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快穿囧事》 第1章 贾珍篇 贾无忧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总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一个说完不一会儿又换了一个,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与话音混在一处,使得贾无忧越发烦躁,刚想一跃而起赶走这群“苍蝇”,一声凄厉惨叫传来,直接把他“炸”得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个亮晶晶的屏幕占满了他整个视野。 穿越对象:贾珍。 穿越目标:重振家业,恢复祖上荣光。族人能救则救,实在救不成……一切随缘。 待看清光屏上那几行字,贾无忧问了一句,“我只知道一个贾珍,红楼梦里宁国府的当家人。”好吧,硬要扯关系,贾珍还是他“本家”。 光屏的空白之处立即多了几个字:就是他。 贾无忧那身处诡异处境之下仍算平静的内心,终于被一万只神兽呼啸而过,生生践踏成了戈壁滩。 贾无忧此刻也只能揉揉太阳穴,定一定神,片刻之后他问,“如果不能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告诉我完成目标有何奖励。” 光屏此刻又亮了几分,“就是他”三个字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行字,“完成全部任务可以实现你一个心愿。” “全部任务?也就是说这个任务只是其中之一了?”贾无忧想了想又问,“能让死人复生?” “不能直接复活你因意外去世的女友,但可以让你身患绝症的母亲痊愈。” 贾无忧再无犹豫,“成交。” “明智的选择。请抽取本轮助学大礼包。” 助学……这什么鬼,但白给金手指就没听说谁会不要的。贾无忧往“点击领取”那四个字上一戳…… “助学大礼包: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通过肢体接触,获取他人心声。意志越坚定,获取心声难度越大,需要的肢体接触面积也越大。” 贾无忧咬着后槽牙道:“确实比没有强。” 光凭上及时显现出了一行字:“助你成功,加油。”然后整个光凭瞬间消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平心而论,识人类金手指比科技类更好用,只是“应用”的时候有点让人为难。因为后宅女人们的想法和心声,知不知道也就那样,那些权贵们的真实心思才是决定个人前程与家族命运的关键。 无奈贾珍本人生得风流倜傥,素日里言行举止在那儿摆着,跟权贵人物稍微亲近些,探一探对方想法,万一被当成送菊花的,哪里说理去? 所以说这外挂未免太坑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既然对方能让他穿越,他也坚信对方的确有让母亲痊愈的能力。贾无忧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还是他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就没了意识。 贾无忧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如何进入贾珍的身体,他再次醒来便是让枕边的妖乔的女子“折腾”醒的。 这女子身穿橘色肚兜,披着件粉红短袄,腕子上挂着只翠绿的镯子,在昏黄的油灯下,衬得她肌肤润泽有光。 据她说老爷魇着了,忽然大吼大叫把她唬得险些没了魂儿。 女子抚着胸口,低声讨好道,“老爷可好些?不如请太医来瞧一回?”眼见老爷望着她没吭声,女子又继续道,“大奶奶入土为安,丧事已了,老爷正该多歇歇,养养精神。” 这女人叫佩凤,是贾珍的姨娘之一。 睁眼看到她的第一眼,这两个字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无忧试着回忆往事,不仅是他自己还是贾珍的,全都……历历在目。 他摆了摆手,佩凤立即闭口不言。 无忧躺回床上闭眼再仔细思量,原来秦可卿死后,贾珍哀痛过甚,喝酒嗑药~纵~情~声~色,三管齐下以求扫去哀思,果然如愿把自己送上极乐…… 于是贾珍壳子没变,里子却换成了自己。 人贵有自知之明,无忧深知自己的脾性与贾珍相去甚远,待在宁府之中,迟早得惹人怀疑——单就不停地收用男男女女,无忧敬谢不敏。只说现在剩下的妻妾小厮,他都消受不起。 而且佩凤才十五六……还没成年的少女,就算是白送或是倒贴,无忧都“吃”不下去。 思及此处,无忧侧过头盯着佩凤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心有所感:如果他在这儿“胡来”,很可能再也回不去…… 这感觉来得莫名,但越是莫名的直觉,就越该重视。 好在贾珍在自己的地盘上积威颇重,说一不二没有问题,但下人阳奉阴违……也不稀奇。首先他得找机会翻翻宁府的家产。知己知彼之后,就得考虑重振家业。 在红楼梦的世界里,跟现代不同,富甲天下肯定不算“重振家业”。 红楼梦还是初中看的,其中细节他忘得差不多,但大走向总是记得不差。算算时间,秦可卿下葬之后,没多久就是元春封妃了。 借此机会……不如谋个缺,离了京城再说? 打定主意,无忧才安然睡去。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床对面的桌子上正好摆着台座钟。 听见床上的动静,佩凤和丫头们赶忙过来,请安过后,佩凤服侍无忧起身。丫头们则端来了脸盆,拿了鹅胰和手巾。 贾珍也是自己洗脸漱口,无忧也照此办理,只是他对贾珍的姬妾丫头不感兴趣,于是整个人看起来不止是冷淡,而且心情相当不好。 板着脸的老爷,大家都怕。这个时候,就算平素向来爱往老爷身边凑的几个“心大”的丫头,都不敢上前捋虎须。 无忧梳洗过后,坐到罗汉床上,看着丫头摆饭……从他起床到现在,还没说过五个字以上的句子。 丫头们见状越发心虚——宁府上下……正如柳湘莲所说,也就门口那俩石狮子还算干净。真狠心发作一次,谁都有把柄,还是现成的把柄,直接赶出府都不冤枉的那种。 宁府什么情况,无忧这个局外人只会比一群小丫头更明白,他此时懒得理会小人物:因为贾蓉听说父亲起身,前来请安了。 无忧比贾珍也小不了几岁,白捡了这么一个大儿子,只是见了贾蓉,他立时就头疼了起来。 红楼里说贾蓉风流俊俏,这四个字让他低估了这便宜儿子的外表:贾蓉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身材颀长……若不是双目浑浊无神,当真是个出挑人物。 无忧瞧了贾蓉半晌,才道,“你倒是随心。” 贾蓉垂手低头,也不言语。 贾蓉此时身着一身宝蓝色缎子外袍。 须知秦可卿刚下葬,按照礼法,连贾珍这个当公公的尚且要为儿媳妇服大功——无忧也的确身着麻衣,但贾蓉本该服齐衰,偏偏穿着一身常服跑到亲爹眼前“亮相”……居然连面子都懒得做…… 这小子绝对是个处于逆反期的,中二熊孩子。 无忧冲着便宜儿子招了招手,指指自己下手的椅子,“坐过来。” 贾蓉双肩微微一缩,还是老实地走过来坐了下去。 无忧抬手便按在了贾蓉额头:金手指效用验证,就从你开始。 第2章 贾珍篇 看着父亲伸到眼前的掌心,贾蓉明显就是一个瑟缩,但他知道自己躲不掉,也逃不开,只得垂下眼生受。 “你要打我?!你想打就打吧。”这番心思几乎贾蓉全写在脸上,看得无忧直想笑:果然是个半大小子,还不大懂事。 话说回来,宁荣两府的成年男子加在一处,竟然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父亲——子不教父之过,宁荣两府一代不如一代,也是顺理成章。 无忧一掌按在贾蓉额头,原本以为会有大量无序且纷乱的思绪蜂拥闯入自己的脑海,然而……不知是不是贾蓉性子单纯,且意志也不甚坚定的缘故,传入无忧脑中的心绪乃是极为缓慢地出现。 “你打我啊,你骂我啊!” “你这样对我,你……算什么父亲!” “我活着,谁都笑话,还有什么脸面!” 三道心绪,就此循环……无忧忽然眼前一黑,他恍然了悟:这金手指也不能无限探查。 这小子虽然满心无奈,不绝抱怨,甚至心中隐隐生起了些许愤恨,但他自己也许都没料到,他对父亲终究还是存了几分期待。 也是,贾珍当众令下人啐贾蓉一事还未发生,贾蓉的脸面暂时还没被踩在脚底下。说白了,就是扭曲得不是太厉害,用对了方法,就还有救。 不过贾蓉给无忧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娇艳窈窕……总之就是娘兮兮的,不像个正经男人。心病要慢慢医治,但外表改起来,见效很快。 倒不是无忧忽然“圣母病”发作,而是他猜测,只风光一世,后继无人,终究算不得重振家业。贾蓉也是他绕不开的任务目标,由不得他不管。 思及此处,无忧缓缓收回手,“你没发热。”扭头对边上站着的清俊小厮道,“去请大夫来,给哥儿瞧瞧,开点安神汤,让他好生歇几天。” 贾蓉眼底全是血丝,一看就知道他内心也在煎熬。 小厮领命去了。 贾蓉神色微动,他嗫嚅半天才低声道,“老爷也要保重身子。” 无忧一摆手,“不碍的。横竖我也没费心没费力。” 他老子跟平素有点不一样……最起码除了吩咐命令,父子俩能说上几句话了。贾蓉把心一横,“儿子听说,赖升他们父子两个又借机贪墨了许多。”顿了顿又低声道,“老爷要大办,他们自然要顺着老爷的心思。儿子要瞧瞧账册,他推三阻四,说是都在婶子那儿管着。” 秦可卿的丧事,那是贾珍亲自请了凤姐儿过来主持的。 宁府的大管家赖升向来只管奉承贾珍,却不误他暗中跟兄弟子侄一起中饱私囊……他们一家子贪墨的可是宁府的家业田产,作为将来要袭爵的嫡长子贾蓉能看的过忍得下,才是咄咄怪事。 另外,作为大管家,他也没少揣测贾珍的心思,知道贾珍不把贾蓉特别放在心上,于是赖升言行难免带出了几分不敬重贾蓉的意思。 管不住~下~身,也管不住下人……无忧又不是贾珍,但为了重病的母亲,这个黑锅也是不得不背。 他倒不担心在便宜儿子这儿洗白,毕竟贾蓉年纪小又傻白甜,相当好哄,真正头疼的是如何抹平圣上那儿的糟糕印象——秦可卿的身世,就像是悬顶之剑,若无足够功勋地位做底,圣上一旦发作,虚浮的宁府败落无疑。 无忧便颔首道:“你先养好精神。” 贾蓉不掩失望之色,但在父亲多年声威威吓之下,他性子也是绵软惯了的。转念一想,今日他老子跟他还是好声好气的说话,更没少了关心,他也就没话说了。 贾蓉的神色变化,无忧全看在眼里,他暗笑贾蓉果然还是太年轻,“你养好精神再来留心这些庶务人手,”他刻意停顿片刻,直至贾蓉眼中放光,“你已然成了家,是该立业了。但正经做官领差事之前,不管是收拾还是收服手下,你都得自己琢磨出个章程。” 无忧的意思十分直白,贾蓉听得分明:赖升再得用那也是个下人,而你是我儿子。你连赖升都收拾不了,那就闲话休提。 贾蓉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无忧又道,“我只你一个儿子,在家胡闹倒也罢了,出门切记顾忌些颜面。” 贾蓉垂下头去,“儿子省得。” 总之贾蓉请安前和请安后状态全然不同,他离了父亲的书房,回去便换了衣裳,更老老实实等大夫上门,吃了汤药却不躺下休息,而是去找太太讨要宁府的账册来看。 下午,无忧坐在书房听得小厮禀报,点了点头,便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通风报信儿的小厮。 小厮一个激灵,直接跪了,“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无忧也不瞧他,只轻声道,“连蔷哥儿都得管荣府大管家叫‘赖爷爷’,我不怪罪你。”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小厮素知他家老爷爱翻脸,此时吓得整个人都抖个不停,只磕头道,“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 贾蓉跟老爷告状,屋里伺候的小厮转头就给赖升透了口信儿。不过不止贾蓉敢告状,赖升自然也能。 就看赖升这应对,就知道他是真心虚了。 老爷对先蓉大~奶~奶~如何,阖府上下哪个不知?即便如此,赖升在蓉大~奶~奶~的丧事上,照捞不误。 不说凭无忧的性子,容不下这等面善心苦又心狠胆大的蛀虫,只说以宁府如今的局面,正该收拾好家底,趁着元春封妃的时候,好生在圣上面前讨个实缺。 文官需要功名,以贾珍这把年纪,再从秀才考起,就算能中进士,那时候也差不多该退休了。无忧仔细翻看了贾珍的记忆,幸好祖父贾代化和叔祖父贾代善在军中仍有威望,故友尚未全部离世,恰好本朝这些年对外征战不休,因此他从武为将,方是正道。 既然从武,势必离家,无忧为了后继有人,还得把贾蓉也带在身边。 因此赖升这个“二主子”委实留不得。幸好贾珍在府中积威甚重,赖升想鱼死网破也是不能。 无忧想元春封妃之后便要忙着跑官,干脆把赖升丢给贾蓉,让这小子练练手也好。 无忧想到这里,干脆闭目养起神来:至于那小厮,他跪上一刻钟,权作“多嘴”的惩罚。 那小厮没得老爷吩咐,不敢动亦不敢开口,他汗如雨下,跪在原地胡思乱想得快要虚脱了。 却说老爷书房里没了动静,那小厮也出不得门,赖升在外面急得几乎要团团转。 一刻钟之后还是没有动静,赖升抄起手边镇纸砸向自己儿子,“我就说大爷待蓉大~奶~奶与旁人不同,让你收敛着些!” 赖升之子并不敢躲,只辩解道,“您还不是……一切照旧?” 赖升顿觉颓丧,“你且说实话,这回你收了多少?” 赖升之子之子比了个一。 这是……一千两?!大爷给蓉哥儿弄个五品龙禁尉不过花了一千两……赖升心知不妙,此番难以善了:他作为大管家能要挟大爷的,也就是大爷爬灰。可蓉大~奶~奶~人都没了,也是死无对证——凭着一群下人若能指证了大爷,这宁府早就不能留在京城了! 赖升之子见状抱住他父亲的腿道:“儿子退还回去……” “你以为退回去就万事没有了?” 赖升之子继续道:“儿子跟太太身边的丫头银蝶说得上话。” 太太身边的丫头你也敢……赖升一时无话可说。 就在那小厮已然跪了小半个时辰,无忧打算叫他起身的时候,门外小厮进门先规规矩矩行礼,甚至不敢偷瞄他那跪地不起的同伴,得了无忧的允许才敢出声,“老爷,太太打发银蝶来请老爷说话。” 不愧是宁府大管家,这么快就能请动太太尤氏为他说情。想来他越是心虚,他犯下的事情就越大。赖升果然不除不行,只是……无忧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赖升对秦可卿的身世知道多少。还没拿下官职,不得离京,无忧心说,自己的首个任务可别毁在这种小人物的手中。 今日已然探过贾蓉的心思,再借机查看赖升的真实念头,只怕消耗不起:赖升终究比贾蓉更有城府。 至于在房中等老爷到来的尤氏,也十分不平静:她无所出,家世也不值得一提,但她却比处境相仿的荣府邢夫人说话更有分量,因为宁府大管家对她不曾阳奉阴违。 不过听说自己的大丫头银蝶与赖升之子有首尾,尤氏也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只是此时她能使唤的下人也没几个,银蝶真是不得不保…… 而贾蓉前来要账册也没如愿,他干脆就没走远,只在抱厦里等父亲到来,笑看继母与赖升如何交代! 第3章 贾珍篇 却说贾蓉刚坐下,茶还没喝完,他老子就到了。 也就是巧,贾蓉一心要收拾宁府大管家赖升,跟他“从天而降”的便宜老子不谋而合,不然事情未必会这般顺利。 管家若是讨好不了家中真正说话管用的大老爷,肯定做不久。赖升一直以来都把贾珍哄得很好,他在忐忑不安之余,总觉得光凭蓉大~奶~奶丧事他中饱私囊这一条,老爷不至于发这么大火…… 究竟哪里不对了呢? 无忧来到尤氏的屋子,就见赖升垂着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等在门口,他那个儿子站在他身后正偷瞄着自己。 话说,无忧也是刻意养足了精神才“姗姗来迟”,否则金手指用出人也晕了,未免“好看”了点。 反正无忧没二话,在赖升父子的肩头各按了一掌。得亏这父子俩正在琢磨他们总共从宁府捞了多少银子,并预备着丢了差事干脆回乡做富家翁……无忧连审问都免了。 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宁府在贾代化还在的时候,威风还要胜过真宰相门第,更别说赖也不是门房,而是宁府大管家。 无忧整理了一下赖家父子的各种心思,发觉他们与隔壁荣府的兄弟侄子一起暗中联系贾雨村,没少在老家强买强卖,如今赖家已然是老家一霸。 论威风派头,比留在金陵的贾家其余几房更足。父母官见到赖家人,反而还得礼让三分。 无忧心里有数,让尤氏迎进门来,刚刚坐下便吩咐丫头把贾蓉也叫进门来。赖升父子顿觉不妙:他们都觉得这回一定是大爷告状,才让老爷怒火中烧! 尤氏倒还罢了,赖升父子可是彻底恨上了贾蓉。 贾蓉也是少年心性,他老子信他,管你一个管事怎么想?贾蓉瞥了赖家父子一样,此时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上:狗仗人势的东西! 无忧坐在主位,把贾蓉与赖家父子的“眼神斗法”却看在眼里,顿觉哭笑不得。看来他将来找了机会,请上战场的时候说什么也得把这个便宜儿子给带上。 尤氏还不到三十,本该是最有风韵的年纪,此时也眉头轻蹙,却只能陪着笑给老爷上茶。 尤氏为了笼络赖升这个大总管,花了不少心思和银钱,如今使唤得还算顺手,怎么想得到老爷忽然就……发作起赖升来?她也在抱怨蓉哥儿有点多事,可反过来说赖升这些年也忒不把蓉哥儿放在眼里。 纵然蓉哥儿外祖家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已经举家搬出京城,可蓉哥儿依旧是大爷的嫡长子。大爷浑起来六亲不认,可一旦想起蓉哥儿这个儿子,还是给儿子撑了颜面……许是因为秦氏,老爷心生愧疚? 尤氏想到这里,胃口隐隐抽痛,她咬了咬牙,给赖家父子使了眼色。 太太果然愿意帮着说项,赖家父子顿时生起几分希望。 无忧对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指着自己下手的位子让贾蓉坐下,旋即轻飘飘道,“赖家可有人身有功名?” 赖升的侄子赖尚荣倒是能科举,至于功名,却还远呢。 赖升直接跪下回话道:“回老爷的话,自是没有。” 无忧笑道:“那你家买那么多地做什么?还借着我的名头?有人不想卖,你还找贾雨村收拾他?我却不知道,我的侄儿们见着你哥哥和你,还得先行礼称呼一声‘赖爷爷’?这么算起来,我还比你们小一辈。我就想问问你,你们一大家子的富贵是靠着谁得来的?” 完了。 这是赖升第一个念头:老爷发作果然不是为银钱,而是奴大欺主。但凡有点气性的主子,都容不得这个! 无忧继续道:“把账册和钥匙交出来,收拾收拾回乡吧。赶紧把你家那档子烦心事都收拢平了去。” 这已经是看在家生子的份儿上留了面子,否则打上一顿再赶出去,甚至报官,都不为过。 赖升父子一句话也说不出,磕了个头便退出们去——那身影怎么瞧怎么狼狈。 贾蓉立时站起身来,美滋滋地给他爹亲自到了杯茶:他以前不是没告过状,但他爹都不曾理会。这次也是忍无可忍,又告了一次……结果就成了。赖升父子全被赶出门去。 无忧笑了笑,“你也忒沉不住气。”又对尤氏道,“你瞧瞧他。” 尤氏勉强笑道:“蓉哥儿还小呢。” “不小了,”无忧意味深长道,“眼见着都得给他挑填房了。”此言一出,贾蓉与尤氏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贾蓉的媳妇就是将来的宗妇,而宗妇鲜少有长寿的不说,要求还很高。以贾蓉如今的样子,高不成低不就,再按照红楼轨迹给他挑个小透明胡氏做填房?无忧笃定,他真要这么干,任务必然判定失败。 就连尤氏,如果上不得台面,他也会想办法再换个老婆。只不过他终究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的动力就是让母亲痊愈,步入红楼世界,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为救一人而害无数人,他还做不到。 无忧继续道:“你挣出些名声来,我再给你挑个媳妇,横竖你也不缺人伺候。” 贾蓉又惊又喜:他老子的意思不是再给他捐官,而是要正经给他谋个差事! “你读书不成,那就从武吧。这些年北狄人不安生,西北又是你祖爷爷待过的地方,正好让你过去涨涨本事。” 贾蓉闻言立时苦了脸。 “怎么?怕吃苦?”无忧连续使用金手指,此时已经挺疲惫了,还强撑着柔言软语十分不易,“你老子我也去,怕什么。” 贾蓉一想,有亲爹照应,虽然不得~自~由,但也至于轻易让人欺负了去。再说能离开惊颤,好生“吹吹风”,他终究还是挺乐意的。于是他郑重道:“儿子知道了,儿子都听老爷的。” 贾蓉柔顺又识时务,无忧心中满意,脸上可不就带出几分,“好孩子。咱们家现在空有爵位,却无官职,时日长了,万贯家财也经不住这样坐吃山空。” 尤氏大惊,“老爷也去?!这族中事务可……” “不是还有你在家吗?”贾代化也是长房长子,当着族长也不耽误他做到一品大员京营节度使。 当着蓉哥儿有些话不好说,可看老爷一副欣慰的模样,尤氏还是把话问出了口,“老爷,就这样直接把赖家赶出门去?” 无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可知道他们父子做了什么?大字不识的庄户人拼着性命不要,进了衙门去状告,这父子俩还用了我的名头把此事压了下去。仗势欺人也就罢了,但在欺负也得给人留条性命。这种做事做绝的奴才,我也不敢使唤。” 尤氏语塞。 这一日他老子异常好说话,贾蓉胆子也大了几分,不怕火上浇油,“咱们家的名声没准儿都让这起子奴才败坏了!” 无忧点了点头,“做人正该留一线。一会儿我便写封信,让金陵那边的县令知府秉公办理。过些日子要给我和蓉哥儿跑官,没有留着把柄往人家手里塞的道理。” 话已至此,尤氏就更不敢吭声了。 尤氏向来顺从贾珍,手段不缺但胆子不大。无忧对此很清楚:王熙凤操办了秦可卿的丧事,宁府正是风光富贵的时候。到了宁荣两府同样由盛转衰之后,尤氏主持贾敬的丧事照样井井有条。 由此可见,论才干,尤氏也未必差上王熙凤多少。多给她点信任,再给她当当靠山,偌大宁府她没准儿也能挑起来。 要是挑不起来,就再想办法呗。活人还能让……那什么憋死不成。 既然不想睡她,那就对她再好点儿吧。无忧想了想,又道,“大管事出缺,你挑个人顶上吧。” 尤氏先惊后喜,“老爷……这可使得?” 能自己安排管事,谁还管赖家父子! “有什么使不得的?”无忧看见贾蓉略显失望的小脸,“蓉哥儿既然关心府中庶务,你也挑个管事提拔上来。” 贾蓉连忙点头,“儿子记得了。” 这就是贾珍在府中素来说一不二的好处。不仅打发赖家父子十分痛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新任管家的认命交给了尤氏和贾蓉。 无忧吩咐过后就回到平日里起居的书房,修身养性去了。而满足了愿望的贾蓉这几天也乖得不行,无忧冷眼瞧了些时日,觉得时候差不多,有些话该跟这个便宜儿子说说。 不如秦可卿的身世。翻看贾珍的记忆得知,贾蓉压根不知道他这个媳妇是怎么来的。以秦可卿摆在明处的出身,配给宁府嫡长孙,实在是太高攀了。 也就是秦可卿够漂亮,贾蓉见到,对于秦可卿那身世也就“包容”过去了。 老子召见,贾蓉立时就来了:他爹给他点好脸,他这些日子就在家老实待着,甚至都没有叫上兄弟们胡闹。 无忧开门见山,“你去了的媳妇,身世非同一般。以后咱们父子做官为将,少不得攻讦,这件事也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 无忧也看过几集刘心武说红楼,老先生某些观点还是挺靠谱,唯独推测秦可卿乃是废太子孤女一条,他真心没法儿苟同:废太子的女儿,也轮不到宁府来收养。说是前朝太子的遗孤还差不多…… 事实上,无忧从贾珍的记忆里得知,秦可卿是他们宁府故交的血脉,只可惜这位故交坏了事,本人身死,兄弟子侄流放,妻女则没入教坊,教坊那地方……但凡刚烈点儿的都自尽了,秦可卿便是那位故交的骨血。 目前看来,应该是唯一的骨血,可惜秦可卿没留下一儿半女,年纪轻轻地也去了。 贾珍也够造孽的。无忧刚给贾蓉开了个头,外面小厮忽然求见:贾琏来了,说是荣府政老爷有请。 无忧笑了,“瞧瞧,你这叔爷爷倒先按捺不住。” 贾蓉也不傻,“为着赖家的事儿?” 无忧颔首道:“不然呢。” 第4章 贾珍篇 赖家真正“发迹”是从赖嬷嬷伺候贾母多年,并深受信赖开始的。而赖氏兄弟能分为担任宁荣两府的大管家,除了他们自身的才能本事,更要看在贾母的颜面上。 无忧将赖氏父子赶出宁府,贾母她老人家还没说什么——这也是个人老成精的老封君,绝不会落下干涉宁府庶务的话柄。 贾珍本人对这位老人家也有几分敬意。 在无忧看来,贾母好歹不漠视人命,在荣府的“主子”之中十分难得。说来也挺好笑,不漠视人命居然能算得上好人了…… 估计今日想跟他说说话,只是贾政一人的主意。 无忧向来是很“佩服”这位政老爷的,为子为夫为父全不合格,就连她女儿元春好不容易封妃之后,怎么提携都拉扯不上去……政老爷真是个十足的“人才”。 而且不亲身打过交道,是不会想得到卖相不错的政老爷内里如此糊涂。 元春不曾封妃,他老子还是工部从五品员外郎,比不上贾珍这位世袭的三品将军。就算元春封妃之后,贾政也只升了半级,从员外郎做到郎中,直到荣府彻底败落,老人家的官职就再没动过。 也不知道政老爷心中多年郁结,不得志究竟占了其中几分? 总之,头回见到贾政,无忧看得出他气色不好,眉头也是皱着的。 侄儿贾珍作为宗子,纵然贾政比他辈分高,也不好摆什么架子。 见面寒暄过几句,主要就是问问两家人各自的身体状况,贾政自觉与珍哥儿向来说不到一处,便干脆问起来,“赖家素来忠心,怎么就忽然赶了出去?他老子娘几十年的老脸也挂不住,昨儿到老太太那儿哭诉,哭得实在可怜。你……也忍心?” 无忧因为要借用元春这条门路,本打算给政老爷点面子,哪里想得到贾政如此直白地“多管闲事”? 当下,他也不客气了,“老太太可有吩咐?” 贾政一噎,“自是……没有。” 无忧又问,“那叔叔可有什么吩咐?赖嬷嬷是不是只说她儿子孙子一时糊涂,怎么糊涂却一概不提?” 其实昨天赖嬷嬷找到贾母告状,贾母听了几句便听出不对,直接让赖嬷嬷下去洗脸了。一见老太太这般态度,赖嬷嬷立时有眼色地告退,转头去求王夫人,“偏巧”昨天贾政也在王夫人处——赖嬷嬷曾经照顾过贾政,因此在政老爷面前也极有脸面。 赖嬷嬷在贾政面前不止自己哭诉,还把儿子孙子一起叫来跪在贾政面前求情。而求情的内容,也正如无忧所言,就是干巴巴说自家始终忠心,这回也只是一时糊涂,求政老爷饶过这一次。 “求政老爷饶过这一次”这话真真让贾政无比舒坦……贾政在衙门做不得主,在家里说话一样分量有限。 难得有个这样的机会,政老爷自然很乐意在宗子侄儿这儿彰显一下族叔的“威风”。 无忧说贾政糊涂果然一点不冤枉他,单就耳根子忒软,又任人唯亲这两条,他能一直做官,就是多亏了祖宗庇佑。 更别提原著里明明白白写他“不通庶务”,身在相当于农业部、水利部和交通部等数部合一的工部,居然不通庶务,无忧也只能“呵呵”了。 曹大的讽刺之意简直力透纸背。 贾政尴尬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莽撞了。珍哥儿是侄儿,不是儿子,不可能任他打骂。回过神来,他还真好奇起来,赖家父子究竟缘何被赶出来。 无忧一一解答。 贾政再次沉吟不语。隔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道,“当真不是他操办蓉哥儿媳妇的丧事俭省了些,让你不满意的缘故?” 贾政的心思太好猜,都不值得使用金手指。 无忧立即冷笑道:“叔叔可是不信侄儿?可见赖家这起子人把侄儿说成什么昏聩模样了。” 这回贾政是真的挂不住了。珍哥儿胡闹了这么些年,连他老子亦管不住他,贾政本心是借此机会劝劝珍哥儿,让他迷途知返也好,哪里想得到自己弄得如此下不来台。 贾政本就嘴拙,被侄儿质问也说不出什么……可不就再次冷了场。 无忧见状便再次重申,“侄儿觉着,仗势欺人倒也罢了,但终究得给人家留条活路。甭管做人还是做官,侄儿觉得都是一样的道理,始终留一线。” 没本事抄家灭族一锅端之前,行事必须留点余地。 贾珍固然混账,除了自尽的秦可卿之外,目前为止还真没逼死过人命。但贾政看好的贾雨村……可是为了帮着薛蟠脱罪,把人家冯渊一大家子都快赶尽杀绝了。须知薛蟠这个呆霸王尚且不曾这般狠毒。 要说人以类聚,贾政与贾雨村一样狠辣,也是冤枉这位政老爷,他只是好糊弄而已。因此侄儿这番话他听不出弦外之音,只觉万分有理。 同时他以为这是侄儿特地给他台阶下,于是他神色稍缓,“正是这个理。” 无忧跟政老爷说话总共两刻钟,他就确认了一个无比糟心的结论:荣府对他重振家业而言,不止帮不上忙,反而一定会拖后腿。 罢了,本来他的任务目标里也没有强求他一定救助荣府。 原著之中虽然语焉不详,但荣府帮着抄家夺爵的甄家隐匿家财确是板上钉钉,除此以外,荣府想必也受了王子腾与贾雨村的拖累,在元春死后荣府便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话说,如果贾赦贾政兄弟俩在圣上那儿颇得脸面,荣府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凄惨的结局——按照曹雪芹本人的思路,贾政绝无可能按照高鹗续书的剧情侥幸脱罪。 回到宁府,贾蓉先迎了出来。 无忧笑道:“怎么?担心你老子吃亏不成?” 贾蓉低声道:“哪能呢。” 无忧点了点头,“那咱们接着说。” 眼见他老子无事,贾蓉也安了心,继续坐在父亲下手,听他说起成年旧事。 无忧道:“你去了的媳妇,论真实出身也配得上你。” 秦可卿的亲生父亲,乃是坏事了的义忠王……的心腹爱将。义忠王身为宗室,纵然“坏了事”也只会落得圈禁终身,性命总归无忧,但义忠王的心腹们就难以幸免了,尤其秦可卿之父还是个掌兵多年的大将。 说到这里,贾蓉恍然大悟,但……立时心惊肉跳。 无忧继续道:“他家毕竟跟咱家有多年的情分,咱们帮不上忙倒也罢了,但给他留点骨血也是正理。好在你那媳妇终究是个女子,咱们父子若能立下莫大战功,也就是圣上睁一眼闭一眼的事儿,否则……后事难料。”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就跌进火坑了!贾蓉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无忧一掌就拍在便宜儿子肩上,听得这小子心声,忍俊不禁,“怕什么。纵然出了事,你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全推到我身上便是。” 贾蓉猛地抬头:他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乎的……自打他媳妇没了,他老子就像变了个人,终于变得像亲爹了! 他忽然生起一个“奇妙”又没良心的念头,他那个媳妇儿没得真是好! 收到贾蓉心情的回馈,无忧也顿觉奇妙:这是夺妻之恨,就这么算了?转念一想,贾蓉的性子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再说古代君臣父子,规矩大过天,父永远在妻之上。 原本他还以为得花费大力气安抚收服贾蓉呢,结果……给点好脸这便宜儿子立时灿烂起来。好吧,自己第一个任务,难度不高才比较科学。 无忧干脆吩咐道:“你回去歇歇,挑个好日子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要出门借着四处逛逛散心的名头,好生查查家底,金陵的铺子田产隔得太远,一时顾及不到,但京郊和直隶的产业决不能再由着这些蛀虫糊弄过去——宁府账目他已经看过了,但有些情况光看账目可看不出来。 赶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无忧没有提前打招呼,便带着儿子贾蓉以及一众长随小厮,“杀向”了宁府的产业——黑山村,也就是乌进孝当庄头的地方。 如今正是刚刚播种的农忙时节,无忧他们到了地头,果然不见乌进孝。他儿子战战兢兢地回话说,他老子下乡去了。 无忧点了点头:这还算像样。他也不挑剔就在乌进孝家里落了脚,等了足足半日才见到满头汗脚上还挂着泥的乌进孝跑来磕头。 无忧赶紧把他叫起来,“也是闲来无事,跑过来瞧瞧。这时节正是你辛苦的时候,你且不必管我们,我们四处转转全当散心了。” 乌进孝毕竟不比赖升,他没什么需要心虚的地方,只是老爷二话不说削了赖升,他也多少有点心惊罢了。 不过眼见老爷神色,也不像是不满意的模样。而且老爷发了话……也只得如此。 无忧他们先在乌进孝家里歇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无忧便把贾蓉从被窝里揪了起来,父子几个出了镇子就往村里去。 他们走得算是大路,却也尘土飞扬,无忧指着不远处辛劳耕作的农户,“你瞧瞧,可瞧得出些门道?” 贾蓉想了想,才答道,“儿子瞧着,略旱了些。” 岂止是略旱?后面乌进孝进京交租的时候,明确说过这些年年景不好。 宁府的男子都无官职,自然也无冰敬炭敬之说,佃租可是宁府收入的一大块,无忧带着贾蓉从武,怕是要数年不得回京,趁着自己还在,正好给这些农户些福利,好让他们努力耕种,多交点租子…… 这一行人出现在田边,早已吸引了不少农户的注意。 无忧此时则道:“咱们爷们只靠从这些百姓口中夺食,都不够丢人的。” 贾蓉立时精神一震,“儿子省得。” 第5章 贾珍篇 无忧打算亲眼瞧瞧春播的情况,若真是旱得厉害,就出银子打几口井,再跟乌进孝商量,叫上庄子里的老少得闲时修一修水渠和道路。 征用庄户修水渠和修路,庄户都很甘愿。听乌进孝那小子的意思,不用老爷出工钱,只要管饭就够这群老实的庄户人念佛谢恩了。 最后乌进孝的儿子还诚心道:“老爷真是大善人。” 无忧自认仁善真算不上,不过是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多喂草料罢了,顺便搏个好点的名声——总之都是惠而不费的招数。 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谁能不懂,只不过原先宁荣两府的老少爷们和媳妇们都舍不得那笔银子罢了。 便宜儿子就在身边,无忧也无太多避讳,直接把这些道理说给他听,最后还道,“一会儿等乌进孝过来,咱们爷俩当着这群百姓吩咐打井修水渠一事。你且瞧瞧那些百姓如何,顺便当众宣布,也让这些人做个见证,别把银子拨下去,全进了旁人的口袋。”想了想又道,“乌进孝父子不仅尽职,也还没丢了良心,旁人嘛,我就不知道了。” 前半段尚好,后半段听得无忧身边的长随和小厮一个激灵。 话说,贾珍这群心腹手下多是家生子,其中更有不少人的亲戚就住在庄子里或是镇子上。 无忧的确要敲打一下这批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的手下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群手下手底下骑射功夫都能看得过去,但大字却识不了几个,因此难免眼皮浅了点,大道理也听不大懂。 所以无忧就是怎么浅显怎么直白怎么来,“老爷我得了前程,你们也才有前程。见天眼里盯着农户碗里的那口吃的,老爷我都嫌丢人。要么上官场,要么上战场,真正弄出个封妻荫子,才不白活一场。” 贾蓉也没说话,一直听他老子说话:他老子对他和对付这群手下的语气神色全然不同。 男人嘛,谁没点雄心壮志?宁荣两府的偌大家业,还不是两位国公爷搏命挣出来的?这群小子的爷爷曾爷爷正是跟着两位国公四处征战,才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吃喝不愁还能练武。 我怎么就不能比爷爷曾爷爷更风光呢? 听了老爷的话,几人热血上涌,立时就表了态;其余几个心眼儿多了些,觉得能安生过日子何必去挣命? 就这么几个手下,无忧随便扫过去,就猜着了他们各自的心思。 他眯了眯眼,又道,“毕竟事关前程,你们都回去跟老子娘商量商量,愿意的就接着跟着我;不愿意的,也不为难,我在府里另寻个差事给你。” 那几个心眼儿多的闻言心里立时就是“咯噔”一下:老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愿意跟着他上战场,老爷有功劳,他们也跟着沾上一份儿;若是不愿意,那么一家子老小说什么也入不得老爷的眼了…… 这几个人就悔上了。 把数人的神色变换全看在眼里,无忧摆了摆手,继续吩咐道,“去把那边上的几个老人家给我请过来。” 他是想跟这些老人家说说话,问问庄子里的真实情况。这些积年耕种的老人家对天气收成的判断,十分靠得住。 来了数位看着就憨厚的老人家,无忧细细问过庄子这些年的出产以及农户的收入。聊过半日,他便已决定再庄子里先打上几眼井。 统共花不了几百银子……或者可以说不是他的银子,他不心疼,但声望他就笑纳了。想到这里,无忧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贾蓉见状连忙问道:“老爷为何这般开心?” 无忧笑而不语。 等回到住处,无忧才道,“瞧瞧你老子我身边的这几个长随。不过吓了吓他们,便有几个当即怂了,等想清楚得失又立时后了悔。这样的人,没必要做心腹了,上了阵你敢用他护卫打探消息?当你平时不得不用的时候,也得多留个心眼。” 贾蓉还是不明白他爹缘何而笑,但这番话很是中听,贾蓉点头不绝。 反正无忧只传授识人用人的方法,至于便宜儿子真正要仰仗谁,他却不肯多管。 无忧继续道:“我上折子请战,咱们父子一个三品将军,一个五品龙禁尉,必能捞个真正的将军当当,到了这个品级如何需要亲自冲在前面搏杀?我只是笑他们想不开罢了。” 贾蓉羞涩一笑,“儿子也是前些日子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却是不好讽刺老子的手下大半都是畏首畏尾的墙头草。 这父子一行人又在附近转了几天,还特地打听了一回荣府那几个庄子的收成,无忧才带着手下回了京城,贾蓉则特地留下做那打井的“监工”。 约莫一个月后,贾蓉也回到京城,在外他还算绷得住——刚死了老婆,不好喜形于色,可回到家里,难免在他老子跟前显摆一二。 贾蓉黑了点,也壮了点,不复昔日窈窕风情,看着不像兔爷儿,反而有了点清俊少年郎的样子。 总共打了四口井,其中三口水位都不低。庄子里的老老少少立时就跪下磕头,谢过老爷少爷的恩情。 贾蓉难得独自且亲身办些实事。说白了他也是看在“他老子对这庄子十分看重,又对庄户们十分可亲”的面儿上,为了讨好他说一不二的老子,也得用心办事。 这一个月里跟着工匠四处走动,选取打井的位置——出门在外,条件不怎么样,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贾蓉也吃了些苦头。 不过他都坚持下来了,到了一众老少都跪下道谢的时候,贾蓉……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好过! 年过二十的宁府大少爷贾蓉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该追求什么了。 便宜儿子的蜕变无忧也看在眼里,成就感也是杠杠的:子不教父之过。用对了法子,贾蓉显出了点翩翩才俊的苗头。 无忧含笑听过,才拍拍贾蓉的肩膀:便宜儿子倒是始终表里如一,由内而外的雀跃和满足。 这个时候的贾蓉也最顺眼。 话说养精蓄锐了好些日子,无忧终于确定这金手指最好一日使用三次以内,否则第二天起床脑袋能疼得动都不敢动。 到了初夏,这父子俩因为秦可卿之死至少“消停”了小半年。无忧心中算了算,也是时候跟贾珍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说说话了。 话说自打无忧穿来,就没怎么踏进过~后~宅,就算是跟尤氏说话也是单纯的说话——尤氏是填房,比贾珍年纪又小了好几岁,就算她觉得老爷再不堪,也依旧希望老爷能多来她屋里歇着。 可是这好几个月过去,老爷还清心寡欲,尤氏在心里简直要把秦可卿骂死了:死都死了,还害人! 这会儿听说老爷要宴请那些旧识,尤氏又担心起来:上一回老爷也是吃了这几人送的药丸,好悬没背过气去…… 尤氏壮了壮胆,打听到老爷就在书房,便带着银蝶过去……劝一劝。 无忧见着尤氏第一眼,便问,“这小丫头还跟着你呢。” 银蝶立时就跪下了。 “这丫头是不是苦苦求情,你看着不忍心,才留下了?”无忧叹道,“过些日子我要向圣上请战。西北乃是曾祖父与祖父发迹之处,故地重游……也是场佳话。” 尤氏面皮就跟火烧似的。银蝶这种跟已然赶出府去的仆从有牵扯的丫头,怎么着也不能再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做大丫头。 尤氏果然太绵软,无忧道,“人无信不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且回去想想吧。” 劝说不成,反倒让自家老爷教训了一通。不管是迁怒也好,真正想通了也罢,尤氏回房就让银蝶去管浆洗,不用再在她跟前伺候。 银蝶的老子娘听说原本还想求情,可有心人提醒他们想想赖氏父子,以及老爷新近打发出去的长随小厮……银蝶一家子便服服帖帖,用心办事,再不敢多嘴抱怨。 却说无忧相邀,那些狐朋狗友几乎一个不落的到访。 这几人倒是……人模狗样,而且出乎无忧预料,他们的谈吐举止都挺“精英”的,至少符合各自的出身。 话说在贾珍的记忆里,这哥几个可是见面就先喝酒,然后就聚众……“趴体”。在这样黄~赌~毒一样不缺的场合里,“赤诚相见”的哥几个大约也没什么机会展示各自的性情和见识。 而且,无忧预料的“愤世嫉俗”也一概没有。 与无忧的惊讶类似,这哥几个也惊讶于“珍哥儿居然想开了,要回归正道不成”……因为无忧没寒暄几句,便表明了自己的目标:他要去西北。 他的目的与这哥几个毫无矛盾,只是去西北吃沙苦则苦矣,但再回来履历上可有添了重重一笔。 其中一人便道:“门路自然不是没有。你要请战,也不需再多花银子,只是你跟你那堂妹说过没有?” 此言一出,无忧越发好奇,他敬了此人一杯,“好哥哥,你听说什么了?” “你那妹子可是入了圣上的眼,你没听说不成?若是她得了更好的前程,你再去西北品级自是会更高一点……”此人立时看出了些猫腻,“莫非隔壁……还想着独占?” 