬起,搅动了静默的空气后笞在马儿身上,一声响彻天空的嘶鸣响起,楼音策马直追。枝枝愣了一回,不知楼音这是干什么,席沉早已追上去,枝枝回头对其他侍卫吼道:“快追啊你们!”
深秋的风如冰刀一样挂在楼音脸色,她从乾坤大道一路追到东市口,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楼音立于人来人往的东市口,侍卫迅速分为两列,将人群分开。楼音一眼望去,再看不到那人身影,只叹了口气,看到空中萦绕起一团白雾,便转身回了。
“公主,您找什么?”枝枝问道。
楼音眉头紧蹙,化不开的疑惑凝结在眉心,她疑惑那人是谁,疑惑那人为什么要接近她,又疑惑他带给她的感觉那么奇异。
可那人却像人间消失一般,再也没出现过,直到今天,才看到他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楼音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了宫。摘月宫外,已经站满了人,楼音看了看,皇帝的人,纪贵妃的人。她一进去,便看见皇帝坐在主位上,低着头念叨着什么,而纪贵妃在一旁涨红了脸。
款冬姑姑跪在地方,扭过头来看了楼音一眼,眼里的恐慌还未消除,张嘴说出的话却满溢关怀:“香儿,赶紧给公主拿暖炉来!”
香儿一路小跑着去拿暖炉,楼音掸去了身上的落叶,说道:“父皇和贵妃娘娘好兴致,一同光临我摘月宫,有失远迎了。”
皇帝捏着一块八卦符,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念什么咒语一般,恍若没听到楼音的话。
原本皇帝不开口,纪贵妃是不敢开口的,但此刻皇帝却好似还沉迷在什么咒语中,纪贵妃便先说道:“好兴致?你带人到东宫杀了太子的贴身侍卫,还问皇上和本宫好兴致?”
楼音眉眼里带了不耐烦,说道:“不就是杀了一个奴才,贵妃娘娘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这无所谓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纪贵妃心里的火,她愤然起身,长篇大论地斥责楼音的行为会给太子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太子的威严如何扫地。(.)气势如同在朝廷上指点江山的大臣一般口若悬河,列出楼音点点罪状,好似楼音只差一点就成了千古罪人一般。
“太子乃一国储君,被公主如此羞辱,日后如何在朝臣面前立足,如何在百姓面前立足?”
纪贵妃一口气说完,便跪在了皇帝面前,说道:“公主如此嚣张,若助长风气,日后谁还把太子放在眼里?臣妾恳请皇上严惩公主,以儆效尤!”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八卦符上移开,落到了楼音脸上,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款冬姑姑,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眼神便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贵妃娘娘严重了,我不过是杀了一个奴才而已,没有羞辱皇兄的意思。我们兄妹俩自小打打闹闹惯了,何必就揪着这一回不放?”
楼音轻描淡写地说着,坐在椅子上整理袖口,摸着繁复的花纹,抚平每一丝褶皱。可纪贵妃今日似乎是不给楼音一点颜色看看便不罢休,跪在皇帝面前,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像眼前的楼音与她有血海深仇一般。
楼音环顾四周,说道:“皇兄怎么没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出了事只知道找母妃,自个儿倒躲起来了。”
这一句话把纪贵妃噎住了。从小没人敢惹太子,除了楼音,而偏偏小时候的太子又是个哭包,被楼音气哭了便只会哭着去长春宫找母妃出头,楼音却在旁边咯咯地笑,而皇上不仅不斥责楼音,还反过来说太子没有王者之气,只会找母妃算什么太子。
纪贵妃抬头看了看皇帝,果然,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帝眼里也捎上的不耐烦。她心里涌上一阵烦躁,只恨太子当时怎就让楼音狠狠打了脸,杀奴才事小,扫了太子颜面事大,可皇帝偏偏却隐隐约约站在楼音那边。太子也是个不争气的,丢了人却躲在东宫里,说是进宫更是让人看笑话,她这个当娘的便不得不来给自己儿子讨个公道,偏偏楼音却气焰嚣张,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儿。
“太子政务繁忙,在东宫忙得脚不沾地。你莫将话头子移开了去,且就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谢罪?”
这时,楼音却突然跪了下来,说道:“说起来,父皇确实该狠狠惩罚儿臣。”
这下,不光纪贵妃和皇帝,连低着头的款冬都抬头去看着楼音,不知她为何说了这话。
“若母后在世,见姑姑受了这样的屈辱,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楼音眼里一阵酸意,看向款冬姑姑,说道,“姑姑一辈子呕心沥血照顾母后与儿臣,忠心耿耿。母后生前灯枯油尽时,便是嘱咐儿臣长大后要多照应姑姑几分,可如今,在皇宫里,在儿臣眼皮子底下,却让姑姑受了如此屈辱,儿臣实在有愧母后遗愿,应当受罚。”
说完,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皇帝听到楼音磕头发出的那一声闷响,心疼极了,原本由款冬姑姑身上引起的对皇后的思念被放大到极致,他连忙走下来扶起了她,说道:“阿音这是做什么,朕何曾怪罪过你。”
皇帝又看了一眼款冬姑姑,说道:“你也起来吧。”
款冬姑姑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扶楼音:“奴婢受了皇后恩待,连命都是皇后和公主的,哪里值得公主为奴婢说话,公主快起来吧。”
楼音捏着丝绢,按了按眼角,慢悠悠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纪贵妃,扬了扬眉毛,眼里隐隐约约有泪意,而噙着微笑的嘴角却像是露出了獠牙一般。
现下便只有纪贵妃一人跪着,她脸上由青转白,连脂粉也遮不住,双手快掐烂了大腿侧边的衣裙。
“款冬先是皇后公主掌事宫女,现在又是摘月宫掌事宫女,在朕面前也是有脸面的!太子让款冬跪舔他的鞋子是什么意思?是在打皇后的脸还是朕的脸?”
皇帝被楼音一番话戳到了心里最柔软也是最痛的地方,他似乎能看到皇后伏在床边,因款冬受辱而兀自流泪的场景,让他心肝儿都颤动了起来。
纪贵妃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楼音也能搬出皇后来,她不是不知道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这比千军万马还来得有杀伤力。她嘴唇发白,颤巍巍地走下来,说道:“太子绝没有这个意思,那奴才将脏东西洒到了太子鞋上,太子教训一个奴才而已,哪里扯得上打皇上和皇后的脸呢?”
楼音立刻接话道:“是呀,我不过是教训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而已,哪里扯得上打太子的脸呢?”
纪贵妃恨不得用眼神杀了楼音,可在皇帝面前,她却只能装作委屈的样子:“这哪里能一样!”
“哪里又不一样了?”
楼音反问,纪贵妃却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论品级,款冬姑姑也比那侍卫品级高,更不用说现在款冬身上还系着皇后的遗愿,她又能说什么呢?
门外的风吹得呼呼地想,长福打了帘子进来,说道:“皇上,妙冠真人带了新炼的仙丹,正在养心殿等候圣驾呢。”
皇帝搓着手里的八卦符,对纪贵妃说道:“你若有功夫在这里为你儿子打抱不平,不若多花点心思教导教导他,如今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连一篇像样的策论也写不出来,政见更是连朕不好意思往折子上写,朕如何放心将这大好河山交给他?”
说完,便出了摘月宫,急着往养心殿去了。
纪贵妃脸色黑青,心跳声连自己都听得见。她双手微颤,不知是被楼音气的还是被皇帝吓的,她合眼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踱到楼音面前。
有千万句斥责的话想说,可临到喉咙,纪贵妃也只是咬着牙齿说了一句“算你厉害”。
自从楼音搬出皇后,纪贵妃便知道,她与太子落了下风。如今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
送走纪贵妃等人,楼音才感觉到浑身似乎要散架一般。款冬给她揉着肩膀,带着哭腔说道:“公主这样为奴婢出头,奴婢怕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公主的恩情了。”
楼音没有说话,却只想好好歇一歇。
席沉走正殿,带了一股冷风,在暖炉前烤散了一身凉意才进来。
“公主,最近季公子的府邸有些不对劲。”
楼音倏地坐了起来,问道:“如何了?”
“今日,他的府邸周围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日日在府邸周围徘徊,总注视着里面的情况。”
楼音一直让席沉派人盯着季翊府邸的动向,这几日席沉手底下的人发现了不对劲,便感觉来汇报了情况。
楼音问道:“那父皇的人知道吗?”
“想必是知道的。”席沉说道,“但那帮子人只是盯着季翊的府邸,却无下一步动作,所以皇上的人也只是静观其变。”
枝枝说道:“不是咱们的人,那会是谁呢?谁还会盯着季翊不放?”
楼音也毫无头绪,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日日监视着季翊,肯定不怀好意,可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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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市甩掉楼音后,季翊驾马一路狂奔,绕了一大圈回了住处。(.无弹窗广告)他伪装成了壮硕的身形,贴了胡子,穿着麻布衣裳,顺顺当当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郁差在里面等他。
“路上出事了吗?怎么这么晚?”
季翊一边撕去贴在脸上的胡子,一边说道:“遇上公主了,甩开她的追踪花了些时间。”
郁差明了,便说道:“那日后殿下为了防外面那些人,都得这样出去吗?若是被大梁皇帝发现您乔装打扮出行,那可要严查了。”
季翊摆手说道:“外面的人等不了那么久便会动手的。”
放灯节那日,他发现府邸外有许多打扮不显眼的人在四处闲逛,或买一碗茶闲聊,或摆着字画出售,但无一不斜着眼睛盯他府邸的动向,于是换了幅模样出门,那些人没认出他来,便按兵不动。而他只要正常出行的时候,那些人便步步紧跟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紧密跟踪。
季翊手里捏着撕下来的胡子,嘴角忽然浮上笑意,自言自语说道:“这样也挺好的。”
*
这一日,季翊着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手里把玩着一只成色通透的玉石,带着郁差慢悠悠地走出了府邸。
初冬挤走了深秋,路上行人们对插着袖子,疾步走在路上,恨不得将脖子都缩进衣领里。
季翊悠哉悠哉地走着,好似寒风刮着一点都不能似的。
郁差在他身旁,直视前方,嘴里却说道:“殿下,他们又跟上来了。”
“嗯……”季翊说道,“且让他们跟着吧。”
主仆二人好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儿在书铺看看,一会儿去古玩店坐一坐,直到日晒三竿了才走进了南阳侯府。
侯府内,南阳侯坐在湖边石亭里,煮了一壶青梅酒,壶顶生起袅袅白烟,酒香醉人。下人领了季翊过来,伺候他坐下,便又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南阳侯拿起一只纯净得几尽透明的白瓷酒杯,到了二钱热酒,递给季翊,说道:“难得季公子赏脸,本侯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青梅酒,希望季公子不要嫌弃。”
季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南阳侯接着也饮了一杯酒,感觉热酒驱散了周围的寒气,也舒爽了许多,他说道:“今日请季公子来府上,实则是有些推心置腹的话想与公子谈一谈。”
季翊只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本在喉咙上的话,南阳侯却说不出来了。他最恨的便是季翊这一副什么都心知肚明,却等你开口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战败国质子,大梁作为礼仪之邦,优待于他,他反而却时时端着一幅高贵的样子,哪里有身为质子的觉悟。
想到这里,南阳侯语气也没那么好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实不相瞒,舍妹自小是有一些瘾疾在身的,她自小会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每当看见后,便会因为受了惊吓而失常一阵子。”
季翊挑眉,顺着南阳侯的话说下去,“原来前些日子侯爷请妙冠真人来府上做法便是为的此事。”
南阳侯见季翊的眼里依然没有波动,摸不清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自己编造一个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便罢了,“前一阵的事情,我已经找季公子谈过了,季公子虽答应不外传,但京都的流言却如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舍妹的声誉毁于一旦。”
季翊将手中的玉石玩儿暖和了又换到另一只手上,他只低头看着玉石,说道:“侯爷也知道,始作俑着并非我。”
南阳侯觉得心里一股恼意,却又不能发作,他只能再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去后说道:“如今妙冠真人做了法,舍妹有所好转,但流言却依然在暗地里流传着。”
南阳侯等着季翊接话,季翊却像没听见一般,自个儿伸手去提起酒壶,倒了杯热乎乎的酒,一口饮下去。
“季公子,你初来大梁时,舍妹便待你不薄啊。”季翊这异于常人的淡定,让南阳侯忐忑不安,他不愿放下身段,却不得不带着乞求的语言说道,“还请季公子出面为舍妹澄清一番,舍妹一身的清誉就系在季公子一人身上了!”
闻言,季翊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冷笑,说道:“南阳侯的意思是,让我去帮一个意图谋杀我的人洗脱污名?”
“语阳她只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南阳侯几乎拍案而起,一想到自己妹妹的声誉系在眼前这人身上,语气又软了下来,“而且季公子已经割去了语阳手臂上一处肉,即便是恢复了也会留下疤痕,这还不够吗?”
其实南阳侯明白,外界传言秦语音夜里摸进季翊的房间是因为贪图季翊的美色,这样的传言已是最好的了,若是让人知道了秦语阳是带着杀意进去的,恐怕他整个南阳侯府都会顷刻覆灭。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季翊没有出面揭穿秦语阳,南阳侯不仅不觉满足,还想让他出面为秦语音洗清冤屈,最好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季翊的回答却不太如他的意,季翊说道:“恐怕是要让侯爷失望了,我心胸狭隘,断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那若是……”南阳侯放低了声音,说道,“季公子若是答应此事,日后公子若有难处,本后定会尽全力相助。”
“侯爷当真如此想?”
“当真!”
季翊却笑了起来,慢慢站起来说道:“侯爷若因此与我有了私底下的人情来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侯爷愿为秦小姐牺牲至此,可我却不愿陷侯爷于不义之地。”
他扶平了衣衫,说道:“季某就此告辞了。”
季翊这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却是南阳侯在一时冲动说出“尽全力相助”时没有考虑到的,他此时看着季翊离去的背影,心里咒骂了千百遍。硬的不能来,软的他又不吃,那就当真这样便宜了他吗?
想到此,南阳侯不知不觉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渣滓刺破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瞬间随着酒水蔓延到了桌上。
*
一早便跟着季翊的人,见季翊进了侯府,一部分自然逗留在了侯府外,一部分去了侯府其他出口守着。为首的是一个穿黑衣的高瘦男子,他抱了一架子冰糖葫芦,坐在南阳侯府对面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见季翊这么久不出来,便紧紧盯看对面的样子。
这时,穿着布衣的席沉走到他的架子面前,拿起一串糖葫芦问道:“这糖葫芦可是今日新鲜的?”
“早上才做的。”黑衣男子头也不回,随意地搪塞了过去。席沉却追问道:“可我瞧着这里面的山楂果都发黑了,你莫不是拿几日前的糖葫芦出来卖吧?”
“说了是今天的就是今天的,爱买不买。”黑衣男子没心思与席沉多话,便站了起来想赶走他,却见席沉与自己齐高,气质倒不似平常百姓,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
席沉丢了两个铜板儿给他,然后摘下两串糖葫芦,张嘴就咬了一口。
“呸!”席沉一口吐了嘴里的糖葫芦,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腕,说道,“这分明便是今天前的,都涩口了,你还钱!”
黑衣男子挣开席沉的手,从口袋里摸了两个铜板儿还给席沉,说道:“哪家糖葫芦是现做的?事儿多。”
席沉走后,他又嘀咕起来,“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贵族子弟,却是个斤斤计较的。”
说着,眼睛也不忘盯着对面的情景,见季翊出来了,便连忙收摊,跟了上去。
而席沉转身离去后,牵着路旁的马儿,走到了乾坤大道,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丝帕将剩下那串自己没咬过的糖葫芦包了起来,这才上了马往皇宫奔去。
摘月宫内,香儿守在外面,见席沉来了,便说道:“公主在里面呢,要我进去帮你通传吗?”
席沉说道:“不用,我自个儿进去。”
说了这话,却又走得慢吞吞地,不知在磨蹭些什么。香儿不管他了,转身看见地上又飘落了几片枯叶,便对着后边一个小宫女招手说道:“你赶紧去把地上的落叶扫了,怎么眼里看不见差事呢?”
那小宫女说道:“哦哦,好的!”
席沉走得慢,正好经过那宫女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席沉问道。
公主身边的侍卫主动来与她这个洒扫宫女说话,小宫女一时间有些懵,说话都不利索了,“谷、谷莠。”
席沉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串包好的糖葫芦,递给谷莠,说道:“喏,今天买多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谷莠愣了一回,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傻傻地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
席沉又说道,“我每次值夜的时候总看到你在扫地,你就没有其他事情做了吗?你只知道扫地?”
谷莠彻底懵了,她半张嘴着,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啊?”
席沉没理她,转身进了内殿。
*
席沉急匆匆地走进来,只看了一眼和妃,和妃便知道他有事要禀报,便说道:“玄儿也该练字了,本宫这便去盯着他,不许他偷懒。”
和妃走后,楼音才说道:“如何了?”
席沉道:“属下去搭话,觉得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许是周国人,说话带着周国口音,且臣借机与其中一个博弈了手腕力量,其人力量奇大,定是常年习武之人。”
楼音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她似乎是带着兴奋在问话,“那其他人呢?”
“属下派出去的其他手下来报,也均是与属下一样的判断。周国口音,常年习武。”
“是了,是他们了。”楼音说道,但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得面面相觑。
楼音现下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她立马叫枝枝备驾,去了养心殿。
往日皇帝用了晚膳也是要看一会儿折子的,这阵子却总一个人待在养心殿,吃了妙冠真人炼的丹便开始念心经,容不得旁人打扰。
楼音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打道回府,而这一晚上她却是辗转难眠,天一亮便去了御雄殿外候着,待皇帝一下了早朝她便凑了上去。
“父皇!”
皇帝急着往金华殿去,边走边说道:“何事?”
楼音也紧紧跟着皇帝的步伐,说道:“平州地震后,已经开始全面重建了,儿臣却是担心平州知府不得力,想去盯着平州的动向。”
皇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朕自会派人去盯着,你才从江南回来,在宫里好好过个年吧。”
“平州灾民如今居无定所,儿臣如何过得好年?”楼音继续道,“如今接近年关了,朝廷各司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哪里还有人能去平州?”
皇帝心里第一个念头本来是太子,可一想到他的政绩,便又作罢了。
思量了许久,皇帝终于松了口,说道:“你去吧,但一个月内须得回宫。”
楼音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儿臣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说完,楼音见皇帝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又说道:“儿臣还想带一个人去。”
“谁?”
“季翊。”
“不行。”皇帝这脸却变得比翻书还快,“他是质子,只能留在京都,哪儿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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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风儿才真正是似剪刀,把树木上挂着的枯叶全都剪了下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路上行人也没几个,个个儿躲在家里热炕头上,除了那些不得不出门谋生的。
季翊府邸门口的小商贩们在这寒天里依然坚持从早守到晚,而他们却是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暗处“黄雀”眼里的“螳螂。”
席沉坐在树上,看着下面这群人的动向,见日头暗了,便飞身下树,回宫复命去了。
“他们依然每日在府外盯着,日夜不歇,季公子出来,他们也会跟着。”
席沉把自己这几日看到的景象一一汇报给楼音听,楼音在窗边来回踱步,脚步略有些焦急,“不行,这次我一定要把他带去平州。”
款冬姑姑将屋子里的碳火烧得更旺了,外面是寒天冻地,屋子内却温暖如春。
枝枝问道:“为什么呀?”
“若我没有猜错,那这些日子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周国人是周国大皇子季乾派来的。”楼音双手发凉,便走到路边伸出双手取暖,枝枝与席沉一同跟了过去。
“大皇子?”枝枝不解,问道,“那他派人过来做什么?”
“杀季翊。”
楼音吐出三个字,震慑到了屋子里的人。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她之所以能确定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季乾派来杀季翊的,是因为她拥有前世的记忆。
“为、为什么?”枝枝打了个哆嗦,立刻凑到楼音身边的炉子前,一同取暖。
因为季翊在周国的处境并不比楼音轻松,楼音好歹还有皇帝老爹和将军舅舅撑腰,而季翊,什么都没有。这些话楼音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心里想着,季翊隐藏了多年的实力,在救他的时候暴露了,季乾得了消息,便想千方百计地除了这个隐患。
款冬姑姑与楼音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说道:“皇家的孩子本来就比普通孩子难存活下来,想必季公子在周国皇宫也是常年韬光隐晦的,只是为了救公主,倒显现出了些不平常,周国大皇子得知了,便能从这小事中摸索出些门道来,如今是要赶尽杀绝了。”
“哦!”枝枝恍然大悟,说道,“那公主要带季公子走,是为了救他?”
“救?”楼音蓦然一笑,转身坐到了榻上。
那些周国人为何跟踪季翊大半旬却还不动手?原因便是这是在大梁京都,在大梁皇帝眼皮子底下,加之皇帝最近又加派了人生监视季翊,虽是监视,但无形中成了季乾的绊脚石,让他的人不敢轻易下手。
也就是说,只要季翊在京都,他的哥哥季乾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平州天高皇帝远,地势险峻,山穷水恶,真是个好地方啊。”楼音往后一仰,整个人歪在弹墨大迎枕里。
楼音话说到了这里,不明白她意思的只有枝枝了。席沉和款冬姑姑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了好几回。
“公、公主这是,要将季公子带出京都,给周国人一个机会?”款冬姑姑问道。
“是呀,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只要将他带出京都,再想办法剥离了他身边的侍卫,到时候给了周国人机会,季翊他必定插翅难飞。到时候自己先布下天罗地网,待季翊人头落地了,便将周国刺客拿下,押送至周国。如此一来,既杀了季翊,又能不沾一点儿关系,真是完美。
可惜,事情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唉……”楼音重重地叹气,说道,“可惜他身为质子,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京都的,是我想得太容易了。”
楼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杀季翊的想法了,款冬姑姑等人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知晓楼音一定有什么不愿道明的理由,便只管为主子想法子。
“要不公主再去求一求皇上?”枝枝说道,“皇上那么疼爱公主,只要再求一求,不可能不答应的。”
楼音摇头否定了枝枝的建议,她了解自己父皇的性格,既然第一次就拒绝了,日后定不会再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要不……”枝枝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席沉说道,“叫席沉去把季公子打晕,咱们把他塞进马车里带到平州!”
*
眼瞧着启程去平州日子就要到了,款冬姑姑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还觉得不够,又转身去拿了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让枝枝放在马车里,说是这斗篷最是轻便保暖,一定要时时给公主穿着,完了觉得还不够放心,又拿了宫锦靠枕塞给枝枝,让楼音在马车上小憩的时候能睡得安稳些。
“把这个掐丝珐琅的手炉也带上,路上可千万不能冻着了。”款冬姑姑恨不得把整个摘月宫都让楼音搬走,楼音连忙制止了款冬的搬家行动,“姑姑歇着吧,咱们这次为了防止平州官府戴面具欺上瞒下,特意微服出巡,你这么大阵仗,不是要暴露我的身份吗?”
款冬姑姑撇嘴,放下了手里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
打理好了一切,就等着去与皇帝辞行了。楼音穿上羽纱面薄氅,坐着软轿往养心殿去了。
*
宫外,人烟稀少的正阳大道上,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由远至近,渐渐清晰。
妙冠真人手里拿着个八卦镜子,在正阳大道上一路走着,嘴里念念有词,年轻的小徒弟快快要跟不上这个百岁老人的步子了。
“师傅,您走慢点!”小徒弟吭哧吭哧地跑上去,不明白这一百多岁的人怎么就这么灵活。
妙冠真人抬头打量了正阳大道一圈,抚着胡子笑道:“甚好,甚好,此地便可改名青龙大道。”
自皇帝沉迷炼丹后,对道教大为推崇,连京都的主要干道都要全部改名,乾坤大道改为朱雀大道,豫章大道改为玄武大道,骤辉大道改为白虎大道,而这正阳大道,妙冠真人便敲定了改为青龙大道。
正说着,季翊从府邸内出来,瞧见妙冠真人拿着个八卦镜子在四处打量,便打算当做没见,各走各的路。可没走两步,妙冠真人倒是撵上来了。
“季公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让季翊停下了脚步,他拱手道:“道长有事?”
妙冠真人哪里有什么事,他只是自感觉到此人好似多了一缕魂魄后,便总想着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给人这样的感觉。
“没、没事……”秒冠真人盯着季翊,与他随意寒暄了起来,“公子上哪儿去?”
季翊往后移了两步,说道:“闲来无事,去东市书铺看看。”
“哦……”妙冠真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眼,漆黑的瞳孔偏有一点细微的白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季翊见妙冠真人只是盯着自己看,亦不说话,便拱拱手算作告辞,绕过他走了。
妙冠真人揣着自己的八卦镜子,摇着头说道:“真是不太平。”
小徒弟哪儿管他在嘀咕什么,连着几声催道:“师傅快点儿吧,皇上宣咱们进宫呢,您可别耽误了。”
说着,叫后面的车夫把马车驶过来,载着妙冠真人进了宫。
可妙冠真人到养心殿时,皇帝还在与楼音说话。皇帝见他来了,连忙将他迎了上去,说道:“真人,快将护身符给公主。”
昨日在宫里,皇帝就为楼音求了护身符,只等着楼音出发之时给她配带上。
楼音接过妙冠真人给她的护身符,随手塞到了荷包里,说道:“谢过真人了。”
妙冠真人鞠躬道:“公主多礼了。”
两人寒暄完,楼音也不再看他,只顾着与皇帝说话,妙冠真人却是在一旁看楼音看得入了神。
“阿音此去可一定要万万小心。”这一次因是微服私访,皇帝担心平州那穷山恶水刁民多,特点增派了锦衣卫中的精英随楼音出行,可临到出发了,还是担心楼音的安全。
“父皇请放心,这几年儿臣也算了天南地北走过了,不过是去平州视察灾情,算不得大事。”她安抚着皇帝的心,让皇帝又骄傲又心疼,心里越发怨怼楼音为何生作了女儿身。
父女二人该说的话也说尽了,楼音不能再耽误行程,与皇帝惜别后便踏上了离京的路程。皇帝跟到了养心殿外,看着楼音车马渐渐远去,他心里却还扑通扑通地跳。
“不知为何,朕这一次总觉得心里不安。”
妙冠真人对插着手,站在皇帝身边,说道:“贫道昨日夜观星象,公主此旬确有血光之灾。”
“你!”皇帝顿时急了,连胡子都抖了起来,“你为何刚才不说!”
说罢,立刻叫来长福:“给朕传旨下去,立刻把公主召回来!”
“皇上莫急!”妙冠挪到皇帝面前说道,“且听臣把话说完,公主有血光之灾不假,但这凶气自北边儿起,止于南边儿。公主去了位于东边儿的平州,倒是恰好躲过了这次血光之灾。”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顺气,说道:“道长下次说话可要说完,莫要吓唬朕。”
可他看着楼音远去的方向,还是不放心,只觉心里还是上上下下的,他说道:“道长虽这么说,可朕还是放心不下,万一这凶气走岔了可怎生是好啊?”
“那皇上便送一个有福之人到公主身边克一克这凶气呗。”
皇帝眼里顿时放光,问道:“谁能可公主的凶气?”
妙冠真人吹了吹胡子,摸着肚子说道:“便是那周国来的季翊。”
“他?”皇帝带着疑虑说道,“他怎会克公主的凶气?”
“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一者何物也,就是那未发之中,不二之一,即前所谓先天一气是也。这季翊命中之气,偏就克公主的凶气。”妙冠薅了一把胡子,接着说道,“皇上若不信,且想一想,前两次公主身陷险境,是否都是因为有季公子在身边才化险为夷?”
皇帝立马想到了楼音在长公主府落水和秋猎遇刺之时,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确是如此。”
妙冠真人鞠躬说道:“到底要如何,全凭皇上做主,贫道只是说出贫道眼里所见。金华殿里炉火已经生起来了,贫道这便去炼丹了。”
离了养心殿,妙冠真人往金华殿的脚步越来越快,小徒弟又快追不上了,小跑着才跟上妙冠真人的脚步。
“师傅,您刚才真是……开始还好,怎么到后面就胡扯了呢?”
妙冠真人瞪他一眼,说道:“我是以善意道出了一番说辞而已,若说实话,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那可是宫中大忌!”
36.32.26.026.¥
自清晨从皇宫出发,车夫们一刻也不敢耽误,寻着好走的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京都边境的客栈,到底是微服出巡,便不去驿站歇息了,省得遇上来往京都的官员。(.无弹窗广告)饶是京都,边境也是人烟稀少,冬日里的傍晚,总显得暗沉沉地,灰黄厚重的空气似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一般。
车夫自去客栈后安置好车马,楼音定下了整个客栈的三楼,除了中间那一间客房,其余客房全留给侍卫住,也算将自己严严实实包围了起来。
京郊的客栈虽比不得客栈豪华,但总是接待着来往京都的富商,环境倒也优渥。客栈老板见这一行人虽打扮朴素,马车也是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但单单看那女主子的相貌与气度以及下人们的动作,便知道这一行人来头不小。
普通人家的下人怎会如此训练有素,进来了一声不吭就护着主子往楼上去了,然后又有几个人自动守在了主子房间门口,其他人则是按一定间隔距离分散开来,站满了整个三楼。此过程中,没有一人发号过命令,全是自动完成的。
客栈老板知道,多半是京都里哪位贵人出来了,只是为何不去驿站反而来了他这客栈呢?
想到对方身份可能不一般,于是老板亲自接过小二手中的茶壶,稳稳当当地提着上楼去了。只是刚走到中间那间房门口,就被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拦了下来,说道:“我送进去就好。”
老板摸了摸脑袋,抱着双臂下楼去了。
小二正忙乎在后院烧炭,老板看他卖力地扇着,那烟子大得呛得人难受,于是踹了他一脚,说道:“别烧了!今日来了贵客,你去把我屋里那盆银炭给三楼七号房送去!”
小二忙不迭烧好了一盆银炭,送上了三楼。枝枝接过小二送来的银炭,找人验过了才放心端进了屋子。此刻楼音穿着一件月白绫缎小袄,露出纤细雪白的脖子,在昏暗的屋子里像是发着盈盈光芒一般。
楼音站到火盆边上,说道:“再去点几盏灯,屋子里太暗了。”
枝枝撇嘴说道:“早去问过了,小二说近日供灯油的商贩没来,已经没灯油了。不如奴婢去其他屋子里拿几盏灯过来吧。”
楼音摆手说不用,反正也要歇息了,便将就着吧。
白天本就够冷了,冬夜里更是寒气刺骨。幸而客栈三楼的上房全都烧着地龙,夜里还算暖和。可枝枝还是不放心,又吩咐人从马车里拿了一床被子来,上好的绒被轻薄保暖,铺在床上看着就暖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又加一床被子,是想捂得我出一身臭汗吗?”
枝枝一边铺床一边说道:“主子,您可不能小瞧这夜里的寒气,奴婢刚才去后院里走了一圈,差点把手脚都给冻僵了,今晚太冷了,您还是多盖点。回头着凉了,奴婢可有的受了。”
安置好了楼音,枝枝吩咐香儿将用过的热水端出去倒了。正巧碰见客栈老板,老板便赶着上来献了个殷勤,抢着要帮香儿倒水。外面冷得人止不住地哆嗦,香儿也想早早回去捂着被窝,于是将水盆塞给老板便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里取暖去了。
老板倒了水,又转悠回了前堂。今日客房已经住满了,天气又冷,干脆关上了门算了。于是一扬手便招呼着下面的人来收了门口的招牌,刚要把门关上时,门口又停了一辆平头马车。车上下来一黑衣男子,腰间只缠了软鞭子,容貌冷峻,身材高大挺拔。
他下车后,打起了帘子,车上又下来一名男子,一身素面湖杭夹袍,披了件黑色薄氅,清新俊逸,贵气天成,举手投足间的风流雅致竟把这马车也映衬得亮堂了起来。
客栈老板直叹今日是中了头彩了,客栈里来的都是些不俗的客人,只可惜他这小庙实在地盘有限了。这荒郊野岭的,只他一家客栈,平日里人到不多,只是今日贵客一来就包了整个三楼,哪里还腾得出地儿来。
“哟,客官,不巧了,小店今日已经客满了,还请客官另寻他处吧。”
*
刚到酉时,枝枝便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香儿等侍女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去打水,一会儿主子该醒了。”在外,枝枝便只称楼音主子。
香儿转身去了,回来的时候端着水,说道:“枝枝,外面下雪了!”
枝枝不信,说道:“这才几月,怎么就下雪了?”说着,便往走廊尽头的床边走去,拿木棍支起了窗子,天还黑着,可透过屋檐的灯光,枝枝果然看见外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银雪!到底才入冬不久,这雪下得也小,只覆盖住了屋顶的瓦片与地上的杂草,指不定天一亮就尽数化了。
“今年可真冷,冻死了。”枝枝抱住肩膀,回了屋子时,发现楼音已经醒了。正伺候着她梳洗时,席沉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了,“主子,宫里来密信了。”
琦兰放下手里的篦子,接了密信,递到了里面去。楼音看了信,脸上闪过惊诧,念叨了一句“这老秃驴又搞什么鬼”,但此事终究是如了愿,楼音便问道:“他何时到?”
席沉说道:“昨晚该到了的。”
可是他却没到,楼音撇嘴,抱上一个手炉,说道:“准备启程吧,也不必等他,他自会追上来的。”
枝枝这就下楼去安排人手了,她们的马车安置在后院,临幸前她要再去清点一下行礼。雪还在零星地飘着,枝枝捂紧了斗篷,紧紧抱着怀里的手炉,走到后院挨个清点行李。清点完后便让车夫们把马车驱到前面去,候着楼音出来。
这刚一打算回去,客栈老板便迎上来了,浑身裹着白色的棉袄,像一个移动的雪球,“姑娘,这天才蒙蒙亮呢就要启程了?不如再歇一会儿,我再送点银炭进去,待天大亮了再走也不迟啊。”
外面冷得刺骨,枝枝没心思跟老板闲扯,三言两语便打发他了。刚转身,才瞧见角落里一辆不起眼的平头马车下来一人。黑色薄氅在这雪天里尤其显眼,枝枝一眼就看到了。
“季公子!”这一声儿刚出口,枝枝又想到楼音如今对他的态度,不由得后悔了起来,可这一当口,季翊已经站到她面前了,她只能接着说道:“今儿早上收到信了,季公子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
枝枝哦了一声,看他嘴唇发紫,想是连夜赶过来受了冻,于是问道:“怎么不通传一声呢?”
“怕打扰了……”瞧见客栈老板也在一旁,季翊顿了一下说道,“怕打扰了小姐。”
枝枝点头,也不知说什么,留了一句“主子一会儿下来,您等会儿吧”就转身上楼了。
客栈老板在一旁瞧着两人对话,心里称奇,这黑氅男子怎么看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昨夜在得知没有空房了以后,硬生生就在这马车里过了一夜。虽说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也没办法,但昨夜那么冷,还飘了雪,连他店里那些皮实的小二都加了几盆炭火才睡得着,这公子倒好,冻了一夜嘴唇都见发紫了,说话倒还利索,当真不像京城里娇养的贵公子。
季翊站在过道口等着楼音,老板见他冻了一夜,便去自己屋里端了一盆碳火来,往他脚下一放,说道:“公子冻坏了吧?赶紧烤烤这碳火,驱一驱寒气。”
不料季翊却猛地退开老远,看这碳火像看恶魔一般,他说道:“不用了,我不冷。”
得,人家不领情!老板没好气儿的收走火盆,嘀咕道:“还看不上我这黑炭呢,上好的银炭全送到三楼了,您有本事倒是上去啊。”
看着老板抱着火盆走远,季翊才将背在身后的手转了出来。稳稳地把手抬到胸前,手心里一只雪花堆成的小猫,胖乎乎的身材,粗糙的五官模模糊糊的,看起来有些张牙舞爪,虽然它并没有牙齿。
这是他夜里的杰作。
夜里太冷,他横竖也没有睡意,便坐起来透过马车窗户看着楼上的灯光。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雪,但毕竟是初雪,下得小,季翊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直到楼上传来动静了,他才睁了眼,走下了马车。
女儿家梳洗总是费些时候,季翊站了许久还不见有人出来,正好看见墙角积了一堆雪,便伸手抓了一把。想着捏一只精致的小猫,可手指却被冻得有些僵硬了,也就简简单单捏了这么个五官含糊的小猫出来。捧着雪猫刚坐回马车,就瞧见枝枝下来了。季翊一直将手负在后背与她说话,连客栈老板的碳火他都不敢接近,可季翊抬头看楼上,窗子里人影还在攒动,可就是没有出来的意思。再磨蹭,小猫可就化了!
待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楼音才慢悠悠地走下来,身上裹着毛茸茸的狐毛斗篷,通透雪白,她慵懒地看着下面的人,似乎还没睡醒一样。
季翊见她这副模样,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弧度,她可真像一只雪猫啊。
楼音见季翊站在下面,风吹散了他额间的发丝,偶尔有几片雪花飘到他眉间,也不见他伸手去拍一下,就凭那雪花融化在他脸上,化作点点水光。
站到他面前,楼音一时又不知说什么。问他何时到的?枝枝早告诉她了。为他为何来?密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楼音实在无话可说,便作算了,径直启程吧。
她扭头就走,季翊也径直跟上,只是步子跨得大,与她并排走到了一起。
“给。”季翊伸手,摊在楼音面前。
楼音伸手去接,可一直抱着暖炉的手一碰到那雪人,就像探进了冰河里一般,楼音只觉那东西刺得人生疼,即刻收回了手,那小玩意儿便这么从两人手里滑落,栽到地上散成了一摊雪泥。
楼音虽没看清那是什么,但恍惚也是知道那是有形的,现在落在地上成了泥状,倒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究竟是个什么样了。
“这是什么?”
季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说道:“没什么,一堆雪而已。”
37.第 37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请替换后再来看,sorry。[]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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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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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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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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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38.第 38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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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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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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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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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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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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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39.第 39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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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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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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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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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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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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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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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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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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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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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1.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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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2.第 42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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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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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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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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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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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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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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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3.第 43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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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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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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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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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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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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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4.第 44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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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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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5.第 45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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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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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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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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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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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棉、花‘糖’小‘說’)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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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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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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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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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7.第 47 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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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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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8.暂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说明这是防盗章,每天的更新都在上一章。
也就是说,每天收到更新提醒的时候,最后一章是防盗,上一章才是更新。第二天会替换掉昨天的防盗,同时也会放上新的防盗。
所以,最后一章永远是防盗,更新都在前一章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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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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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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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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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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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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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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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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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49.第 49 章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
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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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50.第 50 章
“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是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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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_#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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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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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何邱又跟罗遇南打了招呼,笑眯眯地说道:“池总,罗总,今晚来一把魔兽?”
罗遇南一下来了劲儿,锤了一下桌子,“早就想虐你了!”
何邱也不示弱,正想锤两下桌子,目光却被窗外一个人影吸引了过去,“快看!快看!”
池忆北和罗遇南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着个书包打着电话从他们这边经过,及腰的长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露出了整张秀丽精致的脸庞,没有烫现在正流行的大爆炸头,也没有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何邱说道。
*
秦馨把chi踢出去后又玩了两局游戏才想起来室友白彩打来的电话,于是赶紧结账下机,走到网吧外面给白彩回电话。
“小白菜,什么事啊?”
“馨馨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是啊,怎么了?”
白菜叹了口气:“我晕,你知道吗,ck沉珂死了!”
“死了?”秦馨走出网吧,绕过中餐店,进了电梯,“怎么死了?”
“自杀!”白彩在那头吼着,声音快震破了秦馨的耳膜,“总之你快回来看,大家都在网上自发悼念沉珂呢。”
“嗯。”秦馨应了,“沉珂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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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寝室门口开始摸钥匙,白彩就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了过来给秦馨开了门,一把拉着她就往电脑前跑,“你看!你看!ck太牛了,居然真为了探究人类的生命是不是无尽的而去自杀了!”
秦馨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你这几天烫的头发和化的烟熏妆就是跟她学的呀。”
白菜没有回话,不知道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秦馨笑了笑,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登上扣扣,打开扣扣空间,秦馨差点吓了一跳、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转发或原创的纪念ck沉珂,每篇文章都带着她的照片,每张都化着夸张的妆容,带着斑驳的血迹。
“╰+紀念ck,愿妳在天堂安好メo”
“←═╬∞沉珂,涐鍆咏遠吥嬒莣記ηi~`”
秦馨揉了揉眼睛,确定发这些的都是平时根本就不知道沉珂的朋友们。
合上电脑,秦馨去洗了个澡。换上暖和的睡衣,又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游戏。
妈呀,现在大家开房间都取名纪念ck了?
秦馨嘴角一抽,单独开了个房间,无聊地等着其他玩家进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男玩家进来了,秦馨一看,这不又是今天那个菜鸟吗?
心情:晕,筒子,又是你啊。
chi:?
心情:我选歌很快滴,而且玩8反,你确定要来?
chi:为什么不能玩?
秦馨见他这么有自信,以为他是哪个高手开的小号,于是选了一首210bpm的歌。
心情:210阔以不,帅锅。
chi:没玩过,试试。
感情这还真是个新手啊!
秦馨失笑,可又不好意思踢人家第二次,于是点了开始游戏。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电话铃声响起,秦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右手从键盘上飞速移动,“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开始飞速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半分钟后,耳机内一曲结束,秦馨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仰靠在了沙发上。
忽然,屏幕右下方的小信封图标开始闪动,秦馨点开来看,原来是刚才和她“配对”的情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
秦馨顺手点了同意,接着那人便发来了消息。
づ愛得太深╄→:美眉,结情侣么?
秦馨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内容,她的游戏等级已经80级属于“粉色舞之精灵”级别,所以每次玩情侣模式后都会有“单身”的队友问她结不结情侣。
心情:不了。
づ愛得太深╄→:为什么?我看你没有情侣啊?我们结婚吧,我给你买发型。
秦馨翻了个白眼,回复:我喜欢打游戏,不爱搞别的。
关掉了聊天窗口,也不管他再发些什么,秦馨退出了这个房间,自己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一个人玩。因为专门找了一个人少的频道,所以秦馨开房间时没有设置密码,只要赶快选好歌开始游戏别人就进不来了。
秦馨熟门熟路地选了蔡依林的《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bpm198,不算很快,正适合一个人练习反8键。
正要点击开始游戏时,突然一个玩家进了这个房间,秦馨看了看,他是十几级的街头舞员,身上穿的还是最基本的新手装备,应该是个新手。
心情:童鞋,我选歌速度很快,不适合你滴。
chi:随意。
秦馨愣了愣,说道:你去新手频道吧。
chi:人太少。
心情:=_#汗
打完这个表情,秦馨就把他踢出了房间,点了开始游戏。
而电脑另一端的池忆北,呆在了电脑前。
“她、她把我踢出去了?”
站在一旁看他打游戏的罗遇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屑地看着他,说道:“跟你说了这个游戏第一看造型,第二看等级,第三看名字。你穿着个新手土不拉几衣服,顶着个一点不非主流的名字,而且才十几级,谁跟你玩?而且你瞧人家妹子,80级舞之精灵,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跟你玩?”
池忆北还不服气,打算再进一个房间,被罗遇南一把抓了起来“行了,六点了该下班了,楼下去吃个饭,晚上玩两把魔兽怎么样?”
池忆北点头默认,拿起挂在办公椅上的外套,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是一个大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公司里的单身汉们下了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了晚饭再回家。
罗遇南选了商场四楼网吧旁边的中餐店,点好菜后,与池忆北坐着聊游戏,这时,一个头发油得像抹了发油,牛仔裤边角被踩得残破不堪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池总!”
池忆北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加班了”
“不加了不加了。”
这个男子叫何邱,是玖优游戏公司新进来的算法工程师,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因为学校就在公司对面,所以他在校时就已经来公司实习了。
51.第 51 章
清晨,初夏的微风和熙,吹得人路上的人个个儿神清气爽,郁青黛站在了和州最繁华的街市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累得腿都在发抖,包里的干粮早已吃完,看见一家包子铺支开了门面,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脚,小黄已经飞速冲了进去,郁青黛连忙冲过去想叫住小黄,却吓得老板娘立马抱紧了前胸,待看清了来人只是一个女的和一只狗之后,她才拍拍胸口压惊,“姑娘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可吓死我了。”
郁青黛尴尬笑笑,“老板娘不好意思了,给我来七个包子一碗稀饭。”
“小姑娘独自出远门啊?”老板娘一挑眉,端上来包子稀饭,见客人不多索性就坐在了一边。
“是呀。”郁青黛嘴里塞着包子,不清不楚地说道,“这里的街市怎么这么繁华,不是还在打仗吗?”
“姑娘你才从村里出来吧?”老板娘笑了笑,“就是之前在打仗,那也是在边上,咱们这里依然是车水马龙的,何况上个月刚打了胜仗,听说咱们国家本来都连着败了好几场,尸横遍野,都快要全军覆灭了,谁知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居然潜进了敌方砍了将军的首级带回了军营,敌方顿时军心溃散,咱们军队便趁机而入,杀得个他们片甲不留,听说皇上要封了那小兵做大官呢!”
老板娘的语气中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兵满满是骄傲与崇拜,而郁青黛却叹了口气,贺景行要是逃过那一劫,现在也是凯旋而归中小小的一员,回来后便能过上和平安定的日子了呢。贺景行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未见过面的夫婿。四年前,她穿到了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周朝,而老天也算待她不薄,前两年生活在郁家,父母和睦恩爱,虽然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在这个重男轻女是时代却依然疼爱自己,即使在战乱时期,也从没饿着冷着自己,村子里民风淳朴,乡亲们和睦友爱,胸无大志的她便想要安心在这里生活下去,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而且前世的她在单亲家庭长大,这一世便更加依赖郁家父母的疼爱,也对他们百依百顺。只是两年前父亲突患疾病,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着女儿嫁做人妇,郁青黛此刻内心便开始挣扎了。虽说安于现状,但好歹也是一个现代人,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是绝不能接受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不管在什么环境下,自己的终身伴侣还是要慎重选择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只是,那两年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每一次省吃俭用给自己买的漂亮衣服,每一次跋山涉水只为给自己买城里好吃的饼子,每一次用粗糙的双手捂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郁青黛看着父亲浑浊的眼眸里充盈着许许希冀,终是点了头。
随后了解到,父亲为自己寻的亲事也是极好的,贺景行是隔壁村的一个猎人的儿子,人品出众,一表人才,是他们村为出阁的姑娘心尖尖儿上的人。如此郁青黛便没有那么排斥了,但对自己的未婚夫的了解也只有:姓贺名景行,今年该是二十岁了,,听说他娘在生下他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了。然而就在郁青黛出嫁的前一个月,贺景行的父亲便身患重病,就等着这一场婚礼来冲冲喜。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在她新婚的那一天,她还没来得及揭开红盖头看一眼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贺景行就被前来抓壮年男子充军的官兵给带走了。朝廷下发的任务很紧,官府也就不再顾及什么人情味儿,硬是让这对小夫妻在新婚之夜分别,而郁青黛从新房跑出来时,已不见了她夫君的踪影。而贺父也气得当场吐血身亡,驾鹤西去。
祸不单行,在郁青黛嫁到李家的第二年,她的爹爹终是没熬过去,在夜里不知不觉地过世了。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伤了眼睛,夜里起床时一个没看清便摔到地上磕了额角,当场不省人事,第二天便没了。
至此,村子里看郁青黛的眼神变了。一个大姑娘才嫁来没多久便克死了家里所有长辈,这可不就是天煞孤星呀!郁青黛无可奈何,她无法改变古代人的迷信思想,可是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也还过得去,每天带着小黄种种田,喂喂鸡,时间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奈何三天前,村长带来消息,贺景行战死了!郁青黛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做菜,一个慌神手指还被菜刀切了一个大口子。她还没好好消化这个悲讯,村子里的人们已经又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了,瞧瞧这克星,克死了家里的长辈不够,还来克死自己的夫君,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会不会连咱们村子里的人也被她克了?哎哟!这种人活着做什么,死了算了!
是呀,死了算了,我就死给你们看!
第二天村子里便又传开了,贺家媳妇儿投河自尽了,河边发现了她的一只鞋和发簪,而且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财物具在,这不是自杀是什么呀!
不过郁青黛当然没死,她只是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既然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恋的人,干脆就改名换姓重新生活吧,而且大周有规定,烈士的妻子不能改嫁,一想到以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过年的生活,就这样孤独终老,想想都可怕。于是她制造了自己投河自尽的假象,带上三两衣物钱财和小黄,徒步走了出来。
没日没夜地走了两天,终于摆脱了那个压抑的地方,来到了和州。郁青黛原来住的村子虽归属和州,但离和州实在太远,料想先在这里赚些盘缠,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
待一人一狗吃饱喝足,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郁青黛锤锤腿,看着路上车水马龙,感觉看到自己崭新的未来:凭借自己21世纪的见识开上几个特色店成为一方首富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郁青黛一路上走走看看,居然也没发现任何一家店铺在招人,她摸摸自己荷包里的五两银子,要是找不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恐怕自己还没来得及登上人生巅峰就要沿街乞讨了吧。
“掌柜的,你们还招人吗?”郁青黛最终走进一家店面不大不小的酒楼,直接找了上掌柜。
那掌柜看都没看一眼郁青黛,“姑娘,我们不招人了。”
一来就碰了一鼻子灰,郁青黛有点郁郁寡欢。
她又走了几条街,进了一家装潢朴素的客栈,“掌柜,你们还招人吗?”
掌柜是一个青年小伙儿,他原本正算着账本,听见一声细细软软的声音,便抬头瞟了郁青黛一眼,这一瞟,眼底就立刻浮现一丝惊艳,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而肤色如朝辉映雪,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一双大眼如流淌着潺潺清水的溪流般清亮,但回眸间却仿佛能勾人魂魄,衣着朴素却到底难掩清丽之姿,“我、我帮你找我们老板吧。”
说着便飞速跑上楼,过一会儿他和一个中年微胖的男子下来了,“老板,就是这位姑娘。”
这老板长了一脸横肉,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喜感又奸诈,他从上至下打量了郁青黛几眼,冷冷开口,“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郁青黛点头哈腰,“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都能做!”
“倒不用你做那些,你叫做什么?你家里有哪些人?住在何处?为何出来帮工?”
郁青黛转念一想,“我叫代青,家里没有人了,就剩我一个,土地少收成又不好,实在养不活自己了。”她想到自己穿越后悲惨的遭遇,不由得鼻子发酸,在老板眼里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老板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你就吃住都在店里吧,不过工钱就要少一份了。”
郁青黛抬头,一副感激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没想到这老板看起来像个坏人,心肠还不赖。
“你这狗......”老板看了一眼追自己尾巴玩儿的小黄,有些为难。
“老板!我这狗很听话的,既能看院子又能捉耗子!”
“那养在后院吧。”
老板叫了一个小二带着郁青黛去后院安置,与此同时,门外走进了一群人,其中为首的男子长眉入鬓,凤眼飞扬,淡色的眼眸中透露着清冽和坚毅,鼻梁高挺,唇色如樱,整个一风流无拘,身姿挺拔不似文弱书生,英姿勃勃却又不俗野蛮武夫。
“掌柜,住店。”那个为首男子说道。
“请问一共几位?住几间房?”
“六位,住六间房。”后面一个五官亦相当精致的男子说道,和为首的那个男子比起来,他虽也是俊美无双,却少了几分成熟男子的历练气质,多了一些富家公子的贵气。
他俩和后面跟着的四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让这不起眼地小店瞬间耀眼起来,许多正在吃饭的客人也忍不住往这边看。
“麻烦写一下名字。”
为首的那个男子接过笔,不假思索就要下笔,可就在笔尖触到纸上时,他的手顿了顿,终在记录簿上写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贺景行。
52.第 52 章
郁青黛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掌柜的,要我做些什么?”
“你叫我阿志就好。(.)”阿志指指厨房,“去厨房帮忙吧,刘嫂在里面。”
郁青黛又干劲十足地跑到了厨房,却只看见一个肥头大耳地中年妇女坐在门口,手里啃着一直油腻腻的鸡腿。
“刘嫂好,我是新来的,阿志让我过来帮忙。”
刘嫂压根没抬头看她,只对她挥了挥手,郁青黛便自个儿进了厨房,发现偌大的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刘嫂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吗?”
“天都要黑了其他厨子都回家了。”刘嫂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打量了郁青黛几眼,一改刚才的态度,语气变得亲昵,“姑娘叫什么呀?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工啊?”
“我叫代青,家里没人没田,只得出来做工养活自己。”郁青黛边说着边翻看厨房的东西,食材可比自己在村子里时多多了。
“代青啊,你看今儿厨房也没什么事儿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待会儿要是有人来了就说我如厕了好吗?”
郁青黛看着刘嫂殷切的眼神,不用仔细思量便知这是要偷工了,不过为了搞好同事关系,郁青黛还是点了头。
刘嫂喜滋滋地搓着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郁青黛找不到事儿做,便开始打扫厨房。刚放下扫帚,阿志就跑了进来。
“代青,刘嫂呢?”
“唔......她如厕了。”
“哼,这个刘嫂。”阿志向来知道刘嫂的德行,一听便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一定见天黑了没什么事儿就去赌坊了。代青你赶紧做一些饭菜,楼上天字号六位爷等着吃呢!”
“我?”郁青黛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
“刘嫂跑了可不就是你嘛!赶紧的,那几位爷人高马大的,你记得多做点。”
阿志没有给郁青黛说话的机会,直接跑了出去,她愣了半天,才哭丧着脸说道:“我做的菜连小黄都不吃啊......”
当然此话也只有小黄听见了,“汪汪!”
“大概是吃不死人的吧。”郁青黛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在厨房忙活了起来,小黄见她斗志激昂,便一溜烟儿跑得没了狗影。
半个时辰后,郁青黛做的一个汤两个素菜三个荤菜便全部出锅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端出去之前想到自己和小黄都还没有吃晚饭,就留了一点,穿越几率这么小的事儿都给她遇见了,那么万一就做好吃了呢?
郁青黛把饭菜端到大堂的一张桌子上摆好,阿志看了几眼,“不错呀小青,挺有卖相的。”
郁青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迈着小步子回了厨房,在桌前犹豫了半天,这才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唔......她赶紧倒了一杯清水喝下肚,又不死心的去尝了另外五个菜,不是淡得没味道就是咸得难以下口,最终她决定先饿着吧,明天就有工作餐了。
夜晚打烊的时候,郁青黛到大堂去帮忙,阿志一边整理账本一边嘀咕着:“这些公子哥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样,小青你做得那么漂亮的菜他们也只吃了几口,定是平时锦衣玉食惯了。”
“呵呵,也许是吧。”郁青黛感觉自己脸红着,用手摸摸,果然烫得很,便只埋着头做事,心想果然自己做好饭菜的几率比穿越还小。
是夜,当郁青黛被自己肚子的叫声第三次吵醒时,她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呃,未经过自己加工的吃的。
客栈所有守夜的小二还有厨子等都住在厨房旁边的厢房里,郁青黛为了不吵到他们,灯也没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
她轻轻推开厨房门,摸索着走向放食材的地方,却冷不丁撞到了一堵肉墙。
“啊――――”她还没来得急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别出声,我就放了你。我是店里的客人。”
“唔!唔!”郁青黛使劲点头,那人果然松开了她。
“你半夜来这里做什么!”郁青黛手脚忙乱地点了灯,厨房立即亮堂起来,“你......”
本来还想骂几句,但是看见那人的脸庞她就说不出话了。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名副其实的美男……
“我没别的意思。”南乔曜皱着眉头给自己系上了围裙,“只是这客栈的饭菜实在不合我胃口,我饿得不行,只得自己来做点吃的。”
原来是被自己害的......郁青黛有些羞愧,“我是店里的小二,我给你打下手吧。”
“恩。”南乔曜递给她两根黄瓜,“这个切片儿。”
郁青黛利索地动了起来,期间她还偷瞄了南乔曜几眼,这么一个大帅哥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正运刀如飞,好性感啊……
郁青黛切好了黄瓜,站到南乔曜身边,“你常做菜吗?你父母允许你进厨房吗?”
南乔曜正专心地片鱼,没有回答郁青黛。
过了一会儿,南乔曜又递来三根胡萝卜,“这个切丁。”
郁青黛这次没再说话,专专心心地切萝卜去了。
她切好了胡萝卜,便又站到了南乔曜身边看他做菜。半个时辰不到,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做出了一道糖醋鱼,一道黄瓜炒肉,一道鱼香肉丝,还有锅里的蔬菜汤。
郁青黛咽了咽口水。
“汪汪!”小黄也寻香而来了。
南乔曜盛了一碗饭,解了围裙坐了下来,“姑娘还有事儿吗?”
“没有没有。”郁青黛挠挠后脑勺,“你不叫你同行的人吃点吗?”
“不用。”南乔曜夹了一筷子鱼肉,“要是他们吃过了恐怕这些日子都指望着我做饭了。”
“汪汪!”小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蹭南乔曜的腿了。
南乔曜只顾着埋头吃饭,根本不看郁青黛。
“那个......公子,其实你们今天吃的饭菜是我做的。”
南乔曜闻言抬头,眼里满满地都是鄙视,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所以,其实,我也还没吃东西呢。”
“唉......”南乔曜叹了一口气,眼里的鄙视转换成了同情。
郁青黛满心希冀地看着他,“公子也觉得我饿着可怜是吧?”
“我是同情你未来的夫婿。”
郁青黛:“……”
“你去拿一副碗筷来一起吃吧。”南乔曜看着郁青黛的表情瞬间僵硬,便大发善心,顺带喂了小黄几块儿肉。
“恩恩!”郁青黛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盛了一大碗饭,感恩戴德地坐到了南乔曜对面,吃了一口糖醋鱼,“太好吃了!”郁青黛激动得差点就泪流满面了,“公子怎么称呼?”
“贺。”
“唔......”郁青黛神情黯淡了一点,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也姓贺呢。
郁青黛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贺公子做什么的?家里开酒楼的吗?”
“恩。”
“怪不得做得一手好菜!”郁青黛喝了一大口蔬菜汤,“贺公子到和州来做什么?”
“我吃好了。”南乔曜站了起来,“你慢用。”
“噢好好,您慢走。”郁青黛就差没点头哈腰地送他出去了,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好的,她今晚睡得也格外香。
第二天一早,郁青黛刚从后院出来,就见南乔曜一行六人跑了出去。
“阿志,他们早饭都不吃就走了吗?”
阿志叹了口气,“我也问了他们,他们一个个一听见吃早饭,就像听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郁青黛:“……”
老板揉着脸,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代青,你做得还习惯吗?”
“恩恩,很习惯。”
“那就好。”老板又打着哈欠摇摇摆摆地去了后院。
“阿志啊。”郁青黛挂到柜台上,“老板怎么了?”
“别提了,老板最近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不知道怎么了。”
“噢!”郁青黛点点头,看着老板虚浮的脚步,心中敞亮,便“啧啧”地去擦桌子了。
夜里,郁青黛已经睡熟,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赶紧披上衣服起床去开门。
“谁呀?”
“姑娘,是我们,住天字房的。”一道陌生的声音飘来。
“贺公子他们啊,这么晚才回来啊。”郁青黛开了门,却看见南乔曜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其它五人也哀愁满面。
郁青黛看着他们步伐沉重地走上楼,心想这是丢了老婆还是怎么地?
“公子。”容子然追进了南乔曜的房间,“夫人的事儿还望您节哀顺变。”
南乔曜依旧一言不发,负手背对着容子然。
“我们……”容子然轻叹一口气,“公子早点休息吧,明日咱们还要去一趟州府。”
容子然见南乔曜背影挺拔,在莹莹月光下,却透露出一个男人的愧疚。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53.第 53 章
“夫人?”郁青黛摸摸鼻子,前几天不是还在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吗?
“对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南乔曜忽然回头,“麻烦再开一间房。”
郁青黛立即拿上钥匙,跟着上楼打开了南乔曜旁边的一间房,“这间可以吗?”
南乔曜点点头,走了进去,轻轻地把那女子放到床上。
郁青黛又伸脖子看了那女子几眼,脸上苍白无血色,衣服破旧,啧啧……贺公子果真够对不起人家的。
“贺公子,我看夫人是不是需要请个大夫啊?”
那女子听见了郁青黛的话,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儿。”
“你脸色这么差还说自己没事儿。”南乔曜温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姑娘,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帮我请个可靠的大夫吗?”
“没问题。”郁青黛点头,虽然自己也人生地不熟的,但是吃了人家两顿白食,不能这点忙都不帮吧,“我这就去。”
日落黄昏,街上的饮子药行几乎都关了门,郁青黛快跑完了一整条街都没找到大夫,累得躲在地上喘气,四处张望时,看见自己身后的巷子里排着一条长队,最前面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坐在地上,正摇头晃脑地给人把脉。郁青黛擦擦汗,拍拍排在最后的那个人的肩膀,“这位大哥,这是在干嘛呀?”
“姑娘你连西神医都不知道。”那男人一脸惊异,似乎不知道这神医的人就和不知道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是的,“西神医神医他游行天下,难得到我们这儿,大家伙儿都慕名而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哥谢了啊!”郁青黛排到了最后面,不时踮起脚尖看前面的状况。
“西神医,您来帮我把个脉吧。”一名穿着富贵,满脸横肉眼底却乌青的男子伸出手来,西神医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这儿病我没法治。”
那男子大惊失色,“神医,我没救了吗?”
西神医扭开脖子,一脸嫌弃地说:“我又不是那些花姑娘们,怎么治你?找个长我这样的姑娘,你的病就好了。”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那男子有些尴尬,讪讪笑着放了一锭银子便走了。
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捧着脸颊蹲到西神医面前,“神医哟,您来看看我这牙,疼死了。[]”
“不治。”西神医拍拍那男子的脸颊,“小伙子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好人,活该疼死你!”
“嘿!你怎么说话呢,大夫就得给病人治病!”
“说不治就不治,下一个!”
那男子还赖着不走,后面排着的人开始不满了,“你走吧,别耽误我们看病。”
“是呀是呀,人家神医都说了不治了你还赖着干什么。”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那男子也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大夫,我这胸口疼得呀,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一个面色憔悴地老妇人蹲到了西神医面前,“我已经寻遍了大夫,都是束手无策,您看看能救救我吗?”
西神医捏着她的手腕,不一会儿便从旁边的破布袋子里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满大篇,“按这个药方拿去买药,用清晨的露水煎煮,每天午时一刻喝下去,一个月就好了。”
那老妇人连连作揖,“谢谢神医!谢谢!不知诊金多少?”
“我看你顺眼,不收你诊金了。”
郁青黛看着那老妇人离去,心想今天真是遇见世外高人了啊。由于西神医十个病人就有七八个不治,所以郁青黛很快就轮到了最后的郁青黛。
郁青黛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神医,您好哇。”
西神医抬头看都没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收拾东西,“小姑娘你没病,胃口倍儿好身体倍儿棒。”
“不是我看病,是我们客栈里一位夫人要看病。”
“还想让我上门医治?”西神医冷笑一声,“不去!”
眼见他就要离开,郁青黛赶紧拉住了他,“神医您要怎样才愿意去?”
“皇帝老头来拉我都不去!”
看来不得不使用杀手锏了,“神医您就行行好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
西神医有些不耐烦,正想一把甩开她的手,一转头看见她的脸,却愣了一下,嘴微张着,半天没有说话。任郁青黛撒了半天得娇,西神医才怔怔说道:“我跟你走。”
“好咧!”
郁青黛领着西神医欢快地往客栈走,一直一言不发的西神医却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代青。”郁青黛回头说道,“青色的青,代表的代。”
西神医看着郁青黛的笑,他浑浊的眼里像是突然冒出了一股清泉一般,而思绪却被拉回了多年前,“代青,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了。”郁青黛停了下来,说道,“神医,这就到客栈了,您快去看看病人吧。”
“二十了……”西神医嘴里默念着,慢慢收住眼里的神思,再次露出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往客栈里走去。
楼下的容子然看见西神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自觉皱了眉头,他低声问郁青黛:“他可靠吗?”
郁青黛豪气地拍自己胸口,“公子相信我,他可是神医!”
西神医经过容子然身边,听到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哼着小曲儿上了楼,郁青黛和容子然赶紧跟了上去。
西神医站在床边,沉默良久,神色凝重。
南乔曜很是担心,“大夫,怎么了?她情况很糟糕吗?”
西神医摇摇头,蹲了下来,“你先叫醒她。”
南乔曜闻言,立即附身把嘴凑到床上的女子耳边,轻声说道:“醒醒,快醒醒。”
床上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看见了屋子里的西神医和郁青黛,有些疑惑,便看向南乔曜,他唇角带笑,“别担心,这是给你看病的大夫。”
此时,西神医却倏地转身走了出去,南乔曜和郁青黛赶紧追了上去。
“神医你怎么走了?”
“我不治她!”
南乔曜快步上前,伸手挡住了西神医的路,“大夫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告诉我,但请一定要医治她!”
西神医撞了他几下,见他依旧纹丝不动,便回头拉着郁青黛走到了角落,“青黛我告诉你啊,里面那个女的心术不正,我不医的,我要是医了心术不正的人我要秃顶的。”
郁青黛看着他头上仅剩的几缕头发,有些为难,“您看,我也找不到其他大夫了,你要不......”
“别说了,你懂我的,我的原则绝不能被打破。”西神医露出狡黠的笑容,戳了戳郁青黛的鼻头,“知己,有缘再见,爱你哟!”说完便从身旁的窗跳了下去,郁青黛和南乔曜从窗户看出去时,他已经没有了踪影。
“贺公子,对不起啊。”郁青黛非常自责,“我跑了整条街,所有药行都关门了,就找到了这一个行走郎中,没想到他还这么古怪。”
“不怪你,你去歇着吧。”南乔曜转身走进了容子然的房间,容子然正在喝着小酒,看见南乔曜进来了,立马起身,“公子,大夫找到了吗?”
南乔曜摇头,“就找到了一个,临时还变卦不医治了。”
“那怎么办?”
“不如在和州多呆几天吧,明天我再去找大夫。”
“不用了。”床上的女子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娇喘微微,瘦弱的身子立在夕阳斜晖中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南乔曜紧张地走上去,“阿黛,你怎么来了?”
南乔曜口中的阿黛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夫君,我打小便身子虚弱,这些都是老毛病了,不急在这一时,还是你的公务要紧,我们赶紧回了京城,到时候再好好请个大夫医治也不迟,现在随便找了个不知来头的大夫,不仅不见得能医治我,还耽误了我们回去的行程,那才得不偿失。”
南乔曜有些不自在,轻轻推开了她,“就依你的,容子然,明天一早我们便出发去昭冠州。”
是夜,郁青黛打扫了大堂回到后院准备歇息时,看见了容子然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背靠着一根柱子,手里拎着一个酒罐,和南乔曜很相似,他们虽穿着一身简单的袍子,但是掩盖不了他浑身的贵气,若是不知道他们是开酒楼的,郁青黛还真的会认为他们是京城的王孙贵族呢。他听见了郁青黛的动静,便回头一笑,“姑娘还没睡?”
“刚收拾好大堂。”郁青黛说了这一句,便小跑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碟下酒菜,“喝干酒多没意思啊,公子尝尝这个,我们客栈厨子的拿手菜。”
容子然看着她手里的两碟菜,有些犹豫,郁青黛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不会是你们第一次吃到的那种味道,那是个意外。”
容子然松了一口气,接过盘子放在旁边,“姑娘要喝点吗?”
郁青黛点点头,古代的酒度数很低又很纯,比现代的酒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她又跑去厨房拿了一个大碗出来,伸到了容子然面前。
容子然一挑眉毛,“姑娘酒量这么好?”
“一般一般。”郁青黛看着酒哗啦啦地倒进自己碗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公子怎么称呼?”
54.第 54 章
“夫人?”郁青黛摸摸鼻子,前几天不是还在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吗?
“对了。(.)”南乔曜忽然回头,“麻烦再开一间房。”
郁青黛立即拿上钥匙,跟着上楼打开了南乔曜旁边的一间房,“这间可以吗?”
南乔曜点点头,走了进去,轻轻地把那女子放到床上。
郁青黛又伸脖子看了那女子几眼,脸上苍白无血色,衣服破旧,啧啧……贺公子果真够对不起人家的。
“贺公子,我看夫人是不是需要请个大夫啊?”
那女子听见了郁青黛的话,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儿。”
“你脸色这么差还说自己没事儿。”南乔曜温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姑娘,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帮我请个可靠的大夫吗?”
“没问题。”郁青黛点头,虽然自己也人生地不熟的,但是吃了人家两顿白食,不能这点忙都不帮吧,“我这就去。”
日落黄昏,街上的饮子药行几乎都关了门,郁青黛快跑完了一整条街都没找到大夫,累得躲在地上喘气,四处张望时,看见自己身后的巷子里排着一条长队,最前面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坐在地上,正摇头晃脑地给人把脉。郁青黛擦擦汗,拍拍排在最后的那个人的肩膀,“这位大哥,这是在干嘛呀?”
“姑娘你连西神医都不知道。”那男人一脸惊异,似乎不知道这神医的人就和不知道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是的,“西神医神医他游行天下,难得到我们这儿,大家伙儿都慕名而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哥谢了啊!”郁青黛排到了最后面,不时踮起脚尖看前面的状况。
“西神医,您来帮我把个脉吧。”一名穿着富贵,满脸横肉眼底却乌青的男子伸出手来,西神医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这儿病我没法治。”
那男子大惊失色,“神医,我没救了吗?”
西神医扭开脖子,一脸嫌弃地说:“我又不是那些花姑娘们,怎么治你?找个长我这样的姑娘,你的病就好了。”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那男子有些尴尬,讪讪笑着放了一锭银子便走了。
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捧着脸颊蹲到西神医面前,“神医哟,您来看看我这牙,疼死了。”
“不治。”西神医拍拍那男子的脸颊,“小伙子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好人,活该疼死你!”
“嘿!你怎么说话呢,大夫就得给病人治病!”
“说不治就不治,下一个!”
那男子还赖着不走,后面排着的人开始不满了,“你走吧,别耽误我们看病。.”
“是呀是呀,人家神医都说了不治了你还赖着干什么。”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那男子也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大夫,我这胸口疼得呀,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一个面色憔悴地老妇人蹲到了西神医面前,“我已经寻遍了大夫,都是束手无策,您看看能救救我吗?”
西神医捏着她的手腕,不一会儿便从旁边的破布袋子里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满大篇,“按这个药方拿去买药,用清晨的露水煎煮,每天午时一刻喝下去,一个月就好了。”
那老妇人连连作揖,“谢谢神医!谢谢!不知诊金多少?”
“我看你顺眼,不收你诊金了。”
郁青黛看着那老妇人离去,心想今天真是遇见世外高人了啊。由于西神医十个病人就有七八个不治,所以郁青黛很快就轮到了最后的郁青黛。
郁青黛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神医,您好哇。”
西神医抬头看都没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收拾东西,“小姑娘你没病,胃口倍儿好身体倍儿棒。”
“不是我看病,是我们客栈里一位夫人要看病。”
“还想让我上门医治?”西神医冷笑一声,“不去!”
眼见他就要离开,郁青黛赶紧拉住了他,“神医您要怎样才愿意去?”
“皇帝老头来拉我都不去!”
看来不得不使用杀手锏了,“神医您就行行好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
西神医有些不耐烦,正想一把甩开她的手,一转头看见她的脸,却愣了一下,嘴微张着,半天没有说话。任郁青黛撒了半天得娇,西神医才怔怔说道:“我跟你走。”
“好咧!”
郁青黛领着西神医欢快地往客栈走,一直一言不发的西神医却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代青。”郁青黛回头说道,“青色的青,代表的代。”
西神医看着郁青黛的笑,他浑浊的眼里像是突然冒出了一股清泉一般,而思绪却被拉回了多年前,“代青,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了。”郁青黛停了下来,说道,“神医,这就到客栈了,您快去看看病人吧。”
“二十了……”西神医嘴里默念着,慢慢收住眼里的神思,再次露出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往客栈里走去。
楼下的容子然看见西神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自觉皱了眉头,他低声问郁青黛:“他可靠吗?”
郁青黛豪气地拍自己胸口,“公子相信我,他可是神医!”
西神医经过容子然身边,听到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哼着小曲儿上了楼,郁青黛和容子然赶紧跟了上去。
西神医站在床边,沉默良久,神色凝重。
南乔曜很是担心,“大夫,怎么了?她情况很糟糕吗?”
西神医摇摇头,蹲了下来,“你先叫醒她。”
南乔曜闻言,立即附身把嘴凑到床上的女子耳边,轻声说道:“醒醒,快醒醒。”
床上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看见了屋子里的西神医和郁青黛,有些疑惑,便看向南乔曜,他唇角带笑,“别担心,这是给你看病的大夫。”
此时,西神医却倏地转身走了出去,南乔曜和郁青黛赶紧追了上去。
“神医你怎么走了?”
“我不治她!”
南乔曜快步上前,伸手挡住了西神医的路,“大夫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告诉我,但请一定要医治她!”
西神医撞了他几下,见他依旧纹丝不动,便回头拉着郁青黛走到了角落,“青黛我告诉你啊,里面那个女的心术不正,我不医的,我要是医了心术不正的人我要秃顶的。”
郁青黛看着他头上仅剩的几缕头发,有些为难,“您看,我也找不到其他大夫了,你要不......”
“别说了,你懂我的,我的原则绝不能被打破。”西神医露出狡黠的笑容,戳了戳郁青黛的鼻头,“知己,有缘再见,爱你哟!”说完便从身旁的窗跳了下去,郁青黛和南乔曜从窗户看出去时,他已经没有了踪影。
“贺公子,对不起啊。”郁青黛非常自责,“我跑了整条街,所有药行都关门了,就找到了这一个行走郎中,没想到他还这么古怪。”
“不怪你,你去歇着吧。”南乔曜转身走进了容子然的房间,容子然正在喝着小酒,看见南乔曜进来了,立马起身,“公子,大夫找到了吗?”
南乔曜摇头,“就找到了一个,临时还变卦不医治了。”
“那怎么办?”
“不如在和州多呆几天吧,明天我再去找大夫。”
“不用了。”床上的女子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娇喘微微,瘦弱的身子立在夕阳斜晖中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南乔曜紧张地走上去,“阿黛,你怎么来了?”
南乔曜口中的阿黛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夫君,我打小便身子虚弱,这些都是老毛病了,不急在这一时,还是你的公务要紧,我们赶紧回了京城,到时候再好好请个大夫医治也不迟,现在随便找了个不知来头的大夫,不仅不见得能医治我,还耽误了我们回去的行程,那才得不偿失。”
南乔曜有些不自在,轻轻推开了她,“就依你的,容子然,明天一早我们便出发去昭冠州。”
是夜,郁青黛打扫了大堂回到后院准备歇息时,看见了容子然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背靠着一根柱子,手里拎着一个酒罐,和南乔曜很相似,他们虽穿着一身简单的袍子,但是掩盖不了他浑身的贵气,若是不知道他们是开酒楼的,郁青黛还真的会认为他们是京城的王孙贵族呢。他听见了郁青黛的动静,便回头一笑,“姑娘还没睡?”
“刚收拾好大堂。”郁青黛说了这一句,便小跑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碟下酒菜,“喝干酒多没意思啊,公子尝尝这个,我们客栈厨子的拿手菜。”
容子然看着她手里的两碟菜,有些犹豫,郁青黛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不会是你们第一次吃到的那种味道,那是个意外。”
容子然松了一口气,接过盘子放在旁边,“姑娘要喝点吗?”
郁青黛点点头,古代的酒度数很低又很纯,比现代的酒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她又跑去厨房拿了一个大碗出来,伸到了容子然面前。
容子然一挑眉毛,“姑娘酒量这么好?”
“一般一般。”郁青黛看着酒哗啦啦地倒进自己碗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公子怎么称呼?”
“容子然。姑娘呢?”
“呃......”听着人家好听的名字,郁青黛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随便给自己编了这么个名字,“代青。”
“小青。”容子然喝了一口酒,“姑娘的名字和人一样可爱。”
“我就当你是夸奖我了。”郁青黛捧着碗喝了一大口,“公子看起来却不像开酒楼的。”
“酒楼?”
“不是吗?贺公子说你们是开酒楼的。”
“噢,对。”容子然笑了笑,“咱们开的酒楼可大了。”
郁青黛看了一眼楼上两间屋子的亮光,有些疑惑,“对了,贺公子和贺夫人怎么分别住了两间房?”
55.番外一
“你这小狐狸精!”突然,一只瘦得看得见青筋的手“砰”的一声砸到了郁青黛面前的登记簿上,震得桌上得笔都跳了起来,“老娘就知道这客栈里准儿有小妖精迷住了你!”
那女人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老板的衣领,脸部五官扭曲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一边看着郁青黛一边说道:“什么客栈生意忙,原来就是忙着和小狐狸精快活呢!”
老板大惊失色,胖脸涨得通红,双腿在打着颤,“我......我......”
“老板娘,我是才过来做工的,您别误会了呀!”郁青黛怕她掐死老板,赶紧上去劝架,没想到老板娘竟然一把推开了她,“昨天他回来身上有脂粉味儿,难不成还是你们店里的小二给染上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张嫂,您先别急,先别急。”兰姐此时居然神态自若地上来开解老板娘,其心态之好不由得郁青黛连连赞叹,但郁青黛也只得尴尬地为自己开脱,“老板娘,您或许误会了什么,但是我和老板真的是清白的!”
老板娘一把放了老板,他连着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老板娘又气势汹汹地冲到了郁青黛面前,细长的手指在郁青黛面前一戳一戳的,郁青黛怕被戳瞎,连连后退,“误会?这死鬼从不招小姑娘做工,怎么偏偏就招了你?不是你勾引那死鬼,难不成还是兰姐勾引了他?”
郁青黛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看向老板和兰姐,但老板还惊魂未定在一旁顺气,而兰姐却再一旁看自己的指甲,哟,还是粉红色的。
“我......”
“没话说了是吧?”老板娘恶狠狠地看向老板,胸口剧烈起伏,郁青黛看见她的一马平川和兰姐的波涛汹涌,立刻明白了老板口味也只是正常。老板娘想来也是个自信的女子,双手叉腰挺着胸膛对着老板吼,“你要是不把这小狐狸精赶出去老娘我今天跟你没完!”
“这......”老板脸已经开始发紫,看看兰姐又看看郁青黛,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
“哼!”容子然突然出现在楼梯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唉......”郁青黛轻叹一口气,看老板的样子便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老板,我不愿意让你为难,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收留了。”
“小青......”老板还想叫住她,却被老板娘掐了一把,“怎么,舍不得这小妖精?”
老板又埋下了头,“不是......”
郁青黛突然红了眼眶,莫名其妙地想哭,现在又要流浪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小青,你别委屈自己,上去和他们说理去。”容子然拉住翠花,“有我给你撑腰。”
“不用了。”郁青黛揉揉眼睛,“老板当初收留我本就是有恩与我了,现在怎么能让他为难。”
郁青黛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那么一点东西,叫上了小黄,走到大堂时,老板等人已经不见了。郁青黛叹气,小黄却突然转身跑回了后院,“小黄!咱们得走了,你回来!”
平日听话的小黄却头也不回,郁青黛等了片刻,小黄又摇着尾巴回来了。
“你嘴里衔的什么东西?”郁青黛蹲下取出了它嘴里的东西,“这木片啊,我都给忘了,不过带着干嘛。”
“汪汪!”
“行,你喜欢就带上吧,给你做玩具使。”
郁青黛走了出去,现在门口,盘算着往右走还是往左走。
容子然叫她四处张望,便问道:“小青,怎么还现在这儿,不回家吗?”
郁青黛讪讪笑了,“我没家了,这才出来做工的。”
“什么?”容子然惊讶,“所以你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郁青黛点头,南乔曜把阿黛扶上马车,看着自己身边一群大老爷们,也没个细心的能照料病人,于是转头说道:“不如姑娘先随我们走,内子也需要一个女子来照顾作伴,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不用了。”阿黛在南乔曜耳边轻声说道,“不用麻烦她了,有你就够了。”
“别闹。”南乔曜也低声说道,“你需要一个细心的人来照顾作伴,她也是可怜。”
“是呀是呀。”容子然点头,“反正你现在也无家可归,不如先随我们走吧,一路上再做打算,我们也可以互相照应。”
郁青黛心里为难,与这几日不过萍水相逢,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可看人家出手阔绰又气质不凡,想必是真的需要一个能帮忙一路上打理他们日常起居的人,“这样太麻烦你们了。”
南乔曜说道:“无碍,我们几个大男人也照顾不好她,你若是无去处,就随我们一起。姑娘便和阿黛坐一辆马车吧”
“嗯。”郁青黛正欲上马车,脚才踏出去一步就怔在了原地。南乔曜恍然大悟,眼角微抽,“容子然,这就是你帮我买的马车?”
旁边四个男人捂着嘴偷笑,容子然却不以为意,“是呀,你看多适合夫人和小青坐呀。”
郁青黛看着那马车,有些无语,暗红色实木做的马车贵重庄严,却被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粉色绸缎,帘子也是粉色的,顶端的四角还挂上了四个大红的小灯笼,“容公子开心就好。”
郁青黛登上了马车,一掀开帘子,阿黛便黑着一张脸看着她。
“唔……”郁青黛不知说什么,便对着她点点头,阿黛冷哼一声便别开了头。郁青黛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
“阿黛,这条狗是你的吗?”容子然的声音忽然响起,郁青黛赶紧掀开帘子,却见小黄伸着舌头围着南乔曜绕圈,“小黄你干什么!快过来!”
容子然一把抱起小黄,交给车夫,“喏,给你作伴。”
郁青黛尴尬的笑笑,又缩回马车里。
郁青黛没想到他们一行人赶得这么急,刚中午就已经出了和州泸城进入了边界的江城,歇在了一家驿站。郁青黛下了车以后才戳了一下容子然的手臂,“跟着的那四个男子是谁呀?”
“他们呀。”容子然眼角带笑,“是咱们酒楼的工人咯,分别是意远,良远,山远,司远。”
“噢,噢。”郁青黛点头,“你们生意做得挺大的吧。”
“是挺大,在京城可是远近闻名呢。”
进了驿站,意远,良远,山远,司远坐一桌,其余四人坐一桌,小二殷勤地跑了上来,“几位客观吃些什么?”
容子然问道:“你们这儿有些什么?”
小二把帕子往肩上一甩,下巴一扬,“咱们这儿的招牌菜有:麻源一叶秋,辣屐欣从游。鸡群虚嫉妒,丝雨弄春柔。”
南乔曜笑着看他,“那就来一份,还有什么?”
“咱们店还有:糖蜜软于酥,醋养安可无。排立撑云表,骨气超凡俗。”
容子然也被逗笑了,“行,也来一份。”
阿黛咳了两声,“都是些什么菜呀?”
容子然顺口接了下去,“麻辣鸡丝,糖醋排骨,都是藏头诗,这家店挺有意思。”
阿黛觉得自己丢了脸,脸色有些不好,南乔曜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便对小二说道:“行了,你也别卖关子了,直接上几道你们这儿的招牌菜就好。”
“好咧!”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了好几道菜,大家都是饿了也就没多说话,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容子然突然把一碟菜推到郁青黛面前,“小青,你尝这个清焖莲子,棒啊!”
“我不能吃莲子的。”郁青黛尴尬的说,“不好意思啊,我吃了会胸闷。”
“哦,好吧。”容子然又把盘子拖了回来。
“代姑娘也不能吃莲子吗?”南乔曜看了郁青黛一眼,“记得阿黛嫁到我家的那一天,岳母还千嘱咐万嘱咐前往别让夫人误吃了莲子。”
“我......”听到这话,阿黛正夹着莲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夫君不说,我也忘了呢。”
南乔曜皱了每天,“怎么这种事儿也能忘,你本来就虚弱,要是出来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恩......”阿黛低着头,脸色潮红,将莲子放了回去。
南乔曜见她这样,语气又轻缓了一些,“你别这样,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阿黛勉强地笑了一笑,而此时,她额头却有点点细汗。
“夫人是累了吗?”郁青黛见她脸色不好,“要不我们再歇一会儿。”
南乔曜一看她脸色,也说道:“你怎么在出汗,是不是不舒服?”
“不必停留了。”阿黛说道,“还是你们的公事要紧,不要因为我停留太久,这些都是老毛病了。”
容子然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嘴,“好啊,咱们就加紧赶路。得尽快办完公事回了京城,夫人才能好好找个大夫医治。”
于是大家没有多做休息,立即起身出发。郁青黛坐在马车里,听见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便掀开了帘子,想不到和州边界上的江城竟然也如此热闹,不算宽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商品玲琅满目,“没想到了江城也这么繁华呀。”
阿黛虽一路上沉默不语,但也被外面的各种小贩的叫卖声吸引了,于是也掀开帘子往外看。突然,街边一个青年男子突然指着阿黛大喊了出来,“你这小蹄子!居然逃到这么远来了!”
56.第 56 章
阿黛吓得立即缩回了马车,那男人却直奔马车而来,“你这小蹄子!”
“你干什么!”意远刚好在旁边,立即跳下马挡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你们是什么人!”那男子气势汹汹,指着马车吼道,“让我抓了这个小/贱人回去就不与你们计较!”
南乔曜目光一厉,看了意远一眼,意远会意,挥手就是一拳砸到了他嘴上,沉声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男人吐出一口和着牙齿的血,指着南乔曜哇哇大叫,却再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头的人敢这么放肆。”容子然下马揪起那男子的衣领,对着南乔曜说道,“他冒犯夫人,我这就将他绑到江城知府衙门里去,你们继续赶路,我待会儿就追上来。”
南乔曜点头,掀开帘子,问阿黛,“你可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我......”阿黛面无血色,咬着嘴唇,浑身颤抖,“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我待会儿再解释可以吗?”
“你受惊了。”南乔曜放下了帘子,却低头沉思许久才又骑上了马。
“你还好吧?”郁青黛递上一张丝帕,“擦擦汗。”
阿黛接过丝帕的手依旧在轻微抖着。
“他是什么人?你竟这么怕他。”
阿黛按着胸口,说道:“不关你的事儿。”
郁青黛耸肩,兀自打起了盹儿。
意远绑了那男子横放在自己马前,一甩鞭,跟着容子然迅速奔向衙门。
“知府给我出来!”容子然一脚踢开衙门的大门,几个官兵想上来阻挡却被他的气势给吓退了,他们见容子然衣着富贵,气势逼人,完全不把知府衙门放在眼里,怕是有些来头,于是都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容子然径直坐到了首座上,示意意远把那男子拎出来。
不一会儿,知府闻声边整理衣冠边小跑着赶了出来,“何人如此大胆!”
“你小爷我!”容子然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扔到了知府面前,知府忙不迭接住,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镇南”二字。
“原来是世子爷大驾光临。”知府立即躬身,脸上嚣张的表情即可变成了恭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少废话,你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竟敢冒犯太……冒犯本世子。”
知府这才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满脸惶恐,“回世子爷,下官不知啊。”
“不知?”容子然走到知府面前,“连你知府都不认识的人物也敢到小爷我面前放肆,叫他自己说!”
那男子虽心慌意乱,但从容子然和知府的话语间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连忙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只是牙齿被人打掉几颗,此时忍着剧痛也说不出话来,哇哇呜呜地说了一大串也没人听明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拿纸来!”知府一声命下,立即有人拿了纸来,那男子趴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便跪在旁边不住的磕头。
“看错了?”容子然一脚踢飞那张纸,“这也能看错?”
知府在一旁埋着头,而那男子却只磕头也说不出话来,容子然有气发不出,便抬脚走了出去。
“世子爷慢走......世子爷慢走......”知府一边躬身送容子然,一边擦汗。
出了衙门上了马,容子然突然叫住了意远,“你留下查一查那人为何会将夫人认错,有了线索便来找我们。”
容子然很快追赶了上来,一行人在一间客栈歇下了,晚上吃饭时,南乔曜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阿黛,那男子是谁?”
郁青黛猛然抬头,却见南乔曜盯着阿黛,差点以为他叫自己呢。
“他......”阿黛的双腿在隐隐发抖,但是却没有人能看见,“他是泸城一个富商家的管家,前些日子我进城买东西被那富商看上了,又得知我独自一人生活,便想强抢了我去做妾。”
容子然听了阿黛的话,抬眼看了看她,却不做声,又低下头喝茶。
南乔曜低头喝酒,轻声说道:“竟就追到江城来了?”
“你不相信我?”阿黛泪水夺眶而出,“我独自苦苦等了你两年,受了多少苦多少冷遇,你却连这些事儿都要怀疑?”
这也是个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啊,郁青黛顿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也不再在意她那水龙头似的说来就来的眼泪了,正想开头岔开话题,隔壁桌却突然闹了起来。
“这菜有毒!”良远捂着胸口跌坐到了地上,其余两个人也惊恐地站起来,“良远,你怎么样了?”
南乔曜和容子然戒备地看了四周,大堂里其他客人也开始喧闹起来,店小二和老板迅速跑了过来,“客官,发生什么事儿了?”
南乔曜把良远吃过的菜端起来看了一下,又扔回桌子上,“良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良远坐在地上,靠着意远的肩膀,“我胸口刺痛,这菜,有毒。”
容子然皱着眉头,“山远,司远,你们吃过这菜吗?”
山远和司远面面相觑,“吃过,但是我们好像......没中毒。”
“客官误会啊!”老板哭丧着脸,“小店的菜绝对没有毒啊!”
南乔曜问良远:“你除了胸口刺痛还有其他症状吗?”
良远摇头,南乔曜只得吩咐司远,“去找个大夫。”
郁青黛端起良远用过的杯子,“为何你喝的酒和他们喝的不一样?黏黏糊糊的。”
“这不是酒。”
“那是什么?”
良远抿嘴,难以启齿,反而是意远开了口,“这是他一路上带着的蜂蜜水,他就喜欢甜食。”
“噗。”郁青黛笑出了声,南乔曜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下来,“毒死你也活该。”
周围的人哄笑着散了开去,老板松了一口气,“哎哟这位小爷,您可差点害死我了哟!”
容子然在一旁不明所以,“怎么了?良远没事儿了?”
郁青黛憋着笑说道:“他这是蜂蜜遇上葱了,歇一会儿就好。”
容子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指着良远捧腹大笑,“你这二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爷了!”
良远脸红透了,知道自己一时疏忽忘了菜里面有葱,这下可丢人了,“我吃好了先去歇息了。”说完便跌跌撞撞地上了楼。
这一闹,南乔曜没再提阿黛的事,各自回了房间,阿黛走到门口时,轻声问道:“夫君你还是睡另外一间房吗?”
南乔曜点头,“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阿黛看着南乔曜头也不回地走了,站在原地思量良久才关上了房门。
只是这一切被郁青黛看在了眼里,啧啧,又是一对闹分房的小夫妻。
“嗨!小青。”容子然提着一壶酒挡住了郁青黛面前,“喝酒去?”
郁青黛一口答应,没别的,自从来了古代,古人们总是在饭后就准备睡觉了,毫无一点夜生活,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举杯对月了,何乐而不为呢。
“你怎么不找贺公子喝酒啊。”郁青黛一大口下肚,话开始多了起来。
“找男人喝酒就势必喝个大醉,而我今天只想喝点酒睡得好。”
“这样啊。”郁青黛说道,“那我们聊点什么吧。”
“我没什么可聊的,你说点儿什么吧。”
郁青黛挠挠后脑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要不我给你讲点故事吧,保证你没听过。”
“好啊。”容子然两眼放光,“我要听凄美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啊......”郁青黛一乐,没想到容公子一大老爷们还喜欢爱情故事,普通的爱情故事不行,还得是凄美的,“讲这个我在行。”
于是,两人喝完一壶酒的时间,郁青黛给容子然讲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西厢记外加几个网络言情小说,容子然不住赞叹,“太美了太美了,我怎么就没遇见这么美的事儿呢。”
容子然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设想中,自顾自地走了。郁青黛站了起来,突然头一晕,差点站不住,不是吧,这酒后劲这么大?她扶着栏杆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将独肚子里的存货全部吐得干干净净后,郁青黛双腿已软。
“喝多了?”南乔曜突然出现在郁青黛身后,郁青黛吓得直接摊坐到了地上,“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南乔曜用力踏了一下,“听吧,还是没声音,不然怎么潜入厨房?”
郁青黛一下清醒了不少,“你要做饭?”
“饿了。”南乔曜大步走向厨房,郁青黛赶紧跟了上去。
黑暗中,郁青黛和南乔曜摸进了厨房,“你说,要是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把你当贼啊?”
南乔曜四处找灯,“第一,是‘你们’,第二,我又不是不给钱。”
郁青黛给南乔曜递上火折子,他只点了一盏灯,但足够照亮整个厨房了。
郁青黛头还有些昏沉,见南乔曜开始到处翻腾厨房里的食材了,于是说道:“贺公子,你如果打算让我蹭的话,我就留在这儿,但是我头晕,什么也帮不了你。你要是不让我蹭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南乔曜刚抓了一把生姜在手里,听见她的话笑了起来,“你坐这儿给我把风,我做好了再考虑要不要给你蹭。”
郁青黛点头,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了门口。
郁青黛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她是被南乔曜叫醒的。
“坐着也能睡着,也是一项技能啊。”
郁青黛却听不进去他的话,整个人的意志已经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了。她的脚步不再虚浮,一个箭步走了过去,“可以开始吃了吗?”
“你等等。”南乔曜走到灶边,盛了一小碗汤,“你先把这个喝了,醒酒汤。”
郁青黛差点热泪盈眶,“贺公子你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
南乔曜眉毛一挑,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坐了下来,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小青,你刚才给我用的那个火折子能再给我看看吗?”
“恩?”郁青黛把火折子拿出来递给他,“怎么了?”
南乔曜把火折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底端顶端,每一面都看了个遍,“你一直用这种火折子吗?”
“顺便从家里带出来的。”郁青黛喝完了醒酒汤,觉得全身都舒服了,“这种乡下用的火折子,虽然不怎么美观,但是绝对很实用。”
南乔曜把火折子换给郁青黛,她伸手来接时,他却没有放手,“你,真的叫代青吗?”
57.第 57 章
第六章
郁青黛的手僵在了半空,她心虚地看向地面,“当......当然了,不然我还能叫什么。(.无弹窗广告)”
南乔曜和郁青黛就这么僵着,他的眼神充满探寻,而郁青黛眼神却飘忽不定,闪闪躲躲,怕被他看出点什么来,他不会以为我是商业间谍吧?
半晌,南乔曜笑了出来,“吃饭吧。”
“恩。”郁青黛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贺公子,你看你又一路上照顾我还常常让我蹭吃的,干脆我直接去你的酒楼给你打工吧。”
“给我打工?”南乔曜身子微微前倾,“我和容子然都有一家酒楼,你要去哪一家?”
“当然是你的酒楼!你的手艺这么好,酒楼生意肯定比容子然的要好。”
南乔曜趴在桌子上闷声笑了起来,郁青黛只能看见他的肩膀不住的抖动。
郁青黛戳戳南乔曜肩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南乔曜抬起头,额头上的发丝都已有些凌乱,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不知道容子然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次日清晨,闷热的气候使得郁青黛早早就醒了,推开窗户一看,黑压压地云似乎快要触到远方的地面了,门外阵阵脚步声响起,郁青黛赶紧收拾好出去,却见南乔曜和容子然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天,容子然叹了一口气,“不知这雨何时会下下来,也不知究竟有多大,恐怕到昭冠州的时日要延长了。”
南乔曜点头,轻飘飘地看了坐在马车里的阿黛一眼,“那我们就慢慢走,耽误一两日也无大碍。”
郁青黛坐进了马车,小黄摇着尾巴跟了进去。
阿黛甩了一下手帕,立即挪到了角落,“这畜牲进来做什么,让它出去!”
“汪汪!”小黄朝着她恶狠狠地猛叫了两声,吓得阿黛猛退一下。
“行了小黄。”郁青黛抚摸小黄的背脊,“出去坐。”
阿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郁青黛也懒得开口,这一路上,阿黛总是对她有敌意,从不开口与她说话,那又何必自讨这无趣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中午将至,一行人却还在城外一片树林中。南乔曜看了看天,眼底尽是担忧,“恐怕这雨就要下来了,前面有一个看似荒废的木屋,咱们先进去待一会儿吧。”
果真不出他所料,司远最后一个走近木屋,他前脚刚踏进来,外面就哗啦啦落了倾盆大雨,瞬间封住了小木屋的门。
南乔曜坐在废旧的木凳上四处张望,阿黛缓缓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将头轻轻放在了他肩上。不料南乔曜却猛然起身,走开了好几步,“阿黛,大庭广众的,我不习惯这样。”
意远,三远,司远面无表情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郁青黛见南乔曜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容子然奇怪地看她一眼,郁青黛立即收住了笑容。
“小黄,你干嘛呢。”郁青黛看着小黄把耳朵贴在地上,觉得一阵好笑。
小黄却没搭理它,自顾自地听着地面。郁青黛以为它在玩儿,便也不再搭理它,刚转身,小黄却狂躁地叫了起来,并不停地往她身上扑,“你怎么了?”郁青黛立即抱起小黄,用手摸它的背脊,但是它却一点不受安抚,在郁青黛怀里边叫着边挣扎着。
“危险!”她猛然转身,飞快走到南乔曜和容子然面前,“这里有危险!”
小黄虽然是只不起眼的田园犬,但它的听力与感知似乎特别灵敏,以前小黄这幅模样时就代表有野山猪之类的危险靠近,如今它这么狂躁,一定有不少野山猪!
郁青黛抱着小黄,说道:“一定有很多野山猪!有危险!”
南乔曜和容子然一脸疑惑,阿黛更是当她在闹笑话,“姑娘怕是觉得赶路无趣了吧,这地方怎么会有很多野山猪?”
她话音还未落,木屋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十来个黑衣人立即涌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对着郁青黛说道:“世子夫人好敏锐!”说完便一挥手,身后的人一拥而上,阿黛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郁青黛抱着小黄退到了角落,强装镇定地看着地面。南乔曜右手一挥,一把细剑便挟着浑厚的力量刺向了黑衣人首领,显然他反应也极快,眼看剑就要刺到自己的肩膀,立马一个侧身,手里的刀朝着南乔曜的剑挥了过去。这在这一刹那,容子然等人已经与黑衣人打了起来,只是不到半刻钟,黑衣人已经倒下一大半,下风明显,显然那个首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突然放弃进攻南乔曜,一个飞身扑到了郁青黛面前,郁青黛闪躲不及,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容子然猛然追了过去,径直踢开面前的桌子,阿黛吓得惊叫连连,而容子然身后一个已经倒地的黑衣人却突然飞身而起一剑刺中了容子然的大腿,容子然面部立即痛得狰狞,南乔曜被这一变故分了神,就以一刹那,黑衣人拎起郁青黛就跳出了窗外,南乔曜不做他想,立马踏窗追了出去,“意远你们保护好夫人和世子!”
黑衣人将郁青黛横放在马前飞奔而去,南乔曜也紧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郁青黛才接受了这一点,她被绑架了!
“大哥,我说我就是一个村姑,你劫了我有什么用啊?”郁青黛的声音被风和雨扭曲了,黑衣人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是郁青黛不死心,她挣扎了一会儿后,又说道:“要不你让我坐起来,我这样好不舒服的。”
黑衣人依旧没有理她,郁青黛一路忍着颠簸,胃里早已翻江倒海,过了好一会儿,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世子夫人不仅有敏锐的察觉力,胆魄还非一般人能比,这一路竟然也不哭不闹。”
郁青黛根本注意不到他说了什么,“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不好意思啊吐到你鞋上了。”
此时,南乔曜狂追而来,黑衣人立即把刀驾到了郁青黛脖子上,拉她坐了起来,“世子,前面就是悬崖我也无路可走,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用您自己来换夫人,要么,你今天就在这里为你夫人收尸!”
南乔曜浑身湿透,身姿却依旧挺拔,他右手握剑,直指黑衣人,“第一,她不是我夫人;第二......”南乔曜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无人替你收尸。”
风雨中,郁青黛昏昏沉沉地,听不清黑衣人说了什么,脑中不停回荡着“世子”几个词眼,原来他们不是开酒楼的啊!
“哼!”黑衣人右手持刀,左手捏上郁青黛的脸颊,“不是世子夫人吗?这等容貌若不是世子夫人,那也是世子您的心肝宝贝儿咯”他将郁青黛的脸掰来对着自己,像看一件物品一般细细观摩,郁青黛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南乔曜的声音越发冷峻,“你若是敢动她,你今天连全尸都没有。”
黑衣人把脸凑到郁青黛面前,“夫人,你看世子都不肯承认你呢。”
郁青黛感觉胃里的东西已经涌到了喉咙,此时她根本听不清黑衣人在说什么,只是想什么时候能吐出来。
南乔曜与黑衣人剑拔弩张,黑衣人的刀稳稳架在郁青黛脖子上,而南乔曜身下的马儿蠢蠢欲动却被他紧紧勒住了。天空中飘落的雨滴似乎定格在了空中,任谁先做出动作,都会引来一场厮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哇!”郁青黛一个没忍住,胃里的东西又从嘴里喷涌而出,“对不起,吐你脸上了。”
“你!”黑衣人摸了一把脸上的呕吐物,下一句话还为说出口,南乔曜的剑已经电光火石间挑掉了黑衣人的刀并将自己的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郁青黛一见自己得救,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南乔曜身后,对着黑衣人叫嚣,“我叫你绑架我!叫你绑架我!”
南乔曜伸手示意郁青黛坐到马上去,就在郁青黛专心爬上马的那瞬间,他一剑封了黑衣人的喉,郁青黛坐好以后,黑衣人已经倒地,看见地上一团黑影子,吓得一哆嗦,“你......你把他杀了?”
“不然呢?”南乔曜去牵黑衣人的马,看到马背上面的不明呕吐物的一瞬间收了手,又走了回来,“难道带回去蹭我的吃喝?”
“不是,我是说,你都不问他是谁派来的?”
南乔曜骑上了马,伸手绕过郁青黛拉住了缰绳,“不用,我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坐好,驾!”
“贺公子!”郁青黛略带尴尬的声音在风中凌乱,“男......女......授......受......不......亲......”
南乔曜没有说话,甩在马上的鞭子越来越急,郁青黛随着马儿的一起一伏不停撞上南乔曜的胸膛,眼看木屋越来越近,她想到里面的阿黛,罪恶感也越来越重,好在南乔曜在距离木屋还有一段距离时下了马,慢慢牵着马走了回去。
58.第 58 章
郁青黛看了一下四周,除了坏掉的门和破碎的桌子作为打斗过的痕迹,其他地方简直干净和刚来时一样,“那些黑衣人呢?”
“我都打理干净了!”意远一脸骄傲地拍着自己胸脯。(.)
“啧啧。”郁青黛想到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便有些恶寒,抱着肩膀走到了角落里。
容子然情绪突然有些失落,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时也失了神采,“连累大家了。”
“没有没有。”郁青黛连连摆手,“这不都没事儿嘛。”人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总不能还怪人家连累自己吧。
南乔曜走到他身边,只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摇头。
容子然没有说话,而是绽放了一个大笑脸。
外面雨一停,南乔曜便带上所有人准备离开,上马前,他举起小黄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你这什么狗?”
“中华田园犬。”郁青黛怕他不知道,还专门补充了几句,“就是土狗,不过你们肯定没见过这种看门犬,其实他们很通人性的。”
“我当然知道它是什么品种,我是问,一只土狗能预知危险?”
“对哦。”郁青黛抓起小黄的一只爪子,“你是怎么发现危险的信息的?”
小黄根本不搭理郁青黛,只伸着脖子在南乔曜脸边蹭来蹭去,南乔曜把它放到马车上,走到郁青黛面前,眯着眼睛低头看她,“你这狗可不简单。”
“我以前也没发现我这狗这么厉害。”郁青黛骄傲地说着,敏捷地登上马车,掀开帘子的一刹那忽然回头,“哎你骂人呢!就算是世子也不带这样骂人呐!”
南乔曜没有说话,只留给郁青黛一个背影,他一挥手,全体人再次出发了。
容子然由于腿伤,接下来的行程他坐到了马车里,一路上郁青黛给她讲完了甄嬛传和金枝欲孽,容子然简直沉浸在尔虞我诈的后宫环境里不能自拔,就差把自己变女的送进后宫了,而阿黛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时而紧蹙眉头又时而握紧拳头,似乎心事重重。郁青黛几次想开口让她加入对话,但想到她平时的态度,还是算了,倒是容子然,一路上竟然也没有搭理过阿黛。
“呀!”马车突然一斜,郁青黛一个没坐稳直接扑到了阿黛怀里,阿黛立即嫌恶地把她推了出来,容子然连忙扶住郁青黛,不满地瞪了阿黛一眼,“夫人不待见小青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阿黛没出声,伸手去掀开了帘子,“刚才怎么回事儿?”
车夫说道:“碾过了一个石头。”
“恩。”阿黛放下帘子,准备闭眼休息时,却被郁青黛一把抓住了手腕,“夫人,你这银镯子......”
阿黛心里一惊,立马挣开,“你别动我!”
郁青黛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地缩了回去,“我只是觉得这银镯子眼熟。”
“这镯子纹饰简单哪里都有卖的就算眼熟又怎样。”阿黛扯了一把袖子把镯子掩盖得严严实实地,“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容子然冷哼一声,伸直了双腿蹬到阿黛身边,“碰一碰又不会少块儿肉。”
阿黛紧抿着嘴唇,袖子里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郁青黛懒得再理阿黛,便闭了眼睛假寐。她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一只银镯子,和这个一模一样,内圈里面刻着自己的名字,是贺景行当初提亲的彩礼之一。不过阿黛说得也是,这种形状纹饰的银镯子村里的姑娘新婚时都会有一只,何况阿黛这样的城里人,肯定更多了。
由于白天的黑衣人事件和容子然的腿伤,南乔曜打算连夜赶路到昭冠州,于是在天黑之前决定先歇一会儿。
郁青黛一下车发现竟然还在郊外,四处了无人烟,有些心有余悸,“这里安全吗?”
容子然拖着一条腿连蹦带跳地跑到火堆旁坐下,“这里是和州的边界了,”
司远和山远去捡了一些柴烧了一个火堆,意远和南乔曜去林子里捉了两只野兔子和一只野鸡,意远一边烤着兔子一边赞叹:“公子箭法真精准,一箭双兔啊。”
南乔曜不以为意地笑了,“以前每天都上山打猎,能不精准吗?”
郁青黛又一次被震惊,他到底什么爱好啊!堂堂世子,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喜欢亲自去找食材,简直是居家生活好男人!
郁青黛见意远笨拙地翻动兔子,而南乔曜却翘着腿抄着手看着意远烤,“贺公子,你怎么不烤?”
南乔曜对着郁青黛眨了一下眼睛,“我不会。”
郁青黛低头浅笑,再抬起头时南乔曜已经啃起了兔腿,郁青黛戳了一下容子然的胳膊,低声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贺公子,不对,世子的名字呢。”
“你居然还不知道!”容子然略带鄙夷地看着郁青黛,“他不叫......”
“容子然。”南乔曜突然递给容子然一只鸡腿,“你还没告诉我你把意远扔哪儿去了。”
“扔和州帮我查点事儿。”容子然看了阿黛一眼,表情严肃了起来,“我平时最恨被人欺骗,要是被我发现了,绝不饶恕。”
南乔曜突然站了起来,“你快吃,咱们早点赶路。”
郁青黛突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于是便低头认真吃烤兔不再说话。
天渐渐黑了起来,一行人继续赶路,郁青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昭冠州了。大家悬着的心情也松懈了下来,南乔曜先找了一家饮子药行给容子然治疗腿伤,郁青黛百无聊赖,打着哈切四处张望,却见阿黛提着裙角鬼鬼祟祟地拐进了药房,好奇心作祟,郁青黛也提着裙角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药房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看药方,阿黛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才走进去,“这位姐姐,我想买点药。”
那女人抬头瞟她一眼,“买药到前面去登记。”
阿黛紧张地看了周围一眼,郁青黛躲得隐秘,没被发现,阿黛脸颊通红,双手绞着手帕,“不是,姐姐,我想买......想买助长......情愫的......”
那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俯身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纸包,“一两银子。”
“这么贵!”
“去前面登记一下再来买只要三十文钱,你去登记吗?”
阿黛咬唇,“你能保密吗?”
“自然。”
最终,阿黛还是慢慢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慢吞吞地递给药房女人,药房女人一把抢过,把药塞给她,然后就接着看药方配药不再说话。
阿黛走后,郁青黛才从角落缓缓出来,啧啧,没想到哇没想到,贺公子看着那么高大帅气的男人竟然......郁青黛突然理解阿黛的脾气为何那么暴躁了,谁要是这么年轻就摊上这么个......行房事都需要药物的男人,那心里也的确够憋屈的。
郁青黛一阵唏嘘,摇着头走了出去,刚好容子然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好了,于是一行人再次接着赶路,日落之时,已经进入昭冠州最繁华的城市乐然城,郁青黛吃了晚饭趴在窗户边上乘凉,一眼看见阿黛走进了楼下后院厨房,郁青黛轻叹一声,之前还不明白为何夫妻俩总是分房睡,现在明白了却也觉得阿黛怪可怜了,她现在是想用今天买的药吧?郁青黛看了一眼床边的墙壁,仅一墙之隔,他俩今晚就要在隔壁共度春宵了,不知道会不会吵到自己,郁青黛突然脸红,怎么越想越歪!
听着阿黛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郁青黛决定先出去逛一下夜市,万一这个墙隔音效果不太好......
阿黛轻轻敲了南乔曜的房门,他轻声说了一句:“请进。”阿黛便推门而入,她虽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是心里却异常紧张,所以把托盘里的一盅汤放到桌上时还洒了一些出来,“夫君,这几日赶路累了,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些汤,你趁热喝点吧。”
南乔曜转过身看着她的脸,不说话也不喝汤,就那样看着,没有丈夫看妻子的深情款款,而是看一个陌生人的探究。阿黛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夫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南乔曜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她手上的银镯子,“我记得这个镯子是有一对的,为何你只戴了一只?”
“我......”阿黛想挣脱,却发现被他箍得死死的,“也许是我落入江中时被冲掉了,我醒来就只剩这一只了。”
南乔曜目光突然一凛,“是吗?其实是我记错了,这个好像本来就只有一只......”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谁?”
意远的声音响起,“将军,是我。”
南乔曜放开阿黛的手,“进来。”
意远进来后,一看到阿黛也在,眼神先是惊讶,紧接着转为鄙夷,他冷哼一声,快步走到南乔曜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南乔曜听后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淡淡地说道:“意远,你这就将吴姑娘送回和州吧。”
59.第 59 章
第八章
“你......”阿黛双唇一张一合,她扶住桌面后退了两步,“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南乔曜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拔下了那只银镯子,“你回去吧,之前也怪我糊涂错信了你,我既往不咎,你也给自己留点尊严。[.超多好看小说]”
良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黛彻底慌了神,她哆哆嗦嗦地拉住南乔曜的袖子,两颗豆大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夫君你为何要赶我走,你......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撺掇?”
南乔曜一把甩开她的手,也不愿意看她,背对着她说道:“早就对你起了疑心,今天既然一切都明了,你便回吴家吧,否则......”南乔曜慢条斯理地把银镯子放进包里,转身坐了下来,“我完全可以不派人护送你,就将你丢在这里,你想过后果吗?”
“不......”阿黛“扑通”一声跪到南乔曜面前,双手扯住他的衣角,“不要......不要赶我走......我父亲已经把我卖给朱老板做小妾了,求你不要赶我走!景行!”
南乔曜纹丝不动,语气柔和却没有一丝温度,“张嫂是我多年邻居,你是她侄女,你和张嫂当初若是求救于我,我必定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可惜,你们选择联手蒙骗我,是吧,吴碧怜?还有,我已不叫贺景行了。”
“我是迫不得已的......”吴碧怜泣不成声,泪水湿了南乔曜衣服,“我真的不想回去......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就让我做个丫鬟伺候你也好,求求你!”
南乔曜挥手,良远便上来拖走了吴碧怜,她的泪水糊了整张脸,看起来颇为凄惨,若是此时被送了回去,此生就只能做一个老头子的小妾了!她起初也没想过骗南乔曜,只是他回去寻妻那天,姑姑见他已功成名就,便寻思着让自己顶替了上去,她一直强调,反正南乔曜也没见过自己妻子,只要从他的老屋子里偷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再记好姑姑口述的这些年郁青黛的生活,便一定可以偷天换日,然后到了京城,天高地远的,再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谁,到时候她便是贺景行的夫人!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慢着。”南乔曜突然叫住了良远,吴碧怜以为他改变心意了,正欲挣脱良远的手,南乔曜却迅速从她手上拔下了那只银镯子,“物归原主。[.超多好看小说]”
直到吴碧怜的声音彻底消失,容子然才拖着腿走了进来,“哟,公子又没有老婆了。”
南乔曜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容子然绕到他面前,一脸好奇,“能说说你的感想吗?”
南乔曜转过身,背对着容子然依旧不说话。
容子然再次绕到他面前,“意远回来了就直接汇报了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就又把他派走了。”
南乔曜又转过身,依旧背对着容子然,“吴碧怜的姑姑是我以前的邻居,知道我的情况,那天我们回去了以后,她姑姑便找人偷了我当初给阿黛的彩礼去找了吴碧怜,并告知了我和阿黛的情况,让她冒充我。”
“就这样?”
“就这样。”
容子然摸下巴,“没想到公子你这么容易受骗。”
南乔曜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不是他容易受欺骗,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自幼丧母,父亲又是个严厉的武夫,是这些邻居大婶们给了他所有的母爱,帮他缝补衣服,给他做好吃的,夏天的夜晚给他做冰镇凉水,冬天给他捂手......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毫无心机,而这些都是他在功成名就之前的所有认知,当吴碧怜“碰巧”遇上了他,并且自称是郁青黛,露出了那个银镯子时,他便信了。便是现在,他也不愿意相信张嫂竟然唆使自己的侄女去冒充郁青黛。
“我一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对劲。”容子然颇为得意地拍胸口,“我们公子的夫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不识大体,斤斤计较的女人,再差嘛,也得是小青那样善解人意又活泼可爱。”
南乔曜挑眉,“小青?”
郁青黛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一个喷嚏,再抬头时,那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粉色绸缎马车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里面传来吴碧怜的阵阵哭声,郁青黛以为又出现了黑衣人,她被劫持了,但是转眼又看见意远跟在马车旁边,一脸为民除害的正义表情,她觉得还是回去了解真相。
眼见南乔曜的房门开着,郁青黛也没多想,踏进去便看见容子然端着吴碧怜做的那碗汤准备喝下去,“别喝!”
容子然吓得一把丢了汤碗,“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毒?”
南乔曜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汤汁,脸黑得像中了毒,“小青你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这碗汤为什么不能喝,我就把你宰了炖汤喝。”
“你......”郁青黛见南乔曜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而他的夫人却哭哭啼啼地不知道要去哪儿,该不会是这碗汤引发的血案吧?那为何刚才容子然又差点把它喝下去呢?“你喝过这碗汤了吗?”
“我要是喝过了容子然还会喝?”
“那就好......贺公子,我知道或许您有些难言之隐。”郁青黛声音越来越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南乔曜的表情,“但是......夫人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您要体谅啊!”为了防止南乔曜恼羞成怒宰了她,郁青黛立即捂脸跑了出去,南乔曜脸已经黑得像毒发身亡的人了,容子然很识时务地拖着一条腿走了出去。
“小青!你等等!”容子然叫住了前方的郁青黛,“你还没告诉我那碗汤为什么不能喝呢!”
郁青黛回头,见离南乔曜的房间也不算远,便拉着他小步跑到了后院一个小亭子里,“我问你啊,我刚才看见夫人坐着马车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整个人还哭哭啼啼的,怎么回事啊?”
容子然眼观四周,确定没人了才低声在郁青黛耳边说道:“她不是夫人,是个冒牌货。”
“什么!”郁青黛惊呼了出来,“这都能冒牌?贺公子也是神蠢啊!”
“哪里是公子的错!”容子然似乎很不服气郁青黛的说辞,“公子之前也没见过他的妻子,这回儿别人拿了成亲时的彩礼,加之又能有条有理地说出曾经的那些事儿,公子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这下又怎么揭穿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而且小爷我英明,当初故意留了意远去查她,果然就被我查了出来。”
尽管容子然对南乔曜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郁青黛还是觉得南乔曜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世子爷,当然她也深深地表示封建社会的父母包办婚姻害人不浅啊,瞧瞧这,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居然也被害得不认识自己老婆。但郁青黛还是不理解怎么就把自己老婆都搞错了,还有他既然是世子,老婆又怎么会在河州这种地方,且还不认识。
“已经成亲的夫妻怎么会不认得呢?”
“你别问了!”容子然看着郁青黛的表情,觉得她再问下去,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最崇拜的南乔曜有些蠢了,“你还是先告诉我那碗汤怎么不能喝了吧?”
“那碗汤里面有......那个药。”
“什么药?”
“哎呦!就是那个药!”
“噢噢!”容子然恍然大悟,先是脸一红,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不到她这么厉害,差点就让她得逞了,那时候,公子他可就被糟蹋了......”容子然越想越悲愤,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翌日。
容子然又去了饮子药行拿了点药,一行人准备再次出发了,郁青黛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容子然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郁青黛摸了摸小黄,低声说道,“既然夫人,不对,那位姑娘已经走了,也没人需要我照顾了,我......”
“上来。”南乔曜骑在马上对她伸出一只手。
郁青黛呆呆看着他,一动不动。
“送佛送到西,我不会把你丢在这儿。”南乔曜说道,“上来,我们还要赶路。”
“我......”郁青黛没敢把手伸出去,“我自己可以骑马的。”
南乔曜抬头看了一眼毒辣的日头,眼睛被晃得眯了起来,“马车送那位了,你看哪还有马给你骑,现在去马肆买马,怕是又要耽误行程了。”
本着被人照顾就决不多麻烦别人的原则,郁青黛伸出手,借着南乔曜的力上了马,又像上次一样,南乔曜双手圈住她,拉着缰绳。
郁青黛不自在得就差抓耳挠腮了,这样是不是太不合适了?但是放眼望去,一行人都是雄性,好像骑谁的马都一样,或许和贺大厨子,哦不,贺大将军搞好了关系以后还可以多多蹭饭?但还是尴尬啊!
“对了。”容子然突然走了过来,“不继续找夫人了吗?”
60.第 60 章
第九章
南乔曜立即勒住了马,郁青黛不由得撞到了他怀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怎么回事?”
意远下马拱手躬身,“路上吴姑娘说她要如厕,我便在外面等她,不想过了半晌她还没出来,我便觉得奇怪,踢开门时,她已经不见了,怕是从窗户翻了出去。属下失职,请公子降罪!”
“不碍事。”南乔曜示意意远起身,“我已仁至义尽,随她吧。”
郁青黛坐直了往前挪一点,马儿一跑起来,她又撞了回去。
就这样一撞一撞的到了昭冠州边界的客栈,郁青黛下马时都想问问贺公子您胸口疼吗?
走进客栈,郁青黛不由得感叹,果然是边界,比不得城里的客栈那样装潢精致,客人也少得可怜,空荡荡的大堂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人在吃饭。
郁青黛悄悄凑到南乔曜身边,“贺公子啊,你看这里的客人们吃饭都不怎么香,一定不好吃吧。”
南乔曜慢悠悠地往楼上走,“恩,然后呢?”
郁青黛轻快地跟在南乔曜身边,眼眸一闪一闪地,“贺公子你吃惯了好吃的,肯定吃不下这里的饭菜,说不定比我做的还难吃呢。”
“不会的。”南乔曜回头对着郁青黛温柔地笑,“不会有人做得比你的还难吃的。”
郁青黛:“……”
郁青黛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跑上楼猛然关了房门一屁股坐到床上,“会做菜很了不起哦?你怎么不去你军营里炫耀你做得一手好菜呢?”此时敲门声轻轻响起,南乔曜在外面说道:“下来吃饭吗?”
郁青黛掂量了一下,毕竟对方是世子爷,杀人分分钟都不带眨眼的,“是你做吗?”
“不是,客栈里现成的饭菜。”
郁青黛一下子没了食欲,“我不饿,你们吃吧。”门外脚步声渐渐远了,南乔曜应该是走了,可是郁青黛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声?一定是幻觉一定是。
“小青呀。”
看吧又出现幻觉了,郁青黛漫不经心地回头,“呀!你怎么在这儿!”
西神医从窗户翻进来,负手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小青呀,这个房子不好,你跟我走一趟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郁青黛伸出手在西神医面前晃了晃,“没搞错吧?我跟着贺大公子有好吃的好喝的为什么要走?”
“贺大公子?”西神医碎碎念,“没听说过,但刚才楼下那个小屁孩儿就是容岳轩那小子的宝贝儿子容子然咯。”
郁青黛懒得听他念叨,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惊得猛然转身,“这么高你怎么上来的!”
西神医瞥了她一眼,“这算什么?想当年我还是个翩翩公子时......算了,小青呀,你帮我个忙。”
“什么?”
他突然拿出一个纸包来,“看见了吧,我来买点馒头,可是我没带钱。”
“那你怎么买到的?偷的?”
“怎么说这么难听呢,这不还没给钱嘛,我总会给钱的。”西神医伸出一只手摊在郁青黛面前,“要不你借我点?”
郁青黛心尖尖儿一紧,捏住了自己的荷包连着退了好几步,“我一共就还有三两银子了,可是我全部家当。”
“怎么就那么俗气呢。”西神医不满地看着郁青黛,“亏得我当你是知己,你怎么就这么俗气呢。”郁青黛捏着荷包坐到了一边儿,“我就是俗气了,要不是贺公子和容公子帮衬着我,我现在说不定都在乞讨了呢,我可不能随便花我这点家当,我借你五十文可以了吧?”
“恩,这才对嘛。”西神医心满意足的掂了掂手里的五十文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般这种世外高人都视钱财为粪土的,应该不会赖账吧?郁青黛忐忑地躺到床上去,准备歇会儿,刚闭上眼睛却感觉有人影在自己面前晃动,郁青黛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缓缓睁开眼睛,还没来得急看清眼前情势,来人就作势要劈晕她,她本能地用双手挡住了头,只是尖叫声还没蹿出喉咙就被人捂住了嘴,“住嘴!”
郁青黛见来人并没有劈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不是黑衣人,不然她又得到鬼门关前面走一遭了,这次说不定她都见阎王去了南乔曜都还以为她在睡大觉呢,想想古代真是凶残呢,动不动就劫持暗杀,还没有模特儿般帅气的西九龙重案组来给自己平冤屈。
眼前的紫衣男子显然感觉到了郁青黛的走神,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西神医去哪儿了?”
原来是来找那神医的,郁青黛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紫衣男子没有发话,倒是跟着他的蓝衣男子急了,“找死!”郁青黛被吓得又抬起双手捂住了脸,“我真的不知道嘛!”
“恩?”紫衣男子俯身,脸凑到郁青黛面前,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真的不知道?”
郁青黛感受到他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别扭的闭上了眼,大哥啊,就算姑娘们喜欢男人来这一套霸道诱惑,可也还是要看脸的啊,麻溜儿地把您那张月球表面脸给移开!
蓝衣男子一步上前,一把拎起了郁青黛,“明明看见西神医进了你的屋子,你若不说,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大概是去还他的馒头钱了,你们自己去找找嘛。”
“死鸭子嘴硬。”紫衣男子终于发怒,“你若不说出西神医的下落,我家主人要是因此丧命,我就要你在这里陪葬!”
敢情又是西神医那老头子矫情不给人医治逼得人家四处抓他啊,郁青黛欲哭无泪,这一切又关自己什么事儿啊,现在好了,说不定还得搭上自己的小命儿,“二位爷,我......我说了他去隔壁街的馒头店了你们又不信。”
“哼,若是你诓我们呢?”紫衣男子身上的戾气愈发重了,他对蓝衣男子挥了挥手,“带走!”
就这样,郁青黛被人布条塞了嘴,被人带着从窗户摔了下去,被人扔上了马,被人带到了馒头铺。
“哼,果然诓我们的。”蓝衣男子揪着郁青黛的头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就看看西神医顾不顾你的小命!”
这人手劲儿老大了,生生扯了几缕头发下来。郁青黛两眼泪汪汪,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人带走了,他们还一路上丢自己仅有的便宜货发簪,耳环,手钏,连擦过鼻涕的手帕都丢了,就是为了给西神医留下线索好追过来,郁青黛无语望天,你们真的高估我在那老头儿心里的地位了!
无奈两个人都听不见她内心的呐喊,一路上马不停蹄地狂奔着,郁青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客栈越来越远,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穿越后的人生真是波折啊,我一个小村姑都能经历这么多的打打杀杀也是不枉穿越了。
经历了上一次被黑衣人扔在马上狂奔,郁青黛已经稍微有了免疫力,再也没办法吐紫衣男子一脸来救自己了,万一西神医真的不来救自己怎么办?毕竟只见过两次,万一他早就卷了自己的五十文钱远走高飞了呢。
郁青黛越想心越凉,马儿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都没有发觉。
眼前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坐落在树林里,和上次在和州边界遇黑衣人住的小木屋如出一辙。外面守了两个高大的男人,立马迎了上来,“你个奶奶的殷元,让你去找那劳什子神医你就给老子找了个花姑娘回来。”
你才花姑娘,你全家都花姑娘。
殷元不耐烦地推开门,拎着郁青黛走了进去。“主人,属下失职,没能抓到神医,但是神医与一个女子交情不菲,属下便抓来了她,想必神医一定会寻她而来。”
屋子里一张床上挂了白色纱布,郁青黛看不见里面的人,只看见微微有人影晃动,不久一道悦耳的女声便传了出来,清丽婉转,生生能勾了人魂魄,“哦?你可确定?”
“属下确定,神医一路上单单去找了这个女子,而且称呼亲热,想必不是一般的关系。”
亲热,亲热你妹啊。
“我瞧瞧这女子。”
床边站着的两个妖娆美貌的侍女立即掀开了帘子,郁青黛差点没吓趴下,刚才那倒婉转悦耳的声音真的是他发出的?“你居然是个男人?!”
眼前的男子身形消瘦,五官精致秀美,但偏就是浑身的病弱气息加之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而且着一身白衣,倒别有一种病态美,只是,肤色再白也掩饰不了他是个男人的本质啊!
从郁青黛语气中就感受到了她的惊讶,那男子还没转过头来看清郁青黛就脸色突变,眼底尽显阴霾,他挥手拂下了帘子,却又立即猛烈地咳了起来,侍女们立即端水拿药,好一番忙活。
61.第 61 章
郁青黛被捆成粽子装扔到了一个阴冷潮湿的房间,由于殷元的捆绑技术太好,郁青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努力挣扎了几下,只能全身上下一起滚动,根本不能换个舒服的姿势,所以最终以放弃告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天是黑的,气氛是压抑的,郁青黛是苦逼的,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起了人生,从村子里逃了出来以后,准确说,是遇上南乔曜和西神医等人后,就老是被莫名其妙地劫持,随时有翘辫子的危险,问题是她还不确定别人会不会来救她,比如现在,她就不确定西神医会不会来救她,毕竟她要是死了,西神经就不用还钱了。
“哎!”郁青黛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悲悯的叹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当初在小村庄平平安安地生活了四年,却心思暗生,开始不安于平凡。现在跑了出来,又频频遭遇事故,终于意识到,人还是要低调哇!
郁青黛连连叹了几声,身后却突然响起西神医的声音,“小青,你在叹什么气哇?”
“你来了?”郁青黛一时激动,想要坐起来,却死活动不了,只能在原地蠕动。
“我能不来救你吗?”西神医两三把给郁青黛解了绳子,把她扶了起来,“这几个小崽子想威胁我给他们看病,门都没有!”
“我说你有没有医德呀,医者父母心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郁青黛不满地看着西神医,顺便揉捏自己被绳子勒红的手腕儿,“还连累我。”
“谁说我医者了?你看我脸上写了郎中两个字吗?”西神医插着腰,对着隔壁的木屋啐了一口,“你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来头,我能给他医治吗?”
“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西神医一把拎起郁青黛,“反正我就觉得这小子来头不小,活着早晚害了别人,我不治!”
这一路上,郁青黛简直惊呆了,别看西神医一大把年纪了,带着她这样一个拖油瓶运起轻功来也是毫不费力,郁青黛甚至来不及看清经过的树木的种类,在体验了一把飞一般的感觉后,西神医把郁青黛丢在了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大致感觉到西神医走到山洞深处蹲下来在翻动什么东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做什么?”
西神医没答话,郁青黛便自己走了过去,“这是谁?”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郁青黛也能分辨出地上躺了一个人,而且显然不是睡着了应该是昏迷着。
“是个倒霉孩子,还好遇到我了。”西神医站起来擦了擦额头,“小青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她,我去给她找点药。”
“喏。”西神医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把挂在腰上的布袋子递给郁青黛,“给她买的馒头,他醒了我要是还没回来就给他吃点。”
郁青黛接过馒头,说道:“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会有危险吗?”她这段时间可是胆都瘦了一圈了。
“放心吧~”西神医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中,郁青黛揣着馒头坐到了地上的那人身边,慢慢开始有些犯困,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能睡过去。
只等西神医回来,就让他带自己回客栈去收拾东西,虽然容子然等人来头大,对自己也很好,但到底是萍水相逢,就算是真心想帮自己一把,怕是自己也承受不起了,看着一路上的惊险就可得知一二,若是一路随他们到了京城,到时候自己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且京城聚集了全大周朝最尊贵的人,说不定自己一步没走对了就翘辫子了。
郁青黛看着山洞渐渐亮堂了起来了,许是天要亮了。不知容子然和贺公子发现自己不见了会做何感想,会来找她吗?应该不会吧,两个都是世子爷,何必耽误自己宝贵的时间来找她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呢。
不知道小黄怎么样了,他们会带走小黄吗?还是会留下它做一只流浪狗?
但愿留下了吧,这样自己回去还能找到小黄。
“唔......”身边躺着的人发出了一丝嘶哑的声音,郁青黛这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存在,借着微微亮地光,她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是个女子,五官端正温和,肤质白皙细腻,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却长发高束,俨然男子发型,一身男装,且多出有刀剑撕破的痕迹,像是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打斗。本是暗红色的衣服,右肩却已变成黑色,看来伤得不轻。
郁青黛把耳朵凑到他嘴边,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水......水......”
“要喝水呀。”郁青黛环视周围一圈,也没见有容器和水,“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找点水。”
郁青黛走出山洞时,太阳已经露出微微几缕光芒,她随手摘了一片大树叶,四处走走便看见了一条小溪,她蹲下来把树叶洗干净放到一边,然后捧水喝了一口。古代就是好,走哪儿都有水,而且天然无污染,喝到嘴里都仿佛是甜的。
郁青黛树叶乘着水走了回去,进了山洞以后,那女子已经坐了起来,见到郁青黛立马想警觉地站起来,只是重伤的她并没有力气,挣扎了一下也只能坐在原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戒备和……厌恶?
“我给你打了水了。”郁青黛无视她的戒备和默默地厌恶,坐到她身边把水递给她,但她只是一脸探寻和疑虑地看着郁青黛,并不接这水。
郁青黛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没问题的,我要想害你,刚才你昏迷的时候就可以害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女子许是觉得郁青黛的话有道理,便接过水,但也只是喝了一小口。
“受伤的人要多喝水才能好得快。”郁青黛一摸腰间,把西神医留下的馒头拿了出来,“你吃点东西吧,馒头虽然冷了但是还没硬。”
那女子接过馒头,撕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连着看了郁青黛好几眼才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郁青黛“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没这本事儿,救你的人出去给你买药了。”
“谁?”
“其实我也不认识。”郁青黛这才想起来,她也不算和西神医很熟呢,她只是知道他医术高明,四海为家,到底是姓西还是什么的都一概不知。“是一位神医救的你。”
“神医?”那女子思索一番,“莫不是西......”
“对!就是西神医!想不到他还挺有名的。”
不料那女子却突然变了脸色,她低垂眼眸思量一会儿,便说道:“姑娘,你过来一下。”
郁青黛以为她有什么需要,便凑了过去,却感觉后颈一痛,便再也动不了了。
那女子强撑着站了起来,起初双腿还有些颤抖,不一会儿便能站稳了,只是她白皙的脸庞上青筋暴起,必定是用尽全力才站了起来的,“他回来了,告诉他,别再找我了,他找不到的。”说完便走了出去,脚步确虚浮得很,身体僵硬得似乎随时都有痉挛的可能。
郁青黛就差锤地痛哭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好心帮西神医照看病人,却被人点了穴,此时她左手还压在自己屁股下面呢,等西神医回来,这只手恐怕得废了!
她哀怨地看着山洞外的鸟儿,一共飞过去了一百二十三只,西神医才提着一包药回来。
“小青!人呢!”西神医进来绕着山洞跑了一圈,发现没有那女子地身影,急得跳了起来。
“就这么小个山洞你不跑一圈也能发现。”郁青黛眨了眨眼睛,“她不见了。”
“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郁青黛感觉自己脖子似乎能动了,于是僵硬地扭了一下脖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活生生的了?”
“哎呀遭了!”西神医一拍大腿,“莫不是被人带走了!我得去找她!”
“你等等!”郁青黛一激动居然站起来了,但是双腿毫无知觉,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她说不要去找她!”
西神医回头见郁青黛摔在地上,便停了下来去扶她,“怎么回事?”
“她临走之前说让你不要去找她了,找不到的。”
西神医一时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又坐了下来,“算了,那孩子没那么容易出事的,既然她不愿我去找她,我便是一定找不到的。”
“恩!”郁青黛摸出馒头来继续啃,待差不多饱了才问道:“你不送我回去吗?”
“嘿嘿!”西神医挠了一下后脑勺,说道,“怕是不能送你回去了。”
“怎么了?”
“你知道之前你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头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树林里遇到黑衣人了?”郁青黛心里生了一丝戒备,“你跟踪我们?”
62.第 62 章
郁青黛刚开始还抵抗着,后来想想也是,难保黑衣人不会再次抓了她,而西神医又去了京城,可没时间来救她了。[]
之前呆的山洞本就在京城边界的山脉里,加上两人一路上快马加鞭,竟也在一日内到了京城。西神医把她安排在乡间的一处小农庄里,告诉她可安心呆在这儿,这里都是他的人,没人能轻易闯进来。
郁青黛只当他开玩笑,这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都是一群农夫农妇能有多大本事?不过当她看见两个妇女挥刀一砍便劈了一捆柴,注意是一捆不是一根!还有一个男人检查屋顶时飞来飞去都不带歇息的,她便相信了,这里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啊!