无忧似笑非笑道:“我这堂妹入宫,宁府也是出了些力气……只是终归亲疏不同。” 其余几人听说,纷纷感慨,“要说你那族叔也是小气了些。” 无忧这回是真笑了。他反倒由此相信,他若是请战,元春听说就一定会为他说话,因为元春肯定想从娘家寻个指望得上的依仗。 第6章 贾珍篇 从几位酒友口中得知了不少小道消息,无忧十分满意。这哥几个也没留宿,喝完酒便各自回家,各自找自己的小妾丫头去了。 珍哥儿忽然上进起来,他们倒没多想。这一点无忧也瞧得出来,为保万一,他还特别摸了两个兄弟……他们没觉得今日的珍哥儿有什么反常或是奇怪之处。 话说回来,贾珍在族叔和堂兄弟之间,手段见识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别看这好像是在宁荣两府里矬子拔将军,但贾珍拿得出手也是真的。 无忧安了心,在继续教导贾蓉之余,也逐步清理了宁府的管事仆从。 有金手指在身,寻错处真是一挑一个准儿,但副作用就是……频繁使用金手指,让他在挺长一段时间内都显得萎靡不振。 这可把尤氏和贾蓉急坏了。 这母子俩还居然想到了一处:老爷忽然转变,不仅上进且清心寡欲,别是知道自己身子不成了吧?! 可怜尤氏不能没了丈夫,贾蓉此刻也不能失去亲爹,这二人便悄悄请了太医上门。 见到眼熟的老大夫,无忧的惊讶不过一瞬,便咧嘴笑了。不过他也没解释,任由太医诊脉——能安住尤氏与贾蓉的心也好。 老太医仔细瞧过,才下了结论:思虑太过,心气不足。开了方子,老太子揣着银子告辞。 尤氏守着无忧落了泪,“老爷可得保重身子。” 这哭得没道理,我有没事儿。无忧只得一掌按在尤氏的手背上,居然没听到任何心声……无忧皱了眉,只得一把将尤氏揽在怀里。尤氏又惊又喜,当着贾蓉,却终究不好顺势贴在老爷胸前。 贾蓉本想跟老子说会儿话,见状只得回避,“儿子……先告退。” 无忧笑道:“跑什么。大白天的,我有这么猴急?”一句话把尤氏和贾蓉全闹了个大红脸。 却说,无忧窝在书房里,除了养心养神,弥补金手指的消耗之外,更是手不释卷,猛读兵书。贾珍的书房里不止有全套兵书,而且每本书的页眉上都有贾演和贾代化的亲笔批注。 俗话说艺不压身,这才是祖宗传下来最为珍贵的东西! 无忧如获至宝!你不上战场亲自感受,很多东西绝对体会不到,无忧自认光读兵书也只能纸上谈兵。 无忧牵了嘴角道:“你们面皮倒是薄。”话音刚落,尤氏的心绪便一股脑儿地传入他的脑海,害得他脑仁儿立时抽痛起来。 他无奈地按住太阳穴,略一思量,才知道尤氏居然担心他太过沉迷秦氏,因为秦氏之死而心灰意冷…… 贾珍本尊听说秦可卿没了,真是悲痛不已,真恨不得代她去世……之后还不是丫头照睡,小妾照纳,小厮照狎? 贾珍的王八蛋劲儿,无忧真是甘拜下风。尤氏跟贾珍也做了数年夫妻,贾珍什么性子居然都不知道……他就更佩服了。 无忧没好气儿道:“我递了请战的折子上去。” 原本他还怕写折子穿帮,没想到自己的笔迹自动修正到跟贾珍一模一样。 尤氏闻言也是喜忧参半:老爷不在家,她正经自在;老爷不在家,许多人……她怕是也压不住。 贾蓉比尤氏知道得多,眼睛也不至于盯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老爷不等荣府元春姑姑好消息了?” “你元春姑姑那儿,最多就是锦上添花,做不得雪中送炭。”无忧平静道,“过不了几天,就该有结果了。” 勋贵上进,圣上还是挺乐意看到的。宁荣两府都与废太子交好,如今先向圣上服软,着力修复一下跟圣上的关系,再表示出一副愿意跟长辈们一样为国出力的意思,圣上一般不会再翻旧账。 毕竟当年跟太子交好的勋贵世家为数众多,圣上也做不到一刀切下去,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前程。 圣上登基没多久,上面顶着太上皇,正是千金买马骨培养亲信的时候,这个时候不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果然不到十天,无忧的折子就批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父子齐上阵打动了圣上,圣上御笔一批,直接给了个正五品的千总——品级倒在其次,千总是真正能领兵的“实缺”。至于贾蓉则在他老子手底下做了个百户。 得了圣上的批复,无忧便带着贾蓉一起,给以前的故交写信,最起码在启程之前,把以前只有年节时才有往来的这些人家熟悉一下。 却说无忧父子俩写信都写到了第二轮,荣府两位老爷才……听说珍哥儿和蓉哥儿得了官职。 这回依旧是贾琏前来相邀。贾琏进门先道喜,“珍大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无忧平静道:“谁知道圣上就赏了脸。万一求得不得,不是成了笑话。” 贾琏闻言连忙点头,“也是。”自家事自己知,昔日太子被废,宁荣两府代字辈的长辈又都离世,自家自然得夹着尾巴过日子。 无忧面上虽然在笑,实则笑意一点都没传到眼底。他穿来之后不再弄什么乐子许多的聚会,于是跟贾琏这个堂弟生疏不少。 自打秦可卿去了,宝玉也始终没再来过宁府。正好落得个安静。 难得兄弟说话,贾琏便问,“听说大哥在庄子里出银子打了几眼井?” “是啊。你也听说了。二弟平素不是不爱关心农事吗?” 贾琏总觉得今日的堂兄很是阴阳怪气,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弟弟是听你弟媳嘀咕的。”他自觉他媳妇凤姐儿在大哥面前也颇得脸面。 “听说今年要旱,提早做些准备罢了。”无忧诚恳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你那二婶和你媳妇舍不得……为点银子都能要人命的王熙凤会舍得几百银子打井修水渠。 贾琏没接话,而是道,“我爹和二叔请大哥过去说话。大哥得了实缺,不是不该正经宴请一回?咱们两府好久没什么大喜事儿了。” 无忧笑道:“不急。我这终究算不得大喜,大喜还在后面。五品千总可不值得~操~办,让旁人知道怕是会笑话咱们家眼皮子浅。” 贾琏一噎:今儿堂兄这是怎么了?平素最爱热闹的不就是他吗? 无忧依旧笑眯眯的,“走吧。两位叔叔该等急了。”忽然想起,这事儿还没跟郊外道观里的便宜老子贾敬说过……这位贾府唯一的正牌进士,透明成这样也是奇迹。 根据贾珍的记忆,贾敬与废太子私交不错,太子坏事,贾敬便有眼色地辞官告老,把爵位传给了儿子不算完,自己则干脆跑到郊外道观住着去了。 相比荣府那哥俩,贾敬已是难得的有担当。所以无忧便琢磨着,他跟贾蓉离京,就把贾敬请回宁府主持大局,顺便再把惜春再接回来。 宁府就算再“乌糟”,起码已经停止作死了。 却说无忧一路思量,贾琏跟他说话见他答话颇慢,就知道堂兄心中有事……转念一想,堂兄父子两个那是到前线挣命去,委实不适合庆祝。 于是到了荣府,无忧先去拜见贾母。老太太屋里一众婶子弟媳,也是各怀心思。作陪的贾琏还主动为无忧解了几次围。无忧回过神来,也感慨贾琏心地当真不坏。 却说贾赦爱~美~色~古~玩,无忧刻意把话题往这边引,贾赦便知道这侄儿不愿多说:上战场啊……贾赦自然不会为难。 到了贾政这儿……政老爷本心也不是要折腾无忧,而是他是真嘴拙,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总是说不到点儿上,无忧看着他都生了恻隐之心。 好歹贾政反复嘱咐的就是注意安全,听上峰指挥,不要胡乱行动……但是荣府曾经的故交,政老爷一个都没为无忧引荐。 这一点不出无忧预料。林海荐了贾雨村,而贾政直接就把贾雨村归入自己麾下。贾政护食,显而易见,从这一点上看,贾政与王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从荣府出来,穿过几道门便到了宁府,无忧老远就瞧见尤氏和贾蓉都守在门边翘首以盼…… 无忧哭笑不得,“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瞎操心什么!” 尤氏没说什么,贾蓉却道,“老爷替儿子遮风挡雨,儿子都知道。” 贾琏也快三十的人,早早就捐了个同知,如今依旧没补上缺,贾蓉今年刚二十,就因为老子出手,得了个正经说话算数的实缺。 无忧拍拍便宜儿子肩膀,心中还挺庆幸:这小子比宝玉强多了。 第二日,这父子俩早早启程直奔玄真观。 赶到地方,贾敬身着道袍,发髻梳得一根发丝都不乱。都快六十的人了,双眼依旧明亮,整个人无比清爽——怎么看就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无忧和贾蓉上前见礼。 接过孙子捧来的清茶贾敬方不急不缓道:“你都是有儿子的人了,将来如何自己做主便是。” 无忧一听,就直到老爷子心里不舒坦:要不是您老在道观里不问府中事宜,我哪里就这么把您忘了。 无忧对这老爷子颇有敬意,最起码够担当,是个汉子,于是他赔笑道,“儿子请父亲回去主持大局。儿子那个媳妇是填房,镇不住荣府的大大小小。”他为了让贾敬动心,更是出了个狠招,“儿子听说,元春要丫头颇得圣上青眼。” 贾敬立时眯了眼。 “真成了贵人,娘家说什么也得支持。花销一起算,好处可就难说了。”无忧把昨晚到荣府面见二位叔叔的情形详细说给了便宜老子,最后还特地道,“咱们家里算上田产铺面,也不过剩下十万多的家底。儿子和蓉哥儿若是都不在家,儿子走得也不安心。” 贾敬轻哼一声:这是什么话!忒不吉利。 不过他也是做过族长的人物,二位堂弟各扫门前雪的脾气哪里瞧不出来?弄不好二位堂弟,尤其是二堂弟还在抱怨他拖累了荣府。因此儿子这番话他深以为然。 于是贾敬道:“也罢。” 出门的时候只有父子俩加精挑细选后的长随,回家时就变成了爷孙三个。 贾敬回家的第二日便去荣府拜见贾母,之后跟两位堂弟聊了聊。午饭之前,贾敬老爷子以一副“老子出门万事摆平”的帅气模样归来,贾蓉又得了老子一个眼色,他立时就上前拍起祖父的……马~屁。 贾敬听了几句,才慢悠悠地点头,“成了。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糊弄你上峰足够了。” 无忧笑道:“父亲,蓉哥儿的上峰是我啊。” 贾敬一摆手,“蓉哥儿明儿去把你姑姑接回来。总住在荣府也不成样子。”吩咐完,他便拉着无忧迈入书房。 这个时候能与宁府以家事相托的人家已然剩得不多,但终究还有那么两三家。贾敬对唯一的儿子也毫无保留。 横竖准备工作已然做到最好,其余的就要靠平时勤奋~操~练,临阵时拼命……以及运道了。 却说无忧带着贾蓉在初秋时启程,赶到西北时正遇上西北的第一场雪。而与此同时元春亦得封妃…… 收到消息的无忧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如今林海好像还没死啊……因为他案上正放着巡盐御史林海写给他的家信。 第7章 贾珍篇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比起酷爱读书出入离不得清客的贾政,正牌进士贾敬自然更对前科探花林海的胃口。 林海这个巡盐御史乃是太上皇钦点。圣上登基,当然要顾及太上皇,但什么也拦不住圣上他……封赏有功亲信。 盐政肥得天下皆知,历来都是圣上心腹所在。林海本有心求去,又因为多年离京,京中情形不甚熟悉,他不仅写信问过了二位舅哥,也没落下回府居住的贾敬。 书信一来一去,贾敬和林海颇有点“神交恨晚”的知己之心。话说回来,贾敬若是有心讨好谁,总是一讨好一个准儿。 贾敬以前总是埋头炼丹,不问世事,忽然换成“积极与故交恢复往来,并一心为儿孙铺路”的面孔,众人在惊讶之余多数都能理解。 比起宁府的波澜不惊,荣府二老爷贾政这些日子心气颇为不顺。 女儿封妃带来的狂喜劲头一过去,贾政立即迟疑了起来:一般来说,任何一位妃嫔晋位,圣上都会“恩典”一下她的娘家父兄。 元春这次可是得封贵妃,这恩典想来也该“过得去”?而且元春的长兄贾珠早夭,同母弟宝玉不曾及冠,那么这份恩典也只会落在贾政身上。 然而与元春同时封妃的那几位,她们的父兄已经先后进宫谢恩了! 政老爷性子沉稳倒是真的,但面对如此情况……他又不能进宫找圣上问个清楚,此时一贯的超然淡定也快装不下去了。 事关切身利益,别说贾政忍不住,王夫人也破天荒地问起此事——以前她都是不过问朝中事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贾政刚想发作,但看王夫人一脸诚挚,还是把难听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王夫人想了想,还是低声提醒道,“莫不是珍哥儿那个千总……” 有这半句话就够了。 贾政明知道珍哥儿离京赴任还在元春封妃之前,纵然真是圣上心血来潮,拉个提前“推恩”,好处也该落在他这个当爹的身上,除非元春亲自开口。 反正贾政绝不会承认圣上看不上他,而是过错肯定在别人身上——不是我不成,而是我谦让,才让旁人摘了桃子! 如此跟自己说了几回,贾政果然觉得好受了点。 对此,无忧早有预料。 他与贾政打过几次交道,亲身体会过这位政老爷的脾性,省得以后麻烦,他连原本走元春门路的心思都歇了,只是他拉着贾蓉早早离京也挡不住政老爷以恩人自居。 真要让贾政跟无忧摆明车马,讨价还价,他又抹不开这个面子……反正政老爷在曹大笔下就是在无能为力与自欺欺人之中迎来了树倒猢狲散的最后结局。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然最后贾政什么也没说,但王夫人却心气难平。这位二太太也是做惯了“菩萨”,指桑骂槐恶语相向,她也做不出来,不过她有一位干将内侄女…… 此时正巧圣上下旨,许妃嫔来年正月里回家省亲。王夫人把凤姐儿叫到跟前,除了吩咐一众庶务,还特地“点醒”内侄女:元春封妃,宁府既然沾了光,就该……有所表示。 珍大哥哥父子不在家,若只有尤氏,拿捏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偏偏宁府当家作主的敬老爷。 凤姐儿向来是见人说人话的伶俐人,论眼光比王夫人可能还强上几分:府中哪个本事大,哪个不能招惹,她心如明镜。 面对敬老爷,凤姐儿真是心里发憷。 见内侄女面有难色,王夫人只得提醒道,“爷们儿的事儿,自有爷们儿去说。” 这却是让贾琏出面去讨要好处了。 凤姐儿也有小九九:琏二爷还是捐官,她当然想把这捐官变成实缺。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琏二爷出头得罪人去? 二叔兼姑父与小叔子宝玉如今也没从大姑奶奶封妃一事上捞得好处,正想借着这省亲,甚至接驾一事,好生奉承一回……想来只有龙颜大悦,贵妃再从旁分说,才能有下一步的提拔。 他们王家也接过驾,之后……也没如何。真正接驾后风光了好久的,只有琏二爷的亲祖父以及隔壁府里的伯祖父! 可见还是得看人。 凤姐儿顿时觉得光靠银钱奉承,也不大靠谱。何况她素来爱银钱,修造如此庞大精致的省亲别墅也实在肉痛。 她正琢磨着如何作答,偏巧王夫人眼前最得用的陪房周瑞家的进来回话。 周瑞家的面带喜色,但仔细一瞧便知道她笑得颇为勉强。她见礼后得了王夫人眼色,方笑道,“咱们姑老爷回京了。打发来回话的管事嬷嬷就等在外面呢。” 林海回京,势必要把黛玉接回家里去。 无论是黛玉还是惜春,借住在荣府时她们的父兄都给王夫人备了笔丰厚的谢礼。黛玉惜春若是继续住着,年底她们的父兄又该继续奉上大笔银子。惜春家去王夫人拦不住,眼见这又要跑掉一个…… 为了给亲生女儿省亲准备地方,荣府这会儿稍显捉襟见肘,得此“噩耗”,王夫人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那慈眉善目的神色……险些破功。 姑妈的心思凤姐儿自能猜着几分。凤姐儿绝对没法像王夫人一样:不惜动用全部家财,也要给丈夫,尤其是小儿子宝玉搏出份前程。 再说,凤姐儿得昏头成什么样才跳出来得罪姑父林海? 王夫人半天没言语,凤姐儿只得提醒道,“还不快请那嬷嬷进来说话?老太太那儿禀报了没有?” 这些日子贾母身子觉得有些倦怠,正歇着午觉,因此林家来人也没去打搅。 周瑞家的正要答话,外面大丫头彩霞已经打着帘子请安,“薛姑娘来了。” 这个时候的宝钗可是正经的“财神”。素有“青云志”的宝钗过来说话,也存着借元春待选入宫的心思。 于是林家的嬷嬷一口气连王夫人、凤姐儿和宝钗全都见着了:再细看王夫人的神色……这是遇见愁事儿了? 林海缘何飞速进京,在陛见的时候都不忘打发嬷嬷上荣府探望黛玉……当然是无忧的手笔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政老爷和王夫人“施恩”的姿态,就凭荣府仆从的大嘴巴,也很快便传到了无忧耳朵里。 无忧不怒反笑。这夫妻俩不开心,他就能开心一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黛玉在荣府的处境添油加醋地写给了林海。 林海的身子此时已经不大好了。但女儿有亲外祖母和舅舅看顾,依旧吃亏受委屈,强烈地激发了林海的求生欲。 于是他不仅没咽气,还坚持着把巡盐御史一职交还给圣上,悄悄述职之后奉旨回京。圣上真是龙颜大悦,对知情知趣又才高八斗的林海自然另有任命。 从宫里出来,已经得了圣上许诺,不如就任工部侍郎的林海回府梳洗,换去朝服便带人直奔荣国府。 数年未见的女婿上门,贾母得到消息很是高兴,但同样稍有疑虑:女婿进京,怎么人家上门她才知道呢? 却说黛玉见到父亲,立时落了泪。作陪的王夫人全程僵着脸,不过她素来少言寡语,贾母屋里众人的心思多落在林海身上,一时没人理会。 林海拉着先哭后笑的女儿,与岳母闲聊了大半个时辰,才提出让黛玉随他家去。 父女天伦,哪有阻拦的道理? 林海带女儿回家,趁着黛玉更衣的功夫,他把打小一直服侍女儿的雪雁叫到跟前盘问。雪雁年纪尚小,但自家姑娘在荣府未必吃亏,却没少受着风言风语她全看在眼里,如今当着老爷,自是好一通抱怨。 林海听完,半天没言语。他知道他媳妇儿跟二嫂王氏始终不合,但却没想到这王氏能如此下作,黛玉若是跟他抱怨,只怕也没法讨回公道,因为每件事儿他提出来都是小题大做,更显得他全无气量。 林海膝下荒凉,年近半百只此一女,自然珍爱至极。住在外祖家尚且如此,交托给旁人更是不靠谱,林海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撑到女儿成亲,甚至见到女儿生儿育女他才能闭眼,对九泉之下的父母亡妻有个交代。 却说黛玉纵然倾心于宝玉,也不至于是非不分,能和父亲一起自然乐不得的。自打回了家,她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至于王夫人回房后,终于掩饰不住满心的忧虑,靠坐在引枕上别说没言语,就连动弹都没有一下:她虽没有苛待过黛玉,但她身边那些捧高踩低的婆子丫头对林姑娘略有慢待和嚼舌根,她也睁一眼闭一眼。 当时她还万分畅快:小姑子在家时再怎么万千宠爱于一身,再怎么瞧不上我这个当嫂子的,你的宝贝女儿还不是要落到我手里?!丧母长女婚事必然艰难,想亲上加亲我就不让你如意! 可随着林海进京,美梦瞬间破灭。她倒不担心林海为女儿出气,她身在荣府,林海终究奈何不得,她真正心疼的是……林海不满,自然没法儿从林家“化缘”。 比王夫人更为不安的周瑞家的偷瞄了许久,见王夫人忽然垂下头去,她唬得心口狂跳,“太太……可要叫大夫?” 那倒不至于。但王夫人终究还在借口身子不爽利,在房里歇了好几天。直到贾政亲自出面为妹夫接风洗尘,全家坐在一处吃个团圆饭的时候,王夫人就不得不出现了。 黛玉站在父亲林海身后,面带微笑——只不过回家住了几天,便滋润了不少。 这样的黛玉自然惹得宝玉不时望过来,且眼中还异彩涟涟。 贾母把孙儿与外孙女的“眉目传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是门好亲。女婿又回了京,将来还能提携宝玉,同时元春在宫外也有个臂助。 其实贾母比自己的儿子儿媳妇看得更清楚:两个儿子若真是做官为将的材料,不用等到五十上下还得借着孙女儿封妃之势晋上一级。 因此贾母招呼宝玉和黛玉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八仙桌上围坐着其余孙女儿,外加一个宝钗,邢夫人王夫人与李纨凤姐儿一同为贾母以及一众女孩儿们布菜。 李纨倒还罢了,凤姐儿对黛玉却是越发热络。 黛玉抿嘴一笑。回到家里,父亲教了她不少道理。遇见天生一双势利眼的,就任他去吧。 却说黛玉父亲回京,官职尚未公布,宝钗已然觉察出荣府上下对黛玉的态度顿时一变。没有母亲在,交际上终归差了一筹,但谁让黛玉有个好父亲? 宝钗得空便对黛玉笑道:“林妹妹似是丰润了几分。” 黛玉笑答:“自小吃惯的厨娘也跟着来了京城,难免有些贪嘴。却让宝姐姐笑话了不成?” 王夫人给贾母布菜的手都不由微微一滞。 凤姐儿忙给黛玉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且尝尝这个味儿合不合口?” 无忧在荣府很是安排了几分耳目,给林海的接风宴上这点鸡毛蒜皮他也听得津津有味:配着嫩嫩的羊肉,十分下饭。 放下筷子,又略歇了一会儿,无忧坐回案前刚要提笔回信,亲信便一溜烟儿地冲入帐中,大声禀报道,“斥候回报,发现了北狄人的踪迹。” 无忧立时起身,把笔一丢,“来得好。” 第8章 贾珍篇 却说无忧和贾蓉来到西北大关驻扎已然小一年。昔日抵达时正值秋末初冬,西北苦寒,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上冻,因此关内关外一片太平,全无战事。 趁着这段时间,无忧在西北熟悉了一回:先认全了上峰下属,再在营中“厮混”了足足三个月,才试着带兵四处巡视。 像历史上那些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既然经典且被人津津乐道,反复拿出来点评分析,自然是……鲜少出现。 凭借一场大战从而青云直上,也就贾蓉这个年纪还能当真。真正的战功和威名都是靠着一点一滴积累而来。 因此他但凡带兵出门,就要带着贾蓉,只为磨一磨他的性子——因为每次出巡,平安无事未见敌踪,那才是常态。 无忧身为穿越人士,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年多,依旧缺乏认同感,但他对贾敬和贾蓉却生出了几分“真情”,一个真拿他当儿子,一个真拿他当爹。这一点不用金手指他都感觉得到。 自打来了西北,便宜老子贾敬的书信就没断过,信中始终叮嘱他留意身子,不要莽撞,同时把京中动向事无巨细地写给他知晓。 尤其是林海进京之后,贾敬已然打听出林海即将成为隔壁二老爷的上峰,但守口如瓶,什么也跟荣府的兄弟两个说。 在给儿子的信中,贾敬当然要尽兴“吐”个痛快:贾政偏向王子腾,不识金镶玉,又提醒无忧尽量跟林海交好——没有交好的文臣,朝中诸多事宜都要“一抹黑”。 贾珍本人文采很一般,于是贾敬信中全然白话……无忧还把信拿给贾蓉看,贾蓉看了也笑了,“儿子也看得懂。” 总之祖孙三代虽然分隔两地,但感情反倒深厚了不少。 反正该转的转了,该知道的知道了,无忧和贾蓉也适应了军中生活,他觉得就该找机会拔剑出阵了……正瞌睡呢,北狄人就来送枕头了! 无忧吩咐众校尉准备,两刻钟的功夫便整军完毕,在无忧一声令下,列队出营。 他统领一千多人,在仔细听过校尉和斥候的回报之后,此番便带走了一半人手,副官则领着剩下一半留守。 北狄人前来~骚~扰也多是几十到几百的小股骑兵——至于数千人的调动,想瞒得住关内守将和四处侦查的老练斥候,纯属开玩笑。 真要是好几百人的“小股”精锐前来~骚~扰,无忧绝对不会自不量力地出头迎战——这回的目标就是四处游荡劫掠商队的普通北狄骑兵,身上装备乃是皮甲与铁甲随性穿插,数量目测大约四百,正适合无忧这样“理论武装完全就差实践”的新手千总。 与北狄人短兵相接自然没有二话——双方都有信心能吃下彼此。无忧一挥手,身后骑兵兄弟立马就冲了出去。 到了千总这个品级,自然无需冲在最前面,然而他下令出击之后数息才想起来,便宜儿子也跟着冲了出去! 年纪小当真爱冲动。无忧刚想把这不省心的小子拎回来,抓着缰绳的手就让副官给按住了。 无忧再侧头一瞧,其余三四个校尉也一脸凝重地盯着自己,他只得妥协,“你们多瞧着点他。” 父子齐上阵,就冲这份破釜沉舟的豪气,军中诸将也是服气。驻守边关的中基层武将大多都没什么出身,遇到无忧这样有爵位在身还如此平易好说话,更不胡乱指挥的上峰,他们是真心希望他能待得久一点——当然,无忧人缘不赖,也有金手指的一半功劳。 无忧听劝,也不欲为难人,于是自己不动,眼看着两位校尉带着麾下几十人上前去把贾蓉换下来。 怎知贾蓉杀得兴起,不肯后退。那两个校尉又不敢拉扯,只能尽力在他身边清扫敌人。 而无忧也亲眼见识了冷兵器时代究竟是怎么打仗的:像什么一招退敌,绝对是玄幻。现实场景就是两大波人……与同僚配合的同时在胶着在缠斗…… 已然交战,双方的弓箭也都基本用不上,除非找准了人物。果然无忧登时眼皮子一跳:一道寒光直奔贾蓉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贾蓉身侧那个小校尉猛地一扑……贾蓉一个不防就此滚下马去,而那小校尉的肩头立时多了根羽箭。 天要亡我! 贾蓉不能死,他死了任务就完蛋了,我妈也悬了,还有我那个早早去世的青梅……无忧双腿一夹马肚子,连人带马犹如一道闪电飞速冲了出去。 无忧闪得太快,众人谁都没拦住——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热血冲脑,跟着无忧前冲救回贾蓉与那奋不顾身的小校尉。 无忧也是拼了,双手持刀:谁挡在身前便是一刀挥去,也记不清自己挥了几刀,反正他就是心头火热,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杀入重围,又是蛮不讲理地一阵挥砍。 直到周围倒了好几个,空出了好大一块儿地。 他喘着粗气,一把将已经倒在马身上的小校尉拎到自己身后,至于贾蓉……他居然还弯腰下马,旁若无人地将便宜儿子夹在腋下……动作一气呵成,他此时忽然回神:诶,其他人呢? 他保持着夹着贾蓉的姿势,终于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便瞪着这白着脸的副将,“你说,怎么回事?!” 副将直接弯了腰,“将军,您动了,北狄那边的头目自然也动了。结果您跟他刚打照面,就让您一刀砍飞了他的脑袋,之后您又一连砍伤数人。北狄人除了咱们缠住的,别的差不多就……吓跑了。” 无忧暗道侥幸。 他眨了眨眼,忽然发觉眼皮子发沉,伸手一抹:好么,果然一手血。 他立即明白自己这副浴血杀神的模样,必然十分瘆人。他深吸了口气,“斥候留心左右,其余打扫战场。都动作麻利点儿。” 这一战斩杀将近百人,在冷兵器时代这是值得往圣上那儿通报的捷报。 而那小校尉也并无大碍,贾蓉则磕了脑袋,睡了大半天才清醒过来。无忧估计这便宜儿子是脑震荡了……幸好看着没有后遗症。 消息传出去,圣上的奖赏不曾到来,贾敬老爷子先来信把无忧和贾蓉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们是要老子绝后吗? 经此一战,无忧意外发觉自己“刚猛有力”,干脆就打定主意留在西北守关了:荣府那么多是非,懒得招惹总还躲得起啊。 这一待,就是整整八年,他从五品千总一直做到了二品的守关大将。 期间贾蓉立功晋升后受命回京,面君后就让圣上安排进了禁军。 话说在西北这些年,无忧的身子越发不爽利,日日夜夜的积累,终于到了天气一冷,他就难以~下~床的地步。 想想贾珍本人半生的纵~情~声~色,他的身子骨已然亏虚,所以才在酒~色~药三重效果下直接猝死魂飞天外。无忧洁身自好,注意保养,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回京养老去了。 因为再不回去,就该埋骨西北了。 黛玉早已出嫁,而林海也已去世。至于宝玉则娶了他的宝姐姐……无忧前脚回到京城,第二日便传出消息:元春薨了。 这个时候王子腾刚刚暴毙——实则是不得不死。甄家让圣上下旨抄家,因为修建大观园而伤筋动骨,捉襟见肘的荣府不得不也应承了甄家,帮着甄家隐匿了财产。 荣府一如他预料的那般作死,无忧本就说话费力,听着便宜儿子的叙述,此时真是连个眼神都欠奉了。 宁荣两府昔日都与废太子亲近,无忧穿来立即调转船头不惜用性命来向圣上投诚,而荣府却没有跟过来,因为他们觉得有了元春:不止旧事揭过,自家还能迎来一场真正的富贵。 结果就是……宫中内侍带着侍卫们把荣府一众老小全下了狱。 此时不管荣府死活,宁府上下会被人当做无情无义之辈……无忧心中冷笑,递了折子进宫求见圣上。 然而圣上尚未批复,无忧便知道这身子应该撑不下去了。 他把准备好的遗表交给贾蓉,当着便宜父亲和儿子面儿依旧笑得出来,“情还是要求的。我一咽气,你闭门守孝,任凭风吹雨打,咱们家自是安然不动。荣府终归是自家亲戚,妇孺放出来你就安置一番,但若是还贪心不足……直接打发回金陵去,不要心软。”顿了顿又嘱咐道,“多听你祖父的话。” 贾蓉此时已是满脸热泪。贾敬头发近乎全白,根本说不出话。 无忧迷迷糊糊地望着一屋子悲戚之色的男男女女……颇感无奈,他现在挺想一个人静静,因为那个将他送来的神秘光凭似乎又出现了,却因为屋里屋外不安生而无法看清屏幕上的字迹。 他很想怒吼一声“别吵”,怎料声音不曾发出,整个人就像是从游泳池里生生被人拎出来一样。 “任务完成,恭喜。” “哪里。”无忧彻底放了心,冲着光屏笑道,“我自觉收获很多。”他低头看去,果不其然,自己的双手与胸口以下全都是半透明状态。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你控制的贾珍死在了一个十分合适的时候,皇帝自然没有生出太多忌惮。在贾珍死后,宁府老的老小的小,尤其小的还在禁军中任职。至于秦可卿身世之事,皇帝念在君臣之情和你的功劳苦劳,也不会再追究。” 无忧笑道:“我就是这么计划的。说实话,其实我没耐心以贾珍的身份活整整一辈子。贾珍死了,宁府局面就一片豁然开朗。忠心有功劳又无威胁的人家,皇帝必定会善待。” 光屏上迅速出现两个字,“没错。” “对了。”无忧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不能直接复活我那去世的女友?” 光屏这次不再语焉不详,像是经过这次任务确认了他的能力一样,相对坦诚了一些,“你们可以以其他方式相聚,不过这要看你的本事了。” 无忧还想继续发问,光屏上立时弹出新的一行字,“继续下一个任务吧。你任务完成得越多,你母亲的状况越好。” 无忧望向光屏上的影像:在一众仪器包围之下,他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神色平和,显然痛楚缓解了不少。 “总之我不是白忙活一场就好。”无忧点了点头,“好吧,下一个任务。” “穿越对象:薛蟠。 穿越目标:体面的休妻。” 呆霸王啊……无忧想起精明聪慧的“宝姐姐”,没准儿这次还是得“躲远点”。诶,这回的金手指是什么来着…… 无忧就在此时失去了意识。 第9章 薛蟠篇 无忧再睁眼……眼前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光屏…… 他坐起身来,正好瞥见自己的右手:又白又细,手掌手背手指头全都圆嘟嘟的。对了,薛蟠好像就是个胖子,也是~黄~赌~毒样样都爱的个中老手。 无忧当贾珍的时候,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他,少了贾珍这个“大恶人”的指引,貌似那一世的薛蟠也要乖巧听话许多。 想想也是造化弄人,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成为这么个都没理会过的,绕了许多圈儿的亲戚。 不过无忧的感慨最多一瞬,他没忘记正事,特地拉了拉袖子,“要抽本期金手指了吗?” 光屏上浮现一行字出来,“不为了等你抽取金手指,我何必亮上这么久?” 这……面对的光屏好像是个人,这感觉十分强烈。在无忧的理解里,人工智能应该不至于能有这样细微的情绪变化。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无忧很有耐心,随着任务的深入,他会知道更多的。 于是他抬手往光屏上一戳,指针停住……这回连五毛特效都欠奉,直接在光屏上显出四个大字:望气之术。 这个好。无忧笑了,“有望神棍啊。不过这回的目标只是休妻,简直大材小用。” 光屏居然十分厚道地提醒了一句,“你可以把你经历的世界想象成平行世界。而平行世界中的人物性格经历也是有许多共同之处的。” “你这是认真提醒我提早做功课的意思吗?” “以备不时之需。这两次的金手指不算坑,以后……我告诉你,连我都不知道。” 一个光屏自称“我”无忧笑不出来了,他一直很相信直觉:这份自来的熟稔岂非无因?于是无忧问道:“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光屏瞬间黑暗,并逐渐淡化,说是“逐渐”实则撑死用了两秒就从无忧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不见。 “又跑了。”无忧抬手扶额,“有点头疼。”然后就默默倒回床上,细细翻看起薛蟠的记忆了。 薛蟠的确不聪明,因此记忆也凌乱无比,远远不如贾珍条理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记忆的条目往往上下之间毫无逻辑关系,无忧只能叹息一声,继续整理起来。 但一个人二十多年的记忆,也不是说整理就能整理得完的。无忧一直折腾到肚饿,便吩咐丫头先打水再准备饭食。 那丫头上前,端详着无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不去问问大~奶~奶?” 无忧闭目翻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晚薛蟠与夏金桂又吵得不可开交,于是薛蟠干脆来到书房安歇……正是因为与夏金桂斗,不止文斗更要武斗,薛蟠挨了几下,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是丧气又恼怒,加之疲惫,倒是难得的自己一人歇了……夜里就这么悄没声息地过去了。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无忧轻描淡写地道:“我去问你们大~奶~奶?这家里竟是妻为夫纲不成?” 那丫头立时跪了。 无忧又道:“不过拿了你们大~奶~奶几两银子,便撺掇起我来。挺好。这会儿你就收拾了,去伺候你们大~奶~奶吧。” 丫头泪水夺眶而出,身子往前一蹿便抱住无忧小腿,“求大爷饶过这一次。” “你不愿服侍你~大~奶~奶?”无忧对吃里扒外的仆人一直没有好感,“你针线活儿不错,那就去针线上人那儿打个下手吧。”旋即他猛一收腿,那丫头一个踉跄,险些后脑勺着地。 这丫头跟着夏金桂和宝蟾欺负过香菱,绝非什么“一时糊涂”的良善之辈。 无忧再不理会她,而是唤了另一位丫头的名字,让这丫头进门伺候。他接过丫头手里的毛巾擦脸,地上那个丫头仍旧失魂落魄地不曾离去。他便叫小厮进门把人叉了出去。 借着毛巾捂脸的功夫,无忧开启了本次的金手指,望向那浑身无力的丫头……周身气机果然是浅红色。 大约是他精神头不够好,目前这金手指只有初步功能:分辨一人身负的功德多寡。善,则周身气机为绿色,恶,则为红色,而大多数人善恶相仿,那么气机便是浅灰色。 上一任能探知真实心绪的金手指比这个更实用。 既然抽中了这个金手指,不如闲来无事就往道观佛寺走走吧。须知在这个世界里,不提天上的警幻仙子,就说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这二位,乃是得道高人无疑。 无忧这儿正心有所思,外间的丫头婆子也各个提起了精神,外面守着的小厮们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大爷不同以往。 说起来,一个手下沾了人命官司的纨绔,岂有当真好欺负好脾气的道理?!在外间守着的丫头婆子们彼此对过眼神,顿时歇了往大~奶~奶那儿传消息的心思。 话说夏金桂刚与薛蟠新婚,正是蜜里调油也是她好生给薛蟠“立起规矩”的好时机。昨夜不欢而散,今早夏金桂便干脆赖床不起,也不去给薛姨妈请安,而是吩咐宝蟾去请大夫,再借机把薛蟠叫来! 宝蟾领命,出去了一趟,大夫就快到了,可薛蟠却没请来。宝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更仗着大爷待她与别个不同,便有心闯一闯书房。她刚大喇喇地踏入大爷外书房……的院门,就让把门的小厮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无忧有言在先:大~奶~奶那边的人一个不见。说这话的时候,无忧正站在院中,手里握着柄精钢长剑,十分熟络地挽了个剑花。 在西北守关八年,无忧的手下功夫突飞猛进。十八般兵器……当然做不到样样接通,但常见兵器自然能上手比划几下,而且颇见几分功力。 这不活动不知道,薛蟠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想来从南到北四处行商,薛蟠不止身子健壮,手底下也是有些功夫的。他只是太怂,又不会灵活运用那些招式罢了。 他刚刚还特意找了镜子,发现薛蟠虽然是个胖子,但是个英俊的胖子,毕竟有个绝色的妹妹,做哥哥的颜值虽差也差不到天差地别。 无忧来这儿又不是为了撩妹,外表他不在乎,但薛蟠的胖影响了身手,那这肥就不得不减。 却说众人看着大~爷把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不知为何就更哆嗦上了。 无忧正练着招,忽然听得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冷哼一声,长~枪循声掷出,正好钉在……夏金桂的脚边。 夏金桂与她身后的宝蟾齐齐脸色煞白,尤其是宝蟾不止额头见汗,那汗水甚至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 无忧见状便开了“天眼”:这主仆两个果然是淡红色的气机。他也不说话,就静静望着夏金桂与宝蟾两个,那股子气势……真是震得夏金桂都说不出话,须知她可是来教训薛蟠的。 无忧忽然抬脚,缓步走至夏金桂身前。夏金桂唬得向后一连退了三步,而宝蟾则让她家姑娘顶了个踉跄。 主仆俩的狼狈相,无忧就跟没看见一样。他只是握住那支插在地上的~长~枪,用力往上一提,劲风拂面,发丝轻飘。 夏金桂不由瞪大了眼:这真是她家大~爷~吗? 无忧手握~长~枪,平静吩咐道,“还不请你们大~奶~奶回去?既然请了大夫,还不看着你们大~奶~奶回房歇着瞧病去。” 宝蟾打发人去请大夫,怎么瞒得过住在外院书房的无忧? 等夏金桂被送回了屋,宝蟾已经提心吊胆上了,“奶~奶,院子里守着的是大爷的婆子。” 无忧那~一~枪,毫无疑问震住了这对主仆:我举手投足间就能取你们性命。 这会儿无论是夏金桂还是宝蟾哪里还有什么胆气?主仆两个只得坐在一处嘀咕:大~爷~今日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宝蟾想了想才小声道:“大~爷~诨名是呆霸王。”呆是真的,原来霸王……八成也是真的。 夏金桂也不言语了。 这主仆俩极度欺软怕硬,只要刹住了她们的胆气,反而又异常守规矩。 午后,从荣府与王夫人闲话归来的薛姨妈听了宝钗的分说,一时又惊又喜又发愁。 喜的是儿子忽然开窍。愁的是这才成婚多久儿子儿媳居然就不合了,还是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狠狠下了儿媳妇的脸面。至于惊,纯粹就是因为宝钗的一席话:哥哥像是换了个人…… 宝钗总觉得此事怪异,她偷偷盯了哥哥良久,气势和言行完全不像是她哥哥,但那些习惯和小动作又与以前毫无差别。 宝钗想了半天还是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不安之下她默默攥住了那只金锁。 查抄过大观园,宝钗自然离了蘅芜苑,回家居住。无忧在院子中活动筋骨的时候,就已经瞥见宝钗身边的小丫头。 无忧深知自己毫无掩饰又异于往常的言行,落在这个聪慧的便宜妹妹眼睛里耳朵里,宝钗必会生疑。 生疑就生疑。反正他不信宝钗敢凭这些疑点就敢出头告发哥哥。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宝钗性子清冷,与亲哥哥薛蟠固然有骨肉亲情,但对于时常惹祸的哥哥也存了几分埋怨,如今哥哥忽然“改好了”,她在迟疑之余也不是不庆幸:若能一直如此,那也好呢。 于是无忧在来到薛姨妈房中,见到妹妹宝钗之际,他再次“瞧”了一眼:薛姨妈和宝钗都是灰色气机的普通人。 使用过三次金手指,意料之中的头疼果然袭来,无忧扶着额头道,“让太太妹妹担心了,儿子没事。” 薛姨妈正要劝劝儿子与儿媳妇好生相处,忽然一道木鱼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无忧依旧抚着额头,却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师既已来了,何不现身?昔日大师送我妹妹吉言,今日再见,足见大家缘分不浅。” 癞头和尚果然显出身形,沉默片刻方双手合十道,“请施主同贫僧走上一遭。” 无忧轻笑道:“固所愿也。” 薛姨妈已然惊得站起身来,而宝钗手中的金锁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第10章 薛蟠篇 夏金桂这个搅家精,纵有娇艳容颜,丰厚嫁妆,一样让上上下下全都厌恶不已。 宝钗素来不是个爱计较爱得罪人的,也被逼得不得不跟夏金桂针锋相对:看性格大变的哥哥三下五除二便吓住了嫂子,宝钗焉能不舒爽? 纵然满心迟疑,她也见不得亲哥哥就这么让这和尚度化了!比起她哥哥这个半生的仰仗,錾在金器上的几句吉利话又算得了什么? 她平素不爱出头,但这回必须破例了——她娘此时眼睛都有点发直了,眼见着这口气若是顺不过,就得晕过去。 无忧见宝钗小脸先白后红,眼神逐渐坚定,便出声笑道,“稍安勿躁。我不过跟大师一见如故,出门去……谈谈佛法。” 说到这里,他笑意更深:佛法他真不懂,聊聊微观经济学还凑合…… 见哥哥态度轻松又亲昵,宝钗更不放心了:哥哥你知不知道这大师要带你去做什么? 没了哥哥,她的处境不会比黛玉强上多少。 宝钗紧盯着哥哥,闭口不言但紧攥着帕子的手青筋都冒了出来。 这样子的宝钗可不多见。 无忧特地走到宝钗身边,“放心。”他也没多想,就习惯成自然地轻轻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忽然想起金手指换了,他自嘲一笑,“哥哥跟佛祖怕是没什么缘分,但咱们家,你我都跟这位大师缘分不浅。” 癞头和尚竟然十分配合,低声颂了句佛号,“施主说得极是。” 此时宝钗已经呆了——自打她懂事,从没跟哥哥如此亲昵。 无忧瞧宝钗这神色也能猜到怎么回事,又再次拍了下宝钗的肩膀,“劝着点太太。”又对已经摇摇欲坠的薛姨妈道,“太太别急,儿子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跟不知如何进门的癞头和尚一起飘然而去…… 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薛姨妈身子一坠,就哑着嗓子喊了声“宝钗,我苦命的……”就没了下文。 宝钗立时叫人去请大夫,再吩咐这婆子丫头把母亲抬回房去……整个宅子一通忙乱,暂且不提,就说无忧与癞头和尚一前一后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无忧一路从权贵云集的内城,走到富户居多的南城,再到普通百姓生活的外城,再出了京城,就能见到路边衣衫打着补丁且面有菜色的百姓……这就是“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啊。 按说从内城到京郊癞头和尚暂住的破败……小庙,走个大半日并不稀奇,可无忧居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 这一路上除了所见所闻,也能琢磨点闲事儿,比如继续整理薛蟠的记忆。 话说,薛蟠对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没看法:第一,她觉得妹妹太薄情;其二,就是妹妹看不起他。 宝钗外热内冷是真,在金钏儿投井和柳湘莲出家后的反应一直为人诟病……这一点无忧也不大喜欢。作为现代人不说多尊重生命,为点小事儿就逼死人,眼睁睁地看着人生命的逝去而无动于衷……他当贾珍的时候,在西北边关待了八年,见过了流血牺牲,可在非出战状态时尚且做不到这两条。 不过宝钗性子如此,也不必强求。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强求也未必有用就是。像这样宝钗才华高会来事儿的人物,在职场上经常遇见。 这种人交往起来很舒服,是合作的好选择,只是不太靠得住,没法儿共患难罢了。不过这未免吹毛求疵,这世上能共患难之人本就稀少得可怜。 至于薛蟠为妹妹看不起自己耿耿于怀……一个光拖后腿的败家纨绔居然还有脸嫌弃家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无忧内心只有两个字:呵呵。 不过薛蟠这个人倒是难得的真性情,他很是同情死了的金钏儿和尤三姐,尤其为柳湘莲出家而难过不已。 金钏儿和尤三姐有错,但错不致死。论起直接死因,前一个责任在宝玉,后一个则在柳湘莲。 只是宝玉除了内疚缅怀,啥事儿没有;柳湘莲直接出了家…… 对此无忧的想法也就一条:男人好色不算事儿,但你有胆做,就得有胆认。这也是他异常瞧不起贾政宝玉父子的根本原因。 走了大半路的神,无忧终于跟着癞头和尚到了地方。 无忧打量了一下掉了漆的佛像,以及透光和屋顶和漏风的窗户,他也叹道,“大师真是难得。” 癞头和尚笑而不语。 无忧对着和尚客气,那是因为开启金手指,这位大和尚乃是他目前见过的唯一一个气机深绿色,还绿得冒光的身负绝大功德之人——当然,人家周身冒着的是金光,不是绿光。 不知大和尚对他和气是不是因为同样的道理:大和尚也看出了点儿什么。 无忧安然在露出茅草的蒲团上坐下,“大师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以实相告。” “施主多虑了。”癞头和尚笑道,“贫僧只是请施主对弈一盘……” 话音刚落,无忧眼前便凭空多了个棋盘。他干笑了一声,“大师请吧。”他是个臭棋篓子,不过薛蟠也是。 以无忧的棋力,癞头和尚居然还能跟他“缠斗”大半个下午,无忧也不由肃然起敬。 当他大大方方地投子认负后,癞头和尚方道,“施主性子沉稳,不会因偶然来此搅得天翻地覆,贫僧也就安心了。” 这和尚满口大白话,无忧乐了,“人生不如意十之*,既然来了,就做点问心无愧之事。” 二人相视一笑。 等无忧慢悠悠地走回家,太阳早已下山。他踏进自家大门,小厮老远见到他,便一路小跑着冲进~内~宅报信儿。 听说儿子无事归来,薛姨妈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还一叠声地赶紧叫人把儿子请进来。 无忧进门就笑道:“儿子早说了没事。” 薛姨妈已经双目含泪,“那和尚对你妹妹有恩,且又灵验,若真是要度了你去……那是要我的命啊!” 宝钗此刻也抹起泪来,身后香菱垂着头跟块木头一样在原地杵着。 房中众人一时无言,想起自己那句“问心无愧”,无忧便问,“妹妹的婚事,母亲可有章程?莫不是真要定了姨夫家的宝玉?” 宝钗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旋即又羞又怒,“哥哥又浑说什么。” “荣府上下全指望宫中贵妃,若有万一……”无忧话只说一半,“不如寻个妥当的读书人。宝玉又是姨妈的心肝……自小到大丫头从来不缺,”他就不拿黛玉剜宝钗的心了,“哥哥却不愿意你吃这个苦。” 人家宝玉黛玉是真爱,婚后日子过成什么样人家求仁得仁。宝钗若是跟宝玉感情没那么深厚,嫁给宝玉求的是地位上更进一步,那么宝玉真不是什么好选择,更不是唯一选择。 薛姨妈听这话心里不快,可何尝不知道儿子说得在理,“那是你姨妈,将来……”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眼前这是她的儿子女儿,只听说后半生仰仗儿女的,从没听说过还能仰仗出嫁的姐姐! 无忧一笑,“做姨妈和做婆婆能一样吗?” 实际上无忧这番话真正动摇了宝钗:宝钗那是入宫待选不成,身边男子也就宝玉还算“近在咫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商家女,想攀上官宦人家,本就万分艰难。 来到京城,她何尝没到舅舅家走动?可也就是这些走动,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想得个如意郎君,怕是还得看运气…… 跟姨妈几年相处下来,她何尝不知道王夫人是个什么品性?她若嫁给宝玉,嫁妆必得丰厚得不得了! 宝钗一直不说话,薛姨妈都知道女儿让儿子说动了……她立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忧此时放下茶碗,忽然问外面守着的丫头,“你们大~奶~奶不是听说我让个和尚带走,便收拾起东西了吗?如今天都黑了,你却问她明早走不走?我给她备车。” 第11章 薛蟠篇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夏金桂只是见势不妙,甚至不曾探听到多少实情,就动了“早走早省心”的念头。 夏金桂嫁妆十分丰厚,十几万两银子总是没跑的。薛蟠若真是出家,夏金桂必会离了薛家再嫁。 凭她的姿色和嫁妆,不愁下家。只是这位被寡母百般溺爱长大的娇女向来果断,打定主意就立即着手行事,却没想到箱子一间屋子还没收拾出来,大爷便安然归来。 夏金桂听到消息已是气闷之极:今天上午刚刚吃到了大爷随手一掷,此刻也没有胆气上前讨个说法。 宝蟾则一直守着她家~奶~奶,见她家大~奶~奶脸色难看得惊人,自然一声都不敢言语。 此时替无忧传话的小厮恰好到了院门之外。 跟大~奶~奶打交道都有点怵头,但大家更怕大爷。大~奶~奶顶死让大家不痛快,但~大~爷是真能要命。 这小厮心绪渐定,见到宝蟾也打了千儿,随后便把无忧的话复述了一回。 话音刚落,窗户里便传来夏金桂的声音,“你告诉他,我这就走!”这声音颇为刺耳。 小厮连忙回去禀报,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面色略显诡异,“大~爷~说了,走也不急于一时。” 就在夏金桂和宝蟾暗中一喜,都觉得大爷兴许要服软,怎料这小厮又道,“天黑出门若是出了事,大爷还得出面……大爷说他嫌麻烦。” 夏金桂主仆又没了言语:京城入夜之后可是要宵禁的,这个时候除非有公务或是寻大夫,连走在路上都要让更夫和侍卫盘问…… 夏金桂立时冷静了几分:大爷这回似乎不同以往,以前二人吵吵闹闹实则真心舍不得她,她才能占得上风。怎料大爷忽然改了性子,她也无所适从了。 小厮偷瞄大~奶~奶的脸色,只觉回去可有得回话了。 第二日夏金桂也不提离府居住,无忧也当她不存在一样继续在院中练武,下午则在书房读书。 晚饭前,宝钗特地寻来,拉着她哥哥对弈——哥哥的棋力果然跟以前一样臭。只不过宝钗跟无忧缠斗的时间要远远短于癞头和尚…… 如此一个月过去,无忧对镜瞧去,终于对外表满意了几分:再无虚浮贪色模样,整个人透着股子清爽与精干。相由心生,此时无忧很容易搏得他人好感。 至于家中管事前来报账,无忧则一甩手全推给了宝钗:能者多劳嘛。他当贾珍的时候都是完成任务的同时咽气,更不愿意顶着薛蟠的名头长期生活。 却说这一日,香菱在宝钗房里干呕,请大夫一瞧,原来香菱竟是有喜了。可把薛姨妈喜得够呛,登时就张罗着要摆酒庆祝,被宝钗拦住才就此作罢。 无忧听说,倒是不奇怪夏金桂为何要除香菱于后快:不仅是长相和性格,还有肚里的孩子。 不过原著了貌似也提及薛蟠为了夏金桂和宝蟾冷落香菱,不过凭薛蟠那好~色~本性,相信他冷落香菱就此不睡人家,未免太天真。 不管男女,薛家也有了后继之人。无忧就更没心理压力了。唯一有点出人意料的是,夏金桂一直都挺安静。 无忧特地安排了好几个人盯着夏金桂主仆:别的不说,下~毒~这主仆俩八成做得出。 却说无忧修身养性在家中待了足足一个月,薛蟠的狐朋狗友还忍得住,但宝玉则下了帖子要来拜访。 说起来,与宝玉年纪相仿,又曾经与他相得的那些少年已经逐渐开始领差使做正事,而宝玉除了跟丫头们厮混,无聊之下也没几个能说话的同~性~友人,也就薛蟠经常“无事”,很容易约得来。 宝玉来了,拜见过薛姨妈,跟无忧打过招呼便要去探望宝钗……结果让无忧拦住了。察觉到宝钗对宝玉并无死心塌地,也无认准了这个人的心思,无忧更直接更没顾忌了,“宝玉也不小了,姨夫姨妈可对你的婚事有个章程没有?” 宝玉闻言脸色骤变,婚事就是他的死穴,谁提谁都能挨他的脸色看,“哥哥倒是闲了。”说完抬脚就走。 可把薛姨妈弄个下不来台,等宝玉走后她埋怨起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礼?” 薛蟠本身说话就没什么顾忌,脾气闹起来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丢。无忧很喜欢拿薛蟠的脾气做挡箭牌,“太太,您说宝玉可配得上妹妹?” 宝钗嫁宝玉那是别无选择:荣府再没落也是勋贵人家,宝玉也是官宦子弟,薛家这种商户与荣府结亲那是高攀,更别说宝玉性子柔和,在宝钗看来也相对好拿捏一些。 如果可以,薛姨妈宁愿女儿也像宝琴一样嫁给读书人。 无忧笑了笑,“就说高门权贵家里的嫡子可瞧得上咱们?”其实高门庶子仔细找找,还是能找个差不多的,但宝钗肯定不甘心,“要么就去给人家当填房……看看宁府里那二位,还有荣府的大太太,可都是填房,日子过得如何太太也见到了。别说什么本事才干,宁府里那位尤大~奶~奶在捉襟见肘时还能操办好敬老爷的丧事,又能如何?儿子觉着,宝钗给高门大户做填房,日子未必比得上人家。倒不如寻个品行好家世一般的读书人,人家金榜题名,妹妹也不负素日志向。” 虽然这个素日志向多少带点讽刺之意,但薛姨妈肯定没怎么在意,宝钗听说也未必有心计较。 无忧既然来了,就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对宝钗的看法先搁一边儿,但黛玉宝钗不管哪一个,贾宝玉都配不上。放在现代,宝玉这种男人就适合谈恋爱,不适合结婚。 其实宝钗就在里间坐着,哥哥的话全让她听进了耳朵里。虽然听着有点刺耳,但宝钗知道哥哥说得再在理不过。 无忧也往里间望了望,至始至终没什么太大动静,便知道他的话没白说。查抄大观园,加上无忧阻拦宝玉探望以及那番对宝钗婚事的见解,使得薛姨妈与宝钗齐齐与荣府保持了些距离——王夫人看重宝钗,其中有多少是因为看重宝钗的嫁妆,薛姨妈也并非一点不知。 王夫人和凤姐儿只以为查抄大观园一事吓到了宝钗,于是暂且没有理会——其实也是荣府此时自顾不暇。 因为贾雨村被御史参了,为了自辩和脱罪,贾雨村只不敢招惹王子腾,却弃卒保车地把贾政薛蟠全牵扯上了。 贾二老爷身上的案子不必去管,但贾雨村在折子上说当初他包庇薛蟠,也是因为薛蟠用银钱半威胁半买通,他才“顺水推舟”。 于是就在无忧在家练武的时候,一队差役上门,拿了京兆尹批下的文书,来请薛蟠到衙门里坐一坐。 薛姨妈果然又晕了。 宝钗再怎么沉稳从容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哥哥被差役带走,虽然他哥哥始终淡然,但她双腿发软,脑子乱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薛府乱七八糟,无忧并不意外。薛蟠能误杀冯渊还不当成一回事,薛姨妈这个当娘的难辞其咎。冯渊那是一条性命,薛府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无忧始终顺从,跟着差役进了牢房,他往茅草上盘腿一座,又吩咐隔壁道,“大人来了叫我一声,然后就闭目养神起来。” 薛家有银子,因此无忧在牢中不仅没吃亏,反倒颇为自在。等了约莫两天,京兆尹才匆匆来迟。 薛蟠若非王子腾的外甥,也轮不到京兆尹亲自“审问”。 无忧先拱了拱手,又坐回了茅草堆,开口便是,“大人可有愁事?”又忽然往前凑了凑,借着昏黄的油灯端详了一番才道,“应在大人子嗣之上。大人……只有一个嫡子,自小聪颖,见识不凡,但不知为何就昏睡不醒,求医问药数日也不见效果。”无忧就此闭口不言。 京兆尹若非多年养气,听完这番话几乎要跳起来。涉及唯一爱子,京兆尹也要假公济私,放人还不敢,但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说话真不算什么。 京兆尹身冒绿光,尤其是头顶……咳咳,虽然无忧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但也承认这位京兆尹绝对是位好官。既然是好官,那就帮人帮己吧。 至于冯渊那一条命,无忧觉得把薛家事安排好,替薛蟠做主把命还给人家还不够,至少得再给上足够的赔偿。对薛家而言,能破财免灾就是大幸! 从茅草堆换成圈椅,无忧的后座舒服了不少。无忧也不卖关子,一指头轻点京兆尹的额头,想了想便道,“令公子可是得了一块美玉,才忽然昏迷不醒?大人只需问过令公子长随小厮,把玉还回去便是,若是找不到送玉之人,尽可把玉送到京郊一所破庙之中——庙中有个癞头和尚的破庙。” 京兆尹听说急忙家去。隔了一天再见这位大人,果然见他满面春风。 京兆尹先谢过无忧,“必有厚报。” 无忧摆了摆手,“还请大人秉公断案。大人可知自己身负功德,才能让令公子免却此等杀劫。” 京兆尹神色一凛,旋即深深点了下头。 一个月后,无忧知道了薛蟠的罪名,过失杀人,按律当判流放,但准赎。 薛家花费数万银子,终于让无忧平安回府。因为有京兆尹照应,他竟是一点苦头都没吃。不过无忧无事,但贾雨村不管如何绞尽脑汁为自己脱罪,还是下了大狱。 他为了银钱和往上爬,造孽太多,别忘了他乱判薛蟠这案子可是他初出茅庐的第一案。可想而知此人胆大后会做出什么来。 却说无忧回家没见夏金桂,一问才知她早已回了娘家。无忧心中一笑,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和离了。 状子递到京兆尹那里,这位大人迅速就判了。夏金桂拿到休书二话不说便回了老家。然后半年之内,夏家的铺子便只剩下原本的一成。 京兆尹知道无忧神异之处,颇有结交之心。一来二去,倒是京兆尹公子有位好友动心,想要迎娶宝钗。 那家人官职不高,却也有五品。贾政此时也不是五品郎中,而是赋闲在家了。 元春尚在,圣上终归要给元春点颜面,否则就凭贾雨村下狱还动了刑,作为曾经的靠山贾政光去官都甩不掉麻烦。 不过荣府真正败落还要在元春薨逝之后,无忧心知自己怕是看不到了。 香菱顺利生了个儿子,无忧在回光返照之际,特地嘱咐她,“你父亲寻你不得,已然出家……你有心尽可去寻找。你父亲俗名甄士隐。”说完又看向宝钗,“你什么都明白,我也不说了。你成了亲,比以前热乎了点,这就更好了。” 宝钗始终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才让京兆尹对自家另眼看待。但家里能支撑到现在,真是……成也哥哥败也哥哥。此时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宝钗泪如泉涌。 薛姨妈早已泣不成声…… 有个厉害的金手指却没做什么大事,无忧觉得很满意——因为他一点不愿意顶着薛蟠的名头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望着再次出现的光屏,他终于松了口气:下一次的任务目标是贾琏……这个真心能接受。 第12章 贾琏篇 贾琏在无忧的印象里,好歹有几分情义。而贾琏的目标,也对得起无忧对他的看法:贾琏的目标就是护住巧姐儿。 为了母亲以及能再见离世的女友而不停做任务的无忧,难得露出了一个由衷些的笑容,“他也是死后再审视自己的人生,才给出了这么一个任务吗?” 光屏上字迹缓缓浮现,“对。他对家人也挺寒心,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善待自己唯一的骨肉。” “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大家都差不多。” 不管是贾珍还是薛蟠,都在死后醒悟,他们的目标也……挺有针对性还挺符合各自性格,但贾琏却是三个人之中唯一一个只顾念儿女的。 无忧自觉做任务就好,尽量少和周围人产生太多牵扯,尤其情债不能欠,否则……恐怕不止回不去这么简单。 薛蟠这一世他开了个天眼金手指,看得见人人的善恶,还因此救下一人性命,之后才过了一年,薛蟠的身子就衰弱得不像话,随时都会咽气。 是的,贾珍那一世身子是真的不行了,而薛蟠像是受了反噬一样,病弱得完全不自然。 善恶终有报,以及泄露天机终受天谴,这两句话他也是有了回切身感受。 也许自己需要点时间静下来,调整一下。 除了能多看看宝钗——无忧天生性子冷,好恶也不轻易表露,其实薛蟠的生活真没什么可留恋的,富贵日子他穿越之前就享受到了。 但是贾珍那一世真的不一样。他做到了守关大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全都触手可得,尤其是麾下还有数万将士,更有共过生死的一众袍泽,无忧不是没动过“搏一把”的心思。 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毕竟不是他人的人生,败了就败了,死了就死了,他尽可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当时无忧深信,第一次任务就算失败也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忍下心,让贾敬和贾蓉祖孙俩受他牵连。 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诱惑……无忧闭目良久,才轻声道,“不忘本心,做起来真不容易。” “幸好你没有。”那光屏上刷刷刷多出好些字,“如果真的付诸行动,我会放弃你,选择下一个执行者。” 无忧眯了眼睛,“老板都不喜欢不听话的员工。” “如果这个员工才能过人,也不是不能破例。我只是不能容许随意破坏世界秩序的行为。” 无忧这回郑重道:“我会量力而行。” “贾珍那边待了九年,薛蟠这里待了一年,你可以休整一下,下一个任务准备好了再开始。”之后便贴心地给无忧看了他母亲的身体状况。 通过那些仪器上的数据,无忧知道母亲的确在慢慢好转。 无忧笑了笑,“开始吧。我没事。”还关心执行者的精神状态,他面对冷冰冰的光凭补了一句,“谢谢你。” 再次醒来,处境堪忧……因为无忧是直接被冻醒的。稍微翻看一下贾琏的记忆,无忧也无奈到笑了起来:此时宁荣两府已然被查抄……贾家上下日子过得艰难,艰难到了无忧都忍不住自嘲的地步。 来得真是个好时候,哪怕再早一点挤出些银子买些祭田呢。 对了金手指……无忧在忽然出现的光屏上随手一点,一道金光闪现,无忧真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那四个大字真是直接錾到了他脑海里:葵花宝典。 千万别是笑傲里面的葵花宝典,无忧把心一横,翻开脑海里那本金灿灿的小册子……然而它就是笑傲里的那一本,需要自宫才能修炼的那本。 “金手指可以不用吗?”无忧还是抱着点希望的。 光屏再次出现,“贾琏也得到了这本秘籍,他虽然纠结但很珍视啊。如果,我是说如果,用在劫~狱~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吗?” 无忧很想咬着后槽牙,“我……有空再试试。但是……”他正色道,“别再试探我了,我不会乱来的。” 光屏亮了一下,像是在笑,随后才逐渐消失。 话说,如今贾赦贾政贾珍与贾蓉全在狱中,宝玉和贾环住在旁边的屋子里,王夫人已经病倒了,宝钗和赵姨娘正在伺候。 至于尤氏和贾蔷等宁府之人则在隔壁的小院子居住。 这会儿别说太医,连个像样的大夫过来诊脉开药,对现今的贾家而言都得咬一咬牙。 贾琏昨夜头疼昏重,因为连日奔波染了风寒,半夜更是烧到了说起胡话。而无忧醒来的时候正听见平儿和兴儿商量:什么时候再请个大夫给二爷瞧病。 如今满打满算只有百余两的银子,哪里够全家上下的嚼用,更别说狱中的几位老爷还等着打点……脱罪不用琢磨,好歹使银子能让他们少受点罪。 不过打点狱卒的银子,眼下也拿不出来了。 这会儿听见里屋的动静,平儿先撩帘子进门,撞上无忧的目光,她立时又惊又喜,“二爷醒了!” 听见这一声招呼,兴儿也跟着进来,“二爷……”说着就抹起泪来,“可吓死人了。” 无忧按了按眉头,平儿已经上前替他按揉起来。见他不想说话,便递个眼色,先让兴儿出去。 平儿按揉的动作不停,还柔声道,“奶~奶~在后面带着大姐儿说话呢。” 贾府老少如今挤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女眷们都住后面,男人们自然在前面挤一挤。话说这院子还是当初贾琏预备安置外室的院子,最后尤二姐也无福消受…… 话说黛玉离世,荣府终于能心安理得没下林家的百万家资,当然其中七八成都已经花在了元春身上,而今元春也已过世,也无人再能全力庇护贾家。 于是这百万的银子,可以说都打了水漂。 原本王夫人可是一心想要宝玉借着国舅之名科举做官呢。 而无忧此时的想法也挺简单:先赚钱。 王熙凤没听取秦可卿的建议,贾家当然有不会抄没的祭田,但数量很小,眼见着就到了该收租子的时候,尽管那点收成杯水车薪,可后院的女人全都已经计较上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还想着卖掉租子,换成银子再去狱中以及衙门上打点。 王夫人管家也许是个好手,但稍微涉及一点朝政,她就抓瞎……事到如今她依旧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宁荣两府败落的~导~火~索就是她帮着甄家藏匿了财产。 无忧想了想,扶着额头缓缓坐起身来,“扶我去见二太太。” 平儿也没多想:这些日子二爷回家来便经常发呆,话也说得极少。至于语气冷淡……家里出了这等大事,宝二爷和环三爷全不顶事,二爷便得一人撑起全家……待她冷淡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计较,但苦闷和委屈交替袭上心头,让她眼眶发热。 无忧瞧了平儿一眼,“想哭就哭,憋着更难受。”顿了顿,又有气无力道,“我也想哭,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都难。” 平儿瞪大了眼,忽然破涕为笑。 这是个好姑娘。此时贾家早已散尽家仆,还肯跟来的,那都是宁愿不要银钱也要继续伺候老爷太太们的真忠仆。 当然,这里面肯定不包括赖大一家,周瑞一家子也早早离去,甚至都没跟王夫人道别。 这还是王夫人想叫周瑞家的说话,宝钗瞒不过去道了实话,王夫人听说立时就气病了。 不过贾琏的赚钱大计也正应在这两家子身上。贾府的账册正在衙门里封存着,将来用些银钱能再弄出来,到时候就让全家瞧瞧这两家子的好戏吧。 贾府上下都不知道,他们家养的大蛀虫杀了吃肉,足够数年吃穿不愁。 无忧会让他们知道的。若是贾琏仍在,许是还要顾念“几辈子的老脸”,但无忧不会。 二进的宅子能有多大,穿过一条走廊也就到了。 正房被邢王两位夫人分作两半,三个媳妇自然跟着各自的婆母居住。这会儿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俩因为私自放贷,嫁妆都被抄了;而李纨和宝钗的嫁妆倒是没动,两人手头亦有不少体己。 因此王夫人再怎么心急火燎心里却还有底。她希望儿媳妇出钱四处打点,能把贾政救出来,只是这话不好直接开口,在无忧到来之前,王夫人就是跟李纨与宝钗打着机锋。 三人对话,无忧听了几耳朵……说实话他对贪婪又狠毒的王夫人向来没有耐心。 虽然王夫人对亲生儿女真是没话说,但贾琏可不是王夫人亲生。 再想起王夫人曾动过夺走长房爵位的心思,明明贾琏的魂魄已经离去,无忧仍能感受到内心残留的那股子愤恨和不甘。 当然,女眷们都在,无忧不可能大声质问,只是勉强向王夫人行礼后,才轻声道,“婶子,老爷和二叔的罪名头一条便是隐匿甄家的银钱。这至少是个抗旨不尊,按律,不判绞监候都是侥幸。” 王夫人良久没有动静,就在无忧以为她已经晕了过去,想要假惺惺地喊大夫的时候,王夫人猛地睁开眼,说话都在哆嗦,“果真如此?”她面向无忧,目光却是落在两个儿媳妇身上。 李纨与宝钗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夫人终于不言语了。 无忧又补上一刀,“若非北静王念着与咱们家的交情,还有远嫁的三妹妹,咱们一家子定要在大牢中团聚。” 王夫人立时落下泪来。 出事至今,她素来爱若珍宝的宝玉倒是经常过来看她,可正经主意一概没有——其实在黛玉离世之后,宝玉就是一副心灰意冷,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王夫人懊悔得不行。可现在的一家之主,是她的侄子。显然她侄子根本不想听她的。 无忧见状便直接起身,他甚至都懒得掩饰,“婶子保重身子,侄儿这就告辞了。弟妹可有空聊聊?” 宝钗的冷淡和务实,使她成为无忧的最佳合作伙伴。 宝钗想了想,便应允了。 二人站到走廊上,无忧身边是平儿,而宝钗身边则有莺儿,都是值得信任之人,于是无忧直截了当道,“弟妹,咱们家这个样子再经不起折腾。老爷和二叔,还有大哥哥都难逃流放,倒是蓉哥儿还能想想法子。不过不论如何,咱们都得想办法再见老爷和二叔几面。” 说到这里,无忧忽然眼前一黑。 一段记忆忽然涌入脑海,原来为了各自的儿女,贾赦和贾政不约而同地揽下了所有罪责……难怪王夫人、贾琏和王熙凤都能平安无事…… 也许大半生的时间里,他们兄弟都很不负责任,但在关键时刻又都甘愿为儿女牺牲自己。 无忧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回过神来便是宝钗担忧的神色,以及她身后正匆匆跑过来的王熙凤。 第13章 贾琏篇 王子腾暴毙,王家落魄到几乎居无定所,比贾家还大有不如。要靠山靠山死了,要银子没银子,要心腹都跑光了,王夫人和王熙凤此时哪有一个还抖得起威风? 王熙凤比王夫人瘦得更多,那是因为她除了放贷更包揽诉讼,里外里害死数条人命,虽然公公贾赦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了过来,但王熙凤也因此被多审问了几回,更在牢中多“盘亘”了数日。 她再明白不过,如今除了贾琏,她再无一点依靠。因此听说琏二爷起身,并到王夫人处说了些话,她也不顾身子不妥当,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宝钗见到一脸病气,眼中却带着几分期待与讨好的表姐,心中也暗自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昔日八面玲珑,光彩照人的表姐也落得这副模样。 转念一想,又自嘲起来,自己的处境又比她好上多少?嫁进门来便守起了活寡,哥哥如今也在牢中,母亲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把人救出来,也顾不上她,而她除了些银钱傍身还剩下什么? 凤姐儿好歹还有巧姐儿,更有琏二爷可以依靠。 宝钗这般思量,难免心灰意冷,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出来:原本还算平静,此时已经添了些阴沉和愁苦。 凤姐儿奔着贾琏而来,也没得到预想的反应,脚步一绊便僵在了原地。 凤姐儿平素要强,这回一副大风一吹就要倒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无忧也动了恻隐之心:就算是贾琏对凤姐儿又怨怼又愤恨,却都没把责任都推到他媳妇儿身上。修身齐家平天下,修身齐家都没做到,贾琏也没脸赖到女人身上。 翻开了贾琏的记忆,体会了下他的真实心情,无忧也语气转柔,“你病着就该好生歇着。闲了看好太太和巧姐儿就是,外面的事儿……我还能动弹。”说着,还伸出胳膊轻轻拉了下凤姐儿的手——攥起来满手骨头。 无忧想了想,还是给了颗定心丸,“原先长安节度使云光,已然下狱,既然你出得大牢,也不会再翻旧账。旁的事,都是老爷担下了。善恶终有报,你若是感激,就再要强些,养好身子把这个家看好。” 凤姐儿含泪应下——哪里还是那个大放厥词,不怕阴司报应的霸道凤姐儿? 重振家业,飞黄腾达实在太累,无忧不会费力不讨好,但一大家子挤在一处,总不能因为他无能而饿死几个——他可是说过要问心无愧的。 等身子养好,他定要为贾赦贾政奔波,另外也要寻个稳妥的差事,至于内宅庶务还是交给王熙凤和宝钗管着。 而且巧姐儿总是王熙凤亲生,既然贾琏一心要做个好父亲,还是让巧姐儿让亲生母亲养育长大吧。 无忧这才转向宝钗,“这些日子辛苦弟妹了。” 宝钗勉强笑了一下,“二哥说得哪里话。” 无忧这才郑重道:“再过些日子,祭田收成该到了。为二位老爷和大哥哥他们打点所需,由我来想办法,这笔收成还请弟妹看住了……总不能咱们一家老小断了顿。” 现在邢夫人很老实,也认命了,偶尔酸上凤姐儿几句过过嘴瘾也就罢了。无奈王夫人仍不死心,不想使银子把贾政换出来,就是想办法为宝玉谋个差事。 宝钗想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有时候这人一旦糊涂孤拐起来,真是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来。 但大伯的拜托,宝钗当然得应下,“二哥放心。” 无忧笑了笑,“大嫂子和兰哥儿那边也关照些。咱们家现在少了一个都不成。” 宝钗自然听得懂二哥的意思,平心而论大家都明白,贾家若想翻身,要么指望眼前硕果仅存的琏二爷,要么就等兰哥儿长大。 兰哥儿在宝钗看来,绝对是贾家目前才学最好的,性子也十分沉稳。只是二哥这意思是……让她去大嫂和兰哥儿那边示好? 果然就听无忧徐徐道:“银钱不济,兰哥儿读书却不能断了。婶子身子不爽利,待她好些,我想办法送兰哥儿去官学。” 官学,以家里这情形,没银子绝对进不去。大嫂不肯拿体己出来,怕也是在琢磨让兰哥儿入官学。 宝钗也感慨:二哥这纨绔公子在遭难后也立即井井有条起来…… 无忧眼见宝钗听了进去,便郑重拱手,“有劳弟妹。” 宝钗连忙回了礼。眼见无事,便带着莺儿回转。 无忧则对王熙凤道:“到我房里坐坐?” 这份生疏……险些让王熙凤再次落下泪来。 又哭……无忧就挺无奈:他对王熙凤没什么特别感觉。 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辈他这辈子见得多了,迟早自食其果而已,他也但愿王熙凤能真正后悔了。 因为贾家也经不起什么折腾。 却说步入贾琏的那间屋子,无忧自然地坐到炕上,凤姐儿也安静地坐到他对面。 无忧想了想,才道,“咱们家当初就跟错了人,万幸有元春妹妹,再加上咱们家并无实权,因此圣上擦容下了。这才爵位家产尽失,倒也未必是坏事,圣上罚过二位老爷和大哥哥,气也该小了,之后不管是从武还是从军,不做到高位便是无碍。” 无忧翻了翻贾琏的记忆,又道,“贾史王薛,只剩史家风光依旧,虽说他们不与咱们往来,却终究没有坐视不理,实在不成你记着往史家求助。” 王熙凤点了点头,不过她立时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二爷难不成……” 无忧笑道:“我兴许白天不在家而已。” 二人话说到这里,兴儿忽然来报,说是芸哥儿和他媳妇过来探望二爷和二~奶~奶。 无忧听说,也不意外,“这世上雪中送炭的没几个,这两个难得了。” 王熙凤真是又惊又喜,同时还有点惭愧:当初她虽是提携了贾芸和小红两个,但也不曾如何照顾,如今……她真没想到。 王熙凤心中感慨一时说不出话,无忧便对兴儿道,“请他们两个进来。” 这还不算完,贾芸和小红刚进门,小红拉着凤姐儿抹泪,兴儿又来禀报:表少爷来了! 这表少爷可不是凤姐儿的兄弟,而是贾琏舅舅的儿子。 却说贾琏生母张夫人去世,贾赦续娶之后,荣府长房便与张家逐渐断了往来。而荣府败了,也一点都没牵连到张家。贾琏的亲娘舅如今正是五品知府,听说外甥遇了难事,便打发儿子进京探望,还送来五百两银子。 无忧心里也是喜忧参半:人间自有真情。他刚刚摸着了积攒功德的边儿,好歹知道亲朋的善举,哪怕是为贾琏而来,他也需要回报。 他思来想去,都不知如何报答人家比较妥当,成为天下武功第一人做什么也都方便。他看着静静漂浮在脑海里的葵花宝典,心说金手指不用白不用,不行就试试,反正不是自己的身子。 不过作为第一个需要~自~宫来完成任务的执行者,他的确……非常激动……激动得拿刀的手都在抖。 第14章 贾琏篇 当贾珍的时候,无忧在边关守了八年。亲自上阵冲杀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手下功夫相当过得去,哪怕壳子换做了贾琏,印在灵魂之中的技能也不至于完全失效才是。 无忧默念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这不是我的身体,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还是在不争气且不大受控制地颤抖。 可见贾琏本人很不情愿。 又不是到了只有自宫做太监才能苟活的时候,贾琏当然不愿意。 不过无忧还是要试一试,看看贾琏本人的意识能影响他到哪个地步。于是他手起刀落……匕首戳在了大腿根上。 眼见鲜血喷出老高,无忧真想对心中的贾琏说,还不如让我切准地方呢。伤到大动脉,在这个时代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关键时刻,光屏忽然出现,一明一灭地……根本就是哈哈大笑,片刻后又忽然消失。 之后,一片大号创可贴直接糊在了无忧的伤口上。 贴到血止,风寒未愈兼失血太多,无忧不免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此人事不知。 再醒来,发觉窗外太阳仍未落山,心里蓦地松了口气:幸好没惊动人。只是地上血迹有点棘手,怎料光屏简直就是活雷锋,忽然出现,直接丢下个小瓷瓶,就再次消失。 无忧捡起来一瞧,瓶身上贴着个标签:化血液。他打开塞子闻了闻,再倒在手里瞧了瞧……怎么这么像洗衣液? 他往地砖上的血迹上倒了几滴,再拿了块旧帕子搓了搓,可不就搓出泡沫来?果然就是洗衣液…… 昏迷醒来,先不得不擦了回地,无忧也挺哭笑不得。好在这会儿家里服侍的丫头小厮没有几个,他这边不招呼,也没人过来查看。 却说家里这些日子得了不少银子,便宽裕了一些,饭菜中有菜有肉,且那几个病号都得了大夫贴心照看。 无忧舅家送来的五百两全在他手里攥着,王熙凤和宝钗都没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去大牢里打点,看望二位老爷以及珍大爷父子就全靠这些银钱。 就他现在这身板,进大牢探望万一出不来了可咋办?所以不管情不情愿,无忧还是摸出来《葵花宝典》,仔细研读起来。 万一走火入魔而死,那也是好几年后,把贾府布置妥当了,再给巧姐儿说一门好亲,他完成任务脱身而去,未必不好。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内功入门首先要练出气感,无忧盘腿打坐了一整个下午,毫无气感可言,倒是腰部以下的两条腿彻底麻了。 不过气感没有,但胸腹暖意融融,甚至痛感微微消退——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以前听说的那句话真没说错,修炼内功若是不舒坦,谁还肯沉迷于修炼呢? 再睁眼,无需镜子,无忧都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为之一变,双目也有神许多。 到了饭点儿,平儿前来,便是问二爷是不是跟二奶奶一起用饭。无忧正好带着宝玉和贾环一起看看二位太太——无忧这个人断不会给谁留下话柄。 顺便一提,赵姨娘在抄家时为了护住自己那些体己,让官兵踹了一脚,之后家中纷乱,也无人留心她,可她也无处可去。 这会儿也没了争持之心,老老实实地当着她的姨娘兼丫头。 话说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就连邢夫人、凤姐儿和宝钗此时闲了,都得做些针线贴补家用…… 贾环见大伯父亲哥哥们先后被带走,他也跟着哥哥们到大牢之中来了个“三日游”,吓得肝胆俱裂,此时还没回神,倒是比宝玉更呆上几分。 赵姨娘母子这对刺头也安生了,无忧只觉得省了心,但愿不是他高兴得太早。 却说无忧领着两个弟弟去探望了二位夫人:邢夫人尚好,知道自己只能指望贾琏,言语之间颇为和气,也没什么乱七八糟要求。 王夫人却是拉住宝玉落泪不止。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瞧了,准得嘀咕贾琏这个侄子和宝钗这个儿媳妇苛待了王夫人。 无忧冷笑一声:依稀记得以前的王夫人行事还没有这么没章法,可见她脑子已是乱了。 宝钗素来好涵养,见姨妈这副模样,也心里腻歪。 李纨只垂眼不说话:小叔子前脚刚说要让兰哥儿入官学,后脚她就得罪人家?她这个婆婆也是,还以为自己是以前在府中说一不二的主母吗。 只可惜王夫人这副满腹委屈无处可讲的神色,简直是对牛弹琴。宝玉性子柔顺,但在林妹妹一事上执着得让人震惊。 没错,宝玉这是怨上他娘了。但对亲生母亲恶语相向,宝玉又实在做不出,不言不语便是极限。 心肝儿宝贝儿子无动于衷,王夫人心就冷了一半:她想着让宝玉跟琏哥儿挣一挣这管家之权,怎料她哭了这半天,儿子只默默望着她,半句话都不讲。 连个递梯子的都没有,王夫人也不知从何抱怨。 以前家里没银子,吃力不讨好的重担王夫人自然舍不得放到儿子肩上,可此时亲朋故旧先后送来了“心意”,王夫人焉能不心动? 外甥女黛玉百万嫁妆她吞得心安理得,如何侄儿舅舅送来的几百两银子她就拿不得了?这也就是她奈何不得她这个好儿媳妇宝钗,才出此下策,让儿子宝玉出面讨要一下,哪怕是用药费这名头来争一争呢? 她知道宝玉不喜宝钗,借机让宝玉宝钗不合,再以“孝”字压下来,更不怕宝钗不掏银子。至于从琏哥儿手里□□虽然有些难,但若是宝玉环儿兰儿一同争取,也不是不成,再说她只要财权,旁的还是让琏哥儿继续操持得好。 王夫人想得很美,其实她也知道不能事事如愿,但这预想与现实差别忒大,哭到现在亲生儿子都不理会她,她终于悲从中来,真痛哭起了。 本该吃饭的时候,王夫人又搅乱了大家的心情。 她算计来算计去,却是忘了今非昔比,大家没耐心总哄着一个拖后腿的二太太。宝玉也不是生带异象,集全家希望于一身的灵慧公子。家都抄了,也没见宝玉力挽狂澜……今后也不用指望了。 更别忘了,王子腾已死,王家败落得比贾家还不如,若非二老爷在狱中担下了一切责任,不然二太太都得在大牢里熬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家里不说所有人,但有七八成都认定了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拖累了全家。琏二奶奶知错,安生下来,就显得二太太有错不改还矫□□多…… 宝钗的大丫头莺儿可是让王夫人呕了个够呛,几位~奶~奶挨个尽心尽意地伺候,还不知足! 明知道姑爷和姑娘感情一般,你这个做太太的简直就见不得好! 她忍不住替她家姑娘解释道:“大夫刚走,说太太忧思太过,最该静养。”这话就是说王夫人纯是心病,明知道自己是心病还在儿子这儿哭个不停。 宝玉终于抬了头,“太太是该静养。”言毕,他把手从王夫人手中抽出来,起身对着屋里的无忧郑重一揖,“谢二哥照顾。”又对李纨宝钗等人弯下身子,“也谢过嫂子与姐姐们,把太太伺候得极好。” 王夫人已然呆了,“太太是该静养”一句就击碎了王夫人对儿子的所有打算。 周瑞家的不告而别,身边丫头彩云彩霞玉钏儿死的死,嫁人的嫁人,赎身的赎身,总之王夫人身边半个心腹也无,而且现在照顾她的还是赵姨娘…… 直到此时,王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而且儿子在怨她,就是在怨她!