这是这些人好像一直忙完了就各自回屋,郁青黛一下午也没能和这些高手们说上话。
到了傍晚,西神医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见郁青黛了无生气地坐在门口扔小石子儿,便蹲到她面前去,“吃了吗?”
郁青黛两眼发直,木木地摇了摇头。
“那我带你去集市逛逛?”
“好啊!”郁青黛立即展开笑颜,来了古代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京城是什么样呢!
西神医站了起来,用两根指头捻起郁青黛的衣领往屋里赶,“赶紧去收拾收拾,你这幅样子可寒酸了。”
“呃......”郁青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麻布衣裳,是磕碜了点,“可是我也没别的衣服了。”
“啧啧,小可怜。”西神医颇为感慨,“真是可惜了这脸蛋,走,咱上街买衣服去!”
到了京城东市,郁青黛才知道,古代富庶起来一点都不比现代差的,京城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古香古色版的北京呀。西神医说,东市是京城集聚有钱人的地方,东市左靠皇宫,西靠达官显贵集聚的锦巷,而正南方向又是普通老百姓的居住地,所以平时东市总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郁青黛一路啧啧感慨,大周果然有钱啊,才经历了那么一场战事,人们居然和没打过仗似的,看来国底不是一般的丰厚。
“小青,来。”西神医拉着郁青黛进了一家成衣店,一脸各色各款的衣服简直可以闪瞎了郁青黛的眼睛,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请问是这位老丈选衣服呢还是小姐选?”
西神医指指郁青黛,店员立刻笑容满面地对着郁青黛说道:“姑娘肤白貌美,最是适合小店新到的滚雪细纱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郁青黛再一次感慨,京城的成衣店果然不一样,要换别的地方,见他俩一个穿着补丁衣服一个穿着麻布衣服,早把人赶出去了,而这里的店员热情却丝毫不减,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都展示给她看,石榴红的,绛紫色的,湖蓝色的,乳白色的,蜀锦苏绣,烟罗织锦这些郁青黛不曾见过的衣服一件件地往她面前塞。
郁青黛前世也是一个逛街小能手,蹬着高跟鞋随随便便逛一下午都不带歇息的,此时见了这么多手工精制的衣服能不激动?当然不能,只是郁青黛再激动也没有失去理智,她戳了一下西神医的袖子,“这里的衣服都很贵吧?我可没那么多钱。”
西神医像是没听见郁青黛的话似的,指着一件月白色软烟罗裙,对她说道:“喜欢这件吗?”
“是很漂亮,可是还是不要了吧,我剩下的银子还要准备去找地方做工呢。”
“那你赶紧去把这件换上。”西神医推了郁青黛一把,“小青啊,我这老头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点钱,你看我害你被人劫了,不补偿你一下我心里难受。”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话,郁青黛是绝对不相信的,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呀。郁青黛低头思量一番,对着店员说道:“在哪里换衣服?”
“请姑娘跟我来。”店员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领着郁青黛到了后面的屋子里。西神医一个人在店里转了一圈,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轻轻摩挲,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待到郁青黛出来时,他直接给走上去把发簪插到了她的头发里,这才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她。
“恩,不错不错。”西神医频频点头,“我的眼光确实好,小青穿上这衣服都成了仙女儿一般。”
郁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这是?”
“我刚才买的,你穿这么美头上怎么没一点装饰呢。”西神医笑着走到掌柜面前,“结账。”
掌柜一看来人,连连鞠躬,脸部笑得有些僵硬,“一共十四两银子,大人您......”
“给你。”西神医打断了掌柜的话头,摸出一锭金子放到他面前,凑近了掌柜的脸低声说道,“别乱称呼,我可不是什么大人。”
掌柜连连哈腰,“明白了明白了,小的明白了。”
郁青黛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番对话,只是凭着店里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也是知道这一身大概是很好看的,可惜古代没有清晰的镜子,没办法看自己穿着衣袂飘飘的古装是什么样子。
西神医带着郁青黛走出了成衣店,此时太阳渐渐下去了,而东市却越发热闹。华灯初上,舞坊里的红绡漫天飞舞,酒楼里的祝酒声此起彼伏,街边站满了小商小贩,倒是显得街道有些窄了,而今日人多,郁青黛竟然也被挤出一些汗来了。
与此同时,南乔曜坐在东市里最副盛名的酒楼望仙楼的靠窗位置,他右手执杯,不急着将这美酒饮下去,却像是把玩一个物件一般漫不经心地摇晃。楼下越来越喧闹,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南乔曜斜眼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有些怅然。忽然,一个月白色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视线,一头黑发只简单地梳了个髻,带了一支极小的发簪,她两眼一看见路边的小玩意儿便亮了起来,微微笑着的嘴角有两个梨涡,更是显得她的容貌熠熠生辉。虽然与前些日子的寒酸打扮大不相同了,但南乔曜可以肯定,就是她!
不顾意远的叫喊,南乔曜起身奔下了楼,奈何眼前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已看不清郁青黛的影子,心里一急,便莽撞地冲开人群,引来不少人的不满,但是他只一心寻找郁青黛的身影,急得额头上冒了汗珠,从昌文楼走到了东市尽头,却再不见郁青黛。南乔曜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只是穿过茫茫人海,依然一无所获,“小青!”
人群里没有人回应。良久,南乔曜终于转身离去,未走两步,意远就赶了上来,“公子,怎么了?”
南乔曜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忽暗忽明,“无事,容子然还在国公府上等着,咱们过去吧。”
郁青黛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张望,却只见满大街的陌生人,一个熟悉的人影也没有,“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叫我?”
“有吗?”西神医掏掏耳朵,“你在京城有认识的人?”
容子然和贺将军算吗?但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着‘小青’呀,她摇摇头,“许是我听错了,咱们走吧。”
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你知道贺公子或者容子然住在哪里吗?”
西神医挑眉,“怎么?你还是想要去投靠他们?”
“我现在谁也不想投靠,就想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过他们毕竟在我最窘迫的时候帮了我,后来和他们失去了联系,我还是报一下平安比较好,而且我的小黄可能还在他们那里。”
西神医捂住耳朵摇头,“你说太多了我懒得听,我带你去就是了。”
郁青黛不知道贺公子的名字,只知道容子然,且西行克说他是镇南侯世子,于是便带着她往镇南侯府走去。虽一路上有说有笑,但是郁青黛却渐渐地兴致阑珊,到后来几乎是西神医一个人在说话。
她冷不丁冒了一句出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西神医的话戛然而止,只是眉眼依旧带笑,“小青觉得我是谁?”
郁青黛摸着下巴动作夸张地看着西神医,“恩......你看在京城熟门熟路的,又颇有一点土豪风范,莫不是常常被京城的权贵们请来看病?”
“权贵?”西神医嗤笑,“给他们看病怕是污了我的手。”
郁青黛浅笑道,“真是傲娇哦,不过你这么有钱,我是交定了你这个朋友的。”
“哼!”西神医胡子乱颤,气冲冲地走在了前面。郁青黛赶紧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只是心里也大概有了底,他武功高强,医术了得,肆意游走于江湖却又对京城了如指掌,她一说容子然他就知道他是镇南侯世子且直接带她过去了,恐怕不是一个江湖神医那么简单。只是刚才已经刻意询问了他也避而不答,想必是不愿意透露自己身份的。
很快西神医便停了下来,指着一户大门朝正街开的宅子说道:“这就是了。”
一般能朝着正街开门的宅子,其主人一定极有威望,而此宅子庄重肃穆,墙上斑斑驳驳地痕迹不让人觉得老旧,反倒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镇南侯府果然是名声滔天的豪门。
63.第 63 章
十二章
与京城其他官员的府邸不一样,镇南侯府门外站的不是侍卫是官兵,那挺直的小身板儿,坚定不移的眼神,真真是帅气极了,郁青黛就喜欢这种认真的范儿,当然认真的官兵小哥全都无视在面前晃去晃来的郁青黛。[.超多好看小说]
郁青黛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和善的官兵问道:“请问这位大哥,你们家世子在吗?”
“不在。”两个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官兵看了郁青黛一眼,微微皱了眉头。“恩......不好意思,我多嘴了。”她有些尴尬,一直以来容公子都是和气好相处的,倒是忘了人家到底也是朝堂重臣,怎会把行踪透露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路人呢。
郁青黛走到蹲在一边玩儿蚂蚁的西神医身边,“走吧,他不在。”
他立即起身,拍拍手,“咱们走吧!”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许许月光薄似雾,洒在路边的一老一少身上,宁静而又安详。
只是天公向来不爱作美,胤元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很是煞风景,“踏破铁鞋无觅处,西神医,我又遇上你了。”
胤元语气淡定,西神医却急得跳脚,“你烦不烦!追我追这么久,老是阴魂不散人家还怎么快意江湖!”
胤元面无表情,只生冷抱拳,“只求神医为我家主人诊治一番,若是神医答应了,我自是不会再出现。”
西神医气得吹胡子瞪眼,胤元却目光坚定,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死活赖着你”的表情。最后终是西神医败下阵来,“我行医多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说!你家主人在哪里?”
胤元抬头一笑,眼神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请神医跟我来。”
郁青黛想着那人妖的模样便觉得有些渗人,她抱着双臂说道:“我就不去了吧。”
西神医回头,“不行,天黑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且随我走一趟,耽误不了多久。”
想想也是,虽是天子脚下,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又出来一批黑衣人,郁青黛点头,跟着胤元随西神医急匆匆地上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人妖住在京城的一座小宅子里,隐蔽而安静。胤元安排郁青黛坐在中堂等候,带着西神医进内间。看着胤元的背影,郁青黛突然心底一动,“等等!”
“怎么了?”两人齐齐回头。
郁青黛附到西神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狡黠一笑,“我本就打着这个主意来的,看我的。”
想来那人妖的病情也该是很棘手,足足一个时辰了,西神医还没出来。中堂站着的侍从们一个个在玩儿木头人似的,能不动就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郁青黛百无聊赖,快要睡着之际,忽听见内间传来一阵惨叫。中堂的侍从立即冲了进去,郁青黛也担心西神医是否太傲娇被人家给揍了,立马凑了过去,只是里面出来两个侍女把一众人挡在了外面,郁青黛见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很是渗人。
听那声音,倒不像是西神医的,莫非是那人妖的?
良久,两个侍女忽然低头退让,西神医鼻孔朝天牛气地走了出来,胤元脸色惨白却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
胤元声音微颤,“神医慢走,下次复诊时在下亲自来迎接。”
“不用。”西神医背对着胤元挥手,“该来复诊时我自会来,你放心,没有医治一半的道理,我会来的。”
在一众人的恭送中走了出来,郁青黛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的惨叫声是谁发出的?”
“不是你说胤元曾经揪掉你几缕头发要我报复他吗?”
郁青黛眨巴眼睛,“对呀。”
西神医大步向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的月亮真不错,“我留下了他的头发,但是拔了他的腿毛、腋毛还有......呃,总之是能拔的毛都拔了。”
“你!”郁青黛双腿一软,差点就给西神医跪了,“你的风格真是颇得我心!”
一路上,两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京城的夜晚,像是又回到了马家父母还在的那两年,一家人傍晚做完农活结伴而归时,郁青黛银铃儿般的笑声与父亲爽朗粗糙的笑声总能感染村子里的人们。
是夜,京城行宫。
这座行宫是大周皇帝南怀宇常住的。南乔曜,便是南怀宇的独子。而南乔曜之所以住在行宫而非东宫,是因为皇帝还未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
而南乔曜亦是贺景行。二十年前,统治这片土地的还是奚氏一族,大佑王朝。而南怀宇帅大将军一同造反篡位才有了如今的大周王朝。只是在那次宫变中,南怀宇尚在襁褓的独子却被人劫走,二十年来,尽管南怀宇妃嫔无数,却没有一个成活下来的儿子,世人心里皆暗道这是他造反的报应,但他统治的大周王朝国富民强,前不久御驾亲征还收复了多年前奚氏割出去的边疆,百姓也不再议论他无子之殇了。
就在前不久的战事中,南乔曜骁勇善战,得了皇帝青睐,征途中的相处让皇帝渐渐发现并证实了当时的贺景行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后背上南家独有的胎记是骗不了人的。皇帝喜不自胜,带着贺景行回了京城,从此贺景行便是南乔曜了。但皇子认祖归宗一事是国本,不可轻率宣布以免引起朝廷动荡,于是皇子便先按下了这个消息,与三省大臣慢慢商议着。
南乔曜不知自己养父已经去世,且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尚未谋面的妻子。虽然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但是亦不能丢下名分上的妻子生活。于是便趁着他身份为公布的时间,去了和州寻找养父与妻子。
如今回了京城,南乔曜平日除了与容子然走动以外,其他时候都是在行宫里。而行宫里一应的仆人管事还有管家都是皇帝让内务府的人亲自挑了送去的,这刘管家便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这几日刘管家每天都要将行宫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儿简单说给南乔曜听,“对了公子,刚才容世子派人来称,您寻的那位姑娘确实出现在京城了,还去过镇南侯府。”
“噢?”本来昏昏欲睡地南乔曜立马醒了神,“可是容貌出众,着一身月白色衣服?”
刘管家露出异样的目光,表情微妙,“老奴并不清楚。”
南乔曜知道自己失态了,但还是倏地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去的?”
“天色刚暗下来那会儿,估计有一段时辰了。”
南乔曜眸子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一下,他轻轻坐了下来,“知道了,您先下去吧。”刘管家走后,他吹了一下口哨,小黄不知从哪个角落就跑了出来,南乔曜弯腰抱起它,“小黄,你的主人要回来找你了。”
“汪汪!”
翌日,鸡鸣蝉叫唤醒了睡梦中的郁青黛,走出屋子时阳光正好洒了下来,她用手遮了遮眼睛,再移开手时,西神医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早啊。”
西神医打量着郁青黛,“怎么又换回这抹布了?”
“哪儿是抹布啊。”郁青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挺好的呀,我今天要去做工,穿那么招摇还有人敢要我吗?”
“有啊。”
“谁?”
“老鸨。”
“......”
西神医把郁青黛推回了房间,“回去换上新衣裳,才来京城我先带你玩儿几天再去做工。”
郁青黛还是觉得不妥,“一路上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先去找地方做工吧。”
西神医虽不愿她这么快就走,但是也不好强迫她,只得点头,“若是找不到住的地方还来我这儿吧,随时迎你进来。你……你若是想回到昭冠州,我也可护送你回去。”
“恩。”郁青黛心里感动,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其实,我不叫代青。”
“噢?”西神医捋了一把胡子,“莫非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郁青黛环视周围一圈,提起裙角踮起脚尖,附到西神医耳边,“我叫郁青黛。”
西神医听了她的话,却只是微笑,“知道了,去吧。”
清晨的微风格外温柔,郁青黛的心情一如今天的天气那般晴朗,虽然离开村子以后的日子波折不断,但是好歹自己还是未伤到分毫。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京城,虽举目无亲,却也更多自由。偌大一个京城,难道还会没有自己的一番容身之地?
貌似......真没有,郁青黛忘了一茬,京城不比和州,山高皇帝远,对于人员管制也宽松地多,一般地小店招做工的也不会要求身家清白。而京城不一样,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得多长几个心眼,所有商铺招做工的都要查明户籍。
作为一个连自己真实姓名都不敢说的人,上哪儿去找户籍?郁青黛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连连碰壁让她心生凉意,不愿意回和州,看来只能去离京城远一点的地方,漫漫长途,又要独自一人上路。
64.第 64 章
眼前的女子着一身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容貌端庄大气,妆容精致典雅,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晃了郁青黛的眼,约莫十八左右,端的是一个富贵丽人,但郁青黛笃定,这就是那日在山洞里的负伤女子!
“噢?姑娘见过我吗?”她笑颜盈盈,端起旁边的一碗药,轻轻吹了一口,递到郁青黛嘴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说不出的大家之气。[]“姑娘并没有见过我。”
郁青黛觉得她古怪得很,警戒地看着她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出敌意,便接过药碗喝了下去。
“我的马车撞了姑娘,伤得不轻,又不知姑娘姓谁名谁,这才将姑娘接到府上救治。”她接过郁青黛手中的碗,立马有侍女上来又从她手中接走了碗,“姑娘怎么称呼?家住哪里?我这便送你回去。”
“我......”郁青黛这时想起的人是西神医,但是却不知之前住的农庄的地址,并且连西神医的名字也不知道,转念,又想到了容子然和贺将军,只是......郁青黛自嘲地摇了摇头,若是别人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岂不是自作多情丢脸丢大了。“我叫做代青,初来京城,并没有家人,只认识一位西神医。”
女子目光一凛,“姑娘和西神医是什么关系?”
郁青黛低头,“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这京中,只有他能照顾我一二。”
女子闻言,目光放柔了些,“那姑娘便好生歇着吧。”说完便抬脚要走,郁青黛赶紧叫住了她,“这是哪里?你是谁?”
“我叫秦语阳。”她回头看着郁青黛,“这里是公主府,而我,自然是......”说到这里时,她神情黯淡了下去,“我是长公主的女儿。”
秦语阳走后,郁青黛闭了眼,想要叹息却一口气压抑在了胸口。公主府......长公主......她是有些忐忑的。初遇容子然和贺公子时,不知他们的身份,倒还能自然相处,如今这长公主的女儿摆明了身份,自己便不知要如何与这些王孙贵族们相处,会不会自己出言顶撞了公主驸马自己还浑然不知,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在公主府养伤的这些天,人长公主根本不知道她这号人的存在,就和公主府又飞进来一直鸟似的。而秦语阳也再也没露过面,只期间着人来说没有找到西神医。这一养,就是十来天,据大夫诊断,郁青黛伤势并不严重,皮外伤较多,并未伤到筋骨,所以如今郁青黛已经能走动自如了。
她走到门外,有侍女贴心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今晚风似乎有些狂野,呼呼作响,吹得院子里落了一地缤纷。从东南方向传来的丝竹声萦绕在郁青黛耳边响个不停,今夜公主府似乎在宴请宾客,府里的下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怠慢了今日的客人,更怕引得长公主发火。自从公主的女儿康嘉县主前段时间病了,长公主就黑着一张脸,好不容易今儿趁着驸马爷生辰宴请众人,长公主才露出了笑脸。
只是驸马爷生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锦巷里来来往往的马车辆辆富贵逼人,可就是唯独没有镇南侯府的马车。
镇南侯与驸马爷是多年来的政敌,这事儿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些年两家还做做面子,两家人有来有往看起来挺和气,但近几年来,驸马爷与镇南侯在朝堂上频频相争,驸马爷是文官,镇南侯骂不过他;镇南侯是武官,驸马爷打不过他,但两人总能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而皇帝两头为难,一边是自己亲妹夫,一边是自己宠信看重的武将,出身百年望族,身后的世家子弟连他这个皇帝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皇帝明里暗里偏帮了镇南侯不少,长公主与驸马爷不敢对皇帝有所不满,满腔怒火只得往镇南侯身上撒了。这样一来,两家索性连面子功夫也不做了,平日里谁也不搭理谁,更别提参加劳什子宴会了。
“县主。”秦语阳的贴身侍女红璧走了进来,“公主叫您去中堂见客呢。”
秦语阳梳着飞仙髻,发间却无任何金银钗簪,只系了一根丝带,穿着一身湖蓝竹叶衣裙,轻盈宽大的裙摆撒开在地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画儿似的。
“不去。”
“可是县主。”红璧咬着唇,为难极了,“老爷今日生辰,县主您不去祝寿……”
“等他们散了我再去也不迟。”秦语阳起身,随手拿起床边的一把剑,在空中随意挥舞着,“你出去吧,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皇舅舅来请我都不去。”
红璧低着头,正打算退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回头说道:“对了县主,镇南侯世子刚才居然来了。”
秦语阳把剑慢吞吞地放回原处,看也不看红璧一眼,“爹爹生辰我不露面也不合适,哎,我这便去一趟吧,麻烦死了。”
而中堂宴客正厅这一方,气氛有些微妙。
别的大臣们不知道南乔曜的身份,可长公主不会不知道。看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侄儿出现,她高兴得不得了,正打算走上前好好招待这位贵客,却见他身后跟着镇南侯的儿子容子然,长公主的手僵在了半空,看了南乔曜几眼才回过神儿来,“世子,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破地方?”
容子然见惯了长公主这模样,也不以为意,“公主府若是破地方,那我镇南侯府不就成了难民窟了?哈哈。”
“子然,你找个地方落座。”南乔曜可不想听二人唇枪舌战,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可南乔曜这话落在中书令大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中书令崔大人作为内阁首辅,自然也是知道南乔曜身份的,可如今见他带着容子然来了驸马爷的生辰宴会,是不是就代表……
底下的人不知南乔曜来头,见长公主对他客客气气,且镇南侯世子容子然都只是跟在他后面,就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身份。翻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世间还有谁有这样的尊荣,于是底下议论声蔓延开来,驸马爷见状,只强笑着叫了歌姬舞姬出来,才算转移了下面人的注意力。
只是崔大人看着这一切,心里的称便慢慢开始偏移了。
长公主虽不满南乔曜带来了容子然,但只想着他才来京城,或许还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一时图个热闹就带了容子然来。倒是容子然,居然也就屁颠屁颠儿地跟来了。
长公主让南乔曜坐到了驸马爷旁边,这位置,连崔大人也不曾坐上去,底下人又议论起来了,且崔大人越是淡定,下面的人就越是好奇。
容子然坐在崔大人下方,自个儿喝着美酒品着美食。公主府的主人虽不待见他,但这吃食可是一点没亏待。大厅里热闹得紧,谁也没注意到秦语阳缓缓走了进来。她自小习武,走路轻,直到走到了容子然身后容子然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秦语阳扬着紧致的下巴,只瞟了容子然一眼,“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我想县主了这便来了。”容子然嘴角噙着浅笑,盯着盘子里的点心用小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秦语阳知道容子然从来没个正经,惯会胡说八道,这话她自然不会当真,但脸颊还是红了,“登徒子!”
容子然回头看了秦语阳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县主居然会脸红,我以为县主只会板着脸呢。”不等秦语阳说话,容子然又说道,“来了公主府,有好吃的好喝的,还能膈应一下令堂令尊,哈哈,开心!”
秦语阳冷哼一声,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去。她看见自己父母正忙着与众人应酬,便懒得上去招呼了,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便坐了下来,再往前面看去时,见到自己母亲身旁那个男子,秦语阳吃了一惊。她立马转过去看了看容子然,又看了看南乔曜,这不是……
秦语阳彻底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酒过三巡,南乔曜和容子然向长公主和驸马爷告了辞。秦语阳顾着和身边人说话一时没注意到,待她转过头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正厅之外。秦语阳心里一急,提着裙摆就往外走去,好不容易追了上去却没有叫住二人,反而从他们身边径直走过,嘴里念叨着:“不知道代青伤势好些了没……”
南乔曜与容子然都听到了她的话,两人对视一眼,不做声,继续往外走着。开玩笑,代青她怎么可能在长公主府上。
秦语阳见二人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心里暗自着急,又掉转头叫住了容子然,“你等等。”
“怎么?”容子手里拿着折扇,上面一副山水画乃出自大周名家之手,这样文雅的折扇偏偏被他摇出了纨绔子弟的气质,“县主舍不得在下?”
秦语阳握拳,脸上悄悄爬上了绯红,可仍然瞪着美目,这个容子然真是不要脸!
“哦,是这样,我府上收留了一个姑娘,似乎认识世子爷呢。”
65.第 65 章
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望仙楼的一个管事大妈便来了公主府,带走了郁青黛。
望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处在东市最繁华的位置。南怀宇还未登上皇位之前,大周王朝之前的大佑王朝开国皇帝便是女子,所以这个国家的女子地位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这种风气也一直延续了下来,所以东市街头不少女子也出现在各个酒楼、胭脂水粉店、成衣店。
但在车水马龙的东市里,望仙楼却显得格外冷清。
望仙楼的装潢无疑是整个东市酒楼里数一数二的,且不论那些大气的桌椅,就连墙上挂的书画都是出自名家,柜上摆的陶瓷玩意儿也都是珍品。而且望仙楼不像其他酒楼设了大厅,它只设雅间,每个单间宽敞大气,环境安静雅致,犹如走进了哪家文豪府邸一般。
郁青黛一走进这望仙楼便明白了,这酒楼怕是一般百姓吃不起的,进来的人非富即贵,个个儿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咱们这儿做工的姑娘们呐,都不用做粗活儿。”带着郁青黛进来的管事大妈叫王嫂,已经在这做了十几年了,“只需招呼好自己负责的雅间客人,盯着下面的小二把菜色做好,听客人们的吩咐便行了。但姑娘们个个必须长得标致,身家清白,能言会道,最好还是读过书的。”王嫂说着便回头看了郁青黛两眼,“我瞧小青你就长得不错,准能胜任。”
郁青黛顾着打量望仙楼的构造,没有回话,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站在了三楼一间雅间外,郁青黛抬头一看,“明瑟阁”三个字高高挂在头顶。
“咱们望仙楼一共就三楼,一楼便是京城里富商们常去,二楼便是达官显贵时常来,而三楼的客人,不是世家子弟,就是王孙贵族,最是尊贵了。”王嫂顿了顿,“一般三楼做工的姑娘都是样貌姣好,长袖善舞,最会察言观色,但你即使世子爷招呼过的,我自然也不敢安排你去一二楼。”
“谢谢王嫂。”郁青黛其实内心有些忐忑,这里的客人她可都招惹不起,若是有个闪失她可就是个脑袋都赔不起,但若拒绝了王嫂的安排,怕是会让人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肯收留你就不错了还有各种要求呢,“以后有什么不懂还麻烦王嫂多教教我,别嫌我烦。(.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王嫂笑着点头,越看郁青黛越满意。本以为这丫头是世子爷亲自点名要她好生照看着的,肯定与世子爷交情不浅,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可人,不骄不躁,是个好姑娘。
而容子然虽然特意让王嫂照顾郁青黛,但也只是口头上帮忙,他性格本就纯良,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但也没多放在心上,知道王嫂已经将人带到便就不再多过问了,也不曾特意去过望仙楼,反而是南乔曜三天两头往望仙楼跑。
“哟,贺公子来了!”王嫂不知道这贺公子什么来头,只是先前见容子然带着他来,对他客客气气的,便知道这人来头不小,也不透露姓名,只说自己姓贺,王嫂便称呼一声“贺公子”。
看着南乔曜眼神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王嫂是个聪明人,在这望仙楼干了十几年最会看人脸色,她直接把南乔曜往明瑟阁带去,然后叫了郁青黛过来,一看南乔曜的脸色,果然猜对了。
“小青啊,你好好招呼这位贺公子。”
“好的王嫂。”郁青黛转过头,给南乔曜倒了一杯望仙楼最好的信阳毛尖,笑盈盈地说道,“上次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贺公子和容公子的大恩大德,让我在这京城有个容身之地。”
“举手之劳而已。”南乔曜喝了一口茶,只觉齿颊生香,“在这里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有吃有住还有工钱拿,而且王嫂也很照顾我。”看着天色已经黄昏了,郁青黛连忙问道,“贺公子要吃些什么?”
南乔曜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对郁青黛特别的关心也看不出冷淡来,“随便上些菜吧,你看着办。”
郁青黛这便去点了赤枣乌鸡汤、冬笋玉兰片、笼蒸螃蟹、胭脂鵝脯,亲自盯着厨房上好了菜,再端了一壶西凤酒上来,“贺公子,菜都上全了,我不知道你口味,便随便点了些。”
南乔曜只看了桌上的菜一眼,并没有多大兴趣,郁青黛心里念叨着,估计没人比你做的菜好吃,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可南乔曜突然想起了什么,摸出一个银镯子来拿在手里把玩,“代姑娘,你可喜欢这个?”
“这!”郁青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当初贺景行送的彩礼之一吗?
“怎么?姑娘见过?”南乔曜捏紧了手镯,“还是说,姑娘也有这样的手镯?”
郁青黛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她是有这样一个手镯,可那在她远在和州的家里呢,怎么可能在贺公子手里,而且这手镯样式太普通,不一定只有她才有,“我只是见过阿黛有一个。”
南乔曜将郁青黛的反应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阿黛不叫阿黛。”
郁青黛想起当初容子然说的那些事,又亲眼见到阿黛被送走,便知道这里面怕是有些隐情,于是也不再多问。
第二天郁青黛想起西神医还不知道自己下落,她又不知道当时住处的名字,便寻空去了那小农庄却没见到西神医,于是她便拖一个伯伯告诉西神医一声她现在在望仙楼,这才回了东市。
这天夜里,郁青黛在王嫂为她安排的住处里歇下了。窗外月光很亮,不用点灯都看得一清二楚,微微开着窗有阵阵凉风吹来,原本是最舒适的夏夜,可郁青黛却睡意全无。她初来京城时根本就没考虑过户籍问题,当时在和州,官府管的松,她随便编了一个名字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如今在京城,怕是不能糊弄了,若不是容子然照料,她怕是找不到养活自己的地方,可若是在京城长久生活下去,用假名始终不是个长远之计,又不想回到和州被以前的乡亲认出来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那不如去另一个如同和州一样偏远的地方?
郁青黛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贪念京城的繁华的。不说别的,就吃食上的精致,那也是和州这样的地方比不上的,以前想要吃一点精致的糕点都要郁夫走上很远的山路去镇上买,且花样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哪里比得上京城,东市里随意一家糕点铺的东西都比和州的精致上百倍,更别说其他菜色了。还有京城的胭脂水粉、成衣、首饰、热闹的节庆,这都是郁青黛所喜欢的,一想到要回到穷苦无聊的地方过一生,她立马否决了这个念头。
和州本就离京城远,她以前所住的村子又在和州最边上,想来是没人会来京城的,所以即便她报了自己户籍,也是没和州老乡会认识她的吧?郁青黛下了决定,心里不再纠结,睡意很快就袭上头来,正要睡着之际,窗户忽就被人踢开,一个黑影子翻身而上,站在了郁青黛床前。
郁青黛一下子被惊醒,立马坐了起来,可借着月光看见那人双手叉腰,牛气哄哄地站着,这就知道是谁了。
“小青啊,你可让我一阵好找!”
郁青黛下床点了灯,眯着眼睛盯了西神医好一阵才说道:“你就不能从大门走进来吗?非得翻窗?窗户给我踢坏了我还得花钱去修呢!”
西神医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我翻窗翻惯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不是你上回救的那位小姐,她马车撞了我便把我带去养伤,我在京城又无亲无故,便耽误了许久。”郁青黛说道这里,立马皱起了眉头,“你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原本笑嘻嘻的西神医露出了一副纠结的表情,他挠着后脑勺,说道:“西、西行克。”
这名字倒是和他人挺像的,那么古怪。
西行克见郁青黛没有别的表情,便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到这望仙楼来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郁青黛又将容子然为她安排住处的事情一一说给西行克听了,西行克笑着点头,似乎对容子然的表现很满意,但他瞄见郁青黛头发上的素银簪子,脸就又垮下了,“我给你买的白玉簪子怎么不戴?”
“我瞧着那玩意儿贵重,平日里还是不要带着招摇好了。”
“懒得管你!”西行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直跺脚,这白玉簪子就叫贵重了?那些穿金戴银的不得累死?你这脾气还真是像……
西行克念及旧人,心里又是陡然一痛,“你好生歇着吧,要是有事便去留春医馆托人找我。”
目送西行克翻窗而去,郁青黛终于睡下。
可说来也怪,自从上次南乔曜来过望仙楼后,明瑟阁就再也没来过客人,其他雅间也没郁青黛的事儿,于是她就格外闲。眼看着其他雅间每天都有客人来,郁青黛终于忍不住问王嫂了,“怎么就没客人进明瑟阁呢?风水不好吗?”
王嫂忙着看账单,头也不抬,边打着算盘边说道:“我忘了告诉你,明瑟阁被上次的贺公子包下了,以后这明瑟阁呀,只有他能坐。”
66.第 66 章
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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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黛这便去点了赤枣乌鸡汤、冬笋玉兰片、笼蒸螃蟹、胭脂鵝脯,亲自盯着厨房上好了菜,再端了一壶西凤酒上来,“贺公子,菜都上全了,我不知道你口味,便随便点了些。”
南乔曜只看了桌上的菜一眼,并没有多大兴趣,郁青黛心里念叨着,估计没人比你做的菜好吃,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可南乔曜突然想起了什么,摸出一个银镯子来拿在手里把玩,“代姑娘,你可喜欢这个?”
“这!”郁青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当初贺景行送的彩礼之一吗?
“怎么?姑娘见过?”南乔曜捏紧了手镯,“还是说,姑娘也有这样的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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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黛想起当初容子然说的那些事,又亲眼见到阿黛被送走,便知道这里面怕是有些隐情,于是也不再多问。
第二天郁青黛想起西神医还不知道自己下落,她又不知道当时住处的名字,便寻空去了那小农庄却没见到西神医,于是她便拖一个伯伯告诉西神医一声她现在在望仙楼,这才回了东市。
这天夜里,郁青黛在王嫂为她安排的住处里歇下了。窗外月光很亮,不用点灯都看得一清二楚,微微开着窗有阵阵凉风吹来,原本是最舒适的夏夜,可郁青黛却睡意全无。她初来京城时根本就没考虑过户籍问题,当时在和州,官府管的松,她随便编了一个名字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如今在京城,怕是不能糊弄了,若不是容子然照料,她怕是找不到养活自己的地方,可若是在京城长久生活下去,用假名始终不是个长远之计,又不想回到和州被以前的乡亲认出来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那不如去另一个如同和州一样偏远的地方?
郁青黛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贪念京城的繁华的。不说别的,就吃食上的精致,那也是和州这样的地方比不上的,以前想要吃一点精致的糕点都要郁夫走上很远的山路去镇上买,且花样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哪里比得上京城,东市里随意一家糕点铺的东西都比和州的精致上百倍,更别说其他菜色了。还有京城的胭脂水粉、成衣、首饰、热闹的节庆,这都是郁青黛所喜欢的,一想到要回到穷苦无聊的地方过一生,她立马否决了这个念头。
和州本就离京城远,她以前所住的村子又在和州最边上,想来是没人会来京城的,所以即便她报了自己户籍,也是没和州老乡会认识她的吧?郁青黛下了决定,心里不再纠结,睡意很快就袭上头来,正要睡着之际,窗户忽就被人踢开,一个黑影子翻身而上,站在了郁青黛床前。
郁青黛一下子被惊醒,立马坐了起来,可借着月光看见那人双手叉腰,牛气哄哄地站着,这就知道是谁了。
“小青啊,你可让我一阵好找!”
郁青黛下床点了灯,眯着眼睛盯了西神医好一阵才说道:“你就不能从大门走进来吗?非得翻窗?窗户给我踢坏了我还得花钱去修呢!”
西神医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我翻窗翻惯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不是你上回救的那位小姐,她马车撞了我便把我带去养伤,我在京城又无亲无故,便耽误了许久。”郁青黛说道这里,立马皱起了眉头,“你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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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倒是和他人挺像的,那么古怪。
西行克见郁青黛没有别的表情,便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到这望仙楼来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郁青黛又将容子然为她安排住处的事情一一说给西行克听了,西行克笑着点头,似乎对容子然的表现很满意,但他瞄见郁青黛头发上的素银簪子,脸就又垮下了,“我给你买的白玉簪子怎么不戴?”
“我瞧着那玩意儿贵重,平日里还是不要带着招摇好了。”
“懒得管你!”西行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直跺脚,这白玉簪子就叫贵重了?那些穿金戴银的不得累死?你这脾气还真是像……
西行克念及旧人,心里又是陡然一痛,“你好生歇着吧,要是有事便去留春医馆托人找我。”
目送西行克翻窗而去,郁青黛终于睡下。
可说来也怪,自从上次南乔曜来过望仙楼后,明瑟阁就再也没来过客人,其他雅间也没郁青黛的事儿,于是她就格外闲。眼看着其他雅间每天都有客人来,郁青黛终于忍不住问王嫂了,“怎么就没客人进明瑟阁呢?风水不好吗?”
王嫂忙着看账单,头也不抬,边打着算盘边说道:“我忘了告诉你,明瑟阁被上次的贺公子包下了,以后这明瑟阁呀,只有他能坐。”
67.第 67 章
当热闹散去,这偌大的皇城显得尤为孤寂。(.无弹窗广告)这是头一次,楼音一个人在摘月宫守岁,没有父皇,没有母后,也没有兄弟姐妹。
她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款冬姑姑与枝枝各自拿着剪刀在剪纸,一张张精巧可爱的图案摆在楼音面前,她却提不起兴趣,拎起来看了两眼便放到了一边。
手旁摆放的和田白玉茶盏在温暖的灯光下透着光,楼音把玩了一下,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款冬姑姑和枝枝被这声响惊到了,两人面面相觑,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和田白玉茶盏是太子妃送到摘月宫的,饶是见惯了珍宝的二人,也对这和田白玉茶盏赞不绝口,若是拿给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看,也一定能一眼瞧出这玩意儿的价值。可惜就在这和田白玉茶盏送到摘月宫的前一刻,席沉也带来了消息,东宫这几日与尤铮通信及其频繁,且楼音大婚在即,也不见尤铮有返京的意思。
“唉……”楼音站了起来,在窗下来回踱步,看着外面一溜儿的宫女与太监捧着食盒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放在桌上又井井有条地退了出去。
款冬姑姑放下剪子,一一打开了食盒,笑着说道:“公主,这是皇上吩咐御膳房送来的点心,您来尝一下,都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
楼音慢慢走过去,桌上有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样样精致香甜,但她却没有丝毫的胃口,“你们吃吧。”
说完便又转身想去窗下站着,可就在这时,她心头一动,转身说道:“今日除夕,想必侄子府也很冷清吧,把这些糕点送去。”
“嗯?”枝枝抬头看楼音,她的嘴角带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一点不像是在关心质子府的情况,反而像是在算计人似的。
枝枝把点心全收起来,左右看看,还是最放心琦兰,就是交代了几句便让她送出宫去。
琦兰得了命令,立马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食盒出宫去了。
一路上,京都像是空城一般,所有商户都关上了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出了几个打更的,虽然知道每一户人家里都温情四溢,但置身于这孤街里,琦兰还是感觉冷清地渗人。
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她到达质子府时,心里也涩了一下。即便一路上了无行人,却也没质子府这样的……琦兰想了想,质子府上下都萦绕着孤单的气息。(.无弹窗广告)但这也是情理之中,作为质子,本就是被母国抛弃,孤身来到异国家乡,一待就是几年。或许“质子”两个字,本就代表了孤单。
琦兰唏嘘一阵,对门口守卫的人表明了来意,即刻便有下人来领她进去。质子府小小窄窄的,与摘月宫不可同日而语,几步便到了正房。
正房外郁差正与一个小侍女说着话,看见琦兰来了,立刻警戒地盯着她。琦兰觉得郁差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她整理了一下发丝,上前行礼说道:“公主命奴婢送些糕点给季公子。”
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除夕这样的日子,郁差也觉得自己这副脸色有点过了,于是讪讪地笑了一下,引着琦兰进了正房。
季翊正在里面下着棋,一手执着白子,一手执着黑子,站在棋盘前皱眉思索着,听见有人进来了也没回头。
“季公子,公子派奴婢送了些糕点来。”琦兰看着小太监们将食盒放下,笑盈盈地站在一旁。
季翊闻言,手中的白子迟迟没有落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满当当地点心,嗯了一声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到棋盘上了。
琦兰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至少谢恩的话要说两句吧,但他就这样冷冷的,琦兰也有些尴尬,于是说道:“那奴婢便退下了。”
一旁的季翊动都没有动一下,琦兰撇撇嘴,带着人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刹,郁差说道:“殿下不喜欢甜食,属下撤下这些糕点吧。”
可是季翊却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坐到了桌前,拿起一块儿奶油松瓤卷酥咬了一小口。
一想到这糕点是楼音送的,郁差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殿下……”
季翊自顾自地吃着糕点,明明不喜欢甜食的他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郁差看在眼里,五脏六腑都像是纠缠在了一块儿似的,“殿下,先前南阳侯的事情,丞相已经动怒了,如今您又打这大梁太子的主意,丞相怕是……”
季翊一道眼刀扫来,说道:“你的主子是丞相?”
若换做平日里,郁差定会跪下认错了,可如今大梁的皇帝心思昭然若揭,他实在不想自己的主子去趟这一趟浑水,“这里是大梁,是她的国,却要利用殿下您帮她除去绊脚石,于情于理,都不值啊!”
郁差越想越来气,那日摘月宫的一场戏,分明就是楼音设计好了做给季翊看的。如今大梁皇帝病危,虽朝中有传言皇帝欲另立储君,但到底没有被坐实,这些日子太子做事规规矩矩,楼音也抓不住把柄。她倒好,竟打主意打到别国质子头上来了,利用别人帮她除了这绊脚石,自己倒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这些,连郁差都想得到,季翊能想不到吗?
郁差愤愤地拂袖,看着季翊期望他能悬崖勒马,可他只是坐着安静地食用糕点,末了用丝帕擦干净了嘴角,才缓缓说道:“于理,不值;于情,这又算得了什么?”
“殿……”郁差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憋红了脸转身出去了。
*
新年的第一天,楼音便被一阵响动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枝枝与款冬姑姑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看见她醒来了,枝枝立马走到床边,蹲下说道:“公主,今日一早,皇上便昏迷不醒,公主去养心殿瞧瞧?”
楼音皱了皱眉头,问道:“容太医可在?”
枝枝点点头,“在呢。”
楼音嗯了一声,起身梳妆,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头饰,就这样往养心殿赶去了。
养心殿外,太子与纪贵妃比她还早到,除此之外,还有候在外面的芈嫆,她穿着一身宝蓝色曳地裙,在寒风中显得楚楚可怜。
纪贵妃和太子刚从里面出来,瞧见楼音来了,如今连场面话也懒得说,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反而是芈嫆忍不住回头看了楼音几眼,泛红的眼眶里神色闪闪躲躲,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纪贵妃走了。
楼音进入养心殿时,皇帝正坐着喝药,容太医垂首立在一旁,看见楼音来了率先行了个礼。
“父皇怎么样了?”
“皇上今晨气血不足,一时晕厥,如今已经缓过来了。”
楼音深深地看了容太医一眼,坐到了皇帝身旁,刚想开口,皇帝却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养心殿内,楼音心里打着鼓,手心都出了细汗。
许久,皇帝才开口说道:“阿音,父皇怕是不成了。”
“父皇!”楼音按住他的双手,说道,“你别胡思乱想,容太医都说了您没事儿。”
父女两人此刻心思却是背道而驰,皇帝如今是真以为自己大限快到了,他倒是坦然,笑着说道:“昨晚,朕梦到你母后了,她说她一个人在皇陵很是孤单,希望朕去陪她。”
“父皇别胡说,母后希望父皇健健康康的。”楼音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双眼,“父皇还没看到阿音嫁人呢。”
皇帝笑着看着楼音,伸手去抚摸她的发丝,“阿音要嫁人了,朕也没有好好准备嫁妆,真是愧对你泉下有知的母后。”
他声音低沉而喑哑,伸手在枕边摸了摸,拿出一个锦囊来,塞到楼音手里,“这些日子,朕时常自责,多少年来只知一味的宠着你,却未给你铺上一条光明大道,如今朕老了,后悔却是来不及了,这个你拿着,若是哪一天朕突然走了,它也可护你一世安康。”
楼音拿着锦囊,捏到里面东西的形状,心里立刻有了数,一方面激动着,一方面又觉得愧对皇帝,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皇帝,但皇帝却以为她是在难过,便强撑着体力安慰她,“阿音别难过,朕会好好看着你嫁人。朕这一辈子于你有愧,只希望最后的关头能好好补偿你。”
楼音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哽咽着,一个字儿也吐不出去,皇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阿音回去吧,要嫁人的姑娘了,可不能成天到处跑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让芈嫆来养心殿伺候着。”
楼音嗯了一句,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喃喃自语道:“父皇,阿音不会重蹈覆辙,您也会好好活着。”
她握紧了手里的锦囊,菱形虎符的形状在她手心里无比清晰。
一切都提前了,却按照着前世的轨迹一步步走过来,没有一点偏差,好像自己就是做了一个梦一般。
前一世也是这样,皇帝在病危之时终于决定把这江山交给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或许他知道这样的决定会将自己的孩子推向刀山火海,但写下圣旨的那一刻,他却有一股释然。心中纠结多年的决定,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他要在楼音大婚的那一天,将这天下作为嫁妆赠与她。可惜的是,那时的楼音还不知皇帝写下秘旨的消息已走漏到了东宫,为保住储君之位的太子不得不在圣旨传出来之前谋杀了皇帝。
想到前一世的种种,楼音觉得就像是昨日的事情一般历历在目。如今,她又走到了这一天,但是情形却完全不同了。
68.第 68 章
十六章
夏日的午间很是闷热,蝉儿在树上无休无止地叫着,郁青黛闲得没事干正打瞌睡,迎面走来一个女子拿着一包东西对她笑呢,郁青黛仔细回想了下,这人她认得,是公主府的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姑娘还记得我吗?”那女子打量了郁青黛一番,笑着说道,“看来姑娘也是好全了。”
郁青黛连忙点头,“记得记得,姑娘过来可是有事?”
“喏!”那女子把手里一包东西递给了郁青黛,“这是县主吩咐我给你的药,你的伤势虽好了,但还得调养着,这都是上好的药材,出了公主府你怕是买不到了。”
郁青黛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县主给我的?”
“瞧你这样子。”那女子掩嘴笑了,“咱们县主平时虽然板着个脸,但心肠还是很好的。”
那女子走后,郁青黛抱着一包药材往楼下走去,转角却看见一个清秀女子靠在角落盯着她。
“县主?长公主的女儿?”那女子是望仙楼管事的女儿,叫和香,长得清秀又识字,原本管事是不愿意自己女儿出来做工的,家里又不愁吃穿还小有油水,可和香就自己偏偏要来这望仙楼,这一干就是一年了,“小青来头可真是大,明瑟阁有贵人包了不说,连县主都亲自派人来看望。”
明白人都听得出她话里的酸劲儿,郁青黛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县主只是看我可怜。”
郁青黛放好了东西再回来时,发现明瑟阁里有人。走近一看,门外站着意远良远等人,郁青黛知道谁来了,便小跑过去,果然是南乔曜坐在一方,容子然也坐在一旁锤着桌子,“气死我了!气死了!”
和香在一旁为他们斟茶,看见郁青黛来了也不出去,转身给香炉添了几颗香饵,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小青你也真是,偷懒也不知道找对时候,贵客来了怠慢了怎么办?”
郁青黛莫名地被安了罪名,看着和香笑意盈盈的脸便知道这是故意要给她难堪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南乔曜便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出去。”
这是生气了吧?郁青黛有些心虚,虽不是要偷懒,但确实也是自己刚才擅离职守了,她撇了撇嘴,转身要走出去却又听见南乔曜的声音,“小青留下,我是叫你出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和香正要端着一叠点心要放到桌上,听到南乔曜的话,她一个不稳,盘子哐当一声落到了桌上,洒了好些糕点出来,她神色一下慌了,连忙拿出一张绣着荷花的手绢一边擦干桌子一边道歉,容子然本就心烦,听着她慌张的声音更是烦躁,挥了挥手,“你赶紧出去吧没听见吩咐么。”
和香自来了望仙楼,仗着是管事的女儿,这酒楼上上下下没有不巴结她的,连王嫂平日里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又因为长得秀美知书达理,客人们也都拿好脸色对她。今日这样像苍蝇一样被赶出来还是头一次,她咬咬唇,慢慢退了出去。
“我刚才不是偷懒我是去……”郁青黛本想解释一下自己刚才不是多懒去了,但是容子然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这些,“小青你赶紧叫人给我来点冰镇的玩意儿,我快气死了。”
“噢好!”郁青黛见两人压根儿没生气,便忙不迭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下火的了。
南乔曜见容子然一路上都在捶胸顿足地说“气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被谁给了气着了,问了好半天才说道:“还不就是你那亲表妹!”
南乔曜的亲表妹自然就是秦语阳了,“哦?她把你怎么了?难不成这才换她调戏你了?”
“嘿!”容子然一拍桌子,“就她那木头性格,太阳打西边出来她都不敢调戏我!你说我今日倒霉不倒霉,大清早骑马去曲河射箭,遇上你那表妹也在那里,她也带了箭,哪儿不站就站我旁边,她靶子哪儿不放就放我靶子旁边,还偏偏把把都比我射得准,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光了脸!你说气人不气人!”
“呵呵。”
恩?容子然看着南乔曜冷笑了一声,很是不解,“怎么?”
南乔曜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愧是我表妹。”
“……”
容子然气得牙痒痒,可又不敢把眼前这人怎么样。心里想到秦语阳拿着弓从他面前走过的样子,一袭如火般的红衣真真是刺眼。
郁青黛端着一杯冰镇的凉水进来了,问道:“容公子,我的那个……那个小黄,它在哪儿啊?”
容子然还沉浸在熊熊怒火中,呲牙咧嘴地说道,“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
“哐当!”一声,郁青黛手里的冰镇凉水掉到了地上,撒了容子然一裤子的水,“你变态!”
容子然看着自己湿透了的裤子,“我?我怎么就变态了?”
郁青黛快要急哭了,可刚才那句“你变态!”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现在她根本不敢骂眼前这个多次帮她的人,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黄在我家。”
还是南乔曜的声音。
郁青黛鼻子一酸,算是虚惊一场,可这个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脸红得跟后屁股似的。
“你说那狗啊。”容子然明白了郁青黛为什么骂他变态,“别害怕,我不会杀你。”
容子然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怎么教训秦语阳,对于郁青黛的冒犯一点都不在乎,郁青黛松了口气,问南乔曜:“麻烦贺公子了,我一有时间就去带小黄走。”
“小黄在我家,吃的很好。”
南乔曜这话一出,郁青黛又脸红了。行行行,你厨艺好你厉害!
诶?他不是世子爷吗?怎么还亲自下厨顺便喂狗?
“贺……”
南乔曜看着郁青黛还蕴着水汽的眼睛亮闪闪的,睫毛挂着小小的泪珠像是小时候湖里挂着雾珠的荷花,他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她乌黑柔亮的头发,可手刚动了动就收住了,垂在腿间,他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想法有些失态,于是连忙说话来转移自己注意力,“你平时喂它吃什么?”
郁青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贺公子你知道我做饭不好吃的,小黄都不吃,一般都是跑去隔壁岳嫂家蹭饭。”
“岳嫂……”南乔曜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郁青黛面前,眼前的女子只够道他肩膀,穿着鹅黄色的棉布衣裳,愣愣地看着他,“你说岳嫂。”
“岳嫂怎、怎么了?”
“公子!”此时,意远突然闯了进来,附到南乔曜耳边说了几句话,南乔曜听后,转头看着容子然,“你父亲和驸马爷又打起来了。”
容子然什么都没说,跳起来就往门外冲,南乔曜也急匆匆跟了出去,原因无他,驸马爷和镇南侯打起来的原因就是立储。
几人像风一样就消失了,郁青黛和其他人一起收拾了残局,见王嫂正好有空,便上前去打听打听心里的疑惑,“王嫂,你说这贺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王嫂心里这个疑团也存在很久了,脑海里思索了一番还是没答案,“我也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怎么可能,王嫂在望仙楼待了这么多年,什么达官显贵没见过,而且上次听黑衣人称他为世子,“他好像和容公子一样,是个世子。”
“不可能。”王嫂一口否定了郁青黛的说法,“京城里没有哪家侯爵姓贺,这个绝对不可能。”
嘴上越是笃定,王嫂心里就越是疑惑。这贺公子到底什么来头?容子然是何等人物,堂堂镇南侯世子,母亲是寿安郡主,再加之皇上没有儿子,泰亲王儿子才几岁,所以容子然在整个京城乃至大周,可谓是最尊贵的公子哥儿了,能让他容子然毕恭毕敬,且出入都只走在身后的人,能是谁?
连见多识广的王嫂也不知道贺公子什么来头,郁青黛彻底懵了,但也不多想,他们豪门的时候知道的越少才是越好。
“我看他们都走了你也没什么事儿,去歇着吧,今儿个还有人给你送药呢,估计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郁青黛看了看周围,正是上客的时候,大家都忙碌了起来,就自己一人跑去歇着可能不太好,“要不我帮帮忙去吧。”
“不用,你去把今儿得的药材给煎来喝了吧,小姑娘一个可别把身体拖坏了。”
*
皇宫,养心殿。
驸马爷和镇南侯的争执没完没了,一个虽然只是中书舍人但确实驸马爷,一个是大将军,中书令大人不好说什么,容子然和南乔曜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争执,各怀心思。
驸马爷不同意就这么立了南乔曜为太子,认为此举草率。而镇南侯则不以为然,反正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且从他之前在战场上的表现来看,有勇有谋实在是国之栋梁,储君迟早都是他何必等到以后。
69.第 69 章
十七章
养心殿的战火还在蔓延,南乔曜转身就走。出了皇宫,翻身,上马,扬鞭。
意远紧紧追上,“公子,咱们去哪儿?”册封礼未行,叫一声“公子”最合适。
“望仙楼。”
此时的望仙楼刚退了客如潮涌的热浪,所有人终于能闲下来了。天气炎热,知了叫个不停叫人忍不住想打盹,可这宁静的气氛却被和香打搅了。
她哭着闹着找到了管事,也就是她的亲爹,从自己住的地方一路跑一路哭,大家都纷纷围了上去看热闹,平日里的淑女和香可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爹!爹!”一见到孙管事,和香就扑到他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我的镯子,我的镯子不见了!”
“什么镯子?”女儿家总有戴不完的镯子发簪,孙管事不知道她说的哪个。
“就是我娘去世前留给我的那个!”和香哭得伤心,但咬字还是很清楚,“那是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难怪和香哭得那么伤心,那可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就给弄丢了呢!”
和香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她平日里从不丢三落四,这点大家都知道,所以她断定她的镯子是被人偷了。虽然望仙楼人来人往,可她们下人住的地方不可能有客人进来,所以一定是被望仙楼的人偷了。
如此,孙管事实在不忍心看女儿快哭断气,便和王嫂商量了一番,决定揪出这个贼。可怎么揪呢?只有老办法,搜!
只是望仙楼人这么多,挨着搜下去得什么时候?到了黄昏客人们可就来了,等晚上再搜可就于事无补了。[]于是孙管事决定,从离和香房间最近的房间主人那里开始搜。
好巧不巧,郁青黛就住在和香旁边。
在孙管事带人进她的房间时,郁青黛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想到今天和香憋红脸咬着唇退出了明瑟阁……果然,孙管事手里捏着一个翡翠镯子黑着脸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郁青黛还算淡定,一字一字说道:“不是我。”
和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颤抖着声音说道:“刚才我们所有人都在忙,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休息了,我的戳子又出现在你房间里面,不是你难道还是它自己长了翅膀飞进去的?”
时机,证物,都有了。郁青黛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干脆不说话,只盯着孙和香。许是郁青黛的眼神让她心虚了,和香两行泪漱漱地落下来,“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郁青黛估计孙管事也被自己女儿蒙蔽了,爱女心切的他冷笑着说道:“咱们望仙楼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望仙楼来的都是大人物,你今天敢偷玉镯子,明天就敢偷客人的东西,到时候咱们整个和香楼都要被你害了!”
孙管事的意思很明确了,要郁青黛走人。郁青黛垂眸不说话,双手却在轻颤。
“等等。”王嫂冷眼看着这一出,心里敞亮,她不相信郁青黛会做这样的事情,可她找不出证据为郁青黛平反,“小青是世子爷安排过来的人,就这么赶走了,怕是世子爷那里不好交代吧?”
孙管事闻言也皱了皱眉,“可是如果此等小事就去麻烦世子爷……”
和香看出了孙管事的犹豫,立马插嘴说道:“自打代青来了望仙楼,世子爷就只来过一次,而且还是陪着贺公子来的,可见代青也只是世子随意安排在这里的,况且,这样的小事就去麻烦世子爷,世子爷怕是要怪王嫂和孙管事办事不利了。”
这个时候,和香倒是没有哭得喘不上气儿了,说话有条有理的。
孙管事和王嫂还在犹豫,郁青黛却开口了,“不用去麻烦世子爷了,我走。”
自打相遇,郁青黛觉得自己好像就一直在麻烦容子然。这次容子然好心为她安排了吃住的地方她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草民凭什么再去麻烦人家世子爷,况且这样人赃俱获的事情说出去世子爷不一定相信她,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救了一只白眼狼。她丢不起这个人。
郁青黛只觉胸口闷闷的,她什么也不想说,转身去收拾行李,手臂却被拉住了。
回头一看,南乔曜站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臂,发丝有些凌乱,额头有细汗。南乔曜放开了郁青黛手,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忘了放下的马鞭,他在孙管事和孙和香面前踱了两步,“栽赃?”
郁青黛望着南乔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公子。”和香行了个礼,拿出绣着荷花的丝绢擦了擦眼角,这个男人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比容子然还要贵重,“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我平日里思念娘亲就只能……”
“啪!”
和香被一声巨响吓得闭了嘴,是南乔曜手里的马鞭挥到了栏杆上,实木做的栏杆立马就裂开了一条缝。
在场所有人被吓得噤了声,南乔曜目光所及之处,像是一道烈光一般令人胆颤,他伸出手,常年习武打猎的手掌上有一层茧,看起来一点不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孙管事在望仙楼也是见惯了大人物的人了,可看见南乔曜伸出手,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将镯子放入了南乔曜的手心。
南乔曜看都没看那镯子,手掌一握,便将镯子捏碎,“母亲念想之物竟被你用来栽赃陷害,不如让它回到你母亲身边。”
南乔曜带着郁青黛走出了望仙楼才发现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她竟然一直没说话,“你怎么了?”
郁青黛抬头望着他,眼睛微红,“你为什么相信我?”
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瘦小的女子在阳光下闪着泪光看着他,南乔曜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说的滋味,他觉得是自责与愧疚,“我相信你就是相信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听到了这句话,郁青黛却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这两年来,孤苦无依,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依靠孤身嫁到了别处还成了连丈夫面都没有见过的寡妇,被人指指点点却无法反抗,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却发现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被劫被撞,虽然总有贵人相助可却始终担惊受怕,如今被人栽赃陷害都找不到地方诉苦,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要赶走自己。
然而这一切委屈之外的防线却在南乔曜的一句“我相信你”下轰然倒塌,两年多来的无助与孤独全部涌上心头,郁青黛哭得摇摇欲坠,南乔曜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一刻才发现,她竟然这么瘦弱,似乎一用力就能捏碎她似的。
感觉到胸襟前湿了一大片,南乔曜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强烈的自责。如今怀中人儿的泪水都是应该他这个丈夫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让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撑起了一切,他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委屈才会独自离开了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谋生,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像今日这样的欺负,虽然两人成亲时没来得及见面,可这个女子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该尽的责任。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郁青黛头都哭晕了,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句话,感觉有人一把将自己抱上了马,一阵飞奔之后,马儿停在了一处宅子。
这里是南乔曜住的行宫,郁青黛自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在路上她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再抬头看这宅院“玉华苑”,有些诧异,“这里是?”
“我家。”
南乔曜带着郁青黛走了进去,管家和下人们纷纷上来迎接,诧异于南乔曜带了个陌生女子回来,但也只敢偷瞟不敢过问。
二人停在了一处小院子前,牌匾上写着“弄玉小筑”四个字。这个院子就和它的名字一样,面积虽不大却别致可爱,很适合女孩子居住,只是……
“你先住在这里。”
郁青黛不知道南乔曜什么意思,“贺公子要收留我?”
南乔曜想说些什么,话都到了喉咙却堵了下去,“你先住着,以后的事情慢慢安排。”
随后,管家把小黄带到了弄玉小筑,郁青黛看见小黄后欢喜了好一阵,今天的不愉快已经忘掉一大半了。
是夜,曲河河畔。
容子然带上了一壶好酒,倒上两杯,端着行走在河边,吹着凉爽的晚风,看河上花舟红灯,管弦声起,“今天养心殿的仗你没看完,我爹打赢了,哈哈。”
他自己先仰头畅饮了一杯,感觉喉咙里一阵清冽舒适,然后将另一杯酒递给了南乔曜,“太子殿下,请。”
南乔曜结果,一口饮下,等待着容子然的下文,可容子然却话锋一转,“你今日把小青带回行宫了?”
“恩。”
容子然挑眉,“你喜欢她?”
“呵。”
南乔曜握着酒杯沿着河边走了回去,喜欢倒谈不上,但那是他应尽的责任而已。
70.第 70 章
枝枝和款冬姑姑看着静坐着的楼音,面面相觑好久,最后还是款冬姑姑开了口,“公主,您坐了许久了,也没有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楼音抬了抬眼眸,然后拿出锦囊,抽出了里面的虎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站立状的虎形金属在百年的传承中早已没了光泽,乍一眼看去像劣质的玩物,枝枝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款冬姑姑显然还在震惊中,她半张着嘴,问道:“这是……虎符?”
楼音点点头,她的心情早已平复下来,将虎符握在手里,沉声说道:“是的,这是御林军虎符。”
“呀!”枝枝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看看楼音,又看看款冬姑姑,“虎、虎符?”
楼音站了起来,手里的虎符让她觉得沉重不已。
皇帝为何要赐予她御林军虎符,大抵是预料到了那改立储君的圣旨宣读之时,纪氏一族会作乱吧。
而尤家军的虎符,若是楼音没有猜错,皇帝已经派人送到了尤将军手里。尤将军是楼音的亲舅舅,又是太子妃的父亲,他手里握着这一块儿虎符,能最大力度的确保太子与楼音的平安。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方有伤亡。
楼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虎符,心里有万般情绪,积压的两世的仇怨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都将喷薄而出,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时,楼音却陷入了一股彷徨之中。她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手刃了仇人,接下来的人生又该如何渡过。
登上皇位做一世的孤家寡人?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却又隐隐有些不甘,至于到底是不甘什么,她也说不清。
思索了许久,楼音挥散掉心里莫名的情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叫了席沉进来。
“这一次,又要你去截取一个人的信件了。”
席沉抬眼,问道:“季?”
楼音摇头,但突然却想起另一件事,南阳侯府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季翊曾说过,会替她解决了南阳侯,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不见季翊有任何动作,莫非真要等到她大婚那一天?
算一算日子,没几天了。
她倒是想等着看季翊会如何做,毕竟南阳侯如今对她是一块儿鸡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留下他,难解日后心头之恨;杀了他,便少了南阳侯一族的支撑。毕竟大梁世家不旺,能与纪氏一族对抗的便是南阳侯一族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的原因,楼音此刻很想见见季翊。
*
京都的雪化得很快,这么多天堆积的雪似乎在一夜之间化尽了。路上行人见见多了起来,马车都行驶地很慢,生怕一个打滑便摔出去老远。
季翊骑在马上,像是散步一般缓缓往皇宫去了。路上的女子总会有些个悄悄回头偷看季翊两眼的,但得知他的身份后,又摇摇头走了。
周国质子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向来日后没有这样的秀色可观,也是可惜。
宫里的太监宫女看见季翊又往摘月宫走去了,都惊得合不上嘴。这、这也太大胆了吧!公主大婚的日子已经可以掰着手指头算了,连嫁妆都已经整整齐齐地存放着,准备先往陶然居搬一些过去了。而这个时候,公主还敢公然召季翊入宫?
宫女太监们想都不敢想南阳侯的脸色,日后,怕是有的闹了。
无视众人的目光,季翊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摘月宫,笑盈盈地与殿外的款冬姑姑示好,然后才踏进寝殿。
是的,楼音向来都在自己的寝殿召见季翊。
“公主大婚之际,还有心思召见我?”季翊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楼音不知为何觉得他心情很好的样子,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是啊,本宫要嫁人了,你没有贺礼相送?”
季翊随意地坐了下来,自个儿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与五脏六腑,说道:“我说过,你大婚当日,会有大礼相送。”
这句话他曾经说过,是在亲眼看到太子掌掴她那一日,那么南阳侯的事情呢?楼音有些闹不明白。
她故意在季翊面前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确实是想借他的手打击一番太子。可这些日子过去,却不见他那边有所动静。虽然楼音只他心思缜密,但此时也不得不有些好奇。与其她一个人在这里猜测,不如与他合计合计?
楼音悄悄转着心思,莫名有些想笑,什么时候她居然把自己放在季翊的盟友角度了。
“这样啊……”楼音撇撇嘴,说道,“那你不如告诉我,你要送我什么?”
可楼音明显故意地示软,好像对季翊毫无用处,他自顾自地喝着茶,笑得意味非明。
楼音最怕的,便是他这副样子。只是笑着,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便能让人后背发凉了。
两人就这样静坐着,楼音从他嘴里套不出话,可心里却难耐,索性下了逐客令。
季翊倒也坦然,他走了两步,回过头说道:“下月二十五,我便回去了。”
楼音哦了一声,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任由他慢慢走了出去。
而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进来,与季翊擦肩而过,在楼音面前低语几句,楼音扯了扯嘴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
当季翊走出摘月宫时,发现楼音也跟了上来,难得的,她今日没有坐软轿,对上楼音的视线,他说道:“公主也去东宫?”
楼音点点头,看着季翊说道:“你也知道了?”
不等季翊回答,楼音兀自往前走了。她差点忘了,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可是在大梁也布有眼线的质子呢。
楼音没带多少人,除了枝枝与席沉外,便只跟了些许侍卫。也不知季翊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是随着她的脚步走快走慢,一直跟随在她的左右。
在来来往往的宫人看来,公主和质子又同进同出了。
直至宫门外,楼音登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季翊,在思索着他会不会也要去东宫,而季翊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我不会去的。”
临走前,他突然又靠近楼音,在她耳边说道:“希望你喜欢这份大礼。”
季翊骑马绝尘而去,楼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与远处的即将化尽的积雪融为一体,她才转移了视线,“他是不是又瘦了。”
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马车调转了车头便驶向东宫。
东宫外,把守森严,连空气都带着一股肃穆庄严之感。只是东宫的主人确实不欢迎楼音的到来的。
作为太子的妹妹,楼音居然比纪贵妃来得还快,这不得不让太子觉得她是来看戏的。
不过这一次太子猜对了,楼音确实是来看戏的。
“玓儿和太子妃怎么样了?”楼音只当做没看见太子的眼神,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像是女主人一般,“太医怎么说?”
太子的双眼通红,显然是气急攻心。在得知皇帝已经下了改立储君的密旨后再见到楼音,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剐了,“用不着你过问。”
楼音听得出太子已经在极力隐藏声音中的愤怒了,但悲戚却是藏不了的额,她笑了笑,说道:“本宫既然是摄政公主,关心皇嗣是应该的。”
这些天她从未过问政事,这时候好意思说自己是摄政公主了?不过太子又咬咬牙,好像是他自己阻止了她干涉朝政的。
这时,太医从里面出来了,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他低着头瞅了瞅太子,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她无恙,但是小皇孙和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楼音倏地抬眼,她只直到今日玓儿跌落池塘,尤暇跳下去救孩子,怎么她肚子里也有孩子?
来不及看太子的脸色,他已经冲进了寝殿,楼音怔怔地站着,随后才跟着太子进了寝殿。
一张宽大的床上,躺着两个人,三条命。楼音一眼望过去,尤暇身旁那个小小的人儿被盖上了白布,只等着太子来看他最后一眼就要挪出去了。
而太子颤抖着双手去揭开了那白布,只瞥了一眼就别开了头,紧紧闭着双眼,鼻头都在耸动。
当宫人把玓儿小小的身躯挪出去时,楼音也看了一眼,溺水身亡的死状不算惨烈,但终究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连正式的大名都还没有呢。
尤暇悠悠转醒了,她并未看到一旁的楼音,以为只有太子守在床边,她伸出手去拉住太子的手,及其艰难地说道:“殿下,对不起,臣妾没能救下玓儿,还害死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怎么这么傻……”一下子痛失两子的太子差点失声痛哭,若不是楼音在场的话。他努力压抑着哭腔,说道:“你怎能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两人深情又痛苦地说着话,楼音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如今尚在东宫的商瑾已经半疯不癫了,但她依然憎恨自己的妹妹与太子私/通,便指使了奶娘加害玓儿,假意抱着他散步却不小心跌落进池塘。
恰巧,这一幕被东宫的女主人太子妃看见了,太子妃便舍身跳下水救人,却不知道自己也有了身孕,这一下不仅没救上玓儿,连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
楼音的情绪渐渐由震惊转为疑惑,她看着床上虚弱的尤暇,不由得陷入沉思。
尤暇不知自己有孕?楼音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尤暇的奶娘出生医药世家,从小便教了些把脉的本事,尤暇会不知道自己有孕?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楼音又想到今日出宫之时,季翊对她说的话,希望她喜欢这份大礼。
这一切难道与他也有关?
72.第 72 章
芸生一直以为,古代权贵之家的丫鬟都和红楼梦里一样,每天吃好的穿好的还不用做粗活儿,就像半个副小姐一样被养着。(.$>>>棉、花‘糖’小‘說’)直到她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才发现,原来侯府里的丫鬟也分三六九等的,副小姐一般的是一等丫鬟,而她这样的,是连三等丫鬟都算不上的灶下婢。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儿,累了一天,晚上挤在五六人的屋子睡觉,还得听其他丫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芸生觉得穿越后的生活一点也没意思。自己前世好歹毕业于名牌大学,就职于市医院,在中医领域也算是青年才俊,可是到了古代,不是个王孙贵族就算了吧,偏偏是个最不打眼的丫鬟。
可是今晚干完了活儿,芸生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另外两个已经熟睡的丫鬟,另外两个不知哪里去了,平日里这个时候,她们都是挤在一处说哪个院子的丫鬟又得了主子的什么赏赐,哪个姨娘又在闹腾夫人了,芸生乐得清静,累了一天,打算早早歇下,却不想刚躺下就觉得口渴,披着衣服起床走到桌边却发现茶壶是空的,于是只得提着茶壶出去打些水。后院已经安静了下来,芸生不想打扰到别人,于是轻手轻脚地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好不容易走到了厨房,正要伸手推开门,却听见了里面有人说话,而且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确定芸生不会过来吧?”说话的是红杏,平日里最是喜欢贪小便宜,芸生才穿来小半年,已经被她明里暗里顺走很多东西了,只是芸生还沉浸在自己穿越的迷茫中,没有心思和她计较这些。
碧云开口说道:“这么晚了她来厨房干嘛?再说她那么高傲的人,此时见我们不在,指不定有多高兴了,还往外跑干嘛?”她这话一出,红杏立即连连应和,只有芸生在门外无声叹息。说她高傲她还真不能认同,一个现代女青年突然穿越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时代,平时不爱与人说话才是正常的吧,不然她一开口就是胡言,怕是已经被侯府的人当做疯子给撵出去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碧云的话像是给红杏吃了一颗定心丸,红杏略带兴奋地说道:“那咱们赶紧合计合计,怎么在夫人面前露个面,可别让其他小蹄子抢了先了。”一说到这个,碧云整个人就忧虑了起来,“咱们这些在厨房里打杂的平日里连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都难得见上一面,又如何见到夫人呢......”
芸生在门外听得迷糊,不知究竟有什么事让她们这样深夜里合计,还非得躲着自己,但她实在又困又渴,打算换个地方找水喝时,却又听见红杏提到了自己,“真真是可恨芸生长了那样一张脸,若是换做我生了那样的容貌,还会在这厨房打杂吗?”
“快别提了。”碧云声音里带着讥诮,“那蹄子生得那样好又有什么用?带了个木头脑袋,还不是在这厨房耗着,咱们现在就是要阻止她在夫人或者四少爷面前露面,不然说不定就抢了先,飞上枝头了,那咱们可就白白便宜了她,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红杏捏了捏拳头,说道:“只要芸生不出什么幺蛾子,咱们的容貌,虽比不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但是做个侍妾也好过在这厨房耗着最后配个小厮,那不就可惜了咱们的容貌。”提到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云又是一阵牙痒痒,“哼,大家都是丫鬟命,夫人身边那四个倒是好,每天当做副小姐一般活着,日子竟过得比那些姨娘出的姑娘们还好,如今夫人眼看着要给四少爷安排女人了,就明摆着要她们中间其中一个做通房,以后四少爷成婚了就抬做姨娘,而咱们这样的,挤破了脑袋上去也只是个侍妾。”
“做侍妾也是四少爷的侍妾啊。”碧云看着自己的双手叹息,“也是每天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听到这里,芸生总是明白了,于是耸耸肩,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这四少爷洛昀是夫人的大儿子,原本才十五岁,只是平日里就爱与那些长得漂亮的丫鬟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求上进,偏偏又多得上丫鬟想蹭上去,夫人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还是不见四少爷收敛,于是干脆打算从自己身边四个一等丫鬟中找一个出来,给四少爷做通房丫头,以后等他成了亲再抬做姨娘,只是四个丫鬟容貌都不算太上乘,怕收不住四少爷的心,于是打算再从侯府里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中找上一两个容貌生的好的,身份也低,以后也只能是侍妾的身份,也不怕四少爷歪了心思。
亏得碧云和红杏这么防着她,芸生摸摸自己的脸蛋,穿越到这里来,做了一个低等丫头,却偏偏又生了一副这样的姿色,究竟是算福还是祸,谁也说不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没有过给别人做妾的想法,她虽才穿来没多久,也没见过上面的主子们,但是从碧云红杏等丫鬟嘴里还是听了不少妻妾之前的勾心斗角,便坚定了自己要嫁个普通老百姓过日子的决心。但即使这样,碧云和红杏还是想破了脑袋瓜想要挤上四少爷的床,这一点芸生也表示理解,因为这定远侯府确实不一般。
定远侯府已经是连续六代袭爵,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而如今的定远侯洛雍如今手握兵权,得主上看重,夫人岳氏也是康端县主的长女,得县主宠爱。这样的门第,便是只做一个侍妾也是无上的荣耀了。
第二天清晨,芸生起床时,见碧云和红杏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她们昨晚究竟商量到了多晚,想出了什么完全的法子可以入夫人的眼。
厨房里的事情多且杂,侯府里的主子们吃得精细,她们这些下人就得越发细心。芸生草草地吃了一些东西就忙了起来,烧好了一大锅水候才见碧云和红杏走了进来开始忙活儿,几人也不说话,各做各的事。直到忙到了晌午,大家肚子都饿得开始叫唤,待赵姨娘房里的大丫鬟把一碗鸡汤端走候,红杏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踢了一脚灶边的柴火,“那姨娘以前也不过是侯爷身边的扫地丫鬟罢了!”
厨房里的王大娘听了她的话,立马呵斥道:“主子是你能说的?仔细赵姨娘知道后撕了你的嘴!”
红杏背着王大娘翻了一个白眼,“她哪里算得上什么主子?不过是比咱们高等一点的奴才罢了,再说了,她早不得侯爷宠爱了,还嘚瑟个什么。”
“再不得宠也是姨娘!”王大娘啐了一口,“有本事你也捞个姨娘来做做?”
“您还真别说,我......”
“红杏!”眼见红杏就要将自己好不容易从夫人身边婆子嘴里撬到的消息说出来,碧云立马叫住了她。红杏也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差点将天机泄露出去,于是立马闭了嘴,还瞟了芸生一眼,确定芸生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才放了心。
芸生自然不会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因为她发现今早老太君房里的人又把熬好的药原封原样地送了回来。医者父母心,芸生看见病人喝不下药,病情一直不见好,便不由得开始担忧。之前厨房里给老太君煎的药是芒硝,大黄这样的泻下药,但是老太君闻到药味即呕吐,更别说喝药了。后来大夫给开了另外的房子,将莱菔切成片,连同净朴硝和水煎煮,第一次煮的时候,用莱菔片一斤,水五斤,煮到莱菔烂熟后捞出来,用剩下的汤水,再煮一斤莱菔。如此煮五次,最后煮出一大碗浓汁。芸生看了这个方子就知道大夫已经是尽力将药味儿降到最淡了,可是老太君竟然还是喝不下。
“王大娘,今儿中午给老太君备的是什么菜啊?”芸生回头问平日里专门负责老太君的饭菜的王大娘。
王大娘摇摇头说道:“老太君一直喝不下药,病又不见好,也没什么胃口,大夫吩咐了我只做一下清淡的饭菜即可。”
“那我先帮你把这个萝卜丝给拌了吧。”因为芸生性子一直算是沉稳的,所以王大娘格外喜欢她,平时都是叫芸生给自己打下手。
“行,记得口味要淡。”
芸生连忙挑了一个萝卜,仔细切成细丝,用各种作料拌好后,将老太君房里送回来的药倒了进去。
73.第 73 章
好容易把侯府里主子们的午膳都做好了,厨房里的人才能坐下来吃饭,芸生自然是与碧云红杏等人坐在一处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平日里大家累的半死,都忙着填饱肚子谁也不会看谁一眼,只是今日红杏和碧云都早早地搁了碗,芸生不解地抬头看着两人,别的不说,今日两人定是刻意打扮过得,只是在灶前忙活了一天,出了汗又被烟熏,劣质的脂粉开始往下落,看起来别样的怪异。
“你们不吃了吗?”芸生吃了一碗,想到下午的工作量,于是又站了起来去盛第二碗。
碧云和红杏只说自己吃好了,便起身回自己屋子里去了,再回到厨房时,两人脸上妆容已经不糊了,芸生一看,底子不错的两人精心打扮后站在厨房里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哟,咱们厨房又没有其他人,打扮给谁看的呀。”王大娘瞄了二人一眼,撇嘴说道。
碧云与红杏二人也不说话,只低着头,笑得意味非明。
芸生吃完了饭就又开始忙活,正好老太君房里的大丫鬟吉烟走了进来,王大娘连忙迎了上去,“吉烟姑娘怎么来了?可是今儿的午饭不和老太君胃口?”
吉烟是老太君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她身上的娟纱金丝绣花裙看得碧云和红杏都呆住了,芸生也看得入了迷,古代的刺绣......真是绝啊!
“那倒不是。”吉烟笑着说道:“老太君今日难得吃了一碗饭,还直夸那个拌萝卜丝合她胃口呢,王大娘怎么不早点做这样的菜。”
王大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芸生,说道:“今日是芸生那个丫头帮着拌的萝卜丝,没想到竟然合了老太君的胃口。”
吉烟向着芸生看了过来,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艳,但又立刻恢复了常态,“以前倒从没见过这个妹妹。”
跟在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自是有不一般的气度,芸生不敢在她面前招摇,于是低下了头。王大娘接着说道:“这丫头今年才十五,两年前进的府,去年才进厨房,姑娘平时也很少来厨房,没见过她也是正常的。”
“嗯。”吉烟点点头,又对王大娘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太君吩咐了,你做的小菜合她胃口,今日你再做一个。”王大娘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得让我看看你的做法,我也学着点,以后你不在厨房了我也可以接着做给老太君吃。”
“恩......”芸生低声应着,转身去做事了。王大娘可是侯府里少见的如此豁达的人,肠子里没有弯弯绕绕,说话直来直去,倒是碧云听了不舒服,“人家好不容易讨了老太君欢心,怎么会把自己的把戏说与你听呢?”
碧云这么说了,红杏也少不得附和,“是呀,也怪王大娘你偏心,怎么平日里也不让我帮你打打下手。”
王大娘一时气不过,便和两人斗起嘴来,芸生不想听,便走出了厨房,往院子里走去,找到了最粗的那颗梅树,将深埋的一个酒罐子挖了出来,不过这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芸生刚穿来的那时,正逢大雪,树上落满了白皑皑的雪,很是漂亮,便赶紧找了个罐子,用鸡毛将腊雪扫了进去,密封起来埋在了树下,想着以后能派上用场,没想到今日还就真的是时候挖出来了。
芸生回到厨房时,碧云与红杏已经不在了,只有王大娘还在骂骂咧咧地切着菜,回头一看芸生抱着个罐子走进来,便问道:“你这是抱了个啥?”
“腊雪。”芸生将罐子放在一边说道:“大娘,晚上老太君房里的人来取饭菜时,叫他们一齐将这个带走吧,我去年存的腊雪,如今用来煎茶解热是最适合老太君的了,解热消渴。”
王大娘一听,停了手里的活计,盯着芸生说道:“芸生,你老实告诉大娘,你是不是想往上爬呀?”
“往上爬?”芸生无奈地笑着,“谁不想往上爬呢?何况我没有作奸犯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是了,像你这样的,为着主子好,得到主子赏识,总比那些只知一味奉承,甚至想爬上床的人要好。”王大娘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眼神变得暗淡,“我脑子没那么灵活,一辈子就在这厨房,吃穿不愁也行了,可是你不一样,你生得那样好,迟早有一天会被主子们看上的。”
“大娘你说什么呢。”芸生蹲下来挑拣了一个萝卜,边切边说,“我就没对这侯府的主子们有过其他想法。”
王大娘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像是在教导自己女儿一般,“这侯府里的女人们,看似尊贵,其实没几个过得好日子,就好比那梧桐苑的周姨娘......”
“王大娘,你不是说看我怎么做菜的吗?”眼见王大娘又要开始说侯爷的那些小妾们了,芸生赶紧打断了她,不然又得听上一两个时辰。
王大娘放下菜刀便走了过来,芸生将萝卜丝放进盘子里,开始放佐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估摸着老太君年龄大了,爱吃甜食,便多放了一些糖和醋。”
“哎等等!”王大娘一把拉住芸生,阻止她继续放糖,“这样会不会太甜了呀?”
“不碍事的,关键不在这里。”芸生转身去拿了今早剩下的老太君的药,一把倒进了萝卜丝里,看得王大娘目瞪口呆,“这......这......这是老太君的药?”
“没错,这样老太君吃不出药味儿了,病情才会得到好转。”
王大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芸生,眼神里带了一些不理解,“你倒是费心了,平时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心思。”
芸生没有做声,王大娘认为她是为了讨好老太君才这么做的,她不否认,但也不尽然,以前家里父母都是医生,自己也做了几年中医,见不得病人不好,救死扶伤已经快成了本能。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碧云和红杏,不只王大娘,厨房里其他人也不满,都说这两个小丫头不知道又跑哪里去偷懒了,可是偏又没人能离了自己岗位去找她们,只能等她们回来被管事的教训教训,所以芸生又得分担一些额外的工作。直到下午各个主子院子里的人来取晚饭了,碧云才回来,中午精心梳理的头发松松垮垮的,脸上的脂粉也全都被汗水糊了,裙子下踩了不少泥土。
管事的刘厨子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末了才问道:“你上哪儿偷懒去了?”
碧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回屋子休息去了。”
刘厨子骂也骂了,明知她在敷衍,但也觉得不过是小丫头偷懒罢了,懒得多问,于是说道:“就知道偷懒,月钱是一定要罚一些的!”他往门外看去,没见红杏身影,又问道:“红杏呢?”
碧云的背脊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低着头说道:“不知道,我和她出了门就分开走了,她要做什么去我也不知道。”
“这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她。”刘厨子咬着牙骂了几句,又回去忙活了。
因少了一个红杏,而碧云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芸生便多做了许多事,晚上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时,已经累得骨头散架了似的,简单洗漱后便歇下了,也不曾在意红杏一直没回来。可是碧云却一直翻来覆去,被子弄出许多声响,芸生睡眠浅,被吵醒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碧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碧云愣了一下,说道:“没有......我这就睡了。”
芸生揉了揉眼睛,又倒下去蒙着被子睡觉,还没睡着,又听见碧云起床的声音,似乎是在和另外两个丫头说话,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拍自己,芸生不耐烦地掀开被子,一睁眼便看见碧云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因为她们的原因多做了许多事情,又连续被打搅睡觉,饶是芸生平日里脾气再好,此时也没了好气,“又怎么了?!”
放在平时,芸生要是这个语气和她说话,碧云不得跳起来才怪,可今日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反正越发和气地说道:“红杏这半夜了还没回来,要不我们去找找她吧?月兰和青儿都不想起床,我怕红杏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又不敢出去。”
月兰和青儿是这个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丫头,虽平日里住在一起,但是和碧云红杏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并不愿意起床。芸生当然也不喜欢红杏,只是到底只是一些小事儿上的不和,若真的因为此时没有去找她她便出了事,芸生也会于心不安的。
“她没回来的事告诉张妈妈了吗?”张妈妈便是管着她们这些丫头的婆子,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红杏的去向,芸生边穿衣服边问道。
碧云见芸生起床穿衣了,便松了一口气,“没呢,若是告诉了张妈妈,红杏回不回来都是一顿好打,只盼我们去把她找回来,这事儿瞒过了也就算了。”
芸生想想也是,不过这么晚都没回来,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做贼似的出了屋子,芸生便跟在碧云身后。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若碧云真不知道红杏去了哪里,那出来时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应该也是要犹豫一番的,而且就算她早想好了先从哪里开始找,也不该是直接往四少爷的云志院走去呀。
74.第 74 章
“等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芸生不敢再随意走下去,离志云院越近守卫也就越森严,若是被发现了,她虽没犯什么事儿,但也少不得一顿罚,“再走下去就是志云院了,红杏怎么也不会在那里的,咱们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碧云没有说话,却只是拉着芸生的袖子,然后踮着脚往志云院里张望,脸上表情在暗淡的灯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好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芸生以为她还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没想到却径直走回了她们住的地方。今晚的事情实在蹊跷,但越是这样,芸生越不想问,免得给自己惹了一身无关的麻烦。
夜里,碧云不再翻来覆去了,但从她时而急缓时而绵长的呼吸声中,芸生知道她依旧睡不着,但折腾了一晚,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芸生转眼便沉沉睡去。
次日,芸生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而碧云比她醒的更早,已经开始急匆匆地穿衣服了,而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也都坐了起来。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儿,芸生立马起床,刚穿戴好,门便“嘭!”得一声被人踢开了。
“碧云!碧云!”来者正是张妈妈,身后还跟着一堆护卫与婆子,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拎着碧云的袖口问道:“你可知红杏那丫头在哪里?”
碧云早已被这仗势给吓软了腿,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芸生在后面看着,心知这可是出了大事,张妈妈身后的那些护卫与婆子,可是只有夫人才派遣得动的。
“不知道?看来你是死鸭子嘴硬了,给我带到夫人面前去!”张妈妈一挥手,便有婆子上来把碧云往外拉,而她眼风扫过芸生,又说道:“把芸生这个丫头也给我带走!”芸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箍住了左手,使劲儿一扯便是一个踉跄,且张妈妈根本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如押犯人一般把二人扯到了齐悦轩。
齐悦轩是夫人住的地方,在过来的路上,芸生已经淡定了很多,而碧云却是越接近齐悦轩越是恐惧,眼泪已经糊了满脸,本就一夜没睡憔悴不堪的脸显得更是骇人。齐悦轩修得极其雅致,假山清泉,花草成荫,不用金堆银砌,雕栏朱壁上的百年家徽自是彰显了侯府的无比尊贵。(.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只是芸生没想到,第一次进入主子住的地方,竟是以这样的情形。
二人被婆子带到了正厅,张妈妈呵斥两人跪着,两人便规规矩矩地跪着。正厅里端坐着两人,一个容貌端庄秀丽,看起来只三十出头,头上插着红翡滴珠金步摇,身上着缎织掐花对襟锦裙,一个五官俊美,身形修长,身穿一身石青织银丝长衫。尽管这是芸生第一次见到二人,也能猜到,这便是夫人与四少爷了。
上座的侯夫人还没发话,碧云已经泣不成声了。芸生只得暗自叹气,看来红杏与碧云真的是闯了大祸了,而自己还平白无故的受了牵连,今日能不能完整地走出齐悦轩都说不定了。侯夫人端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才开说道:“你便是与红杏那丫头交好的碧云?”
碧云一听,咬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张妈妈一个巴掌就拍到了碧云脸上,婆子们力气大,碧云娇小的脸庞立马肿了起来,她捂着半边脸,泣不成声,只呜呜地说道:“夫人,奴婢只是与红杏一处做事,并不算的交好啊!”
“看看!看看!”夫人身后站在的一个婆子指着碧云说道:“夫人您看看!平日里最是交好的小姐妹,到了这个关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况且夫人您还没说出了什么事,她就哭成这样了,还能不是她做的吗?”
夫人点点头,又接着问道:“昨日下午你与红杏那丫头做什么去了?”
碧云整个人一震,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婢......奴婢并没有与红杏呆在一块儿啊!”
芸生只听见“嘭!”的一声,夫人手中的茶杯已经砸到了碧云额头上,鲜红的血液与青花瓷和在一起,格外刺眼,“昨日分明有人看见你与红杏一同鬼鬼祟祟地往四少爷的齐悦轩走去,你还敢撒谎!”
“我......我......”碧云顾不得自己额头上伤口,只使劲儿的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命啊!”
“哦?”侯夫人问道,“你不敢什么了?”
“奴婢再也不敢有异心,再也不敢想着在四少爷面前露脸了!”
听了这话,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就这样?为何后来又有人见你单独从齐悦院里跑了出来,莫不是还做了什么亏心事?”碧云听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头越埋越低,竟忘了为自己辩解,别人只见她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侯夫人身后那个妈妈又发话了,“夫人,您看她这模样,可不就是心虚了嘛。也不知她和红杏那丫头起了什么争执,竟狠心将红杏推入湖中,可惜了一条命啊!”
空气一瞬间凝结了一般,碧云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芸生也背脊一软,还好双手撑地才没有倒下去。
“什么......”碧云盯着夫人身后的周妈妈,嘴唇一开一合,“你说......你是说......”
“还装呢,可不就是你杀了红杏,没想到你这样十几岁的丫头,心思竟这样毒!”周妈妈是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平日里夫人和颜悦色的,但该教训人的时候还是会派这个周妈妈出马,所以周妈妈在侯府越发威风,此时的局面也是她一个人掌控了的。
“我没有!我没有!”碧云极力摇头,眼睛里已经充满血丝,额头上的血糊在了脸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从少爷院子里落荒而逃?难道不是因为你杀了红杏?”侯夫人端着新沏的茶,威严地说道。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碧云一直垂着头,再抬起头时,眼里已尽是绝望,她看了一眼座上的主子们,呆呆地说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与红杏一时起了争执,失手将她推入了湖中。还请......还请夫人,不要累及奴婢的家人,这都是奴婢一人做的。”
芸生闻言,震惊地看向红杏,满眼尽是狐疑。若真是她失手杀的,她又何必半夜里再去找一次,更不用再叫上自己陪她,就不怕她所做的事被自己知道吗?
周妈妈冷笑一声,“这丫头好毒的心,就算失手将人推入了湖中,但立马呼救还来得及,可她怕夫人知道了她打算勾引四少爷的事情,竟狠心地不顾人命!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夫人,这丫头该乱棍打死,奴婢待会儿就去官府报备一声。”
侯夫人似乎还有犹豫,周妈妈立即说道:“夫人,这样歹毒的人,咱们可留不得呀!”
夫人终究是点了头,立马有人上来堵了碧云的口,在拖她下去的时候,她看了四少爷一眼,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闭了眼,和着血液的眼泪流了满脸。芸生望着这一切,不寒而栗。虽平日里不和,但是毕竟也是相处了大半年的人,竟就这么一天之内没了两个......外面已经是晌午,可芸生还是冒了一身冷汗。
“还有你。”侯夫人看着芸生,说道:“有人看见昨晚你和碧云鬼鬼祟祟地出去,你是否是帮凶?”
芸生止不住地发抖,看着夫人说道:“奴婢并不知道此事,奴婢只是陪碧云去找红杏而已。”
“陪?”周妈妈抓住了芸生话里的漏洞,立马追问道:“她杀了人,心虚去查看的时候,会让你作陪?难道就不怕你知道了她杀人的事?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帮凶!”
芸生手指抠紧了地面,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啊!“周妈妈,是碧云半夜非要出去,奴婢担心亦好奇她一个人要出去做什么,这才提出要陪她的。而且一开始碧云尚不让奴婢作陪,奴婢问她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敢让我知道,碧云这才让我跟着的。”
侯夫人挑了挑眉,也不知她是信了没信,“那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
“奴婢便跟着碧云出去了,不曾想她竟然直接往齐悦轩走去,奴婢想着四少爷的住处哪里是奴婢们能随便进去的,于是拦住了碧云,碧云就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侯夫人听了后,看了一眼周妈妈,周妈妈眯了眼,说道:“凭你一张嘴怎么说,当咱们夫人糊涂不成吗?你既知道红杏半夜不回,不但不向管事的禀报,反而是半夜出去找人,必定是心里有鬼。我看你还是和碧云一样老老实实招了,夫人还能从轻发落。”
“奴婢没有。”芸生猛得抬起了头,侯夫人看清了她的脸,顿了一顿,再看向自己儿子,果然四少爷眼光留在了那张脸上,于是她立马对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会意,手一挥便又两个婆子走上前来,“我看你还敢狡辩,先给我拖下去。”
芸生还想说什么,可是已经有一个婆子上来堵了自己的嘴,然后拖着自己往外走,完全无法挣扎。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芸生转头望去,看着王大娘和吉烟一同走了进来。
75.第 75 章
王大娘和吉烟齐齐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给四少爷请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因着吉烟是老太君身边得宠的大丫鬟,就连夫人平日里也得给几分薄面,所以拖着芸生的两个婆子便停了下来,侯夫人也温和地叫起身,“姑娘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
吉烟像是没感受到这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一般,笑着说道:“夫人也知道,老太君她犯了病,一直喝不了药,也吃不下饭,这身子日渐消瘦,可是昨儿啊,吃了厨房里一个妹妹做的菜,竟胃口大开,用了一整碗饭呢,可把奴婢给高兴的。昨儿晚上去厨房取晚饭的时候,那妹妹还把自己去年埋的腊雪孝敬给了老太君,大夫也说了,腊雪对于解老太君的热是最好不过的了。王大娘还告诉奴婢了,那妹妹给老太君做菜的时候,竟也把药汁给加了进去,老太君既喝了药,又有了胃口。”
说到这里,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对了,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架着芸生的两个婆子也慢慢松了手。吉烟继续说道:“今儿中午奴婢去厨房取午饭,老太君吩咐了,要见见这个妹妹,这不,奴婢就跟着王大娘找到夫人这里来了。”
侯夫人看着吉烟笑盈盈的脸庞,想着此事到此已经算是收拾好了,无须再深究下去,惊扰了老太君,反而怪她没有治理好后院,于是开口说道:“既然是这样妙的一个人,又是老太君看中的,那姑娘你便带着那丫头去给老太君磕头吧。”
听了这话,两个婆子完全松了手,芸生像是泄了所有力气,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还是王大娘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吉烟又说了一堆好话讨得夫人笑开了眼,这才带着芸生和往大娘离去。在走出正厅时,芸生感到一股目光扫在自己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今日一直坐在上方的四少爷,一直没说过话呢。
王大娘带着芸生先回了住处梳洗了一番,仔细问了今日发生的事。芸生一五一十地说了,王大娘也摸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为碧云和红杏两条鲜活的生命叹两声可怜。收拾妥当后,芸生便往老太君处去,老太君喜静,住的地方是整个侯府最幽静的致远堂,且布置质朴,装饰简单,但人们却不会因为它的简洁而忽视了它所透露出的庄严。
老太君刚用过午饭,正坐在屋子里休息。吉烟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笑盈盈地样子,即使刚见了碧云被处死,她的好心情也一点没被影响,携了芸生的手亲热地往屋子里走去。“老太君是个和善的人,妹妹你不必紧张。”
原来自己的紧张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芸生微讪,进来里间便听吉烟说道:“老太君,我把那个妹妹给您带来了,您瞧瞧,生得可好了。”
芸生抬眼望去,一个身穿暗红色压花缎袍的银发老人正歪在紫檀木罗汉床上,腰间枕了一个宝蓝织缎大迎枕,眼睛半开半合,听见吉烟的声音,便睁开了眼。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芸生垂首,不敢多看一眼,规矩地行了个礼。
老太君见她神色淡定,便招了招手,“到我跟前来。”
芸生迈了一小步走到床前,将头抬起来了一点,老太君刚好能看见她的脸。“是生得好。”只这一句,两眼又微阖,不再说话。芸生觉得尴尬,看向吉烟,而吉烟是知道老太君意思的,原本是觉得心思灵巧的一个丫头,放在后厨可惜了,打算看看品格,若是还算沉稳便提到前面来,只是这妹妹生得是好,但却生得太好了,这样的丫鬟还是留在后院厨房里最安生。见也见过了,吉烟便准备打发芸生回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娇俏的女声打断了。
“奶奶,孙儿来看您了!”
寻声看去,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桃红偏襟长褙子,全身粉粉嫩嫩的,只是却面黄肌瘦,土黄色般的脸蛋在粉色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枯槁。
“五小姐来了呀。”吉烟两眼一弯,笑着迎了上去,老太君也笑着挪了挪身子,示意五小姐坐到她身边去。
芸生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老太君心疼地摸着五小姐的小脸,问道:“怎么又瘦了些,是不是又不吃饭了?”
“那些我都不爱吃。”五小姐撇了撇嘴,往老太君怀里靠了靠,“奶奶是不是嫌弃瑾儿丑呀。”
“我的乖瑾儿呀!”老太君一把搂住五小姐,拍着她的背说道:“我嫌弃谁也不会嫌弃我的瑾儿呐!”老太君嘴里说着不嫌弃是真,但心里的苦也是真。五小姐已经十三了,转眼就该到了说亲的时候,虽是侯府庶女,但是生了这样一副形容,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一个看起来就是病秧子的小姐回家的,当真可惜了瑾儿原本的花容月貌啊!
果然如后院里丫头说的那样,庶出的五小姐很得老太君宠爱,甚至越过了嫡出的六小姐。至于原因,芸生这样的灶下婢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能暗自猜测是否是因为五小姐的生母玥姨娘去得早,老太君心疼她自幼丧母。但是芸生不解的是,像五小姐这样在老太君宠爱下长大的,怎么会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呢。
说话间,吉烟已经去拿了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柳叶糖上来,不料五小姐只是看了看,又转开头对着自己带来的侍女招招手,那侍女立马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呼啦”一下便倒了一大把瓜子儿在盘子里,五小姐立马抓了几粒嗑了起来。
老太君皱眉,不满地说道:“这还没歇上一刻钟呢,又嗑上了,像什么话,你见过哪家侯府小姐就知道嗑瓜子儿的?”
五小姐不在乎地说道:“瑾儿就喜欢吃这个,其他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爱,而且我就在自家吃些,怎么别人还管得着?”
能在老太君面前这样说话,可见五小姐是真的被老太君宠到了心窝里,“你正是长身体,要多吃饭才行,我听你身边的婆子说了,你整日就嗑瓜子儿,连饭菜也不怎么吃,这怎么行?你再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老太君身边站着的庄妈妈也说道:“五小姐啊,不是老奴说您,您看您日渐一日的瘦下去,连太医也没法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老太君着想啊,您这样,她老人家得多心疼啊。”
显然这话五小姐已经听得多了,脸上堆着笑连连说好,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眨眼的功夫桌上的瓜子壳儿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了。老太君也是无奈,想着怎样才能调理好这个孙女的身子,至于嗑瓜子儿,她喜欢便由着她吧,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
见祖孙俩其乐融融,芸生趁着老太君慈爱地看着五小姐不说话时,往前站了一站,“老太君,奴婢斗胆说一句,五小姐可不能再这样嗑瓜子儿了。”
“哦?”老太君和五小姐齐齐转了过来看着芸生。
芸生接着说道:“五小姐常年嗑瓜子儿,唾液全随着瓜子皮儿给带了出来,却不能润着五脏六腑了。奴婢斗胆猜测,五小姐若并无其他病痛,日渐消瘦的原因便是这个了。”
老太君一听来了兴趣,“瑾儿确实没病没痛了,依你所见,瑾儿这幅形容的原因竟是唾液没能润着五脏六腑?”
“是这样的,奴婢以前邻里的情况和五小姐是一样的,只要不吃或者少吃瓜子儿,再加以调理,不就便能白白嫩嫩的了。”
“不行不行!”五小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我吃瓜子儿,我过着可没趣儿了!不行不行,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原本芸生的这一番理论有些跳脱,只是老太君实在担心五小姐的情况,便不得不考虑一下芸生的说法,她立即叫吉烟去请了太医了,太医听了芸生的说话竟也连连点头,“臣行医多年,却是过于死板了,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瓜子皮儿带走了唾液,确实对身体有害,不如就按姑娘的说法,让五小姐停了这瓜子儿吧。”
五小姐一听差点蹦了起来,“不行不行!老太君,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芸生直想扶额,这瓜子儿对于五小姐竟像是毒品一般了。
“那......”太医想了一个法子说道:“那五小姐便叫人把瓜子儿剥好了再吃吧。”
“这也不行!五小姐气鼓鼓地说:“只吃那剥了皮儿的瓜子,不用自己动嘴嗑上一嗑,还有什么意思?和吃那些糖啊糕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竟无言以对。芸生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不如让人把五小姐每次嗑过得瓜子皮儿煮了水,小姐服下,或许能缓解一些的。”
太医一听,赞许地点头,五小姐知道自己不用戒掉瓜子儿了,也笑嘻嘻地说道:“行啊,不知道这瓜子皮儿煮水是什么滋味呢。”
你自己的口水能有什么滋味......芸生腹诽,一抬头却碰上了老太君的目光,“就按那丫头说的去做。”
“奴婢倒是难得见到如此聪慧的丫头。”周妈妈笑起来,眼角尽是细纹,“若是五小姐有了好转,老太太您得赏这丫头啊。”
76.第 76 章
回了后厨已经是黄昏了,大家见芸生没事儿,都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忙活起来,今日厨房里气氛格外压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碧云与红杏平日虽不讨人喜欢,但一下子去了两个,大家心里都有些难过。夜色渐深,大家伙儿都累极了,赶紧收拾了便回去休息。芸生今日也身心俱疲,做事比平日里慢了许多,走出厨房时,一个人也没了。
芸生走过周大娘住的地方时,见屋子黑漆漆的,像是没人的样子。她平日回了屋子一般是不会熄灯的,于是芸生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周大娘蹲在左前方的小亭子里。“周大娘,你......”芸生走过去,看见周大娘面前的蜡烛纸钱,硬是吓了一跳。
周大娘回头见识芸生,也不回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两个丫头也是可怜,本就被卖做奴婢,如今去了,连个能祭拜的人也没有。”芸生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其实碧云和红杏虽做事讨厌了一点,但处境也和自己一样,卖身为奴,一辈子看别人眼色行事,且年纪轻轻还没看过这大好世间,就这么去了。
“平日里我虽常常骂她们两个丫头,却也是希望她们能好好过的。”周大娘声音越来越低沉,看见芸生蹲下来与她一起点蜡烛,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不要学她们。”
芸生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于是只默默地陪着周大娘烧些纸钱。“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去了,下辈子投胎就不要再投到奴婢身了,做个农家百姓也好过为人奴婢的。”周大娘便烧纸边说道:“这一辈子也算你们不走运,怎么就起了那样的心思呢,这侯府少爷的侍妾真是那么好做的吗......碧云你也是的,和红杏也算是一起入府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非得下了那样的狠心......”
“周大娘!”听到这里,芸生终于忍不住了,“碧云和红杏死得冤枉!”
“你......”周大娘手里动作僵住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芸生摸了摸心口,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去屋里说。(.)”不等周大娘反应便拉着她去了屋子里,关好了门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说道:“今日我碰巧遇见了两个小厮正把红杏的尸身往外运,不想那板车翻了,我便看见了红杏的身子,脖子处于手腕处都有极深极重的於痕,像是......像是被人掐过......”
见周大娘一副不解地样子,芸生又继续说道:“平日里我们是知道的,碧云爱偷懒,且就算做事,她也从不做那些粗重的活,她也做不了的,哪里来的那样的力气将红杏掐成那样呢?而且就算她掐过红杏,那红杏肯定与她撕扯过,但是那日碧云回来时,除了头发有些散落以外,衣服是完好无缺的,怎么也不像被人撕扯过呀。”
话停在了这里,周大娘只是埋头深思,芸生又接着说:“昨日夜里,其实是碧云叫我陪她去找红杏的,在这之前,她还找了月兰她们,只是她们不愿意去罢了。碧云与咱们几个不仅算不上交好,平日里还多有嫌隙,她若真的杀了红杏,何苦又叫我走上这一趟呢。”
听到这里,周大娘终于抬起了头,但神色却尽是悲戚,“那又怎样呢?就算红杏不是碧云害死的,可现在碧云已经服罪了。”
“但是......”
“芸生啊。”芸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大娘打断了,“在这侯府里,你要常常做一个瞎子聋子,才能活得好啊。”
次日清晨,芸生如同往常一般早早起床,眼下却是乌青一片,她刚打开门准备往厨房走去,却见张妈妈往自己这处走来,后面还跟了个高挑的女子。
“芸生啊,这是夫人身边的青葙姑娘,快来见见。”张大娘远远的就朝着芸生招手,芸生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上前行礼,“青葙姑娘好。”
青葙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笑与吉烟的不同,是疏远冷淡的。
“芸生你可算是飞上枝头了,夫人今日指明了要你去她院子里服侍呢!”张妈妈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婆子哟!”
芸生呆呆地看着张妈妈,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青葙就说了一句:“快走吧,夫人还等你你去回话呢。”语毕便转身往外走,张妈妈使了个眼色,芸生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青葙都不曾说话,芸生想问点什么根本都不敢开口,只得一路默默跟着。到了齐悦轩,侯夫人正与管家婆子说着话呢,青葙上前回了话,夫人只是点点头,看也没看芸生一眼,继续与管家婆子说着话,知道大半个时辰,芸生腿快麻了以后,她才悠悠转过身,笑着说道:“既到了我的院子,就要时刻规矩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平日里虽和善,但也绝不纵容眼皮子地下出事的。”
芸生赶紧称是,夫人却不再说话,低着头去看桌上的花样子,立马就有人上来带走了芸生,吩咐了她以后就好好的打扫夫人屋子的外间,内间是不能进去的,又简单吩咐了一些其他的便让她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芸生不明白夫人为何突然将她提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既不是做粗活,也不是贴身服侍,由于想得太入神,竟都没有发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庄妈妈。庄妈妈见芸生低着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笑着摇摇头,快步走回了致远堂。
“老太君,您该用午膳了。”庄妈妈见吉烟已经布置好了饭桌,便将老太君扶了起来。老太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问道:“这还是先前那个丫头做的?加了药汁的?”
庄妈妈扶着老太君坐下后才回答:“依旧是加了药汁,只不过不是那丫头做的,是其他厨子做的,那丫头今早已经去了夫人院子里当差了。”
“怎么?”老太君一脸不解,“她怎么突然要了那丫头?”
“老太君您不知道,昨儿府里死了两个丫鬟,就是后厨的,夫人审过芸生那丫头了。”庄妈妈顿了顿,垂首说道:“只不过,审芸生时,四少爷刚好在场......”
言尽于此,老太君也明白了。四少爷渐渐长大,也不知是身边心思歪的小妖精们多了还是怎么的,就喜欢貌美女子,而侯夫人最忌的也是四少爷耽于色。芸生生得那样好,是四少爷身边那些花花草草们比不得的,见了一次,极有可能就惦记上了,若是以后沉迷于美色,那前途可就堪忧了。
“她是想把芸生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样昀儿才无法胡来,只是......”老太君望着饭菜微微出神,“一个小丫头而已,撵得远远的就是了,何必留着呢。”
庄妈妈为老太君布好了菜,说道:“夫人心慈。”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芸生在夫人院子里当差,虽然没有在后厨当差时劳累,但毕竟是在女主人眼皮子底下,每日过得小心谨慎,心里可比以前累多了。所幸的是,听说五小姐用了她的法子,已经好了很多了,开始有了食欲,加之精心调养,整个人也有了精神。厨房每日也将药汁加在老太君饭菜里,老太君的病情也有所缓解,渐渐得恢复了起来。芸生知道这些,打心眼里开心,好像自己在古代总算做了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儿。
今日芸生刚把夫人屋子里的花瓶擦好,就见青葙扶着夫人进来了,于是她马上退了出去。夫人见她这样,满意地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她还安分吧?”
青葙往窗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说道:“还算安分,每日四少爷来的时候,奴婢便安排她去后院打扫,她也从未出来过。”
夫人点点头,“那便好,昀儿倒是天天往我这儿跑,比以往来得勤得多,竟是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想到这儿,夫人脸上带了一抹心酸,“昀儿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成天就这样玩乐......他......哎......”
“少爷还小呢......”青葙劝道,“不过奴婢不解的是,您直接把芸生撵得远远的便是了,何必留在身边。少爷倒罢了,您不允许他也不敢做什么,万一侯爷他......”
“你莫管。”夫人打断了青葙的话,朝着窗外望了望,“我自有打算。倒是你,可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的事?”
青葙一听,双眼立马有了亮了一番,“奴婢记着呢。”
“那便好好准备着。”
说话间,一个周妈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啦!”
77.第 77 章
“出了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平日里周妈妈最是谨慎,如今这样失态,让侯夫人不得不捏一把汗。(.无弹窗广告)
“六少爷他!他竟吞了鱼钩!”
“什么?!”侯夫人一听,吓得双腿一软,要青葙扶着才能站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就吞了鱼钩呢?”
“六少爷原是在后院玩耍,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了一支鱼竿出来,小孩子不懂事,就将那鱼钩吞了下去!”周妈妈来不及歇气,一身大汗,“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侯夫人赶到后院时,丫鬟婆子和太医已经守在六少爷身边了,六少爷哇哇的哭着,侯夫人远远地听着便快要心疼死了,这是她的小儿子,今年才五岁,平日调皮一点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鱼钩那种锋利的东西也敢往嘴里放呢!
“到底怎么回事?太医呢?”侯夫人难得如此气急,见了太医便问道:“还不赶紧把那东西取出来!”
“这......”三个太医中最年长的那个搓了搓手,耸拉着眼皮说道,“下官已经轻轻拉动过鱼线,那鱼钩,怕是勾在少爷喉壁上了。”
侯夫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本在后院打扫的芸生目睹了这一切,也不由得心惊。不说小孩子,就是一个成年壮汉将鱼钩吞了下去也是没法子的事,鱼钩锋利,若是剪断了鱼线,它勾在喉壁上下不去的话也不是办法,若落到肚子里,会伤了内脏,但要是强行将它从喉咙扯出来,又会划伤喉咙,所以其棘手程度还真不比绝症小,也难怪太医们束手无策。
太医们还在想办法,侯夫人抱着六少爷轻声抚慰,眼角却不住地流下泪水。不一会儿,老太君也赶来了,问了情况也是急得不行,转眼便叫人将看护六少爷的丫鬟婆子们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外面的日头渐渐大了,太医们急得满头大汗,六少爷哭得没了力气,在侯夫人怀里低声呜咽着,这情景,不仅老太君和侯夫人心疼得紧,芸生看了也不好受。
“你们在这干看着做什么!”侯夫人见太医们只站在一边着急,不由得有些发火,“倒是给我想办法啊!”
“这......”太医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下官再试一试吧。”说着便去拉动那鱼钩一头露出了的鱼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在场所有人心都跟着一紧。果然,他动了一下,六少爷就哭了起来,吓得太医立即停了手上的动作。
侯夫人双手轻颤,却也说不出话来,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老太君到底沉得住气,却也知太医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强求也只是徒劳,偏偏这时候定远侯正随主上南巡,侯府里每个主力骨,只剩一堆遇事便慌了神的女人。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只有六少爷和侯夫人低低地啜泣声,太医们也是抓破了头,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侯夫人眼见如此,便怒视着被绑起来的一干婆子丫鬟,“你们是怎么看护少爷的!全部给我乱棍打死!”
眼见几条人命又这样没了,芸生手心竟出了一些汗。而太医看着那些丫鬟婆子被拖出去,也开始战栗起来,若是六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侯夫人和老太君迁怒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遇上这样的事,他们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无济于事呀,这根本不是得病,让他们几个太医如何治呀!
“老太君,夫人,不如......让奴婢试试。”芸生站了出来,轻声说了这几句,却如同炸雷一般,屋子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老太君眯了眼,又打量了芸生一番,“你的意思是你能取出那鱼钩来?”
芸生笃定地点点头,老太君又问:“怎么个取法?”
“其实不难,只要用柔软的东西包裹住鱼钩,便能将它取出来且不伤到少爷。”
“说得轻巧。”青葙冷哼了一声,“连太医都做不到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到?”见芸生不说话,青葙又继续说道:“便是想邀功,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六少爷金贵,哪儿能随便交付于你?”
在场众人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老太君却睨着青葙说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主子都还没说话你倒吆喝上了。”
本来威风的青葙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埋着头退了一步跪到了老太君面前,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担心少爷的安危!”
老太君不理青葙,只看向芸生,“你,可有把握?”
芸生再次点头,眼神坚定。
侯夫人一看,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有几成把握?”
这......芸生心里也有些忐忑,但前世她曾处理过这样的病人,只是时间久远,她......“奴婢定能处理好。”
侯夫人看向了老太君,老太君看着芸生,沉思了一番,终究点了头,“咱们和太医都在这看着,若是你做得不合适,立马就给我停下来。”
得到老太君和侯夫人的许可,芸生回头对周妈妈说道:“麻烦妈妈,我需要一个蚕茧和一串佛珠。”周妈妈立即行动去了,侯夫人顺手取下自己带着的佛珠,“用我这个佛珠,是上清寺开过光的。”
“恩......”芸生愣了一下,还是低应了一声,取了一把剪刀剪开了佛珠串,五十四颗软润的珠子尽数落在了盘子里。不一会儿,蚕茧也送来了,芸生将蚕茧剪开,只取约莫铜钱大小一块,细致地将它捏软,再沾了一些油使之润滑,在期间开了一个小洞。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侯夫人等人云里雾里的,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倒是御医们看出了眉目,却依旧不知她要那佛珠来干什么。
芸生拿着蚕茧,捡起六少爷吞下的鱼钩漏出的一截鱼线,将蚕茧穿上去,然后将六少爷扶起坐好,示意他千万不要动,侯夫人听了,立即双手箍住他小小的身子。芸生深呼一口气,开始将佛珠一颗一颗地穿进鱼线,紧挨着蚕茧。佛珠将蚕茧一点点地顶入喉咙,这一步芸生做的特别慢也特别细致,恨不得有现代精密的仪器来掌握力度。直到感觉蚕茧已经到了鱼钩上,用力一推佛珠,鱼钩便轻巧地脱离了喉咙,再一点点拉出来,鱼钩出来时,侯夫人半张着嘴,瞪大了眼睛,胸口起伏剧烈,直到看清了芸生手里的东西,才慢慢平静下来。老太君立刻走上来拿起了鱼钩,见锋利部分都被柔软的蚕茧包裹着,而六少爷脸上没有露出难受得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芸生的举动太出人意料,好一会儿屋子里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直叹她心思灵巧。太医立即上前检查六少爷情况,确认无碍后,老太君和侯夫人皆抱着他好生安抚了起来。
芸生见自己做好了,便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竟然无力,后背也湿透了。刚才的半个时辰,可真比得上一台手术了,偏偏病人还是个权贵子弟,一点都伤不得,必须全神贯注。吉烟看出她的情况,便上来扶了一把,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法子的?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都是看些杂书看来的。”芸生轻声说道,“小少爷没事了就好。”
众人都才从刚才的惊险中缓个神来,便听见门外传来一男子声音,“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78.第 78 章
众人寻声望去,见四少爷洛昀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圆领袍,长身玉立,这幅姿容,若不是传说品行不好,还真得叫妙龄女子们难以忘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给老太君请安,给母亲请安。”四少爷上前请安,但目光却毫不掩饰地流连于芸生身上,芸生一阵心惊,立马往后退去,站到了吉烟后面。
老太君瞧了芸生一眼,暗自点头,于是说道:“吉烟,带芸生下去吧,看她脸色也不大好,去歇着,待会儿我和夫人自有奖赏。”
四少爷听了老太君的话,便收回了目光,一脸柔和地看着自己刚脱险的亲弟弟,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蛋儿。
吉烟带着芸生走了出去,一走出齐悦轩,她便笑道:“妹妹,你怕是被四少爷惦记上了。”
芸生没想到吉烟说话这样直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吉烟见她愣住了,又继续说道:“不过呀,虽和妹妹才相识,我也知道的,妹妹生得这样好,定不愿与人做妾,而且......”吉烟看了看齐悦轩的方向,“就算妹妹愿意,侯夫人也不愿意的。”
“吉烟姐姐你别开我的玩笑了。”芸生有些窘迫,低头说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对主子有妄想。”
“可是这府里有妄想的人多了去了。”芸生本以为吉烟作为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说这句话应该是在讥讽死去的碧云和红杏,却不想她竟是一脸怅然,“你看这次夫人打算给四少爷选两个通房丫环,多少人上赶着。”
芸生默不作声,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这样没有身份的人可以议论的,况且富家子弟成婚前房里有几个通房丫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等四少爷上面的大少爷三少爷成了婚,便轮到他了,到时候有了名门贵女做妻子,定也能约束他一些了。
“世子您怎么出来了?!”
芸生突然听到吉烟一阵失态地叫喊,抬眼看去,一个瘦弱男子坐在软轿上迎面而来,他穿了一身银白色袍子,使的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无血色,只是尽管脸颊都凹陷了,却也难掩他清俊的眉眼,若是不呈这样一副病态,当真是像个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这便是侯府的长子洛谦了。(.)见过了侯府的两个少爷,芸生心里想着,侯爷也一定是个眉眼俊美的男子,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听说六弟出事了,我特来看看。”世子洛谦说道,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吉烟走上前了几步,眉头都蹙到了一起,“六少爷已经没事儿了,世子您快回去歇着吧,外面风大!”
“不碍事儿。”世子挥了挥手,“我定要亲眼见见六弟安好才能放心。”
说罢便示意抬软轿的人继续往前走,而吉烟皱着眉头,目送世子离去。
芸生看着世子的背影,直叹可惜。他本来已经十九了,在古代,就该等来年及冠便成婚生子了,只是自出身便带了一身病,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即便一出生就受封世子,也没有贵族小姐愿意嫁给一个不知还能活多久的男子,而有愿意嫁过来的,多是想攀附侯府门第的,侯府自然又看不上。而世子本身也不愿娶亲,说是不愿耽误女子的年华嫁给他这样的病秧子,所以他的婚事侯府也渐渐不再考虑。原本世子袭爵,不得无后,但整个侯府都知道,世子怕是活不到袭爵那个时候,就算活到了那时候,他体弱无后,爵位自然也会是府里三少爷的,如今还挂着世子的名号,不过是主上垂怜他罢了。
倒是吉烟......芸生第一次见从来都是笑盈盈的吉烟如此失态。
回了自己住的屋子,芸生确实精疲力竭,便和衣躺下歇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黄昏,便想着赶紧去夫人屋子里当差,没想到一开门,吉烟便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各自端着精致的盒子。
“妹妹你这是上哪儿去呢?”吉烟一把拉了芸生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快来看看,这些都是老太君给你的赏赐。”语毕那些丫鬟婆子便鱼贯而入,将十几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桌上。“这些都是好东西呢,平日里老太君都不舍得给我的,她老人家说了,就当是连着上两会的功劳一起算了,待会儿还有些绫罗绸缎,跟着就送来了呢。”
芸生看着桌上的东西,不消打开,便知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吉烟见她样子,捂嘴笑道:“看傻了吧你,这些都是你该得的,不然还不知道六少爷这回有多危险呢。好了我还有差事呢,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够你一辈子用了。老太君也说了,天色晚了不用急着去谢恩。”
芸生送走了吉烟,刚摸着桌上的东西想打开看看,屋子外面便又来了一堆人,打头的便是青葙,她身后也是跟着一堆捧着东西的丫鬟婆子。芸生见她脸色不好,便连忙上前行礼,“青葙姐姐怎么亲自来了?”
青葙看了她一眼,脸色表情依旧冷冰冰的,“我哪里担得起你一声姐姐。”她指了一下身后的东西,“喏,这些都是夫人赏你的,好好收着吧。”
“奴婢这就去谢恩。”
“可别!”青葙冷笑了一声,“世子和四少爷都在夫人处用饭呢,你过去没的碍人眼。”
芸生莫名受了青葙一阵冷嘲热讽,不知道哪里招惹到她了,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和她起冲突,“是,多谢青葙姐姐提醒。”
青葙也没答话,扭头便走了出去,正好与急匆匆赶来的一个丫鬟迎面撞上。“夕月,你来这里做什么?”
夕月见了青葙,正准备行礼,青葙一把扶住了她,“可是四少爷吩咐你来的?”夕月是四少爷身边的丫头,青葙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心情不是滋味。
“四少爷说芸生姑娘救六少爷有功,赏了姑娘这个呢。”
“夫人和老太君已经给了那样多的赏赐了,她两辈子都用不完,四少爷何必多此一举呢。”青葙再仔细看了看那个盒子,其精致程度就已经是平日里难得一见了,“让我看看四少爷赏了什么东西,怕也是平日里赏给小丫头们的小玩意儿。”
“是呢。”夕月笑着说道,“也就是一个小镯子,我觉着.....”夕月没再说下去,因为她看见青葙脸色突变,直愣愣地瞪着那盒子里的镯子不说话。那镯子粗粗看来,只是一只赤金点翠的,但夕月不识货青葙可是识货的,这是去年皇上赏下来,侯爷给了夫人,夫人可宝贝了,都不舍得拿出来带,因为那上面镶的翠看着普通,却是西域进贡的,好几十年才出来一点,今年年初四少爷在夫人那里磨了好久才讨了去,竟没想到......
“不过是只普通的镯子罢了。”青葙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灰,“你赶紧送过去吧。”
夕月笑着应了一声,在走到青葙身后便立即换了副神色,本带笑的眉眼浮上了不屑,冷冷笑了一声,“那眼睛都快比兔子红了。”
芸生还没来得及将屋子里两拨赏赐收好,又迎来了夕月,不过这次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这位姐姐是?”
“我是四少爷身边的夕月。”她打量了屋子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大箱小箱的赏赐上,“姑娘今儿得了很多赏赐吧。”
一听是四少爷身边的人,芸生心里有一股隐隐地不安。夕月又继续说道:“不过四少爷说了,老太君和夫人一定是赏了许多,但他作为六少爷的哥哥,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这不,就派我送了这个来。”说完便将盒子塞到了芸生手里,芸生打开一看,见只是个普通镯子,这才松了口气,不想这一番表情变化都被夕月看在了眼里,还以为她是对四少爷送的东西感到失望呢。“妹妹你可别小瞧这镯子,这可是去年西域的贡品呢。不说这做工,就单说这翡翠,也是好几十年才出一点呢。”
芸生一惊,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不敢收的。”
夕月轻笑,“这对咱们四少爷来说,算不得什么,就是一片心意而已,老太君和夫人送的东西可也是珍贵地很呢。”
心意......芸生被这两个字惊得一阵心发凉,“本来我就只做了分内的事,老太君和夫人赏了这么多东西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怎么还能收四少爷的东西呢,姐姐帮我送回去吧。”
“妹妹你再这样可就是不把四少爷放在眼里了。”夕月本有些生气,但想到芸生这也是安分的表现,便又放松了语气,“四少爷这是看得起你,你该感恩才是,别像前儿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听她提起碧云和红杏,芸生确实心有余悸,知道这侯府里主子掌握了所以生杀大权,是由不得她们按着自己想法来的,“那麻烦姐姐替我谢谢四少爷了。”
“哎哟妹妹你这是在逗乐呢!”夕月爽朗地笑道,“四少爷赏你东西你不亲自去谢恩这像什么话!”
79.第 79 章
亲自去?芸生一想到今天四少爷流连在自己身边的目光便开始惧怕,若真是被看上了,幸运一点,做了妾,以后肯定会活在四少爷正妻的阴影下,若是不幸,夫人根本就容不得她,她怕是会比碧云和红杏死得还冤。(.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我真是糊涂了,谢谢姐姐提醒。”芸生咬咬牙说道,“我去夫人房里谢了恩就来四少爷院子里谢恩。”
“这会儿四少爷在夫人屋子里用晚膳呢。”夕月眨了眨眼睛,一脸狡黠,“你等少爷走了再去夫人屋子里,待会儿就来咱们云志院。”
芸生硬着头皮答应了,但心里却是一阵恶寒,一想到单独去四少爷那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所以夕月一走,芸生还是紧跟着去了夫人屋子里,到了夫人那里,一起谢了恩便不用再单独过去,那时候四少爷便也没得说了。只是一踏进去,却不想四少爷已经不在了,只有夫人和世子在用晚饭。
“奴婢给夫人请安,给世子请安。”
夫人抬眼看了看她,笑着说道:“起来吧。”
芸生起身后退了几步,说道:“奴婢是特地来谢恩的,本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得了夫人那么多得赏赐,奴婢实在羞愧。”
“都是你该得的。”夫人亲自给世子盛了一碗汤,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芸生点点头,正要下去,不料世子却叫住了她,“这就是今天救了六弟的丫头?”他的目光打量过来,清澈明亮,与四少爷带着色欲的眼神完全不同。
“可不就是她,前几天还想了些法子治了你五妹的毛病呢,你是没见着吧,你五妹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呢。”夫人笑着说道,“连老太君也夸她聪慧呢。”
夫人话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世子也没再问,只埋头吃饭,期间不停咳嗽,夫人心疼拍着他的脊背,“怪了,叫青葙去送东西,送到现在人家受赏的人都来了她还没回来。”
“许是什么事情耽误了......”
芸生见没自己的事了,便退了下去,想着今天夕月的话,看来还是逃不过了,便快步往四少爷住的云志院走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侯府的路本铺得平坦,但芸生依旧磕绊了好几次,离云志院越近便越心虚,万一四少爷来个霸王硬上弓怎么办......自己会不会变成电视里的炮灰就这样香消玉殒?或者万一四少爷其实对她没想法,就是逗她玩?这样想着想着,芸生已经走到了云志院的中堂外面,小厮说四少爷在书房,她便往书房去了。站在书房外面,芸生做好了心里准备,要是四少爷敢怎么样,她就......她就......她也不敢怎么样。
门突然打开了,芸生紧张地埋下了头,却见一双青色绣花鞋出现在了面前。
“你怎么来了?”耳边响起青葙依旧冷冰的声音,芸生虽好奇她怎么会在这儿,但好歹也松了口气,“奴婢来四少爷处谢恩的。”
“谢恩?”青葙语调一下子高了一些,她眼神里突然透露出一丝戒备,生硬地说道,“四少爷现在不方便,我替你回一声,你便不用进去了,反正四少爷也没放在心上。”
芸生一听,如获大释一般应了一声,“那就麻烦青葙姐姐了。”
青葙见她欢快离去的样子,有些迷惑,不知她这是个什么意思,转身便又往屋子里走去。四少爷一看青葙进来,便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青葙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硬着头皮说道:“刚才有个妹妹来谢恩,我进来帮她带个话。”
话音刚落,青葙已经看见四少爷风一般跑了出去,她一跺脚,立马追了上去,到了书房外面,见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在,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芸生已经没了人影了。
“人呢?”
“夫人那里还有她的差事,我便让她先回了。”
四少爷转了身回来,看也没看青葙一眼,绕过她往屋里走去,“那你没差事吗?还在这里干什么?”
青葙心里一阵失落,但想起夫人之前告诉自己的,一咬牙,又追了进去,“四少爷!”
四少爷心里烦闷,也没搭理,直接进了自己内间,叫了自己平日里喜爱的丫鬟给自己唱小曲儿,连着听了几曲,却觉得心中愈发烦闷,便挥手让她下去,叫了小厮阿丘进来,“你去打听打听,叫芸生那丫鬟,平日里不是在夫人院子里当差吗?怎么去夫人处请安时总见不到她?她平日里是做什么差事的?”
阿丘应了一声,便小跑了出去。刚好追上了往齐悦轩赶回去的青葙,阿丘心里一阵纳闷,少爷刚才怎么不直接问青葙呢?青葙最是了解夫人院子里的情况了。
“青葙姐姐!”
“怎么?”青葙回头一看是四少爷身边的阿丘,便以为是四少爷派他来叫回自己的,不由得喜笑颜开,“四少爷派你来的?”
“姑娘就是料事如神。”阿丘搓了搓手,说道,“四少爷叫我打听打听,夫人院子里那芸生姑娘平日都是做什么差事的,我想着姐姐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问姐姐不就是最好的嘛,哎!青葙姐姐!青葙姐姐!”阿丘见青葙扭头就走,不知自己刚才是哪里得罪了她,一头雾水,挠了挠脑袋,只能去找别人打听了。
“夫人!”青葙气冲冲地回了齐悦轩,见世子已经走了,只有夫人一人在屋子里,便有些肆无忌惮了,“看来四少爷这回可真是惦记上那丫头了。”
“那小子惦记上的丫头还少了吗?”夫人倒是漫不经心的,她知道,自打昀儿第一次见到芸生,以他的风流性子,铁定就惦记上了,但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收敛着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也是因为他到底还算了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意思,“倒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我去了四少爷那里。”青葙想起来,又是一阵气愤与惧怕,气愤的是四少爷竟然将那样惦记着那丫头,竟私底下赏了夫人都珍视得不得了的东西,惧怕的是芸生比以往与四少爷厮混过得任何丫头都要美貌,别说侯府了,就算是放眼着京城,都能算上顶尖的美人,要是四少爷真的强行将她要了去,那以后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四少爷竟将您去年得的那西域进贡的镯子赏了芸生!”
侯夫人一听,立马惊诧地抬头,“他赏芸生做什么?”
“说是赏她救了六少爷呢。”
“该赏的我与老太君都赏了,他掺和做什么。”侯夫人烦闷地拍拍桌子,又说道,“罢了,芸生在我眼皮子地下,昀儿也做不出什么。”
青葙见侯夫人是这个态度,便有些着急,夫人明明最怕自己儿子身边有这样貌美的丫鬟,沉迷美色还如何考取功名,可如今却又不下狠手,“刚才四少爷又派人去打听芸生了呢,夫人,以我见,芸生那丫头在咱们侯府早晚是个祸害,不过早早撵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呢。”
“犯不着,到底也是救了六少爷一命。”侯夫人叹了口气,“昀儿也太不争气了,什么时候才能收心好好读书呢!眼见老三这都要回来了,他还是这样游手好闲的,真是叫人不省心!”
“四少爷还小呢。”
“还小?”侯夫人一阵烦闷,连连叹气,“老三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千牛备身了!”
青葙顿了顿,看着侯夫人脸色不太好,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四少爷孩子心性,身边就是缺个知心人。”
“你看老三身边也没个女人,人家怎么就那么出息?”侯夫人拍着自己胸口,恨不得将四少爷纠出来好好骂一顿,可终究不舍得。末了,她余光瞟见了青葙,便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个细心的人,这就几天,我就安排你去昀儿身边,你可得好好服侍他,最好让他就此收了心,好好读书,待他弱冠之后娶了媳妇,你自然就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姨娘。”
青葙得到了夫人的准话,可算是放了心。只是想想芸生,刚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只要芸生在侯府一天,对她就始终是个威胁。
又是一日阴雨天,连绵不断的小雨让整个侯府都笼上了一阵阴霾。
昨天夫人吩咐了下来,芸生不再做洒扫的差事儿,而是在夫人屋子里做二等丫鬟,只是依旧不能进内间。芸生此时见天气阴冷,整个人也有些没有精神,可就在这时,看见远远一抹紫色身影走了过来,再细看,那人穿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外面却穿了一件锦缎紫红提花褙子,一头浓密的黑发上戴了一支凤尾金步摇,嫩白的耳垂上挂了一对镶金红宝石耳环,乍一看,穿得太招摇了......芸生心里已经明白,这便是侯爷的张姨娘了。
芸生向张姨娘见礼后,向屋内说道:“夫人,张姨娘来了。”
80.第 80 章
“恩?”被冷不丁一问,芸生看着侯夫人和张姨娘都看着自己,这才缓过神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法子她确实有,刚才她就是听着张姨娘的病症心里有了计较这才走了神的。“姨娘夜间是否还盗汗口干?且两胁下疼痛?”
张姨娘诧异地看着芸生,“是这么回事。”又问侯夫人,“夫人,这丫头是?”
“这就是前些日子救了六少爷的丫头。”侯夫人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姨娘的病?”
芸生点点头,“姨娘这是二阳之病发心脾的症候。”
“对对!”张姨娘一合手掌,说道,“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侯夫人挑眉看了看芸生,问道:“怎么?你还真的懂医术?”
“进府之前祖父曾教过一些,略懂皮毛罢了。”芸生见侯夫人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姨娘若是喝不下药,便可试试奴婢的方子,将用甘草、小麦、红枣、藕四味药煮成汤喝,味甘不苦,姨娘喝起来一定不会难受。”
“哦?”张姨娘一听便有些感兴趣,“这四样东西也能治病?”
“这是民间常用的甘麦大枣汤,红枣补血开胃,藕舒解忧郁、愉悦情志,甘草和小麦又都是益气养血之物,四味药放在一起,最能滋润燥结,柔缓情绪。”
张姨娘一听便笑了,“夫人您身边的丫头可真是藏龙卧虎啊,我回去得试试这什么甘麦大枣汤。”
侯夫人看了芸生一眼,暗道平日里竟没看出来她还真有些本事,“小丫头胡言乱语别作数。”
“哪里是胡言乱语,我看夫人身边的丫鬟厉害着呢!”张姨娘毫不在意地向芸生挥挥手,“你还会些什么呀?”
“这丫头会的多着呢!”众人闻声,皆站了起来,迎接在吉烟和五小姐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的老太君。
侯夫人显然有些错愕,连忙走了上去扶着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老太君坐到上座,侯夫人的另一个大丫鬟燕脂便上来奉茶,老太君接过她端上来的茶,说道:“今儿五丫头来闹我,我嫌她烦,便带着她出来走走,路过你这里便想来看看皓儿。(.棉、花‘糖’小‘说’)”
侯夫人坐到了下方,说道:“哪里能劳烦老太君您亲自过来,皓儿今日学习骑射,还没回来呢。”
芸生随张姨娘一样在老妇人进来后便退到了一边,正对上五小姐对她笑了一下,许久不见,五小姐果然起色好了许多,脸色已经不见蜡黄了,虽然还是瘦弱,但终究有了些精神气儿。
“既然还没回来,也就罢了。”老太君问道:“刚才进来时听见你们这里热闹着呢,在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侯夫人笑着回答,“芸生这丫头说了个什么甘麦大枣汤,说是能治张姨娘的病症呢。”
“是吗?”老太君眯着眼笑了起来,“你这丫头鬼灵精着呢,还藏着什么好东西,索性全都拿出来。”
“奴婢只会些皮毛,在老太君和夫人面前卖弄了。”芸生赶紧垂首说道,又想到今日老太君的赏赐,便行了个大礼,“今日得了老太君那么多赏赐却还为谢恩,奴婢谢老太君赏赐。”
老太君点点头,也不继续打趣儿她,往大迎枕上靠了靠,问侯夫人,“过些日子铮儿就该回来了吧?”