一口气没上来,她身子一歪,栽倒在床上。 这回不是装病,她是真晕了。 无忧把兴儿叫了来。兴儿领命,只得把走了没多久的大夫又请了回来。 邢夫人坐在东次间里,冲着凤姐儿嘀咕了一声,“这病又重了几分?” 这些日子,凤姐儿伏低做小惯了,此时也在暗地里抱怨姑妈想不开,还浪费银钱。 却说大夫进了王夫人的屋子,有儿子儿媳妇看顾,无忧就不杵在那儿,转头进了凤姐儿的屋子,平儿自然也跟了过来。 却说这院子三间正房,邢王夫人各占一间,东西厢房自然住着凤姐儿等妯娌三个。眼见二爷从王夫人屋子出来,凤姐儿便向邢夫人告别,抬脚跟了过去。 无忧占了贾琏的壳子有好些天了,每天都跟凤姐儿一起吃饭,饭后更要跟便宜闺女巧姐儿待上一会儿。 反正周围人都觉着,二爷并非不怨二~奶~奶,不过是看在巧姐儿份上不会发作。 凤姐儿也这是这样想的,因此对女儿更是尽心。 没了锦衣玉食,好歹衣食不愁,更多了父母的关住和疼爱,巧姐儿还小懂得不多,却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好。 无忧刚踏进们,巧姐儿听见动静就跑了出来,仰着一张笑脸,冲着她的便宜爹挥动着小胳膊。 在无忧眼里,巧姐儿比这家里所有的女人都可爱。他弯腰就把这娇俏软萌的小丫头抱在了怀里。 无忧深爱的女友死了,之后也一直没有新女伴,不管是尤氏还是凤姐儿,他都认定这是旁人的媳妇,他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最关键的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母亲的病怎么办…… 但对便宜闺女,他一点都没有障碍。抱着巧姐儿,他还笑眯眯地亲了小姑娘的脸蛋,心里还在感慨,要是他有个这样的闺女,绝对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会儿凤姐儿也踏进门来,见父女两个言笑晏晏,凤姐儿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却说她还来不及说了几句,平儿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是保龄侯史大人有请…… 无忧一听这话,就知道二位老爷差不多定了罪,保龄侯史鼐这是要通知他此事,没准儿还想安抚一下。 患难之际见人心,史鼐史鼎兄弟与贾府一直淡淡的,可贾府真出了事,兄弟俩竟都出了些力。 这份人情无忧也是记下了,这次任务如果报不得恩情,总还有下一次。 第15章 贾琏篇 无忧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收敛了笑容。 凤姐儿如今再不多嘴讨巧,而是直接上前,打算把巧姐儿接到自己怀里。 巧姐儿忽然道:“爹爹要出门?” 无忧不喜欢“老爷”和“父亲”这种听着就很生疏的称呼,他就喜欢巧姐儿这样的软萌小姑娘管他叫爸爸。巧姐儿也聪明,无忧就提过一次,她就记住了。 此时小姑娘紧紧抱住无忧的脖子,“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无忧亲了亲巧姐儿的小脸蛋,“爹爹一会儿就回来,巧姐儿想吃什么点心?爹爹给你带回来。” 巧姐儿赶忙道:“不要点心,就要爹爹早回来。”说完,还回亲了她爹一下。 凤姐儿刚想说巧姐儿要懂事,无忧却一下子笑了开来,“爹爹为了你也会尽早赶回来的。”把巧姐儿交到王熙凤手里,还嘱咐道,“你们先吃。”又揉揉巧姐儿的小脑袋,才回头对兴儿道,“咱们走。” 凤姐儿搂着女儿,望着二爷逐渐远去的身影,又明白了一件事儿:光靠巧姐儿,就足以拴住二爷的心。 却说无忧回房换了件衣裳,又让平儿重新给他梳了个头,才带着兴儿一起赶往保龄侯府。 不得不说,贾史王薛这金陵四大家之中,史家兄弟绝对是最明智也最出色的。就看在贾王薛以及甄家四家全部败落的时候,史家一门双侯,兄弟俩依旧稳如泰山,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绝对不止是早早站对了位置这么简单。 史鼐可是贾琏的长辈,抛开侯爷这身份不提,人家也是个正经的二品大员。 于是无忧恭恭敬敬地上门,门房也一点都不为难,通传过后更是史家的大管家亲自出来把贾琏迎进了史鼐的书房。 见礼后,史鼐先笑了,“贤侄气色不错。” 这要归功于葵花宝典了。无忧叹息一声,而后才郑重道,“不瞒叔叔,听您叫侄儿过府,侄儿这心里的石头可算落了地。” 史鼐点了点头,“两位世兄都是流放,甘肃与广西,虽是一北一南,打点好了日子不算难过,安生待上几年,就能用银子赎罪。倒是珍哥儿和蓉哥儿艰难一些,发往军台效力,但若是立下战功,只怕起复得更快。” 圣上果然没有斩尽杀绝之心。 虽说杀鸡儆猴,但宁荣两府加在一起撑死也就是一只鹌鹑。 想想也是,甭管宁府还是荣府到后来都再无实权,想办出点大事都是有心无力,宁府贾珍偷藏过秦可卿之外就剩光打嘴炮过瘾,真论起来罪名还没荣府二位老爷隐匿甄家财产大。 想到这里,无忧心中大定,起身一揖到底,“多谢叔叔。”这里面史鼐必定出力斡旋过,这结果比无忧预先得好上许多。 “多亏叔叔照应,刚被赶出来那会儿,全家上下惊魂不定,仆从走的走散的散还有趁火打劫的,若非叔叔出面,家里的女眷以及侄儿的兄弟子侄们只怕难以撑过去。” 史鼐摆了摆手,“罢了。都是亲戚,不说那些客套话。”这孩子倒是知恩,是不是报恩还得等等看。 以前只觉得这侄子纨绔作风,不堪造就,家里糟了难,如今看来倒是沉稳有度。 史鼐便动了爱才之心。 圣上如何能信任六亲不认,坐视亲朋下狱问罪,却问也不问的臣子?所以贾府史鼐一定要帮一把,但帮到哪个程度,端看剩下的贾家子弟值不值得。 于是史鼐又问,“今后贤侄可有打算?” 无忧登时精神一震:这是扶上驴还要送一程? 以前荣府跟史家真不算亲近,反而因为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的关系与王子腾走得极近,所以王子腾一暴毙,荣府一个月内就倒了。 而抄家之后,史家对贾府的态度绝对不止于“厚道”二字。反倒是时常来荣府小住的史湘云不仅没见到人,连书信也没见着一封——她嫁给了卫若兰,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无忧对人情冷暖看得多了,感慨有限,但他想到这里心口却是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热——可见贾琏很不甘心,尤其是两厢对比如此强烈之际。 无忧在心中自言自语:别太钻牛角尖,得之勿喜,失之勿悲。贾琏比无忧小了好几岁,一时看不开再寻常不过。 过了一会儿,心绪逐渐平静,无忧觉得此时说话应该无碍,才小心道,“自然是先打点一番,护着二位老爷和大哥侄儿离京再说。之后自然是再寻个差事,”不掩面上苦涩之意,“家里总得有些营生。” 贾府现在除了贾琏,就剩老弱病残……史鼐很能体谅,“我如今担着銮仪卫使,銮仪卫出缺,贤侄可有想法?” 如果宁荣两府不败落,或者祖父贾代善尚健在的话,自家儿孙若要从武,那么从禁军或是大内侍卫起步才是最好的。 原因很简单,虽然禁军和大内侍卫十分辛苦且品级极低,但能时不时地见到圣上。至于銮仪卫比不上前面两种,碰不碰得到圣上得看机缘,但终归是个好机会。 无忧当然忙不迭地应了,那副先惊后喜也实实在在落在了史鼐眼里。 话说史鼐算是比较和善的长辈,也不会接受给脸不要…… 说实话,无忧没想过再走仕途,至少没想过这么快就补缺做官。他只想找棵大树罩住自家,然后老老实实做点生意,余下的时间专心修练神功——强身健体之外还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毕竟刚被抄过家,想起复好歹要等大哥他们戴罪立功,兰哥儿年纪稍长得了功名再说,万没想到这便宜世叔这般给力! 既然好叔叔主动给他谋差使,无忧自然把自己的计划稍微修正了一下,然后告知史鼐:无忧已经把做买卖改成了争取做銮仪卫的教头。 贾府玉字辈贾珍和贾琏的骑射都很能看得过去,贾琏的底子……在当过贾珍的无忧看来,真心不比贾珍差上多少。 而史鼐听说这侄子的志向,倒也来了兴致。保龄侯武将出身,家里自有能“比划”一下的好地方。 无忧跟着史鼐来到这小校场,一点都不犯怵。他做了整整八年戍边大将,手还没生,再加上葵花宝典莫名提升的一点点协调性:他来了个一口气十连射,箭箭红心。尤其是这十支箭从正面看过去,箭尾的箭羽还组成了一个圆。 无忧这一手,把周围的侍卫家丁彻底震住了。 史鼐眼前一亮。原本只想给这侄子一个八~九品的小官……或者称为小吏更合适一点,如今他也改了主意:要不然直接给个把总试试?若是不成队率也好啊。 不过这种官儿,得给圣上过目。想想这侄子的骑射功夫,史鼐对无忧的态度越发慈和。 却说叔侄两个言谈甚欢,无忧更是让保龄侯大管家亲自送出门来。 兴儿在门房担惊受怕地等了好一会儿,见这阵仗也放了心,小跑着跟上他家二爷,“二爷,您要出仕了?” 无忧笑了,“你也懂出仕?”须知兴儿根本认不得几个字。 重点不是懂不懂出仕的意思,而是他问话二爷没否认,兴儿立即咧了嘴,喜笑颜开得就差手舞足蹈。 无忧看着兴儿撒了会儿欢,才提醒道,“家去别乱说,一日没拿到文书一日不可张扬。再说你家二爷纵然做官,也是微末小官,别得意忘形。” 这番话直说得兴儿一个激灵。不知为啥,现在二爷时常笑眯眯的,却是让人……不敢不听他的话。 回到家里,太阳已然落山。 无忧衣裳都没换,便直接进了内宅,给家里那“小祖宗”一个交代。得到消息,凤姐儿已然迎了出来,帮无忧脱去外衣,更递了温热的手巾,“一直不肯吃饭,非要等二爷回来。” 此时巧姐儿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看看时间,无忧觉得小姑娘这会儿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擦过手脸便把她抱在怀里颠了颠,“巧姐儿,醒醒。” 巧姐儿“唔”了一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爹爹,好饿。”小脑袋一歪,似乎又要睡过去,偏巧小肚子此时不争气地一连“咕噜”了好几声。 无忧大乐,“都饿了还睡?” 巧姐儿小脸都红了,扭着小脑袋瓜,说什么也不肯再给她爹来个正脸。 无忧边笑边劝女儿回心转意,“爹爹说错话了,巧姐儿怎么是饿了呢?巧姐儿一定是想睡觉啦,那爹爹哄你睡觉再和你娘一起用饭,你看怎么样?” 巧姐儿猛地回头,“爹爹坏。”小肚子又十分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凤姐儿此时已经和平儿一起摆好了饭菜:如今府里比以前宽裕了些,也只能做到有菜有肉而已,茄鲞……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吃到。 无忧放下巧姐儿,让孩子她娘给小姑娘洗过手脸,便又把小姑娘接过来放到自己腿上。 一家三口一同吃饭,饭后趁巧姐儿还清醒,无忧便教她认字读书。等哄睡了巧姐儿,王熙凤便眼巴巴地瞧着无忧。 说来也有趣,家里两对夫妻全都分居。 宝玉心如死灰,轻易不与宝钗见面。大约在他心里,母亲王夫人和表姐薛宝钗全是害死黛玉的帮凶,而……元凶他认定是他自己。 这阵子宝玉也时常坐在窗边,默默读着佛经。 而无忧为了巧姐儿,没有休掉王熙凤,但贾琏本人似乎并不高兴——真正的琏二爷并没有原谅王熙凤。 贾琏再~好~色再爱胡闹,也从没谋害过人命。这一点也是贾琏的底线,因此他无论如何都看不过凤姐儿视人命为儿戏:张金哥一对有情人,外加尤二姐和张华,只是张华命大……手染三人鲜血的凤姐儿,怎么都洗不白。 人命也是无忧的底线。 凤姐儿再美,不管是无忧还是贾琏,都对蛇蝎美人,尤其是已经见识过本来面目的蛇蝎美人,完全没有胃口。 他又不想替贾琏“教导”凤姐儿。成年人三观已然成型,他除了死死压制凤姐儿,让她永远没法“得志便猖狂”就是。于是这家里正经的管家~奶~奶只能是宝钗,无忧不会有换人的打算。 无忧想了想,还是有所交代,“过些日子,我带着弟弟和兰哥儿一起去探望下二位老爷并珍大哥哥父子,他们已经定了流放,至于是哪天,还要等史家叔叔的口信儿。”顿了顿又道,“你多瞧着点婶子,别让她再闹腾。” 凤姐儿郑重点了头。 在贾政流放离京之前,王夫人若是不认命,还会最后挣扎一下。 以前无忧没打算再走仕途,自然把自家定位为升斗小民,王夫人就算指使人弄出些闲话,譬如无忧苛待长辈,欺负孤儿寡母之类……但他一个光脚的哪里还怕王夫人一样光脚的? 说是坑,坑得也是将来要考取功名的兰哥儿。 同时给街坊邻居添点饭后谈资……无忧可不甚在意。然而过些日子,无忧怕是得去銮仪卫上任,就不顾忌官声。 这跟他做贾珍那会儿可不一样,当初他就是嫌荣府太乱,他根本收拾不来,宁可当个摆设似的族长也要干脆远遁避祸,结果荣府上下果然一路作死作到抄家夺爵。 这回他占了贾琏的壳子,为了巧姐儿不好抽身而去。王夫人也是越接触越让他心烦,固执、自私和无知……这三样让无忧下定决心准备点非常手段,原本他还想着给大家都留块遮羞布的。 这边无忧和王熙凤正说话,却不防正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你这是……要剜了我的心啊……” 这声音十分“走形”,可谁都听得出这是王夫人发出的,毫无疑问。 无忧起身,“咱们去瞧瞧。”还不忘吩咐,“平儿守着巧姐儿。” 无忧与王熙凤快步来到正房,不算小的一间屋子已经都快站不下。 王夫人歪倒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宝钗坐在床边,默默抹着眼泪。至于宝玉则垂着眼,一脸平和,不知是不是错觉,无忧只觉得宝玉胸前那块宝玉似乎比平时明亮润泽了几分。 见家人几乎悉数聚齐,宝玉才抬眼对着无忧道,“二哥哥,弟弟想出家。” 第16章 贾琏篇 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宝玉自己先提了出来。 无忧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自从黛玉没了,你就郁郁寡欢,二哥都看在眼里。” 黛玉这两个字几乎就是宝玉的逆鳞,但他在这一刻禁不住泪流满面。 宝玉这一落泪,王夫人和宝钗更是痛哭出声。 想起黛玉弥留的那段光景,李纨也忍不住用帕子擦起眼睛。 无忧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宝玉他们宣泄情绪。他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盯住他,回头一瞧,却是贾兰。 无忧一胳膊就把贾兰抄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脑袋,什么话都没说。贾兰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贾兰对才思敏捷的二叔宝玉存着相当的敬意与好感,因此见他难过亦心有戚戚。同时在抄家之后,一人顶起全家生计的堂叔贾琏,亦是十分感激,更别提这叔叔说了要送他去官学。 能不能成都在其次,有这份心意他就知足了。 因此无忧摸了摸他的脑袋,贾兰什么话都没说,也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无忧又听见身后有细碎脚步声,再次回头看去:来人正是贾环。 贾环也许不学无术,但并非什么都不明白。父亲入狱,他和母亲全要指望堂兄过活,再说银钱又都掌握在新二嫂手中,他哪里敢再不老实,或是耍什么心机? 苦难使人成长,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反正贾环就是智商情商都有大幅增长的……那个典型。 眼见家中老少爷们悉数到齐,宝玉泪痕未干,但似乎平静了几分,无忧才又道,“今儿我到保龄侯府走了一遭。咱们二位老爷,珍大哥哥父子流放已成定局,”宝玉出家当真无法挽回,他也不至于多惋惜,“听二哥一句,好歹见一面再说。” 宝玉沉默良久,方应了声“是”。 在场之人早都对贾赦贾政兄弟并贾珍贾蓉父子的将来有所猜测,亲耳闻听只是流放,不曾伤了性命,在庆幸之余又难免悲从中来。 这家是真地败了……好在大家尚有容身之所且衣食无忧。 “什么!?”王夫人痛呼一声,她此时也无法挑剔无忧他们不曾劝解宝玉,“老爷……我不信!” 这位昔日“菩萨”似的二太太,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也不奇怪她接受不了现实,哥哥丈夫和儿子全都离她远去,一个个的都再也指望不上,她大半生的辛劳,尤其是处心积虑敛财,甚至不惜造孽——这些她自己都知道,俨然全成了笑话。 王夫人把脸贴在被褥上,哀嚎不止。 不止是她,连宝钗都觉得自己的婚事是个笑话,她此时也不想对王夫人“尽孝”,只是自顾自垂泪。 她哭得不仅仅她的婚事,更是触景生情,为娘家未卜的前程而心疼:贾家的爷们有了准信儿,但同在大牢中煎熬的亲哥哥薛蟠仍未有定论,每天几十上百的银子花着……宝钗知道,失了靠山的娘家,非得家财耗尽才能救出哥哥…… 宝钗也摇了摇头,她这是白日做什么梦,背着人命官司的哥哥最好的下场也是流放。 母亲妻子一个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一个落泪落到说不出话,宝玉似乎无动于衷,“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半点怨不得别人。”他忽然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这刺激受得不是一般的大。宝玉以前大约也都是隐忍不发而已,一旦反抗起来……这酸爽滋味王夫人和宝钗最先领略了一番。 有宝玉开了个头,被屋子里女人“嘤嘤嘤”得头疼的无忧也带了凤姐儿回了东厢房。 凤姐儿察言观色的段数本就极高,今晚听了二爷所言,知道老爷们……兴许都回不来了,全家上下真得全指望二爷的时候,发觉二爷已经很不耐烦,她就绝不会再抹泪,“还没定准日子哪天去探望?” 无忧按着太阳穴道:“得听史家叔叔的消息。” 刑部大牢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在狱中见一次面,不仅好耗费银子,更好花掉人情……其实在贾赦他们出狱前往流放之地的时候,也能再见,但为了多见一次,无忧不介意多花银子。 对于果断把儿媳妇和媳妇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二位老爷,无忧必然要替贾琏有所回报。 当然,为了让他们不必流放奋而~造~反,这种事儿无忧肯定不会干。 王熙凤一时失神,片刻后才叹道:“这却是想不到……”史家以前与宁荣两府并不亲近,跟王家甚至几无往来,“抄家那会儿,也是北静王亲至,大嫂和弟妹的嫁妆才能保住。” 无忧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说着又敲了敲太阳穴,“今年祭田的收成送来,再过些日子就有热闹瞧了。” 却说贾家人口不少,如今宁荣两府败落,盯着这祭田收成的族人们总会跳出来闹上一场:谁让长房二房不止没人做官,还要被发配充军呢。 这也是大愁事!虽然如今日子还过得下去,那是最近多有亲朋接济的缘故,家里的爷们到现在也没个正经营生,更别提成了婚的宝玉还要出家。 凤姐儿再要强也得屈从于生活,她也顿感无力,“二爷难不成还随他们闹?”说着又低声抱怨了一句,“宝玉那儿二爷也不劝劝?” 她抱怨的不是二爷,而是宝玉。 无忧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他巴不得族人跳出来,他好顺水推舟地甩锅,真以为贾家的族长还向以前一样金贵?这锅甩出去,想再丢回来就难了。 至于宝玉,无忧也说了实话,“劝不住的。当初婶子心思不正,既挪动了黛玉的嫁妆,又不肯善待人家……一还一报罢了。” 无忧语气平和,但听在王熙凤耳中不啻惊雷:一还一报,报应不爽…… 无忧见王熙凤出神,便悄声离去,回他自己的屋子修炼“葵花”神功去了。 他也不知道贾琏这壳子是否是修炼奇才,但他就是自觉进境飞快,而且整个过程通身暖意融融,虽然依旧没有所谓的气感,但四肢百骸又酥又爽,险些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自觉不过修炼了半个时辰,然而他再睁眼:天都亮了,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地点亮了哪一条经脉。 无忧伸了个懒腰,才缓缓起身——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万一因为腿麻再在床上摔个狗啃泥……他腿上可还贴着那块大号创可贴呢。扯到伤口,还得再贴…… 不过他真得赞一句光屏送他的大号创可贴,不仅止血防水,甚至在贴上之后几乎痛感。须知他那一刀下去,创口颇深。 直到他双脚落地,站直身子,终于确信刚才那不是什么自作多情:自己不说脱胎换骨,但真地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原地跳了跳,颇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正好今日无事,无忧用过饭便闭门继续练功。 到了晚上,他不得不感叹:这他么进境就跟开了挂一样,连他都有点把持不住。难怪东方不败、岳不群和林平之宁愿不做男人,也要坚持修炼葵花宝典。 不过在这儿实在修不出气感,进而也无内力可言,无忧心道:那就安心练下去,两~腿~之间也无需挨那两刀吧? 等入了夜,安抚过巧姐儿,无忧想着出门试试自己的深浅。 到刑部大牢也就算了。那种守卫森严之地,万一手潮让人发现点端倪,压根说不清楚。 于是无忧便想着到四处道观佛寺转一转,毕竟是出家人逮个正着,也不会伤他性命。 却说一身黑衣,迎着月光行走于房顶院墙之间的感觉,无忧实话实说:有点冷。 无忧先去了贾家停灵之地铁槛寺:一派平和安宁,就是略显破旧,人手也短了不少。 至于寺中棺木……莫说宁荣两府罪过没那么大,圣上也干不出绝户事儿,就说荣府的老派~政~敌忠顺王也不会为难寺里这一排排棺材…… 无忧转了一圈儿,便改道直奔水月庵。 水月庵曾经是聚赌乱那个什么之地,反正让贾芹搅得一片狼藉,这次宁荣两府倒霉,贾芹也到狱中待了几天,才被放了出来。水月庵也因为这群破落流氓的离去,而终于再成清净之地。 惜春在此,倒也安生。尤其看这小丫头的气色,说不上好看,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无忧便打算离开,怎料他刚走到水月庵前门处,就见前面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一路飞奔。 刚刚修炼有成的无忧还耳聪目明地听见了些许动静:闷哼……已经似乎是女子微弱的挣扎与喝骂之声。 呵呵,那就再积次德吧。 无忧便循声追了过去,但愿别再有敌人接应,尤其人别太多,他这般想着已然~抽~出腰间长剑。然而……他做好恶战的准备,却见那两个男子扛着个棉被卷,急匆匆地往空无一人的路上跑,远处一辆寒酸又孤零零的马车正停在一颗槐树之下。 这两个男子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扛着那露出一抹青丝的棉被卷,无忧看着都替他们费劲儿。 大半夜的,又没问清楚情况……虽然这情况已经没什么要询问的了,无忧还是决心不造“杀孽”。于是他把腰间剑鞘攥在了左手里,飞身下房,在半空中朝着那跑在后面的胖子兜头劈了下去——他这还是怕惯用的右手一记夺命…… 那胖子一声都没吭,就栽倒在地。毕竟是扛了个还在挣扎的大活人,失了重心,前面那瘦高个儿忽然一个踉跄,眼见也要跌跤的时候,无忧反手一个横砍,这位朝前一扑,也没了动静。 无忧收剑,先看那胖子——不认识,那瘦高个儿……却是贾芹无疑。那么这棉被卷里的人,无忧也有了猜测。 把被子撩开一瞧,可不就是妙玉。 因为两个银贼先后倒地,妙玉也随之摔在地上,幸好有棉被垫着,没受什么伤。此时她身着薄薄的里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冷静,迎着月光看清救他之人,妙玉终于安心,只喊出一个“你”字就晕了过去。 无忧生怕没了被子把人家姑娘冻着,于是他又原样把人家卷回被子里。一个人试着颠了颠,发觉完全扛得动……他便继续行走在房顶和院墙之间把妙玉送回了水月庵:让惜春照看妙玉他还稍微放心一点。 怎料就是这么一小会儿,惜春的院子便多了个客人——宝玉。 宝玉自从跟全家摊牌之后,并不满足于临窗整日了读佛经,而是来到铁槛寺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过刚刚他还在铁槛寺诵经,这会儿与惜春说话大约是要告辞回府。无忧也没什么避讳,踹门而入——那是因为他双手都抱着那个大棉被卷儿。 当然进门时还是把遮脸的围巾卸了去,否则就该轮到宝玉与惜春惊魂未定。 即便如此,二人还是在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竟然还来了个异口同声,“琏二哥!” 这会儿宝玉和惜春都还没正式出家,所以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出家之后肯定叫施主了。不过他们若真是叫得生分,只怕贾琏又得心痛。 横竖妙玉已然昏过去了,反倒少添尴尬几分。无忧喝着堂妹亲手倒的香茶,把刚刚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已然寡淡了许多的宝玉的惜春也难免动容。若真是让贾芹得逞,完全可以想见等待妙玉的将是什么样的凄苦且受辱的日子。 无忧让宝玉与惜春安顿妙玉,他则放下喝了一半的热茶,出门去看看被撂在石板路上吹寒风的贾芹,以及他的同伙如何。 到了地方,人影都没见着,马车也消失不见。 无忧暗道:还行,挺精明,贾芹想必也不敢回家……但愿你别落在我手里。 再次回到惜春院子,得知妙玉已由惜春妥当照顾,无忧道谢后便望向宝玉,“咱们兄弟聊一聊?” 宝玉沉默了片刻,方点头应允。 兄弟俩从水月庵出来,缓步走向铁槛寺。 兄弟俩这一路上都相伴无言,直到迈入铁槛寺供奉神佛的大堂,无忧才问,“二弟,前尘往事可想起来了?” 宝玉默默解下胸前通灵宝玉,攥在手心,“断断续续,只想起一部分。” 无忧叹道:“难怪。” 宝玉抬眼道:“二哥有何教我?今日弟弟又遇见了那为我寻玉的大和尚,他说二哥与他有缘。” 无忧眨了眨眼,“的确有缘。这要从……前世说起。黛玉乃是绛珠仙子转世,她欠你一世眼泪,如今也算恩怨两消。” 宝玉再次长久不语,直到无忧都有些犯困,宝玉才又道,“我还是看不开,这才向神佛求个答案。” 自古至今,谁又能在“情”字上真地看得开?若能看透,放下,宝玉也离得道不远。无忧轻声道:“她解脱了,你若再看不开,岂不是又要带累她一世?” 宝玉双手合十,再不答言。 无忧亦不再劝,只在抬脚出门时提醒道,“出家之前,尽量多回家瞧瞧。” 宝玉终于点了头,“弟弟省得。” 第17章 贾琏篇 水月庵里住着两个正值妙龄的漂亮姑娘,宁荣两府又失了势,很可能还要一蹶不振,打她们两个主意的地痞流氓绝不在少数。 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无忧倒是不指望两个小姑娘回报,他但求……心安。于是他都已经迈步出了门,又转了回来,特地嘱咐宝玉道,“二弟,既然你常来礼佛念经,就多照看一下她们两个。” 宝玉痛快应下。 惜春再性子清冷,也不会不识好歹。毕竟几个弱女子,对上孔武有力的壮年男子几乎没什么办法。 见两位堂兄为她和妙玉有所安排,念了声佛便诚恳道谢。 无忧看了看惜春,觉得这姑娘才是心灰意冷,而宝玉……他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劝道,“哥哥不管你是不是求而不得,满心愧疚才看破红尘……” 宝玉轻笑道:“我可不是看破红尘。”自嘲之意溢于言表。 无忧点了点头,继续道,“你要出家,哥哥不拦你。只是出家之后多行善事,积攒了足够的功德,万一下辈子就如愿了呢。” 宝玉垂头不语。 但无忧就是知道这番话总算没白说,宝玉也确是听了进去。 从水月庵出来,无忧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循着记忆摸黑来到了贾芸家中。 这会儿已然起了风,无忧翻过院墙,看见屋子里依旧亮着灯,还是稍有惊讶:这大半夜的还不睡觉,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可无忧到来不是要做坏事,于是他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正经敲了敲房门。 屋里立时响起了贾芸的声音,“谁?”随后门便开了。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原来芸哥儿也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啊。”他在看清贾芸身后面带惊讶之色的贾蔷,故意调侃了这么一句。 话说贾蔷也曾常年跟贾珍贾蓉父子鬼混,但他终究不曾谋财害命。无忧也当过贾珍,跟贾蔷也打过数次交道,他知道这小子做事尚有底线。 不过随着这个世界贾珍贾蓉父子齐齐入狱,贾蔷跟贾芸亲近起来,无忧倒是乐见其成:因为贾芸是族人之中难得的仗义厚道人。 贾芸值得托付,贾蔷应该也不差,无忧也自觉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于是笑容就真诚了几分。 虽然不知二叔夤夜到访所为何事,贾芸还是先得把人请进来,而且他知道琏二叔手底下有点功夫,但……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他可记得前几天琏二叔还病得起不来床。 贾蔷跟贾芸完全想到了一处。这兄弟俩不由面面相觑。 无忧也不客套,坐下身来道,“我刚从水月庵出来。本来是想去瞧瞧夜不归宿的宝玉,”这句纯是瞎话,“却让我撞见贾芹勾结外人,要把咱们家姑娘弄出去,卖个好价钱。” 无忧这话一说出口,贾芸和贾蔷都信了:他们再清楚不过,原先管着水月庵月钱的贾芹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今家里糟了难,贾芹动了拐卖自家亲人的心思……这小子的确做得出来! 无忧静等贾芸和贾蔷琢磨片刻,才继续不慌不忙道,“咱们家虽说不如以前,可终究还没沦落到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贾芸和贾蔷闻言齐齐抬头:二人全都听出了他们琏二叔的弦外之音。 贾芸惊喜道:“果然……二叔,差事定准了吗?” “定不定准不知道。”无忧笑了,看着目光灼灼盯着他瞧的两个后生,“但凡有口饭吃,都没有贱卖亲戚的道理。” 贾芸和贾蔷齐声应是。 无忧又道:“你们住得不远,芸哥儿蔷哥儿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看好你们水月庵里的住着的堂姑。将来珍大哥哥父子出来,必有说法的。” 如今宁府只剩尤氏与胡氏婆媳两个,贾蔷时不时地前去探望,也曾出银子帮她们寻过大夫。当然,贾蔷和贾芸更上门探望过贾琏,只不过那会儿贾琏病倒,无心说话,而无忧还没穿来。 图不图回报尚且搁在一边,只听琏二叔此番言语,贾芸和贾蔷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样:牢里的长辈们都无性命之忧,甚至过些年还能起复……这真是意外之喜! 无忧既然有心让贾芸贾蔷挑起族务,不先给画个大饼调动一下积极性怎么行? 这两个小伙子的反应也委实让他满意,他还真动了到銮仪卫任职之后,提携一下这小哥俩的心思。 这两个小伙子卖相都很不错,至少进入銮仪卫这个皇家仪仗队外表肯定是合格的。若是他在这个世界也待不久,那总得对便宜家人们有所交代才是。 于是他又诚恳地补了一句,“便是我,也要给你们些交代。” 贾芸和贾蔷再次对视一眼。 还是贾蔷咬了牙,低声道,“琏二叔可知道我们两个为何夜里不睡,非得坐在一处说话?” 无忧笑了,“咱们族里的老人家们,眼见我们这边日子过得不行了,牢里还有好几个无底洞,想着收回祭田,又不是一天两天。” 实际上,贾琏本人也为这件事而气得病更重了几分。 无忧看得开,纯是因为……事不关己,反正薄情贪婪又不要脸的……不是他的亲人。 按理说,贾珍贾蓉父子入狱,族长之位要么落到贾琏头上,要么就会“花落”贾蔷——须知贾蔷可是正经宁府,也就是贾家长子长房出身。 无忧便笑问,“蔷哥儿有何打算?” 贾蔷一个激灵,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侄儿听二叔的意思。” 因此琏二叔很快便要领差使,族里终究是谁做官,谁说话算数。没有琏二叔的支持,这个族长做得也没甚意思。 说句实话,即使贾家落魄了,贾蔷也看不上那百多亩祭田。这小子手底下的私房颇为惊人,几百两的银子却是能拿得出手的。 贾蔷要这个族长之位,九成九是为了长子长房的体面。 话说贾芸也觉得族里的叔伯长辈们做得过了,以前都靠宁荣两府过日子,如今就……翻脸不认人,可想想家里的房子衣食有多少都出自宁荣两府的照顾。 看这两个小伙子一脸纠结之色,无忧又笑了,“不就是忘恩负义,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贾蔷把心一横,干脆问道,“二叔……能不能给个准信儿。” “长子长房如今就剩了你一个,不是你还能是谁?”无忧也不再逗他,言毕起身又再次嘱咐,“看好你们的堂姑,再让贾芹得手,我就来找你们。” 贾蔷与贾芸齐声应是。 无忧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回了芸哥儿手里,“银子是你婶子收下的,家里过得艰难,但还不至于找小辈张口。” 贾芸想推拒,结果不知琏二叔怎么着往他胳膊上一点,他就使不上力,眼睁睁地看着琏二叔把银票揣进了他怀里。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贾蔷眼睛瞪得老大:二叔这功夫若是上了战场,还愁没有功劳?! 随即两个小子的眼神便热切起来:琏二叔,求教侄儿两招! 贾家起家靠的就是军功,仔细论起来贾家的男子们对武艺的热情都高于读书。 无忧也没卖关子,“好好替你们二叔我办事,得闲了就教你们几下。” 贾芸与贾蔷大喜,连忙拜谢不提。 却说这一晚上,过得当真无比充实。无忧回到家中,谁都没有惊动,正要躺下安歇时,居然有人轻轻敲了他的房门。 兴儿睡得沉,这点动静大约闹不醒这小子。 女眷们可是不会半夜上门打搅的,就算后面真出了事情也会有婆子丫头大声呼喊起来,于是无忧随意披着件衣裳起身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却是贾环。 无忧看着这个庶出堂弟,轻声问,“睡不着?想说说话?” 贾环忙不迭地点头。 贾环进了门,兴儿也终于醒了过来。 无忧吩咐道:“给三爷倒杯茶,你自去睡。” 兴儿迷迷糊糊地起身,摸了摸水壶,隔着布套依旧热乎,他便找了茶碗给贾环倒了水,又慢悠悠地走回外间,继续倒头就睡。 贾环见状,也嘀咕了一句,“兴儿竟是没愁事。” 无忧似笑非笑,“除了走投无路的,兴儿这等没甚心机的反而保有一份赤子之心。” 被戳中心事,贾环立时说不出话来。 无忧又道:“弟弟可是听说了什么?刚才是不是也来过,发觉我不在屋里?” 贾环连忙点头,“听说族里的长辈们……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对着亲爹贾政告他嫡出二哥的状,贾环倒是不磕巴,还一告一个准。真正要说起正事,他反倒嗫嚅半天,不知如何开口了。 当然,这跟无忧是他堂兄,没有养育庶出堂弟义务有相当的关系。惹急了堂兄,把他赶出家门,他也无可奈何…… 哪怕宝玉一心出家,心灰意冷几乎什么都不顾,瞧着还是芝兰玉树,可贾环就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也不怨贾政对宝玉寄予厚望,对贾环始终看不上眼。 “族里想夺了祭田,咱们家里又没个正经营生,你怕咱们吃不上饭了吧。”无忧直接替贾环把心事说了出来,“二哥问你,你可有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本事?” 贾环心头猛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整日里忧心堂兄不肯再养活他们母子。荣府二房的产业全被罚没,他亲娘伺候了太太这么久,可算彻底明白太太手里什么都没剩下,只有宝钗和李纨各有嫁妆傍身,可是嫂子们的嫁妆他无论如何都谋算不到。 至于他那个远嫁的亲姐姐,只是最初送了信来,之后就没了动静……可见也是个指望不上的。 话说回来,贾环也是心眼儿忒多,但真作奸犯科,他又没胆子。 看着眼前畏畏缩缩,明显告密不成而担惊受怕起来的贾环,无忧又觉得为难一个十几岁的中二熊孩子毫无意义。 宝玉现在都没成年,与其嫌弃宁荣两府的小辈都没担当,不像男人,还不如问一问贾赦贾政还有贾珍,这三个混过官场见过世面的成年男子,哪个是合格的父亲? 子不教父之过,这话无忧深以为然。 儿子看不顺眼,都不带细心教导的,横竖就那么一招:揍。甚至连为什么揍儿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无忧也没什么耐性带孩子,更别提宝玉贾环还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前脚劝宝玉行善积德,转头他就甩锅,这也不大地道。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等他走了,给巧姐儿丢下一堆只会拖后腿的叔伯兄弟,他也不好意思说“保住巧姐”这任务完成得极好。 于是无忧郑重道:“人无一技之长难以立足。想着谋算份产业,什么也不用干,花天酒地着也不耽误收银子……咱们家里这么想老爷们,如今都在牢里。” 贾环愣了,愣得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琏二哥这话你也敢说!片刻之后,贾环才回过味儿来,琏二哥说了又如何,谁能拿他怎么样?原来琏二哥竟是这种性子,以前……那是因为大伯在,所以没显露出来? 无忧懒得管贾环的真正心思,反正文不成,好歹让他练练功夫,再不听话想办法给贾环丢进营里,摔跟头摔到痛摔到怕,迟早得懂点事儿。 无忧最后意有所指道:“族里议事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听听,听听长辈们对咱们如何安排,再听听你是不是能有别样的惊喜。” 贾环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屋里依旧心跳不止,好不容易太阳升起来,他忽然想起来祭田那事儿二哥没给准信儿,他又如何跟让他来探口风的族叔们交代?! 他本想拿些银子的好处,再在族里谋个管庄子的差事,照样吃喝不愁,反而不用跟在荣府里似的,四处看人眼色。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让堂兄看穿了…… 刚刚二哥那句诛心之言,要不要跟族叔说一声?为此贾环辗转反侧,直到日上三竿,他干脆坐起身来,不睡了! 贾环心里有事,吃饭时再看见堂兄,就更不自在了。 无忧笑了笑,“这也值当一夜不眠?”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焦急问道,“我们二爷一夜未归,烦请琏二爷出门找找……” 此时平儿的声音也传进屋里来,“你且等着,我进去说。” 这声音……无忧也想了起来,好像是袭人啊。这丫头怎么还没出府嫁给蒋玉菡? 第18章 贾琏篇 也不怪无忧惊讶,因为便宜老爹贾赦那群莺莺燕燕,在抄家后,几乎人人都有办法换回了自己的身契,之后全都卷着个小包袱潇潇洒洒地走人了。 那些殷实的人家很乐意迎娶这样给大户人家做过姬妾通房的年轻女子:一来这样的女子见过世面,二来她们通常都会算账会管家,三来……相貌都挺不错。 在无忧眼里,袭人离府行情也不会差,何必非把着宝玉不放? 但凡眼睛不瞎,就看得出在黛玉去后,宝玉恨他自己,恨他娘,连宝钗都跟着沾包,别提袭人这个为王夫人出谋划策,通风报信儿的通房大丫头。 无忧觉得,宝玉固然没担当,但总算还顾念旧情,能这么决绝抛家弃母,肯定是知道了昔日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再扩展一下,大约袭人两次三番打小报告,也让宝玉知道了。 袭人还没这个本事算计黛玉,但晴雯之死,袭人可是没法儿撇清干系的。身边人都这个德行,宝玉一个想不开就厌世出家,也不是说不过去。 无忧这一番思量不过数息,此时平儿正好进门来问,“二爷,宝二爷屋里的袭人来了,您看?”是不是见一见。 无忧连筷子都没放下,“不必了。宝玉在铁槛寺,与水月庵里跟惜春妹妹作伴,妙玉师父也在。” 平儿一惊,瞥了二爷身边的环三爷一眼,便小声问,“宝二爷当真要出家?” 无忧道:“谁说不是呢。” 二太太闹了几回,平儿便知道琏二爷对二房上下已经挺不耐烦,“这就打发了她去。” 纵然她跟袭人有些交情,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其实哪里需要平儿特地传话,袭人站在屋外的门廊上已经把琏二爷的话听了个满耳。 袭人本就憔悴,如今琏二爷这番话更让她脸面挂不住,但她就是得生受着。 以前有王夫人做靠山,还有宝玉的宠爱,袭人这个过了明路的通房也颇有几分体面,但现在……袭人这么精明如何不知二房大势已去,但真坐以待毙又如何甘心?! 她打听到宝玉的下落,说什么也要过去劝一劝,尽己所能地试着让宝玉回心转意。 于是袭人听完平儿的转述,道过谢便匆匆走了。 贾环守着越发阴晴不定的堂兄,他在屋里自然也坐不住,胡乱吃了几口也告辞而去。 平儿过来收拾碗碟,还问,“二爷怎么有心思跟环三爷一起用饭?” 