侯夫人颔首,“还有半个月便回来了。”
“这都走了快半年了。”老太君两眼微眯,思绪牵在了自己离家的孙儿身上,“也不知铮儿适不适应南方的水土,长途跋涉地,该是瘦了吧。”
侯夫人没有接话,只是拿着手绢擦眼角。这三少爷洛铮,芸生是有所耳闻的,他十四便入选千牛卫,长伴主上身边。千牛背上乃主上贴身侍卫,皇宫高级禁卫武官,专负责皇帝安全,必由权贵子弟中姿容上乘,文韬武略之人。京城中高官子弟皆以入选千牛卫为荣,若是落榜,再求其次去考取功名。
“三哥哥要回来了是好事,奶奶您怎么不开心呀。”五姑娘见屋内气氛一度降低,便做起了开心果。
“开心,奶奶开心还来不及呢!”老太君擦擦眼角泪痕,又拉着侯夫人的手说道,“铮儿回来也该十七了,再三年便及冠了,你要为他多留意着合适的女子。”
“儿媳自会放在心上的。”
老太君年事高,出来这么一会儿便觉得累了。而此时张妈妈不知怎么了,急匆匆地往屋里走,竟差点撞上正要离去的老太君。
“怎么了这是?急匆匆地没个规矩,也不怕底下的人笑话。”侯夫人嘴上呵斥张妈妈,但心知她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这幅神态。
张妈妈立刻就要跪下,“是奴婢走神了冲撞了老太君,奴婢该死!”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君示意吉烟扶起张妈妈,慢悠悠地往外走去,并不与张妈妈计较。
老太君走后,张姨娘也起身告辞,侯夫人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丫鬟们便都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
张妈妈脸色有些不好,平日里最是牙尖嘴利的人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倒是快说呀!”侯夫人一拍桌案,“那红杏的死是否真的有蹊跷?”
“夫人......”张妈妈心里忐忑,说话语调也不太稳,“不只是有蹊跷,而且,而且还和四少爷有关!”
语毕张妈妈便凑到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侯夫人越听脸色越白,最后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夫人!夫人!来人啊!”
芸生刚退出去不远,听见张妈妈的惊呼,便第一个冲了回去,一眼便见夫人倒在罗汉床上,张妈妈神色慌张地搂着她,芸生一个箭步上去便掐了夫人的人中,问道:“夫人怎么了?”“许是怒火攻心,一翻眼便晕了过去!”张妈妈知道这个芸生或许有些本事,便继续问,“你可有什么法子?”
正说话,燕脂也紧跟着进来了,看了屋子内场面,二话不说便出去穿太医,而紧跟着进来的青葙两眼一瞪,一把将芸生拉了起来,“你做什么!”
芸生并未看青葙,用力挣脱了她的手后对张妈妈说道:“张妈妈你把夫人放平。”,接着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夫人双脚下,再松了她的衣领和衣带,张妈妈见她有条不紊地做起来,便也在一旁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夫人便悠悠转醒,却依旧迷糊不清,幸而此时燕脂带着太医来了。
“侯夫人一时气血上冲,幸好处理得当,并无大碍。”老太医摸了一把白花花胡子,说道:“臣这就开几幅安神之药。”
送走了太医,张妈妈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见夫人想说话,便对芸生几个说道:“这里有我,你们先出去吧。”
待屋子里又只有主仆二人了,侯夫人才无气无力地说道:“昀儿怎么这么不争气......还有张姨娘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夫人莫要气着了自己的身子。”张夫人连忙给侯夫人倒了一杯热茶,坐到她的床沿边说道:“四少爷还小,定是被张姨娘诱惑了的,咱们找个借口把张姨娘撵了出去,此事也便没人知道了。”
“说得轻巧!”侯夫人喝了一口茶,反而更加生气,“她年轻,正得侯爷宠爱,又有一个儿子,要怎么说撵就撵!”
想了想,心中更是来气,“她平日里得了侯爷宠爱也就罢了,要害我儿子,我绝不允许!”
张妈妈此时心里已经迅速有了主意,便轻声安慰道:“幸好张姨娘勾引四少爷的事被碧云与红杏那两个丫头撞破了,不然咱们不知还要被那张姨娘蒙在鼓里多久呢。且即使红杏是四少爷叫人灭口的,也左不过是个丫头,死了便死了,碧云约莫也是不敢揭发张姨娘与四少爷,便一口认了,倒让咱们误打误着了。不过眼下重要的是,这事不能让侯爷知道啊!那样四少爷在侯爷心里的位置可就要往后挪一挪了。”说着她便眯着眼睛指了指东边,“且惊绿堂那位要回来了,咱们四少爷更是不能出差错啊,不然夫人您以后的指望可就.....”
侯夫人听后,右手紧紧握住一只青花缠枝莲纹茶杯,竟要将它握碎似的,“你可有主意了?”
张夫人立马俯身在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侯夫人听后,觉得也无不妥,便点了头,算是默许了。
有了张妈妈排忧解难,侯夫人便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说起了其他的,“刚才我晕倒的时候是芸生在旁边?”
张妈妈答道:“是呢,这丫头确实比其他丫鬟要机灵一些,若不是生得太勾人,留在夫人身边是最好不过的。”
“是机灵,平日里也老实本分,虽不是家生子,但确实属于难得的人儿。”侯夫人摇摇头,“罢了,这貌美的女人防得了一辈子?看看那张姨娘,要想勾引男人,就连主母的儿子也敢下手!偏可恨我还不能到侯爷面前让他睁眼看看他宠爱的女人是怎样一个水性杨花的人!”
81.第 81 章
半个月转眼便过去了,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侯府里树木愈发翠绿,院子里的姹紫嫣红,小姐丫鬟们也都换上了轻罗纱衣,粉红浅蓝,随风飘扬,煞是好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侯夫人这几日心情却不似大家想象中的好,反而总有些莫名烦躁,所以芸生等丫鬟做事也格外小心翼翼,不过前些日子四少爷与侯夫人房中闭门谈了三个时辰后,他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见他再与府里的丫鬟们勾三搭四了,而是规规矩矩地跟着先生认真读书。芸生以为浪子回头了,但燕脂等侯府从小长大的家生子则表示,再等等吧,又会原形毕露的。
今日,侯夫人起得格外早,穿了身翡翠撒花曳地绵绸长裙,平日里不爱带首饰但今日也戴了支金凤头步摇,早起还有些微凉,燕脂给侯夫人拿了件月白绣花小披风,便随着侯夫人一起去了中堂。一到中堂,见老太君竟也坐在那里了,旁边依旧是庄妈妈与吉烟作陪,当然后面还站着一脸兴奋的五小姐。
芸生站在青葙与燕脂的后面,手里拿着侯夫人的月白绣花小披风,好一会儿才见四少爷洛昀快步过来,他姿色上乘,形态又透着一股风流,一来便连忙给老太君和侯夫人行礼,连连自责来迟了,连老太君也笑着说六少爷越来越懂事了。若不是知道他为人,芸生也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才华横溢人品清高的公子哥儿。
“昀儿啊,你父亲和三哥就要回来了,见你有长进,定会很欣慰,我这个老婆子也乐意见到你们哥儿几个都上进。”老太君笑得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戴着佛珠的双手紧紧握着洛昀的手掌,“你那夫子是以前教过亲王们的,我这个老婆子亲自上门才求了人家来,你可要好好读书,没进千牛卫不要紧的,咱们洛家祖祖辈辈都是弄刀舞枪的,就差个舞文弄墨的,你自是好好读书。”
洛昀笑着点头,但芸生分明看见他眼角一抖,眼里的光变得冷淡,但嘴角已经挂着完美的笑容,“孙儿定不负老太君期望。”
“昀儿从小便在诗文上更具天赋,侯爷也说昀儿更适合做文官呢。”侯夫人握了洛昀的另一只手,慈爱地看着他,“你三哥很是有出息的,皓儿和张姨娘的泽儿都还小,长大也定是有出息的,现在咱们就盼着你能用功些,也给咱们长长脸面,就是可惜了你大哥......”侯夫人说到这里,神情便暗淡了下来,老太君也叹了口气。[.超多好看小说]
“孙儿来迟了,咳咳咳......”
说曹操曹操到,洛谦羸弱的身影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出现在了中堂,芸生虽是第二次见他,但总觉得距第一次见他时,他又虚弱了些......
“谦儿怎么来了!”老太君一激动,竟猛地站了起来,“你赶紧回去,早上风大,你出来做什么!”
侯夫人已经走上前伸出手背摸了一下洛谦的额头,脸上尽是责备与疼爱,“你看看,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发热呢?赶紧回屋去,早起风大。”
“不碍事的。”洛谦扯出一个笑,右手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侯夫人的手,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老太君身边,“今儿爹和三弟回来,我必定要来迎接了。”
“哪里就差你一个呢!”老太君站了起来,拉着洛谦坐下,伸手拢了拢他的衣襟,“你身子那样弱,等他们安顿好了定会来你院子里看你,你这一出来,回头又要难受,你爹地和三弟心里也过意不去。”
“是呀,大哥要好生养好身体,这才是爹最希望看到的。”洛昀说道,“不如大哥还是回去歇着吧。”
“不了,咳咳咳!”洛谦刚说两个字便又猛嗑了起来,震得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潮红,老太君心疼得不得了,正想将他劝回去时,杨管家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了进来,肥胖的身子灵活地移动着,脸上更是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老太君!夫人!回来了!回来了!侯爷和三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老太君激动地拉着侯夫人往中堂外走去,眼眶竟不知不觉红了。芸生自然紧跟燕脂和青葙的脚步,刚走出没几步,便见一堆丫鬟小厮拥簇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芸生赶紧往边上退,手里拿着侯夫人的小披风随着人潮又往中堂走。虽说此时人多眼杂,但芸生依旧很本分地不敢东张西望,只是却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望去,却没有任何异样,众人都围着侯爷和三少爷,一边念叨着这几个月的生活一边往里走,芸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知二人身形极高,在人群中也一眼能看见。也是了,侯爷是武将,而据说三少爷十四岁便做了千牛备身,武艺极高,这样的人抛到人潮中总是显眼的。
待回到了中堂,丫鬟小厮们都站到了自己该站的地方,芸生依旧站在青葙与燕脂身后,这才算看清了侯爷与三少爷洛铮长什么样。侯爷虽已四十有五,但身姿挺拔,器宇轩昂,浑身透着一股多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所沉淀下来的气势,但他又蓄了胡子,如京城里的大儒一般,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细看他五官,果然是几个标致哥儿的父亲。而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子......一身银丝暗纹圆领袍,腰间配了一把深棕色刀鞘盘螭璎珞圈刀柄的千牛刀,足踏一双玄色锦靴,一头黑发由一支玉簪束在头顶,一丝不苟,黑发下的脸庞与大少爷洛谦最为相似,但却不像他一般羸弱,英气逼人,眼神灼灼。他与洛昀站在一起,倒让人觉得洛昀不是侯爷洛雍的儿子了。
“你们爷俩可真是瘦了许多。”老太君将近四个月没见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儿,眼泪再也止不住,“南方气候湿冷,你们夜里能睡好吗?”她想了想,又问道:“这次主上行程挺赶的,你们一路上没少折腾吧?”
侯夫人也在一旁不停垂泪,还不等侯爷和洛铮回答,她又接着老太君的话问道:“可能吃习惯南方的吃食?侯爷你不喜甜食,可是江南一带甜食为主,你可是为此瘦了许多?”
两个女人似乎有问不完的话,两个才归家的男人笑着一句一句地回答,洛谦洛昀还有五小姐洛瑾也在一旁时不时问两句,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一旁的芸生鼻子酸酸的,特别是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时代,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君和侯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问着,洛谦身体不适已经回了,芸生从头到尾一直不曾说话,但却总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但放眼望去,整个中堂却并没有人在看自己,芸生轻拍了拍脑门,被迫妄想症了吧!
“侯爷和铮儿赶路也累着了,赶紧去歇着吧。”侯夫人总算问完了爷俩在南方的日子,才发现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竟被自己缠着许久不得休息,便有些羞赧,“看我这性子,竟忘了你们一路辛苦,该是累着了吧。”
“儿子不累,明日还要去宫里当差。”洛铮笑着说道:“倒是父亲,一路上都与主上处理事务,当真是累极了,父亲赶紧去歇着吧。”
“爷俩都要好好休息!”老太君一解相思,心情也好了许多,“我们女人家也不缠你们了。”
两人也当真是累极了,此时确实是想好好躺一躺,便要想先回自己屋子歇着,不料侯夫人却突然又叫住了洛铮,“铮儿,你等等!”
洛铮茫然回头,“母亲可还有事?”
侯夫人笑着上前为他整理已经,拍了拍他落灰的肩膀,说道:“你这次回来,娘看你院子里也每个细心的人,这些日子娘冷眼瞧着,芸生这丫头稳重,心思又细腻,不如让她去你身边服侍吧,娘也放心。”
闻言,芸生吓得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披风,怎么,突然就要把她塞到另一个主子身边?她一抬头,正好对上洛铮投射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颤,立马埋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看她年纪小。”侯夫人见洛铮不表态,继续说道,“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很是稳妥。”
“娘!三哥身边又不缺人。”洛昀突然说道,“且您知道的,三哥向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自己。”
“你胡说些什么。”侯夫人见洛昀反驳自己,有些微怒,“铮儿大了,身边每个细心的女人伺候着,娘也不放心。”
话到此处,洛铮却依旧没有表态,只是淡淡地看着侯夫人。
“我倒是也瞧着芸生那丫头不错,我也喜欢得紧呢。”老太君在一旁发话了,浑浊的眸子透出清亮的神采,“怎么你就没想着把这样的可人儿指到我身边呢?”
老太君虽是笑吟吟地用玩笑的口吻说了这句话,但侯夫人还是依然面色一紧,“老太君您身边又庄妈妈和吉烟这样得力的人了......”
“罢了。”老太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往后仰了仰,说道,“我与你玩笑呢,难不成还真抢一个小丫头片子?”
“奶奶,庄妈妈年龄也大了,总会力不从心,不若就让芸生去您身边服侍着吧。”
芸生与侯夫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洛铮,芸生是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而侯夫人确实惊讶他竟会拒绝一个这样貌美的丫鬟,只有老太君,眯着眼,浅笑着点了头。
82.第 82 章
青葙在一旁捂嘴笑了起来,燕脂瞪了她一眼她才微微收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老太君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我看芸生这丫头也是个可心的人,就暂且在我身边服侍着吧。”
话已至此,侯夫人也不便再说些什么,而侯爷说要去书房看看,侯夫人对着洛昀使了眼色,洛昀便跟了上去,侯夫人这才笑着说今日准备了接风家宴,要去好好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便带着燕脂和青葙走了。芸生抬头看向窗外,已经晌午呢,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自己竟然又易主了,而这段时间内,她却什么话都无法说不能说。
“老太君,既然芸生妹妹要来咱们院子里,你看把她安排在哪里呢?”吉烟见芸生脸色不太好,便上来挽着芸生的胳膊,“以后老太君有了芸生这样精灵聪慧的妹妹,可就要把我这个蠢笨的丫头忘在一边儿了。”
“吉烟姐姐哪里话......”芸生被吉烟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也不敢再想其他的,“奴婢可笨了,怕老太君嫌弃呢。”
“虽说芸生丫头是比其他丫头要聪慧,但到底不是家生子,才进府一两年。”老太君依旧笑着,但说的话却有些冷淡,“还是先做二等吧。”
“奶奶,孙儿觉得,既然是母亲看中的人,必定是很可靠的。”洛铮本在一旁与洛谦说话,
此时却突然转过头来,“而且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六弟的事情,孙儿觉着这么有本事的姑娘在您身边贴身陪着的话,咱们也更放心。[]”
“你既觉得这么好,你母亲说指来伺候你你又不愿意。”老太君撇撇嘴,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里尽是宠溺。
洛铮笑了笑,倒是洛谦开口了,“就是因为这个丫头难得的好,所以在奶奶身边服侍我们才放心。”
“你看看你看看。”老太君指着芸生对庄妈妈说,“看看这丫头多讨人喜欢,两兄弟都替她说话。”
“奴婢不敢。”芸生一听便有些惶恐,不知从未见面的三少爷为何这么替自己说话,“奴婢笨拙,还要多学习学习呢,且老太君和夫人已经赏了奴婢了,奴婢不敢再求其他的。”
“你笨拙那便没有机灵的了。”说了这么久的话,老太君也累了,“既谦儿和铮儿都这么说了,那吉烟便带着芸生在我贴身服侍吧,她救皓儿有功,原也是担得起一等丫鬟的,只是到底进府时日短,先做二等吧。”
侯夫人回来后,便叫众人一起用午膳,只有洛谦体力不支提前回去了。现在芸生依旧是老太君的丫鬟了,自然是服侍着老太君,只是有吉烟布菜,芸生便退到了后面。青葙站在侯夫人后面,见芸生不言语,便往她那里挪了几步,却也不说话,就捂着嘴笑。芸生和青葙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不好相与,便想一直保持沉默。到底青葙沉不住气,低声说道:“空欢喜一场吧?还真以为能入三少爷的眼呢,结果人家三少爷不要你呢。”语气里是抑制不住地幸灾乐祸。
侯府将就食不言寝不语,青葙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芸生却觉得此时还是不要和她发生口角,万一被坐着的主子们听见又少不得一顿骂,便只当做没有听见。青葙见她那样,便嘀咕了一声“假清高”,黑着脸挪了回去。
午膳后,老太君要回去午休,芸生自然也跟着回了致远堂。吉烟安置老太君歇下后,便带着芸生去了后院丫鬟们住的地方。“本来老太君身边该有四个一等丫鬟的,但是老太君喜静,庄妈妈又得力,所以老太君身边贴身服侍着的就我一个,另外三个一等丫鬟已经有两个嫁了人,还有一个一等丫鬟叫做落霞。”她走到一排屋子前,推开了最边上的一间,“老太君既然说了你还是二等,那便还是要委屈你与别人一起住了。现在二等丫鬟的屋子便只有这间有空了,你且先住着,若是以后有更好的,我便让你去住更好的。”
见吉烟这么说,芸生心里对这个总是笑吟吟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感,“谢谢吉烟姐姐了。”
“客气什么。”吉烟见屋子里没人,便说道:“你去齐悦轩那里收拾你的东西,完了便来老太君跟前伺候着。”
送走了吉烟,芸生便回了齐悦轩处收拾自己东西,思前想后,虽不知道为什么夫人莫名其妙要把自己安排到刚回来的三少爷身边,但总归主仆一场,还是去道别一声吧。但走到了夫人屋子前,想想自己仅仅是个二等丫鬟,或许夫人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呢,且侯爷今日才回来,夫妻俩分别了四个月,此时正叙旧呢,自己还是别去打扰了吧。
回到致远堂,芸生发现与自己同住的另一个二等丫鬟已经回来了,见她穿着翠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头发梳得简单利索,脸圆圆的,便觉得亲切,于是主动走上前说话,“姐姐,我是才来的芸生,以后要麻烦姐姐了。”
那女子本严肃地低头坐着,听见芸生,便抬起头来打量了芸生一番,换上了笑脸,“你就是芸生啊,早听说了,我是紫苑,以后咱俩就挤一块儿住了。”
算是互相认识了后芸生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前老太君和夫人赏了许多东西,芸生想着自己一个丫鬟留着太显眼了,而且夫人和老太君也不会太在意她的用途,于是芸生便托人出府当了一大部分,换成了一大堆银票。若不是奴籍,芸生定会再托人买些铺子,将来若是到了年纪出了府,自己也有的谋生了。
不过四少爷送的那只镯子芸生却没当掉,一是四少爷就送了这么一样必定印象深刻,若是哪一天问起来便会知道她拿去典当了,到时候便吃不了兜着走。而是因为这个镯子实在漂亮,做工精致,纹路将就,芸生是个女人,看见这样的东西难免还是会舍不得,便留了下来。此刻她收拾东西,一个不小心便将这个镯子掉在了地方,紫苑抢险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好漂亮呀!”才恋恋不舍地递给了芸生。芸生接过以后,笑了笑便收在了首饰盒子里,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紫苑走到芸生身边,负着手弯腰问道:“那是夫人赏的吗?”
芸生想了想,到底没说是四少爷赏的,只是点了点头。紫苑又说道:“夫人出手好阔绰啊,那镯子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镯子,芸生妹妹,你可以借给我戴戴吗?”
芸生本想拒绝的,想想毕竟是主子赐的东西,借给一个不熟的人,总一股隐隐的不安,但以后要一起住的人,第一次小小的要求就拒绝了的话,怕是以后不好相处,于是便点了点头,“咱们一起戴也是一样的。”
“那我便谢谢妹妹了!”紫苑高兴地快要跳了起来,转身便去打开了芸生的首饰盒子,看见了还有一些其他的耳坠和步摇,都是赏赐下来的自然是上品,两眼便放了光,“妹妹,这些都是你的吗?”
“啊?”芸生没想到紫苑那么直接,刚说了借她,没想到她就按捺不住去打开了盒子,这些芸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是呢,我也是碰巧,才得了一些赏赐得。”
“真漂亮!”紫苑随意抓了一把,全是坠子戒指,她放在手心仔细看着,手指轻轻地抚摸,一边说道:“妹妹你可真有福气,我从来没戴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呢,你要是借我戴戴,我便很满足了。”
“......”芸生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吉烟会说如果有更好的去处,便把她安排过去了。
83.第 83 章
芸生收拾好了后便去了老太君屋子里,此刻老太君正歪在罗汉床上合着眼假寐,庄妈妈在一旁坐着摆弄水果,吉烟轻柔地给老太君捏腿,而吉烟旁边一个女子垂首站在,穿了和吉烟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颜色更素,头上发饰也不如吉烟的精致,但比起侯府其他丫鬟,也是华丽多了。(.)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芸生上前行礼,而老太君似乎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吉烟轻声在老太君耳边叫了一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啦?起来吧。”
“你来了我这里,只需记住,我不爱人在底下多舌,但在夫人院子里服侍了这些日子我也是知道你的,我很放心。”老太君示意吉烟停下,伸了伸腿,继续说道,“但你确实是比其他丫鬟要机灵,若是让你一直做个灶下婢确实也可惜了,我也挺喜欢你的机灵又不失沉稳,不过......”
老太君神情突然严肃了许多,“如你这般样貌的丫鬟,几十年来我不知见了多少,但凡老实本分地,将来都能有个好出路,但凡存了其他心思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凭你就算貌若天仙也罢。”
“奴婢一定恪守本分,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芸生诚恳地说道。这的确也是她的真心话,她虽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但也确实不曾对侯府的主子们有过其他念想。
“那你以后便跟着吉烟与落霞在屋子里服侍吧。”老太君说了此话,便皱了皱眉头,庄妈妈见状,赶紧去端了一碗温水,“老太君喝点水吧,太医马上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通传太医来了,庄妈妈赶紧将人迎了进来。来的太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皱纹已经多得快看不出五官了,身形佝偻,看起来年岁颇大。
“臣给老太君请安。”
“太医快快请起。”老太君见太医来了,便开始吐苦水,“我这几日嘴里生了疮,许是有些上火了。”
太医上前,示意老太君张开嘴,然后努力挣大自己那双被耸拉的眼皮给遮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为老太君把脉,期间他一直闭目思索,若不是他时不时换左右手,芸生愣是会以为他睡着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老太君许是最近劳心过度,生了口疮,臣这便开药方,老太君服用几幅便可痊愈。”
老太君听了,看了芸生一眼,芸生立马便跟着太医出去了。太医走到外间,随身的药童便拿出了笔墨,不一会儿太医便写好了药方,交给芸生,吩咐道:“此药方每日服用两次,定要按时服药,不可疏忽。”
“多谢太医大人了。”芸生客气地送走了太医,这才拿着药方去找管药材的婆子拿药,到了厨房,寻了熬药用的锅子。侯府用的锅子都是最上等的陶瓷,这种锅用来煎药是最好不过的。将药锅放到炉子上后,芸生索性拿了小木凳来守在旁边,煎药过程最忌开盖,芸生就是怕有人会打开盖子,散发了药性,这药的效用就要打折扣了。
待煎好了药,芸生算着时间刚好是在老太君晚膳前半个时辰,此时用药是最合适的时间,便端着去了老太君屋子,刚走进去却见三少爷洛铮与四少爷洛昀都在。见她进来,两人也都转头看着。只是洛铮只看了一眼便又淡淡地转了回去,而洛昀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端着药碗款款走进来的身影上。
“奴婢给三少爷,四少爷请安。”
“你亲自去煎药了?”老太君见她端着药,有些诧异地问道。
芸生答道:“奴婢想着入口的药还是要仔细些比较好,且煎药也是有些讲究的,奴婢以前在厨房当差时,便觉得大家煎药煎得太马虎了,药性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便自己煎好了药再给老太君端来。”
吉烟听了,走过去接过了芸生手里的药,端过去递给老太君,“瞧见了吧,芸生妹妹这样心思灵巧的,以后老太君可是见不得我这样的粗人了。”
“知道自己是个粗人还不跟别人学着点。”老太君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了药,“你果然是个仔细的丫头,让你这样话不多又肯做事的在身边,我也放心。”
听了老太君这样的话,芸生心里像是一块儿石头落下了。先前去了夫人处,虽没有出过茬子,但芸生总觉得夫人对自己很戒备,也没打算重用自己,即使自己救了她的亲儿子,她也只是赏了钱财。比起钱财,芸生更希望能得到夫人的青睐,可惜事与愿违,芸生也知道,多半与自己这张脸有关。后来莫名其妙到了老太君这里,虽然芸生感觉自己像是物件一样被人抛来抛去,但认清现实的她还是决定能否在老太君这里挣一个前程。以前听了厨房的厨娘厨子们闲聊,她也知道,自己要是得不到主子的青睐,就只能嫁一个同为奴仆的男人,然后夫妻俩都终生为奴。她倒不期望想某些得宠的丫鬟一般嫁入不错的人家,她只求能脱了奴籍,再用之前得到的赏赐去置一些铺子,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洛铮与洛昀都在致远堂陪着老太君用晚膳,老太君心里欢快,忍者口疮的痛苦多吃了一些饭,饭后天色还早,祖孙三人便又闲聊了起来。
“怎么我今儿听说铮儿你罚了你母亲身边的青葙,那可是你母亲的丫头,你可要给点面子啊。”
洛铮听了只是浅笑,“这么点事儿倒是让祖母烦心了,不过是青葙那丫头冲撞了我,恰好我心里不爽快,便罚她跪了一会儿。即便是母亲额丫鬟,也是要有些规矩的吧。”洛铮说完,便转头对芸生说道:“去帮我换一杯竹叶青吧,我不爱喝碧螺春。”
芸生应了一声便连忙出去换茶了。
“三哥倒是有些反常。”洛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洛铮,“平日里你倒是不与这些丫头计较的。”
洛铮听了只是笑笑,却也不再说话。三人又聊了会儿,两个孙儿见老太君面露倦容了这才回去。
今日是落霞值夜,吉烟与芸生得了闲便也回去歇息了。
回了屋子,芸生发现时间还早,便拿出了一本医术来看。现代有很多医术古籍已经失传,当初芸生得了赏赐,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帮她买些医术回来,拿到手后,果然如她的料想,里面有很多内容都是她没有涉及过得,只是以前在夫人院子里做洒扫,到了夜里累得不得了,便没有心思看书了。现在来了老太君院子里,虽是二等丫鬟,但却做的是一等的事,便轻松了许多。
夜渐渐深了,芸生住的地方开始有叽叽喳喳的人声,大概是其他丫鬟们都逐渐回来了。果然
,芸生刚把书收好,紫苑就回来了。
“芸生你回来多久了啊?”紫苑一回来便坐到了椅子上,芸生见她似乎很累的样子,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紫苑接过茶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回来有一会儿了。”
紫苑闻言,拿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她瞧瞧看了芸生一眼,问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与我一样的二等丫鬟,怎的就在老太君屋子里服侍呢?”
“或许是老太君看我还算老实,便让我帮帮吉烟姐姐的忙吧。”芸生知道是因为自己确实算是出众,老太君才让她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但当着紫苑的面若这样说,未免让人觉得自己在炫耀。
“哦。”紫苑放下茶碗,站了起来,“我快累垮了......”说着便出去洗漱,再回来时,芸生已经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芸生与吉烟落霞便服侍着老太君起了,正梳洗着,就听见有人通传夫人来请安了。吉烟诧异地看向庄妈妈,老太君喜静,多年前就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府里便只有妻妾们每日给夫人请安便罢了,怎么今日夫人竟来请安了?庄妈妈不做言语,而老太君也并没有一丝惊讶,吉烟便明白了,定是老太君吩咐了叫夫人今早来一趟的。
梳洗好后,老太君便叫了夫人进来,夫人虽妆扮得体,嘴角带笑,但依旧掩饰不了脸上一丝忐忑。毕竟多年从不叫自己来请安的母亲突然派人来吩咐了,难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婆婆心里不痛快了。果然,夫人与老太君寒暄了几句,老太君便叫所有人下去了,屋子里只剩婆媳俩人。
“芸生这丫头我觉得甚是贴心,你果然没看错人。”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只是这一句话却让侯夫人打了一个寒颤,“能让母亲舒心便是那丫头的福气了。”
“我倒是舒心了,想必你却心里堵得慌吧!”
伴随这一句话的,是老太君用力将茶杯砸在桌上的“嘭!”的一声,茶水溅到了红木桌上,一片狼藉。
见婆婆发怒,侯夫人立即起身,垂首站在老太君面前,“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媳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84.第 84 章
转眼半个月便过去了,芸生在老太君身边过得很清闲,这些日子除了五小姐每日都来陪老太君,四少爷洛昀也常常过来,而三少爷洛铮在宫里当差,每日回侯府后第一件事也是来致远堂。(.无弹窗广告)侯爷政务忙,很少过来倒罢了,而侯夫人自从半月前被叫过来一次后,便再也没来过。
今日一早,芸生便与吉烟一起陪着老太君礼佛,“去给我拿个暖炉来。”
吉烟听了,并没有立即去,而是问道:“老太君,这天儿已经热了起来,怎么还要暖炉呢?”
“人老了就是毛病多,虽是夏日,但我双脚却冰凉。”老太君挥了挥手,“快去吧。”
吉烟应声去了,芸生却站在原地满脑子疑惑,老太君本是上了火长了口疮,且天气又越来越炎热,怎会双脚冰凉呢?莫非是这些日子喝的大寒的药出了问题?可是芸生当初随太医去取药方时便看过了,那就是最普通的下火的药方,并不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呀?
正想着,吉烟便已经拿了个暖炉回来了,老太君用它捂着腿,这才又继续礼佛。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经渐渐出来了,阳光透过树枝照进了屋子里,落下斑驳的阴影,刚好在脚下。芸生正百无聊赖,突然听得老太君说道:“今儿铮儿沐休,中午许是要过来用午膳,他最喜爱吃鱼,芸生你去厨房看着点,铮儿爱吃没有刺的清蒸鲫鱼,叫他们做鱼时剔了刺。”
芸生应声去了,却在想这三少爷可真是位难伺候的主儿,鲫鱼刺多,可他偏爱吃没有鱼刺的鲫鱼,这不是为难人嘛。想归想,芸生还是不敢表面上对这位少爷有任何微词。此时近晌午,厨房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芸生进了内厨便看见厨子们正忙得脚不沾地,剁肉声,切菜声,油嗞声充满了庞大宽敞的厨房。一眼便看见正在炒菜的王大娘,芸生走到她边上问道:“王大娘,我来看看今儿中午老太君院子里的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大娘回头见是芸生,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熟稔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是芸生啊,正做着老太君院子里的呢,保准没问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芸生看了一圈儿,没见着有灶上在做清蒸鲫鱼,便又问道:“主要是今儿三少爷要在老太君院子里用午膳,老太君交代了,三少爷最爱清蒸鲫鱼,要剔了刺的呢。”
“哟!”王大娘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正想说这个呢!今儿采办得小福子说了,买回来的鲫鱼在路上出了问题,竟翻了白,这样的鲫鱼能给三少爷吃吗?所以他又去了一趟早市买了新鲜的鲫鱼回来,只是光剔鱼刺就得花上大半个时辰,现下已经午时一刻了,怕是来不及剔鱼刺了。”
想想也是,芸生也不愿为难王大娘,只是鲫鱼确实刺多,怕是直接端上去会惹了三少爷不开心,于是芸生问道:“大娘,我记得厨房里是有橄榄的是吧?”
“是呢。”王大娘将菜起锅,回头指了指一个高大的木柜,“在那里面。”
芸生走过去打开柜子,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最角落里发现一个纸包,打开来看正是晒干了的橄榄。“大娘,我看过了,只有晒干的橄榄,不过不碍事,待会儿您叫人把橄榄磨成粉兑水,将鲫鱼好好泡上一泡,便能软化鱼刺。”
王大娘一听便笑开了,“就知道你聪明,这个方法我听都没听说过,待会儿我就试试。”
既得了老太君的吩咐,芸生便在厨房看着每一道菜起锅,待所有菜品都备齐了,这才带着小丫鬟们提着食盒往致远堂走去。才走到窗边,便听见了老太君欢快地笑声,芸生知道定是三少爷洛铮已经来了。果然,踏进屋子便看见洛铮坐在老太君下方,不知说着什么,逗得老太君连连欢笑。
芸生带着人将午膳都摆上了桌,这才走过去说道:“老太君,饭菜都布好了,请老太君和三少爷移步。”
洛铮听了,便站起身扶起了老太君,祖孙俩慢悠悠地往饭桌上走去。“知道你爱吃鲫鱼,我专门叫芸生去瞧着人做的。”
“还是奶奶疼我。”洛铮说着这话,却是看向了芸生,“麻烦姑娘了。”芸生万万没想到洛铮居然会这么客气,连忙说道:“这是奴婢本分,三少爷客气了。”
祖孙二人坐了下来,老太君拿起筷子第一件事便是给洛铮夹鱼肉,不过筷子刚翻开鲫鱼最外面的那一块儿肉,老太君便变了脸色,搁下了筷子,语气不悦,“不是吩咐了鲫鱼要剔刺吗?”
“回老太君。”芸生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奴婢去问过厨房的人了,因为今儿大清早采办得鲫鱼竟在来侯府的路途中翻了白,所以厨房便派人去重新寻了新鲜的,只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了许多时间,若是再剔刺,怕是就要延迟午膳时间了。”老太君不是不讲理的人,但面色依旧不太好,芸生又继续说道:“不过奴婢依旧吩咐厨房的人用橄榄汁泡过鲫鱼了,想必鱼刺依旧软了,是不会伤到三少爷的。”
“这鲫鱼刺多.....”老太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洛铮打断了,“奶奶,孙儿觉得这样就很好,今天的鲫鱼特别香。”
芸生听到洛铮这么说,便松了一口气,而洛铮却望着盘子里的鲫鱼有些微微出神,想到了什么似的。“怎么了?”老太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给洛铮,“发什么愣呢,既觉着香,就多吃点。”
洛铮点点头,夹起碗里的鱼肉,但迟迟没有放进嘴里,“芸生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冷不丁被洛铮这么一问,芸生脱口而出,“书上有过记载,奴婢幼时也用过这种方法。”话音刚落,芸生便见洛铮看着自己的目光闪烁,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但很快,他低头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已经神色如常,“你如此心灵手巧,一定要好好伺候我奶奶。”
三少爷今日怎么那么奇怪......芸生腹诽,但嘴里还是说道:“奴婢定会尽心伺候老太君。”
“快别顾着说话了。”老太君撇着嘴又给洛铮夹了一块儿鱼肉,“芸生这丫头好,我还不知道?你今日真是奇怪,也不好好吃饭,尽说些有的没的。”
老太君这么说了,洛铮就专心地吃起饭来。
夜里,又该是芸生值夜,吉烟落霞等伺候老太君歇下后,便准备回去了。临走前,吉烟专门拉了芸生到一边儿说道:“妹妹,老太君昨儿晚上就睡得不好,你可要睡浅一点,万一她老人家夜里难受呢。”
芸生点了头,吉烟才放心地走了。虽说如下,但夜里还是有些微凉,老太君叫人给芸生填了一床厚实的丝绸被,与芸生闲聊了几句,这才合眼睡去。
侯府的华灯一盏盏都熄了,老太君已经睡去许久,芸生睡得浅,稍微有点响动她便醒了。约莫丑时,芸生听见了老太君的低声呻吟,赶紧起来拉开了床罩,“老太君,可是不舒适?”
“暖炉凉了,去帮我暖暖。”老太君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怎的夏日里还双脚冰凉呢......”
芸生听了便立即去换了个热的暖炉来,塞到老太君被窝里后,却终是疑惑不解,“老太君,不如让奴婢为您诊下脉?”
“你还会诊脉?”老太君听了,起身问道。
“奴婢来侯府之前,跟着祖父学了些。”芸生给老太君掖了被子,说道,“只是奴婢觉得这大夏天的,老太君您双脚冰凉实在有些奇怪,所以才斗胆想为您把脉。”
老太君将手伸了出来,说道:“罢了,你且试一试吧。”
得到许可,芸生跪坐在老太君床边,为她把起脉来。一触摸到她的脉象,芸生便有些吃惊,她六部脉象大而无力,按下去仿佛是空的,再结合她的症状来看,这分明是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引起的病,而太医却开了大寒的药,怪不得老太君会在大夏天双脚冰凉,且口疮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85.第 85 章
“老太君......”芸生怕自己说的话太没有分量,老太君根本不会相信,所以有些犹豫,“奴婢觉得您该停了现在喝的药了。.”
“怎么?”老太君听了有些诧异,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太医的药有问题?”
“奴婢觉得您这是阳虚口疮,用大苦大寒的药反而会加重病情。”芸生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若是老太君信得过,不如让奴婢开药方。”
夜里芸生看不清老太君的表情,许久,她才说道:“罢了,这么晚了,你也早些歇着,明儿一早再传太医吧。”
“是。”芸生低声应了,扶着老太君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直到听见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敢放下心来休息,但心里却有些失落......她一个小丫鬟,谁会相信她能治病呢?
经过一番折腾,芸生也累极了,合眼便沉沉睡去,再睁眼时,老太君已经醒来,靠在大迎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芸生想起昨晚的事儿,便赶紧扶着老太君起了床,叫了吉烟与落霞进来服侍老太君,见紫苑侯在外面,便让她赶紧去请太医。待老太君洗漱好了用了早膳,庄妈妈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老太君,今儿夫人把青葙那丫头指到四少爷屋子里去服侍了。”
“恩。”老太君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昀儿是该有个通房来服侍着,不过我倒觉得青葙那丫头不是最佳的人选,就是燕脂那丫头,也好过青葙。”
“青葙是夫人陪嫁的女儿,自然信得过,在四少爷身边也放心,一个通房罢了,忠心就够了,以后自然会有才德兼备的四少奶奶。”庄妈妈说着话,转头却看见太医赶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老太君身体不适?”
“昨儿夜里觉着双脚冰凉没有睡好,且我这口疮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老太君看了一旁的芸生一眼,她正整理衣物,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映射下投了阴影在眼下,这个女孩儿本有傲人的姿容,却呈现了罕见的淡然。老太君嘴角微翘,“请张太医再来看看,他年事高了,诊断出了些许差错也是可能的。”
话音刚落,张太医便进来行礼,芸生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似乎比前几天又老了一些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张太医快来瞧瞧,我这口疮怎的老不见好。”老太君叫人给张太医看座,又叫住了正忙着的芸生,“芸生,手里的事情放一放,过来给我捏捏腿。”芸生听了连忙过去给老太君捏腿,刚好能听清楚张太医说话。
张太医把了脉后,又询问了老太君今日的情况,老太君一一说了,并着重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双脚冰凉的状况。“依下官看,老太君不若再继续用药,下官将寒性药物减些许分量。”芸生在一旁听着,不觉皱了眉头,虽知道这不是该自己插嘴的时候,但她见张太医这就要起身去写药方了便有些急了,“等等!”芸生起身给老太君行了个礼,又转身对着诧异的张太医行礼,“老太君,可容许奴婢斗胆说几句?”
老太君看着芸生,浅笑着点了头,芸生这才对着张太医说道:“昨晚奴婢摸了老太君的脉象,发现双手脉象皆大而无力,说明这口疮应当是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引起的病,而服用了大苦大寒的药物后,又激出了双脚冰凉上半身却暖和的症状。”芸生顿了顿,见张太医看自己的眼神越来也惊讶,于是继续说道:“太医可否考虑让老太君服用附子理中汤?”
芸生说完便看着张太医,而他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打量了芸生一番,这才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何为附子理中汤?”
“即人参、白术各三钱,大附子、炮姜、炙甘草各一钱,水煎,放冷服。”张太医不知这附子理中汤,芸生也不诧异,因为她这些日子翻阅了许多这个时代的医术,发现与自己在现代学的中医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很多药方也有差异。
“这.....”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庄妈妈此时开口了,“我虽不懂医术,但这药方里好几味大热之药,现下正是夏季,老太君又生了口疮,会不会......”
“庄妈妈不必担心。”张太医沉思一会儿后,又打量了芸生好几眼,似乎不相信这只是老太君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随即一撩衣袍,给老太君行了大礼,“下官老眼昏花,误诊了老太君的病情,请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但却是因为芸生。想不到......还真不能小看了这丫头。“太医快快请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及时发现了,便重新诊治就是了。”
老太君是荣国公的嫡长女,嫁给前定远侯后不久又封了诰命,一生尊享荣华富贵,但在京城确实出了名的和善。张太医也感知老太君的宽容,叹了口气说道:“下官枉行医数十载,竟出了这样的差错,实在羞愧,幸好这位姑娘即使发现了......”说着他又打量了芸生几眼,眼前女子穿着二等丫鬟的棉质襦裙,不着粉黛,只戴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银簪,但眼波流转之间竟是倾人城般的风流......“老太君身边果然卧虎藏龙,这个姑娘刚才所说的药方确实是医治老太君的口疮最合适的药方。‘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姑娘的见解实在独到且精妙,让下官羞愧啊!”
身边的丫头得了太医这样的称赞,老太君脸色也浮起了一丝自豪,“这丫头就是这点被看中了。”
***
庄妈妈送太医出去,落霞跟着出去拿药方,只留吉烟和芸生在屋子里陪着老太君。“哎哟以后可怎么得了啊!”吉烟笑着挽了芸生的胳膊走到老太君身边,“有了这么能干的妹妹,老太君怕是见也不想见我这笨丫头了。”
芸生低头笑了起来,老太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吉烟的额头,“什么叫我不想见你这笨丫头了,是你心思大了想嫁人了吧!”
“老太君您!”吉烟一下子急得脸红透了,“吉烟就服侍您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我侯府可养不起你一辈子。”老太君笑着往后仰了仰,看见旁边桌子上放的一个盒子,她指了指那盒子,“瞧我这不中用的记性,这是荣国公府前儿送来的绢花,说是如今宫里时兴的样子,芸生你给五丫头送去。”
芸生应了,拿着绢花便往洛瑾的屋子走去。侯府如今一共只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分别是大少爷洛谦,三少爷洛铮,四少爷洛昀和六少爷洛皓,还有一个便是张姨娘的一岁的七少爷。女儿便是已经出嫁的二小姐洛清和五小姐洛瑾。洛瑾是一个姨娘所出,姨娘生下她不久便因病去世,老太君怜惜她自幼丧母,便将她养在了身边,多年来格外疼惜。所以五小姐虽是庶出,但在侯府里却是被人当嫡出小姐一样对待的,而且老太君也说了,等明年便让洛瑾记到侯夫人名下,以后出嫁就以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出嫁。芸生看着精致的绢花,叹道老太君对洛瑾的疼爱果然非同一般。
不一会儿便到了洛瑾的住处,她正在捣鼓她养的花花草草,见是芸生来了,洛瑾笑弯了眼睛,立马上来拉住了她,“芸生姐姐怎么来了?”
在老太君身边服侍的这段日子,芸生已经和洛瑾熟了起来,知道她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且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也就没有多做礼节,“这是荣国公府送来的绢花,老太君吩咐我给小姐送过来呢。”
洛瑾看了那盒子一眼,也不打开,笑眯眯地说:“芸生姐姐挑一朵吧,绢花就要配姐姐这样的美人,让我这样的丑八怪戴着反倒是埋汰了呢。”
“五小姐惯会取笑我。”洛瑾已经慢慢戒掉了嗑瓜子儿的习惯,且加上侯府的精心调养,这段时间已经水嫩多了,侯爷洛雍生得那样英俊,洛瑾作为她的女儿又怎会没几分姿色呢?“快打开看看吧,听说是宫里时兴的样子呢!”
洛瑾笑着接过盒子,打开后看见里面三朵精致鲜艳的绢花,眼里立马多了几分神采,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了一朵嫩黄色的出来,趁芸生不注意,踮着脚尖将绢花插在了芸生头上,“姐姐总是不打扮自己,看看插一朵花,漂亮得把我这屋子都照亮了呢!”
芸生被洛瑾的样子逗笑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绢花,笑着说:“那奴婢就谢谢五小姐了。”
洛瑾将剩下的绢花交给自己的丫头,然后对芸生说道:“芸生姐姐不忙吧?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七弟吧,我可喜欢七弟了!”
芸生想着这会儿老太君正在礼佛,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便跟着洛瑾往张姨娘院子里走去。到了张姨娘院子外面,洛瑾吩咐其他丫鬟婆子不用跟着了,只芸生一人陪着便够了。这是芸生第一次进张姨娘的月琴院,虽是个姨娘,但就这院子里富丽的装潢来看,张姨娘确实得宠,但.....芸生一想到是她和四少爷做了见不得人的,才害死了碧云和红杏,芸生便觉得这院子阴森森的。
到了屋子外面,有许多候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一见了洛瑾,便都纷纷行礼,“张姨娘在吗?我来找七弟玩儿的。”
86.第 86 章
还不足一岁的七少爷正处于学习走路的阶段,歪歪扭扭地,走两步便倒在洛瑾怀里,逗得洛瑾咯咯笑,看着他粉嫩的小脸,忍不住的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芸生也喜欢小孩子,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手,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芸生觉得心都快化了。
只是出来已经好一会儿了,芸生不好再多逗留,便与洛瑾告知了一声便要回致远堂去。定远侯府是百年老宅,树木茂盛苍翠,虽是夏日,但走在树荫下也觉得凉爽舒适,芸生便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走到游廊,芸生看着假山泉水,花草成荫,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愉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是没走几步,看见前面一锦衣华服男子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芸生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她推到一边,对迎面走来的洛昀行了个礼,“奴婢给四少爷请安。”
洛昀停在她面前,芸生低着头,只看得见一双精致地锦靴。
“起身吧。”天气还不算太热,洛昀却握了一把折扇,活脱脱地风流公子样,他看了一眼芸生的手腕,轻盈的纱衣空荡荡的,便问道:“怎么?我送你的镯子不喜欢?”
“奴婢只是个下人,平日要服侍老太君,不敢戴那样贵重的首饰。”听见他说那个“送”字,芸生觉得一阵恶寒,“奴婢谢四少爷赏赐。”
“现在才想起来谢赏赐?”洛昀一把挥开折扇,一副山水图展现了出来,他逼近一步,又问道:“先前做什么去了?”
芸生退了一步,微皱了眉头,压制住心里的厌恶,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时,洛昀身后一个女子开口了,“四少爷,侯爷正等着问您功课呢,再与这些不相干的人耽误,怕是要侯爷等着了。”
这声音好熟悉……芸生抬头看去,竟是许久不见的青葙!她今日妆容精致,梳了妇人发髻,戴了一支赤金镶珠花簪,身穿一声桃红绣金襦裙,竟让芸生一眼没认出来!以前她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虽也穿金戴银,但始终是个丫鬟,不敢太过,但今日却十足地仔细打扮了,让五官只算平淡的她看起来竟有几分妩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洛昀虽纨绔,但最忌惮自己这个行军打仗的侯爷老爹,动不动就要挥棍子打人的,听了青葙的话,只得继续往前走,芸生赶紧垂首敛目,往侧边又退了一步。青葙走过她身边时,停了停,纤细的双手从绣锦衣袖中伸出来握住了芸生的双手,露出了手指上的三个金灿灿的戒指,“我说芸生好妹妹啊,以后无事就莫在四少爷面前晃悠了,我看着便恶心。”
还未等芸生抬头,她便撒了手款款跟上了洛昀的脚步。芸生看着洛昀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他的年龄若是在现代,还只是个初中生吧,若不是身份高贵且一表人才,恐怕也是个人见人厌的熊孩子。
这边芸生正往致远堂走去,而洛瑾还在张姨娘处逗弄七少爷。张姨娘做在内间,烦闷地看向外面,“五小姐走了没?”
“没呢,还在与少爷玩呢!”那婆子也一脸慌张,“还好今儿守在外面的都机灵,不然让五小姐进来看见姨娘您这样子……铁定就捅到夫人面前去了!”
张姨娘衣衫不整,前襟松开,衣袖挽到了手肘之上,她这才说了一句话,就又觉得浑身骚痒,忍不住用手去挠,身边的婆子立马抓住了她的手,“姨娘呀,您可不能再挠了!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我实在难受!”张姨娘看着自己的肌肤不复白嫩,而是红肿不堪,且又骚痒不止,心里便觉得天要塌了似的,“不如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这几天侯爷便要来我这里了,我这样子怎么服侍侯爷呀!”
“万万不可!”那婆子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说道:“不能找大夫!老奴觉着……姨娘病状似乎有些像……麻风病。”
“什么!”张姨娘猛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竟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滚烫的茶水溅在她手背上,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心中只回荡着“麻风病”三个字,“怎么会是麻风病!”
“老奴曾见过好些得了麻风病的人,确实就是如您一般,全是浮肿骚痒。这麻风病极厉害,会传染人,若是请了大夫来,必定会传进夫人耳中,到时候一定会将姨娘您撵出侯府的!”
听了这话,张姨娘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双眼一花,便跌坐到了椅子上,那婆子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又接着说道:“不如老奴去外面找个大夫偷偷扮成泥瓦匠进来,不动声色地治了这病,侯府里谁也不会察觉。”
“可是……”张姨娘双唇发颤,眼里有了泪光却哭不出来,“麻风病有得治吗?”
此话一出,那婆子也沉默了好一会儿,“试试吧……若是夫人知道了,不会给咱们活路的!”
“夫人……”张姨娘想到侯夫人,打了个冷颤,疯狂地摇头,“不行!不行!四少爷早些天派人传话给我,夫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四少爷也再也没找过我了,夫人不会饶了我的!”
“那老奴这就出去找大夫,定神不知鬼不觉的!”说完转身就走,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愣在了门口,“夫……夫人,您怎……怎么来了?”
侯夫人见这婆子忘了行礼,也不多说,就笑着往里走,“今儿早上张姨娘称病没来请安,我便来看看,张……”侯夫人一进屋看见张姨娘的样子,惊讶的话都说不下去。而张姨娘亦是两眼呆滞地望着夫人,知道夫人身后的婆子冲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后,她才惊慌地拢了衣袖,“夫……夫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你怎么回事!”即便张姨娘拢了衣袖,但侯夫人也已经看清了她的状态,眉头紧蹙,“你不是称只是伤寒吗?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妾身……妾身……”张姨娘双腿发抖,两行清泪倏地就落了下来,而不等她说清楚,侯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便开口了,“夫人,刚才奴婢也看清了,张姨娘那样子,恐怕是麻风病,您赶紧出去,可别被传染了!”
“不是的!不是的!”张姨娘见侯夫人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身后的丫鬟们也都花容失色,便“咚!”的一声跪在了侯夫人面前,“不是的!妾身没有麻风病!
“你们还在愣着干嘛!赶紧把这院子给封了起来!”张妈妈对着屋外一众下人吼道,又拉了夫人往外走,“夫人,这地方留不得了!麻风病会传染人的!赶紧撵了她出去!”
张姨娘一听要撵她出去,发了疯似的扑到张妈妈面前,“你亦不是大夫,凭你一张嘴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吗!”
这么一闹,侯夫人也缓过神来了,见张姨娘扑了过来,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赶紧把她给我关在这屋子里,把这院子也给我封了,谁也不能出去!”
“夫人!”张姨娘顾不得仪容了,泪水糊了脸上的胭脂,看起来格外瘆人,“怎能凭张妈妈一张嘴就说妾身是得了麻风病!”
“不管是与不是,先关起来再说,若是你传染了侯府其他人,你担待地起吗?”侯夫人说了这句话,便像看瘟疫一般看了张姨娘一眼,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们急匆匆地走了,似乎在这儿多呆一会儿便会被传染似的。
***
芸生慢悠悠地回了致远堂,见洛铮正在陪着老太君说话,便上前行礼,“给三少爷请安。”洛铮回首,嘴角带了浅笑,“起吧。”
老太君见芸生头上戴了绢花,便笑道:“瑾儿送你了?”
芸生摸了摸绢花,笑着说道:“五小姐可大方了,还让我陪着玩了一会儿,这才回来迟了。”
“不碍事。”老太君手里捏着佛珠,语气平淡,慈爱地看着洛铮,“你今日沐休,去看看昀儿吧,他也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个混小子。”
洛铮低着头,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但眼里的神采却淡了下去,“孙儿会去的。”
“老太君,不好了!”祖孙两人正说着话,吉烟却一路小跑着进来,忘了行礼,也来不及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张姨娘患了麻风病,夫人已经去过了,现在封了张姨娘的院子,就要撵她出去呢!”
屋子里的人听了,皆是一惊,反而老太君却面不改色,“即患了麻风,撵出去也是应该的。”
“遭了!”芸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说道:“五小姐去了张姨娘处看七少爷,不知出来了没有呢!”芸生是知道麻风病的厉害的,若是五小姐一直没出来,那可就危险了!
87 第 87 章
习武之人脚程定是比一般人快得多,更不用说芸生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她走出来时,已经不见洛铮身影了,于是便小跑着往张姨娘处去,待气喘吁吁地到了院子,洛铮已经站在那里了。院子紧紧锁着,有众多护卫看守着,见洛铮来了,也不放行,只说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五妹在里头,带她出来。”洛铮也不愿与护卫纠缠,但见他们一副犹豫的样子,便一挥手就推倒了两人,直接踢开了院子门走了进去,趁着这一茬,芸生也赶紧跟了进去,护卫们以为是洛铮的丫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去也不敢多做阻挠,只得派人去回复夫人。
“你怎么进来了?”洛铮发现芸生跟了进来,伸手就把她往外推,“你赶紧出去,出去!”芸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洛铮是怎么了,咱俩很熟?“你去七少爷的屋子找五小姐,我去看看张姨娘。”
“不行!你赶紧走。”洛铮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动手把芸生往外推的动作有多不合适,芸生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焦急的状态,两人正僵持着,张姨娘突然推开了门,哭喊着,想要要扑出来,却被护卫用刀柄死死拦住了。“三少爷!妾身并没有得麻风病!四少爷救我!”芸生见她泪水糊了满脸,头发散乱,活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哪里还有当初那娇媚的样子。
“四少爷快去找五小姐吧,若张姨娘真是得了麻风病,要立即把五小姐带走。”
洛铮看着她,眉头紧蹙,“你在这里等着,我找到五妹咱们就走。”
“嗯。”芸生点点头,对着洛铮行了个礼,“四少爷快去吧。”
看着洛铮离去的背影,芸生心里升起一团迷雾,四少爷贵为侯府少爷,对丫鬟们都这么好?芸生自己都摇了摇头,平日里他连个贴身丫鬟都不要,身边全是小厮在伺候,也就是和老太君身边的几个丫鬟们亲近一些,但也绝不至于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态,刚才那股子担忧劲儿可不是装出来的。芸生不解地看着洛铮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而身后张姨娘还在像疯子一般喊叫,便慢慢走了过去。
“我没有得麻风病!我没有!”她似乎是哭累了,整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抓着自己的裙角,用力地摇头,将头发上的发钗都摇掉落了,“我不想被撵出去,我会死在外面的……我……”张姨娘抬头看见芸生站在前面,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芸生姑娘你不是会看病吗?你快去告诉夫人我真的没有得麻风病!那个大夫看错了!我真的没有!”
芸生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又摸了一把脉,皱了眉头,面露挣扎,可是她开口说道:“姨娘还是好好待着,等着夫人发落吧。这麻风病极厉害,若是传染了侯府其他人,怕是姨娘担待不起的。”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张姨娘她当然没有得麻风病,芸生可以肯定。就在刚才仔细看着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虽身体上有麻风病的症状,但脸上却依旧白净,既没有浮肿也没有见她挠过脸,哪有麻风病发病只发在身体上不发在脸上的呢?且把了脉,芸生更加确信了。只是既然她说有大夫来看过了,也认定她是麻风病,那么只要芸生不说破,她很快便会被撵出去。芸生一想到这个女人与自己丈夫的儿子偷情,便觉得恶心。且碧云和红杏二人也是因她丧命,虽平日里不喜欢那两人,但两条人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而始作俑者还在逍遥法外,芸生便私心里不想为她辩白。侯夫人只要认定张姨娘患了麻风病就一定会将她撵出侯府让她自生自灭,她即使不会死但也无法再回侯府享受荣华富贵了。
只是……芸生刚才摸了她脉搏时,发现她似乎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看着芸生无声地走开,张姨娘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跪在地上放声哀嚎了起来。侯夫人是不会让她见侯爷的,且无论侯爷再宠爱她,见她这幅形容也会吓到,那么她这次是真的完了。
“芸生姐姐!”芸生刚走没几步,便见洛铮带着洛瑾过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洛瑾虽一直在这里,但她只顾着和七少爷玩,自己被关在了这里都不知道,直到三哥哥来找她,她才晓得似乎是出事了。
“先离开这里。”芸生对着二人行了礼,便打算离开,她不愿让大家在这里多做停留,只要把五小姐带走,她的任务便完成了,而张姨娘的下场如何,那是侯夫人的事。洛铮也点点头,却转身对着后面一个婆子说道:“将七少爷带到老太君处,先由老太君看护着。”
洛铮这么一说,芸生才注意到洛瑾身后有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奶娃,正是张姨娘的儿子七少爷,此时小小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立马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听见他的哭声,芸生却迈不动脚步了……
“怎么了?芸生姐姐?”洛瑾见她不动,回头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咱们快走吧,万一被传染了可怎么办啊?”
“恩……”芸生回头看了一眼哭喊着的张姨娘,她看见自己的儿子被抱走,哭地更厉害,一时喘不上气便往后栽了下去,两个小厮连忙提着她的衣袖将她拖了进去,竟也不敢摸她一下,就怕被染上这疾病。
一路上奶娘都在安抚哭闹的七少爷,可怎么抱怎么安慰也没有用,小小的孩子竟像要哭断气般,洛瑾也急得不行,却也只能干着急。芸生看着哭闹的七少爷,心里却慢慢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身为医生,第一职责是救死扶伤,而现在却在见死不救。她现在一念之间,或许就会害得一个年幼地孩子丧母,况且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婴儿。她看着七少爷小脸哭得通红,更是犹豫了。正想着,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致远堂,一进去发现侯夫人也在,一见洛铮身后的七少爷,便哭着扑了上来,“可怜的孩子,你姨娘怎就那样命苦,得了这样的病,还好你命大没被传染,不然我怎么对侯爷交代啊!”
小奶娃自然不知道侯夫人在说什么,只哭得越来越响亮。洛瑾一进来便被老太君搂进了怀里,看到自己孙女儿完好无损的出来,这才放了心。芸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心想还好张姨娘不是真的患了麻风病,不然以大家对麻风病的忌惮来看,侯府怕是要将上下都翻过来洗一遍才会放心吧。
看着侯夫人哭地伤心,老太君怀里的洛瑾便一脸不解地问道:“母亲既知道七弟弟孩子啊里面,怎么不叫人立即带七弟弟出来,反而是封了院子呢?”
本正在垂泪的侯夫人听了洛瑾的话,拿着丝绢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道:“母亲也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一时慌了神,竟就忘了还在狼潭虎穴的孩子,还好我叫了庄妈妈去将七少爷带出来,只是听老太君说三少爷已经去了,这才做罢。”
洛瑾还撅着嘴,老太君却拍了拍她的背,“去屋子里歇着,待会儿大夫来给你瞧瞧,看可有不适。”
“我又没有见到张姨娘哪里会有不适呢。”洛瑾嘴里嘀咕着,但也不敢违抗老太君,便噘着嘴走了出去。老太君这才问侯夫人,“大夫可是确定了?”
侯夫人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呀,大夫确定了,可怜张姨娘年纪轻轻的,竟就这样没福气。”
老太君也摇头,可惜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竟患了这样可怕的疾病。而站在一旁的芸生却突然想到,她看了张姨娘的症状,又诊过脉,可以确定她并没有患麻风病,且很有可能只是过敏。即使这里的大夫不知道过敏这一说,但也绝不可能判定她是得了麻风病。刚才张姨娘那么一说她还没多想,现在,她心里突然明白了,有人要张姨娘滚出侯府,甚至是要她死!只是……她怀了身孕啊!大人有错,可肚子里的生命却是无辜的。166阅读网
88 第 88 章
侯夫人说了此话,屋子里便顿时陷入了沉寂,此时,七少爷的哭声便显得格外响亮,竟然老太君打了个寒颤,“快,来我这里,让奶奶抱抱。”老太君抱着哭闹的小孙子,又是亲又是哄的,可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哭泣,“奶娘是做什么吃的?!”
站在一旁地奶娘听到老太君怒斥,立马颤巍巍地跪到了她面前,“回老太君的话,七少爷一直养在张姨娘身边,平日里哭闹起来也只有张姨娘哄得住,所以……”
听了这话,老太君也只是叹气,“罢了,总归张氏是不能留在侯府的。”她转头对着侯夫人说道:“你既是嫡母,这孩子本该就养在你身边,如今便接过去吧。”
侯夫人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笑着点了头,“媳妇会好好教养的。”
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落在了芸生眼里,心里不由得可怜这孩子,哪个女人会真心待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呢?且以侯夫人平日里对五小姐洛瑾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她并不能将妾室出的孩子视为己出,若不是洛瑾得老太君喜爱,怕是也过不了这么好的日子。而且,侯夫人是知道张姨娘与自己儿子的苟且的,此时只怕恨不得吃了张姨娘的骨头,又怎么可能善待她的儿子呢。
“就是可怜七弟年幼丧母了。”洛铮本一直不说话,此时他走到老太君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奶娃的脸蛋,不想他却哭得更厉害了,“七弟再这么哭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哭坏了。”
“如此……”侯夫人说道:“媳妇便先去安排张姨娘的事情了,先移出府再说,省的侯爷回来了过了病气可怎么了得。”
老太君点了点头,侯夫人转身便要离开。此时,若再不动,事情就真的成了定局了……芸生却突然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倏地就走了出来,对着老太君行了个礼,“夫人,老太君!奴婢刚才去看过了,张姨娘并不是患了麻风病,或许还有救!”
还不等老太君答话,侯夫人便转身惊诧地问道:“恩?你说什么?”
老太君面色平静,让奶娘将七少爷抱走,也悠悠说道:“你说说看。”
“张姨娘的病状一眼看去像是麻风病,其实并非如此。若是仔细观察了会发现,她的脖子与脸蛋都是没有发病了,哪有麻风病只发在身体上而不发在脸上脖子上呢?”芸生看了侯夫人一眼,见她神色虽淡定,眼神却飘忽不定,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奴婢大胆,去摸过张姨娘的脉,更是肯定了她并没有患麻风病,且她脉象平稳,除了有些内火外,再无其他病症。”
“怎么会?”侯夫人喃喃说道:“张姨娘那样子看着着实骇人,且大夫也来看过了,说是……”
“去把她带过来。”不等侯夫人说完,老太君便吩咐道。
“不可。”侯夫人连忙拦了下来,焦急地说道:“若她真是患了麻风病,过了病气给老太君,这份罪责可无人担待得起,且一个丫头说得话,老太君不必太放在心上,到底大夫也是看过了的。”
“大夫也会有看错的时候,且我相信芸生这丫头,带过来看看也才安心,毕竟是七少爷的生母,伺候了侯爷这么些年,不可草率。”说完便吩咐庄妈妈赶紧去把人带过来。
眼见庄妈妈去了,侯夫人拿出丝绢擦了擦眼角,看着芸生问道:“你真没看错?这等事儿可玩笑不得。”
“奴婢可认定张姨娘没有患麻风病。”芸生说得平静,可心里却十分忐忑。眼前这个问她话的人,可能心里正在怪她坏了自己好事儿,可即使在古代做一个丫鬟的芸生,也始终抛弃不了一个医生的本能,但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身孕的事。
“如此便最好。”侯夫人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希望张姨娘安好的。”
不久,庄妈妈便带着张姨娘过来了,洛铮不动声色地到了里间。老太君一见张姨娘头发散乱,泪痕满脸便有些不忍,对吉烟说道:“给她看座。”
而张姨娘被关了一个上午,已经想象了无数遍自己被撵出侯府后惨死的下场,便有些神智模糊了,见到了老太君便跪到了她面前,“老太君救妾身啊!您最是慈悲了,求您救救妾身啊!”
“你且先坐着。”老太君虽神色严肃,但她这一句话却对张姨娘有奇效,似乎从语气中便听出了自己还有救,便抽泣着安静了下来,只是浑身骚痒难耐,也顾不得仪容了便挠起痒来。
芸生见她不再苦恼了,便走上前掀开了她的衣袖,仔细检查着,又把了脉,这才说道:“老太君,夫人,奴婢认为,张姨娘所穿衣物或许有问题。”
瞬间,侯夫人脸色便失了血色,但也仅是眨眼睛,便用丝绢捂了嘴,做出一副惊诧地表情。
“什么?!”张姨娘一听,虽惊呼了出来,但哭花的脸上却透出笑容来,小嘴微张,死寂的眼里透出了光芒,“我!我没有得病!”