无忧手里正拿着本兵书慢慢翻看,闻言便答,“他跟前的小丫头去拿饭菜,正巧让兴儿遇上了,据说一点肉星儿都无,我便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平儿默然。 二爷病愈后,便跟以前不大一样。虽说自打尤二姐没了,二爷与二奶奶生了隙,但像现在二爷哪怕在家,午饭也不肯跟二奶奶一起用……这份不耐烦和不待见清清楚楚,弄得平儿也不敢轻易开口劝说。 虽然她就是二奶奶打发到前院来当贴心说客的。 无忧偏偏像是能看穿她心事一般,“你看好巧姐儿便是。横竖每天都能见面……”顿了顿又直截了当道,“凭你二奶奶做下的事情,只被罚了嫁妆,你不觉得这惩罚太轻了?” 这话让平儿怎么答?她也只能垂头接着收拾。 无忧又不是贾琏,也对此不会太过纠结,他只是不想让王熙凤误会:以为伏低做小些日子,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借着毫无芥蒂地过日子。 时不时地敲打乃是必须!不过也得留神,别敲打得过猛,一下子把鼓面敲破了。 既然袭人来了,无忧又问起来,“她怎么没出府?我记得她家里还算殷实,很能过得去。” 平儿与袭人关系尚好,这事儿的内情她还真知道,“她老子娘能卖她头一回,就能卖她第二次。原先没乱动心思,也是指望她做了宝二爷的姨娘,正经能拉扯她们家里。”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二位老爷入狱的时候,家中纷乱至极,最初那段日子过得还不如袭人她家。袭人老子娘见状,便有心把女儿接出来,再许个好人家。 平儿仔细想了想,才笃定道,“听说是给个员外做填房,或者给县太爷做姨娘……” 难怪。 甭管是员外还是县太爷,总归不如宝玉年轻俊俏。尤其宝玉这样的好脾气,这辈子袭人也再不会遇到第二个。 就是因为袭人对此心知肚明,才不肯离府而去。 无忧笑了,“这丫头主意正。”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说肯把女儿嫁给戏子,就知道袭人爹娘是什么样的父母。这个时候给戏子做媳妇,很大可能就是夫妻一起卖~屁~股。 别嫌这话难听,戏子在这个时代就是达官贵人的玩物,而玩物的媳妇……地位处境可想而知。 别忘了蒋玉菡他金主儿可是荣府的~政~敌忠顺王。无论怎么说,嫁给蒋玉菡,对袭人而言都称不上是什么好结局。 听平儿话里话外都对袭人十分同情,无忧把手里的书放到眼前小几上,笑容依旧,“能替她家二爷做主的丫头姨娘,可真是了不得。” 按说王夫人也是管了半辈子的家,偏生对这么个心大的丫头还就满意得不得了,早早升了月钱过了明路……无忧当年看红楼的时候,就完全不能理解王夫人的心思,这主不主,仆不仆的,难怪荣府最后得不了一点好。 平儿闻言,身子一僵,“她也是个可怜人。” “你还同病相怜了不成?”无忧笑道:“你不用多心,你跟她不一样。”平儿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野心,也没动过替自家爷们换个合适管家奶奶的心思。 平儿五味杂陈,也只得低声应了是。 却说袭人从前院出来,禀明宝钗后,果然跑到铁槛寺劝解宝玉……反正傍晚时分袭人独自归来,据平儿说,那面色比出门的时候更差上几分。 后院里女人们的心思,无忧说到底还是不怎么在意。 他这几天在家都是潜心练功,晚上再去后院跟凤姐儿一起吃个晚饭,主要还是陪巧姐儿待上一个晚上。 平儿必然将他那日的一番话悉数说给了王熙凤,凤姐儿果然越发老实。 家宅不宁,何以治国平天下?无忧没有治国平天下这么大的志向,他只希望自己到銮仪卫任职的时候,后院里别有谁再不开眼地跳出来捅他刀子。 而商量出了主意的贾蔷和贾芸也隔天一登门,两个少年态度恳切,无忧也就随便教了他们两手。 却说无忧自觉身法又略有进益的时候,族中也召集了在京的族人商议祭田的处置。 原本祭田的收成都是由族长贾珍收取,并统一分配给族人们。现在族人们争抢的,也就是这个负责分配的位子。至于不再管祭田的空头族长之位,倒是没谁还真正感兴趣。 别看这百多亩祭田无忧没看在眼里,但掌握了这些田产,也能做个不错的富家翁,不怪其余族人动心。 皇帝还有一二穷亲戚呢,再说贾家其实也只有宁荣两府这两房人出息。 无忧就坐在椅子上看一群人唇枪舌剑,其实男人为了利益破口大骂的场面……也颇为精彩。嗯,后来……就该大打出手了。 果不其然。贾蔷也是伶牙俐齿,说得数位族叔都脸红脖子粗。 这会儿无忧必须得站出来了。 他原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贾蔷和贾芸学以致用,但这两个小子没吃亏,那就有人一直被打而后动了真火……就是动了真家伙,这小子抄出了怀里的匕首,双目发红就往贾蔷胸口戳去。 见状不妙,无忧一个闪身,单手捏住这小子的手腕,“过了。”而后就是一记精准的窝心脚。 都要害了贾蔷性命,无忧脚下便没如何留情。这一脚踹实了,对方立即晕了过去,连个惨呼都没发得出来。 此人身子倒地,先是一声闷响。而这小子的匕首脱手落在地上,又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叮”,厅里的老少爷们自此全都如梦初醒。 尤其是贾蔷,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琏二叔,贾蔷的目光都跟着火热了起来。 贾芸嘴巴更快,“琏二叔没事儿吧?” 无忧眯了眼,“既然争不出所以然,还恼羞成怒欲要夺人性命,咱们……”他回头望了贾蔷和贾芸一眼,“报官吧。” “不成!” “贤侄有话好说!” 族人们果然坐不住了。 无忧却慢悠悠地坐回位子,“那侄儿便听听叔叔们都有什么好话。” 此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宝玉忽然站起身来,“昔日上门谋好处求照拂,叔伯兄弟们一个都不曾落下,如今急着落井下石亦是不甘人后……只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尺罢了。” 宝玉终究不能恶语相向,但他的意思还是挺明白的:你们做得初一,我们兄弟便做得十五,以后别再指望什么亲戚情分了! 宝玉肯说实话得罪人,已是意外之喜。不过这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真不像看破红尘,而是怨气深重。 无忧心中感慨,却也立即顺着宝玉的话往下说,“今儿你们是真要拿走这百多亩祭田?要拿也不是不成。” 贾蔷与贾芸也默默站到无忧身后,与他们相好的一众兄弟也跟了过来,至于宝玉压根就没坐下。 此时贾环也忽然道:“四叔,那银子我不要了,侄儿不能昧了良心为点银子败坏琏二哥的名声。” 却说贾环口中的四叔给贾环银子,那是想让贾环打探点消息,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荣府长房二房的不合弄点好处,却没让贾环真去败坏贾琏的名声。 这污水兜头泼来,这位四叔指着贾环“你”了好半天,却没有“你”出个下文。 话说,王夫人乃是婶母,对贾琏并无养育之恩,还因为私自放贷和隐秘甄家家产而拖累了全家……同时王夫人有儿子更有孙子,这种情况下,王夫人就算亲自出面首告贾琏苛待婶母,官府都未必受理,因为道理上根本站不住脚! 贾琏照顾王夫人那是情分,绝非本分。 而且名声这东西……一荣全族俱荣那是未必,但一损全族跟着遭殃保准没错! 因为贾赦贾政全在牢中,族人顿感仕途无望,经商在几年内只怕也十分艰难,人心浮动之下族人们这才动了瓜分族产,捞一点算一点的心思。 无忧其实很乐意破财免灾:把祭田交出去,与族中做个清清楚楚的交割,同时大家也立下字据,长房与二房一起“自立门户”,才是无忧真正目标。 这就跟分家出去单过的意思一样,无忧看这意思,百多亩祭田足够族老们做出决定了,现在的长房和二房对贾家其他人而言,纯是拖累。 于是族老们商议了一天,终于找着无忧的意思,拿走祭田同时立了字据,又找人做了见证,还特地到官府备了案…… 却说无忧请来当见证的,正是保龄侯史鼐。而史鼐出现,贾家的族老们面面相觑,十个人里有九个都后了悔。 无奈文书已经写下,后悔也实在来不及。 这个时候,族老们也算明白长房二房仍有底蕴和后劲儿。为了不把长房二房彻底得罪,这答应好的事情也得硬着头皮继续办下去。 总之无忧“得胜”而归,连王熙凤都特地恭喜无忧,“二爷自此可少了许多心事。” 至于后院西面那边正房里住着的王夫人又是气得不打一出来,她难得见到儿子,满心委屈又忍不住抱怨,“你跟你琏二哥胡闹什么?没了祭田,咱们怎么办……” 宝玉不答,只是望了宝钗一眼,片刻后才低声说道,“太太不用管这些。您安生养病便是心疼儿子了。” 若非为了助二哥一臂之力,他也不会从铁槛寺回来。 宝玉有感而发,“儿子这一辈子都很懦弱,许多话不敢说,许多事不敢做。如今咱们家里全靠二哥一人支撑……他有忌讳,我却不怕。” 这话一个难听的字都没有,却让王夫人和宝钗听了个透心凉。 她们以为宝玉回家来正是回心转意,尤其是王夫人还想好生夸一夸出门去劝解儿子的袭人呢…… 宝玉看着王夫人与宝钗,忽然笑了:他这一辈子似乎都没坚定过,所以她们都不信他出家的主意已定,再无转圜余地。 不过宝玉终究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了会儿王夫人和宝钗,直到她们两个越发不安起来,才起身扬长而去。在门廊里见到满心期盼的袭人,宝玉微微摇了摇头,“现世报。你不要再等了,白费功夫而已。” 之后他便回了铁槛寺。 无忧听说,也没二话:处于中二叛逆期的少年,还是挚爱去世,深受打击的叛逆少年……那就随他去吧。 又过了三天,史鼐打发了管家上门,告诉无忧第二天可去探监。 原本无忧还真动过闯一闯刑部大牢的主意,但转念一想,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救贾赦和贾政?这买卖忒不划算。 仔细翻看了一回贾琏的记忆,无忧知道贾琏对父亲有敬意有感激,但他们父子情分依旧……就那么回事儿。 第二日,无忧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更带了十余张银票,才踏入刑部大牢。 散出去几张银票,他终于得以坐到贾赦的对面。几个狱卒收了好处自然站得远远的,方便父子俩说些体己话。 贾赦双目布满血丝,面色苍白……无忧反复把眼前的便宜父亲跟贾琏记忆之中的那个人做对比,良久之后无数感慨只得化作一句话,“您可还好?” 好在看起来,贾赦没受过什么大刑,身上没有伤口,衣衫也算整齐。 贾赦声音很低,“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可知道忠顺王为何要置咱家于死地?” 无忧不由瞪大了眼睛,“咱们家里难道有他的把柄不成?” 贾赦郑重点头,“太子行事越发狂悖,那是因为忠顺王在东宫饮食之中做了许多年的手脚。” 能让人常年服用之后精神异常的药物,无忧只知道五石散。而且忠顺王府把手伸进了东宫,只靠他们一家就能做到这种地步,无忧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里面水也忒深了!卷进这场阴谋大案里面,宁荣两府一败涂地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第19章 贾琏篇 也就是说,宁荣两府败落,忠顺王必定出了大力。 毕竟是曾经的~政~敌,要不落井下石,无忧反倒要怀疑如此仁厚的忠顺王如何平安活到今天。 无忧余光扫向大门处静等的狱卒,心知这等人物对各类秘密最无好奇之心——因为有了好奇心的狱卒……坟头蒿草都得半人高了。 他望向贾赦,低声道,“父亲可还有嘱咐?” 儿子知晓了这么大的秘密,居然连个表情变化都无,贾赦顿时自我怀疑上了:他似乎看错了儿子? 当年老国公爷尚在的时候,便发觉太子不对劲儿,但那时老国公爷年岁已高,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但这份怀疑他终究还是告诉了两个儿子。 贾赦贾政兄弟仕途中断,除了能力本事的确有限之外,忠顺王亦是“功不可没”。 贾赦恨了忠顺王小半辈子,却对他无可奈何,郁郁不得志便纵情~声~色,如今……这份怨恨他只能告诉儿子,希望儿子能替他好生出一口恶气。 于是贾赦继续道:“咱们家贵妃进宫之后,应是拿到了些证据,忠顺王知道之后不敢轻举妄动,但贵妃薨了,那证据却不知所踪。” 无忧回忆了一番,“儿子记得跟着贵妃入宫的丫头叫抱琴,是咱们家的家生子。” “那一家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看来是早就遇害了。”这个时代逃奴不是闹着玩的,既有本事把抱琴一家子偷偷送出来,还不如……直接一了百了呢。 贾赦颇为认同,“反正你记着防着忠顺王就是。” 这会儿忠顺王刚好病了,长子又让圣上派去了边关,无心为难贾家,但过些日子忠顺王精神头足了,一个气不顺,可能就又想起让他不痛快多年的贾家。 对此无忧也不怎么害怕:可以理解为艺高人胆大,或是无知者无畏。 与贾赦说了好一会儿话,无忧才问起隔壁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叔贾政和堂兄贾珍。 贾政的状态要比他哥哥好一些,而且开口便是在关心自己的儿女,对王夫人干脆一句没问。 至于贾珍,唯一的儿子就躺在他身边,问过尤氏胡氏也就闭口不言。 愿赌服输,贾赦他们几个都做到了这一点。 无忧想着他们发配离京的时候,迟早会见到全部家人,因此祭田换自由一事也无需隐瞒,更隐瞒不住。 无忧说完,贾政长叹一声,却无话可说。贾赦很是直白,“早就知道他们忘恩负义。” 无忧点了点头,又对贾珍道,“族长依旧落在长子长房,也就是蔷哥儿身上。” 贾珍闻言,点了点头,“苦了二弟。将来……”他苦笑一声,“还有将来的话,必有厚报。” “弟弟做这些难道是指望哥哥报答?”无忧也不客气,“家里爷们倒是省心,唯独女眷们各怀心思。”他想了想又把宝玉执意出家,贾环勾结外人但终究迷途知返两件事告诉了贾政。 政二老爷沉默良久,双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眼眶也有些发红,“罢了,随他们去。” 无忧可不会报喜不报忧,见贾政尚能承受,他便把王夫人这些日子的言行和盘托出。 贾政果然大怒,“她敢!拿笔来,我要休了她!” 家里再经不起任何折腾,宝玉指望不上,可家里还有个年幼但出息的孙子贾兰……为了这个孙子,贾政也会行非常之举。 为了家族儿孙,他连自己都能牺牲,自然也不怕多牺牲一个媳妇。 无忧闻言先惊后喜:他穿来以后都没休了王熙凤……政老爷您这番气性又是何必…… 转念一想,大约身在刑部,贾政算是彻底知道王夫人背着他几十年来在荣府的所作所为,今天无忧的一番实话实说,到贾政这儿可不就成了火上浇油。 能有个足够压死王夫人的杀手锏,无忧怎么会拒绝?得了政老爷一封亲笔休书,亲手叠好后,无忧又道,“几位保重,到时候我带着弟弟们一起再来探望。” 刑部大牢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无忧此番能探监,也是保龄侯史鼐说项的结果。 从大牢里出来,无忧也得先去向这位史家叔叔道谢。无忧思量了一回,觉得贾赦贾政兄弟俩保守了半辈子的秘密,最好跟北静王透点口风。 昔日北静王与宁荣二位国公交情极好,在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北静王府干脆就跟宁荣两府结了盟,而且北静王府与忠顺王府也始终不睦。 只是贾代化贾代善兄弟故去之后,宁荣两府再无值得北静王府平等相待的人物,这才略有疏远。 至于看起来跟北静王水溶关系不错的宝玉,就不用提了。宝玉对水溶而言,也就是个玩伴,北静王府的正经事,宝玉一概不知道。 宝玉这次闹着出家,水溶那边不就没有动静?大约在水溶看来,天真纯净也得有个限度吧。 却说无忧边走边思量,进了家门,别说一家子老小都等着他回家,就连贾蔷贾芸亦在座。 无忧也是言简意赅,“两位老爷并珍大哥哥父子还好,瞧着身上没什么要紧的伤,这些日子似乎也没受什么委屈。等他们离京的时候,大家还能见上一面。”他故意瞥了王夫人一眼,“想去告状,也得先养好身子再说,婶子您说是不是?” 全家上下没人不知道王夫人还在谋划夺走琏哥儿的管家之权,实际上整个家的吃穿用度乃至于人手都是宝钗操办的,王夫人要抢夺的也不是这个管家之权,而是……财权。 她就是想把琏哥儿手里那几百两银子要到自己手里捏着。 贾赦与贾政不在,王夫人便是家中的长辈……至于邢夫人,王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把这个妯娌放在眼里,如今她娘家虽然倒了,但论见识本事,邢夫人如何跟她相提并论? 再说了琏哥儿又不是邢夫人亲生,此时邢夫人哪里抖得起威风? 于是每次家人齐聚,王夫人都要试着闹上一回,万一倚老卖老,挨不过面子琏哥儿就把银子交给她了呢? 在她印象里,琏哥儿仍旧是那个好说话好糊弄的侄子。 无忧不说话,贾蔷贾芸也就默默看起热闹;而李纨宝钗更是各扫门前雪的性子,也闭口不言;邢夫人又不介意多看看王夫人的乐子;唯独凤姐儿面子上挂不住,想要拉一拉婶子兼姑妈,却让平儿一把给扯住了。 二爷对平儿十分看重,凤姐儿又心虚弱势自然不敢拿大。论识时务,王熙凤真是远胜她那个姑妈。 王夫人喊了半天的苦,叫了半天的屈,却无人理会,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话说无忧似乎能理解:执掌数十年国公府财权的王夫人,对银子的执着和渴求,可能到了病态的地步。尤其是儿子儿媳,一个指望不上,一个控制不住,王夫人便只能靠着手攥银子来求心安。 荣府败落,摆在明面上的罪过,一是私藏甄家家产,二是私自放贷逼死人命,这两样都有王夫人“一大笔”,极度刺激之下,王夫人会刻意遗忘自己的过错,甚至遗忘部分现实,在她心里她可能依旧是那个执掌生杀大权的……贵妃之母…… 王夫人显然已经半疯了,无忧倒觉得她要是彻底疯了更让大家省心。 对付这样的女人,手段粗暴一些,他也毫无心理压力——王夫人手里也有不少条人命。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忧从怀里摸出了张笺纸,他缓缓把叠得整齐的笺纸展开…… 笺纸上白纸黑字,那字还很大。屋子又小,大家坐得密,因此不用费劲儿就能看得清楚,尤其是王熙凤匆匆扫过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熙凤识字不多,但那个明晃晃的“休”字无论如何也错不过。而且这个字几乎像是一座大山,瞬间便压到了她的胸口。 她只觉天旋地转,呼吸都渐渐费力,得亏平儿眼疾手快,把她彻底扶稳,才没栽倒在地。 至于王夫人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以前她晕厥那是做戏居多,但这次真是一下子就不省人事。 因为王夫人比王熙凤识字多,她不仅看懂了那页笺纸,更认出了那是她家老爷的笔迹…… 眼见王夫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儿作威作福,哪怕要继续伺候她的赵姨娘都喜形于色。 贾环没他娘这般欣喜,他虽然在族人议事时将功折过,琏二哥也没说过要把他赶出去,但他终究不安:琏二哥对他那日言行始终没个准话儿。 如今亲见这张休书,贾环心里明白:如果琏二哥愿意,他能以各种法子把人赶出去,还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琏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沉有谋算了? 这张薄纸的震慑作用,无忧还算满意,他把笺纸收了起来之后,才抬头对宝钗道,“请个大夫来给太太瞧瞧。”顿了顿他又诚恳道,“踏踏实实过日子,大家都相安无事不好吗?” 他这话纯是说给李纨和宝钗听的。这两个女人都不能小瞧,她们其中哪一个都有本事按住王夫人,不让她生事,端看她们两个乐不乐意。 但问题是她俩是贾琏的堂嫂和堂弟妹!吃着他喝着他,还要养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白眼狼不成? 无忧也不怕落个斤斤计较的名声,他郑重道,“祭田的出息已经彻底交出去了,如今咱们家里的花销用的是我舅舅送来的那笔银子。” 说白了,无忧要到銮仪卫做官,又跟族中做了切割,以后的日子会越发充裕,他不介意养几个闲人,但闲人对他这个衣食父母就必须有对待衣食父母的态度。 为了加深印象,无忧又补了一刀,“我像是冤大头吗?”这话却是看着贾蔷和贾芸两个问的。 琏二叔若是冤大头……那被他踹得不省人事的族弟何处喊冤? 贾芸更有深切感受:以前就是太顾及面子,才吃了许多暗亏。像琏二叔这样占住道理,再将一切摆在明处,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该说的都说完了,”无忧轻声道,“好日子还在后面,可谁要是不甘寂寞,惹出事情,勿谓言之不预。” 李纨和宝钗都不会离开,无忧很有把握。李纨是个寡妇,带着个小儿子,身上又有数千银子的家产,若真搬出去,那绝对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至于宝钗……处境就更艰难了。薛蟠也在狱中,但薛姨妈花费无数,也没见到什么转机,反而整个薛家要让薛蟠彻底拖累,据说薛蝌忙前忙后……但也不大抱希望。薛家那边已经有舍了薛姨妈薛蟠母子的心思,那么宝钗除了待在贾家,也是无处可去。 无忧的要求也不高:你们吃用我的没关系,但得尽心尽力地给我打工。相信以李纨和宝钗之精明,有些话也不必说尽。 安排妥当,无忧扭头出门,贾蔷和贾芸连忙跟着出去。贾环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也快步追了过去——他还得再跟琏二哥好生解释一回,再诚心认错悔过才成啊! 宝玉见兄弟侄子齐齐出门,他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扭头便踏入了内室。望着面色如纸的王夫人,宝玉轻声问道,“太太觉得如何?” 王夫人终究不是娇弱的小姑子,相反她身子的底子非常好。刚才她的确是真晕,但苏醒也只花了十几息。 她此刻有气无力,“头晕。”说着,便再次落下泪来。 此时李纨、宝钗、袭人与赵姨娘也都进了屋,宝玉当着这些女眷们叹道,“儿子真傻。想想姑父故去,百万家产全落进了咱们家的口袋,好几年前咱们家便是吃着林妹妹的,花着林妹妹的,甚至宫中大姐姐也是靠着这笔银钱才站稳脚跟的吧?太太,儿子只想问您一句,既然咱们动了林妹妹的嫁妆,您为何不肯多善待她呢?就因为昔日姑母与您不合吗?” 来了! 王夫人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儿子会跟她翻旧账: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百般谋划,还是低估了黛玉在儿子心中的位置。 但王夫人对此底气十足,“我又如何没好生待她?” 宝玉怒极反笑,“太太也是常念礼佛之人,既然做了恶事亏心事,连说句实话的胆子都没了?” 宝钗预感不妙:在去了的黛玉这儿毫不让步,太太……您这是要逼宝玉与您决裂不成? 此时的宝玉,绝不是能拿孝道压制得了的! 可惜宝钗阻拦的话尚未出口,宝玉已然起身,他看着王夫人就像是陌生人,“琏二哥说太太许是魔怔了,二哥果然没说错。”言毕,起身出门。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片刻过后,李纨和宝钗才发现,王夫人果然又晕了。 却说无忧缓步走至前院,贾蔷和贾芸恰好跟了上来。无忧压根没理会贾环,而是跟前几天一样,先教贾蔷与贾芸练拳。 贾环看着一个堂兄加两个侄子出拳踢腿,那带起的掌风刮到他脸上,都火辣辣的痛。贾环……一直胆小怕挨揍。 显而易见,让他那个身陷囹圄的老子打一顿至多趴床上养上几日,可吃了现在堂兄的全力一拳,贾环自知未必有命在。 贾环脸色越发难看,无忧便知道这小子算是彻底被吓住了。吓住的孩子才老实听话。这边无忧刚要说话,就见宝玉面色微红——一看就知道是气的,而非动了~春~意…… 无忧福至心灵,“尽人事听天命吧。” 宝玉忽然站定,凝重道,“借二哥吉言。”言毕,抬脚便出了家门。 不一会儿,善解人意的平儿便出来给无忧他们几人复述刚刚西边正房里的几番针锋相对。 无忧听了十分感慨:再怎么着,宝玉虐起王夫人都比他给力……得多。他始终不懂王夫人,你说你谋算了一辈子,就谋得个夫离子散?王夫人溺爱宝玉,怎么就不想着成全一下儿子的心愿? 虽说事不关己,无忧还是可怜起宝玉来。 却说无忧又练了小半个月的功夫,觉得又有点进境,便想着探一探忠顺王府……想到就做,每天夜里他都往忠顺王府走上一趟,一连三天下来,好歹先把王府的侍卫巡逻路线摸了个差不多。 下一步就是往忠顺王起居的院子凑,又花了三天,无忧就能蹲在忠顺王书房的房顶上了,但也只是蹲上那么一小会儿,因为王府侍卫十分尽责,待得久了八成就要被发现。 说起来哪家没点秘密,无忧爬墙头蹲房顶听壁脚……三样一样不缺,终于发现忠顺王书房里有几个暗格。 这些暗格要么全都有用,要么就是有故布疑阵的嫌疑。直接摸到书房里去未免难度太高,无忧便找准了个机会,把从王爷书房里出来的一个心腹管家敲晕在了墙角。 无忧从此人袖子摸出了封带着蜡封的密信:等了好几天总算不是一无所获,于是无忧轻飘飘地从忠顺王府出来,在几个小巷的墙头腾挪,准备上房抄近路回家时,他……忽然发觉气氛不对。于是他当即站定,“诸位,可有何教我?” 话音刚落,无忧便见四个端着~手~驽瞄着他的黑衣人齐齐现身。 驽啊……至少忠顺王还没这个本事调动持驽的卫士来……跟踪他。 无忧修炼葵花宝典,的确会时不时燥热一下,但与此同时对危机的感应也出类拔萃到……有点不科学。 至少眼前这四个人对他并无杀意,他感觉得出来。他想了想,冲着自己左侧的那颗大树的树冠处问,“圣上的人?” 一阵窸窣作响,那树冠中果然钻出一个黑衣人。这人还算客气,“请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无忧没带面巾,就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这种偷入王府还偷得坦坦荡荡的模样,就是容易让人相信,无忧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不过无忧依旧是被蒙了眼,被绑了胳膊起来,还让黑衣人扛在肩上,弄回了……反正是京城的某一处宅院。 第20章 贾琏篇 毕竟练过了葵花宝典,虽然没宫过就是二把刀,但……依稀的方位感还是很不错的。 无忧大致能够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京城北面……也就是皇城北面的一处院落。 话说这路上也有段插曲。 无忧是被绑了双臂,蒙了眼睛,脑袋冲下,被一位健壮的小哥背着走了约莫半刻钟,无忧终于忍不住了。 他轻声道:“大兄弟咱们打个商量啊。你扛我要么换个姿势,要么就把你的佩刀换个地方……这一路上我让刀鞘打脸,都快打肿了。就算你们打算大刑伺候,好歹也到了地方再说?” 此言一出,无忧顿觉四周的呼吸声都变了。 这几位精锐卫士也是当真尴尬:他们知道无忧是谁,甚至知道无忧蹲守忠顺王府的目的。 要是圣上有心处置此人,直接下令,几箭出去扎成筛子不就了结了?要求活捉并把人往他们接头的地方带,显然圣上没打算对这位二公子如何,至少在问话之前不打算把人家怎么样。 见过了这位二公子的身手,这兄弟几个还颇为佩服呢,当然也没想过为难人家。 这哥几个低声商量了一下,最后改成二人一起扛着无忧赶路。 横竖忠顺王府离他们的目的地不远,靠着双腿不过两刻钟走到的地方……反正无忧双脚着地,心里也安生了不少。 而后他就被摘了眼罩,整个人又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蒙着面的小头目撂下一句“你等着”,便一溜烟儿似的没了影。 无忧暗中试了下——现在没有钢索和碳纤维,挣脱这皮绳不算事儿,但挣脱之后就得面对外面几十个近战远程组成的精锐……无忧很有自知自明,打不过就认怂,自然得老老实实地待着。 等一会儿圣上到来,也会先开口松绑的。 话说无忧展现出的武艺足以让圣上欣赏,但远还没到圣上会忌惮的地步,再说圣上的身手还挺不错的。 只是他此时莫名通身燥热……多年清心寡欲下来,他自信自己的定力也是男人之中一顶一的。 他先是想起葵花宝典的副作用终于显现了,可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葵花在这个时代根本练不出内功,而无内功如何引出“欲~念~焚~身”? 就算因为用力过度而有点反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险些把持不住。 面子节操的什么的,面对圣上基本可以不要,于是无忧大声呼救,“我怀里那封信不对劲儿!从忠顺王府里顺出来的信!” 刚才出门的那位小兄弟立马出现在门口,无忧还能提醒他,“戴着手套拿!离脸远点儿!” 须知无忧掏信的时候也是戴着手套,揣怀里也是隔着里衣,他还能中招,可见这玩意儿主要还是靠着吸入来起效。 无忧这会儿脸红脖子粗,额头还亮晶晶的,下~半~身……该有的反应一概不缺,就这样他还能冷静道,“把信拿走之后别忘了告诉我信上写的什么,还有,烦劳兄弟你给我弄盆凉水来。” 再缺心眼儿也知道这信上的药是干什么用的! 这小哥答应得极为痛快,“公子你等着啊!” 数息之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无忧觉得自己……大概要飞升了……现在可是冬天啊! 圣上到来之时,见到的是犹如落汤鸡一般,但双目晶亮的无忧。 圣上也是戎马半生的人物,什么惨状狼狈相没见过,从心腹口中听说始末,看向无忧的目光也温和了好几分,“爱卿这是……”回头望向心腹,“还不快给贾爱卿松绑?” 无忧当贾珍那会儿,对圣上有些了解:这位陛下颇为爱才,又因为半生从军,性子不扭曲不阴沉,一心抱他的大腿不必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只要别功高盖了主。 当年圣上新继位,立足不稳,上面有个不甘于放权的亲爹太上皇,下面还有一堆处心积虑把他掀下来的兄弟,圣上无奈之下自然要行千金买马骨之计。 无忧接手贾珍时,便是赶上了那个好时候。哪怕宁府跟着太子失势后才转投陛下,依然得了信任,因此无忧对这位陛下多少存了点亲近,说话也就不那么“规矩”。 圣上的心腹帮他松绑,无忧便“蹬鼻子上脸”道,“还请陛下允臣换件衣裳。” 圣上都一口一个“爱卿”招呼他,他还自称“草民”做什么?这回要是再赶上“千金买马骨”,他肯定从了啊。 这个要求十分合理,圣上笑着点了头。 擦干净冷水,无忧也彻底平复了下来,再重新理了理头发,换了衣服,无忧来到圣上身前,先大礼参拜,“臣贾……琏见过陛下。” 他还差点嘴顺,说成“贾珍”…… 圣上笑道:“爱卿平身。”也不跟无忧客套,而是开门见山,“爱卿如何到忠顺王府做了数日梁上君子?” 无忧以实相告,“臣前些日子到刑部大牢中探监,家父给臣解了多年疑惑,为何忠顺王府一直揪着臣一家子不放。据说昔日废太子狂悖,与忠顺王府有些干系。忠顺王一直怀疑,臣祖父握有证据,并在过世后交给了家父。” 圣上忽然笑了,“其实爱卿手中并无证据?” 无忧理直气壮道:“若是在臣手中,能由着忠顺王逍遥至今?” 圣上大笑,“你倒是实诚。” 无忧赶紧道:“臣曾祖便是军功起家,家学渊源,臣也不会绕弯子。” 通过~下~药搞掉了太子,无忧不信只有忠顺王一家子参与了此事,忠顺王也没有这样能在东宫畅通无阻的手段。 他敢这样跟圣上挑明,也是因为忠顺王这一系人最初也不是圣上的人。 正好比半路出家和带艺拜师,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尤其这个能让人越发狂乱暴躁的~秘~药,一早交出来还好,到了这个时候让别人挑明,圣上疑心病必然发作:能给昔日的太子~下~药,万一他们一时不如意一个想不开,也对朕下手了呢? 不得不说,无忧摸准了圣上的心思。凭他自己搞掉忠顺王,也只有~暗~杀一途,但借力打力嘛……就全交给圣上了。 圣上沉默片刻,忽然道,“爱卿可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无忧摇了摇头:贾琏的精明,是相对他那些兄弟们而言,放在外面尤其是官场,这性子其实……还是比较憨实的。贾琏本人也未必怕圣上,那纯是因为这小子没想那么多。 练武之人,本来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贾琏这个角色设定如此,无忧就得努力演下去,撑死将来加个粗中有细,但抢答和揣摩圣上心思什么的,目前还是算了吧。 圣上果然替他解开了谜底,“是打发人打听一番,史爱卿帮你谋了个什么官位。” 无忧大喇喇道:“忠顺王真是亡我家之心不死。” 圣上越发觉得这小子有趣,“你史家表叔打算为你谋个銮仪卫里的差事,折子都已经送上来了。朕瞧着,銮仪卫不适合你。” 无忧立即瞪大了眼睛,“这官职飞了我们全家吃什么”的沮丧与震惊之情都快写在脸上了。 圣上便不再卖关子,“你回家收拾收拾,后天到禁军报到吧。” 无忧一怔,旋即回过味儿来,再次大礼拜谢,声音都透着兴奋,“谢圣上恩典!”得了圣上一句“平身”,无忧一个趔趄,险些在圣上跟前来个狗啃泥。 这个……不是演技,而是他的腿真的麻了。 无忧得了圣上金口玉言,这就成了那几位扛他过来的兄弟们的“自己人”,因此回家也不必再蒙眼,而是放他自行离去。 无忧走了,圣上的心腹才建言道,“提审贾赦与贾政之时,兄弟俩倒是守口如瓶。” 圣上轻声道:“谁知道来提审他们的,有没有忠顺王府的人?忠顺王做了这么些年的大功臣,越发目中无人了。再过些年,是不是朕也不放在他们眼中了?” 忠顺王府能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太上皇! 以忠顺王为首的这些老臣子面对圣上也全无敬畏之心,圣上忍了许久,眼见着太上皇快要不成了,他也终于忍到了极限。 不管什么时候,投效都是得考虑大背景的。 如果不是算准了这就是个好时机,无忧也不会在此时出面,引起圣上的注意。 不过目的圆满达成,无忧回家时双腿都是……软的。毕竟是面君加陷害一位亲王,一个玩不好就小命休矣。任务失败不算什么,但亲娘还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因为他疏忽不得,事事都是三思而后行。 却说琏二爷彻夜未归,王夫人那边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凤姐儿和平儿却为此担心了整个晚上。 床里面睡着巧姐儿,这主仆两个躺在一处,睁着眼睛一直捱到天明……而后她们终于听见了开门声。 说也奇怪,无忧担惊受怕且展示了一整个晚上的演技,回来后最想见的……就是便宜闺女巧姐儿。 他此刻面色并不好看,可闪身进门时,巧姐儿已经猛地坐起身来,冲着门边的黑影就嘟囔起来,“爹爹?抱抱?” 无忧的心立时就化得不成样子,他也不管目光灼灼甚至眼眶含泪的凤姐儿与平儿,径直来到床边抱起巧姐儿,“你怎么知道是爹爹呀?” 巧姐儿还迷糊,小脑袋歪倒无忧身上就不动了,“唔?就是爹爹呀。” 无忧抱着便宜闺女就在这屋里歇下来:这一夜真是身心俱疲。只有守着便宜闺女他才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安心休息就好。 却说,无忧再醒来已恢复了精神奕奕。 他直接告诉凤姐儿和平儿,“明天我要去禁军报到。旁的话,你们不用多说,且等着瞧吧。” 凤姐儿和平儿大喜过望暂且不提……禁军之中哪怕官儿再小,那也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家里起复在望。 然而无忧前去报道,便发觉他竟成了忠顺王嫡长孙的上司……想也知道,无忧麾下这百多个小子,有大半都让忠顺王这嫡长孙收买了。 果然皇帝没一个好东西。 第21章 贾琏篇 如果无忧是正版贾琏,那么定会借着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一心上进,建功立业。 但无忧不会,他怕麻烦,超额完成任务有什么福利吗?光屏提都没提过。 再说就家里剩下的那群女眷……的德行,有几个对贾琏一片真心的? 无忧不介意被人说是睚眦必报,只是他笃信善恶有报。 半生作恶,只不过家里出了个出息的贾琏,就能安安生生地做个诰命或是富贵太太,借着这股子东风鸡犬升天,哪有这种好事儿? 就说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俩,不因夫离子散而死于贫病交加,已经够便宜她们了。她们若是还能过得好,让她们手底下的冤魂何处说理? 因此无忧即使来了禁军做把总,只想平安,不打算掐尖儿出头,因此忠顺王嫡长孙这副摆明了“老子就要拖你后腿,直到你狼狈不已自行去职”的态度,对他基本没用。 话说忠顺王的嫡长孙要折腾贾琏,但绝不会把他自己也捎带进去。于是无忧这个光脚的,还真不怕忠顺王长孙这个穿鞋的。 既然不谋求升职,无忧这个禁军里的把总只需震慑住宵小:他没耐性慢慢收拢麾下的真心……他只要一路揍过去就好,哪用管你们是不是真心服气? 拿了忠顺王府的银子,就得吃我的棍棒。 新官上任,面对忠顺王嫡长孙示意之下一众跟班跃跃欲试,要给无忧下马威,无忧笑得纯良极了,“既然咱们兄弟要守卫皇城,守护圣上,老子初来乍到,那就先试试兄弟们的身手。” 忠顺王长孙一听:正合吾意,贾琏果然一如他打探的那样,时不时地缺个心眼儿。 这要是来个兄弟揍得他求饶,这个把总还能当得下去? 顺带一提,忠顺王这位长孙正好是把总麾下的司官,从七品——忠顺王全家都不敢嫌弃这官儿小,因为禁军每一个的职位都得圣上亲自点头。 哪怕袭了爵的宗室子弟,起步的官职也不过六七品,当然这里指的是实缺。忠顺王长孙得知圣上将他选入禁军,开始可是很兴奋的。 然而今天当贾琏站在他面前,他就跟挨了一巴掌似的,面上带着笑心里……根本就是恼羞成怒,恨不得手下那帮子兄弟谁收不住手,给这位新上司来个一了百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也就是想想而已。 片刻之后,望着贾琏脚边“玉~体~横~陈”哎呦不绝的几个兄弟——这几人都是好勇斗狠闻名的,忠顺王长孙犹如被掐了脖子的公鸡,满心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无忧接连放倒五六个,其实有些气喘。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其余人得了忠顺王长孙的眼色一哄而上——这就成炸营了,固然他得不了好,但其余人不知道还能活下去几个。 毕竟刚入军营,这群小子就让各自的队长在拳头和棍棒之下背会了七禁令五十四斩的军法。 无忧很是满意手底下这几百小子一脸震惊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脚下留情,没在地上趴着的这几个脸上再踩一踩……虽然若是让这几个得了逞,他脸上指定得挨上几下。 好歹是上峰,不好第一面就留下心胸狭窄的印象。 于是他笑了笑,“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操~练的?是吃不饱还是练得不够?” 有地上连翻滚起身都不能几个狠茬儿做背景,无忧这一笑在一众小子看来,有点狰狞。 反正最初上任的这两个月,无忧都在教属下做人的过程中度过。当然,他也不是不受伤,身上没挨上几下狠的,但显然他的属下们伤得更重。 让无忧吃痛的小子们一准儿三天就难从床上爬起来。 而且正值冬季,除了练兵也没太多事儿做,正好靠着活动筋骨的功夫大家彼此暖和一下。 只是如此一来,无忧回家之后,话就更少了。白天在禁军大营又要拼演技,又要比耐力,真是身心的双重疲惫。 除了待巧姐儿一如往昔,无忧比以前没耐性多了。 但他再嫌麻烦,休沐时他第一时间便拜访了史鼐,从这位史家叔叔这儿听说了两位老爷以及珍大哥哥父子的近况。 不知是不是圣上看他还算顺眼,牢里的老爷们离京的日子被改到了开春之后,不管北上还是南下,路途上应该舒坦不少,而且随着无忧入得禁军,牢里老爷们的日子也过得更好了一些。 谢过史鼐,无忧又给贾琏的舅家写了家信:以前前途未卜,不好拖累人家。如今看着日子逐渐滋润起来,能帮的忙他一定尽力。 年底禁军出缺的时候,他推荐了舅舅的小儿子。圣上准了,于是贾琏的这位表弟也亲身体会到了表哥“亲热的对待”。 挨了一顿打之后,这小子深刻地发现了自己身手的不足。他跟无忧那些手下差不多,从多少有点轻视——毕竟琏二爷最初的名声真不怎么样,到真心敬佩。 就算无忧手下之中不少人都收了忠顺王府的银子,但这不影响承认他们的把总十分厉害:军中就是这样直接,谁强就服谁。谁让那个把嘴硬的,到现在脸上的青紫还没褪下去? 这时忠顺王长孙想拿银子让人去败坏无忧,已经没什么人肯接这个茬儿。忠顺王长孙气得要命,只得另想法子。 于是营中便难得的和气了起来。 话说少了后顾之忧,且底气渐足的无忧,面对堆到面前的家事他只会处置得简~单~粗~暴。譬如凤姐儿兄弟王仁上门耍赖要银子的时候,无忧亲手把他揍了个抱头鼠窜。 王仁在家里养了三天才能走路,跑了之后也就再不敢在他在家的时候上门。 在禁军颇有些闲钱,无忧又厚着脸皮请动史家叔叔帮着说和,最后花了一千两银子把蓉哥儿从牢里救了出来。 蓉哥儿只要就是受他爹牵连,以及做过秦可卿的丈夫,有些事儿说不清。如今无忧手里有银子,又得了圣上赏识,还有史鼐的面子,因此花了个友情价就把蓉哥儿赎了回来。 毕竟当过贾珍,无忧对贾蓉还有点“慈父之心”,更知道这小子绝非无可救药。他叫着贾蔷贾芸并族里的子侄们一起把贾蓉抬回了家。 无忧拿了五十两银子让贾蔷去给小辈们分一分:这里面也包含他们守着水月庵的赏钱,而后让尤氏和胡氏过来照顾贾蓉,却不许贾蓉家去。 因为尤氏和胡氏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无忧想着再攒点钱,买个三进的大院子,让蓉哥儿能跟着他住。