“吉烟姐姐,麻烦带她下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芸生又对庄妈妈说道:“麻烦妈妈命人将这身衣服浆洗了,用的水要端上来。”
吉烟与庄妈妈都去了,侯夫人坐在老太君身旁,看着芸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这丫头倒还真有点本事。”
芸生此时不知说什么,便只垂首敛目。侯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回头对张妈妈说道:“皓儿该喂奶了吧?最近他总是贪睡,你回去瞧瞧,别让奶娘忘记喂奶了。”
张妈妈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吉烟带着换了衣裳的张姨娘出来了,庄妈妈也带着端了洗过衣服的水的丫鬟进来了。那水一被端进来,散发的刺鼻味道便让众人掩了鼻子。“这是个什么肮脏东西赶紧扔出去!”侯夫人掩着鼻子,紧蹙眉头,说道。
“无妨。”老太君始终淡定,“芸生你且瞧瞧那水。”
芸生走到那盆水前面,见沉到水底的米浆已经成了黑黄色,心中便有了定论。早在她看出张姨娘并非麻风病时便想到,曾经看的古书《冷庐医话》中便记有一例,用樟木屑舂成的粉涂抹在人的贴身衣物上便能使其过敏,制造麻风病的假象。“老太君,奴婢可以认定,张姨娘并非患了麻风病,而是衣物里被人涂抹了樟木屑舂成的粉,此粉末若直接接触肌肤,便会骚痒红肿,看起来极似麻风病。但实则无碍,只要扔了这些衣物便也就行了。”
张姨娘一听,也不知是庆幸自己不用死了还是气愤有人要害自己,竟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老太君见状,叹了口气,连忙叫人将她抬走了。“你可确定?此等大事不可玩笑。”
“奴婢确定,许是之前来的大夫并未仔细斟酌,这才误诊了,老太君若是不信,便再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老太君也不说话,静默地打量着芸生,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信你,让张姨娘修养些日子便知道好歹了。但为了稳妥,还是去请个仔细的大夫来看看。”末了,又看着侯夫人,“你请的是什么大夫,竟这样不仔细,差点就害了一条人命。张姨娘虽只是个妾室,但也为侯爷生下了子嗣,又向来规矩,若是被人就这样害了,侯爷不知道得多伤心!你且好好彻查,看看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里为非作歹!”
“媳妇治理侯府不周是媳妇的错。”侯夫人又一次被夫人斥责,立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媳妇一定将那歹人揪出来,平了张姨娘的委屈。”
老太君合眼,许是累极了,不想再过问此事,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侯夫人站了起来,竟有些眩晕,身边的丫鬟没扶稳,眼看就要倒下去,芸生眼快,立马就扶住了她,“夫人小心!”
“无碍,你好好服侍老太君。”侯夫人站稳了,便急匆匆地走了,看着她雍容的背影,芸生心里竟有些发凉……是她!芸生突然一个激灵,心里猛然一凉。若说如今谁最想赶张姨娘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又能有谁?不说她平日里得侯爷宠爱,就单凭她与自己儿子的事情,若是败露了,自己儿子在侯爷和老太君心里的地位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这次极有可能是侯夫人想把张姨娘弄得远远的,若是直接让她暴毙,怕是侯爷宠爱张姨娘会好好追究,实在冒险。而以麻风病的借口送走她,只要不出岔子,便是算稳妥的。想到这里,芸生感觉自己后背出了冷汗,自己太冲动,没有思前想后,无意中可能已经得罪了侯夫人了……
再回头时,老太君已经躺了下来,眉头蹙成了川子,吉烟在一旁轻轻的为她按着肩膀。166阅读网
89 第 89 章
秋夜骤雨,梧桐树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砸在屋檐上,整个养心殿安静地只能听见雨水的声音。
容太医的手指搭在楼音手腕上,双目微闭,久久不出声。
仿佛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快要赶上外面的雨声了。
“皇上……”容太医睁开眼,想着怎么说明情况,“喜脉”两个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他们皇上都尚未嫁人何来“喜脉”一说,“皇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果然,不出所料。早有预感的楼音悬上悬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她低垂着眼帘不说话,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反而是一旁的款冬姑姑沉不住气了,“身孕?容太医,这、这怎么可能?”
容太医心里也纳闷呢,但行医多年,若是连喜脉都诊错,他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请问皇上,是要开养胎的方子,还是……”
楼音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容太医立即禁声了,心里却是苦不堪言。皇帝未婚怀孕,谁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他怎么知道该开养胎药还是堕胎药啊?
“你先下去吧。”楼音懒懒地将双腿放到榻上,侧卧了下来。
容太医看了款冬姑姑一眼,瞧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敢多说话直接退了出去。
而款冬姑姑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得了!”楼音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闭目养神,一幅闲适的样子,仿佛孩子是在款冬姑姑肚子里一般。
“皇上!”款冬姑姑蹲下来,双手拍了一下楼音的腿,“您倒是想想招啊!”
楼音睁开眼,问道:“想什么招?”
“这、这孩子怎么办?孩子的父亲是谁?”
款冬姑姑问完,又说道:“孩子的父亲是周皇吧?”
楼音点头,款冬姑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楼音坐了起来,斜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的落叶,眼神有些缥缈,“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
“是呀!”款冬姑姑急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看着楼音的表情,心突然就“咯噔”一下,“皇上,您该不会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吧?”
楼音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给朕想一个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
这哪儿还用想啊,款冬姑姑张口就说道:“皇上您尚未真正出嫁,这孩子以后的名分怎么说?拿什么来堵住众大臣的嘴?”
而楼音也是不假思索便回答:“孩子是在朕的肚子里,还有什么比这个名分更正当吗?”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眼神温柔了下来,“且朕,也需要皇嗣继承皇位。”
孩子,是多陌生的两个字啊。两世为人的她都没有想过孩子的事情,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突然有了一个孩子,第一反应与款冬姑姑一样的着急,可当太医亲口确认了以后,她反而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十分合适。
一个尚未婚嫁的女皇,还有什么比皇嗣更能稳固她的皇位呢?
款冬姑姑听了楼音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但如今的问题在于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用什么来堵住悠悠众口?
楼音倒是一贯的不在意这些,“男子为皇时,有多少皇嗣生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而朕的孩子,只要是朕的血脉,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了?”
话虽是这么说,款冬姑姑还是希望楼音能先拥有夫婿,再生儿育女,如今这算怎么一回事?
“那皇上您打算将此事告诉周皇吗?”
楼音摇头,“再等等吧。”
*
容太医还是开了养胎药,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亲自熬药一边叫苦不迭,一不小心又知道了一件皇家秘闻,当真是如坐针毡啊!
谷莠守在炉子边上帮容太医扇火,她右手酸了,便换到了左手,“容大人,皇上今日总是懒懒的,胃口也不好,还老是干呕,是不是病了呀?”
容太医的手一抖,“春乏秋困,皇上有些不适是正常的,我这不就是在给皇上调理身子吗?”
他说了这话,立马又板起了脸,“以后可不能随意在外说这些,皇上的状况可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谷莠立刻诚惶诚恐地点头,端起容太医熬好的养胎药告辞。
一路迈着小步子走进了楼音的寝宫,轻手轻脚地将药放下后便退了出去。楼音看着她低头往外走,头上挂着一片落叶都不知道。
款冬姑姑也在看谷莠头上的落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给楼音扇凉药,一边说道:“谷莠这丫头总是迷迷糊糊的,皇上你为什么把她提到御前来?奴婢看她也就适合做洒扫的差事。”
楼音让给她捶腿的宫女退了出去,这才说道:“谷莠家里是什么情况?”
凡是被提到御前的宫女,款冬都是在内务府仔细翻看了家世的,可以说对御前伺候的人都知根知底,“她呀,家是江南一个小镇上的,父母务农,家里还有个三十出头还屡试不中的哥哥。”
楼音哦了一声,却被款冬姑姑听了叹气,“皇上怎么叹气了?”
“觉得可惜而已。”楼音接过款冬姑姑递来的药碗,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动药汁,“朕觉得席沉像是对她有意思,这才提到御前来让两人能多见见面。但席沉又是个不主动的人,谷莠家世又这么差,看来是没戏了。”
席沉作为锦衣卫千户,家世显赫,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一个没有来头的宫女,让楼音不免觉得可惜。
款冬姑姑也跟着叹道:“是呀,席沉私底下给谷莠送些小玩意儿,奴婢都见过好几次,倒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皇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摇着头,语气也带了些惆怅,“席沉的娘亲与奴婢也有些交情,奴婢是知道他娘有多重家世。席沉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定亲,去年看的户部郎中的嫡长女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贤惠,可他娘亲也愣是没看上。说来倒也正常,席沉是什么出身,那可是江陵席氏,母亲又是太原王氏长房嫡女,要看得上谷莠那才奇怪了。”
即便是宫女,也分三六九等。像款冬这样的女官,若是年轻时选择出宫嫁人,那可是大把大把的人排着队求娶。但谷莠这样的宫女,即便得皇帝青睐提到了御前,但家世摆在那里,根本不可能攀上席沉这样的人,即便是做妾也是奢求。
两人正在说着话,枝枝突然捧着一束花进来了,一看便是刚在御花园采的绿菊,娇艳鲜嫩,芳香四溢。
她一进来,款冬姑姑和楼音都默契地不再提席沉与谷莠的事情了。
枝枝把绿菊插在琉璃花樽里,再拿一把小剪子修修剪剪,然后再摆到一旁的书桌上去,回头笑盈盈地说道:“皇上,您几天没有出去了,每日不是在御雄殿就是在养心殿看奏折。今日御花园菊花都开了,您出去走一走吧。”
楼音一口饮下手里有些凉的药,伸展了一下有些麻的双腿,“走吧。”
*
绿菊是新鲜花卉,御花园今年刚栽上,恰逢首次开花,不少人都去御花园看过稀奇了。而楼音因为身孕的原因,反而是最后来御花园的人。
秋日里的御花园虽不如春夏那样万紫千红,但泛黄的落叶铺满了石子路,繁茂的各个品种的菊花大放光彩,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大梁的皇子都同母妃去了各自的封地,只剩几个为及笄的公主还在宫里。楼音坐在亭子里都能听见小公主们的欢声笑语。
款冬姑姑在煮茶,枝枝剥着最新鲜的柑橘,楼音凭栏赏花,享受着难得地闲适。
远处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近,七公主扎着总角小辫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穿着粉色的小锦裙,头上还带着花环,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金童玉女一般。
她跑得慢,身后的奶娘不紧不慢地跟着,慢慢走近楼音的视线后规规矩矩地行礼,反而是七公主鬼灵精怪地转着眼珠,弯着小短腿行礼后俏生生地看着楼音,问道:“皇姐,阿鸾好久没有看到您了。”
阿鸾长高了不少,将头上的花环摘下来捧到楼音面前,“送给皇姐!”
楼音接过花环,蹲下来摸了一把阿鸾的头,“阿鸾怎么不去和其他皇姐玩,来这里做什么?”
阿鸾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楼音,“阿鸾喜欢和二哥哥玩,可是阿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二哥哥了。”
楼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刻就被阿鸾拉住了双手,“皇姐,您把二哥哥放出来好不好?”
自和妃“溺水身亡”后,楼音便禁止了二皇子楼玄踏出咸福宫一步。
她脸上笑容不减,拉着阿鸾的手问道:“阿鸾很喜欢二哥哥?”
阿鸾点头。
“阿鸾为什么喜欢二哥哥?”
阿鸾望天,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二哥哥最聪明了,捉迷藏总是能找到阿鸾。”
楼音的笑容慢慢褪去,她站了起来,说道:“阿鸾,是二哥哥让你来求朕的,是吗?”
阿鸾稚嫩的脸庞顿时就憋红了,但楼音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奶娘,“朕曾下旨,任何人不得私自与二皇子有来往。七公主为何会与二皇子说上话,朕是要去问问淑太妃,还是问问你这个奶娘?”
前一秒还温和如春风,下一秒又变成了阎罗王一般的皇帝,奶娘腿一软,立刻就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是咸福宫的宫人说二皇子想见七公主了,正好七公主也十分想念二皇子,奴婢才带着七公主去咸福宫角门悄悄与二皇子说了一会儿话,奴婢知错了!皇上恕罪!奴婢知错了!”
楼音没再听她的解释,冲枝枝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人上来带走了奶娘。
“枝枝,你把七公主送回去,嘱咐淑太妃一定要好生看管着七公主,莫要见了不该见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否则,皇陵还缺守陵的宫妃。”
说完,便带着其他宫人走出来了御花园。
坐上了软轿,楼音闭着眼养神。款冬姑姑跟着轿子走着,说道:“皇上对二皇子的打算是什么?在咸福宫也关了大半年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成日在这四方天里关着,也是可怜。”
款冬姑姑的语气里无不透露着自己的恻隐之心,楼音却丝毫不为所动,“过了年便让他去守皇陵,此生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这……”款冬姑姑还想再说两句,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倒是一直觉得,犯错的是和妃,但楼音加之与二皇子身上的惩罚太重了一些。若真是去了皇陵,那等于这一生都费了。
款冬姑姑心里五味陈杂,却不敢多舌。这时,楼音突然俯下身干呕了起来。
“停下!快停下!”款冬姑姑连忙让太监们放下轿子,抬手去轻拍楼音的背。看着她一阵又一阵地干呕,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半,款冬姑姑不禁感叹,楼音害喜的程度和她母妃简直一模一样!
吐了好一会儿,出来几口苦胆水什么也没吐出来,楼音坐回了软轿上,喘了几口气,说道:“回养心殿吧。”
楼音吐得浑身无力,双手摸着腹部,突然说道:“二皇子,让他去南境与,收入舅舅麾下吧。”
想了想,又说道:“不拒是小卒还是别的,无召不得回京。”
款冬姑姑笑了笑,“能收入尤将军麾下,皇上仁慈!”
楼音别过头,心里亦纷杂无章。若说她的性子,和妃做了那样的事情,她是不会放过和妃的儿子的。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却突然在一阵天翻地覆的干呕后心软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而本来强势的女子,在孕育了新生命后,心里也会生出一阵柔软。
楼音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觉得前方又有了一条路等着自己去摸索。
一路慢悠悠的,也总算到了养心殿。款冬姑姑一进去便说道:“皇上,眼见着您月份也越来越大了,孕吐也一次比一次厉害。入冬了倒还可以遮一遮肚子,可这孕吐怎么办?若是在早朝之时突然吐了,又如何解释?”
楼音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朕何须解释?”
款冬姑姑撇嘴,又说道:“那皇上打算怎么交代孩子的事情,周国那边知道了此事吗?”
楼音摇头,眼神暗了一些,“他不知道。”
“那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周皇?”
楼音望着窗外,说道:“再等等吧。”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款冬姑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说道:“皇上究竟在等什么?”
“等他成为周国真正的皇帝。”166阅读网
90 第 90 章
侯夫人说了此话,屋子里便顿时陷入了沉寂,此时,七少爷的哭声便显得格外响亮,竟然老太君打了个寒颤,“快,来我这里,让奶奶抱抱。”老太君抱着哭闹的小孙子,又是亲又是哄的,可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哭泣,“奶娘是做什么吃的?!”
站在一旁地奶娘听到老太君怒斥,立马颤巍巍地跪到了她面前,“回老太君的话,七少爷一直养在张姨娘身边,平日里哭闹起来也只有张姨娘哄得住,所以……”
听了这话,老太君也只是叹气,“罢了,总归张氏是不能留在侯府的。”她转头对着侯夫人说道:“你既是嫡母,这孩子本该就养在你身边,如今便接过去吧。”
侯夫人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笑着点了头,“媳妇会好好教养的。”
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落在了芸生眼里,心里不由得可怜这孩子,哪个女人会真心待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呢?且以侯夫人平日里对五小姐洛瑾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她并不能将妾室出的孩子视为己出,若不是洛瑾得老太君喜爱,怕是也过不了这么好的日子。而且,侯夫人是知道张姨娘与自己儿子的苟且的,此时只怕恨不得吃了张姨娘的骨头,又怎么可能善待她的儿子呢。
“就是可怜七弟年幼丧母了。”洛铮本一直不说话,此时他走到老太君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奶娃的脸蛋,不想他却哭得更厉害了,“七弟再这么哭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哭坏了。”
“如此……”侯夫人说道:“媳妇便先去安排张姨娘的事情了,先移出府再说,省的侯爷回来了过了病气可怎么了得。”
老太君点了点头,侯夫人转身便要离开。此时,若再不动,事情就真的成了定局了……芸生却突然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倏地就走了出来,对着老太君行了个礼,“夫人,老太君!奴婢刚才去看过了,张姨娘并不是患了麻风病,或许还有救!”
还不等老太君答话,侯夫人便转身惊诧地问道:“恩?你说什么?”
老太君面色平静,让奶娘将七少爷抱走,也悠悠说道:“你说说看。”
“张姨娘的病状一眼看去像是麻风病,其实并非如此。若是仔细观察了会发现,她的脖子与脸蛋都是没有发病了,哪有麻风病只发在身体上而不发在脸上脖子上呢?”芸生看了侯夫人一眼,见她神色虽淡定,眼神却飘忽不定,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奴婢大胆,去摸过张姨娘的脉,更是肯定了她并没有患麻风病,且她脉象平稳,除了有些内火外,再无其他病症。”
“怎么会?”侯夫人喃喃说道:“张姨娘那样子看着着实骇人,且大夫也来看过了,说是……”
“去把她带过来。”不等侯夫人说完,老太君便吩咐道。
“不可。”侯夫人连忙拦了下来,焦急地说道:“若她真是患了麻风病,过了病气给老太君,这份罪责可无人担待得起,且一个丫头说得话,老太君不必太放在心上,到底大夫也是看过了的。”
“大夫也会有看错的时候,且我相信芸生这丫头,带过来看看也才安心,毕竟是七少爷的生母,伺候了侯爷这么些年,不可草率。”说完便吩咐庄妈妈赶紧去把人带过来。
眼见庄妈妈去了,侯夫人拿出丝绢擦了擦眼角,看着芸生问道:“你真没看错?这等事儿可玩笑不得。”
“奴婢可认定张姨娘没有患麻风病。”芸生说得平静,可心里却十分忐忑。眼前这个问她话的人,可能心里正在怪她坏了自己好事儿,可即使在古代做一个丫鬟的芸生,也始终抛弃不了一个医生的本能,但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身孕的事。
“如此便最好。”侯夫人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希望张姨娘安好的。”
不久,庄妈妈便带着张姨娘过来了,洛铮不动声色地到了里间。老太君一见张姨娘头发散乱,泪痕满脸便有些不忍,对吉烟说道:“给她看座。”
而张姨娘被关了一个上午,已经想象了无数遍自己被撵出侯府后惨死的下场,便有些神智模糊了,见到了老太君便跪到了她面前,“老太君救妾身啊!您最是慈悲了,求您救救妾身啊!”
“你且先坐着。”老太君虽神色严肃,但她这一句话却对张姨娘有奇效,似乎从语气中便听出了自己还有救,便抽泣着安静了下来,只是浑身骚痒难耐,也顾不得仪容了便挠起痒来。
芸生见她不再苦恼了,便走上前掀开了她的衣袖,仔细检查着,又把了脉,这才说道:“老太君,夫人,奴婢认为,张姨娘所穿衣物或许有问题。”
瞬间,侯夫人脸色便失了血色,但也仅是眨眼睛,便用丝绢捂了嘴,做出一副惊诧地表情。
“什么?!”张姨娘一听,虽惊呼了出来,但哭花的脸上却透出笑容来,小嘴微张,死寂的眼里透出了光芒,“我!我没有得病!”
“吉烟姐姐,麻烦带她下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芸生又对庄妈妈说道:“麻烦妈妈命人将这身衣服浆洗了,用的水要端上来。”
吉烟与庄妈妈都去了,侯夫人坐在老太君身旁,看着芸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这丫头倒还真有点本事。”
芸生此时不知说什么,便只垂首敛目。侯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回头对张妈妈说道:“皓儿该喂奶了吧?最近他总是贪睡,你回去瞧瞧,别让奶娘忘记喂奶了。”
张妈妈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吉烟带着换了衣裳的张姨娘出来了,庄妈妈也带着端了洗过衣服的水的丫鬟进来了。那水一被端进来,散发的刺鼻味道便让众人掩了鼻子。“这是个什么肮脏东西赶紧扔出去!”侯夫人掩着鼻子,紧蹙眉头,说道。
“无妨。”老太君始终淡定,“芸生你且瞧瞧那水。”
芸生走到那盆水前面,见沉到水底的米浆已经成了黑黄色,心中便有了定论。早在她看出张姨娘并非麻风病时便想到,曾经看的古书《冷庐医话》中便记有一例,用樟木屑舂成的粉涂抹在人的贴身衣物上便能使其过敏,制造麻风病的假象。“老太君,奴婢可以认定,张姨娘并非患了麻风病,而是衣物里被人涂抹了樟木屑舂成的粉,此粉末若直接接触肌肤,便会骚痒红肿,看起来极似麻风病。但实则无碍,只要扔了这些衣物便也就行了。”
张姨娘一听,也不知是庆幸自己不用死了还是气愤有人要害自己,竟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老太君见状,叹了口气,连忙叫人将她抬走了。“你可确定?此等大事不可玩笑。”
“奴婢确定,许是之前来的大夫并未仔细斟酌,这才误诊了,老太君若是不信,便再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老太君也不说话,静默地打量着芸生,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信你,让张姨娘修养些日子便知道好歹了。但为了稳妥,还是去请个仔细的大夫来看看。”末了,又看着侯夫人,“你请的是什么大夫,竟这样不仔细,差点就害了一条人命。张姨娘虽只是个妾室,但也为侯爷生下了子嗣,又向来规矩,若是被人就这样害了,侯爷不知道得多伤心!你且好好彻查,看看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里为非作歹!”
“媳妇治理侯府不周是媳妇的错。”侯夫人又一次被夫人斥责,立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媳妇一定将那歹人揪出来,平了张姨娘的委屈。”
老太君合眼,许是累极了,不想再过问此事,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侯夫人站了起来,竟有些眩晕,身边的丫鬟没扶稳,眼看就要倒下去,芸生眼快,立马就扶住了她,“夫人小心!”
“无碍,你好好服侍老太君。”侯夫人站稳了,便急匆匆地走了,看着她雍容的背影,芸生心里竟有些发凉……是她!芸生突然一个激灵,心里猛然一凉。若说如今谁最想赶张姨娘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又能有谁?不说她平日里得侯爷宠爱,就单凭她与自己儿子的事情,若是败露了,自己儿子在侯爷和老太君心里的地位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这次极有可能是侯夫人想把张姨娘弄得远远的,若是直接让她暴毙,怕是侯爷宠爱张姨娘会好好追究,实在冒险。而以麻风病的借口送走她,只要不出岔子,便是算稳妥的。想到这里,芸生感觉自己后背出了冷汗,自己太冲动,没有思前想后,无意中可能已经得罪了侯夫人了……
再回头时,老太君已经躺了下来,眉头蹙成了川子,吉烟在一旁轻轻的为她按着肩膀。
一晃眼便是晚上,又有大夫来过了,也认可了芸生的说法,张姨娘并非麻风病,只是接触了樟木屑舂成的粉,这才有了麻风病的症状,但却对身孕的事情只字不提,或许是因为一个月脉象太浅,并未诊断出来,或许也真是自己误诊了,否则侯爷不在侯府,张姨娘的身孕恐怕……
但芸生也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老太君今日也是担忧了一场,便早早歇下了。芸生就得空能早些回去,紫苑今日休假,也在屋子里歇着。芸生一进去,便见她站在自己床前,正弯腰要去拿床上的一个布包。166阅读网
91 第 91 章
芸生见周围没有被动过得痕迹,而平日里她们的屋子是锁着的,并没有被撬开过得样子,那么这个布包是怎么来的?带着疑虑,她把装着糖葫芦的布包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遍,又将糖葫芦一串一串拿出来,这才发现最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无毒,可放心。
嗯?芸生彻底懵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床上的糖葫芦,还特意提醒自己这是没毒的可以放心吃,可她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吃糖葫芦。莫非曾经的芸生也爱吃这个?这是曾经的芸生的故人送的?虽满脑子疑问,但看着珊珊可爱的糖葫芦,芸生忍不住想尝一尝,不知古代的糖葫芦是个什么滋味,可就在将它递到嘴边时,顿了一顿,还是慢慢将它放了下来。这事情太蹊跷,芸生做了几年医生,遇到过很多病人都是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才患病,不知道这糖葫芦怎么回事,再馋嘴她也不敢吃的。
芸生恋恋不舍地将糖葫芦包好放到柜子里,恰好遇见紫苑回来了,芸生见她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看,便笑着说道:“早些歇息吧。”
***
张姨娘的事像是一块石头打破了侯府的水面,激起一阵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短短五日,张姨娘便已经消肿,看不出有任何患病的样子了。见她这样,众人也对芸生的说法深信不疑,也暗自赞叹,幸好芸生瞧出了不妥,否则张姨娘可就可怜了。
这一日,吉烟与落霞正在为老妇人捏腿,芸生站在一旁轻摇着团扇,张姨娘就穿着一身芙蓉色广袖锦裙来了,头上戴着侯爷新给的八宝簇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是显眼。
待她走近给老太君请安时,芸生就看见她面色红润,虽抹了脂粉,但也能看出气色非常不错,哪里还有当初那样的将死之态呢。
“要妾身说啊,还是得多谢了芸生这丫头。”不知何时,张姨娘已经把话题转到芸生这里,她站起身来亲热地握住芸生的手,温热地掌心让芸生觉得腻腻的,“当初妾身就说了,这姑娘可有本事了。”
她笑起来,当真是美艳妩媚,连芸生都觉得骨头快要酥了。“奴婢只是碰巧了,姨娘过奖了。”
“是不是真本事老太君最清楚了,否则能让你这么贴身伺候着?”张姨娘对着身后的丫鬟挥挥头,那丫鬟立马端上了一个一尺多宽的盒子上来,张姨娘揭开盖子,里面装满了的金银首饰,分量十足,“知道跟在老太君身边,你什么也不缺,但这些也是我的心意,你且收下,权当我感谢你救了我。”
“老太君,这……”芸生为难地看着老太君,老太君微微颔首,“姨娘既给你,你就收下吧。”芸生这才收下了东西谢了张姨娘,但看着她笑颜如花,芸生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突然想通了,即使知道张姨娘间接害死了人,但她没有立场亦没有权利去宣判张姨娘的生死。她该受到惩罚,但却不该是自己去插手。不过这几天她确实也越想越后怕,当时明知极有可能是侯夫人做的,但还是头脑发热,坏了侯夫人的事,若是侯夫人计较起来,她怕是没好果子吃。所以心里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明哲保身,绝不再犯这样的蠢,听王大娘的话,做个聋子瞎子。
“说到这里呀,妾身觉得那我院子里的那丫头着实可恶。”张姨娘说起了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竟然舂了樟木粉就敢去洗妾身的贴身衣物,但平日里她也不是这样不仔细地人,不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呢……”说着,她便小心翼翼地去瞄老太君,看她有什么反应。
想来,张姨娘是不信夫人查出的结果的,觉得定是有人要害自己,但老太君只是平淡地说道:“若是有真凭实据,你便去找夫人说理去,若是没有,便不要再生事了。”
老太君已经这么说了,张姨娘自然也就只能闭嘴,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这些日子侯府里就没平静过。”老太君见张姨娘走了,叹道,“过些日子去一趟上清寺吧,多供些香油钱,保佑咱们侯府安安稳稳的。”庄妈妈应了声是,而吉烟听着老太君说要去上清寺,顿时笑开了,“老太君不会不带上奴婢吧?奴婢可想出去了。”
“你这毛猴儿,哪一次没带你出去?知道你快憋坏了。”老太君又指了落霞和芸生,“这几个都跟着,几个小丫头成天在侯府里,也是闷着了。”
芸生和落霞听了,都笑了起来,能出去一趟,确实是难得的事。特别是芸生,穿来古代这么久,还一次没有出过侯府,只听说现在景帝在位,大盛王朝是一日比一日繁荣昌盛,她当真想看看这盛世是何等模样呢。
“奴婢谢老太君!”芸生笑着行礼,老太君见芸生难得笑得这样明艳,霎时窗外透过来的阳光都不如她耀眼,便心里一阵怅然,实在是个好丫头,若是投在王侯家,不知此生有多荣耀呢!
“既一起跟着去上清寺,庄妈妈,即日便升了芸生做一等丫鬟吧。”上清寺是大盛国寺,富贵人家门每次去上香都极其慎重,贴身带着的都是最信任也最得力的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吉烟笑得眼睛成了月牙,使劲戳了一下芸生,“还不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芸生反应了过来,欢喜地给老太君跪了下来,老太君见她“嘭”的一下,实打实地跪了下来,便乐了,“你这傻丫头,赶紧起来。”
一时,屋子里气氛十分融洽,吉烟在老太君面前又活泼,逗得满屋子的人笑做了一团。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今日是落霞值夜,吉烟便早早带着去了后院,“妹妹你去收拾你的东西,以后你就搬到咱们这儿来住了,我这就去遣人把你住得屋子收拾出来,就住我屋子旁边如何?”
“自然要和姐姐住在一起!”芸生也是否高兴,笑着和吉烟告别,便轻快地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她本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将衣物拿了出来后,便去收拾自己的首饰。一开打首饰盒子,发现里面竟少了许多发簪手镯,想不也用想,必定是紫苑又私自拿去用了。正在此时,芸生听见窗外紫苑的说笑声,很是愉悦欢快,待她推开门,见到坐在床边的芸生,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了捂手腕。此地无银三百两,芸生本没注意到她的手腕,她这一捂,便让芸生看见了她手腕上一只金灿灿地镯子。
“芸生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啊?”她有些不自在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下去时,看见芸生床上的衣物,便问道:“你这是?”
“我要搬走了。”芸生抱起了首饰盒子和衣物,走到她面前,“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料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你拿去戴得那些首饰,便当做是我送你的吧。”
紫苑一听,两眼发光,笑得嘴都合不拢,“真的?”可下一刻,她的笑容又立马僵在了脸上,“你这是要搬到吉烟和落霞姐姐那里去?”
芸生点点头,紫苑又问道:“老太君升你做一等了?”
“嗯。”芸生再次点头,见紫苑脸色有些不自然,便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
虽升了一等丫鬟,但这几日,芸生的生活除了月例多了以外,再没其他变化了。可正如老太君所说的一样,最近侯府总不平静,原本好几日没见过侯夫人的芸生竟又突然被叫去了齐悦轩,且见来人的脸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166阅读网
92 番外二
虽已经入夏有一些时日了,炎炎烈日下,侯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都擦着额头颈脖的细汗,而芸生却感觉凉飕飕的,一阵微风吹来居然还打了个寒颤。前面带路那人也不言不语,步伐越来越快,芸生也不得不紧跟她的脚步。到了齐悦轩门口,芸生便觉得有寒意更甚……今日夫人突然派人来叫了她去,芸生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前让一个门前洒扫的丫鬟去通知吉烟一声心里才算有个底。
“奴婢给夫人请安。”芸生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侯夫人的屋子里早就放上了冰块儿,比外面要凉上许多,她面前一盏青铜香炉正袅袅升着白烟,让芸生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起吧。”侯夫人才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皮肤如少女般细嫩,只是五官到底只能算端正,少了几分美艳,“老太君近日身体可还好?”
“回夫人的话,近几天日头毒辣,老太君胃口不太好,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见夫人开口只问老太君,芸生心里更忐忑,而本来已经去了四少爷洛昀院子里服侍的青葙不知为何也在这里,站在夫人身后冷冷地看着芸生。
“老太君身子一直不爽利,你们几个一定要用心服侍。”夫人换了个坐姿,歪在大迎枕上,轻飘飘的说道:“你短时间内连升几级,有荣幸在老太君身边服侍,本就是祖上积德了,且我也是看你有些本事,才放心你在老太君身边的。”
侯夫人将“本事”二字咬得特别重,听得芸生背脊一阵发凉,咬咬牙,尽量淡定地说道:“奴婢定会用心服侍老太君。”
“是吗?”侯夫人挑眉,坐直了说道,“那昨晚你做什么去了?”
“昨晚?”芸生一阵发懵,“昨晚奴婢换了屋子,便一直在收拾东西。”
“睁眼说瞎话!”侯夫人冷哼一声,回头看了青葙一眼,青葙会意,走到芸生面前,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甩出一个东西,芸生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只知道是一个小物件,便感觉脖子一阵刺痛,待那东西落地后,她才看清,是一支赤金簪子。“这是你的吧?”青葙逼近她,冷眼问道。
芸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见手指上有淡淡的血迹,心里一阵怒火,但只能强行压下,“是奴婢的。”那是夫人给她的赏赐中的一样,她从没戴过,也不知为何会在这里,但她却无法否认,这的确是她的东西。
“你既说你昨夜在自己屋子里,那你的发簪又怎么出现在四少爷院子里?”侯夫人一双杏目中闪现出寒光,声音冷得令人发忬。
“恩?”芸生顿时抬头,见青葙冷笑着看着自己,夫人也面色青黑,心里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便立即跪了下来,“奴婢昨日确实在自己屋子里,绝没有去过四少爷处!”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发簪?”青葙见芸生不认,便说道,“昨夜四少爷回来后,奴婢便去伺候着,发现四少爷脖子上竟有女人用的胭脂,可巧了,奴婢今早便在四少爷屋子外发现了这个发簪,当初夫人给你的赏赐是我备的,我可清楚地记得这东西呢。”
明白了青葙的意思,芸生此时恨不得掐了洛昀的脖子,这熊孩子,才十五岁,怎么就如此放荡!放荡便算了,还总是拖累别人,若不是生在王侯家没人敢动他,恐怕早就是典型的社会毒瘤被人除掉了!有熊孩子就必定有熊父母,为人母亲的侯夫人不想着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却只想发落那些被自己儿子染指的丫鬟们,实在是慈母多败儿!
“你昨日可有人见过你在哪里待着?”燕脂一直默默站在夫人身后,但见芸生跪在地上一副惊恐地样子,便问道。
“并……没有。”芸生无奈,叹了口气,昨夜吉烟将她带去了新住处便又回去服侍老太君了,只吩咐她好好收拾收拾,且吉烟要值夜,也没再回来过。落霞平日不爱与人走动,所以也没有见过芸生,因此,确实是无人能证明她昨晚究竟在哪里。
“夫人,奴婢就说了,这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要勾引四少爷。”青葙穿了一身水红广绣锦裙,白嫩的双手涂了大红蔻丹,从袖口中露出来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侯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最忌有丫鬟心思不用在好好伺候主子上,就想着如何爬主子的床。”侯夫人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芸生,“本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服侍主子也更得力些,没想到也这么下作。”
“奴婢没有!”芸生虽跪着,却挺直了背脊,目光灼灼地看着侯夫人。“啪!”,随着一声响脆的巴掌声,芸生眼前突然一花,感到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青葙!”燕脂被青葙的举动吓了一跳,即刻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打了人的青葙,“你做什么!她是老太君的人!”
“滚下去!”侯夫人也被青葙的举动惊到了,猛地站起来,指着青葙骂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还没发话你倒是先动上手了,老太君追究起来,你如何交代!”
“夫人!”见侯夫人发怒,青葙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嘴里也不饶过芸生,“她做了这等事,便是老太君的人,也该是要被打发出去的!”
“要如何也是老太君来处理,你给我滚下去!”侯夫人平日虽与自己婆婆不亲近,但也极畏惧这个身份尊贵的老太君,断不敢得罪,“燕脂,你现在便去通知老太君,看她如何发落芸生。”
燕脂点头应是,出门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芸生,叹了口气。
青葙被夫人责骂,心里虽愤愤不平,但一想到自己已经赏了这个想要勾引四少爷的女人一巴掌,心里便爽快了许多,昂着头走了下去。
而芸生跪在地上,双手握拳,指甲死死陷入掌心,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但双肩却止不住发抖,心中的屈辱感翻涌而上……原来现代古代都一样,只要没有权势,便任人欺凌,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娘?”正在此时,洛昀走了进来,脸上的淡笑凝固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竟还有脸问?”侯夫人见自己儿子这样不成器,心里便一阵窝火!与自己父亲的妾室偷情,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他也称自己再不贪恋美色,会一心向学,却不想已经本性难改,这才没几日便又和丫鬟勾搭上了,“你昨夜干什么去了?”转眼一看芸生还跪在下面,不想自己与儿子的对话被听了去,便叫了张妈妈进来,“把她带到后面去。”
“等等!”洛昀见芸生左边脸颊肿了起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少爷,昨晚奴婢可见过你?”芸生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心中屈辱仍叫她止不住落泪,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就那样睁着美眸望着洛昀。
“昨夜?”洛昀迷茫地望着侯夫人,说道:“昨夜儿子在李尚书的公子家里一同饮酒,忘了遣人回来知会娘一声,确实是儿子的不是,只是,这……”他看向芸生,不知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侯夫人听了此话,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但一看见芸生脸上一副极委屈的样子,便又问道,“那这丫头的发簪又如何在你屋子外?”
洛昀挑眉望着地上的发簪,眉心一跳,一耸肩,说道:“儿子不知。”
见他一副无赖的样子,侯夫人窝火极了,正想发怒,洛昀又说道:“不过娘您放心,老太君身边的人,儿子却是不敢染指的。”
此话一出,侯夫人更是怒火中烧,不知这儿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不敢染指,却敢染指自己父亲的宠妾?虽知道是张姨娘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先勾引了洛昀,但此刻她依旧是恨铁不成钢,这儿子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争口气呢!在知道他贪恋美色的那时起,侯夫人便开始防他身边的丫鬟,就盼他能一心一意,用功读书,不输洛铮半点。且侯爷也常常斥责洛昀生活不检点,不若洛铮洁身自好,侯夫人心里便恨极了那些与自己儿子苟且的丫鬟,每一个都挨了打变卖了出去。
现下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芸生双腿已经跪得没了知觉,脖子与脸颊两处的疼痛却让她越来越清醒,“求夫人明鉴!奴婢确实与四少爷没有一丝瓜葛!”
这时,燕脂带着吉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吉烟一进来便见芸生跪在地上,又见她脸颊肿了起来,脖子也有血痕,顿时红了眼眶,“芸生你怎么了?”
芸生含着泪望向吉烟,心中安定了些,她知道老太君的心肠,定不会置她与不顾的。
“夫人!”芸生虽没说话,吉烟也知道芸生定是挨了打,便心中气愤,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芸生是老太君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即便是有错也要先过问了老太君,如何就动了私刑!”
侯夫人知道这一茬上自己理亏,且疼爱吉烟不比五小姐少多少,所以此时她口中责怪意味甚浓,也不愿与她计较。此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洛昀开口说道:“儿子大概清楚了发生了什么,总之确实是不关她的事,娘怕是误会了。”
洛昀虽这样说,但侯夫人已经不打算放过芸生,前些日子她坏了自己好事,让张姨娘逃过一劫,自己又被侯爷训斥治理侯府不周,虽是气极了,但心里也只想着是张姨娘走运,半路杀出了芸生这个程咬金,并未完全迁怒与她,但青葙今日来告诉她在儿子屋子外发现了芸生发簪,且昨夜里洛昀回来时身上有女人的脂粉,侯夫人这才恨极了芸生,认定了她想勾引自己儿子,便未多想就叫人带了芸生过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想要勾引自己儿子的女人发落了!
“哟,夫人这里这么热闹?”突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进来,一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摇着团扇款款走了进来。166阅读网
93 第 93 章
“传他进来。”
楼音扶着腰,缓缓走到梳妆桌前,对着铜镜独自出神。
“可是……”香儿有些不明所以,“那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万一是乱臣贼子想混进皇宫,皇上就这么轻易传他进来吗?”
枝枝斜瞄了香儿一眼,说道:“若真是来路不明的人,御林军会进来通传吗?”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香儿一同往外走去,“我替你去通传吧。”
茫茫大雪给皇宫盖了一层雪白的棉被,枝枝穿着红色的斗篷,手里提着一盏灯,身后跟着两个娇俏的小宫女,在白皑皑的路上留下一串脚印。
雪天路滑,枝枝走得慢,待她到了宫门口时,御林军将大门打开,忽然就灌进来一阵猛风,枝枝差点站不住,夹杂着雪花的风让她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用手抹了一把眼睛,这才发现宫门外站了两人两马。
骏马迎风而立,两人如雪中松竹,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季翊穿着月牙白的袍子,裹着石青灰的鹤氅,一头黑发以白玉冠高高束起,站在风力,眼神透亮而犀利。
枝枝远远地看着,虽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枝枝突然觉得,这才是季翊该有的样子。以前在大梁为质子的时候,人们总是夸他温润如玉,可见过他私底下样子的枝枝总觉得他不该是那样的,但究竟该是怎样的她也说不上来。
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天生不该屈与人下,他的眼神里不该有隐忍与克制,就该是现在这样,明明只是站在雪地里,却有傲视天下的眼神。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的皇帝。
“季……周皇这是?”枝枝看着他头发上的雪,以及衣衫上的树枝枯叶,很明显就是连夜赶路而来,奇怪的是眼下虽青黑一片,眼里却没有一丝疲惫。
季翊牵着马,说道:“来与大梁皇帝商议要事。”
枝枝看了一眼季翊的周身,除了郁差,再没跟上别人,“就两个人,两匹马?”
季翊依然面不改色,“人带得多了反而是拖累。”
枝枝屈膝福身,说道:“那请周皇跟奴婢来。”
皇宫的大门再次打开,枝枝手里提的灯灭了,索性便丢了开。后面跟着一个光芒万丈的人还需要什么灯呢。
枝枝走在最前方,季翊身后跟着郁差,两个小宫女低眉顺目地走在最后。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宫人的侧目,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枝枝也常常带着两个宫女去迎接季翊入宫。
只不过那时季翊是质子,楼音是公主。而现在季翊是皇帝,楼音也是皇帝。
流言总是少不了的,当楼音像天下公布她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季翊时,宫人们倒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如今看着已经身为皇帝的季翊突然又这么正大光明,毫不掩饰地往大梁皇宫里走来,确实吃了一惊。
很明显,季翊是得了她们皇上的传令才进来的。皇上……还真是一个不顾世人评价的女子。
这条通往养心殿的路,季翊是第一次走。他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许久,才见枝枝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一福身,“奴婢先进去通传。”
说完,枝枝便打开了养心殿的大门,往楼音的寝宫走去。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楼音的寝宫里温暖如春。枝枝抖落身上的雪,在火炉前搓了一下双手,然后才走近了内殿,看见楼音正坐在梳妆桌前一笔一划地描眉。
楼音很美,枝枝非常清楚,但是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楼音亲自动手画眉了,以往都是交给宫女来做。
“皇上,他来了。”枝枝说道。
楼音的手轻微颤动了一下,眉毛一下子就画出去了些,她拿丝绢沾水擦掉了多余的地方,然后戴上一只云鬓花颜金步摇,说道:“让他进来。”
楼音坐在梳妆桌前,感觉有些胸闷,她将身上穿的狐毛袄子脱了下来,只余鹅黄色的罗裙。然后她听见了门开了声音,轻微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最后定格在了身后。
楼音没有回头,手里把玩着一支白玉小簪,说道:“你怎么来了?”
没有得到身后人的回话,楼音倒是不奇怪,他总是这样,“周国大局还未稳当,你就这样丢下朝政跑来大梁,不怕你的师父又夺了你的大权吗?”
“他死了。”
楼音猛然回头,吃惊地说道:“死了?你杀了他?”
季翊没有回话,目光定格到了楼音的肚子上,他眼里初为皇者的犀利之气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春日般的温柔,在这严寒里融化了积雪。
他一步步走上前,步伐有些迟疑,神色里有着好奇与探索,“阿音,这……是我的孩子?”
楼音别过头,说道:“先说车师尉都国的事情吧,他们……喂!”
季翊从楼音背后搂住了她,将头埋进了楼音的脖子里,鼻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芬芳的气息,“阿音,我好高兴。”
在收到信的那一刻,季翊的心跳几乎一颗间骤停了。他知道楼音怀了他的孩子,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听不见身边大臣说的话,连他们的身影都变成了双重的。
一瞬间,他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场景,楼音生孩子时会怎样,孩子是男是女,孩子长得像谁,孩子会喜欢什么,以后孩子婚娶的时候他会不会很舍不得。
一生一世,好像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丢下正在议事的大臣,带着郁差连行李都没有准备就骑马直奔大梁。
七天七夜,风雨无阻,不曾合眼,穿过野兽出没的树林,趟过结了冰的河流,在漆黑的大漠里抹黑前行,披星戴月,终于出现在了大梁的皇宫前。
他想第一时间见到那个女人。
*
楼音扭了一扭脑袋,感觉季翊的下巴有些扎人,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长出来的胡茬。
胡茬……季翊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啊,居然因为赶路长出了胡茬,楼音没有回头,垂着眸子,回想起了这些年来,季翊一次又一次地“突然出现”似乎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季翊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心思各异,却可以维持着这份宁静。
突然,楼音胃里又一阵翻滚,一把推开季翊往一旁的一直备着地金盆吐了出来。
原本早上也没胃口吃东西,现在不过是吐了一些苦胆水,楼音却感觉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季翊站在楼音身后,看着款冬和枝枝冲了进来,拍背的拍背,拿药的拿药,而季翊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知所措的滋味。
他该做些什么?这就是害喜?
枝枝回头看来一眼手足无措的季翊,说道:“您先等一等。”
一番忙碌下来,楼音终于缓过了气,她坐在季翊对面,对自己刚才孕吐的事情完全不提,说道:“车师尉都国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周国的境况不比大梁好多少,我信中已经提到,可以连……”
“我们联姻吧。”季翊站起来,一步跨到楼音面前,双手环住她的双肩,眼里熠熠生辉,“周国和大梁联姻,岂不比联盟更好?”
枝枝和款冬姑姑愣了一下,忍不住插嘴说道:“可是,大梁没有待嫁的公主和适婚的皇子,如何联姻?”
到这时候了还这么糊涂,款冬姑姑不禁用手肘戳了枝枝一下,枝枝恍然大悟,捂着嘴瞪着双眼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楼音和季翊。
楼音一时没有说话,她看着季翊的眼睛,想从那深泉一般的眸子里探索出她想要的东西。
他的眸子黑得剔透,楼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自己的倒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又沦陷在了这双眼眸里?楼音好像想不起来了,她自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天,就带着仇恨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恨太子,杀掉了他。恨纪贵妃,杀掉了她。恨尤铮与尤暇,也杀掉了他们。
可是唯有季翊,明明自己那么恨他,却在每一次的交锋中落了下风,总是狼狈而逃。
而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她发现,季翊好像深爱着她,甚至为她变得不像个人了。见证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同时又沉沦在他曾经的离弃和狠心中无法自拔,楼音感觉那时的自己也快接近疯狂的边缘。
直到去年,她拨开了所有迷雾,解开了一切误会。
可是,真的要嫁给她吗?楼音心中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扪心自问,除了季翊,她还愿意嫁给别人吗?不,甚至连肢体的接触都不愿意。
面对季翊此刻殷切的眼神,楼音垂下了头,说道:“不行。”
像一颗石头,砸碎了季翊心湖里结成的冰面,搅弄了心里暗涌不断的湖水。
季翊的性格,是不会问为什么的。他就那样看着楼音,眼里的热切与温情逐渐冰冻了,他勾起唇角,笑道:“是吗?你确定?”
楼音突然不敢抬头去对上季翊的眼睛,更怕看到他的表情,怕在这寒冬看到更为冰冷的东西。
她退了两步,说道:“是的,我不能嫁给你。”
季翊一把拉起楼音的手腕,触手的温热与细腻让他心底一颤,“那你留着这个孩子做什么?你杀掉它呀。”
楼音还没说话,枝枝和款冬姑姑倒是被吓到了,她们想冲上来阻止季翊,却被他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如果眼神能杀人,季翊此时可能已经屠城了。
楼音试着挣脱了一下季翊的手,但毫无作用,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道:“那也不行,我需要孩子来继承我的皇位。”
季翊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却依然不说话。
他的冷笑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点凌迟着楼音,她受不了这样冰凉的气氛,继续说道:“我若嫁给了你,我的大梁怎么办?改姓为季吗?这绝对不行。让我屈身于你的后宫一世,为你生儿育女,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寝宫内安静地只听得见季翊的呼吸声,还有楼音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季翊才开口说道:“那么,你是不愿意嫁给我,还是不愿意放弃你的皇位?”
本来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楼音却迟疑了很久,在季翊的眼神越来越冷,即将凝结成冰的时候,她才小声说道:“皇位。”
季翊突然闭了眼,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下来。他再睁开眼时,仿佛全世界的雪都化了。
枝枝与款冬姑姑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季翊走近了两步,抬手捧着楼音的脸,仔仔细细端详着,像是在看稀世珍宝一般。
楼音与他对视着,眼里有闪躲,有迟疑,有犹豫,可最终全部化在他的吻里。
突然起来的暴风雨般的吻让楼音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口齿之间缠绕,楼音还来不及闭眼,她看着季翊轻颤的睫毛,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灼灼情谊。
下一刻季翊温热的手指便拂过了她的眼睛,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季翊感受到了她的专注,冰凉的薄唇开始专注地肆虐,不容反抗地加深了这个吻。
鼻尖和唇舌间萦绕着楼音身上的清香,像摄魂香一般诱人,季翊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失控,不得不念念不舍地退出了楼音的唇间。
即便不是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楼音的耳根还是有些发烫,她靠在季翊胸前,重重地喘气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或许两人都在平复心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季翊一手拦着楼音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
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两人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动了?”季翊不可置信地摸着楼音的肚子,说道,“你感觉到了吗?”
楼音怔怔地点头,指了指肚子的左侧,“这里?”
季翊索性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楼音的肚子上,说道:“再动一个看看,怎么不动了?”
他的反应让楼音有些无奈,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快起来!”
季翊不动,蹲着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最终失望地站了起来,他拉着楼音坐到了榻上,将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郑重地说道:“阿音,我们联姻吧。我不要你放弃皇位,也不要你困于后宅。你依然是大梁的皇帝,我依然是周国的皇帝。我们迁都西边要塞之处,将兵力集中于西边,合力对抗车师尉都国,好不好?”
楼音觉得,季翊他一定是故意用一个深吻来蛊惑人心的,不知不觉间,她点了头。
*
楼音再一次站上城门送别季翊时,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看着下面茫茫白雪中那个白色的身影,时而像谪仙,时而像恶魔。楼音觉得可能自己真的中了一种“连心蛊”,明知此人温润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比任何人还要可怕的内心,可一想到他每一次的疯狂与偏执都只是为了她自己,楼音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感。
病了,一定是跟他一样地病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季翊的身影,楼音才转身走下了城门。
在皇宫内等待她的,是一群被震撼到的大臣。
两国合并?疯了不成!
楼音往御雄殿的龙椅上一坐,点头道:“对,你们没听错。”
下面一下子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伸手抹着一把老泪的,这次倒是全部人统一阵营了,不行,坚决不行!
楼音看着他们,说道:“成,那你们给朕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父皇。”
“这……”底下一帮大臣心里连连叫苦,孩子是你怀的,找不到父皇关我们什么事儿啊?
最后还是齐丞相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联盟尚可,联姻也行,但合并确实万万不可的。难道要皇上以大梁为嫁妆嫁去周国吗?难道要我大梁国姓改为‘季’吗?这可是楼氏祖先打拼打下的江山,可不能这么拱手送人啊!”
楼音扶额,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爱卿听清楚了,是合并联治,不止是联姻,也不知是联盟,联治可明白?”
平日里聪明绝顶的大臣这一下倒是个个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齐丞相哦了一声,依然说道:“历朝历代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朕就开辟第一道先例。”楼音定了定神,说道,“各位爱卿都知道,战胜车师尉都国迫在眉睫,而火药的配方只有大梁有,制作武器的工艺只有周国有。车师尉都国从西边进攻,而大梁与周国的兵力向来集中在南北边,此次合并联治,将国都迁移到西边要塞,将兵力集中于西边对抗车师尉都国,有何不好?”
下面的人自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依然还是齐丞相先开口:“联治,皇上的意思是一国两皇?那大梁与周国的朝廷力量如何分配?”
“既为联治,自然是一国两皇。周皇为南皇,朕为北皇,大梁与周国的朝廷并存,内阁依然可分设南北,集中国力资源,合理分配,岂不甚好?”
齐丞相没有对楼音的这一番话做出评价,而是问道:“若皇上不在位了呢?皇嗣究竟姓楼还是姓季,未来也延续一国两皇吗?”
他的这一番话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现在两位皇帝能达成共识,合并联治,日后两位皇帝退位了可如何是好,若是皇嗣不愿联治,要吞并另一方,到时候如何是好?
楼音点头,许久后才说道:“这就是分设两内阁的目的之一,若两朝势力能平衡共存,联治之势岂是皇嗣说破就破的?”
言下之意,能不能使周国和大梁长久联治,也要看内阁的能力。
而楼音一开始所说的资源合并优化分配也让几位内阁大臣隐隐有些心动,周国与大梁盘踞南北两地,粮食资源等诧异巨大,当大梁发生旱灾涝灾之时周国粮食富足,而周国地震山崩时大梁国泰民安,这中情况几百年来常有发生,若真能联治,国土顿时扩充两杯,民生的问题也有了更有效的解决方法。
看到几位老臣的眼里有松动的意思,楼音继续说了一番理由,最主要的,还是解决当前车师尉都国的燃眉之急。
“火药配方只是一纸文书,而锻铁工艺却是周国几百年来的优势。若只是联盟,难保周国得了火药配方不会转而攻打大梁,而大梁即便有了锻铁工艺,没有周国丰富的铁矿资源亦是无法造出充足的武器,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下面几个人面面相觑,楼音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合并联治毕竟事关重大,各位爱卿且先多加思量,明日早朝朕会将此消息公之于众,到时候再详议。”
*
不出楼音所料,此消息一放出去整个朝野便炸开了锅,有的人因为朝政势力会重新分配而得到更大的势力因此力挺联治,有的人因为世家势力将被大范围削弱而一致反对。
这一次,比当初楼音提出联盟之时吵得更厉害了。
甚至有人开始在民间煽风点火,意图以舆论压倒楼音的主张。
这个消息自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太上皇耳里,楼音倒是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父皇表态,但一等就是半个月,也没见秋月山庄有任何动静。
她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动身前往的秋月山庄。
刚开春的秋月山庄美若人间仙境,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小桥流水,假山嶙峋,比皇宫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烟火气。
但楼音无心欣赏美景,她径直去了山庄正房,却看见太上皇在正方外的花丛里挖土。
“阿音来?”太上皇没有放下手里的铲子,背对着楼音说道,“阿音稍等片刻,父皇先把这土给埋好。”
楼音便在院子里默不作声地等了一刻钟,太上皇放下铲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才说道:“那几只金丝雀没有挨过冬天,今早去了,朕将它们埋了。”
一转过身,目光停留在楼音的肚子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皇……”楼音走上前两步,春衫柔软,随着她的脚步扬起了裙角,六七个月的肚子已经非常出怀,而此刻她的面容分明还是一个少女。
“阿音啊,怎么亲自来了山庄里,是为了这几日的事情?”太上皇转开了眼神,说道,“来问朕的意见?”
楼音点头,“朝廷里吵得不可开交,阿音来询问父皇的意思。”
太上皇点点头,负手一步步往正房里走。
秋月山庄的布置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一张桌子一个茶杯都没有移位,墙上挂满了楼音母亲的画像,置身于此处,总让人感觉佳人还在。
太上皇坐下歇了口气,看着楼音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说道:“阿音,父皇问你,如果周皇不是季翊,你还愿意合并联治吗?”
没想到太上皇一来就问道了最关键的点,楼音在他面前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摇头。
“那就对了。”太上皇一面喝茶,一面说道,“你之所以无法镇压朝廷里反对的声音,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这个主张带了你的私心,所以你无法理直气壮地驳回他们的反对理由。若你说服了自己,跳出感情的怪圈来处理此事,父皇相信,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楼音低着头,说道:“那父皇呢?父皇同意这个主张吗?”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放低沉了,说道:“朕将皇位交给你的那一刻,便仅剩一个愿望了,希望你身为皇帝也能有夫君相伴,养儿育女。可惜秦家没有这个福分。”
他看着楼音的肚子,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婚事上面,你也极有主张。与理,朕不同意你去冒这个险,于情,朕希望你能与相爱之人携手共度此生。”
太上皇手里攥着一只破旧的茶杯,上面的漆不知是年月久远而自然脱落的还是被他的手抚摸了成千上百次而退了色。
“手握天下大权,却无法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让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儿生儿育女,许是比凌迟还要锥心,可惜朕偏生太过于贪恋皇权,幡然悔悟之时为时已晚。”
楼音被太上皇勾起了对母亲的思念,眼角泛酸之际又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动向,心里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升起。
不管她对季翊是爱是恨,有了这个孩子,有了他们血脉的延续,就算是相爱相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父皇,阿音想母后了。”
楼音的声音里带了哽咽,这间屋子里带着她母亲的气息,那几乎快要想不起的属于母亲的滋味又回来了。太上皇轻轻拥楼音入怀,说道:“阿音,你母后生前曾说,她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在淮河畔与朕相遇,阿音,你不要后悔,永远不要后悔。”
太上皇这看似棱模两可的话却给楼音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她的父皇都会支持她。
离开了秋月山庄这一片净土,朝堂里依然充满了硝烟味儿。
每日早朝,楼音坐在上方听着下面的人吵得几乎要掀了房梁,只觉头痛欲裂,这些人都不知道心疼一下孕妇给她省些力气么?
两方吵归吵,也总有一些中立派在中间当着和事佬。楼音以为秦晟也是属于中立一派,毕竟他每日醉醺醺地来上朝,从未发表过任何看法,在别人吵得天翻地覆之时他都能站着睡着。
谁知今日,他突然站了出来。
一身官袍上有大片的酒渍,浑身的酒味弥漫着整个御雄殿,摇摇晃晃的青年站到了大殿最中央,抬头直面皇帝。
这阵势,顿时让那些吵得天翻地覆的人噤若寒蝉。
“什么合并联治!什么一国两皇!什么资源优化!都是借口!”秦晟的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挥着宽大的袖子指着楼音,“你不过是想与周国皇帝双宿双飞,又不愿放弃皇位,才想了这个法子,都是借口!”
他虽然一脸醉态,吐字却格外清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但秦晟却是丝毫不受现场氛围的影响,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声呼和,翻来覆去地说着同样的几句话,“皇帝就可以未婚先孕?皇帝就可以与人苟合?借口!都是借口!我看你就是想把江山拱手送人,想把那个男人绑在你身边!”
“哈哈哈哈咱们大梁谁人不知,当初景隆公主为了追求周国质子,什么下脸面的事情没有做过?闭门羹吃了多少次?”秦晟干脆摘了头上的官帽,晃晃悠悠地指着楼音,“如今倒好,连江山都不要了!”
若是刚才众人只是为秦晟捏了一把冷汗,那此刻简直是开始为他默哀。
当真是喝醉了天不怕地不怕,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楼音缓缓站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一步步走了下来站到了秦晟面前。
几乎要与他身体贴着身体了,楼音附在他耳边说道:“对,朕就是有私心,你奈我何?”
秦晟大笑了起来,指着众人说道:“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她承认了!她说……”
话未说完,血溅四方。
其他人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楼音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秦晟的腹部。而秦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以及溅到楼音身上、脸上的血,似乎不敢相信那血是自己的。
就这样,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秦晟便倒在了血泊中。
楼音用力一拔,鲜血又溅了出来,她将剑还给身旁的侍卫,踩着秦晟的血泊,走到了众臣面前,“各位爱卿,谁还有异议?”
如今站在御雄殿的,是一个浑身是血污,脸上也溅着鲜血,怀着身孕的,十九岁的,女皇。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女人更可怕?在满室的血腥味中,众人宁愿相信这个女人会屠城,也不会相信她会将自己的江山拱手送人。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发出一声异议,怕眼前这个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就是他们的下场。
“既然各位爱卿都没有异议了,那六部以及内阁便从今日开始,着手准备迁都。”楼音再一次踏过秦晟的血泊,走回了龙椅前,“从此,大梁京都改名为北都,周国京都改名为南都。大梁周国联治,定都西京。”
*
回到寝宫时,楼音满身的鲜血差点吓晕了款冬姑姑,她围着楼音看了一圈,以为遇到了此刻,在得知身上的血是别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您也真是的!”款冬姑姑一面为她更衣,一面说道,“身怀六甲可不能做这样的事,好歹也为腹中的皇子着想,要是吓着小皇子了该怎么办?”
楼音没有理会款冬姑姑的话,她换了衣衫洗了澡,出来浑身舒爽,而容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不出所料,容太医也念叨着不能见血,不吉利。
“朕的孩子,岂会如此胆小?”楼音满不在乎地说道,“朕瞧它淡定得很,一点反应也没有。”
容太医摇摇头,上前给楼音把脉。
这才七个月的身子,看起来却像是要分娩了一般,楼音早就怀疑是双生子了,所以此时看着容太医把脉,心里格外紧张。
等了许久,见容太医收了手,立刻问道:“如何?”
容太医说道:“脉象平和。”
“是两个吗?”
容太医皱了皱没有,抚摸着胡须说道:“皇上有感觉?”
楼音摇头,“感觉说不上,只是常常做梦会梦见两个孩子。”
“如此说来,倒是极有可能是双生子。”容太医说道,“臣把脉之时也猜测有两个孩子,但终归不敢下断言。皇上只管安心养胎,不管是与不是双生子,皇上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健康的。”
楼音哦了一声,转头就看见枝枝拿着东西进来了。容太医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顺便将其他宫人也带了出去。
“皇上,这是周国来的信。”
枝枝将信递了上来,楼音仔细地撕开,然后一字一字地阅读着。
洋洋洒洒一大篇,将周国的情势简单描述了一遍。看来,逼宫篡位夺得的皇位就是强势些,关于合并联治的主张少了许多的反对之声,进展比大梁顺利多了。
落款,还是那个熟悉的字迹:念阿音安好,念吾儿安好。
楼音嘴角噙起了笑,说道:“那笔墨来。”
她刚一站起来,感觉肚子一阵异动,低头一看,已经能明显看到孩子在伸展小胳膊小腿儿了,楼音笑得越发开了,走到桌前执笔书信。
刚把信写完,枝枝又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皇上,您猜谁来了?”
楼音看着枝枝的笑,心里涌上几分欣喜,“可是席沉?”
“姐姐就这么不待见我呀!”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刘勤推开门,苦着脸走了进来。
乍一看,那个少年长高了许多,也黑了多年,一年的风吹日晒让他养尊处优的面容多了几分历练的感觉,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楼音是真的快忘了他这个表弟。
“昨日便听说你回京了,怎么今日才进宫来?”
楼音撑着腰,上前摸了摸刘勤的头。刘勤猛地避开了,羞赧地别着头说道:“我都多大了,皇姐还摸我脑袋。”
自从一年前,长公主一气之下把他送去了边关,如今整整一年了。到底是边关历练过的男儿,跟着军中糙汉生活,早就没有了作为世子爷的骄矜气。
楼音看他那别扭的样子,于是故意沉了脸,说道:“放肆,见到朕不下跪行礼,这是什么规矩?”
刘勤望着楼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哆哆嗦嗦地退了一步,慢慢弯下了膝盖,“吾皇万、万岁、万岁、万万……”
“行了。”楼音拉了他一把,问道,“姑母还没回京?”
刘勤挠挠后脑勺,说道:“这不准备回京给我张罗婚事了嘛。”
楼音笑着点头,“是该取个媳妇管管你了。”
“皇姐还没嫁人我怎么敢娶媳妇。”
一说完,他自觉说错了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饶命!我错了……”
楼音没理他,晾了他一会儿后说道:“联治的事情,还需要姑母表态支持。”
“是是是!”刘勤就差点头哈腰了,“娘她十分支持,说什么都支持,皇姐不用担心!”
*
楼音的信在春日里穿过千山万水,一路飞到了周国。
季翊看了信,笑了一下,说道:“居然亲手杀了秦晟。”
郁差摸摸鼻子,低声说道:“梁皇果然不一般,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很有些魄力。”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说楼音是个暴君。季翊看了郁差一眼,说道:“她亲手杀了秦晟,是因为她恨秦晟。”
郁差想也不想就问道:“为何恨他?”
季翊没有回话,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木匣子里。
为何恨秦晟?还不是因为前世的恩恩怨怨。
那时若不是秦晟与他里应外合,季翊他还真没有把握能攻进大梁。至于秦晟叛变的原因,当时季翊也大吃一惊。
秦晟问他:“你会救出公主吗?”
季翊说他会的。
然后秦晟便义无反顾地背负了一世骂名,做了那个叛国贼。
当时楼辛继位,将楼音折磨地死去活来。任何为楼音求情的人都不得善终,甚至开始奖赏那些想出新奇刑具的人。
秦晟曾经劝阻过多次,无果。又跟着楼辛进过地牢,亲眼见证了楼辛是如何折辱那个大梁曾经最尊贵的女人。
那也是他心中圣洁如仙的女子。
楼辛说,楼音越痛苦,他就越开心,就连死都不让楼音痛快地死去。
这时候,秦晟想到了周国的季翊。
是不是季翊攻打进来,杀了楼辛,就能救出楼音了?
好像别无他法了。
在季翊攻进大梁皇宫的那一天,他站在季翊身后看着季翊从地牢里抱出了伤痕累累的楼音,然后他从地上的尸体中拔出了一把剑,拖着它慢慢走向御雄殿,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再见,我的公主。166阅读网
94 第 94 章
话说一朝天子以朝臣,如今楼音手底下的内阁大臣都是当时受了太上皇委任的老臣。
如今楼音主张联治,除了内阁老臣以外,其他人都怕这局势的动荡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回来主持大局。太上皇身体欠佳,如今在秋月山庄养着是一步也不想动,所以楼音将大长公主请回来了。
大长公主当年移居西山,再也不过问朝政。但即便她隐居多年,朝廷上仍有她的传说。
“若不是看你从小就乖巧贴心,本宫岂会扶持你上位?这个皇位本宫自己坐不得?”
当年太上皇登基之前,当时的长公主如是说。然,太上皇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少不了他皇姐的教导扶持,甚至于为了扶持他上位连嫁人都耽误了。
所以大长公主的独子刘勤今年才十七岁。
这也是不管刘勤在京都闯了什么祸,即便是摸进了东宫偷东西也只是被训了几句就遮掩过去的原因。
从半个月前刘勤从边关赶了回来,楼音便知道她的姑母要动身回京都了。于是连忙着人将公主府仔细打理了一番,就等着迎接长公主回京。
在这间隙里,楼音还抽空去了一趟上清寺。
上清寺是大梁国寺,在浩真教还未取代佛教之前,楼音还是选择去上清寺祈福。除此之外,她的舅母尤夫人也“暂居”于上清寺。
齐钰早就安排了人手去通知主持安排安排,因此楼音前往上清寺时一路上没有闲杂人等出现,顺顺当当地进了上清寺大雄宝殿,听了一上午的诵经,拜了好些个菩萨。
人一旦怀孕,连鬼神之说也开始相信了。
寺庙里准备了斋饭,楼音看着慢慢一桌子的菜,说道:“把尤夫人请来吧。”
任何时候,看到一桌子的菜都没有人会想一个人独自一人享用,即便是皇帝也会想有人陪着,何况楼音今天来上清寺的主要目的就是见尤夫人。
这大半年来,楼音以“为国祈福,代发修行”的名义将尤夫人软禁在这里,而尤夫人也不哭不闹,每日祈福念经,十足像一个出家人。
楼音独自等了一会儿,枝枝便带着尤夫人过来了。
入眼的尤夫人穿着青灰色的衣衫,头发简单束起,没有任何饰品,素面朝天的她连耳坠子都没有戴。
可毕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再朴素的装扮也掩盖不了雍容的神态,即便是受了寺庙的熏陶,也不过是多了几分沉静而已。
“尤夫人,坐。”
尤夫人惶恐地看了一眼楼音,连连退了好几步,“罪妇不敢。”
“舅母……”楼音有些心酸,她是相信尤将军夫妻俩是不知道尤铮的计划的,但是她在群臣的监视下,能保住尤将军的命已经竭尽了全力。她没办法再给他们荣华富贵的生活,甚至不能摘掉他们头上罪臣的帽子,看着自己除了父皇意外最亲近的长辈落到这份田地,楼音的胃口也没了,她搁下筷子,说道,“舅母,你坐下吧。”
看着楼音确实是情真意切的样子,尤夫人终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但始终不敢抬头。
“舅舅他还在边关,原是为了戴罪立功,但是这几日朕与齐丞相商议过了,下个月就让舅舅回京。”
楼音抬了抬眼,说道:“舅舅征战沙场数十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尤夫人纤长的睫毛掩盖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那原本是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大抵是这些日子悄悄哭得太多了吧。
哪个女人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双儿女不哭得死去活来呢?
“那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将军?”
楼音深吸一口气,说道:“内阁的意思是,尤将军为大梁打了辈子的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舅舅还是常胜将军,也算将功抵过了。在京都里赋一个闲职,颐养天年。”
尤夫人似乎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盯着楼音看了好久才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跪下去,楼音见状一把拉住了她,问道:“舅母你这是做什么?”
尤夫人双眼红了,却无泪可流,她说道:“皇上的意思罪妇明白,让将军回来就是要软禁他对不对?求皇上开恩,将军他若是过上这种日子,会生不如死的!皇上别让将军回来,就算让他在边关做一个小卒都行!”
楼音扶着尤夫人,感受到了她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楼音无奈道:“舅母,就算朕力排众议,舅舅他也不可能留在边关了,朝廷不放心,舅母能明白吗?即便舅舅是我大梁的功臣,但他的儿女出了这档子事,于舅舅而言就是洗不清的污点。当初朕已经做出了流放的决定,是御林军统领王大人提议让舅舅去边关戴罪立功。而如今朝廷越来越不放心舅舅了,只有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所以这一次,舅舅非回来不可。”
以楼音的性格,能够苦口婆心地说这么多,尤夫人也不敢再多说,她擦了擦眼角,说道:“但凭皇上吩咐。”
可是一个叱咤沙场的人物,被收回了虎符调回京都过着软禁的生活,难道不是比死还难受吗?
可惜这已经是楼音能给尤家最好的结局了。
楼音点点头,看着尤夫人的样子,想来也没有胃口用膳了,于是让她退下了。
从上清寺出来,一路直奔皇宫。
楼音看见青龙大道上向道而开的赵国公府已经被摘掉了匾额,门口的石狮子上盖了陈旧的麻布,有几个乞丐坐在府门口睡觉,脚边还丢了几个又黑又硬的馒头。
楼音叹了一口气,对枝枝说道:“陶然居是外公留下的宅子,如今朕也没机会住进去了,就整理出来给舅舅住吧。一应的不符合规制的东西都撤走,留下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行。原来赵国公府那些打发走的下人已经发配出去了?那就再去找些可靠的人进陶然居伺候舅舅舅母,人不用多,可靠就行。”
枝枝没有立刻应下来,而是说道:“皇上,这恐怕不太好吧?将军还是戴罪之身呢,您把陶然居赐给他住,不怕朝廷的人多嘴?”
楼音伸直了腿,仰着脖子说道:“随他们去吧……”她这一生受的非议也够多了,再多一些也无所谓了。
*
三月一过,楼音便进入了待产期,大长公主也在这个时候回了京都。
她拎着刘勤一大早就进了宫,还带来了自己做的小衣裳小鞋子。楼音自己也有试着做过,但荒于女红的她还没做出半只小鞋子就放弃了。
如今大长公主带来了小衣裳,宫里上上下下都在楼音的临盆做准备,原本不紧张的楼音这些日子都不得不紧张起来了。
还好有大长公主坐镇。
楼音虽与大长公主不算亲近,但这个皇室里年纪最大的女人自带的皇家威严总能让人安心,她一来就让楼音安了心待产,政事一律交给内阁,还有拿不定主意的尽管来问她这个大长公主。
“你自小没了母后,待产时每个长辈在身边怎么行?”大长公主斜瞄了刘勤一眼,说道,“咱们皇室子嗣向来不多,等皇上养好了身子,也好给这混小子指个亲事,那姑母也就放心了。”
楼音看着刘勤哭丧着脸,说道:“你先下去吧。”
刘勤一溜烟儿就跑了,只留下大长公主和楼音在养心殿里。
大长公主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于是问道:“皇上,你告诉姑母,你把席沉那小子弄到哪里去了?他娘亲不好来问您,都上公主府问我几次了,我哪儿知道他在哪儿啊?说是去了边关监军,席家看样子是不大相信,席沉这孩子就没上过战场,怎么会去监军呢?”
楼音的笑一下子就凝滞在了脸上。
派席沉潜入车师尉都国除了内阁几个人知道,这消息没有走漏出去。但作为生他养他的父母,发现不对劲也是正常的。虽然楼音派人模仿席沉的字迹每月给家里“写家书”,但终究不是本人,被父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出她所料。
“不然还能去哪儿呢?”楼音恢复了神情,说道,“姑母也知道尤将军的事情,朕不派一个亲信过去怎么能放心呢?”
大长公主做出了然的表情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了然,都不敢再有其他的质疑。她话锋一转,摸着楼音的肚子说道:“那肚子里的这个,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楼音一时没明白大长公主的意思,瞪大了眼睛说道:“生下来呀,不然怎么办?”
大长公主啧了一声,说道:“生自然是要生,姑母是问孩子的名分怎么着?你要和周国联姻,还要迁都西京,至少都要花个三四年时间,期间怎么办?”
原来是说这个,楼音摸着肚子,说道:“朕的孩子自然就是大梁的皇子,任何人都不能提出异议。至于周皇的事情,朕与他已经商议好了,一面共同抵抗车师尉都国,一面迁都,三年时间总归能办好。”
说到这里,楼音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姑母,这几日妙冠真人最后试验□□,您多操点心。”
大长公主扬眉一笑,拍着楼音的肩膀说道:“你只管放心,万事有我。”
只是大梁虽已经有了火药配方的眉目,周国也有大梁的人力物力准备,但是双方都没有车师尉都国武器机关的精妙之处,这让楼音和季翊很是头疼。
从季翊的来信里得知,周国也曾派人前往车师尉都国,但不到三个月就被车师尉都国的人发现了身份,当场处死。
车师尉都国已经敏感到了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程度。
楼音不得不为席沉担心起来,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席沉的消息了,随行而去的锦衣卫都失去了联系。日子一天天过去,楼音嘴上虽不说,但是心里却很明白,席沉生还的可能越来越小。
“皇上?”大长公主陪着楼音在御花园散心,发现她出神后叫了她一声,“枝枝在问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
楼音哦了一声,撑着腰动了动脖子,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越来越沉,每天走不了几步腿就酸得不行。她点点头,说道:“回去吧。”
刚回到养心殿,香儿就在殿前拦下了楼音,“皇上!奴婢正要去御花园找您呢!”
香儿看见周围人多,于是附在楼音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楼音听了,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只是睫毛下的眼眸闪动了下,“让他进来吧。”
大长公主不明所以,看着楼音,说道:“谁呀?”
楼音轻声说道:“季翊。”
“季……”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就是周皇!”
她顿时眯了眼,扶着楼音往内殿走去,“姑母今日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位周皇到底有什么本事。”
大长公主下意识地看了看楼音的肚子,“本事是挺大的。”
楼音:“……”
*
这一次依然是枝枝带着人去宫门外接的季翊。
几个月不见,隔着宫门,枝枝看见季翊站在远处,长身玉立,墨黑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了一股飘逸的感觉。
有的人当个皇帝还当出了谪仙的气质。
枝枝笑了笑,迎上去,“奴婢给周皇请安。”她看了看季翊的周围,以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季翊点点头,说道:“是的,又是两人前来。”
枝枝没有问季翊不辞千里来到大梁的原因,这些事情,留给楼音去问。她带着季翊往养心殿走去,一路上花香四溢,枝枝这才注意到,又是一年莺飞草长的初夏了啊。
这一次季翊进入大梁皇宫,发现宫人明显比上一次少了许多。正如楼在信里所说,放出去了许多宫人,节省开支。
这一次不再有人敢抬头看季翊了,对于这种事情她们只敢当做没看见,低着头被转过身让枝枝与季翊走过。
只是季翊没想到他进入养心殿见到的一个人居然是大长公主。
那是一个和楼音一样明艳动人的女人,她有着楼氏标志性般的狭长的眼睛,眼尾高高扬起,如同凤尾一般。长眉如鬓,唇红齿白,虽然眼角的细纹在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也能想象她年轻时是如何美名天下。
大长公主身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坐在养心殿主位上,自季翊一进来就打量着他,一双凤目眯了眯,喃喃自语道:“果然有一副好皮囊。”
季翊勾唇一笑,说道:“谢大长公主夸奖。”
大长公主脸上难掩惊讶,但很快又回以一笑,“听力也甚好。”
季翊不再闲话,环视养心殿一圈,说道:“阿音呢?”
大长公主面露不愉之色,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声音尖细,“怎么,周皇不屑与本宫这个老太婆说话?”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季翊凝神,垂眸说道:“季某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堂堂一国皇帝已经把态度放得这样低,大长公主也不好再为难他,于是说道:“皇上她在里面歇息。”
这一来,站在一旁的枝枝才发现,这两人都未曾像对方行礼,真是……有些惊险。
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走下来作势要行礼,季翊一把扶住了她,说道:“既然在大梁,自然以大长公主为尊,该是晚辈行礼。”
看着季翊恭恭敬敬地行礼,大长公主知道自己不该受这个礼,但心里还是舒坦得很,随口问了一句:“周皇如何得知本宫的身份?”
季翊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与他平日里一样,像一块儿会笑的冰块,“如今大梁上下,有身份坐在养心殿主位上的,也只有大长公主一人了。”
大长公主心里更好受了,养了养下巴,说道:“跟本宫来吧。”
内殿,楼音刚换了一身衣衫就听见大长公主和季翊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大长公主往楼音身旁一坐,指着她的肚子说道:“你快来瞅瞅你儿子。”
她的声音满屋子都听得见,使得楼音尴尬不已。
“你……”楼音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季翊接过楼音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边,说道:“估摸着这个月要生了,想来应该过来陪着。”
大长公主在一旁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小季多好呀,放下政事千里迢迢来了大梁,当年你姑母我生刘勤的时候,你姑父在江南都没能回来,看看小季多好呀!”
款冬姑姑在一旁听着脸都快吓青了,什么“小季”呀,那可是周国的皇帝!
不过季翊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说道:“应该的。”
楼音低着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插话。大长公主性子直爽她是明白的,但这样会不会也太……
她抬眼瞄了一眼季翊,正好对上季翊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开了头。
“站着干什么?坐呀!”大长公主一点都没发现楼音的窘态,指派着枝枝去拿杌子,“你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枝枝一边去拿杌子,一边腹诽:是大长公主您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了吧。
季翊一坐下,大长公主立刻端起茶喝了两口,两眼放光,说道:“小季在家中行几呀?”
“父皇只有六子,我是第三子。”
大长公主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老三也好,但终归还是长子好,那你兄长已经娶妻生子了吧?做弟弟的越过去总归不好的。”
季翊看了楼音一眼,楼音扶额别开了头,季翊只好说道:“兄长都成家了。”
只不过被他杀了。
“甚好。”大长公主拍拍手掌,叫侍女上了一些点心,又接着问道,“那小季,你父皇可……”
“哦,是我失言了。”大长公主捂了捂嘴,她虽不知道周国那几个皇子的情况,但周国先皇驾崩的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季翊只是低头笑着,没有接话。
大长公主吃了一块儿点心,又问道:“那小季看看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没个章程,生了孩子也让人指指点点的。”
“谁敢!”楼音受不了大长公主的盘问了,截断了她的话,“谁敢指点朕的孩子朕诛了她九族!”
大长公主明显被楼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半块糕点都顿在了嘴边,没来得及塞进去。
“我们阿音脾气不太好,小季你多担待担待。”大长公主放下糕点,如是说道。
季翊只是笑了,眼睛都眯成了弯月亮。
楼音又羞又愧,真不知季翊给大长公主下了什么*药,这么快就把她拉拢了,而且女人一旦上了年龄就喜欢操心晚辈的婚事,这一点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金枝玉叶都一样,都一样!
楼音怕大长公主再这么说下去可能连民间彩礼那一套都要说出来了,于是连忙叫人传了膳。
“我还没用膳。”楼音几乎不敢用眼睛去看季翊了,她低着头说道,“我饿了。”
“对对对!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传膳!”大长公主把手里的点心一放,扶起了楼音,“这女人怀孕了一定不能饿着了,不然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缺斤少两的,日后用人参都养不回来。”
说完,她还不忘回头对季翊说一句,“是吧?”
季翊点头,“姑母说得对。”
谁……谁是你姑母!楼音整个都颤了一下,大长公主却笑开了话,一下子有了两个皇帝叫自己“姑母”,天底下还有谁有这份殊荣?
席间,楼音只顾着埋头吃饭,布菜宫女的手速都快赶不上楼音吞菜的速度了,而大长公主还乐此不疲地和季翊说话,几乎要把季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婶都摸清楚——也就是周国皇室的成员关系。
楼音突然觉得,她把大长公主请回京真是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
偏偏两人隔着她还聊得挺起劲,以前也没见季翊有这么多话。
“小季的母妃出自哪一户人家?”大长公主问道。
季翊面不改色,回答道:“母妃只是舞女,无名无姓。”
大长公主噎了一下,讪讪地笑了,“不拘母妃是什么出身,只要是皇室的血脉,本宫向来都一视同仁。”
季翊笑笑不说话。
大长公主又问道:“那小季此次会在大梁待多久?”
季翊看了一眼楼音,说道:“等孩子落地。”
大长公主哦了一声,转头去看楼音,挥挥手让布菜的宫女退了下去,亲自给楼音布菜,“你看你这么瘦,还不多吃点。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楼音都快吃吐了,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叹了声气。
大长公主总算消停下来了,开始低头吃饭。季翊也拿起了筷子,不过却看着楼音问道:“不吃了?”
楼音摇摇头,惜字如金地说道:“撑。”
她怕她再开口就会吐出来。
季翊没有接话,而是将楼音的碗拿了过来,就着她吃剩的饭菜吃了起来。
大长公主话再多,也不会在用膳的时候说话。这一段饭还算吃得安静,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大长公主起身告辞,“本宫也该去看看妙冠真人那边的进展了。”
楼音干笑着送走了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常年居住在西山,否则京都里的晚辈婚事她都得操劳一遍。
这一空下来,楼音才再一次说道:“你怎么来了?”
季翊站在楼音身后,两人一白一黑,看起来却和谐无比,“我说了,估摸着孩子要落地了,过来陪着。”
楼音哦了一声,凭栏而立,不再说话。
许久,她才又说道:“你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季翊轻笑,“以你的性格,哪儿会需要人陪?”
说完,季翊便靠近了些,伸手握住了楼音的手,“阿音,以后我会陪着你,任何时候。”
楼音没有动,她低头沉思了半晌,才说道:“季翊,这些日子我想过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处理方法和你一样,所以我想通了,我没资格恨你,但你要明白,我已经不是你以前那个我了。”
她转过身,看着季翊的眼睛,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光下,季翊的肤色格外的白。他的眼里倒影着月亮,还有楼音的身影,“我明白。”
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楼音也会杀了他,是这个意思对吧。
当正好,用生死将两人永远捆在一起,他求之不得。
得到了季翊的答案,楼音转身回了寝宫。今晚月光明媚,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投映在金砖上。
楼音行动不便,只能慢慢地坐到床上,然后躺了下去。足月的身子格外沉,她动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侧卧向里。
忽然,感觉到床塌陷了一方,是季翊躺了上来。他贴着楼音的背,伸手环住了她。
两人都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在这大梁的皇宫里,相依而眠。
这是很美好的一个夜晚,楼音做了一个很甜的梦,两个小孩子在她怀里笑个不停,原本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楼音都难以撒手,感觉看着它们的笑心都要化了。
只是这个早晨却不是那么的美好,她是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
当季翊发现楼音的异象时,她已经满头大汗了,只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双手揪着被单苦苦呻/吟。
季翊立刻冲了出去,一脚踢开们,喊道:“传太医!”
再回来将楼音抱在怀里问道:“阿音,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楼音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一阵又一阵地冒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双手抓着季翊的衣服,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因为进入了待产期,太医们时刻准备着,因此迅速地到了楼音的寝宫。
容太医一看便说道:“要生了要生了!提要半个月了这!”
他不是妇科圣手,换了刘太医上前诊断。这时其他人已经将生产的东西备好了,就等着刘太医一声令下。
“周、周皇,您先出去吧。”刘太医说道,“这里……”
“我就在这里守着。”季翊的额头上也急出了汗,他紧紧抱着楼音,说道,“你们倒是快接生啊!”
刘太医看了容太医一眼,抖着双手不知所措,“您在这里我们也无法接生啊!”
只一瞬间,季翊便做了决断。他将楼音安置好,稳稳地放置在了床上,这才退了两步,“你们快呀!”
刘太医和容太医立刻上前去查看楼音的情况,低声交流着,让宫女去拿各种药。
不一会儿,大长公主也来了,她一看季翊在这里就说道:“你在这添什么乱?你会接生吗?”
季翊无言以对,又退了两步。
大长公主上前去和几位太医说话,款冬姑姑等人忙得晕头转向,只季翊一人站着好像没什么用处。
听着楼音一阵阵的痛苦地声音,季翊的双腿开始发软,单手撑着桌子,楼音没叫一声,他的手就更用力。
枝枝端着水从外面进来,进过季翊身旁,吃了一惊,“您、您没事吧?”
季翊根本就没听见枝枝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楼音身上了,更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脸惨白地如同死人一般。
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去,又端着干净的水进来。
每看见一次满盆的血水,季翊的心就更紧张一些,看着刘太医转过身来拿东西,他立马问道:“怎么样了?”
刘太医胸前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即将流到脸颊上的汗水,说道:“还没见脑袋呢!”
“啪!”得一声,季翊手下的桌子从中而裂,碎成了两半。
他一步上前,吼了一句:“不生了不生了!这么痛就不生了!”
但是没人理他。
楼音还在此起彼伏地叫着,身下的床单都被她撕碎了,每一次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都被太医灌了一碗药以吊住她的意识。
这种滋味真是太难受了,就像前世在地牢里受得极刑一样,想昏死过去都不行。
阵痛还在继续,可楼音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浅了,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外面的天都暗了下来。
终于,在月亮爬上树梢的那一刻,养心殿里传来了第一声孩子的啼哭。
季翊一松气,瞬间瘫在了地上。
他甚至都抬不起手来擦一擦额头的汗水,连维持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刚才还神经高度紧张,此时已经不能思考了。他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了。
大长公主把孩子抱了出来,换上了一圈,却在地上找到了季翊,她三两步走过来,把孩子递到季翊面前给他看了一眼,“是个胖小子!个头这么大,可是为难阿音了。”
说完也不给季翊仔细看孩子的时间,又转身回到了床边。
肚子里还有一个。
不知过了多级,季翊才恢复了力气,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音身上。他站了起来,走到楼音床前想看几眼,却被太医们挡得严严实实。
第一个孩子已经顺利降生,楼音的痛苦减少了许多,季翊也放心了一些,他手心虽然还在出汗,但已经能镇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了。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传来了第二个孩子的哭声。
大长公主抱着小的那个喜笑颜开,递到了季翊面前,“你看看,是个公主。”
季翊看着这个陌生的,皱巴巴的孩子,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大长公主以为他会接过孩子,没想到他凝视了几眼,直接去了床边。可惜楼音已经昏睡了过去,季翊蹲着,握着楼音的双手,抵在自己的双唇上。
深渊一样的眸子里熠熠生辉,里面全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她的眉毛,她紧闭的双眼,她的鼻子,她的樱唇,都深深映在了季翊的眼里,刻在了他的心里。
楼音的呼吸还很急促,一个多时辰后才归于平静。而季翊就这么看着,眼神一颗也不曾离开,心里有百转千回的情感,最终化为眼神里的柔情蜜意。
夜已经深了,季翊扶着床站了起来,才发现养心殿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太医和宫女们随时候命。
大长公主也还没走,她进来看见季翊在张望,问道:“阿音醒了吗?”
季翊摇头。
大长公主又说道:“你要来看看孩子吗?”
季翊居然想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楼音,见她睡得极香,这才点头。
大长公主将他带到了一旁的寝殿里去,里面有两章木质的小床,四个奶娘以及三个太医守在一旁,大的那个已经睡着了,小的那个还没睁眼,但是扭动着双手。
季翊站在床前看了半晌,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大长公主说道:“你可以摸摸它。”
季翊看了一会儿,选择了小的那个,缓缓伸出手去,刚触碰到孩子的鼻子就迅速缩了回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小孩子的皮肤很嫩,还皱巴巴的,好像一用力就会戳破一样。而眼前这两个像猴子一样的小东西一点都不想他自己,也不像楼音,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季翊只觉得十分陌生,两个独立的生命就这么与他联系在一起了?至少此刻,他感受不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两个孩子好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季翊站着看了很久,是大长公主打破了沉默。
“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季翊愣了一下,摇头,“还没有。”
看着季翊的样子,大长公主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能取个名字,于是说道:“孩子的名字应该去问一问皇弟的意见。”
刚说完,季翊就转身走了,直奔楼音的寝殿。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他又回到楼音的床边去坐着,大长公主也跟了过来,“你不歇息?”
季翊摇了摇头,大长公主便慢悠悠地转身走了,“随你们吧,这几日本宫先住在宫里。”
*
第二日一早,楼音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头的季翊,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涸地根本发不了声。
季翊立刻拿了水了,喂楼音喝下去后款冬姑姑和枝枝已经带着宫女们进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
楼音摸了摸自己扁下去的肚子,确定了昨晚不是做梦后,说道:“孩子呢?”
款冬姑姑立刻就派人去把孩子抱来,两个小小的襁褓纷纷递到了楼音面前。
楼音蹙着眉头看了半晌,季翊十分期待她发表一下看法。
“怎么这么丑?”楼音左右看了看,“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季翊想也不多想就说道:“是很丑,但他们确实是你生的。”
楼音无奈地撇嘴,敞开双手将两个孩子拥入了怀中,与季翊一样,她也没有感觉到血浓于水的感觉,但终究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将她们联系在了一起。
正看着,外面有人通传太上皇来了。
紧接着就看到太上皇走了进来,他直奔内殿,连周围人的行礼都顾不上叫起了,“阿音,你还好吧?”
楼音点点头。太上皇擦了擦汗,看向楼音怀里的两个孩子,“这、这就是朕的孙子?”
当年楼辛的孩子出生时太上皇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急切,他从楼音手中抱起了两个孩子,双腮都红了起来,“朕的孙子真好看。”
这时,楼音冲季翊使了个眼色。季翊领会了,然后咳了两声,但是太上皇沉浸在抱了孙子的喜悦里,根本就没注意到季翊的存在。
他无奈,走到了太上皇面前,两人皆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最后还是季翊先开了口,他微微低头,说道:“请上皇位孩子赐名。”166阅读网
95 【一更】
此为晋江自带防盗章,3小时后替换款冬姑姑准备的是一碗香杏凝露蜜,这是楼音从小就爱吃的。换下了一身华服,楼音闻着香杏凝露蜜的香味,肚子立刻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拿起勺子,她只吃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款冬姑姑担心地问道。
“这香杏凝露蜜有问题。”楼音皱眉,说道,“与往日吃的有几分不同。”
“不可能呀。”款冬姑姑端起来闻了一下,说道,“厨子一直没换过,试吃太监也未尝出任何问题,公主觉得是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楼音也说不上来,但如今她防备心太重,容不得一点差错,“叫太医瞧瞧。”
几个太医带走了那碗香杏凝露蜜,许久都没有回音。楼音却一直没有睡,等着太医院的答话。
月亮爬上了树梢,枝枝靠在桌上打起了盹儿,终于太医院派了人来回话,说是香杏凝露蜜里确实掺杂了其他的东西,但无毒无味,放在黑暗处却会发光,初步判定,应该是夜明珠粉末。
“……”
楼音沉吟半晌,垂在膝间的双手握拳,“今日负责摘月宫守卫的人,全部杖责五十!”
*
深夜,打更的太监经过摘月宫,只觉安静得诡异,门口的侍卫脸色铁青,吓得太监们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摘月宫里,楼音坐在大殿门口,月光洒在她一身白色中衣上,莹白的肌肤与月光融为一体,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席沉执型,杖责今日守卫的侍卫。棍子打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却没一人敢喊疼,除此之外,便只有席沉挥动棍子时发出的声响,若闭了眼,真能让人以为这座宫殿一片祥和。
行刑之后,所有人迅速各司其职,摘月宫又恢复正常的样子,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异样。楼音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床尾雕栏上展翅的金凤,像是一只怪兽,在对着她嘶鸣,挑衅。
夜明珠粉末……是季翊吗?
楼音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时期的季翊还在韬光养晦,他与自己也还没有一丁点儿情分,更不说之后的仇恨,何苦做这样的事情来挑衅?
想了一夜,楼音的脑海要炸了一般,第二日立马着手派人去查。可摘月宫的人手本就经过精挑细选的,接触膳食的人更是可靠,而席沉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却依然找不出线索来。
“殿下,臣查过了,人手并不可疑,却也找不到凶手留下的其他证据。”席沉道。
楼音眉头簇成了一团,手指在桌上敲着不规律的声响,“凶手?可没有人想要害我,夜明珠粉无毒无害,本宫倒是想不通这作案者是何意思。”
若要行刺,大可下毒,反正作案者手段如此厉害,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试菜太监定不一定能察觉,指不定便让楼音暴毙身亡。可这番动作,既害不到楼音,又及其费事,作案者难不成是在做恶作剧?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心里满满开始恐慌起来,有一种敌人在暗她在明的危机感,更可怕的是,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越是去想便越是陷入困顿,幸好枝枝的声音将她从漩涡中拉了回来。
“公主!”
枝枝人还没出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许是从小习武的原因,她走路步子都迈得比别人大,一点不像步步生莲的宫女儿。
“太子病了,公主要去瞧一瞧吗?”
楼音想也不想就点头,“自然要去。”
太子卧病在床,楼音去的时候他还在昏睡状态,也不便打扰,只问了问太医太子的情况,得知他只是思虑过度后,便与尤暇出去叙旧。
尤暇衣不解带的照顾太子,近日也瘦了一些。她像未出阁一样挽着楼音的手慢慢往园子里走去,“表姐,今日妹妹在东宫园子里的照雪堂与你小酌几杯可好?这几天可累坏我了。”
楼音点头,补充道:“顺便叫上商家姐妹吧。”
“嗯?”尤暇不解。
“父皇交代我安葬商太傅,商太傅就只剩这两个女儿了,好歹也要和她们商量商量。”楼音随意地说着,尤暇也不做多想立刻派人去请了商家二姐妹,只是嘴里却嘀咕着:“表姐着人传她们进宫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顺便来看望你和太子哥哥。”
商大小姐单名一个瑾,二小姐单名一个瑜,可如今两姐妹容貌气色却是担不起这两个字了。小产后的商瑾瘦了许多,面容枯槁蜡黄,一身华服像是架在一具枯骨之上,由侍女搀扶着似乎站也站不稳,哪儿还有几个月前风风光光的太子妃模样。而商瑜怀着身孕,丰满了不少,但商太傅的去世也对她打击不小,现下眼睛都还是肿的。
楼音与尤暇端坐着,看着两人不情不愿的行礼。商家姐妹是恨毒了楼音的,但商家又只是新贵,商太傅一死,商家也就算倒了,商太傅的弟子与党群们更是作鸟兽散,连亲戚也不愿与商家来往了,女眷们更是能撇清关系就瞥清,生怕商家的名声牵连了自己。
若不是商二小姐肚子的皇家血脉,她们在东宫可不就活得像蝼蚁吗?
尤暇和颜悦色地请她们落座,握着商瑾的手,问道:“瑾儿最近脸色不好,可是没有好好养着?缺了什么便尽管来找我,我们自小手帕交的情谊,你别客气。”
面对尤暇热切的关心,商瑜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偏偏还发作不得,便只能用鼻子“嗯”一声便当是回应了。
商瑜态度如此,尤暇倒也不恼,转身去问商瑜:“瑜儿气色倒是不错,想必腹中的胎儿极其健康,只是眼下尚有淤青,是否还在为商太傅的事情伤心?不管如何,还是要以腹中的胎儿为重啊!”
二人明明厌恶眼前这个东宫新主人,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听着她说话,如今她一提自己父亲,姐妹二人倒是有了点生气,连忙问坐在一旁的楼音:“大公主,我父亲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楼音将杯子里的茶叶吹散了,懒洋洋道:“父皇下旨以亲王之礼厚葬商太傅。”
看着楼音漫不经心地情形,商瑾突然涨红了脸,提高了声音道:“你根本就没想找到凶手,你巴不得我父亲含冤而死!”她边说边流泪,盯着楼音如同盯着刽子手一般,“我们商家如何得罪你了你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许是身体的原因,说完这几句她便喘不上气了,这时尤暇才呵斥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楼音饶有意味地看了尤暇一眼,“妹妹别动气。”又转头对商瑾道,“瑾侧妃,你才小产,可别伤了身子。父皇以亲王之礼安葬商太傅,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至于商太傅之死,刑部还在查,你耐心等着结果便是。”
商瑾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听见“侧妃”二字,更是刺到她心间上了。如今她的下人都小心翼翼地称呼她为“主子”,前两天有一个丫鬟不小心叫了一声“侧妃娘娘”便生生被她打断了腿。
“姐姐莫着急,杀害父亲的凶手总会被找到的。”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商瑜终于开了口,她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徐徐说道,“咱们现在是要好好为父亲守孝,别的事情莫想了吧。”
楼音看了一眼商瑜的肚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若这孩子真是岳云帆的,待太子养了几年后,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骨肉,不知会不会吐血三升。
“瑜侧妃,近日胎儿还好吧?”
看着楼音的笑,商瑜背后莫名一凉。自从楼音从江南回来,她们商家就遭遇巨变,虽没有明显的证据,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推手都是楼音,目的就是为了让尤暇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日后皇后之位又是她们尤家的。
“谢公主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楼音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肚子,“一定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啊,这可是太子哥哥的长子。”
商瑜只觉楼音的话里似乎带着十万只冷箭,虽是好听的话,却莫名有一股寒气,让人从脚底凉至头顶、商瑜这边思量着楼音的话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总让人感觉不怀好意,而那边商瑾却已经琢磨上了,不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她才刚刚丢了自己的孩子,这边自己的亲妹妹就怀上了“长子”,这……她只觉心又一阵抽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亭子里顿时乱做一团,侍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尤暇不好意思地看着楼音,“表姐,你看这……”
“你忙吧。”楼音掸了掸衣服,好似根本没看见旁边骚乱的情形,“本宫回去了。”
*
楼音走后,尤暇摸了摸眉头,放下手时,却已经像另外一个人一般,脸上的恭谦温和尽数消失,换上了一脸严肃,她转身问身边的侍女,“太子醒了吗?”
侍女道:“太子醒了就一直找娘娘呢,只是听说娘娘在陪公主便就作罢了。”
尤暇看了一眼现场,商瑾已经在太医的银针下缓缓转醒,她也便懒得听太医的絮絮叨叨了,叹了口气便要去看太子。
“娘娘!”一直跟在尤暇身边的商瑜突然开了口,“妾身也想一同去看看太子。”
商瑜挺着个大肚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尤暇,双眸垂着,似乎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但此时商瑜双拳却是死死握着,不敢泄露出一丁点儿不甘与愤恨,当初尤暇一句“太子需要静养”便让她嫁进来几个月都难得见到太子一面,偏偏太子还放任尤暇把持着东宫。掌家之权也就罢了,当初她与太子私底下好的时候,太子明明说他厌恶尤家的女儿,只是皇帝指婚他不得不从,可自尤暇嫁进来,太子眼里似乎就再没有她们商家姐妹了,对尤暇宠爱有加,似乎忘了那是尤家的女儿。尤暇可真是比戏子还会演戏,当初大家都还是未出阁的女儿时,她与自己是那么交好,如今嫁入东宫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把太子哄得团团转,还把她们商家两姐妹打压得暗无天日。
“太子病着,你又怀着孩子,还是别去了。”
商瑜睫毛扇了扇,再抬眼时,眼里已经泛红一片,“妾身这几日胎气不稳,骨肉相连,想必是孩子也感受到了……”
“行了。”尤暇打断了商瑜的话,将门出身的她最听不了这些酸话,终是带着商瑜去见了太子。
太子寝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商瑜一进去便捂住了鼻子,尤暇回头看她一眼,冷笑道:“若是嫌弃就别强跟着来,回你的寝殿好好养胎。”
商瑜立马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妾身只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妾身哪里敢嫌弃这里的气味,太子病了,妾身心疼还来不及呢,只是许久都无法得见太子,妾身真是……”
“瑜侧妃。”尤暇笑着说道,“接下来的话,留着去太子面前说。”
商瑜突然胸口一滞,就连徘徊在眼眶即将奔腾而出的眼泪也突然间挤了回去。
枝枝为楼音带上点翠镏金耳坠,凝神看着眼前这个般般入画的女子。像,真是太像皇后了。尤氏一族的女子都天生一双狭长灵动的眸子,不怒自威,不笑而媚,不似别的女子一双或大或圆的杏眼,而是像极了立在枝头的凤凰,仿佛生着这样的眼睛的女人天生就要母仪天下一般。
待梳妆完毕后已经快要到了开席之时。楼音顶着身上沉重的装饰,难掩倦容。枝枝心疼,便道:“公主数月来车马劳顿,昨日该婉拒了皇上的好意,好好休息才是正理。宴席上公主总少不得要劳累的。”
楼音闭目养神,强撑着精神。为什么要谢绝父皇的好意?该她得的荣耀,她一份也不会让。
大梁的制度都是公主出嫁前才赐封号,而她一出生便赐了封号“景隆”,“景”还是皇帝自己的名讳。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尽数送到了摘月宫,她挑选剩下的皇帝再赏赐给别人。就她的宫殿“摘月宫”,也是皇帝亲自命名。这次她立功回来,对于这个最得宠爱的女儿,皇帝已经赏无可赏,便准备了今日的接风宴,排场可攀比皇帝的生辰万寿节。
楼音的宠爱不仅来源于她的天资聪颖,能为皇帝排忧解难,还来源于她的生母,已故的皇后。皇后去世八年,皇帝再未立后,其中情谊可见一斑。
96 【二更】
此为晋江自带防盗章,3小时后替换楼音闭目养神,强撑着精神。为什么要谢绝父皇的好意?该她得的荣耀,她一份也不会让。
大梁的制度都是公主出嫁前才赐封号,而她一出生便赐了封号“景隆”,“景”还是皇帝自己的名讳。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尽数送到了摘月宫,她挑选剩下的皇帝再赏赐给别人。就她的宫殿“摘月宫”,也是皇帝亲自命名。这次她立功回来,对于这个最得宠爱的女儿,皇帝已经赏无可赏,便准备了今日的接风宴,排场可攀比皇帝的生辰万寿节。
楼音的宠爱不仅来源于她的天资聪颖,能为皇帝排忧解难,还来源于她的生母,已故的皇后。皇后去世八年,皇帝再未立后,其中情谊可见一斑。
正想着,门外侍从通报太子来了。楼音没有睁眼,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微颤不止。
“阿音。”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楼音感觉自己面前的光被挡住了。她睁开眼睛,眼里已经平静无波,“哥哥。”
太子着一身明黄锦袍,俊逸的脸上带着淡淡怒气,但言语却温和无比,“我正要去蓬莱岛,途经摘月宫,便先过来看看你,咱们一同去蓬莱岛。”
楼音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站了起来,“那就有劳哥哥了。”
蓬莱岛在摘月宫前方,离得不远,加之今日阳光正好,太子提出步行过去。楼音顶着一头金钗,默许了。一路上兄妹二人倒是无话,眼看就要到了蓬莱岛,太子才开口:“阿音可是与商家二小姐有什么过节?”
太子以自己对这个妹妹的了解,知道她一向稳重,怎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失手烫了商二小姐?烫了人也就罢了,平日里人情淡漠的她却执意要大夫去瞧瞧商二小姐,这实在反常。
楼音却只是愧疚地说道:“我怎会与商二小姐有过节呢?只是我车马劳顿,一时失手伤了商二小姐。想到她是嫂嫂的妹妹便找了大夫来瞧,没想到却……”楼音叹了一声,看着太子说道,“哥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啧啧,真是可怜了二小姐,也不晓得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敢污了二小姐清闺。”
太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喃喃说道:“可怜了商小姐。”
楼音莞尔,朝着蓬莱岛大步走去。
蓬莱岛建于蓬莱湖心,七条大道连接岛屿和陆地,使得整个蓬莱岛地形复杂而又别致。从岛中央延绵而出的大道上铺着金丝红毯,旁边几十个巨型金樽俨然而列。宴席中已经有舞姬翩翩起舞,丝竹声乐充斥了整个蓬莱湖。此时除了皇帝,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蓬莱岛。楼音扫视了一眼,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季翊。
一如当年,在茫茫人海里惊鸿一瞥,那个少年就吹动了她心里的一池春水。
此时纪贵妃正主持着这场宴会。自皇后去世后,纪贵妃一路从贵嫔升到了如今后宫第一尊贵的位置,掌管六宫大权,代行皇后权力。今日的宴会自然也全权交由她打理,她远远看见楼音来了,便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将二人迎了进去。
楼音看了一下,太子妃怀着七个月的孩子,竟然也到场了,当真是给她面子呢。
这一次接风宴,除了远在封地的亲王没来,京都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侯爵可都到齐了,除了商太傅一家。太子妃如今却还挺着大肚子在与身边的人说笑,想必是还不知道自己妹妹的事情。
中书令齐大人是百官之首,他见楼音入座,便端了酒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大公主此番为我大梁开凿运河,疏通大梁与外域的经商水路,又以千金之躯在江南亲自监工,真是让下官惭愧啊。”
齐大人是三朝元老,为了大梁呕心沥血,很受皇帝尊重,如今年纪大了,除了政务外很少外出,但是楼音的事情他一直很热心,因为他与楼音的皇帝爹一样,一心想让楼音当皇帝。
楼音扶起了他,笑容亲切,“齐大人为我大梁呕心沥血,我所作的不过尔尔。运河开凿,水路一通,可容纳巨型商船与战船,以后大梁开疆扩土可就靠着齐大人了。”
齐大人目光一凝,看着楼音久久不说话,仰头饮尽了杯中清酒。楼音懂他意思,也回敬了一杯酒。只是这番对话让太子听了去,他看向这边,眼睛眯了眯。
“公主胆识过人,难怪皇上宠爱公主。”齐大人胡须飘动起来,心里遗憾着公主为何偏偏投作了女儿身,若她是个男子,那……
“怎的已经这个时辰了,皇上还没有过来。”纪贵妃人未到声先至,打断了楼音和齐大人的谈话,她缓缓走来,握住了楼音的手,“皇上也真是的,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忘。”
“不可能。”齐大人喝了些酒,说话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皇上忘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忘记公主的事情。”
楼音扬眉,从纪贵妃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枝枝,去御雄殿请父皇吧。”
枝枝应声而去,刚转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长福便脚步匆忙地过来了。他弓着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眼珠子一转,说道:“商太傅临时进宫寻皇上有要事商量,皇上一时脱不开身,让公主自行开席,皇上一会儿再过来。”
太子一惊,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洒出了几滴酒水。
“既然商太傅有事与父皇商议,自然是政事为重。”楼音转身,掩住眼角的笑意,她端起一杯酒,挥袖举向众宾客,“本宫敬各位大人一杯!”
她的脸上流光溢彩,金钗凤袍,天家威严喷薄而出。
一旁的太子神色慌张,频频看向御雄殿的方向,楼音看了他几眼,说道:“哥哥心不在焉的,可是有要事在身?”
“唔……”太子不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不料,半个时辰后长福又来了,一脸沉重,在太子面前站定行礼后,说道:“请太子殿下跟奴才去一趟御雄殿。”
太子猛得退了一步,脸上一阵青白:“为、为何?”
长福抿嘴,低着头说道:“皇上有令,太子殿下请吧。”
楼音看着太子的背影,嗤笑一声。她回头,看见纪贵妃和太子妃亦面色慌张,不知前朝究竟出了何事要中途带走太子。
楼音招来枝枝,轻声在她耳边耳语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不一会儿,太子妃却猛地吐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又胸口一窒,晕了过去。
身怀六甲的太子妃晕倒,现场自然是乱成了一锅粥。楼音看着纪贵妃惊慌失措,着人抬走太子妃,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其他人也都是人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将昨日与今日之事稍作联系,便猜出了几分,各个询问了几句太子妃的状况后,便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楼音看着纪贵妃护着太子妃离去,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今日是父皇特地为本宫设的接风宴,各位请尽兴!”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出了这些乱子,公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宴席到了尾声,楼音面色微红,眼里蕴着酒气。季翊从座位上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楼音面前。楼音身旁原本坐的是齐大人,他一看季翊来了,便识趣地想让出公主身旁的座位。
“齐大人,就这么不想坐在本宫身边?”楼音见齐大人想走,便叫住了他。齐大人回头一看,季翊面色平静,公主的语气又不善,他便只能讪讪地坐了回来。
季翊便只能站在楼音面前,问道:“公主去江南之前托臣去寻胡商带进大梁的夜明珠,如今臣已经寻得了一颗成色最好的,一会儿便献给公主,权当为公主接风。”
楼音嗜爱夜明珠,皇帝几乎是搜寻了大梁最好的夜明珠送到摘月宫,可楼音还不满足,她近些日子又迷上了西域产的夜明珠。
“不过是珠子罢了,本宫的兴致也过了,季公子自己留着吧。”
“好。”季翊仰头饮尽了手中的酒,伸出均匀细长的食指擦拭嘴角,他看向楼音,楼音却别开了脸,“那臣只能以酒敬公主,祝贺公主又为我朝立功。”
说着,她又看向楼音:“臣妾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从未见过公主吓成这般模样,皇上便免了公主的禁足吧,这就回宫好生休养着。”
“自然是要免!”皇帝十分同意纪贵妃的话,“明日阿音便启程回皇宫,三日后秋猎结束,朕也立马回宫,剩下的事便交给贵妃处理。”
说到此处,皇帝又问道季翊:“此次公主遇刺,多亏了你相救,你只管要赏,朕定竭尽所能满足。”
原本陈诉完遇刺细节后,季翊便退到了角落,此刻突然被皇帝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看着皇帝,许久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思量要讨什么赏赐。
“是呀,此次多亏了季公子。”纪贵妃也补充道,“平日里季公子默默无闻,反而关键时刻却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周国真是卧虎藏龙啊。”
纪贵妃几句话说得意味不明,所有人的思绪都跟着她这几句话走了。谁不知这位周国三皇子被送到大梁为质,便是因为资质平平,可如今突然露了一手,究竟是周国别有所图,还是他自己心藏不轨?
可既然已经装了这么多年,又为何在此时暴露出来?不解,实在不解。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皇帝也想不通这是为何,他再次问道:“不如赏季公子黄金万两?”
季翊摇了摇头,说道:“臣在大梁为质,受到大梁上上下下的礼待,已经感激不已,若非要赏赐,那便……”
他转身看向楼音的腰间,说道:“皇上也知,臣平日玩物丧志,不如求公主将那块儿绝世好玉赏给臣如何?”
被季翊点名提到,楼音才如梦初醒,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她自小就贴身佩戴的,倒算不得珍贵,只不过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而已。
看楼音神情恍惚,皇帝说道:“那哪里是什么绝世好玉,不过是朕的皇后留给公主的遗物而已,这样吧,朕今晚就下令,赐黄金万两,珍宝千箱,即刻送到季公子府邸。”
*
皇帝带着众人走后,楼音又陷入恍惚中,蜷缩在贵妃椅上,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此时也有不少人前来看望楼音,包括尤将军与尤暇,楼音都一一回绝,闭门谢客。唯有刘勤,吃了个闭门羹后,又送来了一盒点心,他在门口喊道:“姐姐,弟弟知道你受惊了,这是你最爱吃的天香楼的核桃酥,等你好了弟弟再来看你啊!”
枝枝拿了那盒点心进来,问楼音是否要尝一尝,楼音摇头,枝枝便将食盒放在了楼音身旁的案桌上。
“殿下,奴婢看您实在是受了惊吓,不如叫太医开些个安神镇定的方子?”枝枝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皇上曾经遇刺,也连着服用了章太医的安神药半旬呢。”
楼音只是半张着嘴摇头,半晌后,她才说道:“叫席沉进来。”
席沉一直守在门外,进来时,只见楼音脸色苍白,眼里却总算有了些神采,只是这神采,带了些决绝的意味。
此时屋子里只有楼音、席沉、枝枝与款冬四人,鸦雀无声。
楼音道:“本宫要你暗中刺杀季翊,你可能做到?”
席沉一惊,猛然抬头看着楼音,确定他没有听错!公主不是一直爱恋季翊吗?怎么如今要杀了他?虽说公主从江南回来后对季翊的态度便大变了,但也不至于因爱生恨便杀了他呀?再者,就他之前盯着季翊的府邸观察过一段时间,他从周国带来的些许侍卫绝非池中之物,那贴身侍卫郁差武艺更是深不可测,即便是季翊本人,如今也没人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样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还未可知。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席沉的声音里难得有了起伏,他说道:“公主,季公子乃周国质子,若是杀了他,一旦被查出个蛛丝马迹,轻则破坏两国交好,重则,引起两国恶战啊!”
楼音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所以她才能寄希望于席沉,希望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季翊。可如今,连席沉都看出来了要杀季翊没那没容易,她更是清楚,要席沉硬碰硬杀掉季翊,几尽不可能。
那么,就任由他这样韬光养晦吗?日后他得势,自己要杀他就更不容易了!
楼音烦躁地说道:“那此事再议。”她心里犹如有一团火在烧,扑不灭浇不熄,只能任由其疯长。
枝枝见缝插针,说道:“公主为何要杀、杀季公子?”
楼音不回话,脸上浮起一阵又一阵冷意,看得枝枝一个寒颤。枝枝拿起了一旁刘勤送来的点心盒子,说道:“殿下今日一整天都不能进食,不如先吃点世子爷送来的点心,这可是您平时最爱吃的。”
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盖子,可这一揭,吓得枝枝惊声尖叫了起来,手一扬便将那食盒打翻,扔出去老远。
她跌坐在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连拍着胸口,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席沉胆大,去将那盒子连同盒子里的东西捡了过来,递到楼音面前。
那盒子里摆着的哪里是什么糕点,分明是一只人的舌头!
舌头已经暗红,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儿,舌根处整齐的切痕一看便是一刀割下,尚未的血迹表明这才割下来不久,看起来甚是骇人。
“世子爷太不着调了!”枝枝眼泪都掉了出来,一边叫席沉将那骇人的东西丢掉,一边说道,“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楼音按住胸口,半张着嘴,半晌眼里才聚了神,“不是刘勤,他向来贪玩,却不会做这样的事。”
款冬姑姑也惊魂未定,连着喝了两杯凉茶,拍着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许久,她才想到今儿上午与庆祥姑姑闲聊的话,说道:“殿下,奴婢大胆猜测一番,这可能是前儿不久刚出宫的月美人的舌头?”
今儿一早,庆祥姑姑与款冬姑姑闲聊时曾说,昨夜里上清寺的姑子发现月美人的侍女被人打晕在屋子外,而月美人昏死在房子里,被人割掉了舌头,虽是救活过来了,却是疯疯癫癫的,又不会说话,姑子便连夜给行宫里递了消息。
可这月美人的消息还没传到御前,便被长福拦了下来。一个废妃而已,疯了便疯了,何必再去叨扰皇上,惹皇上心烦?
却不想,今日楼音的寝宫便出现了这么一玩意儿。
“殿下……”枝枝擦了擦泪痕,说道,“这会不会是纪贵妃怀恨在心,报复您呢?”
楼音摇摇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可枝枝和款冬明显看到,她的双手在颤抖,虽是极力控制了,可依然抖得如同癫狂之人。
再睁眼时,楼音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眸子猩红骇人,她沉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模样,如同杀人狂魔一般,嘴里不停念叨着,如痴如狂,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得了癔症。款冬姑姑怕她真的走火入魔了,一把将楼音搂入怀里,说道:“公主要杀谁?”
“杀了季翊!杀了他!”
款冬姑姑与枝枝面面相觑,又柔声问道:“公主为何要杀他?莫非今日之事是他做的?”
97 后记一
西都多雨,清明时节,满城都是春日里泥土的香气,东市里人头攒动,而东市旁的辉天大道却安静得很,只因辉天大道是西宴权贵之家住的地方,一般百姓不会往那里走。
东边豫章侯府家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富态的老妈子谄着笑脸走了出来,往门口的马车旁一站,说道:“王夫人来了?快里面请,咱们侯夫人等了许久了。”
马车的帘子动了动,走下来一个清瘦的中年妇女。
珠钗满头,绫罗换身,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只是脸上的细纹和松弛的肌肤有些多了,再一看她的眼睛,提溜儿转着闪露着精光,让人一下明白为何她那么显老。
精于算计的人大多不会青春常驻。
王夫人只是瞥了一眼出来迎接她的老妈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款款走进了豫章侯府。
豫章侯府原在周国时就已经屹立了多年,如今大梁周国联治,两位皇帝两年间铲除了不少世家力量,唯豫章侯府所受影响甚微。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王夫人边走边瞧,侯府这两年似乎没怎么变样,该有的古董珍品一样不少,不像她们府上,这两年府上的好东西已经撤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哪里还有侯爵之家的样子。
哦,不对,她们王家的爵位已经被削了。
“王夫人,这边请。”老妈子引着王夫人走到了侯府正房,说道,“奴婢就在外面伺候着。”
王夫人点点头,刚要跨步,又回转头说道:“你们别守在门口,到院子里去,我和侯夫人有体己话要说。”
看见下人们全都走远了,王夫人这才抬着下颌走了进去。
侯夫人正在偏厅里等着,看见王夫人来了,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娘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原本是要去浩贞教上香的,也不得不推辞了。”
听出侯夫人语气里有些不满,王夫人脸上没有一点不快,反而笑得更开了,“突然过来是娘的不对,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去浩贞教上香?”
侯夫人眨眨眼,问道:“娘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叹了叹气,她这个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长大,嫁给豫章侯爷后又过了几十年安逸日子,早已不懂得居安思危了。
“难道侯爷没像你透露过,豫章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景象?”
侯夫人哦了一声,眉宇间浮上一丝骄傲,“侯爷说了,皇上想断了豫章侯府在南边的势力,不过不用担心,侯爷是个什么人物,岂会让两个毛……”
侯夫人突然掩口,换了措辞,“两位皇上到底年轻,哪儿能那么容易制住侯爷?”
王夫人却是不同意,她皱了皱眉头,握住了侯夫人丰腴的双手,“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两位皇上虽然年轻,却都是敢弑兄夺位的狠角色,一旦把他们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侯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的娘亲打断了,“再者,北皇手底下有一个齐丞相,南皇手底下的王丞相虽然已经伏诛,但到底传授了皇上不少险诈之计,现在皇上年轻,还不是侯爷的对手,你就能保证过个几年他们还会放过侯爷?”
这么一说,侯夫人也急了,连忙问道:“那我一个后宅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这你就说错了。”王夫人勾唇一笑,眼里的精光又射了出来,“往往在朝廷局势中,后宅的力量恰能四两拨千斤。”
话说到这儿,侯夫人多少也有些明白了,“娘的意思是,问荷?”
王夫人点点头,侯夫人立马就摆起了手,“使不得使不得!问荷她着实倾心于南皇多年不错,但北皇是个什么人物?以前她在大梁的事迹娘难道没听说过吗?问荷在北皇手底下能有活路吗?再说了,南皇也表示过,有北皇一人足矣,不纳后宫。”
看着自己的女儿吓成这样,王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直用手指去戳她的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南皇不纳后宫到底是与北皇恩爱还是迫于她的势力?我看南皇只是想借助北皇的势力防御敌国而已,如今不过是与她虚与委蛇罢了。你没听说过吗?以前在大梁的时候,可都是北皇成日追着南皇跑的。”
侯夫人还是摇头,王夫人不得不说道:“就算南皇真看上了北皇的美貌,这感情也持续不了几年的。北皇那么强势,揽着政权不放,哪个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你且看看几年后,待她年老色衰,又不安于家室,到时候南皇再大肆纳妃,哪里还有咱们问荷的位置!”
“再看咱们问荷,虽说容色上比北皇略逊一筹,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从小熟读女戒,可不比那位宜家宜室多了?女人嘛,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侯夫人想了想,说道:“可南皇不是说了吗,不纳后妃,现在就算是咱们想把问荷塞过去,也没有门道呀。”
说到这里,终于点到了王夫人今日来侯府的主要目的,她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说道:“没点把握我敢来吗?昨日你父亲下朝了回来说起,有老臣劝北皇再为皇家开枝散叶,北皇却道,反正她是不想再生孩子了,谁愿意生谁生去。这话里没有猫腻吗?”
侯夫人想了想,硬是没体会出其中的猫腻,看着她疑惑不解的样子,王夫人不得不继续解释:“如今宫里才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哪里够?而北皇又不愿意生孩子了,还说了那样的话,难道不是私底下已经妥协了,愿意让南皇纳妃?”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一点意思,侯夫人点点头,说道:“那咱们怎么办?”
王夫人舒展舒展手臂,压低了声音说道:“依我看,过不了多久南皇就会公开纳妃了,咱们得抢占先机。下个月不是宫里有赏灯会吗?到时候你把问荷带上,在南皇面前好好露个脸,再买通几个宫里的人,给问荷与南皇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不就成了大半?”
且不说此方法行不行得通,若问荷真能得到南皇的宠爱,侯夫人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如今两皇与世家暗地里势同水火,如果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南皇,还怕以后豫章侯府没落吗?再者,她的女儿问荷多年来一直倾心于南皇,先是等了南皇在大梁为质的三年,如今南皇娶妻生子,问荷依然不肯嫁人。如果问荷嫁给南皇,简直一举两得。
“只是……”侯夫人揪着帕子,犹豫地说道,“北皇性子实在太厉害了些,我怕问荷在她手底下吃苦,且不知问荷愿不愿意……”
“我愿意!”
一道柔弱而坚定的女生从屏风后传了出来,侯夫人和王夫人齐齐回头,看着郁问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问荷,你躲在后面听娘和外祖母讲话?”
侯夫人有些生气,王夫人却已经喜笑颜开,连连称赞道:“好好好!既然问荷都这么有志气,即便是你娘也不能打退堂鼓。咱们问荷是堂堂豫章侯府嫡长女,还怕握不住一个男人的心?待日后你成了贵妃,豫章侯府便能建到琦云大道上去了。”
琦云大道乃是西宴皇宫所在的大道上,侯夫人听着她的母亲夸下海口,心里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还是先等侯爷回来再商议吧,我怕……”
“侯爷在南境待着,要两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王夫人一手拉过郁问荷,一边说道,“且侯爷一心想把问荷嫁给大长公主的儿子刘勤,他能同意这事儿吗?你堂堂一个侯夫人,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
“娘,我是怕……”
侯夫人还想继续道出自己心里的犹豫,郁问荷却往她面前一站,说道:“娘,您不要担心,反正不嫁给南皇,女儿这辈子也不会嫁给别人了,不如让女儿去赌一把。”
侯夫人看着郁问荷,心里的担心被无限放大。她的女儿原本在周国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只是与北皇对比着实失色了,日后真要与北皇争抢同一个男人,首先在美色上就输了,再者,北皇始终是与南皇势均力敌的人,而郁问荷……
“问荷,要不咱们还是不要走这条路了。”侯夫人自小就是这么个摇摆不定的性子,刚才还被自己母亲说心动了,此刻又后悔了起来,“娘觉得大长公主的儿子也挺好的,你嫁过去就是正妻,宫里的妃子即便做到了贵妃,也始终是个妾,娘不愿你去受那个苦。”
“娘,你别担心我。”郁问荷反而比侯夫人坚定多了,她胸有成竹地说道,“如今北皇政事繁忙,哪有时间去伺候南皇?这就正是我趁虚而入的时机。”
王夫人也赶紧附和道:“问荷都比你要看得明白,南皇日理万机,夜里还对着一个悍妇,能不乏味吗?此时若有一个温柔贴心的可人儿伺候着,还能不堕入温柔乡?”
祖孙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把侯夫人说动了,她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
赏灯会转眼就到,才建好不久的西宴皇宫第一次举行这样盛大的宴会,人们热气高涨,从陆陆续续进宫的人的脚步就能看出来。
人群中唯有豫章侯夫人心情不甚忐忑,她自宫门口下马车,到步入景福殿,一路上脚步都有些虚浮,反而是跟在她身后的郁问荷脚下生风,目光坚定。
豫章侯夫人回头,抬手理了理郁问荷的发髻。她今日特意把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用的那一套空雕花的芙蓉玉环拿出来给郁问荷带上,为的就是让她能在南皇面前留下一个经验的印象。可到了宫里了,侯夫人心里又不安起来,“问荷,这事儿能成吗?要是被北皇知道了咱们的心思,她可不得活剥了咱们?”
郁问荷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娘,你别担心,一会儿咱们买通的宫人会把我带到妙音堂去候着,南皇每次饮酒后都会去那里歇息,而北皇这个时候又会去陪皇子公主,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眸子里缱绻的情谊和算计的精光交杂在了一起,“再说了,北皇发现了又如何?指不定她乐于如此呢,她不是说了吗,皇嗣她是不想生了,找一个愿意生的人去生。”
郁问荷见时间不早了,按住侯夫人的双肩,给她下最后一颗定心丸,“娘,这也是保住咱们豫章侯府百年昌盛的唯一办法。”
侯夫人一咬牙,“对,咱们得赌一把。”
母女二人终于在宴会开始前进了景福殿,按身份置坐,豫章侯府的人是坐在非常靠前的位置的。
席面商已经摆满了前菜,大殿上人也坐满了,就只差两位皇帝。郁问荷看着上面两张空着的席位,微微出神。
侯夫人在一旁掩面轻咳了出来,“问荷,做什么出神?莫要在大殿上丢了颜面。”
郁问荷一下子便回了神,她对着侯夫人讪讪一笑,端起杯子遮住了自己的窘态。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郁问荷抬头一看,南皇携着北皇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郁问荷的目光原本是黏在了南皇身上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北皇一出来,她就几乎挪不开眼睛。
无法想象,那是一个当了娘亲的女人,因为她眼里笑里分明还是一个少女。也无法想象,那是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因为她举手投足之间的王者之气,是这殿上除了南皇谁也无法比拟的。
郁问荷垂下了头,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北皇,但今天遥遥一望,她的自信心又被打得粉碎。
不过很快,北皇便被齐丞相叫走了。军饷上出了岔子,需要她立刻去解决。郁问荷抬起头来,目送着北皇在众人拥簇下走出了景福殿,而南皇也是望着她的背影,眼里却无甚波澜。
郁问荷低头一笑,心里的一团火又燃了起来。外祖母说的没错,没有男人会喜欢北皇这样的女人的。即使她倾国倾城又如何?一个女人,不能安于家事,处理起政务来与丈夫一样的忙碌,甚至不愿再为夫家开枝散叶,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即便她是皇帝,但她的首要身份还是一个人妇。
想到这里,郁问荷被浇灭的自信心又回来了。论伺候好夫家的本事上,她铁定比北皇强多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内务府的人开始带领宾客前往御花园赏灯。
一个肥头大耳的太监不动声色地靠近郁问荷,以眼神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郁问荷抬头,看见南皇双眸微微迷离,用手轻轻扯着胸前的衣襟透气,这模样,表示他今日确实有些喝多了。
事不宜迟,简单交代自己母亲几句话后,郁问荷跟着那太监避过众人的耳目走了出去。
“公公怎么称呼?”郁问荷说道。
那太监没有回头,脚步越来越快,“姑娘称奴才福三便是了。”
郁问荷嗯了一声,说道:“福三公公,今日北皇不会去妙音堂吧?”
福三干笑了两声,道:“姑娘开什么玩笑,且不说北皇现在政务缠身,就算是空了下来,也是要去陪一陪皇子和公主的,怎么会有功夫来妙音堂?”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问荷,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姑娘可要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南皇只会到妙音堂更衣,稍歇片刻,留给姑娘的时间可不多。”
郁问荷点头,“我明白。”
福三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把手往后一指,说道:“前面就是妙音堂了,奴才已经找了一个身形与姑娘差不多的宫女在里面候着,一会姑娘低着点儿头随奴才进去,换了那宫女出来,明白吗?”
郁问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福三身后,果然无比轻松地进了妙音堂,随后立马与里面那位宫女换了衣衫,福三便带着那宫女走了出去,留郁问荷一人待在妙音堂。
妙音堂只点了三盏灯,昏暗的光线下郁问荷大着胆子环视了一圈,原来这就是南皇平日里歇息的地方啊。
屋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唯有书桌上的一束新鲜的月季有些扎眼。郁问荷走过去拿起花问了一下,满室的馥郁让人心旷神怡。听说南皇喜欢月季,她今日还特地熏了月季花制成的香。
走到床边,郁问荷坐了下来,摸着丝滑的床面,嘴角抑制不住地浮起笑容。
再不久,她就会是躺在这张床上的女人。
突然,门外传来宫人们问安的声音,“南皇万岁!”
郁问荷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双腿战栗,又往床里面坐了坐。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时,门外突然没了动静,郁问荷正打算走过去贴着门听一听,却听见宫人们的声音又响起了,“北皇万岁!”
*
楼音与齐丞相议完政事后,也不打算再去赴宴了。估摸着此刻宴会也该到了尾声,她揉了揉肩膀,带着款冬姑姑往百花园走去。
今日皇宫赏灯,御花园的花灯是给众臣及家眷看的,而百花园的花灯,是季翊造给楼音一人看的。
“皇上去百花园赏灯,不与南皇一同吗?”
款冬姑姑如是问道,楼音却只是一笑,“他一会儿知道自己过来。”
款冬姑姑默了默,说道:“南皇他会自己过来没错,但是皇上您最近实在太忙了,没有闲暇陪伴南皇,若是此时您去妙音堂等一等南皇,与他一同前往百花园,他定会十分欣喜的。”
楼音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走到了百花园外,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灯光了,五光十色,绚丽耀眼。
“朕去妙音堂换一身常服吧。”
楼音走到妙音堂时,看见季翊也刚到,只是宫人都还没注意到她时,季翊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回了头,眼里的笑意能将她溺住。
“北皇万岁!”
宫人们问了安,楼音点点头,走到季翊身边去,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怎么衣衫不整的?”
季翊微醺的脸上有一丝红晕,与他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样子有极大反差,他按住楼音的手,伫立了半晌,说道:“热。”
说完便拉着楼音往妙音堂里去。
妙音堂里盛着冰块,比外面要凉爽一些,楼音和季翊没有叫宫人进来,自个儿去拿出火折子点了两盏灯。
季翊脱掉了外衫,随手扔在了床上,说道:“阿音,你是来找我一同去百花园的?”
楼音摇头,“我来换常服,哪有人穿着冕服去赏灯的?”
季翊低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楼音,在她耳边说道:“那我来帮你换。”
话音一落,不等楼音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经揭开了楼音腰间的宫绦,宽大的冕服随即被剥落,只剩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
楼音一把抓住了季翊那不安分的手,说道:“不去赏灯了?”
季翊手被楼音束缚着,只能用下巴去蹭楼音的额头,“如此倾城之姿在眼前,还看什么灯?”
楼音一笑,手上的力道便松了下来,季翊趁机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俯身压了上去。
楼音伸手抵在他胸膛上,说道:“你最近越来越没有节制了,昨天在云影园里,今日又在妙音堂,你还有没有一点皇帝的规矩了?”
趁着楼音说话的间隙,季翊的双手已经从腰间滑入了楼音的胸前,他低声笑着,“怪你,熏了拂春香么?”
拂春香,是历朝历代的后宫禁香,只因起能令男女情动。
楼音没好气地笑了笑,“我哪儿用熏什么拂春香?”
“嗯。”季翊的头已经深埋在楼音脖颈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的呼吸都堪比拂春香。”
楼音双手搂上季翊的脖子,指尖在他的背脊上轻拂,渐渐沉寂了不说话,却听见季翊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甚至开始溢出撩人的呻/吟。
*
皇宫已经安静下来了,宾客们没有见到皇帝便自个儿赏了灯然后携带家眷打道回府。楼音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从季翊身上翻身坐了起来,将双腿垂在床边理着自己的长发。
她的双腿晃呀晃地,双眼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发丝上了。
“你今天动作特别大,床都快垮了。”
季翊低着头,从床上拿起中衣,随意地穿上,将楼音的衣物递给她后,靠在了床头,看着楼音整理发丝。
楼音穿上了季翊递过来的衣服,转过身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说道:“此生只我一个女人,似乎是委屈了你的能力。”
季翊胸口衣襟敞开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双腿一曲一伸,闲适地看着楼音,“所以阿音打算与人共侍一夫?”
楼音将长发全撩到脑后,站了起来,说道:“想与朕共侍一夫,还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说完,她便转身坐到床对面的贵妃椅上,冷冷开口,“床底下的,出来!”
顷刻间,妙音堂的烛火都停止了跳动,只有季翊轻微的笑声飘了出来。
半刻钟后,床下终于有了一点点动静。
楼音和季翊耐心地等着,等着床下的那个人慢慢爬出来。
郁问荷大脑一片浑浊,本想就死在床底下算了,可一想到北皇要是找人把自己从床底拖出来,岂不是更丢脸?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反正就这么死撑着爬出来了,她下意识地往床脚一缩,跪着哆嗦,头都不敢抬。
郁问荷深深埋着头,楼音只看得见她那一截白皙的颈子,于是说道:“只道有人有听墙角的习惯,不曾想还有人有听床角的习惯,南皇陛下,您的豫章侯府可真是出人才。”
季翊手里甩着楼音的宫绦,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往郁问荷身上掠过,寒意乍现。
看郁问荷瑟瑟发抖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楼音也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抬起头来。”
即便已经吓得有些意识不清了,郁问荷还是不敢不抬头,当她看到楼音身上的香汗以及脸上的红潮时,立马又想到了她躲在床底下那几个时辰所听到的动静和缠绵的话语,真是让人……嫉妒又绝望,将自己的手臂咬出了伤口才抑制住自己的呜咽声。
楼音指着对面的床,说道:“不是想上那张床吗?朕现在给你机会,只要你能躺上去,别说后妃了,皇后你都做得。”
“臣女不敢!”郁问荷哆嗦着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说道,“臣女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楼音笑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朕赐你这样的心思。想必刚才你已经听到了全程,深知朕真是难以应付南皇的龙马精神,不如你躺上去帮朕分担分担,朕让你做西宴的皇后如何?”
虽然楼音话语里的明朝暗讽几乎快溢了出来,但郁问荷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季翊。
他依然懒懒地靠在床头,手臂搭在自己屈着的一条腿上,指尖够着楼音的宫绦,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他也看着郁问荷,眼里分明是满满地笑意,却让人觉得凛冬将至。
“臣女错了!”郁问荷猛然回头,对着楼音磕了好几个头,瞬间额头就浸出了血迹,“求皇上饶了臣女这一次!”