等蓉哥儿伤好,无忧再上阵教一教这小子“做人的道理”,又有贾蔷贾芸帮衬,他就真不用忧心家里和族里的鸡毛蒜皮了。 说起族人……族中其他叔伯兄弟,脸皮厚的已然上门修复关系,那脸皮薄的也不敢再乱说话。这群人还暗地里嘀咕:得亏没把琏二爷得罪到家。人家这么快便入了禁军,别是咱们族中商议夺祭田的时候便有了谱吧? 至于宝玉……宝玉这一个多月里始终没回家,而是吃住全在铁槛寺。无忧猜测,宝玉大约就是想送过父亲,便正式剃度出家。 休沐时,无忧抱着巧姐儿四处闲逛,倒也没少到铁槛寺和水月庵转转,自然也能跟宝玉惜春妙玉他们说说话。 话说,从宝玉最近的只言片语,无忧便猜到宝玉应是忆起了神瑛侍者些许旧事,因此才会对王夫人、宝钗以及袭人越发冷淡。 绛珠仙子还了神瑛侍者一世泪水,而醒悟的神瑛侍者又要赔上半生孤寂,下辈子绛珠仙子是不是又得再还上些什么……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无忧无力劝解,还是提醒道,“出家之前最好把你媳妇和那通房安置妥当。” 宝玉双手合十,轻声道,“弟弟省得。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不好拖累她们两个。” 无忧又问,“二婶你打算怎么办?” 自打他到禁军上任,王夫人终于消停了,事实是不管她甘不甘愿消停,她两个儿媳妇是绝对不许她再胡闹。 宝玉也很果断,“有兰哥儿在。兰哥儿让大嫂教导得很好,不会像我糊涂一生,一点主意都没有。” 无忧扶了额头,“算我倒霉。”还是得养着王夫人并李纨宝钗她们。 王夫人和李纨母子倒也罢了,横竖甩不开赶不走。他能眼睁睁看着王夫人自食其果,却不能坐视李纨母子因此吃糠咽菜备受欺凌。 谁让他早早就承诺,送兰哥儿读书去?贾家真正起复,估计还得看在贾兰身上。 但宝钗……无忧笃定宝钗不会和离,因为和离她无处可去。听说薛蟠的案子也要判了:死罪可赎,散尽家财之后也是流放——毕竟身在禁军,如今很是有人乐意给他透露些消息。 凭薛蟠的性子,应该是回不来了。到时候宝钗带着嫁妆和离回娘家,奉养寡母之际就能让人把那点子家底谋算空了。 预料到自己结局的宝钗,趋利避害之下必然不肯离了贾府。最起码无忧不是什么王八蛋,对她这个弟媳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平心而论,无忧很乐意养着宝钗这个一流大管家,这能让他免却不少麻烦事。 宝玉此时忽然机灵了一把,“弟弟多谢二哥。等兰哥儿来,我会跟他好生说道。” 无忧长叹一声,“你要是早点想明白……又何至于此生遗憾,再难弥补?” 宝玉不答,只是面上苦涩哀痛,不言自明。 兄弟俩说完话,无忧去惜春处带回巧姐儿——听说贾芸贾蔷果然一如允诺的那般,每日里都有自家兄弟护着水月庵,无忧又和惜春妙玉闲聊几句,才抱着巧姐儿,父女俩一同回家。 可惜他还没下马踏进家门,就让从街角冲出,径直扑了过来的骑士吓了一跳。 无忧怀里还有宝贝闺女,想也不想又是一发成名绝技窝心脚——练葵花就是好,柔韧度匪夷所思,什么高难动作都做得来,偏偏还能做得赏心悦目。 小伙子挨了一下,却没挨实,他跌落在地的时候一把摘掉了头盔,焦急道,“老爷不好了!忠顺王府造反,圣上下令要咱们营前去王府拿人,兄弟们就等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不怪这群小子心里发虚,吃了忠顺王府不少银子,此时忠顺王府事发,他们能不能将功折过,可不都等无忧过去拿个主意。 什么话不用多问,无忧就知道这群拿了银子的臭小子还做着白日梦,想把忠顺王长孙从~造~反之中摘出来! 无忧当即又是一脚,冷声道,“胆子不小你们!圣旨已下,还敢侥幸?!你们还想拖累全家不成?” 却说跑来送信的这个小伙子也是无忧麾下那群人的小头目之一,还是个脑子十分灵活的小头目,听了上司所言,顿时就是一身冷汗,几乎能把身上的铠甲都捂出锈来。 此时他猛地回神,比起性命脸面算个屁,他就在无忧家门口五体投地,“求老爷指条活路!” 无忧又想踹他,“什么活路?!赶紧回营里,省得让不知情的其余禁军兄弟把咱们包了饺子!” 这时候不表态,不跟忠顺王府划清界限,是要找死吗? 这小子听说,人立即傻了。 无忧把巧姐儿交给听见动静匆匆跑出门来的平儿,“看好巧姐儿。”言毕,抬手一鞭抽在马上,连人带马立即疾驰而去。 那小伙子连头盔都忘了捡,还是在平儿提醒之下,才揣起头盔,也上马追着无忧跑远。 巧姐儿在平儿怀里,还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笃定道,“出大事了。”平儿还为巧姐儿懂事而欣慰,怎料这小祖宗又补了半句,“不然爹爹不会丢下我的。” 无忧对巧姐儿百般疼爱,全家都看在眼里,如今连宝钗见到这小祖宗都得陪着笑。 平儿哭笑不得,“巧姐儿说得是。” 巧姐儿点了点头,“咱们回去,我要等爹爹回来。” 却说无忧一路狂奔——得亏他腰上的吊牌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否则早让巡城的给拦了下来,回到营中……守着门的几个小子居然就吵了起来,不打算放他进来。 无忧下马站定,那跑去报信儿的小子已经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后……这小子一路上已经彻底想明白,冷静了下来,此时见此情景,那冷汗唰地又下来了。 无忧还有空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才气沉丹田大声道,“你们是禁军,吃圣上的粮,拿圣上的银子,要守卫圣上的禁军。你们他~娘~的,谁给你们胆子敢抗旨不尊?你们要护着的好大人是不是参与了造反,那要圣上明断!不用你们说了算!圣上圣明烛照,不会冤枉了好人!” 一番话说完,把门的几个小校也停止了争执。 无忧忽然把声音放低,但独特的发声方法足够营内大多数小子们听清,“抗旨是什么结果你们可想过?自己没命不算还要赔上一家子!你们这死守着大门,连我都不让进,你们是想让其他的禁军兄弟领旨之后过来把你们团团围住,用箭驽一一射死不成?”顿了顿,他又推心置腹道,“你们好好用你们不多的脑浆子想一想,你们越是护着他,圣上便越不能容下他,甚至也不会容下你们!什么时候禁军敢不听圣上的话!” 讲大道理这群糙汉子听不懂。 但无忧这番话立即打动了营里的小子们——这也是他拳脚相加差不多整个冬天的结果,小子们信了把总的拳头,自然也信了把总的嘴巴…… 片刻之后,营里那几个小头目齐齐出面,身后就跟着面如薄纸的忠顺王长孙。 无忧也没废话,“听说你爹在边关造反了。”仔细一想,忠顺王长子如今的官位,可不就是无忧当贾珍时做的那守关大将?“先绑起来,对大家都好。” 忠顺王长孙长叹一声,“是。”很顺从地让兄弟们给他五花大绑,还自嘲道,“我爹不止我一个儿子。” 其实从圣上盯住忠顺王府,并在这几个月里凭着蛛丝马迹寻到当年害了太子的~秘~药,忠顺王府的结局就注定了。 这里无忧怀揣密信中了招,让圣上深信忠顺王府拥有多种~秘~药,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圣上而言,卧榻边上岂容他人酣睡? 忠顺王长子在边关造反,不干无忧的事儿,此时他要带着一众兄弟将功折过,把忠顺王府彻底拿下。 无忧手底下正好满员,战兵四百四,吃了大半个冬天的拳脚,小子们身手都有了长进。 忠顺王府在京城,府中府卫大约五百,但是退伍老兵组成的家丁也有几百。这是在京城,能放箭却不能放火…… 无忧主动领了进入忠顺王府肉搏的差事:他手底下的小子们不能将功折过,他这个把总也做到头了。 全家都指着他吃饭,这个差事真心不能丢。 无忧不是不知道任务艰巨,但他也不得不动用真功夫——此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便是巧姐儿烧饼一样圆圆的小脸儿。 好吧,为了闺女,爹爹拼了! 却说禁军同僚们顶着箭雨,用巨木撞开王府大门,无忧便当先冲了进去。几乎是接地的一瞬间,无忧便砍倒了三个, 身边空出一小片地,立时让他手底下的小子们齐齐挤了上来。不管这群小子在这两个多月里对他有几分真心,但此时大家只能守望相助,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弟兄! 无忧这些日子修炼不辍,身手比不得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却也足够他鹤立鸡群。 问题他手底下了结的人命忒多,神射手就找准了他。 他刚刚放倒一个,忽然后背一股凉意直冲脑顶,他想也不想拎了身边的小兄弟打了个滚,一下子钻进了王府的……花丛,嗯,后面还有个茅房。 他们身子刚闪开,一支长箭便钉在他们原先待着的地方。 无忧手里那小子刚刚杀得起劲,再看清情况,冷汗就下来了。连拎着他领子的无忧都觉得手上潮乎。 无忧定睛一瞧,乐了:这小子就是刚才给他报信儿的那个,怪不得冷汗就是多。 此刻杀进王府的绝不止无忧这一营人,因此四处都是禁军与府卫家丁们缠斗,无忧带着这小子躲进茅房,又等了一会儿,便从茅房门口总共截下十来个自家弟兄。 无忧道:“忠顺王府我熟,忠顺王老东西此时应该在他书房的密道里。将功折过,封妻荫子在此一举,你们敢不敢跟我搏一场?” 这还有哪个不肯应? 却说禁军这边主要是想杀入王府~后~宅正院,忠顺王一般就在那里起居。事发时又是饭点儿,因此忠顺王在后宅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目前为止也没得着活口,没有忠顺王准确所在的消息,大家也只能按常理推测。 无忧却觉得……自己果然没白在忠顺王府当梁上君子。 因为摸到书房很容易:此时书房这儿已然清了场,禁军兄弟们搜了三四个来回,一无所获便继续强攻~后~宅。 无忧踏入书房,仔细感受了一下,在凌乱的书房角落听到了似有似无的呼吸声。他很有把握,除了他这个有葵花加持的奇人,别人根本听不见这些微的动静。 无关对错,只关乎利益。 无忧叹了一声,抄起屋里的红木书案挡在自己和几位兄弟身前,悄悄走到那呼吸声发出的地方,他用从兄弟手里抢来的长~枪,猛地捅了过去。 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只听“砰”的一声,表面的砖石脱落,随后便是数十支羽箭迎面而来。 无忧眼疾手快,箭枝一个不少地……全扎在了书案上。这书案是红木的,都能入木三分,足见这机关的威力。 无忧也不管兄弟们的劫后余生的惊喜之色,而是冲着忽然出现的黑漆漆洞口道,“王爷请吧。您自己出来,还能给您留个体面。” 话虽如此,无忧递了个眼色,手底下兄弟便扑了上去:这完全就是不想给忠顺王留面子的意思。 最后无忧还找补了一句,“卸了他下巴,别让他服毒!哥几个前程全在这老东西身上!” 片刻之后,忠顺王的四肢落在四个兄弟的手里,下巴脱臼,话都说不清,只冷冰冰地盯着无忧瞧。 无忧也不怕他,“王爷有话跟圣上说去。否则那些不该听的,我们听了去,圣上不自在了可怎么办?” 兄弟们对自家把总简直服气……都快到了崇拜的地步,目光交流之下立即达成了共识:操,看咱们琏二爷这心眼儿!反正心眼儿再多,咱们跟着他不吃亏! 先后把忠顺王和忠顺王的长孙“交公”,又对禁军统领交代了一番始末,圣上听了统领的禀报,便特许无忧先回家歇着…… 却说无忧此时身上的皮肉伤刚刚包扎好,看着很是唬人,实则压根没动根本。 反正也没他事儿了,无忧还是不会掐尖儿出头,就安心等着论功行赏时再在圣上面前打一晃就是。 除掉忠顺王祖孙两个,牢里的老爷们必定睡得更安稳。 回到家里,无忧顿觉气氛不对。凤姐儿和平儿都在抹泪,而邢夫人、李纨和宝钗也青着一张脸。见到无忧四处包着绷带的模样,就更是没人敢说话。 贾蓉身子还弱,却立即起身道,“都什么时候,还想瞒着?二叔,巧姐儿不见了,不见之前巧姐儿跟她舅舅王仁在一处。” 无忧抄起个茶壶就猛地砸在凤姐儿跟前,“你还有脸哭?若是巧姐儿有个好歹,你那兄弟别想活命。”旋即问向贾蓉和宝钗,“命人去找了没有?” 这一天里无忧手底下不知添了多少人命,正是戾气煞气深重的时候,一个控制不住可不就发了火。 他深吸口气,想了想今日正是收拾忠顺王府,京城宵禁,王仁带着巧姐儿也出不了城。 “叫上咱们家里还能喘气儿的爷们,给我四处去找,我不信王仁在族里小辈们这儿,没个相熟的。”又吩咐贾蓉道,“蓉哥儿去叫蔷哥儿芸哥儿过来,你拿着我的帖子去跟京兆尹府上说一声,老子刚立功回来,就丢了闺女,没这个道理!” 无忧发号施令过后,越想越不痛快,猛地起身便再次出门。 凤姐儿此刻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平儿也不知该劝些什么才好。 岂料无忧刚踏出大门,就见月光之下,宝玉举着个灯笼,怀里……正抱着泪汪汪的巧姐儿。 而宝玉身后正是拄着拐杖的蓉哥儿,惜春,妙玉,以及族里几个素来跟蔷哥儿芸哥儿走得近的子侄。 无忧见状,顿时感慨万千:一饮一啄,岂非前定? 宝玉念了声佛,“二哥哥,咱们进去说话。” 无忧点了点头,神色立时舒缓下来,从宝玉怀中接过巧姐儿,再仔细看了看,小丫头似乎除了惊吓并无他伤,也就彻底安了心。 原来这一日无忧带着巧姐儿离去,贾芹便又偷偷摸摸来到了水月庵……自然让蹲守在此的兄弟们一起捉住。 贾芹曾经要拐卖妙玉,此事定要到族中说道说道。 纵是出家人也讲究个心念畅达,于是宝玉便带着惜春妙玉和兄弟侄子们一起绑着贾芹,想要找族老们以及族长贾蔷讨个说法。 结果在贾芹家门外,还撞见了王仁。王仁鬼鬼祟祟的模样,让宝玉立时做主,“拿下他!” 王仁见势不妙,立时就跑。 宝玉顺手就把手里的灯笼砸了过去,灯落人倒,灯笼捡起来一瞧,没坏照样能用,而王仁则脑袋开花,晕了过去。 此时屋里忽然又响起稚嫩的呜呜声,宝玉他们冲进门一瞧,就见巧姐儿正被绑住手脚捂着嘴,塞在角落里。 说到这里,宝玉颇为不好意思,念了声佛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既然来了,宝玉今晚便住下。跟兰哥儿谈了半宿,第二日宝玉一脸释然,兰哥儿却面带不舍之色。 至于王夫人,宝玉见都没见。 王仁和贾芹都让贾蓉带着无忧的帖子,送入了衙门。至少都得判个流放——须知在现代,拐卖也是死刑妥妥的。 无忧养了三天,便得了旨意面君,从大殿里出来他已然升了五品守备……这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让无忧知道自己六年内都别想再擢升了,对他而言五品真的尽够了。 开春后,无忧顶着五品乌纱,带着家人一起去送别贾赦贾政以及贾珍三人。亲人见面,贾赦和贾政无比欣慰,只说一切都交给无忧,他们安心。 至于贾珍难得和颜悦色地拉着贾蓉嘱咐了好久,大意就是好生跟着你叔叔过日子。 之后亲人之间都上前见了面,嘱咐几句,唯独王夫人,贾政理都没理。 大势已去,王夫人身子摇摇欲坠却只能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凤姐儿虽然站在无忧身边,但夫妻之间全无交流,落在贾赦眼中,也就是暗叹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他自己也是应了这句话,就别说旁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这一场送别拖了许久,边上的差役也不见焦急之色。他们收了银子,而且父亲叔父堂兄有罪在身,无忧却能安生做官,还在禁军……这只能用圣上欣赏甚至是厚爱来解释。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无忧也心知肚明,这辈子他就只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混了,不用琢磨外任……他这身功夫正经入了圣上的眼,自然有得必有失。 不过身在禁军,狐假虎威也足够一家子安生,甚至风光度日。 送走了父亲,宝玉等来了癞头和尚,果断剃度出家。而送走了亲哥哥薛蟠之后,宝钗便给母亲在贾府旁边买了个小院子居住。宝钗不肯和离,只愿等着宝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无忧和宝玉自然也随她去。 至于袭人,终究在爹娘和兄弟的劝说下,嫁给了从忠顺王府全身而退的蒋玉菡——原因无他,蒋玉菡乃是一众求娶袭人的男子之中,出手最为大方的…… 袭人爹娘自然属意他。 能从忠顺王府全身而退,蒋玉菡必然有新的大靠山…… 反正自己的人生自己选,不管你是站着趴着还是跪着总得走完。无忧抱着巧姐儿,自始至终看着家中女人们来来去去,都没劝上哪怕一句话。 却说某日无忧在酒席过后,认得了个落第的举子,此人谈吐不凡,无忧顿时眼前一亮,又听说他想要在京中再留三年以备下一科,无忧见状立即把他“扣下”,请他教兰哥儿读书。 兰哥儿有了好老师,李纨也默默从嫁妆中拿了银子出来奉养王夫人。 无忧见状只对兰哥儿提了一句,“你娘再如此行事,怕是会寒了旁人的心。” 贾兰正色道:“二叔的恩情,侄儿记在心上。母亲终归……妇道人家,想不得那么远。”他能说母亲说到这个程度也是极限了。 无忧一摆手,“我是要你报恩的?叔叔没旁的想法,只求别再来人拖咱们家后腿。你若是觉得二叔对你不错,不如多照应下你巧姐儿妹妹。” 贾兰郑重应是。 却说无忧在这里一直逗留到巧姐儿出嫁——巧姐儿嫁给了贾兰的同科,一个青年才俊,正是贾兰本人牵线搭桥。 有贾兰照应,无忧走得很是安心。 再睁眼,熟悉的光屏出现在眼前,无忧轻叹一声,“这辈子真够累的。” 光屏上立时浮现出一行字,“前两次任务,你都嫌麻烦,没有这次完成得完美。你看……” 无忧再次见到了母亲,而依旧是仪器环绕之下的母亲忽然睁开了眼……无忧果断道:“下次任务是什么?我现在干劲儿十足!” 光屏上出现了个大笑脸,而后……无忧笑不出来了。 “穿越对象:贾赦。 穿越目标:摸一次大宝。” “这是要逼着我~造~反?”无忧都想爆~粗~口了。乱世的话,无忧也就顺水推舟了,问题是圣上他……堪称明君。 光屏解释道:“那倒不用,你摸到了就好。” 无忧深吸口气,“我现在寄希望于我的金手指了……” 光屏上又多了个笑脸,“那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无忧顿感不详,转轮上指针一停:功德医疗系统。 这又是啥?! “耗功德治病呗。一看就明白嘛。”光屏还有心思调侃无忧,“不过你穿过去那会儿赦老爷身上的功德可是负的哟……” 妈~的!无忧一阵眩晕,合着启用系统还得先做阵子好事? 第22章 贾赦篇 前一刻还是儿子,下一秒就成了老子。 这段穿越旅程,别的不敢说,无忧自觉演技一定突飞猛进。 他来的时候就是仰面躺在炕上,等魂魄彻底附体之后,动也没动就闭着眼睛翻看起赦老爷的记忆。 这时候赦老爷刚刚四十,正该意气风发……不对,让忠顺王指使几个御史参了,刚刚丢官还不到一年。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大致翻看过赦老爷的记忆,无忧断定:这位老爷大龄中二未愈,且因为幼年缺了父亲教导,目前连叛逆病也没好利索……看看赦老爷给出的目标就知道他所言非虚。 上一轮里,贾赦和贾政挺身而出,担下所有罪责的情形,无忧还记得好好的。不仅如此,牢中的二位老爷也没给无忧添过半点麻烦。无忧对这兄弟俩总是存了几分敬意。 也正是这点敬意打底,无忧才没破口大骂。 贾赦因为仕途无望而破罐破摔,沉迷于~酒~色古玩,无忧也跟着头疼:自暴自弃个屁啊!这会儿你老爹贾代善没走多少年,还不至于人走茶凉,忠顺王府势大又如何,混到今天忠顺王府就没有一个跟他势力相仿的政敌了?就算那个政敌不好“勾引”,还不能想法子让圣上对付了他? 好吧,赦老爷一生几乎都是顺风顺水,这辈子最大的跟头就是让忠顺王一刀砍断了仕途……这也是不少锦衣玉食的子弟通病,一跟头摔下去就很难再爬起来。 纠结半天,无忧就是对触及大宝这件目标……没有头绪。造~反~不是不可以,但身负神医系统的他想完成这个过程,至少要二三十年,无忧哪有这份耐心——他穿越至今耗时最长的贾珍,前后不过十年。 “老爷可醒了?”一个娇俏,看着只得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进得门来,上前就要抱住无忧胳膊。 无忧正满脑子官司,哪有怜香惜玉之心?他眼皮都没抬,“滚。” 这小丫头脸色一白,旋即捂住脸跑了出去。 十二三的丫头就能近前伺候?刚给巧姐做了□□年的好爸爸,他转不过弯儿来,也就越发没好气儿。 实在是赦老爷房里这群莺莺燕燕,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主动爬床,剩下那半个还是半推半就。 现代为了钱权名利而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无忧看过太多,未必对这种人有多瞧不起,但不会珍惜却是肯定的。 再说年纪小,就知道往他怀里扎,未必什么都不懂。 赶走个丫头,换来一个时辰的清净时间,无忧靠在榻上,注意力挪到了脑海里那金灿灿的功德医疗系统之上。 从文字到按钮都挺晃眼,每一处都透着无比嚣张的土豪气息,这玩意儿……能治病救人?但光屏给出的金手指从来都是说明与效用完全一致,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无忧心说我先仔细看看说明。 点开这系统,便是一个十分简洁的搜索栏,下面则列出了许多常见病的名称,后面跟着一个金灿灿的数字。 一看便知,这是治疗这疾病需要花费的功德点数。 无忧点开系统右上角的小问号,果然弹出一个详细的说明,原来给他人看病,病症后面的数字那是基础扣除数,真正消耗的功德值还需要乘以一个因子,至于计算这个因子的公式,无忧一连翻了五页依旧没翻到底…… 总之,就是救助普通人,扣除的功德差不多就是病症后面的基础值,一旦要治疗贵人,那消耗就会远超想象……想治好病入膏肓的皇帝,那消耗无忧可能根本付不起。 实际上,这也挺合理,就是不支持他靠着系统给皇帝续命罢了。 无忧无比怀念上一次的葵花宝典。虽然拿到葵花宝典的时候,无忧以为光屏在玩他,但实际上那个金手指分外实际也分外好用。 看过说明,无忧就关心起自己,也就是赦老爷的功德值,左下角一瞄,红色的负二十三。 无忧长出了一口气。毕竟他当薛蟠时已经做过一次真神棍,对功德有所了解:正负五十之内全都是小善小恶的普通人。若是害人性命扣二百,而故意至死一下子就没了五百——当然,作为军人杀敌则有另外一套计算规矩。 总之,看赦老爷这点功德,就知道他目前为止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都没干过,否则就贾赦凭把亲生女儿嫁给孙绍祖这一条,恐怕就得先扣下两百。 功德为负,因此系统现在无法启用。无忧立即琢磨做点什么好事儿攒点功德,然后试试这系统的灵验程度。 要说他来得时机挺不错。此时贾珠尚在,贾琏新婚,元春则刚刚入宫……无忧怕麻烦,加上上一轮对兰哥儿印象很好,他便打算试试系统的机会用在贾珠身上。 无忧想到就做,起身顺便从镜子里瞥了一眼:不得不说,还没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赦老爷……很是一表人才。 既然要做神医,出色的卖相总是必不可少。 无忧迈步出门,就在刚刚让他呵斥的丫头正抹着泪——演技浮夸,红着眼睛还在偷瞄他。 无忧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难不成自己上前去安抚? 于是他平静道:“既然受了委屈,”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不如找赖大拿些银子,干脆家去吧,不用再回来了。” 那丫头一怔,而后便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老爷不要赶秋桐走。” 秋桐?听着耳熟,无忧马上想了起来,这不是原著里贾赦赏给贾琏的丫头吗? 那就更不能留了。 无忧望向门边站着的通房,也是这屋里的大丫头叠翠,“秋桐是几等丫头,你就这么放她进来伺候?” 叠翠满心委屈无处去说:让秋桐过来伺候的是老爷您啊。 无忧此时正好从贾赦的记忆中找到此事,他立即道,“罢了,把她送还给她老子娘。十二三岁就来屋里伺候,成何体统?” 这个时候贾赦的节操还没全部丢掉,要装起正经君子,也有大把人相信。 叠翠应下,无忧径直出门,先到邢夫人那儿瞧瞧。他对邢夫人喜欢不起来:一个眼里只有银钱又怯弱的女人别说他,贾赦都无话可说,即使邢夫人颇有姿色。 无忧过去,看望邢夫人是假,去看看迎春才是正经。没办法,他好爸爸有点当上瘾,而且身负功德医疗系统,尽量做个好父亲总归没有坏处。 听说老爷到来,邢夫人喜得什么似的,连忙起身亲自把无忧迎进门来。 无忧吃了盏茶,听邢夫人絮絮叨叨家中琐事,个中掺杂了些许对贾母以及王夫人的不满,无忧笑道,“既然你不乐意,何不说给她们听?” 邢夫人一噎,本能地觉得今日老爷不大对:以往说老太太偏心,老爷不忿,但其实这话总是能说到老爷心里的,今天怎么就…… 无忧又问,“迎春呢?”这时的迎春可还没跟着一众姐妹与贾母一同居住。 邢夫人连忙吩咐丫头去把迎春叫来。 这个时候的迎春才十岁出头,已经让邢夫人养得跟面团似的,身上衣饰也太简单了些——须知上一轮里,无忧刚入禁军,家里还不那么趁手,平儿都比迎春此时打扮得更体面。 这便宜闺女的用度显然被人克扣了! 无忧直皱眉,伸手把行过礼的迎春拉到跟前,“你年纪轻轻的,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又看向邢夫人,“你是这么教导迎春的?”他此时也是有意发作,一次压住了邢夫人,让她跟上一轮一样安生过日子最省事儿,“盼我死不成?” 这话太重了! 于是这屋里从邢夫人到一众丫头齐齐起身,邢夫人更是满面羞红,“老爷这是哪里话?” 迎春也吓得够呛,只是这小丫头的反应就是……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有心想求饶,无奈嘴拙,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想往她父亲这边凑,到半截儿又自己止住。 感受到这份孺慕之情,无忧也暗叹了一声:可怜的小姑娘。 那就接着当好爸爸呗。无忧顺势就把迎春揽在了怀里,“你老子我膝下只你一个姑娘。”又对着邢夫人来了一番诛心之言,“你是填房,对琏哥儿那儿不亲近倒也罢了,迎春这样一个丫头又能碍你什么事儿?” 邢夫人简直无地自容。 偏巧屋漏还逢连夜雨,王善保家的也是没眼色,一路招呼“太太有喜事儿”,邢夫人屋里的丫头想阻止都来不及。 无忧听见,便道,“让她进来,我也听听究竟有什么喜事。” 王善保家的一听老爷的声音,便知不妙,进门赶紧行礼,而后瞥了眼面色难看的邢夫人,“回老爷的话,并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儿。” “那你说说这小事儿。”无忧拍了拍怀里迎春的小手,“让迎春也听听。” 本来这是无忧随口一提,却歪打正着,王善保家的心虚之下直接跪了,“奴才家里的侄子瞧上了大姑娘跟前的丫头……” 无忧是个老爷们,穿越至今对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一个管家婆子的侄子怎么看上他便宜闺女身边的大丫头的?! 无忧立时恼了,面上却没带出来。他点了点头,“不错。你那侄子手眼通天,我连我姑娘跟前的大丫头都没见着过。”又再次看向依旧站着的邢夫人,“你的陪房眼光不赖。” 说完,无忧便起身,牵着迎春的小手道,“这些日子你跟着父亲住。叫你的丫头收拾一下,我要亲眼瞧瞧你的衣衫和首饰。” 邢夫人几乎要软倒在地,无忧想了想还是道,“你若想留些体面,不如仔细想想今后该如何行事。” 休妻也很麻烦……他又不是贾赦本人,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邢夫人不知无忧心中底线,只以为自己再不悔改,老爷只怕真要休妻……克扣庶出女儿的月钱用度,纵容陪房谋算女儿跟前伺候的丫头,两件事加在一处,最起码她得安心礼上足足一年的佛…… 无忧前脚带着迎春出门,邢夫人后脚便扯了帕子痛哭起来。 却说这世上兴许有不透风的墙,但荣府长房显然没什么秘密。 凤姐儿只凭只言片语,便知道邢夫人今日吃了大亏,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难抖起威风,她难免幸灾乐祸,只是高兴在心里,也没表露在外罢了。 于是傍晚,贾琏回来,凤姐儿便对他更热切更周到几分。 饭后,贾琏听说自己那不着调的老爹竟然心血来潮,要亲自抚养迎春,也是吃了一惊,“老爷这是怎么了?” 话说贾赦自从丢官,行事很是有些随心所欲。不过既然要亲自抚养妹妹迎春,那也只能由着他去。 只是迎春从邢夫人那儿搬出来,每月的用度凤姐儿自然要补到公爹的账上。这算是个讨好公公的机会,凤姐儿想了想便在第二日早早去探望了迎春。 说是住在一处,其实迎春也只是在无忧院子边上的小院里暂住。好在那小院子东西都是齐全的,不齐全自然也有凤姐儿补足。 有亲爹撑腰,迎春笑起来,嘴巴都能咧得比以前大上一点。 而无忧打算带着迎春向贾母请安的时候,忽然发现系统左下角的功德值发生了变化,从负二十三变成了正五。 无忧得出了两条结论:功德值日结,改变一个丫头的命运,在没救下性命的前提下,功德值收获……聊胜于无。 他顺便瞄了眼五点功德值能治什么病:嗯,还挺实惠,可以去除不超过一掌长的伤口发炎。 而后他又不由自主地忧虑上了,照这么算这一轮他究竟要待多久! 等等,太子不是中了忠顺王府的~秘~药才越发疯癫吗?这会儿正好太子还没被废……虽然也快了,但走太子这边摸大宝,总归是个法子。 还有林家,宁荣两府都是太~子~党,贾代善把女儿嫁给林海,八成林家对太子也是颇为友善甚至亲近。 有富余功德值拉林家一把,也是条不错的引荐之路:一个空头一等将军和管着盐务的帝王心腹,哪个说话在太子跟前更管用,不言自明啊。 那么问题来了,功德值要怎么赚? 依稀记得这几年南方要发大水,无忧便下了决心,不如带着女儿儿子回金陵,到时候施粥舍药能赚多少……成败便在此一举! 第23章 贾赦篇 目标已定,无忧便坐在书房里翻看医书。 读书人之中有不少都粗通医理,看得懂脉案,甚至还能对方子上药材配伍说出些门道。基本上,这个水平也就是无忧的目标了。 用系统治病,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德消病痛除,所以该有的掩护必须要有。 宁荣两府说到底都是武将的儿子,从性子到才学都挺糙,一旦无忧真潜心读书,连贾母听说都吓了一跳。 无忧读书,手里不闲着,右手记点笔记小抄,左手就搂着迎春,顺口也给她讲一讲。 说白了,迎春的懦弱绝非天生,而是没人疼爱才任人欺负。 无忧天天带着她,一连五天下去,小姑娘别说笑容多了,说话也敢扬着头。就连贾母要问问长子起居,也是凤姐儿领命,先等在无忧书房外面,亲自把迎春接到贾母院中说话。 迎春几天之间就像是换了个人,面对贾母的问话,柔声作答,“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在房里读书,多是医术,闲了也教孙女儿些道理。” 让迎春称呼父亲,也是无忧的主意。 无忧振振有词,教导过迎春,“你是我生的,跟那群丫头婆子一样称呼我,像什么样子!” 迎春比上一轮的巧姐儿还单纯好哄,无忧说什么她信什么。跑到贾母跟前,这小姑娘也是实话实说。 贾母本心里也更喜欢能自己立得住的孩子,同时老太太年纪大了,更在意骨肉亲情,见长子忽然“大彻大悟”,精心教育起孙女,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好好好。好孩子。”老太太这个好孩子也不知是究竟说谁,“你老子都教你些什么?” “认字和……医理。” 贾母奇道:“这是从何说起?” 却说无忧在房中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起身到贾母院中把迎春接回来,顺便提一提回南之事。 大老爷到来,丫头们打帘子倒水一气呵成,无忧行了礼坐在贾母下手,先冲迎春招招手。 “你不在,连个磨墨的都没了。” 迎春笑眯眯地凑到父亲身边,让她老子一胳膊就给环到怀里了。 贾母笑了,“怎么想起教导二丫头了?” 无忧不会给邢夫人遮丑,“儿子就是一时想起来,有日子没见这丫头。在她屋里,迎春的衣裳首饰简直不成样子。既然她不会养孩子,那儿子自己来。横竖儿子不会偷拿亲女儿的珠钗。” 贾母立时没了笑容,“小门小户……就是眼皮子浅。你那屋里也该找个可心的好生收拾收拾。” 我没听错?这是亲娘让儿子娶二房? 赦老爷得多冤?找对了法子,亲娘都劝你再挑个伶俐人把院子里大小事务全挑起来。 无忧替赦老爷感慨一下,话锋一转,“母亲,儿子想了些时日,想着……干脆回南边。” 贾母眉头一皱,“哪里就这么厉害。” 这句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无忧听得明白,贾母对儿子丢官的缘由一清二楚。实际上正是如此,贾母这种嫁入国公府自重孙媳妇做起,一路坐上老祖宗宝座的人精,外事纵然知之不详,却也对自家~政~敌一清二楚。 无忧心说这就简单了,“儿子这官儿怎么丢的,母亲也是知道的。横竖他们家正得势,儿子在京城想补缺都难。不如回金陵,金陵那边空缺多,甄家又在,不说山高皇帝远,也方便做些手段。” 贾母半天没有言语,“让我想想。” 无忧点头道:“是。”又闲话一会儿,无忧领着迎春回去。 贾母让长子说出了一番心事,第二天邢夫人赶来伺候的时候,贾母想起她苛待迎春,立时也没了好脸儿。 王夫人从凤姐儿那儿听了几耳朵热闹,自然也笑而不语,就看邢夫人臊得脸色通红。 不过王夫人高兴得不合时宜,妯娌两个正伺候贾母,李纨和凤姐儿也笑盈盈地陪着说话,贾母跟前的丫头匆匆来报,那小脸上写满了焦急,“老太太,二位太太,二位~奶~奶,珠大爷受了伤,人已经抬回来了。” 王夫人和李纨闻言色变,凤姐儿赶紧追问,“伤到哪儿了?怎么伤的?” 还是贾母果断道:“问也问不出好歹来,一起去瞧瞧。”说着便攥住了丫头递来的拐杖。 贾珠是吃了点酒,半途从马上跌了下来,腿先着地,其次是后臀,皮肉伤加骨裂……但腰部以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贾珠刚让小厮长随抬进书房,腿上的伤口就拿个帕子简单包着,他忍着痛人却很清醒,来不及说什么,就让家里一众女眷们团团围上。 听说贾珠房里的“盛景”,无忧乐了,也就没去凑这个热闹,只让贾琏和迎春代他过去探望一下。 贾珠这是小伤,贾琏带着妹妹回来就道,“请了大夫,伤口已经包上了,兴许有些骨裂,但并不妨事。” 无忧点了点头,贾珠看来没死在这件事儿上。 话说,贾珠还在的时候,宝玉依旧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宝贝,但家里大多数人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贾珠身上。 贾珠的学问,宁府正经的进士老爷贾敬都亲口夸过。 贾珠也的确没让家人们失望,十四中了秀才,二十出头又中了举,如今在京城常与同窗们唱和,比他老子那个假学士靠谱多了。 说起贾珠,无忧便想着教教便宜儿子贾琏“做人的道理”,既然要到时候在南边赈灾,就干脆放手,把庶务全交给贾琏,让他见识一下民间疾苦,再亲手处置民事,看看能不能让他触动,由心到身,知耻而后勇。 仔细想想,如此锻炼,贾琏成才的可能也挺大的。 背着功德系统而来,无忧自然要尽力对得起本心,拉那些值得拉的子侄亲戚们一把。至于一路作死从无悔改的那几位,还是随她们自在去。 临睡前还逗了会儿迎春——这小丫头还是木了点,不如巧姐儿有趣,无忧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就不好了。 贾珠不好了。贾珠夜里烧了一宿,请了大夫来下了猛药,烧也没退下去。 王夫人和李纨急得不行。素来超然的贾政也到儿子屋里亲自瞧过,他除了苦着脸,什么办法都没有。 古人也有常识,知道聪明的娘更容易生出聪明娃,高烧久了脑子也会烧坏……等等,贾珠最宝贝的还就是那颗脑袋。 无忧从丫头口中听说,二房那边几乎乱作一团,瞄了眼系统左下角那可怜兮兮的绿色的五,心说尽人事知天命吧:有贾珠在,他回了金陵也不担心二房瞎折腾。他一点也不愿意没了这个好帮手。 无忧赶去二房贾珠房中,太阳都已经落山,整整烧了一个一个晚上加整个白天,贾珠已然不省人事。 药也逐渐灌不下去,只能在屋里烧上火盆,隔一会儿便用烈酒给贾珠擦身,但擦过一会儿,贾珠便恢复通身热得烫手。 无忧亲自上前试了试,估计得有四十度。再烧下去,确实要出事。 他想了想,便对贾政道,“这些日子翻看医术,倒是偶有所得,寻了个退热的方子,不如姑且一试?” 贾珠可能不到药石罔顾的份儿上,但王夫人心都乱了,她听了无忧所言便扯着贾政道,“老爷!” 贾政胡乱地点头:政老爷有时就是这么没主意。 无忧写了方子:感谢光屏!他在继承穿越对象的记忆的同时,还全盘手下了对方的各种小动作包括笔迹。 保险起见,两个大夫,其中一个还是相熟的太医,看了眼方子后也觉得颇为精妙。 药很快煎好,无忧看着李纨亲手把药往贾珠口中灌……撑死灌进去三分之一。 无忧摇了摇头,坐在贾珠身边,一把撩起被子,仔细看着贾珠受伤的那条腿。光看露在绷带外面的皮肤都肿得发亮。 无忧默默道:真是对症。于是他再次看向贾政夫妻,“怎么也不让大夫再处置下伤口?” 李纨忙道:“这已是收拾过的,抹了药也不管事儿,就肿成了这副模样。” 无忧凝重道:“洗伤口,重新上药,珠哥儿高烧便是这伤口闹的!” 这道理大家都懂啊,但这个时候除了指望贾珠自己挺过去,实在方法不多。 无忧其实就是想借着重新处理伤口的功夫,开启金手指,不然手一按炎症消,传出去他也就没了自由。 随着绷带打开,无忧一瞧:果然这伤口清洗得还算及时。 见着已经聚了些脓水的伤口……随着大夫动手放脓水,无忧在脑子里点开了金手指,在消炎那个条目上一按,出了个……进度条,边上还有个双竖线的按钮。 这个实在太给力!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进度条走过百分之二十,就停了下来,因为无忧那点功德值归了零,系统里那些条目也瞬间变灰。 奸商啊! 但无忧仔细观察,贾珠伤口在放脓之后,比刚刚消了点肿……在场众人必定把这点好转全归因于放掉脓水。 可以说是立竿见影,收拾好了伤口贾珠竟然呼吸都不再那么急促。 无忧默默回房,立即忧郁上了:他越发觉得前路漫漫…… 救个普通的自家子侄都这么费劲——顺便一提,贾珠也是普通人,小善小恶的普通人,等到他去救太子或是救皇帝的时候,得攒上多少功德才成?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无忧再睡醒,就听说贾珠已然清醒,他福至心灵赶紧往系统里瞄了一眼,左下角从零已经变成了绿色的二十。 以病养病原来也行得通!无忧刚想梳洗后再看看这便宜侄子,哪里想得到他那点子功德瞬间又变成了五,负的。 这怎么过山车一样!无忧立即再打开系统说明,终于在很靠后的地方,看到了几条补充说明,子不教父之过,儿女的善会给父母分成,儿女为恶,同理。 无忧几乎是立即就想起来:王熙凤又放贷胁迫百姓了不成!纯放贷哪里能有功德得失? 他坐起身,便大喝道,“琏哥儿,把你媳妇儿给我带过来!” 第24章 贾赦篇 这会儿贾敏还在世,贾琏和王熙凤刚新婚,至于巧姐儿更是都还没成型呢。 家里老爹素来说一不二,贾琏听见老爹的吩咐也挺忐忑,却有心护着新婚正如胶似漆的媳妇儿,“放心,有我呢。” 王熙凤勉强笑了一下,“且听老爷有什么话说,是不是要让二爷出门办差。”她嘴上这么回答,其实心里已经猜着:别是她公公知道了吧? 嫁进来,她便跟着姑妈一起管着国公府中馈,捏着全府上下的月钱,干脆就借银子生银子得了——万一有个一二不妥当,一张帖子递过去,京兆尹还能不给她家面子? 放贷一事,她不大心虚,但拿了月钱银子被抓个正着,说不得让二爷求个情。想到这里,凤姐儿笑得越发明媚,“走吧。” 这小两口根本对他们老爹换了个芯儿一无所觉,也就毫无危机感可言,哪里能想到他们将面对一个有意拆散他俩的赦老爷? 赦老爷本人不大着调也不大靠谱,但对儿女还是讲些情分的,但换来的这个芯子……一心完成任务的无忧,绝对没有赦老爷那么好说话。 却说贾琏和王熙凤踏入书房拜见后,先偷瞄了老爷的脸色,贾琏还好,凤姐儿心头只剩两个字:坏了。 无忧也没兴致跟他俩寒暄,开门见山道,“琏哥儿媳妇你嫁过来,这府里可是短过你的月银用度?” 凤姐儿心说:果不其然。但此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老爷的话,嫁来一切都好,二爷也……” 无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问家里短没短你的用度。” 这会儿的凤姐儿可不是上一轮那脊骨都被打碎的落魄凤凰。若是她不能与贾琏和离,那么无忧总得先压住她,“你只答这一条就是。” 贾琏再迟钝此时也听出不对,连忙求情道,“敢问老爷,凤姐儿哪里惹老爷生气,儿子这就教导她,求老爷保重身子不要计较。” 真交给他教导,小夫妻俩回房一通颠龙倒凤,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看着贾琏,无忧也不生气:这傻小子。能被媳妇和手底下的大管家糊弄了好些年,岂有不天真轻信之理? “我只问你媳妇一句话,你媳妇不肯回答不说,你倒先护起短来。我养了个好儿子。” 贾琏听这话不像,可他老子偏偏面带微笑……他也只能双膝一软,直接跪在老爷面前,“儿子知错。” 无忧还真不知道年轻时的贾琏这么柔顺,反正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心疼,摔几个跟头对贾琏也有好处。他便任由贾琏跪着,吩咐外间守着丫头道,“去把赖大叫来。” 凤姐儿此时头皮发麻,若是公爹不想大动干戈,只想教导了几句,绝不至于把荣府大管家赖大就叫来。 她连忙道:“自是不曾。” 赶紧传个消息,让平儿早早去向王夫人报信儿!王熙凤深信公爹此举直指婶子兼姑妈的管家之权。 无忧忽然笑了——正值不惑之年,还没破罐破摔的赦老爷皮相也是一流,“挪用府中银钱放印子?琏哥儿媳妇就这么缺钱使?这是嫁过来,府中太穷逼你不得已为之,还是在娘家已经早就做惯了?” 这几个问题哪个都没法儿回答!