楼音低着头笑,声音如同妙音堂里的冰块一般,寒气四溢,“原来侯爷的女儿以为朕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不巧了,朕与南皇两人最大的缺点便是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
她翘了翘腿,示意郁问荷,“朕命你躺上床去,莫非你还要抗旨不尊?”
郁问荷的头越埋越低,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镇定下来了。她只是出现在了妙音堂,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最多不过是一个擅闯的罪名,且她爹爹是豫章侯,南皇都要礼让三分,北皇能如何?
想到这里,郁问荷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说道:“皇上许是误会了,臣女不剩酒力,在御花园湿了裙角,正巧遇见了一位公公,请求他带臣女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换衣衫,却不知为何他将臣女带到了这里来,臣女实在无意冒犯。”
季翊听完了郁问荷的话,一边穿外衫一边说道:“那便传那位公公上来审一审为何会将你带到这里来。”
此时的福三正在御花园溜达,所有宾客都走完了,空空荡荡的御花园显得有些冷清,福三一眼就看见了在灯下徘徊的侯夫人。
“哟,这不是豫章侯夫人吗?”福三堆着笑行礼,说道,“怎么还在这御花园等郁小姐呢?”
侯夫人见四下无人,便与福三凑近了说道:“公公,问荷酉时进去的,现下已经戌时了还不见她出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福三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说道:“这不正如了侯夫人的意吗?最好郁小姐今晚都彻夜待在妙音堂里,明早册封的旨意就到府上了!”
侯夫人瞧福三是御前的人,觉得他说的话很是可信,便少了几分担心,“那我是在这里候着呢还是回府去?我不放心留问荷一人在宫里,而我一外妇也没哟留在宫里的道理,这可怎么办?”
福三望了望天,说道:“侯夫人再等等吧,郁小姐也该出来了。奴才还得回去办差,就不陪侯夫人了。”
“公公慢走。”侯夫人点点头,又蹙起了没有。
福三走了几步,扭着头啐了两口,往妙音堂去了。一到门口便看见款冬姑姑刚掩上门出来,直奔着自己走来。
“皇上正传你呢,知道怎么说吧?”
福三点点头,又抖了抖袖子,“知道,早就私底下练过几次了,东西都带上了。”
款冬姑姑放了心,说道:“那进去吧。”说完,又补了一句,“侯夫人呢?”
福三挤眉弄眼地,指了指后方,“在御花园呢,有人盯着她,一会直接就把她带上来。”
说完,福三便往妙音堂里走了进去。
楼音和季翊已经换好了衣衫,歪着身子坐着,楼音手里拿着话本,翻到了中间,似乎看得很起劲,季翊递到嘴边的糕点她张口就含下,嚼了两口就停止了动作,也不见她咽下去。
福三行了个礼,说道:“南皇万岁,北皇万岁。”
楼音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季翊拂拂手,示意他起来,又看向一旁的郁问荷,说道:“可是这个太监?”
郁问荷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福三,她还没说是哪个太监带她来的,怎么福三就直接出现了?
“是、是他……”
季翊又看向福三,说道:“你是管妙音堂日常洒扫的太监,今日朕歇息的地方混进了不相干的人意图行刺,你作何解释?”
一听到“行刺”两个字,郁问荷的镇定再一次土崩瓦解,她一下子失了控制,说道:“臣女不敢!臣女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那你倒是说说,你夜里躲在朕的床底下,不是想行刺,那是想做什么?”
这……郁问荷的脸一会儿涨红一会儿清白,若承认她是来行刺的,岂不是要诛九族?但若不这么说,那不就是明摆着她想偷偷爬上南皇的床,被揭露到人前去,她还要不要脸面了?这简直比诛杀还可怕。
事已至此,郁问荷只能咬死不承认了,“臣女只是想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却不知为何被这位公公带到这里来了,臣女若知道这里是皇上歇息的地方,那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进来呀!”
“嘿!”福三瞪着眼睛指着郁问荷道,“小姐你怎么血口喷人呢?分明是你豫章侯府塞了钱财给奴才,让奴才帮忙将你带到这妙音堂来,怎么变成了奴才擅自做主呢?”
福三这话一出,郁问荷便知道她被算计了,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只是当她醒来时,此事已经传遍了西宴。
侯夫人坐在郁问荷床头,终日以泪洗面,“要怪就怪我娘,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好了,咱们豫章侯府的名声败坏了,她就躲着不见我了,我怎么……问荷啊,娘对不起你!”
郁问荷精神还有些恍惚,喝了一碗参汤后才开口道:“娘,着不怪你,要怪就怪北皇她太阴险,将计就计,反将了咱们一军。”
侯夫人泪痕干了,用帕子擦了擦,说道:“也怪咱们太贪,北皇虽说甚少插手管南边的政事,但南皇北皇相互制衡,咱们做这样的事情去膈应北皇,她能放过咱们吗?”
郁问荷低下头,闭上双眼,问道:“娘,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景?”
这可不就是现在侯夫人的心头病吗?如今西都哪家人不知道豫章侯府的小姐意图勾引南皇,买通了人躲到人家床底下去,却被北皇逮个正着。如今侯夫人是终日闭门不见人,仿佛在深深侯门里都能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
更可怕的是,豫章侯马上就要回西都了,不知道会气得如何处置她们娘俩,豫章侯府百年的名声就毁在她们娘俩手里了!
*
哄睡着了小言和小念,楼音放轻了脚步往外走去,看见季翊正站在檐下,迎着月辉,凝视着夜空。
“你来了也不进去看看你儿子?”
季翊回头,伸手揽过楼音,“你累吗?”
一天忙碌下来,哪儿能不累?但是楼音知道季翊话外有话,便摇了摇头。季翊牵起她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宫人们老远跟着,提着的灯照亮了宫里的金砖。
走到百花园前,楼音看见几百盏花灯挂在树上,漫天华彩,风流云散,好像又回到了大梁京都的淮河边,那晚焰火绽放,华光熠熠。
“今日被耽搁了,这时候才带你来看花灯,不晚吧?”
楼音没有说话,笑着往百花园里面走去,季翊趋步跟了上去。
百花园里有一条天然的溪流,自护城河而来,流向皇宫后山的山泉里,楼音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河里飘满了孔雀花灯。
与那一年她在淮河边放的那个花灯一模一样。
“这么多花灯,我要许多少个愿望?”
季翊靠在树上,鬓间的发丝被晚风吹起。当他脱下冕服,站在林间之时,总还像一个到处欠风流债的少年。
“你许多少个愿望,我都满足你。”
楼音笑着,从河里随手捡起了一盏花灯,说道:“我如今不管是品尝山珍海味,还是游览山川河水,总不能心安理得。”
季翊从身后抱住她,问道:“是因为席沉吗?”
楼音点头。
找不到席沉,即便她坐稳了这江山,也总是亏欠他的。楼音拿着花灯,说道:“愿望便是,让席沉平安归来吧。”
季翊闷身嗯了一声,又陪楼音站了好一会儿才携手回了寝宫。夏日天热,楼音在寝宫的浴池里泡着,宫女们在一旁垂首而立,见到季翊来了,正要行礼,就见季翊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于是全都默默退了出去。
季翊蹲在池边,搅动浴池里的水,楼音睁开了眼睛,懒懒道:“你不是洗过了吗?”
季翊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夏日易出汗,总想多洗几次。”
说着,楼音就看见他下了水,雪白的中衣贴紧了肌肤,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楼音眯了眯眼,划着水往后退了退。
“你做什么?”季翊的手从水里拉住了楼音的脚踝,问道。
楼音挣扎了两下,在水里站不稳,于是放弃挣扎,说道:“我有不详的预感。”
“本来我只是想下来与你一同泡澡,但是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季翊的手顺着楼音的脚踝往上滑去,一路徜徉至大腿根部,“那为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166阅读网
98 后记二
豫章侯休妻了!
这几日整个西都王侯与百姓饭后茶余的话题都是这个。
也是,豫章侯夫人和豫章侯长女做出了那样的事,豫章侯不杀了她们都是解气的了。只是这样一来,豫章侯便失了原侯夫人姐夫家的支持,算是大伤元气了。
原侯夫人母家虽然败落,但却有个争气的姐夫在朝中颇有重量。但豫章侯也是不得不休妻,否则不就是明摆着和北皇作对吗?
在得罪皇帝和得罪妻子姐夫家的权量之下,豫章侯选择了后者。
在宫里的楼音听说了西都关于豫章侯一家的风言风语,只是一笑了之,转身问季翊:“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豫章侯?”
豫章侯是前周国世家,楼音不会主动插手去管。就像季翊也不会插手管原大梁世家的事情一样。
季翊原本在抚琴,也没停下,流畅的琴声从修长的手指下滑出,他一边随意拨动琴弦,一边说道:“不急,现在情形已经紧张了起来,至多两年,他便会乖乖将南边的兵权交回来。”
楼音不怀疑季翊的这点能力,她回转过头,说道:“车师尉都国那边有席沉的消息了吗?”
琴声戛然而止,季翊垂下手,说道:“你别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这样的话听多了,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了。楼音虽知季翊已经尽力派人寻找席沉的下落,但几年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席沉还能生还。
她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正巧款冬姑姑摘了月季花来,迎面走向楼音。楼音取了一支花,拿在手里,闻了一闻,说道:“以前在摘月宫,都是枝枝每日清晨去摘花的。”
款冬姑姑心头一酸,说道:“也不知枝枝一个人在北都过得怎么样了。”
枝枝没有来西都,她留在了北都,也就是原大梁的都城。
荒废的北都人烟稀少,只有一些行动不便或者安土重迁的人还留在这里。皇宫依然森严,守卫依然恪尽职守,也还留了不少宫人在这里守着,毕竟原皇宫是皇家的象征,什么都可以荒废,唯独皇宫不可。
而枝枝还留在摘月宫里,她每日不过是养养宫里的花,再去城东的席府和守门的刘大爷闲聊几句。
席府早就人去楼空,居家搬到了西都。守门的刘大爷腿脚也不便了,白天就坐在门口看着偶尔经过的行人,回想着当年这里的繁华,混沌无神的双眼闭着,时常让人分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没了呼吸。
今日枝枝又带了新鲜的花来,和刘大爷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去,到西厢第二间屋子,推开陈旧的门,把花摆到桌上,然后将窗户撑着,似的冬日里微弱的阳光能洒进来。
她扫了一会儿地,虽然地上并没有灰尘,也觉得甚是满意。
整个席府都搬空了,唯有这间屋子原封不动留着,床单被套才晒过,茶水也是每日都添上热的。
枝枝看了一眼屋子,干净整洁,好像每晚都有人住,她笑了笑,转身走到门口和刘大爷坐到了一起。
“姑娘,今日来得这么早?”刘大爷问道。
枝枝用丝绢拂去了门槛上的灰尘,晒着这座旧都城的阳光,说道:“今天是席沉的生辰,特意早起摘了第一束花来。”
“今天是少爷生辰啊……”若不是枝枝提起,这个少主人的名字在刘大爷耳里已经越来越陌生了。
刘大爷算了算,自少爷离去,已经五年了。三年前大梁迁都,这位宫里的姑娘没有跟着皇帝走,反而留在了这旧都城,每日都来席府坐一坐,把席沉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有人住似的。
“姑娘,你怎么不随皇上去西都?”
枝枝是从小陪着皇帝长大的侍女,去了西都有的是好日子过哩!
枝枝笑了笑,“要是连我都走了,席沉回来找不到一个旧人,该有多伤心啊?”
刘大爷仰起头,浑浊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少爷他,不会回来了吧……”
阳光太耀眼,枝枝眯起了眼睛,“他会回来的。”
*
七月的车师尉都国边境没有西宴那样的青山丽水,一望无垠的黄沙只让人心生绝望之感,常有旋风卷起黄沙悠悠升空,飘散在茫茫寂静中。忽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气势似要将这茫茫戈壁滩吞噬,漫天的荒芜在它的威力下显得畏惧又无奈。穷荒绝漠鸟不飞,在这满目荒凉,了无生气犹如原始荒野的戈壁滩中,一个灰色的身影正在禹禹前行。
只是这戈壁里没有一丝绿洲,灼灼烈日下连石子都在渴望水的滋润。他再也走不下去了,慢慢倒在灼烫的地面上,伸出手去抓眼前的水杯,抓来抓去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叹了口气,想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支撑他,仅剩的意志只能用来维持他不晕过去。在这修罗场里,一旦昏过去就别想醒过来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感觉浑身的皮肤都被地面烫伤了,他握了握拳,酸软的感觉又传遍了全身。
是不是再也回不去那片秀丽江山了?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
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一睁一合,一睁一合,终于快要睁不开了……
“喂!死的活的?”
突然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了他面前,用脚踢了踢他,“活的?”
在确认了地上躺着的人还有呼吸后,那高大的男子朝着身后的车队挥了挥手,“喂!这里有个活人!”
应声而来的一群人将地上的人围了起来,纷纷探究着情况。
“他娘的,是个中原人吧?”
“老三你小子行啊,撒个尿都能发现个活人!”
“这中原人怎么一个人在这,莫不是与同伴走失了?”
“要不咱们捎他一程,看样子他一个人也走不出。”
“成,反正咱也不缺一个人的水和口粮,捎一程吧。”
“等等!”
在众人都打算捎上地上那人时,最先发现那人的老三却叫停了,他蹲下来翻开了地上那人的脸,说道:“脸上烙了‘奴’字,这恐怕是个逃奴!”
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再没人敢提出捎他一程了。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要不咱们留点干粮和水给他,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如何?”
这一条建议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很快,一个麻布包便落到了地上,车队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漫天黄沙中。
他看着布包,从里面翻出了水,这珍贵的甘霖只要一口,就能激起人的求生欲。
奇迹般,靠着这一袋水和一包干粮,他走出了这戈壁滩,到了西宴的边疆。
一到西宴边城绮州,便被城门的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拿出画纸看了看,又和眼前的人仔细对比了一番,与身旁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是他吗?眉眼有些像,但整个人蓬头垢面的,也不能确认。”
“我瞧着不是,可是……要不送到州府那里去?”
“这个月送了十几个过去都找错了人,要是再找错,咱们可别混了!”
几个人犹豫着,对着他一挥手,“走走走!”
就这样,他靠着或乞讨或在路边捡一些青菜,又走到了雀州。
与在绮州的经历一样,守城门的官兵拿着画像与他仔细对比一番,最终放了行。
就这么从西宴的夏天走到了冬天,他终于来到昔日里他最熟悉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更名为“北都”。
大雪纷飞,白皑皑的北都再没有银装素裹的美感,而是一片荒凉的寂静。
他裹着从城门脚下捡来的破棉袄,把里面的脏东西挑出来,拖着沉重而虚弱的步子往城东走去。
城东一角,席府大门口的雪被草草扫到了一边。他的脚印一深一浅地留在雪地里,停留在席府对面的屋檐下。
那熟悉的大门口,坐着一老一少。冬日的阳光不算温暖,却能照得人脸上亮堂堂的。老人家眯着眼睛,往这边瞅了一眼便别开了头,过了好一会儿,老人家身旁的女人才转过脸来,不经意地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目光似乎就定格住了。
那个女人愣了好一会儿,手里的果子全落地上了,她缓缓站了起来,往这边走来,“席沉,你回来了?”
得到的回应只是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女人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枝枝啊!”
*
八年后。
西都东市处处张灯结彩,锣鼓整天响。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金丝软烟罗,披了一件白地红梅小斗篷,满脸好奇地在人群里蹿来蹿去。
走到小摊贩前,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九连环,问道:“这是什么?”
小贩一脸莫名,说道:“这是九连环呀!”
现在小孩子都玩九连环,这位穿着富贵的小女孩居然不认识?
这位身着富贵的小女孩还真的不认识,她以为所有九连环都是用玉精细打造而成,想不到民间的九连环如何粗制滥造。
她又拿起一个拨浪鼓,鼓身的油漆都脱落了,她啧啧两声,说道:“怎么旧玩意儿还拿出来卖啊?”
小贩一下子不乐意了,脸色一青,把波浪板夺了回来,横竖看这小姑娘的样子也不会买他的东西,声音冷了下来,道:“姑娘您去看看别家吧,小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小女孩只能继续往前走,把双手负在身后,学着西都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如果身后再跟几个狗奴才就更像了。
她回头看了看,狗奴才没有,只有一个带着面具不苟言笑的男人。
撇撇嘴,又往前走去。
崇韵楼是西都最大的酒楼,逢年过节的都会找各种噱头摆上一个擂台,今日也不例外,只不过女人是难以参加了,因为这次的主题是比武。
悬赏百两白银,够诱惑,所以底下围了不少人,小女孩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进去。
只不过来得有些晚了,这一场擂台被一个西域人拔得了头筹,别看他衣衫褴褛,但一身肌肉就已经能吓跑一群中原男子了。
崇韵楼老板端着百两白银笑眯眯地走出来出来,白花花地真是晃眼睛,老板毕恭毕敬地奉上白银,这钱花得十分乐意。
这位眼看着落魄的西域壮士来打擂,可给他的崇韵楼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只是白银还没递交出去,下面又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等等!”
老板和西域壮士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小女孩,她亮晶晶的眼睛咕噜转着,“还有人要打擂!”
老板心里一乐,直叫有意思,“小姑娘,是你要来打擂吗?”
小女孩扬了扬下颌,说道:“我只问你,是不是打赢了他这银子就是我的了?”
老板还没说话,台上的西域壮汉倒是插了一嘴,“小姑娘,老子不打女人,你若真需要这银子,老子让给你就是了。”
小女孩脸一红,说道:“谁要你让了!我不跟你打,我师父跟你打!”
说完,她就指着身后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说道:“瞧见了没,这是我师父!打得你落花流水!”
那西域壮汉捧腹哈哈大笑,“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你师父瘦得跟竹竿似的,能打赢我?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叫啥名字,我收你为徒算了!”
小女孩气得连连跺脚,恨不得掐死那个西域人,“我师父可厉害了!还有,你可别问我名字,说出来吓死你!”
说完也不管其他的,转身对后面的面具男子说道:“师父,打死他!”
面具男子没有其他表情,木然地走上了擂台。崇韵楼老板却突然一边鼓掌一边吆喝,吸引了更多行人的注意:“大家听我说一句,既然又人壮士来挑战了,咱们不如定此为三局两胜,如何?”
老板心想的是,看这瘦弱的中原男子三连败,能引来更多目光吧!
下面围观的人纷纷叫好,小女孩也拍起了手,“师父,打得他满地找牙!”
西域壮汉抹了一把脸,一步一步走回擂台,每一步都震动了整个台子,似乎他一用力就能踏跨着木台子一般。
他凝视着面具男子的脸,透过面具,看不出情绪,只知道清冷的眼神里有一股从未见过的坚定,如沙漠里的麻黄草一般。
“请!”
他学着中原人的习惯抱拳,可那面具男子却直接出拳相袭,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几招下来,西域壮汉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中。他引以为傲的蛮力被面具男子灵巧极速的招式一一破解,好几次都看不见敌人在哪儿就莫名被打了一拳,一个回合下来,他被压制得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下面的观众连连喝彩,就属那个小女孩喊得最大声。
虽说还有两个回合,但西域壮汉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要赢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的了,他别过头啐了一口:“中原人真没劲,老子一路上被偷得精光,如今想靠打擂赚点路费都不成,好歹老子几年前还在戈壁滩里救过一个中原人呢。”
嘀咕完,他又抬起了头,比划了两下,“这才是第一回合,出招吧!”
面具男子却愣了一愣,随后才出招。
让人咋舌的是,第一回头全方面压制西域壮汉的面具男子,居然连着输了接下来两个回合。
西域壮汉捧着得来的白银,面容上没有之前的喜悦,反而有些难堪,但是在原地踌躇半晌后,他还是抱着银子转身走了。
看着西域壮汉的背影,小女孩差点哭出声来,“师父你为什么让他!丢脸死了!”
面具男子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回去吧。”
小女孩不依,站在原地气红了脸,“不行,我得去找他,师父你能打过他的!”
说完就往前冲,面具男子赶紧冲了上去,拦在了她面前,“百两银子而已,他很需要,且随他去吧。”
小女孩眼眶已经泛红了,“那师父你可以打赢了他再送给他银子啊!太丢人了!”
面具男子低着头,半晌才说道:“回去吧。”
小女孩还没气过,扭着头说道:“就不!”
两人僵持了半晌,最终是面具男子跪了下来,“公主,回去吧。”
他口中的“公主”却一下子情绪失控,哭喊了起来,“你又跪!你又跪!我说了你不准跪!你给我起来!”
说着,她伸手去扯面具男子的衣服,哭喊道:“你给我起来!你不准跪!”
只可惜面具男子纹丝不动,路人已经纷纷侧目了,小女孩抹了抹眼泪,转头往别处跑去。
后面的面具男子自然紧紧跟上,看着她跑到东市外的梅花林里,蹲在树下瑟瑟发抖。
面具男子蹲到她面前,抬手拂去了她额头上的梅花,“公主,回宫吧,不然皇上要怪罪了。”
小女孩抬起眼睛,泪汪汪的眼眶倒影着梅花林的旖旎,“你别叫我公主,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小念,也可以叫我海晏,别叫我公主了好不好?师父,我求求你了。”
面具男子默了半晌,还是说道:“公主,尊卑有别。”
小女孩,也就是楼海晏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什么尊卑有别!你是我西宴的大功臣,你是定国侯,你是最厉害的锦衣卫指挥使席大人,你可比我这个公主厉害多了!”
面具男子,也就是“最厉害的”锦衣卫指挥使席沉笑了,站起来牵起了楼海晏的手,慢慢往回走,“念儿,那咱们回宫吧。”
梅花林外,不知谁家放了焰火,照亮了这一片绚丽的树林。
*
与宫外的喧嚣一样,皇宫里也是人声鼎沸。
景福殿的元宵宴还未结束,楼海晏在殿外徘徊了半刻,说道:“师父,我们还是先去摘月宫等着吧。”
席沉听着景福殿里的丝竹管弦,说道:“好。”
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刚要走,就被一声响亮的叫喊给拦住了:“楼海晏!你给我站住!”
楼海晏回头,是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不过却是个男孩。
“皇兄,可是有事?”
这男孩便是楼海晏的孪生哥哥季河清,他不紧不慢地跑到楼海宴面前,说道:“小念,出宫完怎么不带哥哥呀?”
楼海晏抱臂看着季河清,说道:“你自己脚程慢,跟不上我和师父,怪得了谁?”
季河清眼里闪过一丝怒气,但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楼海晏,他哪里是脚程慢,分明是被他们故意丢下的!
“皇兄原本也不是想跟着你出去,只是母皇交代了皇兄,要是瞧见你出去,让你给母皇带一合六福记的栗粉酥,你跑得太快,皇兄来不及告诉你。”
楼海晏一惊,“呀,皇兄的意思是,母皇她知道我今日会出宫?”
季河清笑了笑,说道:“哪一次你出宫母皇父皇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可怎么办呀……”楼海晏绞着袖子说道,“我没买六福记的栗粉酥。”
季河清抬手摸了摸楼海晏的头,说道:“不怕,皇兄派人出去买了一盒回来,你拿去给母皇,就说是你买的。”
“嗯嗯!”楼海晏使劲点头,抱住了季河清的胳膊,“还是皇兄疼我!”
季河清回以一笑,“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疼你疼谁啊?母皇该到妙音堂歇着了,咱们这就去找她?”
楼海晏自然没有异议,拉着季河清的手就往妙音堂去,只有席沉看着楼海晏的背影欲言又止,算了……随她去。
两个小家伙到了妙音堂,里面还没人,但是季河清已经吩咐了人把从六福记买来的栗粉酥放置在桌上了,楼海晏一眼就看到了,她打开闻了闻,“呀,又香又甜,一闻就是现做好的,母后一定很喜欢。”
“嗯。”季河清道,“希望妹妹也喜欢。”
于是楼海晏便乖巧地坐着,时不时和季河清说两句话。席沉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他俩,说道:“皇上来了。”
季河清和楼海晏惊诧地看着席沉,他们的师父仿佛有通天眼似的,这话一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宫人在通传了。
两个小家伙一回头,便看见楼音款款走来。
“哟,公主竟然大驾光临妙音堂?”
楼音看着她这个女儿,没想到居然在妙音堂见着她了,她向来是不会在宴会之日乖乖待着的。
楼海晏立马捧着一旁的栗粉酥,说道:“母皇,这是儿臣专程去六福记给您买的栗粉酥,您闻闻,香不香?”
说着便献宝似的打开了盖子,递到楼音鼻子下去。
楼音却面色一冷,凝视着楼海晏,说道:“你私自出宫了?”
“儿臣……”楼海晏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回头瞪着季河清,脖子都涨红了,“你!”
“看着你皇兄做什么?朕在问你,你是不是私自出宫了?”楼音略带威严的声音让楼海晏不得不转过头来,“朕昨日不是说过,如果有不少西域闲杂人等进入西都,让你不得私自出宫吗?你倒好,还生怕朕不知道,带着糕点回来炫耀?”
楼海晏的头越埋越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儿臣知错了……”
楼音看着楼海晏委屈地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又对着季河清说道:“你别在那儿笑,知道小念私自出宫,却不来回禀朕,反而算计她,她可是你亲妹妹!”
季河清也低下头,一幅委屈的样子。他可是让容大人暗中跟了上去保护楼海晏的,但是他低调!他不说!
楼音扶扶额头,说道:“你们下去吧,去太傅大人那里领罚。”
楼嗨呀擦擦眼睛,带着哭腔说道:“可以去师父那里领罚吗?”
楼音柳眉倒竖,看了一眼一旁的席沉,说道:“去你师父那里领罚?我看你是想去领赏吧!你们两个一个玩野了性子,一个精于算计,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说起来这些年席沉负责教这两个小家伙武艺,却是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动他们的,哪有这样学武的?
这时,从景福殿里溜走的季翊也回了妙音堂,他在外面就听见了动静,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个孩子身后,说道:“你们下去吧。”
季河清最怕他的父皇,红着脸说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季翊的眼睛却是飘向楼音,“朕来告诉你们母皇,你们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
楼海晏和季河清往太傅那里去了,席沉也退出了妙音堂,往右边一转,穿过游廊,找到了后院的谷莠。
“给,这是你托我出宫帮你带的珠钗。”
谷莠接过,随手往头上一插,问道:“好看吗?”
“好看。”席沉点点头,又问道,“不过与皇上赏下来的却是差了许多,为何偏偏要去买宫外的?”
谷莠靠着柱子坐了下来,说道:“这珠钗是我娘留给我的,前不久被我给弄坏了,东市那位陈老四手艺精湛,我托人带出去帮我修复了。”
席沉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谷莠也拢紧了领子,站了起来准备往妙音堂去,却看见站在拐角处的枝枝。
谷莠走过去,说道:“枝枝姑姑,找我有事?”
枝枝点头,“嗯,御膳房传膳了,你去盯着点。”
看着谷莠迈着步子走了,她又叫住了她,“谷莠!”
谷莠回头,问道:“何事?”
枝枝愣了一回,声音生硬地说道:“你下个月就要出宫了对吗?”
谷莠点头,“是呀,我到了出宫的年龄,皇上已经为了指了好亲事,下个月就出宫了。”
枝枝走上前两步,手指动了几下,“听说是何侍郎家的次子?”
谷莠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声音如同蚊鸣,“是他,皇上说他虽不是长子,但却人品贵重,日后也大有前途,才给奴婢指了这婚事。”
枝枝几乎不暇思索地问道:“为何不是席沉?”
谷莠似乎是没想到枝枝会这么问,她微怔,说道:“姑姑为何这么说?”
枝枝也不再隐藏了,她将这些年来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从十三年前起,那时你不过十二三岁,席沉便待你不一般,刚才我还看见他送你珠钗,难道你们不是情投意合?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家,是席家不满意你的身份吗?”
谷莠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嘴角溢上苦笑,“姑姑说笑了,我能到御前伺候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哪里敢奢望定国侯?”
两个女人沉默着,心思百转千回。一朵云飘来遮住了月亮,谷莠回头,说道:“其实我以前也以为侯爷他对我有几分意思,心里也期待着。八年前侯爷回到西都的时候,我也悄悄跟着皇上还有枝枝姑姑您一同去了皇宫外迎接侯爷,那时候我以为怎么着他也要关心关心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吧?不过侯爷他关心是关心了,却是再几个月后了。后来呀,我在宫宴上见到了侯爷的娘亲,还去给她老人家添了一杯酒,她老人家当时就拉着我,直呼‘如庄’,我后来向大长公主打听了一番,原来如庄是侯爷那过世的妹妹。”
谷莠看着枝枝迷茫的眼神,说道:“姑姑听明白了吗?我只是勾起了侯爷对妹妹的思念之情,并非男女之意。后来我自己也想通了,若侯爷真对我有意思,是不会明目张胆地对我好,他这人的性格,姑姑您比我更清楚吧?”
枝枝木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你说的这个理儿。”
谷莠敞开笑了,眼里闪着释然的神采,“倒是姑姑,怎么当年不出宫呢?您要是嫁人,皇上一定会给您指一份最好的婚事的。”
枝枝笑着摇头,“我不想嫁人,就在宫里伺候皇上。”
说完,她踏着月光,和谷莠一同回了妙音堂。
而这厢的席沉已经走到了赤鸾殿,再走几步就出宫了。他耳朵动了动,停下脚步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红影子跑了过来。
“公主,您怎么来了?”
楼海宴停在席沉面前叉着腰喘气,“我快喘死了你怎么不扶我一把!”
席沉便伸出一只手给楼海晏扶着,好一会儿她喘过气来了,才说道:“我有东西给师父。”
说完,从小荷包里拿了一个金麒麟出来,小小的只有她半个拳头那么大,而且做工简陋,连鼻子眼睛都只是凿了几个洞。
“这是今天我趁师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买的,那大爷说把这个挂在身上能驱邪免灾,送给师父!”
席沉弯着腰,看楼海晏手掌里的金麒麟。
也不只是哪个匠人做的,看起来和一只金猪似的。他当时看见楼海晏去买这玩意儿,还以为是她喜欢金猪,也就随她去了,没想到使送给自己的。
“嗯,谢谢公主。”
席沉收下了金麒麟,楼海晏却绞着腰间的宫绦,说道:“师父不送念儿东西吗?”
席沉哪里会想到这个,他摸了摸身上,出了一把佩剑和腰间的令牌,什么都没带。
“要不……”席沉把剑递到楼海晏面前,“公主要剑吗?”
楼海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身高不够,她真想戳一戳这个师父的额头,“哪有送女孩子一把剑的!”
不过她也不想跟他在这周旋下去,于是开门见山说道:“师父,你取下面具让我看一下吧?就一下下!”
说着还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就指甲盖那么短的“一下下”!
席沉的太阳穴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公主,属下难看,别污了公主的眼。”
但楼海宴向来是一个不会退缩的性子,她又逼近席沉,说道:“我知道,是被烙上了一个‘奴’字对吗?母皇说了,这是当年师父潜入车师尉都国被烙上的,这是功勋!是荣耀!”
她两眼亮晶晶的,洁白精巧的脸蛋在月光下发着淡淡的莹光,眼神崇拜而悠远,仿佛在跟一个盖世英雄说道:“师父是西宴的大功臣,是定国侯,脸上的烙印是谁也比不得的勋章,念儿想看一看。”
楼海晏的话像是一道咒语一般,席沉竟抬手取下了这八年来从未在别人面前取下的面具。
淡淡月色下,一张俊逸的脸上印着一个狰狞的‘奴’字,从眼下爬到耳边,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楼海晏伸出手去触了一下,席沉随之一颤。
“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楼海宴细细摩挲着,稚嫩地声音里带着来自一个公主的坚定与骄傲,“以后师父要是疼,念儿就给师父吹一吹,保证不疼了。”
*
冬去春来,皇家狩猎场的动物们苏醒了,开始在山林里活跃起来。
季河清立于马上,笑眯眯地看着身后的楼海晏,“念儿啊,来呀,跟哥哥赛马?”
楼海晏咬牙切齿地看着季河清,说道:“哥哥莫急,过个三个月我就让你连马屁股都追不上!”
为什么是三个月?因为公主楼海晏上个月把腿摔断了!
为这事儿,南皇北皇没少罚宫里的人,连太傅被受了几天脸色。这些天楼海晏学乖了,不敢下河上树,只能看着她哥哥的脚丫印子飞到天上去。
今日春猎,她也只能看着季河清去狩猎,自己只能在外场坐着。不过好处是,她也不用参加那无趣的繁复的祭祀了。
看着季河清扬鞭而去,楼海晏撑着腮望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正愁思着呢,一根狗尾巴草钻到了她鼻下,痒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啊切!”
一回头,刘勤那讨打的笑容就出现在了面前。
“真该让西宴子民都来看看,他们的公主打喷嚏是什么丑样!”
楼海晏捂着脸,哀叹道:“世子大人,您孩子都六岁了,怎么还长不大呀?”
刘勤把狗尾巴草叼到嘴里,说道:“我儿子已经到了讨狗嫌的年纪了,我可不想去招惹他。”
说着,有扯下狗尾巴草去捞楼海晏的额头,“你刚才在这一脸忧思做什么?少女怀/春了?”
刘勤原本只是逗一逗楼海晏,期待着她气急跳脚的样子,没想到她只是撅噘嘴,却没否认。
刘勤一下子来兴趣了,把楼海晏的脸掰过来,说道:“看上哪家的混小子了?告诉表舅,表舅给你弄进宫来!”
“他常常都在宫里……哎呀表舅你说什么呢!”楼海晏锤了刘勤一下子,道,“什么弄进宫来,成何体统!哪有公主动不动就把男子弄进宫来的!”
有啊……你娘不就是?不然能有你?
刘勤腹诽了一番,说道:“常常在宫里……莫不是进宫侍读的王家那小子?你什么眼光呀?那小子看起来就是个书呆子!”
说着说着,他又转了个语气,“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你随了你母皇的眼光,当初整个大梁不也不看好你父皇吗?该不会那小子日后会成一个大人物吧?不行,我得叫我儿子跟他做好兄弟……念儿?你人呢?”
转过头,楼海晏早就没了身影,刘勤嘀咕道:“摔瘸了腿还跑得那么快。”
而楼海晏早就被宫人搀扶着往营帐去了,刚坐下来,就听到外面一阵人声,她的母皇来了……
楼音走进来,看着楼海晏乖乖地坐着,还有些诧异,“怎么,今日没威胁宫人带你出去?”
楼海晏垂着头,说道:“儿臣一直在营帐里待着呢。”
楼音笑了笑,看着她腰间的狗尾巴草说道:“营帐里还长了狗尾巴草?”
“唔……”楼海晏脸一红,连忙顾左而言他,“师父没来狩猎场吗?”
楼音坐到楼海晏旁边,掀开她的裙子看了看,包扎地好好的,看来没乱动,这才放心地说道:“你师父又不是闲人,哪能天天跟着你转?”
“唉,真羡慕母皇。”楼海晏说道,“听说母皇从小到大都是师父陪着的,寸步不离。”
楼音的手顿了顿,移开眼睛说道:“你也有锦衣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楼海晏嫌弃地说道:“他们哪儿和师父比!”
楼音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师父是定国侯,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不能再做公主侍卫了的。”
“那……”楼海晏转过头,说道,“那师父怎么一直不成亲呢?”
楼音眼神恍惚了一下,师父为什么不成亲?那得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重伤的席沉终于将身上大大小小的病痛养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席家人用尽了办法,请尽了名医,也撬不开他的嘴。
所有人都以为他哑巴了,而只有楼音知道,他这样的状态是因为在车师尉都国遭受了残忍至极的牢狱之灾。
因为楼音也曾受过,所以她能理解。
幸好席沉活着回来了,否则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安心。
只是在封侯拜相的第二天,席沉又带着佩剑出现在了楼音的身边,就像前二十几年一样,丝毫无异。
楼音诧异地看着席沉,说道:“你怎么来了?”
席沉一下子不能体会到楼音的意思,他看了楼音周围一圈,侍卫环绕,处处都是西宴最精良的青年。
哦,原来已经不需要他了。
看出了席沉眼里的落寞,楼音怔了一下,说道:“你是定国侯了,怎么能还跟在朕身边做一个侍卫呢?”
席沉抬起头,眨了眨眼,丝毫没有意识到定国侯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改变,他的眼神似乎在说:那我该做什么?
是呀,这个问题楼音也还未想过,她只给了席沉爵位,却还没定下他的职位。
当晚楼音就去找季翊商量了,季翊从奏折里抬起头来,说道:“锦衣卫指挥使。”
“这……”楼音说道,“会不会太操劳了些,他才养好身子,还是赋个闲职吧。”
季翊一边拿着朱砂笔写字,一边说道:“你对身边人倒是失了决断。让他空享朝廷俸禄,不是明摆着把他当做一个废人了吗?”
楼音点头,“话是这么说,但他在车师尉都国受了那么多苦,我总觉得亏欠他的,怎么补偿都补偿不够。”
季翊放下笔,脸隐在成山的奏折后,说道:“你还亏欠他一样东西,怕是今生都无法补偿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只要有我在一天。”
*
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席沉每日依然不言不语,一幅面具又遮挡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所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座会呼吸的石像。
席沉的母亲席夫人愁得不得了,与大长公主说起了这个事:“沉儿他自车师尉都国回来后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太医又说他没哑巴,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长公主摊摊手,“本宫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席夫人又道:“他每天夜里都会在噩梦中惊醒,喝了再多安神药也不管用,长此以往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啊?”
大长公主托腮,说道:“看来该给席沉娶个媳妇了,说不定就治好了。”
中年人就是这样,不管儿子是太不着调还是太沉默,都觉得娶了媳妇就会好,真真把媳妇当成灵丹妙药了。
席夫人垮着脸说道:“席沉他脸上那样大一个疤,好说亲吗?”
“瞧你说的什么话?”大长公主瞪大了眼睛,说道,“席沉脸上那能叫伤疤吗?那叫荣誉!咱们西宴哪个做臣子的能有席沉功劳大?即便是妙冠真人也要礼让三分的!再说了,现在席沉是定国侯,别是脸上有疤痕了,就算他少了胳膊少了腿也照样有的是人想嫁!”
看着席夫人没有说话,大长公主又说道:“我知道你再担心什么,怕嫁过来的姑娘门楣不够?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齐家的女儿都不一定配得上席沉呢!”
被大长公主说动后,席夫人果然在西都各家活动了起来,连宫里的两位皇帝都听说这事。
楼音坐在养心殿里,对席沉说道:“席夫人看了这么多家,有没有满意的?”
席沉点点头。
楼音又问:“那你有满意的吗?”
席沉摇头。
楼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样,如何娶妻呀?”
反正席沉自从车师尉都国回来后就没开过口,他此时不说话也没人怪罪。
这时宫里的奶娘走了进来,在楼音耳边低语了几句,楼音眉头一簇,说道:“把公主带过来吧。”
说完就回头看向席沉,“小念她刚睡醒,哭着找朕呢。朕让奶娘将她来出来让你见见,说起来你还一直没见过这兄妹二人呢,只是小言还睡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即使席沉没见过楼音的孩子,他也知道哥哥叫做季清河,妹妹叫做楼海晏。
立于天地的名字,只有眼前这个女人的儿女才担得起。
揉着眼睛的楼海晏出来了,不过抱着她的不是奶娘,而是季翊。
“定国侯来了?”季翊抱着女儿,站到楼音身旁,搂住了她的肩膀。
席沉依然紧闭着嘴,对季翊行礼后,目光留在了楼海晏身上。
那是一个多么精致的小女孩呀,白皙干净,粉雕玉琢,仿佛一颗发着光的夜明珠。而刚起床的小女孩眼里还有睡意,朦朦胧胧的眸子里蕴着水汽,她看了一眼席沉,突然就伸出了手去。
“抱抱。”
席沉显然愣住了,他僵在原地,看着楼海晏不知所措。
楼音和季翊也吃了一惊,随即说道:“看来小念很喜欢席沉呢。”
此时的楼海晏有些不耐烦了,六岁的她已经能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眉头一簇,将双手举高了点,说道:“抱抱!”
这两个字像命令也像咒语,席沉就这么伸出了双手,楼海晏见势就攀了上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季翊手把手地教席沉怎么抱孩子,但席沉双手僵硬,勒疼了楼海晏,她便又挣扎着要回到季翊的怀抱。
席沉脸一红,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拜见公主。”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楼音和季翊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是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二十几年来说的最多的四个字,“拜见公主。”
*
后来,大家渐渐发现,席沉只有在和楼海晏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才开口说话,面对其他人就沉默如哑巴,即便是面对皇帝,他也不愿意开口。
席夫人也为他挑选了许多家姑娘,可一问席沉意见,他总是摇头,如此一来,他的婚事又耽搁了下来。
一晃眼,七八年时光过去,席沉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是孤身一人。
哦不,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豆蔻少女,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常常出现在西都各处,在南屏珠桥,在摘星楼,在蓬莱岛,在幽月湖。
西都每一处可如画的美景里,都有他们的身影。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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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八卦】聊一聊北皇和南皇的爱恨纠葛,傲娇公主和腹黑质子究竟是怎么厮混到一起的[1098]收藏该贴
西宴的朋友们大家好,这个区都是北都旧民吧?今日先来无事,给大家聊一聊咱们两位皇帝那不可言说的秘密,楼主先去喝一口水,回来就开始扒。
№0☆☆☆==于2017-02-0714:11:29留言☆☆☆
沙发!前排售卖瓜子汽水小板凳!
№1☆☆☆==于2017-02-0714:12:15留言☆☆☆
板凳!话说楼主是谁,居然知道皇家秘闻!
№2☆☆☆==于2017-02-0714:17:53留言☆☆☆
我觉得楼主是皇上身边的公公,不然怎么可能知道皇上的情史。
№3☆☆☆==于2017-02-0714:18:23留言☆☆☆
楼上的,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现在公公也能上网了?
№4☆☆☆图于2017-02-0714:19:20留言☆☆☆
楼主回来了,喂喂,你才是公公!你全家都是公公!
№5☆☆☆==于2017-02-0714:20:53留言☆☆☆
楼主别理他们,接着扒。我就想知道,听说当年是北皇死追着南皇的?
№6☆☆☆==于2017-02-0714:23:33留言☆☆☆
回楼上的,可不是嘛,当年南皇初到大梁,在北都可引起了不小的浪潮啊,哪个女子不去瞧瞧这南边儿来的美男?咱们北皇也不例外,骑了一匹马就直接拦住了南皇的马车,把他交出来仔细打量打量了。
№7☆☆☆lz于2017-02-0714:24:02留言☆☆☆
哎呀,这些事情咱们北都旧民都知道,楼主你说点咱们不知道的秘闻呗。
№8☆☆☆==于2017-02-0714:29:42留言☆☆☆
楼上的别急,你想听什么?
№9☆☆☆==于2017-02-0714:39:17留言☆☆☆
我是八哥,当年北皇夜宿质子府是不是真的?两人那时候就那什么了?
№10☆☆☆==于2017-02-0714:42:34留言☆☆☆
对对对!当时好多人都看到北皇夜里进了质子府,第二天早上才出来,总不可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11☆☆☆==于2017-02-0714:47:09留言☆☆☆
楼上的,你们这是明知故问,想想公主和皇子怎么来的?那时北皇和南皇还未成亲呢!
№12☆☆☆lz于2017-02-0715:01:06留言☆☆☆
但是北皇怀上公主和皇子的时候,南皇不是在南都吗?孩子是怎么怀上的?莫非……
№13☆☆☆lz于2017-02-0715:04:17留言☆☆☆
楼上的意思是,皇子和公主不是南皇的孩子?
№14☆☆☆lz于2017-02-0715:05:54留言☆☆☆
天啦噜!惊天秘闻啊!难道南皇喜当爹了?
№15☆☆☆lz于2017-02-0715:07:45留言☆☆☆
咳咳,楼上的,你们这样说不怕被查水表吗?
№16☆☆☆==于2017-02-0715:08:13留言☆☆☆
开门开门,查水表了、
№17☆☆☆==于2017-02-0715:09:28留言☆☆☆
话说楼主去哪里了?该不会是真的太监了吧?
№18☆☆☆==于2017-02-0715:09:34留言☆☆☆
楼上的!你才太监!楼主这不在酝酿着怎么组织语言嘛!我告诉你们,皇子和公主绝对是南皇亲生的,谁说那时候南皇在南都了?当年万寿节,南皇可是千里迢迢来了北都,给北皇一个惊喜呢!
№19☆☆☆==于2017-02-0715:11:06留言☆☆☆
卧槽!南皇好苏啊!
№20☆☆☆==于2017-02-0715:12:28留言☆☆☆
卧槽!所以算一算时间,皇子和公主就是那时候怀上的?
№21☆☆☆==于2017-02-0715:14:44留言☆☆☆
我是楼主,其实上面的,你们懂就行,不需要我明说了吧?今天主要是来扒一扒北皇当年究竟是怎么拿下南皇的,难道小姑娘们不想学一学北皇的撩汉技巧?
№22☆☆☆==于2017-02-0715:14:56留言☆☆☆
楼主你是在开玩笑吗?就北皇的姿色,她需要撩?
№23☆☆☆==于2017-02-0715:16:37留言☆☆☆
就是,我要是北皇,我就睡遍天下所有美男,才不会只守在一个人身边。
№24☆☆☆==于2017-02-0715:22:17留言☆☆☆
嘿,楼上的,我扒这个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初南皇他可高冷了,都不睁眼瞧一瞧北皇!
№25☆☆☆==于2017-02-0715:22:22留言☆☆☆
卧槽,好像有听说过,我觉着南皇当时是装的吧,你瞧瞧现在两人那腻歪样,听说上个月南皇和北皇去江南的时候,在画舫里待了三天三夜,把宫人全都屏退出去了,啧啧,不知道这次要添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26☆☆☆==于2017-02-0715:23:23留言☆☆☆
卧槽还有这事!南皇这么持久,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27☆☆☆==于2017-02-0715:24:11留言☆☆☆
真的假的?好羡慕北皇啊,我家那口子说起来和南皇一般年龄,怎么每次就草草了事呢?
№28☆☆☆==于2017-02-0715:35:25留言☆☆☆
我继续扒,当初北皇面对高岭之花南皇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其实也没什么,首先就是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各处。我记得当时不管是南皇去哪里,北皇都会适时的出现,制造“偶遇”的假象。
№29☆☆☆==于2017-02-0715:36:27留言☆☆☆
楼上的就扯吧,上个月南皇和北皇下江南是去监督运河的修缮,怎么可能在画舫里做那事?
№30☆☆☆==于2017-02-0715:37:21留言☆☆☆
30哥你别不信,有一次北皇她面见内阁大臣的时候,南皇就躲在她背后的帘子后。北皇一本正经地与内阁大臣们议事,南皇他就瞧瞧把手伸出来挑逗北皇,后来内阁大臣们走了,北皇她直到当天夜里才和南皇一同走出御雄殿呢。
№31☆☆☆==于2017-02-0715:38:49留言☆☆☆
卧槽!刺激啊!31哥的意思是,南皇和北皇居然在朝堂上公然……卧槽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32☆☆☆==于2017-02-0715:40:54留言☆☆☆
可不是,今年刚如春的时候,南皇和北皇到百花园赏花,赏着赏着,身边的宫人就全都退出来了,还不让其他人进去,天黑了两位皇帝才出来,能在里面做什么事?
№33☆☆☆==于2017-02-0715:49:30留言☆☆☆
天啦噜,这他娘的是赤裸裸的野战啊!太他娘的香艳了!
№34☆☆☆面无表情吐烟圈于2017-02-0715:51:05留言☆☆☆
卧槽,上面爆料的是谁?楼主我都没听说过这些,你哪儿听说的?
№35☆☆☆==于2017-02-0715:51:25留言☆☆☆
楼主你的料没有31哥的刺激啊,31哥你继续说啊!
№36☆☆☆==于2017-02-0715:54:49留言☆☆☆
那啥,我是31哥,我再说一个就得去上班了。北皇寝宫里有一处浴池,足足有四张床那么大,你们猜怎么着,没回北皇去洗澡,南皇都会跟着去,说是陪南皇,结果等他们洗完,宫女儿们去收拾的时候,洗澡水全都洒到地上了,细思极恐啊……那得多大的动静啊!
№37☆☆☆==于2017-02-0715:56:54留言☆☆☆
37哥,百花园那事我也听说过,时不时就那天之后,北皇三天没上朝?
№38☆☆☆==于2017-02-0715:58:16留言☆☆☆
哦哟,38哥,看来是同僚啊,我得撤了,再说下去就会被发现了。
№39☆☆☆==于2017-02-0716:02:05留言☆☆☆
那什么,我也知道一点点,就去年冬天,南皇和北皇搬到了暖阁去住,当时大白天的,皇子睡醒了哭着找北皇,奶娘跑到暖阁去的时候见北皇只穿了纱衣呢,头发全贴在了脖子上。暖阁再暖,也不至于把北皇热成那样不是?
№40☆☆☆十八于2017-02-0716:03:12留言☆☆☆
嘻嘻,40哥,你连这么细节的事情都知道,该不会就是奶娘吧?
№41☆☆☆==于2017-02-0716:05:01留言☆☆☆
回41哥,奶娘那么忙,哪有时间上网啊?
№42☆☆☆==于2017-02-0716:07:39留言☆☆☆
各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南皇这么……厉害?要是北皇承受不住了,会给他纳妃吗?
№43☆☆☆==于2017-02-0716:07:45留言☆☆☆
我估计不会,南皇要是纳妃了,北皇也一定会收男宠。难道你们忘了北皇以前是什么作风吗?
№44☆☆☆==于2017-02-0716:08:59留言☆☆☆
那可忘不了,咱们北皇可是日天日地的性子,你们难道忘了……算了,不敢提他的名字。
№45☆☆☆==于2017-02-0716:14:16留言☆☆☆
别的不说,就豫章侯家大小姐的事情,可是让咱们西宴的人瞧尽了笑话。想跟北皇抢男人,先去捞个皇帝做做吧。
№46☆☆☆==于2017-02-0716:16:25留言☆☆☆
46哥,你以为单纯只是抢男人吗?未免太单纯了点,这更多的是南皇和北皇给豫章侯的一点敲打,没瞧见豫章侯一直紧握南边军权不放,出了此事就开始一点点交还军权了吗?
№47☆☆☆==于2017-02-0716:16:48留言☆☆☆
行了,八卦帖子不聊政治,我是楼主,关于豫章侯家大小姐的时候我知道一点。其实呢,这位大小姐当初还真是想跟北皇抢男人,买通了妙音堂的一位太监,让人家在赏灯宴那天把她带到妙音堂去,想和南皇把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人公公哪儿能那么容易被收买,回头就告诉了南皇,南皇便将计就计。
№48☆☆☆==于2017-02-0716:19:29留言☆☆☆
楼主接着说呀,北皇事先知道这事吗?怎么后来豫章侯家大小姐就爬人家床底了呢?
№49☆☆☆==于2017-02-0716:20:26留言☆☆☆
北皇事先知不知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当天北皇也去了妙音堂,还给豫章侯府家大小姐上演了一场活脱脱的春宫图,让她在床底下足足听了三个时辰呢!
№50☆☆☆==于2017-02-0716:20:47留言☆☆☆
卧槽!三个时辰!简直不是人!听说豫章侯家大小姐一直倾心南皇,这么多年不嫁也是在等着南皇,如今要她在床底下听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啪啪啪,这比凌迟处死还难受吧?
№51☆☆☆==于2017-02-0716:22:15留言☆☆☆
51哥这么一说,突然有点可怜豫章侯府家的大小姐了,想到她现在在寺庙里日夜伴着青灯,也是一把辛酸泪啊。qaq
№52☆☆☆==于2017-02-0716:23:32留言☆☆☆
拜托楼上的别那么圣母,还不是他们豫章侯府自己作的?也不看看北皇是谁,连普通人家往别人房里塞女人都是要被谴责的,他们豫章侯府倒好,直接往南皇屋子里塞女人了,北皇没要了她的命都是在积德了。
№53☆☆☆==于2017-02-0716:24:26留言☆☆☆
我站53哥,要有人敢往我男人那里塞女人,我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
№54☆☆☆==于2017-02-0716:25:57留言☆☆☆
楼上的,南皇作为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北皇这么善妒,还有一点妇德吗?读过女戒吗?
№55☆☆☆==于2017-02-0716:35:03留言☆☆☆
楼上的一看就是南都那边混过来的sn吧?不好意思,咱们原大梁就不兴三妻四妾这一套,咱们原大梁女人地位就是高,你还好意思说咱们北皇呢,就你那猥琐样,给北皇提鞋都不配!
№56☆☆☆==于2017-02-0716:36:36留言☆☆☆
别吵别吵!你们把楼主都吵消失了,楼主你快回来啊,我想知道当初北皇追南皇追得那么紧,怎么当年从江南回来后就变得冷冷淡淡了呢?
№57☆☆☆==于2017-02-0716:42:57留言☆☆☆
是呀是呀,当时我还奇怪呢,还以为北皇已经对南皇失去兴趣了呢。
№58☆☆☆==于2017-02-0716:45:22留言☆☆☆
楼主一直在呢,只是看你们爆料爆得那么开心,就没好意思插话。咳咳,关于当初北皇为何突然冷淡了南皇,原因嘛……自然就是我要说的北皇撩汉技巧第二招,欲擒故纵!
№59☆☆☆==于2017-02-0716:59:14留言☆☆☆
懂了懂了!当初北皇不是在南皇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吗?干脆就来一招以退为进,这不,南皇就手到擒来了,高,实在是高!
№60☆☆☆==于2017-02-0717:02:33留言☆☆☆
我到觉得当年北皇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你们没发现吗?自从北皇从江南回京都,整个大梁就没有安生过,先是商太傅一家被灭门,后来东宫太子妃又换人,扳倒当年的太子后,连尤家也没放过,到现在尤将军还住在北都的陶然居呢!后来连北皇以前的未婚夫南阳侯也倒了,还是被北皇亲手干掉的,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啊!
№61☆☆☆==于2017-02-0717:07:29留言☆☆☆
61哥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爹爹当年还在朝廷里上班,偶尔出入皇宫,都说北皇戾气变重了。
№62☆☆☆==于2017-02-0717:07:52留言☆☆☆
对,我怀疑北皇当年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所以连南皇也不搭理了。
№63☆☆☆==于2017-02-0717:13:09留言☆☆☆
咳咳,楼上的,你们适可而止啊,再说下去真的要被查水表了!
№64☆☆☆==于2017-02-0717:14:21留言☆☆☆
楼上的是不是想太多?我到觉得北皇当年就是在玩欲擒故纵,没见着后来秋猎的时候南皇就舍身救了北皇吗?
№65☆☆☆==于2017-02-0717:14:40留言☆☆☆
哇,原南都小市民前来围观,你们北都好多八卦啊,贵圈真乱。
№66☆☆☆==于2017-02-0717:21:00留言☆☆☆
活捉一枚南都小可爱,反正大家今天兴致这么高,不如你来给大家讲讲你们南都八卦如何?
№67☆☆☆==于2017-02-0717:21:41留言☆☆☆
_(:3」∠)_我们南都可没这么多八卦,不过可以跟你们讲一讲南皇的事情。
№68☆☆☆==于2017-02-0717:23:02留言☆☆☆
我已经买好瓜子坐等楼上南都哥讲八卦了!
№69☆☆☆==于2017-02-0717:24:14留言☆☆☆
南都哥看到我!我想知道南皇的初恋是北皇吗?南皇也有未婚妻什么的吗?
№70☆☆☆==于2017-02-0717:24:51留言☆☆☆
70哥,你想什么呢,当年南皇在南都可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哪有什么未婚妻啊。至于初恋不初恋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当年南皇性子沉默,也没见过他和哪位小姐走得近。
№71☆☆☆==于2017-02-0717:26:03留言☆☆☆
那我还想知道,听说南皇当年是周国天才来着,怎么后来就变成了……唔……平庸之辈呢?
№72☆☆☆==于2017-02-0717:29:39留言☆☆☆
72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当年南都可是有一位太子的,皇后娘娘和太子能容忍宫里还有一位天才皇子?
№73☆☆☆==于2017-02-0717:33:26留言☆☆☆
所以后来南皇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就开始隐藏锋芒,韬光隐晦了?
№74☆☆☆==于2017-02-0717:36:40留言☆☆☆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当初南皇出过事。就在南都皇宫里,大冬天的落了水,硬是没起来,后来是当年的王丞相把他救起来的。当时我们南都皇宫里的人都纳闷,南皇不是旱鸭子,咋就爬不起来了呢?后来大家都明白了,可不就是那二位做的手脚吗?只是大家都不敢说罢了。
№75☆☆☆==于2017-02-0717:38:42留言☆☆☆
那当时周国皇帝不知道吗?再怎么着也是自己亲儿子啊!
№76☆☆☆==于2017-02-0717:45:59留言☆☆☆
→_→皇帝……他老人家那时候可是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的,可不待见南皇这个儿子了。
№77☆☆☆==于2017-02-0717:49:13留言☆☆☆
听说南皇的生母是个舞女?
№78☆☆☆==于2017-02-0717:49:33留言☆☆☆
是呀,当时那位舞女一进宫就让整个后宫为止一震啊,是在是太他娘的漂亮了!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南皇没多久就走了。
№79☆☆☆==于2017-02-0717:52:15留言☆☆☆
79哥,为啥我总觉得南皇生母死得有些蹊跷呢……细思极恐啊
№80☆☆☆==于2017-02-0717:53:22留言☆☆☆
80哥,再一次提醒你,小心被查水表!
№81☆☆☆==于2017-02-0717:54:49留言☆☆☆
南都哥!看到我!我再问一个问题哦,既然当初是王丞相把南皇救活的,为什么后来南皇却亲手杀了他呢?
№82☆☆☆==于2017-02-0717:56:39留言☆☆☆
这……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去蹲个大,一会儿回来慢慢聊。
№83☆☆☆==于2017-02-0717:56:41留言☆☆☆
好的,南都哥你要早点回来哦!
№84☆☆☆==于2017-02-0717:57:17留言☆☆☆
人家迫不及待想知道了,南都哥不能边蹲大边打字吗?
№85☆☆☆==于2017-02-0717:57:33留言☆☆☆
楼上的你别催,万一南都哥得了痔疮,谁给我们爆料啊?
№86☆☆☆==于2017-02-0717:59:32留言☆☆☆
话说原楼主去哪里了?该不会真的是太监吧哈哈哈哈!
№87☆☆☆==于2017-02-0718:00:05留言☆☆☆
原楼主爆料没什么可看的呀,又不精彩又不刺激。
№88☆☆☆==于2017-02-0718:02:18留言☆☆☆
话说大家刚刚看到定国侯了吗?我刚刚经过东市,看到他在东市打擂呢,居然还输给了一个西域男人。
№89☆☆☆==于2017-02-0718:03:33留言☆☆☆
卧槽!楼上的你开什么玩笑,定国侯怎么可能输!
№90☆☆☆==于2017-02-0718:04:34留言☆☆☆
真的真的,我也看到了,明明第一回合就碾压那个西域人了的,结果后来两个回合居然输了,想不通啊!
№91☆☆☆==于2017-02-0718:04:52留言☆☆☆
话说那个小女孩,我怎么觉得老见定国侯带着她啊?你们有看见过吗?凡是定国侯出现的地方,定有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92☆☆☆==于2017-02-0718:05:20留言☆☆☆
对对对!我也注意到了,这几年一直是这样,楼上的,你们觉得,会不会是……
№93☆☆☆==于2017-02-0718:08:19留言☆☆☆
私生女?
№94☆☆☆==于2017-02-0718:08:31留言☆☆☆
卧槽!这可就有意思了,定国侯为何一直未婚,难道是早就金屋藏娇,还有了私生女?
№95☆☆☆==于2017-02-0718:09:12留言☆☆☆
我的妈呀,要不要这么惊悚?那小女孩得十三四岁了,意思是定国侯去车师尉都国之前就有了这个女孩?
№96☆☆☆==于2017-02-0718:16:44留言☆☆☆
我看十有八九是这样,不然定国侯怎么一直不成婚?
№97☆☆☆==于2017-02-0718:23:24留言☆☆☆
卧槽!你们太扯了!我看不下去了,实话告诉你们吧,定国侯带着的小女孩是公主!是当今公主!你们瞎说什么!
№98☆☆☆==于2017-02-0718:25:18留言☆☆☆
卧槽真的吗!别吓我!我这就去找管理员抽楼,千万别举报我啊!
№99☆☆☆==于2017-02-0718:26:46留言☆☆☆
99哥带上我,我也去抽楼,嘤嘤嘤要是被公主知道了,我是不是就得为八卦牺牲了,qaq
№100☆☆☆==于2017-02-0718:44:04留言☆☆☆
呵呵,楼上两个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张嘴就胡说的时候怎么不怕?
№101☆☆☆==于2017-02-0718:47:16留言☆☆☆
喂,楼上那位,要不要这么高贵冷艳?99哥和100哥不也是抱着八卦精神来讨论的吗?你这么看不起八卦,进八卦版区作甚?你倒是去隔壁西宴杂谈啊,说不定你大肆言论一番还被皇上看中做明年钦点状元呢。
№102☆☆☆==于2017-02-0718:47:46留言☆☆☆
呵,我稀罕状元?状元见着我也得给我下跪。
№103☆☆☆==于2017-02-0718:47:50留言☆☆☆
卧槽……我们帖子是不是出现了大人物啊,卧槽赶紧抱个大腿。
№104☆☆☆==于2017-02-0718:49:38留言☆☆☆
104哥你别听他吹牛,大人物哪有功夫来逛论坛?在这瞎找存在感呢。
№105☆☆☆==于2017-02-0718:52:42留言☆☆☆
话说南都哥怎么还不回来,掉厕所里了吗?
№106☆☆☆==于2017-02-0718:53:32留言☆☆☆
大消息!大消息!我是楼主!我刚刚听说了一个大料!
№107☆☆☆==于2017-02-0718:54:14留言☆☆☆
是么_(:3」∠)_说实话,我已经对楼主你的爆料没有什么信心了。
№108☆☆☆lz于2017-02-0718:54:26留言☆☆☆
喂!这次真的是大料!刚刚我专门去给大家挖料了,简直惊天大料啊!
№109☆☆☆==于2017-02-0718:55:20留言☆☆☆
楼主你倒是快说啊,我姿势都摆好了。
№110☆☆☆==于2017-02-0719:03:37留言☆☆☆
我告诉你们,刚听人说,今日晚膳时,南皇竟旁若无人地用嘴巴喂北皇吃饭!卧槽!惨无人道啊!真可怜养心殿里候着的那些单身狗_(:3」∠)_
№111☆☆☆==于2017-02-0719:04:19留言☆☆☆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楼主?excuseme?hello?
№112☆☆☆==于2017-02-0719:05:09留言☆☆☆
_(:3」∠)_对呀,对于南皇和北皇撒的狗粮我已经吃够多了,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113☆☆☆==于2017-02-0719:05:33留言☆☆☆
咱们还是继续召唤南都哥吧。南都哥你拉完了没有啊?这里还有一群小可爱嗷嗷待哺呢!
№114☆☆☆==于2017-02-0719:06:08留言☆☆☆
哈哈哈哈哈楼上的,你是多迫不及待吃南都哥拉的屎啊,还嗷嗷待哺呢,笑哭
№115☆☆☆==于2017-02-0719:06:15留言☆☆☆
哈哈哈哈哈哈114哥笑死我了。
№113☆☆☆==于2017-02-0719:05:33留言☆☆☆
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对八卦很饥渴!
№116☆☆☆==于2017-02-0719:07:20留言☆☆☆
来了来了,南都哥回来了,等等哈,我理理思路就给你们讲王丞相的二三事。
№117☆☆☆==于2017-02-0719:08:08留言☆☆☆
首先呢,王丞相是南皇的救命恩人没错,不仅如此,南皇几乎是他一手栽培大了,皇帝当年就没过问过南皇。后来南皇去了大梁,也是一直和王丞相保持着联系的。
№118☆☆☆==于2017-02-0719:08:35留言☆☆☆
照这么说,南皇真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粉转黑!
№119☆☆☆==于2017-02-0719:09:24留言☆☆☆
可怕,王丞相对南皇恩重如山,南皇怎么下得了手啊。
№120☆☆☆==于2017-02-0719:16:37留言☆☆☆
楼上各位先别急,等我说完。
№121☆☆☆==于2017-02-0719:19:54留言☆☆☆
王丞相当年于南皇确实恩重如山,不过却是有目的的。各位听说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吧?王丞相其实就是这么个心思,打算把南皇养得温顺听话,日后将他扶上皇位,这周国江山不就等于是他的了吗?
№122☆☆☆==于2017-02-0719:25:27留言☆☆☆
我靠,王丞相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正太养成,啧啧……
№123☆☆☆==于2017-02-0719:25:47留言☆☆☆
楼上的别歪楼,什么正太不正太的。南都哥快说说,后来南皇和王丞相究竟是怎么撕破脸的?
№124☆☆☆~~于2017-02-0719:32:46留言☆☆☆
还不是因为北皇!这说起来就骇人听闻了。当初王丞相发现南皇对北皇情根深种,就觉得事态不妙,怕他不受自己控制啊,就千方百计地搞事情。
№125☆☆☆==于2017-02-0719:35:29留言☆☆☆
他先是派了一些杀手到大梁去跟踪北皇,那时候倒也不是真的要杀北皇,只想想给南皇敲一记警钟而已,谁知道南皇完全不受影响,与北皇走得越来越近。
№126☆☆☆==于2017-02-0719:58:09留言☆☆☆
后来王丞相着急了,就真的派人去刺杀北皇,谁知道北皇被南皇给救了下来。当时南皇念着王丞相的救命之恩,没跟他计较,还帮他处理了杀手尸体。
№127☆☆☆==于2017-02-0720:08:16留言☆☆☆
哎,这么看来,南皇当时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吧。
№128☆☆☆==于2017-02-0720:17:47留言☆☆☆
是呀,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想都觉得心疼,抱抱南皇。
№129☆☆☆==于2017-02-0720:21:33留言☆☆☆
楼上的,你敢抱南皇,不怕北皇砍你脑袋吗?
№130☆☆☆==于2017-02-0721:09:44留言☆☆☆
各位听我接着说啊,那次刺杀之后,虽然南皇处理了尸体,但是北皇还是依照蛛丝马迹查了出来,并且把证据送往南都,想让王丞相给一个交代,谁知证据却被南皇截了下来,那时候都还想着帮一帮王丞相呢。
№131☆☆☆==于2017-02-0721:13:31留言☆☆☆
结果王丞相贼心不死,又想了一招离间计,伪造了一些男女情物送到大梁去,暗示北皇,南皇在南都有情人,想让北皇自己离开南皇。可当时北皇已经知道王丞相的心思了,哪里这么容易中计?直接把这些情物送到南皇手里,这些南皇可是忍无可忍了,开始秘密部署,用了一年时间瓦解了王丞相的势力,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132☆☆☆==于2017-02-0721:58:23留言☆☆☆
唔……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133☆☆☆==于2017-02-0722:36:47留言☆☆☆
好了,这么晚了大家先睡吧,晚安哟!
№134☆☆☆==于2017-02-0723:00:21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