王熙凤小脸又红又白,瞧着煞是可怜。 而贾琏闻言一怔,回头便盯住了王熙凤。 无忧完全不担心没有证据:旺儿夫妇两个就是现成的人证。而且王熙凤手底下只有平儿品行难得,其余的全是怂货。 他也不急,只等小厮去把赖大叫来。这阵仗若是还惊动不了贾母和王夫人,他把姓倒过来写。 赖大听说二爷和二~奶~奶全让大老爷叫到了书房,自己也要过去,立刻打发心腹跑到二太太那儿求援……自家事自己知,什么事儿都揪出来,这个大管家必然做到头了。 不过总归在荣府做了多年管事仆人之中的第一人,赖大迈入大老爷书房时整个人依旧沉稳……相当绷得住。 无忧上一轮里刚进了禁军,就一张帖子送过去,把赖大一家子上上下下全塞进了牢里,最后从他家抄出十多万银子,又把赖家兄弟俩连着他们的儿子一起发配从军,才彻底出了这口气,这一次他收拾起赖家一样轻车熟路。 无忧放下茶盏,轻声问道,“你哪一天把月钱银子拨给内宅里的二~奶~奶的?” 赖大直接跪下了。这个时候荣府还远远不是二房一家独大的局面,刚去官一年的大老爷身上威势不减。 凤姐儿并王夫人靠的就是时间差来挣钱。 赖大也没挣扎,就把实情说了。凤姐儿的小脸又白了几分,而贾琏则神情变换,十分精彩。 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无忧听了点了点头,心说王夫人怎么还没搬救兵来。 却说此时贾珠刚清醒……神智清楚的那种清醒,双目有神,只是说话有气无力。 他正跟床边的母亲和媳妇解释,“伤处还是一蹦一蹦的,许是又出脓水了。”余光扫过一个小丫头一个劲儿地往门里瞧。 家里的丫头还不至于没规矩到这个份儿上,贾珠心知这是出事了。 那丫头李纨不认得,但王夫人却越瞧越眼熟,叫过来细细一问,王夫人素来的慈祥面具猛地裂了个缝,好在眼前还有长子长媳,心头生起的那股子邪火还是不好宣之于口。 可无需多言,贾珠一见母亲的脸色就知道她在忧心与气愤什么:母亲必是想着大老爷必然是再次盯住了中馈! 贾珠却觉得……未必。 原因很简单:不是时候。 真要夺回管家之前,伯父怎么也得娶个良家出身却有手段的二房再说,不然这个时候拿回内~宅~财权又要交给谁管理?邢夫人吗?还是母亲的侄女王熙凤? 前者根本挑不起这担子,贾珠不信伯父不知道;后者……那夺不夺回财权又有什么差别? 思及此处,贾珠给他媳妇递了个眼色,“搀着太太。”目送母亲和媳妇匆匆出门,他看了看自己的伤腿,叫了丫头去请大夫。好歹让大夫给他收拾下伤口,估计一会儿他也得出面。 王夫人要告状,自然要告到贾母跟前。 贾母也不大高兴,刚听说珠哥儿醒来,老太太想去瞧瞧,儿媳妇先来告状……当然,王夫人只说赖大家的跑她这儿求情,旁的事情也不知道。 结果没过多久,赖嬷嬷也来了,进门没有半句冤枉,只说做错了事,任老太太老爷责罚。 贾母屋里能上演的几出戏,无忧有所预料:对于私心虽有,但更多的还是全家前程的老太太,说服起来并不艰难。 因此他气定神闲地等着老太太那边打发人过来相请。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贾母跟前的大丫头果然前来,请无忧过去说话。 无忧缓缓起身,叫上儿子儿媳妇以及赖大,“咱们走吧。” 就这个态度……王熙凤和赖大就明白,今日绝无可能善了。 话说无忧他们一行人步行到了贾母的院子,进门一瞧,不仅王夫人婆媳,赖嬷嬷在,甚至贾政也在座……二老爷纯是过来请安,恰巧碰上了而已。 无忧听说,微微一笑:好一个“恰巧”。 彼此见礼后,贾母先问,“这是从何说起?怎么就凭白闹了起来?” 无忧笑道:“闹了起来?”他扫视了下屋中众人,“这是从何说起?儿子只说听说有人打着咱们家旗号在外放印子。这种事儿儿子听说也就算了,偏偏这回伤了人,儿子就不能不问上一句。用自家的嫁妆,儿子撑死就是劝一劝,只是挪用咱们家的月例银子,儿子不能不问一问了。” 贾母那目光立时就落到了王夫人与王熙凤姑侄两个身上。 贾政本意是想劝一劝,听大哥一说,瞪住王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无忧继续道:“都是一家人,儿子也就照实说了。忠顺王如今正得圣心,儿子做官这么多年功劳不敢说,总归都能得个中平的考评,可这官儿说丢就丢。没有把柄尚且要寻个错处,更别提这明摆着的。” 屋里无人说话。 无忧轻声道:“珠哥儿天赋不凡,京里这么多人家的子孙,凭自己的真本事能二十出头便中了举的能有几个?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春闱之前便记一笔,何其冤枉?咱们家真是没这百十两银子就不过日子了?” 他捏七寸捏得极准:谁拦了珠哥儿前程,贾母都能亲手把那人撕个粉碎! 王夫人和王熙凤幼年都在金陵长大,颇有些无法无天没见识,进了京行事嚣张依旧,只不过轻易不招惹比宁荣两府更威风的人家,于是就……“鱼肉”起百姓了。 可京城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岂有秘密可言? 此时王夫人和王熙凤谁也不敢喊一声冤枉,涉及长子前程,王夫人甚至狠狠剜了一眼王熙凤。 只是姑侄俩动作比较隐蔽,但瞒不过耳聪目明的无忧。他看向系统里的功德值,又多负了几点,心说旺儿在外收拾那欠银子的百姓肯定还没停手…… 凤姐儿人都被他拘着这么久,还不改初衷,也真不愧是脂粉里的英雄,就可惜这份狠劲儿完全用错了地方。 此时贾珠也拄着拐杖进门拜见,最后在他老子的下手坐了。大家各怀心思,竟是都没怎么问起他的身子。 成年儿孙连着他们的媳妇“济济一堂”——只差了邢夫人一个,不过邢夫人在不在大家都不在乎,贾母沉思片刻,终于抬头问向无忧,“老大,你说怎么办?”但愿长子真地别是她想象的那般…… 无忧平静道:“弟妹和琏哥儿媳妇不适合再管家了。” 在场众人足足有八成都暗道了一声“果然”!谁知无忧大喘气,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儿子瞧着不如交给珠哥儿媳妇。” 李纨大惊,先“啊”了一声,旋即道,“媳妇儿不成……” 无忧笑道:“哪有还没接手试试,先说自己不成的。我跟你公公都老了,”说着指了指自己鬓边白发,“瞧瞧,自从丢官儿我这白头发长的……这个家总要交到你们手里,我跟你公公心甘情愿给你们铺路。” 贾政此时还没被打击得彻底失了上进之心,他大哥这番话却让他无话可说。 贾珠像是新认识了他这大伯似的。贾琏一时都没回过味儿来,看着自己老子眼睛都快转不动。 贾母听了也是心中暖融融的,再看长子便分外慈爱,“都依你。” 有贾母拍板儿,李纨定要担起管家的担子,王夫人和王熙凤被~夺~权也再无挽回余地。 只是无忧今日的任务也只完成一半,还有剩下一半……也是大戏。 就在赖嬷嬷和赖大齐齐松了口气:换个管家的主子而已,他们照旧……无忧忽然道:“老太太,忠顺王门下新近升了礼部堂官,珠哥儿也要早早做些准备才好。”礼部最大也最重要的一部分权责便是掌管各类考试,“对了,儿子也是奇怪,珠哥儿如何就摔了这一下。” 贾珠面露为难之色。 无忧乐了:还真有内情啊?当然赶紧推上一把,“都是一家子,你还怕什么?” 贾珠道:“在摔着腿之前,我便觉得有人跟着。” 此言一出,屋里不知多少人都在吸气。 无忧点了点头,“跟我知道的差不多。赖大,我且问你,泄露珠哥儿行踪,能从忠顺王府拿着多少银子?你那十几万两的身家……可见忠顺王待你不薄。” 只听“砰”的一声,赖嬷嬷已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第25章 贾赦篇 从武多年有个坏处:就是不耐烦循循善诱,一个不对付就想直接出手。 上一轮背负葵花神功的无忧就花了好几天才适应:如今眼力依旧但身手不再,因此除非万不得已,还是得尽量用“吐沫星子”来解决问题。 于是趁着丫头婆子把赖嬷嬷抬出去的功夫,无忧要了盏茶慢慢润着喉咙。 满屋子里也只有他气定神闲,其他人……都跟挨了耳光子似的。 赖家人伺候过贾代善,但能得此大脸面——赖大做起荣府大管家,其子赖尚荣还能做官,八成是因为赖嬷嬷深得贾母信任。 这样的人家做出这样的事儿,贾母最先挂不住脸,嘴唇都颤了起来——纯是气的。 无忧一瞧:坏了,老太太别因此中风!他连忙伸手,搀着老太太胳膊,“是儿子惹您生气了。” 贾母嗫嚅了一回,才慢慢吐字,“现在不说,这一家子还要哄咱们到什么时候?” 无忧一听:还行,老太太脑子很清楚。 像是专门为了验证无忧的心思,贾母又坚定道,“这一家子不能留了。” 此时赖大还跪在地上,等着贾母并两位老爷最后的决断,闻听贾母开口,连忙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求老太太!求二位老爷!看在奴才一家子伺候这么些年的份儿上……” 赖大额头鲜血淋漓,屋里还有女眷,贾政面有不忍之色,“别磕了,有话好生说。” 他咬死了没吐口,说个“宽恕”之类。背主的奴才若是轻易饶了,那这府里的下人谁都敢背主捞点好处,再乞求宽恕。 贾政可不会糊涂到这份儿上。 赖大见找好说话的二老爷求援无果,心乱如麻之际猛地望向王夫人,“求二太太!不求别的,只求活命!” 赖大看过来的时候,王夫人就心知不妙。昔日为了能管好这个家,王夫人很是花了些心思,拿了些好处收拢赖大。 而早年王夫人行事还不够缜密,些许小手段赖大全都看在眼里。 赖大也是被逼急了,性命攸关,他反而越发口不择言,“二太太可还记得二老爷房里的梅香?” 无忧饶有兴趣地翻找起贾赦的记忆,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这么个人:梅香曾是贾政的通房丫头。 话说凭赵姨娘言行,贾政如何宠爱多年,还跟她生了一儿一女?绝不是赵姨娘肚子争气可以解释的。 赵姨娘无忧见过,不管是上一轮还是这一轮,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跟电视剧里的赵姨娘不同,她本人非常漂亮,漂亮到……有钱任性,且嘴也够挑的贾赦屋里那群莺莺燕燕,竟没一个比得上她。 而梅香比赵姨娘更标致,不论气质,相貌只比黛玉宝钗略逊一场,而且梅香还性子温婉。 她若是还在,那也轮不到赵姨娘出头。也正是因为她威胁太大,王夫人早早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话说这个梅香和赵姨娘都是当年贾政的祖母指过来的,而贾赦幼年便是在这位祖母身边长大,而贾政跟着母亲贾母。 因此贾母偏心也在所难免,好在老太太比贾赦贾政兄弟的祖母强得多:大事儿上都过得去。 给贾政指下娇艳的丫头,只为耽误贾政前程时,好似都忘了贾政也是她孙子。对于这样偏心偏到脑子都有问题的老太太,无忧也是无话可说。 无忧思绪飘得稍微有点远,但赖大这话说出来,屋里几人也不曾动容,甚至包括贾政。 正经的当家太太打发个通房,打发也就打发了。贾政固然心里不乐意,但这不是能盘诘王夫人的理由。 王夫人已经向外间守着的丫头婆子使了一会儿眼色:让她们弄走赖大。 偏偏无忧听得兴起,一个手势便使得丫头婆子不敢上前。 贾母也不理会儿媳妇央求的目光,她赞同长子,有心听听赖大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白爆了个料,赖大并不气馁,又道,“二太太奉承王公公,不知老太太和两位老爷可知道?!” 无忧悚然一惊,然而心里则是乐开了花:这赖家还真有料。上一轮里他只是把赖家人连着自己的帖子一起,让贾蓉送到了京兆尹手中。 之后他压根就没再见这一大家子,甚至连口供都没过问,只是听说了这家子的罪名和结局,后来又收下他家抄没的部分银钱而已——那也有数万之巨。 想想京兆尹那雁过拔毛扒皮削肉的尿性,无忧知道这几万银子撑死是赖家家产的三分之一。当然,不能让京兆尹以及他的属下白忙活,毕竟没有他们,银子不能拿得这么痛快省心。 如今无忧就后悔上了:早知道上一轮就听听赖家人都怎么说了。 话说奉承太监……自古至今还从来没听说不用银子能奉承得了的! 而屋里除了无忧,从贾母到贾政贾珠贾琏几个全都面色凝重。 原因很简单,宫中姓王的太监虽多,但值得国公府去奉承的也就那么一位。那就是贵妃的心腹大太监。 中宫没了多年,如今正是贵妃执掌宫务。大家都能理解王夫人为女儿元春而用了大笔银子打点,但求到王公公份儿上……须知贵妃母子跟太子不合,几乎都到了要挑明的地步——偏偏宁荣两府都是坚~贞~的“太~子~党”。 这事儿若是让太子知道,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挽回太子之心!贾政的脸色铁青。 挪用府中月银,足以让王夫人和王熙凤失势,那这件事……足够王夫人进佛堂,数年不得出门。 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荣府都容不得一个在不知会府中男人的前提下,自行替全家决定命运的管家太太。 王夫人对此一清二楚,她指着赖大说不出话,而后身子一软也歪倒在地。 无忧依旧在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还不忘点评一下: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姑侄俩胆大妄为,还真是一脉相承。 再说贵妃母子也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啊……虽然等元春封妃,王夫人又能自在一段时日,不过能给贾政,尤其是贾珠提个醒也是很重要的。 这一天真可谓精彩纷呈。 贾母终究还是气着了,胸口闷痛得说不了话,无忧和贾政赶紧请了太医。 施针加喝药,贾母总算缓过点精神。无忧正要装模作样地作陪侍母病,贾政便央求道,“今儿还是弟弟来吧,大哥明儿再照看母亲。” 无忧猜得到贾政要向贾母请罪,人家母子两个也有体己话说。 他又不是真贾赦,不会为此有半点不舒坦。不过他还是看了眼老太太,得了一个应允的眼神,又瞧着老太太确实没大碍,才“拎”着贾琏和彻底蔫了的王熙凤回了自家的院子。 在书房里坐定,无忧先打发了过来打听消息的邢夫人,又吩咐王熙凤,“琏哥儿媳妇今儿可知道错了?” 王熙凤服软的速度当真一流,垂头道,“儿媳知错。” 姑妈自身难保,就算回娘家向伯父王子腾告状道委屈,都不会得到一点支持:因为她伯父王子腾亦是支持太子! 无忧道:“你这些日子不要出门,修身养□□。当然,你愿意回娘家说道说道,也随你。” 公爹阴阳怪气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王熙凤只能认了:她十分看不起邢夫人,尚且不会跟她顶嘴。 “儿媳省得。”言毕她便在无忧和贾琏的眼色下,自行告退。 回到自己那院子,平儿已然迎了出来,脸色也很难看,“刚二门上的嫂子来传话,说是旺儿那两口子已然让大老爷派人拿住了。” 王熙凤无可奈何,“我知道……又能如何?”旋即坐下死死按住自己的眉心,姑妈这次真是难了…… 她好歹知道,比起偷偷结交贵妃心腹,挪用公中银子放印子都是小事一桩! 却说无忧则在书房里教导贾琏——他本来就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再加上经历过三种人生的二十多年,教导二十来岁的贾琏简直轻而易举。 王熙凤告退后,无忧特地晾了贾琏一会儿,给他点时间再琢磨一回。 就在这便宜儿子抬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无忧一个重锤就砸了下来,“老子只你一个嫡子,老子手里的全部家业将来也都是你的,你呢,媳妇知人知面不知心,手下哄你你也一无所觉……”他盯着贾琏,“臊得慌吗?” 贾琏让他爹说得简直无地自容,“儿子没用……这就去收拾那起子欺主的奴才!” 无忧垂了眼,“我刻意让你琢磨这么久,你就想起要收拾奴才?” 系统里功德值忽然变成了正十……果然引人步入正道,也有奖励啊。于是他越发来劲儿,“今日之事,你婶子惹出来的大事,木已成舟,如果都交给你,你该如何处置?可有章程?” “儿子会上门求见太子,分说清楚,并向太子好生赔不是。” 这孩子果然年轻……无忧摆了摆手,“太子是你想见就见的?一旦误会了,咱们也许没机会解释清楚。” 贾琏如遭雷击:他真没想过这一茬! 无忧干脆彻底击碎了他这番侥幸与隐隐的优越感,“咱们家不同以往。你祖父没了,太子对咱们家自然少了份依仗和敬重。可咱们跟了太子,调不得头,本身贵妃就不待见咱们,别忘了还有忠顺王府始终虎视眈眈。” 贾琏沉默良久,当道了声“是”。 无忧趁热打铁道:“过些日子我要回南边。” 贾琏双眸一亮,“山高皇帝远!” 无忧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当晚,王夫人也彻底修身养性起来,只不过王熙凤能在自己的院子活动,王夫人则只限于院子里的那一处佛堂…… 功德值回到正数,无忧便试着给贾母和贾珠都治了一下,发觉他们病痛消除,自己还小赚了一点,总共花费二十点功德,最终转会三十五点……基本上他可以不用药而彻底治好感冒了…… 就凭这积攒速度还想治太子或者治皇帝……赶紧回南方,找个没太多探子的地方大展拳脚才是正经! 无忧赶紧把折子递了上去,至于留在京中的弟弟那一房,他管不着了,实际上也无需他担心。 贾珠找了机会登门道谢,对聪明人就没必要太多话了。贾珠承情就好,再说只要贾珠不早夭,他的承诺比他爹要管用且值钱多了。 无忧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贾珠的功德水平,从最初的灰色逐渐往浅绿的方向转化:绿色为善,红为恶。 而无忧的折子很快就被圣上批复,他迅速收拾了行礼,带着儿子儿媳一起乘船回金陵。结果还在半路上,无忧便看出王熙凤有孕在身——医疗系统诊断无需耗费功德,十分方便, 无忧颇为无奈,因为小夫妻俩这一胎正是在船上怀上的。 因为凤姐儿有孕,只得放慢赶路的速度。 等到了金陵都过了快两个月……而在运河的码头上,无忧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家人:贾敏,还带着她一双儿女……红楼里黛玉本来有个弟弟,只是没能长大。 据说林海在休沐后也会过来相聚。 无忧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贾敏也有病:她就是生孩子生出来的毛病。至于黛玉和黛玉那弟弟,都是一模一样的天生不足。 有亲妹子照应并打前阵,无忧这一家子顺顺当当地住进了荣府在金陵的老宅。 贾敏还要接着忙前忙后,操持给哥哥一家子的洗尘宴——谁让邢夫人指望不上,王熙凤还怀孕了。结果让无忧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妹子,你这身子是能累得了的?” 贾敏被哥哥责备,其实还挺高兴,因为哥哥很是在意她,“不过些许琐事,哪里就累着了?” 无忧看着自己系统里寄存的三十五点功德“巨款”,要求道,“伸手,我给你把脉。” 贾敏奇道:“哥哥这是赋闲在家还琢磨了医术不成?” 无忧笑道:“正是如此。谁治谁知道。”这便宜妹子性子活泼,相貌昳丽,一来二去就亲近起来。 贾敏大大方方地伸了胳膊,“乱治我可是不依的。” 无忧权衡了一下,先花费二十点功德,调理了一下妹子的……月经不调……因为他只够干这个,然而这也只让治疗的进度条前进了大约五分之一。 无忧心道:反正怎么都不够就是。假惺惺地摸过脉,他还真开了个像模像样的方子,有系统提供点参考,再加上点发挥,炮制这种方子其实最简单了。 贾敏也是久病成医的人物,瞄了眼方子,还道,“大哥竟然不是哄我。”说着,就把方子揣了起来,“一会儿就试试。” 无忧给妹子一家治病,本就是他的打算之一:第一,林海不死,能量巨大,这是有望入阁,少说也是官居一品的人物,将来必定用得上;第二,主动鞍前马后,考虑周到的妹妹,他也该有所回报。 在他心里,贾敏仅仅位列巧姐儿之后,成为他在贾家第二喜欢的……亲人。 数日后,林海果然来了,无忧与他随口聊了聊京中形势,二人对太子都颇为惋惜。 林海不明白太子缘何变化巨大,而经历了上一轮的无忧却知道……这是忠顺王下药,且下药成功而已。 夏末,无忧和林海齐齐焦头烂额起来:钱塘江洪水,淹了五六个县,又因为接连的暴雨冲刷,几场泥石流下来——泥石流倒是没伤到人,却把路给弄断了…… 这不对!这场大水甚至不是发生在今年! 不过机会来了,无忧觉得赶紧治病救人赚功德才是正经,然而他刚跟金陵城中的故旧商量好,他跟儿子贾琏已然出发,前去施粥送药赈济灾民的时候,林海给他来了封信:太子南下,亲来救灾。 无忧心说妹夫你这信来晚了:因为他眼前额头破了个口子,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正蜷成一团不时抽~动~的明黄身影,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而且太子这副模样,无忧不靠系统,越看越觉得……这有点像是~毒~瘾~发作啊…… 第26章 贾赦篇 太子今年“芳龄”三十二,正值男人最好的年华,此时抽得跟筛糠似的,脸也扭曲得不成样子,但无忧清楚地看到太子眉心那一点金色。 嗯,有什么不懂的,就仔细看系统说明。 这一点金乃是身负国运的证明。 系统里可是说了:不保证身负国运的皇子就一定能坐上那张龙椅,但至少证明这位殿下颇为爱民,做过不少对民生有益之举。其人品行亦比较过关,恩将仇报,伤天害理之事基本没做过。 不过这医疗系统总归不是神棍系统,能看他人与自己的功德,善恶和气运,却不像神棍系统一般能进一步推算出那功德和气运的来源和去向。 毕竟医疗系统,不该再肖想自行车的。 看过系统里的说明,无忧也下定决心拉太子一把:若非脑揣金手指,太子的“病”在这个时代,根本无解。因为他不仅仅是上瘾的问题,肝肾功能已然受损。 咳咳,同为男人,无忧倒是很能理解,太子为何明知进献出来的药丸不对劲儿,却要执意服用至今。 太子十九大婚,到现在总共得了两庶子两庶女,太子妃则给他生下一儿一女,可只有太子妃的女儿活到了今天,还病病歪歪的。 对于一位储君而言,三十多了还没儿子,绝对是致命弱点!与此同时,他那群兄弟光是嫡子们都能大的带小的一起学骑射了。 太子难免压力山大,就得寻求点能让他轻松下身心,再有点“意外惊喜”的玩意儿。这药丸就“应运而生”了。 想想风靡魏晋时代的五石散吧,那玩意儿为啥最初让人趋之若鹜?因为……它有~壮~阳效果。 这药丸跟五石散异曲同工,但毒性更大:隐藏在惊喜“效果”背后的是迅速上瘾以及致人精神狂躁。 无忧想清楚来龙去脉,便问向伺候太子的太监,“殿下如此这般多久了?” 这太监姓陆,正是太子的心腹,据说非常忠心且头脑灵活:文臣武将总有改换门第的机会,但从没听说自小一直伺候的贴身太监换了主子还能有命在的。 因此无忧相信他是一心为太子好。 这太监也是疾病乱投医,荣府大爷从他老子那会儿便支持太子,信他总比找那些来路不明的大夫强。 于是急出一嘴燎泡的太监轻声细语道:“到河南的时候殿下就不对了,发现那带来的药……不对。” 这是赈灾!搞砸了圣上再偏心都不会再护着太子。无忧随口道:“这是对太子出狠手。他们忍不住了。” 夺嫡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这道理陆公公懂,但他仍难免咬牙切齿,“您瞧着……殿下如何?” 无忧果断道:“能治。” 见屋里太子一众亲信几乎是齐齐微露喜色,无忧赶紧再补上一句,“但殿下得吃些苦头,在下先把弄醒,之后烦劳公公跟殿下说明。” 随后无忧写了个方子。陆公公端着这页纸亲自出门吩咐人去熬药,实则找随行且信得过的太医验证去了。 无忧的方子基础都来自系统,怎么能让凡人看出问题来?他气定神闲地等了两刻钟,陆公公果然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回来了。 无忧对着陆公公道:“给殿下灌下去……还是请公公动手吧,在下笨手笨脚万一弄伤太子也说不清楚。” 这个时候肯为太子医治,就很是“患难之际见真情”了,陆公公也不是不讲道理不感恩的浑人。他责无旁贷,叫上自己的小徒弟,二人一起使力,一个撬着太子的嘴巴,另一个就往太子嘴里灌药汁。 无忧暗笑不已:太子生得俊俏,因嗑药而面色苍白身材清瘦,毒~瘾~发作竟然还不减半分美感。 想起同款美男子的妹夫,就不奇怪太子与林海交情不凡——没错,太子的心腹们能找上门来治病,都是因为林海的推荐。 等药灌了下去,无忧在太子额头、双手以及脚踝全缀满了银针,再点击系统中的条目,耗费功德……于是在众人眼中,就是针下病除,太子就这样悠悠转醒。 其实~毒~瘾~发作时太子是半梦半醒,此时则是彻底清醒:虽然双目布满血丝,可十分有神。 屋里的亲信们见状各个都笑了出来,个别还落下泪来。 太子扶着陆公公的手坐起身来,定睛瞧了无忧许久,抬头想扶额,却正好碰到了额上的一团“刺儿”,“果然非得是故人才肯援手。”说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指着自己的额头问,“贾大人,我这儿脑门上可还有空地儿?” 醒来先调侃了自己一回。太子这性子若是不扭曲的话,怎么会不讨人喜欢?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的兄弟们才非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活着,兄弟们谁都没戏! 无忧心说老子可不想在这儿再待上个七八年,尽可能速战速决吧。无忧便起身郑重行了个礼。 太子见状立即明白对方有要紧的话要说。示意过心腹们盯紧四周,太子也正襟危坐,“无须多礼,贾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陆公公本有心让太子先休息一会儿,无奈被太子一个眼神逼退,只得站在太子身后老实听着。 无忧正好开口打消太子心腹们的顾虑,“殿下只要不拔针,能清醒上许久,期间也不会再想着用那劳什子药丸。” 太子闻言一点不恼,“果然瞒不过你。” 无忧笑道:“臣给您把了多久的脉?冷汗都流了好几碗,才敢给您写方子下针,若不清楚殿下的病症就乱来……岂不是拿全家性命玩笑?” 太子点头道:“无需顾忌,尽可实话实说,让我也有个准备。”他缓缓点头时,银针随之颤动,真是分外喜感。 无忧听出了太子的决心:这位“你想我死,那我也得拉你垫背”的意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当然以实相告,“您必定知道这药丸问题极大,可您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它。下面都是在下的推测,信不信,信多少都由您。” 他十分坦然,一点都没有担心事后被灭口。 “在吃着药丸之前您的肝肾便有所亏虚。”这是相对婉转的说法,其实意思就是:嗑药之前你就中毒生不出娃来了,吃了这个药丸就病得更重了。 太子这种当了三十年储君,浑身心眼儿的人物自然立时就听懂了。 无忧欣赏着太子的黑脸,继续道,“您当初的太医八成有点私心,或者家里有把柄让旁人捏着。” 太子的脸更黑了,能威胁太医,可见对方手段和威势。 无忧一句话就把周身阴风刺骨太子又拉回了春意融融的花园,“微臣就是给您提个醒。总之您这身子肯定养得回来,只是但凡涉及身子,您都得听臣的。” 太子想也不想,“一事不烦二主,你能救我一回,必能救我第二回,我这身子就交给您了。” 他还特地用了个“您”字,不过无忧听着这话略觉异样。从太子这边出来,无忧叫上在外面等着的便宜儿子一起回他们暂住的院子。 无忧看似一切尽在把握,实际上在动用金手指的时候心里一直砰砰跳:施粥舍药,一路上总共为他赚得六百多功德,给太子压制~毒~瘾,让他迅速清醒,这两条……耗光了他全部存货! 刚刚就在功德见底,而太子仍无清醒征兆时,无忧机智地暂停了压制~毒~瘾的选项,剩余那几十功德耗光之前太子果然睁开了眼睛……最后甚至十分仁慈地给他剩了五点…… 当真好险! 不过连续穿了这么多回,无忧演技越发纯属,此时大约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出他的心思。父子一同回家,贾琏才悄声道,“看老爷您出来,儿子这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这些日子贾琏很令无忧满意。 你得承认,有些人没能成才,那是因为他们欠缺一个成才……或者说出门长见识増手段的机会。 贾琏在这段时间,学会了太多门道:比如施粥时要看着他们下米,可以用陈米但不许用霉泌,粥要够稠,别弄出杂粮汤来,他甚至暗中买了一批咸菜和干鱼加在粥中——雨水不停,许多食物不便保存,因此贾琏给出的价钱合适,许多商人也就顺水推舟。 如果不指望贾琏光宗耀祖,无忧觉得只要他不恃强凌弱,不轻易让人哄骗,已然足够。 说实话,贾琏无论才学心机还是手段,都不如贾珍贾珠两多。无忧不是小伙子的亲爹,因此尽量顺其自然,不要强求。 不过父子这段相处,贾琏倒跟他亲近不少,也肯主动说些心里话,比如刚刚和现在…… “老爷半天没出来,儿子都快坐立不安,吓死了。” 无忧拍了拍他的肩,“那是太子。太子看不上没本事的,但真有才学他必定敬上几分。你小子就这么不信你老子?” 给人当爹也能当上瘾,无忧自嘲一句,又对贾琏道,“太子好了,咱们家少不得也是三代富贵,可这也是险招。”他眨了眨眼,“出手的那位,咱们家还有人奉承过呢。” “果然是贵……”贾琏立时住了嘴,就算是自己家也得防着隔墙有耳。婶子投靠贵妃,赖大背主都是前车之鉴! 却说父子俩一起坐到书房,正说着话小厮来报,姑太太带着表姑娘表少爷来了。吃了无忧的方子,实则是吃了无忧的功德,身子大幅好转的林海和贾敏都对无忧无比感激。 林海不得擅离职守,贾敏却是没少过来探望,还总是帮忙,不论是出银子还是出力。 话说宁荣两府千不好万不好,总有一条让人挑不出毛病:贾家的子孙,男的俊女的靓,哪个的外表都是公认的养眼。 贾敏现在哪里像是三十多岁,两个孩子的娘?连她自己都觉得如今的容貌气色不比新婚那会儿差多少,“大哥这是从殿下那儿回来?” 无忧一把将黛玉揽在怀里,“我就知道你鬼心眼儿多。”又吩咐丫头把惜春叫来——既然是带出来长本事见世面,自然儿女平等,贾琏来了,惜春自然也在。 不一会儿惜春过来来了,这小丫头近朱者赤,最近对医术分外感兴趣。惜春来时手里还捏着本医书打算向父亲求解呢。 无忧笑骂,“这小书呆子,你姑妈妹妹弟弟来了。” 等彼此行完礼,无忧一手一个漂亮小姑娘,最后干脆让黛玉和惜春一人占了他一条腿。 贾敏则揽着自己的小儿子,也不避讳孩子们,“救得好自是哥哥的功劳,”她低声道,“救不好……咱们也是有退路的。” 无忧应道:“我知道。不过太子的确有救,咱们花了这么多心思,何必前功尽弃?再说太子这性子并不会亏待功臣。” 贾敏郑重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坐在父亲下手的贾琏暗道:亏我还怨了姑父姑妈一下,原来如此吗…… 不过获得丰厚的回报之前……总得有风险。 就在无忧第二天带着儿子和一众长随继续去拜望故友,实则为太子治病——此时太子的仪仗还在山东,知道太子已经到了浙江的人不多,无忧当然得掩人耳目一下。 半路上,一箭直冲他咽喉射来,他一个俯身躲过,旋即下马,让马屁围成个圈儿,他们这些人则躲在中间……过程中自然有人受伤,贾琏腿上中了一箭,无忧自己虎口上也多了个大口子。 刺杀永远都是一击不中立即远遁,这可是城中官道且遭了水灾,如今负责治安的可是守军……果然二十余人的轻骑小队须臾即至。 那些人在离去时还不忘冷嘲热讽一下,“让你多管闲事,只不过注定回天乏术。” 无忧对此只想给对方两个字,“呵呵。”咱走着瞧。 上一轮他都没对忠顺王动过杀心,这一次似乎有点淡定不成了。 第27章 贾赦篇 这声音无忧记得:忠顺王那宝贝嫡长子是也。 忠顺王荤素不忌,但似乎还是更偏向男人一点儿,反正他儿女不多,不是生下来一大堆但没几个活下来那种,而是真生得少,活下来的就更少。 于是乎每个孩子,他都挺宝贝。能让他嫡长子亲自上阵,无忧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上一轮里忠顺王父子俩应该是圈禁到死,结局比他们亲手拉下来的太子强不了多少。这一次,无忧正好站在太子这一边,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他们如此“长寿”。 刚刚那场袭杀真不是试探,而是的的确确想要他的性命——无忧穿越至今,手底下人命压根数不清,绝对不会在此事上判断错误。 想清楚这些不过一瞬,无忧从随身的药箱里捡了块白布包住手,就命惊魂初定的随从们按住贾琏的伤腿。 贾琏也是真命大:这一箭扎进大腿里,没伤到骨头,也没碰到大动脉与大静脉,唯一棘手的地方在于距离大腿~根~儿太近了。 这伤找个靠谱点儿的大夫就能处理,他不打算耗费功德,于是对带着军士前来,已然下马的小校道,“烦劳你找几位小兄弟把我儿搬到个干净的地方,再叫个大夫来。” 他也是不得已,因为随从们基本都带伤,别再为搬贾琏再搬出些事情来。至于太子那边……他总觉得未必就安生。 虽然这些日子灾民都快把城中塞满,但这里毕竟是杭州城,再乱终归有序。那带着二十来个手下的小校把贾琏抬到了一处客栈,又欣喜地收了无忧的“好处费”才行礼告辞。 不一会儿贾敏便带着个擅长外伤的大夫匆匆赶来,无忧这就起身要走,贾琏忽然探身一把抓住了无忧的胳膊,“老爷等等,儿子有话……要说。” 腿上的长箭刚刚让大夫取下,贾琏又是疼又是失血,脸上几无血色,“儿子……有个外室。” 他就知道!这便宜儿子什么麻烦事儿都能担起来,但爱往自己屋里拉人这一条,一时半会儿根本戒不掉。 好在自己的功德值没有过山车,无忧觉得事情不至于不能挽回——自从邢夫人和王熙凤让他留在金陵,且派忠心的老仆看管,他的功德值无论增减都很稳健。 体谅哥哥有要事在身,贾敏便直接道,“这事情交给我,大哥你忙你的去。” 贾琏咬着牙不肯放手,拉着他老子道,“儿子在枕边许是说过,老爷遇到了贵人,正给贵人诊治……” 无忧依旧没有发火,“预料之中。横竖咱们父子,太太和你媳妇四个,总会有人犯错,人家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只是不要再犯……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贾琏顿时一个激灵,“儿子知错,再也不敢了!” 无忧便拜托妹妹贾敏,“妹子瞧着点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吧。我估计咱们这回全须全尾的回去,琏哥儿那外室只怕也要闹上一场。” 贾敏应道:“都交给我。我不要她的命,却也要削掉她一层皮!” 这才是将门虎女该有的模样。无忧占了妹子下妹子的“便宜”,拉住贾敏的手道,“哥哥我这阵子只能忙那一头,其余内内外外就有劳妹妹了,将来……” 贾敏忙道:“一家子骨肉,大哥不要说这些生分话。” 无忧瞥了贾琏一眼,“这小子不听话你只管收拾,连他媳妇若是跟着闹,你也不要客气。” 贾敏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有章程。” 无忧这才收拾一番,换了小路再去“拜访”太子。结果距离那大宅子还老远呢,无忧他们一行人就让陆公公领着侍卫亲自接着了。 看见无忧手上的伤口,陆公公忙道,“连累您了。” 无忧摆了摆手,“公公何出此言?咱们还是赶紧去瞧瞧殿下。” 陆公公嗫嚅了一下,“殿下前半夜歇得好,后半夜却是有些不安生。” 无忧点了点头。 因为确实歇了好几个时辰,即使后半夜折腾了些,太子的精神也很不错。 无忧进门,还不曾行礼,太子先对他弯腰一揖,抬头笑道,“谢过贾兄。” 荣府长房从贾赦到贾琏,都有股子爽直的粗糙感。无忧只要把准这一点就够了,他赶忙大礼回敬,而后低声道,“殿下,您这样在下可真心虚。” 太子叹道:“我前些日子也忒喜怒无常了……我是真心谢你。昔日忠顺王不过是救驾那数千人中的一个,父皇已然令他荣宠至今。贾兄救了我的命,怎么连个谢礼都受不得。” 无忧闻言立即道:“殿下,您别怪我多嘴多舌管得多。眼下您就该趁着仪仗还在山东的时候赶紧养好身子,到时候把赈灾修路的事儿都办得漂漂亮亮。” 太子点头道:“是我想左了。” 我去,居然都能顺着我说话……太子这涵养不一般啊。无忧知道太子其实是想借着这些话把忠顺王和贵妃那边的牵扯,给他说一说的。 不过现在治病要紧啊。 因为一直都施粥舍药,无忧每日里都有功德入账,他就凭着这些功德给太子疗伤,反正有多少的功德治多少的病。 诊疗之际,太子的“疯病癫病”竟没再犯过。 无忧给他治病除了开药就是装模作样地上银针,因为占不住嘴,这两个人就没少闲扯。 太子也是花了点心思摸清了宁荣两府那点子足够丰富旁人茶余饭后的破事儿,特地一样一样说给无忧听。 “你那弟妹吃斋念佛似乎心也不诚,使人回娘家告状。” 无忧心道:太子也够八卦的。王子腾此时还跟着太子混呢,能替糊涂妹妹出头才有鬼。他也是算准了王子腾不敢,才一击就把王夫人按进泥地里。 “你那侄女如今在贵妃宫中。” “羊入虎口。”无忧答道,一针扎进太子的脑门上,“殿下,我心里是想让这丫头找个可心的嫁了。” 太子笑道:“就依卿所言。”他又道,“你二弟把你家那背主的奴才送官了。” 无忧应道:“正该如此。”赖家的结局估计比上一轮还惨。 如此半个月过去,太子的瘾头已经压下去七八成,剩下的主要任务就是补肝补肾,无忧想省点功德,便建议太子另寻良医调养,结果太子不依…… 太子说了,“旁人我信不过。” 这半月里太子也不是光窝在宅子里养身体,而是随手布置了一个局……反正无忧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是忠顺王长子在泥石流冲毁的路上……失踪,再找到的时候他和二三心腹全跌在山脚,两条腿全断了。 虽然不至于将来站不起来,但行动自如这四个字与忠顺王的儿子已是无缘,如果无忧不出手的话。 太子挺狠……这还不如给忠顺王长子个痛快,难怪他的兄弟们非要置他于死地。 至于贾琏那外室,在贾敏出手时果然连点水花都没翻出来,王熙凤知道姑妈的厉害,眼见琏二爷被收拾了一通,她勉强出了气,再加上肚里还有个小的,也尽量老实不生事端……她已经知道姑妈向伯父王子腾告状无果。 却说太子仪仗终于“姗姗来迟”,太子也正式露面,主管起赈灾事宜。 前前后后花在太子身上的功德足有三千多,眼见太子“上岗”先摘了几个贪官的乌纱,无忧也只能感慨不过是多年储君,底气果然足。 前前后后在江南,太子待了足足半年,待大水退去,他甚至把来年开春的种子农具都安排人准备,才准备回京。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无忧回到金陵的家里难得悠闲度日,还没超过半个月,大半夜就让陆公公亲自叫了起来:贵妃母子逼宫了。 太子表现越好,威望越足,贵妃母子就越不安,眼见太子病愈,这母子俩也知道迟早事发,若不再搏上一把,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跟着太子疯狂赶路,还得护着太子的身子,无忧看着系统里的功德剩余,又有点忧伤。想起自己的任务,无忧便跟太子道,“臣希望跟您进宫,也看看圣上的情况。” 现在想想,没准忠顺王手里的~秘~药也是出自贵妃。贵妃娘家曾在西南~主~政~多年,手里有些奇妙的药方一点不稀奇,而忠顺王也在西南待过好些年。 太子应了。无忧现在的身份就是个神医,还是深得太子信任的神医,他不说太子也想把他随身携带,走哪儿带到哪儿。 平心而论,贵妃母子真不是枭雄的料儿,若不是捏住了圣上的性命,且太子不在,京中无人主持大局,早让禁军剁成肉馅了。 无忧跟在太子身边,亲眼见他跟六皇子多次密谈——六皇子就是前几轮里在太子被废,皇子夺嫡乱斗中脱颖而出的真龙天子。 这位对无忧也算颇为赏识,不过太子在,这位殿下要么是摄政王要么是大将军王……跟他一样体会下别样人生也挺不错? 无忧在胡思乱想之际,宫门被破,六皇子带人拿住了贵妃母子——贵妃自尽了,她的儿子还没来得及咽下毒酒就让亲兄弟按在了地上,还歇了下巴,又死扣他的喉咙,使他不得不吐了出来。 太子则带着群臣以及无忧去见圣上。 圣上此时已不能言,看见最爱的儿子赶来,面露欣慰之色,同时指着案上的大宝,目光又落在太子身上。 这意思是个人都懂,圣上让太子继位。然而就在太监向大宝伸手之际,无忧大喝一声,“住手!” 太子也赶忙道:“听他的!” 无忧微有动容:这信任这够了不起的。不过,我这就打算走了。 他缓缓走至案前,亲手摸了摸那金黄色,入手温润无比的玉玺,再回头对太子道,“殿下,大宝您至少放上七天再亲手触碰。” 无忧默默长出一口气:任务完成。而后在系统里找了个中毒的选项对自己用了:是的,治疗系统众多条目之下亦有坑人的选项。 坑别人准得扣功德,坑自己嘛……花费比较少而已。 无忧当夜便在宫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太子守着他渐凉的身体整整坐了一夜。 第28章 贾代善篇 圆满完成任务,无忧恢复魂魄状态,迎面就是光屏硕大的红字,还镶着金边:恭喜你! 交道打多了,言谈越发随意,无忧笑道,“我就是一俗人,最关心奖励到没到位。” 光屏上迅速划过一行字,“你要是冷心冷意六亲不认,我肯定不敢录用你。” 光屏上缓缓映出无忧母亲现在的状况:无忧亲娘虽然还是不大说得出话,但眼神已然十分灵动。 无忧看完便轻松道:“苦肉计一次也值了。” 用系统~服~毒,虽然简单便捷,但*的痛苦也是要亲自体验……也就是穿越的年头够多,经历够丰富,他本人也够坚定,不然因为太痛而坚持不下去半截儿改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光屏上忽然多了个笑脸,随后便是好长一段字,“好吧,佩服你。贾赦本人心满意足地投胎去了,但是……我建议你还是看看你走之后的情况。” 字迹消失,画面一闪。 弥留之际,无忧神智依旧清醒,他知道太子至少守了他半夜。至于他都咽气了,太子还对着他干坐着,坐到双目通红,就始料未及了。 这眼神和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幸亏魂魄状态的他没有鸡皮疙瘩。 话说,这个时代荤素不忌的纨绔子弟太多了:就说宁荣两府里贾珍、贾琏和宝玉都是双插,只不过这哥仨对女人的兴趣都远远大于男人。 按说太子不例外也没什么,风气如此。 可无忧分明记得治病时,他与太子处得来是真的,但彼此并没有半点不对的地方,无论眼神还是动作。 得亏任务结束了,不然准得酝酿出份孽缘,他也有得头疼。这就是他一直尽量任务速战速决的根本原因,相处得太久,感情变了味儿……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始终坚持最初的愿望。 光屏也知道无忧生出了点“劫后余生”之感,却依旧知无不言,“你在跟着太子进宫之前写了几封信,太子一一都拿到手,每封信还都看了好几遍。” 当时,玉玺的确是涂了□□,但绝对没到摸了就咽气的地步。无忧纯粹是借题发挥了一下。 传位之际,能触摸到大宝之人要么是圣上,要么就是太子,这二位身子骨都不怎么样,不管哪位摸着了,贵妃都完成了她的复仇。 无忧的算盘也打得很好:太子觉得无忧替他而死,心存愧疚,最后能善待迎春就成。 他事先留下的信里写得很清楚,先请妹妹一家照看下迎春,如果谁要奇货可居打算把迎春卖个高价,就请妹妹贾敏进宫求太子。 至于贾琏这便宜儿子,无需无忧替他费心。府里是否其他人想踩着他的尸首往上爬,捡个大便宜,无忧也一点都不担心:他离京之后宁荣两府的动静那还是太子主动告诉他的,他觉得太子知道的恐怕比贾敏还多。 然而太子在无忧离去后的反应,无忧也觉得过了,甚至通身都觉得烧得慌:贾赦以国公礼下葬不提,贾琏也没有降等袭爵。 于是贾琏和王熙凤抬头挺胸地住进了荣禧堂。 太子此时甚至还没继位呢——圣上卧床不起,太子正是实际上的君主,大事全由他做主,小事儿他想做主,谁也拦不了他。 对于宁荣两府那点子破事儿门清的太子叫来了六皇子,直接点了鸳鸯谱:等年纪到了,便让六皇子的庶出次子迎娶迎春。 自此迎春至少是个国公夫人,甚至还能梦想一下郡王妃。 而六皇子也应得极为痛快。无忧阻止他人,手捧大宝中毒之时,他就在场。 这时太子连迎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等贾赦出殡的时候,太子更是亲至,特地把迎春叫到眼前说话,都没委托太子妃出面照看。 无忧还在信里白纸黑字地写着,他信不过他那个糊涂的填房。于是觐见太子时,迎春是让祖母和姑妈领着上前的。 在光屏上看到太子初见迎春的眼神,无忧就只剩摇头了:没办法,迎春长得很像她老子! 光屏还挺关心他,“你还好吧?” 无忧道:“他要是改主意,纳了迎春,我才会整个人都不好了。”太子节操还在,也算没白救他一次。 光屏又刷出一行字来,“反正都过去了。只说这位~执~政比他那个六弟还强一点。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你赚到了点气运。就是将来遭遇意外,你受致命伤的几率很低。” 无忧听了挺高兴,“我回到我本人的身体后也能生效?” 光屏上飘过一行金字,“什么时候都生效,只要你别乱造孽。好了,你是需要静一静还是继续下一个任务?” “继续吧。”无忧道,“哪里还不能静一静了?” 光屏上浮现出两行字,“穿越对象:贾代善。穿越目标:不听话,就捶死这群不肖子。” 无忧乐了,“这没难度啊。”他很清楚,贾代善的本意是让家族后继有人,并非让他痛下杀手。 “贾代善本人不求子孙一定光宗耀祖,跟贾珍执意要当大官重振家业不同。在子女幼年时,他在边关镇守,等功成名就交兵权回京城之后,女儿依旧怎么看怎么可爱,但儿子们变化得他快不认识了。”光屏居然主动介绍起了基本情况,“反正让他能在儿孙之中找到个能看得过眼的,任务就算完成。” 无忧问道:“贾珠和贾兰这父子俩还不成?”这父子俩考功名全不费事儿,真心难得了。 “贾代善是武将。” “懂了。”无忧笑道,“我从贾琏,贾赦到贾代善,儿子,老子,爷爷一路这就升上来了。” 光屏直接丢下一句,“没准儿下次你又得当孙子了。” 无忧乐得更开心,“咱们开始吧。”这语气也忒似曾相识。 光屏一闪,旋即压缩凝聚成一条亮线,无忧眼前一花,再睁眼……就到了地方。 不知是不是穿越过多次,灵魂也得到进化,反正无忧自觉接受记忆越发迅速:他知道了现在的时间和地点,自己家,上午。 无忧缓缓坐起身子,正打算下床,这一动弹不要紧,他惊觉两条腿觉得麻得几乎不能挪动! 这是贾代善记忆里“有点小伤”?国公爷本人当真硬汉。 屋里这点动静,自然惹来了外间守着的小厮,这小厮一脸忠厚相,却极有眼力劲儿,递上拐杖之际还问,“国公爷感觉如何?” 无忧接过拐杖,“不怎么样。” 这小厮忙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大夫再瞧瞧?” 这小伙子虽是小厮打扮,实际上却是贾代善从军中带回的亲兵——没错,荣国公贾代善如今在梨香院静养,里外伺候的没有丫头,都是他的心腹亲兵。 就看这作风,不难理解贾代善本人为何在一众儿孙之中一个都看不上。他觉得这群小子全是……不睡女人的时候,下面那玩意儿全缩回肚子里了。 换成后世的说法,那就是“全~他~妈~是娘炮”…… 嗯,无忧也觉得国公爷眼光不凡,说得很是在理。 别忘了容貌精致的宝玉,可是儿孙之中最像他祖父贾代善的,然而国公爷这脾气……当然比起隔壁的堂哥贾代化,贾代善尚算好说话的。 这哥俩向来崇尚棍棒之下出孝子,打来打去,儿子的逆反心理先揍出来了,担当和本事全打没了。 无忧不由想起:昨天贾代善刚把长子贾赦打得起不来床,因为这小子逃学出去和狐朋狗友吃酒。不仅如此,贾代善还一怒之下,断了贾赦的用度,也就是彻底切了他的零花钱。 问题是贾赦这会儿已然成婚,还一点面子都不留。难怪这儿子在老子死后遇到了挫折,不思奋起反而开始破罐破摔。 无忧长叹一声:我也是给人当爹操心上瘾,下次还真得当次孙子换一换心情。不过在此之前,先能自如迈腿走路再说。 却说无忧正试着用拐杖在屋里行走的功夫,贾敏跑了来,“父亲!” 无忧正练得一脸汗,冷不丁被贾敏小丫头扑过来抱住胳膊,他下盘用力一沉,好悬没连着贾敏一起后座着地。 贾敏立时看出不对,“父亲您的腿……” 贾代善面对女儿,从来都实话实说。无忧便道,“离好还远呢。你来给你哥求情不成?” 贾敏跟她大嫂处得不错,不为大哥也得为大嫂说上几句,“大嫂正害喜,您打了大哥,我看她比大哥难受多了。看在嫂子份儿上,父亲您解了大哥的禁足,也……别再罚他们院子的月钱了吧?” 竟是因为嫂子而过来求情……无忧捏了捏便宜闺女的脸蛋,“亏你想得出。” 贾敏对两个嫂子态度实在差得太多。 贾赦的原配张氏出身书香门第,而王家的女孩儿别说读书,就连字都没认上几个。 贾敏则有父母疼爱,有正经的先生教她四书五经,乃至她学问比两个哥哥都强,对王夫人这个嫂子多少有点看不起。 于是王夫人暗恨贾敏也不稀奇。 女儿求情,这个面子一定要给,谁让贾代善和无忧都偏心女孩儿呢。 无忧松口道:“不许你大哥出门,但月钱照给。” 贾敏也舒了口气,“女儿一会儿就跟母亲说去。” 无忧想了想,贾代善不是要让儿孙在武艺或者兵事上有所建树吗?那他就先把贾赦和贾政练一练,之后跟隔壁贾代化商量一下,把这几个小子一起丢进大营里去。 这时候的贾代善完全可以把儿子塞进禁军:能学得东西够多,还在他这个当爹的眼皮底下。但无忧不会这么做,他有意让两个便宜儿子多吃点苦头。 于是他对搀着他胳膊的贾敏道:“把你二哥叫来。”使唤漂亮闺女那是有瘾的。 贾敏不肯松手,直接吩咐站在墙角都不敢大喘气的大丫头,“把二哥请来。” 却说梨香院内外都是亲兵。这群小子上过战场,人人手上都有人命,他们的举止气质年轻丫头性子稍微软和一点都受不了。 除了这群亲兵,这些丫头们更怕自家国公爷。此时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这丫头如蒙大赦,转身就走得没影儿了。 不一会儿贾政便来了。 无忧不耐烦循循善诱,至少在便宜儿子摔大跟头之前不会,“过些日子,你去京郊大营学点本事去。” 贾政大惊,旋即只得应下,“是。儿子省得。” 无忧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读书?政哥儿,我且问你,你自觉自己天赋如何?” 当然是……非常一般了。妹妹半天读书,半天学女红都能把他比下去。再有宁府的敬大哥做比较,贾政此时还不虚伪,纯粹是个老实孩子,“儿子既比不过敬大哥哥,也比不过妹妹。” 无语点了点头,“咱们家的功劳都是在战场上得来的,你读书天赋差了些,不若试着走走咱们家,尤其是你老子我的老路。我在,还能为你们保驾护航。若是你一心读书做官,想护住你,得烦劳咱们家亲戚。” 父亲给了两个选择,贾政也不是特别固执有主见之人,听父亲这么说果然动心,“儿子想试一试。” 无忧笑了,“你每天卯初过来,我先教你几招。” 贾敏忽然问道:“女儿能……也过来看看吗?” 无忧搂着贾敏的肩膀,“你乐意来,我还能拦你不成?” 下午太医前来施针,果然针下腿痛……上一轮他把别人扎成刺猬,这一次变成刺猬的就成了他。 有了真实的身体,再想起太子那个眼神,无忧还是有点别扭。 晚上,史氏过来与他一起用饭。 对于丈夫决定两个儿子弃文从武,史氏的态度十分明确,“能让他们结实些也好,省得连狐朋狗友都打不过。” 于是,无忧在家养了七八天,次子贾政每天做操,贾赦也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圣上召见。 无奈他只能带着拐杖入了宫。 一进圣上的书房,他余光扫到了一大一小两个明黄色身影,无忧只能感慨一声:这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他当然能猜着圣上叫他来干啥:教太子用兵之道呗。 第29章 贾代善篇 少年时代的太子依旧是个细长条儿,大约正值春风得意,父慈子孝之际,太子双目清亮,远不是上一轮那个疲惫、痛苦、阴郁又扭曲的而立之年的男子可以相比。 圣上笑眯眯地看着太子给新老师行礼,等太子坐回他下手,才向稍微有点不安的无忧道,“爱卿的腿感觉如何?” 不安也是装出来的。给太子当老师,受太子一礼那是名正言顺,但当着护犊子的圣上,你不能表现得太坦然。 无忧道:“比刚回京时好太多了,劳圣上挂念。” 给他施针的就是圣上亲自指派的太医,他初时没觉得这太医“手艺”如何,几天过去却觉得这大夫很不一般。 贾代善的膝盖,依照无忧判断,搁在现代大夫没准儿就得建议换一对儿钛合金的。现在能让太医治得基本活动不受限,简直要感谢上苍。 只是绝对不能劳累,因此平时无忧都拿着拐杖:走路多少轻松一点,同时打儿子也十分顺手。 不过太子瞥了眼无忧身旁的拐杖,向父皇建议道,“这些日子,不若先请老师讲讲边关故事。” 太子的目光挪开得极快,还生怕看多了有损新老师的自尊心。 无忧乐了:是个体贴人。 不管是守关大将,还是禁军将领,无忧都亲自做过许多年,再加上贾代善遗留的记忆和经验,教导太子绰绰有余。 从宫里出来,无忧坐轿回府,府里也是一派平静。 跟许多年后元春封妃那会儿的荣府完全不同:只听说来了个太监,府中上下便唬得不行,压根不知是福是祸。贾代善在或者不在,荣国府就像两个人家。 直奔荣禧堂,得到消息的史氏已然迎了出来。仔细打量过无忧的脸色,史氏才问,“都看不出是好事儿坏事儿。” 无忧笑道:“是个苦差事,但做好了咱们家至少能保住两代富贵。” 史氏反应很快,“难不成……教导东宫?” 无忧丢开拐杖,在史氏和丫头的搀扶下靠到了榻上,把腿伸直放平,“瞧瞧,现在伸直了也不痛了,”他又笑道,“我本打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家教导儿孙。圣上这是看不下去了。” 老爷还不满五十,哪里就真安心回京养老了?但是朝中事,她向来不轻易过问。 史氏便道:“说起儿孙,老大家的这些日子像是能多吃些东西。” 贾赦原配张氏容貌也就是略有姿色那一档。说起来,张氏刚嫁过来,大约对夫家尤其是夫婿很是满意——贾赦长得真是没话说。 只是婚后不过三个月,贾赦就故态复萌:贾赦乃是贾代善之母,老国公夫人教养长大。隔代亲导致溺爱太过,贾赦要什么,他祖母便给什么。贾赦都到了弱冠之年,还跟孩子似的……任性。 张氏出身书香门第,丈夫不上进自然要劝说,一来二去贾赦逆反的脾气上来,也就不怎么进张氏的院子,闲着没事便跟狐朋狗友四处玩乐。 可他老子贾代善自边关归来,贾赦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等无忧穿来,延续了贾代善的手段:不听话就打。 打得贾赦这阵子不管伤好没好,也不敢随意出门。闷在家里,能做什么呢?他没摸书本也没碰刀枪,刚睡了几天通房,就又让老子拎出来打了一顿。 于是贾赦这些日子特别老实,他媳妇张氏看在眼里,似乎连孕期反应,诸如害口,烦躁之类都烟消云散了。 话说这个大儿媳妇也是史氏自己挑的,她很希望长子夫妇俩能好生过日子。 无忧穿来带着任务,当然巴不得他们过得好,“老大家的烦了闷了,就让亲家太太过来陪着说说话。” 史氏笑道:“这还用你提醒?” 等无忧腿脚好了一些,能出入自家的校场——顺便一提,荣府北面修建大观园的那片地,现在正是个小校场,供百来人~做~操,练骑射可是尽够的。 父亲腾出手来,贾赦也只能哼哧哼哧地被父亲拘在校场之中,被父亲的亲兵心腹反复操练。 天天挨打,贾赦怎么也得挨出点心得来。无忧看来看去,倒觉得贾赦在应对上颇有天赋。 话说,无忧亲身体验过的金手指也不尽相同,像是神棍和医疗系统,都是完成任务下一轮“彻底了无痕迹”,但穿成贾琏时得到的葵花宝典不一样,即使是现在,无忧也能想起大半的内容。 上一轮里,他也尝试过,但进境跟贾琏那会儿压根没法比。这一次,他又偷偷试了试,发觉进境比上一轮强多了…… 简而言之,贾代善和贾琏祖孙俩应是根骨不错,贾赦就没遗传到亲爹的这份天赋,但显然他绝非一无是处。 因材施教啊……无忧都能看出的优点,他不信贾代善会看不出。 只是可惜贾代善本人不太有耐心,而且回京后常年病痛只会让他越发暴躁,长子偏偏又因为祖母溺爱而有个漫长的中二叛逆期……相对于便宜长子来说,二儿子贾政要听话得多。 于是他就稍微循序渐进一些,不让贾政上来先挨揍。 之后的大半年他都是隔天给太子讲故事,其余的时间看儿子们挨打以及越来越流畅的还手。 大概圣上还是觉得心腹爱将太清闲,把在家养双腿的无忧又丢进了京郊大营,同时特地让他带太子上阵感受一下。 既然去最为精锐的京郊大营为将,无忧就把两个儿子都顺手塞进去了。大营中故旧颇多,他特地打过招呼,让两个儿子见识一下军中的真正生活。 无忧原话如此:“老子在外刀头舔血,他们在家安安稳稳里吃酒听曲儿睡女人……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知道老子吃了什么苦!” 当然,儿子们摔了跟头,他要立即进行心理辅导。便宜儿子好收拾,但太子就让人为难了:圣上希望太子能亲自感受一下战场。这话在不同场合,圣上提了两回。 每次提起,太子的眼睛还能十分配合地晶晶亮。 你要是个女孩子,还管我叫爸爸……我应该很乐意地答应下来。 无忧腹诽一句:倒也觉得太子实在是太想向他父皇看齐,成为一个自律、沉稳又闲明的君主。 不过太子还没大婚,不过前世初中生的年纪,太一板一眼,无忧看他也觉得……人生大概少了太多乐趣。 这种对自己要求过于严格的人物,一旦发觉自己无法达成既定目标,就会剑走偏锋……上一轮里他会嗑药从性格上也是有迹可循的。 他认真思量了一下,带太子到关外撒个环儿,他得付出多大代价。 然而他压根不用想太多,在无忧带着太子和两个儿子在大关内巡视时,北狄人来犯…… 按说已然入了冬,边关便几乎无战事。毕竟在秋末就开始飘雪的大关内关,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出兵,对双方而言……一点都不会有趣。 当然了,草原上若干北狄部落若是没饭吃,也会选择集结到大关附近抢~劫~商队。 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这次求救的商队还是先皇后娘家的,规模颇大,随行的护卫也很多,否则哪还能及时送出消息,于情于理大营都该派出精锐前去接应。 这种事儿无忧在当贾珍的时候已经做熟了。只不过这次带着太子就稍微麻烦一点儿,不过有五千骑兵精锐随行,完全可以靠着人多欺负人少给太子展示一下的肉搏作战。 出了大关,放出斥候,不一会儿探子便回报,说是约莫有两千轻骑迅速靠近。 无忧这才对太子道:“殿下?” 话哪里用得着说尽?太子再傻也知道这番~劫~掠商队和出关~遇~袭全是奔着他来的? 出门带了五千人,这不是秘密,估计过不了一会儿,对方的援兵也就该到了。太子此时只是真心期待,那被堵在半路上的商队确实存在,也确实是舅家的商队…… 无忧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少年正经历着轻度三观重塑,再往后看看,两个年轻气盛的儿子却是一派跃跃欲试…… 贾赦和贾政兄弟哪里就真地甘于平庸,甚至顶着“无能”和“虎父犬子”的帽子过一辈子? 无忧乐了:咱们这就手底下见真章吧。他紧握手中长刀,直指前方,“全军听令,随我冲!” 骑兵对骑兵,尤其是距离已经很近的情况下,弓箭效用不大,而是纯靠……硬杠。 然而就在无忧冲在最前,两个儿子全在他左手边之际,他身后把太子团团包围的亲卫之中忽然杀出一位,挥刀直砍向太子。 无忧嗓子一紧,眼疾手快右手拎起太子往自己怀里一揣——多亏又修炼了半年多葵花,力气颇为惊人,尤其是爆发力……这不在关键时刻就顶了大用! 无忧心里百转千回,不耽误他护住太子之后就是反手一划…… 话说救急真的只在一瞬,此时那群亲卫也齐齐回过味儿来,长刀齐出,那刺客连人带马全成了肉泥。 可别忘了此时他们即将与同样呼啸而至的北狄骑兵接阵,贾赦与贾政毫不犹豫挡在了父亲和太子身前:哪个出了事儿,这哥俩心里都清楚,那真是没啥活路了! 无忧有儿子和一众亲卫抵挡,他侧过身就把太子护住,身后的兄弟蜂拥而至彻底挡住北狄人的进攻之前,他小腿上挨了一飞刀…… 除他以外,兄弟们阵亡二十,包括他两个便宜儿子在内的其余精锐约有百来人受了点轻伤,就是撒药包一包不会有什么后患的皮肉之伤。 当然,这跟对方突袭不成,并不恋战,而是立即远遁的策略有关。 虽然无忧又得养伤,但再救了次太子,还是很赚的:他自己就不说了,两个儿子全捞到了军功,更是因此简在帝心。 圣上和太子都很感激,而此事的幕后黑手也不归无忧来找寻。 却说开春之后,贾赦的媳妇张氏给他添了个胖小子,而贾政的婚事也该议一议了。 此时王家果然找上门来,大约是看出贾政也颇有青年才俊的苗头,十分上赶着打算结亲。 王家的女孩儿,荣府还真是“消受”不起。 即使王家打算给出万分丰厚的嫁妆,无忧还是让媳妇史氏把他家的姑娘婉拒。另寻了故交之女做他的二儿媳妇。 整个过程贾政没有一点不满:即使王家姑娘亲自出面,他也不为所动。对了,王夫人年轻时容色娇艳,亦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 原本王家曾打算把她送入宫中:无奈圣上素来偏爱知书达理的女子,而皇子们又跟自家姑娘年纪差了些。 拒了王家,无忧神清气爽。 又过了几年,到了贾敏该说亲的时候,无忧又想继续拆官配,无奈……跟王姑娘一样主动出击的林海俘获了宝贝闺女的芳心。 才子兼美男子总是杀伤力巨大,无忧不得不服。 无忧也煞是心痛:他历来偏爱女孩儿!可百般娇宠的女孩儿……就是脾气大,动不动就不听话……但那又怎么办?他这个养了多年便宜闺女的二手爹,依旧拗不过女儿。 他只能告诉贾敏,“林家单传好几代,你嫁过去若是子嗣不易,怕是要吃亏……”顿了顿他还是道,“忍不下去就回家来,你永远是父亲的心肝儿!” 一番话说得贾敏泪盈于睫,而史氏也忍不住用帕子抹起了眼睛。 听说岳父这番话的林海居然一生不曾纳妾……至少无忧在世时如此。小夫妻俩还是跟上一轮一样,生了一儿一女。 只是黛玉仍是那个黛玉,宝玉也仍是那个宝玉,双方全都父母双全,且没有王夫人更没有薛姨妈,这对儿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小冤家”居然早早许了亲。 看得无忧也得感慨命运的奇妙。最后他无病无灾地离世,儿女不说多么出挑,但守住家业都有富余。 然而就在无忧魂魄离体,准备等光屏出现结算任务奖励的时候,太子又来了。 连着两轮都有太子来吊丧……虽然明知这一世的太子纯粹是因为救命之恩而前来,无忧还是摇了摇头,干脆向光屏要求道,“下一次任务不见他成不成?”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除了亲情,与任务世界之中的重要人物牵扯太深不是好事。 光屏也很痛快,“那去当孙子,干吗?” 第30章 贾宝玉篇 无忧笑道:“说得就像我没当过孙子似的。” 光屏问:“贾宝玉如何?” “我是挑挑拣拣矫情人?”无忧笑容不减,“我想看看我妈。” 光屏还解释了一下,“这次任务简单,就没给你金手指,但你的葵花宝典记忆也不曾收回,这样你就能比领取金手指完成任务药稍微多赚一点。” 无忧点了点头,“别看贾代善是国公,其实乱七八糟的要求全都没有。他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封妻荫子,却比较体谅人。” 本尊的记忆和情绪其实对无忧颇有影响,贾琏那会儿是最明显的,到了贾赦那一轮无忧就懂得压制本尊的情绪,到了贾代善这儿却几乎没给他添过任何麻烦。 光屏画面一转,便显出无忧母亲现在的状况:气色比以前更好,更多的变化就没有了。 能逐渐好转,无忧就很满足了:亲娘毕竟是身染绝症。 光屏也恰好给出全新的任务目标:贾宝玉,只要林妹妹好。 “真含糊。”无忧立即看出了问题,“怎么才叫好?如愿以偿跟林妹妹成婚,还是只要与林妹妹心意相通就算好?他要是还想儿女双全,再给林妹妹挣个一品诰命……不是不行,但得明确说出来。难不成我在做,他在看?成与不成,全在他一念之间?” “对极了。” 宝玉不愧是天界仙人下凡,真棒! 往往目标不明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所求……之人最难伺候。辛辛苦苦几十年,回来人家一个“不满意”就能打发,无忧扶额,“这活儿能不接吗?” 光屏却在蛊惑他,“可任务奖励很丰厚,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完成的话你母亲能大幅好转。毕竟人家曾是天上的仙君,再烂的仙君也是仙君,报酬比那些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之辈要多,且多得多。倒不是特地说谁的好话,贾宝玉相当慷慨。哎呀,你完成任务,我也是有好处的!你……不觉得我越来越话唠了吗?” 看着眼前光屏上密密麻麻好几行字,无忧乐了,“看出来了。”从很早以前就有了猜测,如今渐渐验证,他真的很开心,“好吧,为了你……和我妈,我也得拼了。” 光屏静默了一下,而后上面冒出两个金边大字:走了! 讨厌!他果然认出我来了! 光屏的反应无忧不知道,因为他眼前恢复光明之际,就认出了眼前面目狰狞的王夫人。之后王夫人更是抬手一耳光,破口大骂,“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 无忧刚“回魂儿”,身体还有些僵硬,因此没能拦住王夫人那一巴掌,但王夫人的喝骂他听见了,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他按着太阳穴道,“太太念佛这么多年,何必口出恶言。”他穿了这么多次,对王夫人的印象也是越累计越糟糕。 当然,作为男人,他绝不会把荣府败落的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但是王夫人的阴狠和贪婪,也实在让他记忆深刻。 关键是她不但狠,还蠢。 这次难得近距离接触她,无忧又不得不承认,王夫人过得并不如意,这一点从她的面容上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来。 尤其是听到无忧这一句“劝解”,王夫人的脸立时就白了,“你怎么唔……” 她大约想说违逆或者忤逆,但这会儿屋里还好几个丫头婆子,教导儿子时这“违逆”和“忤逆”,两个词儿那是绝对不能出口的! 否则不仅会毁了儿子名声,更彻底绝了母子之情。 王夫人的心思不难猜,无忧可是连圣上太子都能哄得住……荣府之中让他看不透的早就没几个了。 不过穿成贾琏和贾赦的时候,他愿意拼一下演技,但成为宝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隐忍:好吧,这会儿宝玉的年纪刚小学毕业,懦弱好骗也不稀奇。 但就凭宝玉这脾气性子,想自己做主迎娶黛玉那真是做梦呢。 他笑了笑,“儿子便是跟这‘下作的小娼妇’聊了好些话,太太亦是这小娼妇的主子。儿子还劝太太口下留德。” 这番话说出来,屋里立时静了下来,连喘息声几乎都听不见。 王夫人抚着胸口,两眼一翻就往后倒下了……本就坐在榻上,再怎么歪倒还是靠在榻上。 无忧抬手在王夫人手腕和手指上各点了一下,王夫人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王夫人抓起榻上的枕头便往宝玉身上砸,“滚!” 这也是气昏头了。 这话倒是头一次听王夫人说。无忧缓缓起身,还行了礼才慢慢出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瞧金钏儿还在原地跪着。 无忧对她道:“还不过来?” 金钏儿不敢动,无忧又道,“也是我先撩拨你,留在屋里你是要接着气太太不成?” 金钏儿这才木呆呆地跟了出来。 无忧看着她道:“过些日子,我把你从太太屋里要来。咱们走吧。” 这会儿别说王夫人,就连王夫人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都看出宝二爷……好像换了个人,但那又如何? 无忧走在前面,脑子却在琢磨原著里后续的情节是什么:似乎是宝玉因为金钏儿跳井和蒋玉菡有往来而挨了贾政一顿暴揍? 不管怎么样,金钏儿应是救下来了。 甭管是古代现代,勾搭一下男人就得死,还只是用言语勾搭……那也是太过分了。不然王夫人听说金钏儿自尽又何必内疚又后怕? 他边想边往大观园里的怡红院走,金钏儿心里那是火烧火燎,偏偏此时她也没什么主意,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横竖宝二爷没有撂下她不管。 走了没一会儿……就下雨了。 金钏儿忙道:“二爷且在凉亭里等等,我去拿把伞。” 无忧摇头道:“不必麻烦,快走几步也就是了。” 二人赶到怡红院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大了,怡红院又不知为何居然大门紧闭。 无忧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哪一段,直到袭人笑盈盈地出来开门,见到他还大笑不止。 想起来了,这是袭人挨窝心脚那一出? 无忧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怎么是你来开门?” 他这都快落汤鸡了,袭人还能当笑话弯腰拍手……这就是怡红院里行事妥帖,眼里只有一个主子的丫头第一人。 他迈步进门,吩咐袭人道,“帮着金钏儿收拾收拾,过些日子我要从太太那儿把金钏儿讨要过来。” 袭人那笑容立时就僵在了脸上。而挨了雨浇的金钏儿此刻也冻得瑟瑟发抖。 无忧问道:“还站着做什么?快去。”言毕,自己先进了屋。 晴雯乐得见袭人吃瘪,但却也不至于没眼色到院子里要新来个大丫头而无动于衷;至于麝月想得就更多了……这院子想走袭人这条路的平头正脸丫头两只手未必数得清,竟然就让旁人占了先! 却说无忧踏入房门,自己换起衣裳,不许丫头们搭把手,只让她们预备热水毛巾…… 在知道光屏后坐着的是谁,他也庆幸自己从没踏错过一步,现在嘛,就更不敢“顶风~作~案”了。 晴雯终归是胆子大些,拿着手巾递过去,“这是怎么说的?” 晴雯长得真好,又是老太太指过来的。无忧暗道:不怪这丫头心高气傲。 说起来,无忧觉得怡红院里丫头不像丫头,少爷不像少爷,这里又得记宝玉“一功”。 能平等宽和的对待这些年轻姑娘,自然是仁厚之举,但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威信长久得维持住这份相对平等的关系的时候,那就是害了这些姑娘:宠爱太过,让她们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怡红院里除了小红,就没谁能有个安稳度日的结局。 可反过来说,宝玉若真能想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他又必定不能心存那份赤子之心。 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无忧望着晴雯似笑非笑道:“我在太太房里逗了金钏儿几句,太太醒了,就把我赶了出来。金钏儿也是因我得过,我总不能不管她。” 晴雯点了点头,“也是。”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反应有点出乎无忧预料。 反倒是正巧站到门口的袭人听得呆了,片刻后她回过神儿来道,“二爷该去给太太赔不是,怎么这就……跑回来了?” 这种我一心为你好,凡事儿都帮你出主意,甚至替你做主的丫头…… 王夫人就瞧不出荣府这么多丫头,就数袭人心大?还是想着留下颇有手段心机的袭人,等将来儿媳妇进门,好让儿子的妻妾打起擂台,王夫人作为婆婆少不得调停,从而高高端坐? 思及此处,对于王夫人的宅斗思路……无忧也挺佩服的,他笑对袭人,“既然如此,你替我到太太那儿赔个不是去?” 他也不记得袭人此时月钱涨没涨。他便又添了一句,“横竖你也常往太太那儿去。” 说着他便扶了额:宝玉这身体有点怪。他宁心静气感受了一番,猛然……发现了一块顽石悬浮于半空之中。然而这块玉是在体内,却究竟在身体里的那一处他感受不出。 无忧一把抓住胸前的灵通宝玉,很暖和不烧手:他能穿来,幸亏宝玉本尊是同意了的,否则怕是真得出大岔子。 此时他不至于思维混乱,但记忆上总觉得有些模糊。也就是说,他收下的宝玉记忆似乎不全。 他自有心事,可刚刚那番话一出口,屋里顿时又静得落针可闻。 晴雯和麝月齐齐望向袭人,而袭人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然而无忧攥着玉,攥着攥着脑子里猛地轰鸣一声,他险些摔倒,打了个踉跄重又站稳,脑子里便多了个“气运系统”。 跟那个医疗系统的界面完全一样,只是题目换了几个字——我说,这也忒省事儿了喂,连换个模板都懒得来吗? “爱要不要。”脑海中飘过这么一行字,无忧也哑了火,只是这玩意儿比当时当薛蟠那会儿的金手指,又有什么不同?好歹多点功能,我也做了这么多任务…… 他点开系统,眼前顿时视野骤变:屋里的丫头们身上齐齐罩了层薄雾,五颜六色时刻变换。 无忧第一个感受就是:眼花了。 第31章 贾宝玉篇 无忧立时被逼退,意识回到系统里翻看起说明。 然而说明旁边就有一个硕大的按钮,上面写着足足三行字,导致这个按钮已然有存在感:固本培元,使用系统前请先打造一双氪金狗眼。 果然,被识破了,干脆就不装了啊。 无忧心情极好,哪怕成为宝玉万分憋屈,也心情……极好。再看看系统里那一片片灰色的条目,什么算命括弧算将相,算命括弧算帝王……反正不同身份条目也是分开的,只有一个条目是点亮的,那就是算命括弧算凡人…… 所以我能看清这群丫头身边的五光十色? 不用细想,无忧就理解给达官贵人算命和给平头百姓批命的消耗肯定不一样。 估计细读说明说要点时间,他点了系统题目边上的双竖线按钮,再看丫头们果然就不再云雾缭绕。 他眯了眯眼,刚才那一下真是泪水都要夺眶而出,“袭人你怎么不动?” 是的,他就是在针对袭人。 王夫人是宝玉的亲妈,拿一堆规矩框制住她的言行就是了,终究也不能对她如何,但袭人……这种自作聪明同时还总打小报告的大丫头,无忧真是不能忍了。 无忧当贾琏那会儿,宝玉本人都忍不了她。 话说无忧对袭人印象最深的两件事就是,听到宝玉对黛玉诉衷肠,担心宝玉对黛玉发乎情不能止乎礼,然后跑去找王夫人告状,晴雯之死她也脱不开干系;然后就是……嫁给蒋玉菡。 打小报告也就算了,这也是为人奴仆的求生之道。 但袭人你明明就是个爬床的通房,还好意思担心宝玉与黛玉私下里行龌龊之事?整部红楼多少人物,也就是宝玉和黛玉是倾心相爱。 这种当众下袭人的脸面,晴雯和麝月全惊呆了,外间的二等丫头也傻了。 大家都知道:基本上从今天起,袭人这个一等大丫头就很难名副其实了。 宝二爷的不待见简直溢于言表。丫头们难免想得多些:这……袭人去了,别是金钏儿顶上吧? 袭人终于忍不住,她似乎有点崩溃,双膝着地,“二爷说得是哪里话?我……” 被宝二爷彻底揭了底的感受,她脸颊火烫,双手却冰凉,脑袋里也是嗡嗡作响,几乎不能思考。然而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宝二爷会忽然发作! 无忧平静道:“你是个痴心的丫头。只是这份痴,有多少是痴在了太太身上,又有多少是痴在了我身上?终究是你知我不知。” 此言一出,丫头们就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宝二爷这是怎么了?想起二爷是从二太太房里回来,还带着个金钏儿……难不成二太太与二爷…… 母子闹别扭,丫头们那是避之不及,谁也不敢往前凑,也没人敢在宝二爷气头上给袭人求情。 无忧正趁着屋里安静,几个丫头各怀心思,袭人又还跪着,他靠在榻上翻看起系统说明。 说明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如果说功德系统是结果,显示的是当前这个人行善为恶的总账的话,那么气运系统就是告诉你原因了。 因为有这么一句话,无忧深以为然:性格决定命运。 通过气运系统能看清一个人的品行,毫无疑问正直公正之人总是善行比恶事多得多。 他仔细对照了一下,就刚才看到的晴雯和袭人的情况而言,晴雯太孤高,孤高到了不切实际,典型的小姐身子丫头命,偏偏晴雯还不认命,总要走出个不同寻常的前程;至于袭人倒是柔顺了,也十分认命,但此人过于自私,她几乎所有的决定出发点都是为了她自己,却又晓得给自己的行为配个说得出口的遮羞布。 有意思的是,袭人以前并非如此。她是从被爹娘卖入荣府后深受刺激,才生出要为一定她自己活着的心思。 很准啊。 然而二人身边那些变化不休的光彩便是她们身上纠缠的因果,以及一大堆……她们未来的命运。每人身上那根最亮的彩条,就是她们将来最可能的结局。 更有意思的是,无忧需要通过引导或者直接改变他人的命运来给自己赚取气运,开启系统的其他强力功能,比如算命……比如短时间削去他人气运。 前面那个弄好了真心吃喝不愁,还地位超然:口含灵玉出生,结果是个超级神棍,圣上在放心之余也会尽力善待几分。 但后面那个,实在是万分凶残。 气运这玩意儿一般人看不到摸不着,但是没了气运或者气运降到了很低的水平,那么上街都有可能因为踩到小石子而暴毙当场…… 显而易见,这是超级大招,能不用就不用。 大致看过系统,无忧心里有了谱。既然要赚取气运,那就从改变身边人命运做起呗。眼前这俩丫头不就是现成的吗? 无忧同时有点惋惜:给王夫人打小报告也不是能名正言顺撵人的道理。因为系统说了,顺理成章地改变他人命运,赚到的气运才最多。 于是他摆了摆手,“袭人你且起来,好生想想究竟该怎么伺候人吧。” 丫头们闻言又无所适从:明明宝二爷都想撵袭人出去,怎么又忽然改了主意? 袭人默默起身,此时晴雯忽然道,“怎么也是伺候了二爷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太关心二爷,叫袭人过去难不成她还能不回话?” 无忧笑了,“你倒是有点侠气。”可惜你不知道袭人做了什么,“你袭人姐姐可是没喊过一声冤枉,只怕咱们私下里说得体己话,我跟黛玉妹妹,跟宝姐姐闲聊,她都扭头告诉了太太。” 真是够鸡毛蒜皮的……无忧摇了摇头,可为了引导一下晴雯,这些话又不能不说。 晴雯语塞,而袭人那小脸更白了几分。 其实关键之处也不是袭人找王夫人告密,而是作为通房背着少爷投靠了太太……换成现代的话说,袭人遭遇了信任危机。 让无忧点拨之后,晴雯终于意识到了。 袭人自己更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心慌胆颤到身子木了,走路都踉跄:若是没有奇招让宝二爷回心转意,不说这辈子怎么样,但她在荣府里算是完了。 过了一会儿,金钏儿换好衣裳,便来屋里求见宝二爷。 原来王夫人打发金钏儿她娘过来接她回去,金钏儿也是精明,还知道跑来求宝玉相护。 无忧当然要护着她,这也是气运!苍蝇再小也是肉。要是没扯着金钏儿回怡红院,估计他连系统都打不开。 “把金钏儿她娘叫进来。” 婆子能踏入怡红院也是新鲜事儿。金钏儿她娘心里明白:宝二爷果然是……不知怎么就……性子大变。 金钏儿她娘弯着腰低着头,说要把金钏儿领回家,无忧听了便道,“金钏儿留下。” 金钏儿她娘面露难色。 无忧微微一笑,“怎么我说话不管事儿?难不成我屋里的事儿还得请妈妈做主不成?” 这话就是他故意说给王夫人听的。 跟宝二爷顶牛,金钏儿她娘当真不敢,见事不可为,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金钏儿松了口气,怡红院里的丫头也似乎是头回认识宝二爷一样。 然而无忧正在怡红院里默默规划赚取气运大计——可怜的宝二爷在家里基本做不得主,先捞这第一桶金就得从身边丫头下手。因为他的氪金狗眼都还没练成…… 而王夫人彻夜难眠,听了金钏儿她娘的回话,更让王夫人心头猛跳:她总担心宝贝儿子是不是撞邪了,可想起儿子胸前那块通灵宝玉……自打降生至今虽见得一二神异之处,却也不如何神异。难不成…… 王夫人顿时不知是福是祸,只攥着串佛珠低声念诵起来。 第二日正是端阳节,难得兄弟姐妹们都聚在一处坐坐。 王夫人脸色很难看,不过大多数人都看不出,凤姐儿也知道了昨日金钏儿之事,此时绝对不敢乱触苗头。 宝钗淡淡的……对于非任务目标,无忧都能做到彻底无视。 至于黛玉……无忧穿了这么多次就没见过几次黛玉,上一回贾代善咽气的时候黛玉才六岁…… 不管是宝玉,还是无忧本人都更爱黛玉,宝玉那是因为真爱,无忧则是因为真爱的青梅就是清瘦略带病态的这一款。 无忧自己也承认稍微生了点移情作用,他对黛玉明显更亲近更贴心……在座的是个人都瞧得出。 黛玉也感受得到,她就……开心了起来。 无忧微侧着头,眼里只有黛玉一个人的身影,他甚至都没怎么说话。 而他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宝玉真是太年轻。 让黛玉开怀,别那么敏感的法子真是超级简单,你让她觉得你心里只有她一个就行了。 宝玉本就生得招蜂引蝶,自己又不自觉地到处撩妹子,搁现代稍微自尊自爱点的姑娘都得赏个耳光,就此一刀两断…… 不过无忧特地试了试,他能看到宝钗身周迷雾,以及其中转动不停的各色光芒,他及时扭头才避免再次眼花的下场,而黛玉这儿他就什么都看不见。 也就是说,黛玉当真不是凡人:果然仙草不愧是仙草。 这顿饭气氛诡异,姐妹们坐坐也就散了。 散席后无忧特地留下无忧说话。 母子对坐,王夫人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口。 无忧忽然笑了,“太太别怕。”他捏了捏胸前的通灵宝玉,那玉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忽然闪动了几下。 屋里立时冷了几分,王夫人也脊背发凉,她大惊失色,嘴巴都合不上:她眼中的宝玉身周陡然金光四射,把她的双眼直接刺出泪来。 气运系统直指职业神棍,自然搭配了几个能取信于人的小戏法。 无忧收回手,依旧笑盈盈地望着王夫人。 只等到王夫人抹干净泪滴,逐渐恢复平静,无忧才道,“劳太太担心。儿子绝非中邪,只不过见到了一些旁人见不到的东西。”想了想,又道,“儿子做什么,总不会害了咱们家。” 然后他就忍不住开了天眼……不对,系统,他也能看到王夫人身周的雾气和光芒。 简而言之,别看王夫人身上有诰命,她依旧是个凡人命。 但是无忧稍微用系统说明对照了一下,王夫人居然稍微比袭人好一点。王夫人跟袭人一样,也是主意大,又自以为是,但王夫人却没有袭人那么自私。 她对儿女倒是一番真心实意。只要儿女好,她倒是能吃点亏受点委屈。 无忧叹了一声,觉得王夫人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儿,真正不好劝说的……是贾政。宝玉与宝钗成婚,乃是王夫人一己促成,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宝玉的婚事贾政若不点头,王夫人再有本事只怕下聘这一关都过不去。 而那时候贾政答应宝钗作儿媳妇,原因也很简单,无非一句话,那时的荣府太穷了。 回到怡红院,无忧正在书房看书,晴雯失手跌了柄扇子。 无忧没理她,不一会儿黛玉进来了,他立即笑道,“正想着你呢,可巧就来了。” 黛玉进门还看了眼,才问,“怎么不见袭人?” “我让她先思过,平日里就做女红,这屋里不用她伺候。” 黛玉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无忧把黛玉拉到身边坐下,也不含糊道,“心忒大,不好留着。” 黛玉心中一动,却也不再问。 无忧正要开口,便有丫头传话,说是薛大爷请。无忧摆了摆手,“不去。”又对黛玉道,“不去沾染那边的腥膻。” 黛玉大奇,“这是悟了什么?” 无忧大乐:可不就是大彻大悟?我虽然不是宝玉,但宝玉正看着你我呢。 第32章 贾宝玉篇 无忧是觉得既然真爱,总要坦诚相待,这会儿两人气氛极好,不如就把实话说了:当然无忧知道,不能把宝玉魂儿都不在了告诉黛玉,但把金手指好歹跟人家提一提呗。 他刚要开口,系统题目上方先飘出一个对话框,框里刷出了一个“不”字。 无忧反应够快,好奇问道:“宝玉?神瑛侍者?你不愿意此时就直言相告?” “是我。先……不要告诉黛玉。” 无忧能感受到对方的迟疑,也挺能理解他的:心愿不能实现,只能假借他人之手。 面对黛玉,这番实情宝玉的确说不出口,同时也担心黛玉深受打击就此香消玉殒。 贾琏那一轮里,贾琏本人的情绪能直接作用到身体上,这一回无忧不知是不是自己灵魂越发强大的关系,宝玉纵然不愿意也不能给他暂用的壳子造成什么麻烦。 宝玉好歹也是他的客户,还是个能提供大量报酬的客户。无忧很愿意尊重客户的意见。 于是从系统里出来,无忧又把话题转回了袭人身上。 正好屋里有晴雯、麝月服侍,外间更有个金钏儿守着,无忧就对黛玉解释道,“袭人几次三番跑去太太们说话倒也罢了,毕竟太太不放心我……也是有的。” 说完无忧自己也暗笑:每每提起王夫人他话里话外那股子嘲讽之意总也去不掉。 黛玉却没觉得如何,“袭人可是外祖母指过来的。” 能在外祖母和二舅母两边都得意的丫头,可是不容易。 无忧笑了笑,“连咱们府里的姑娘她都能大喇喇地点评一番,我也没撵了去,只是不放在跟前伺候而已。” 袭人可不只是点评了列位姑娘,甚至连二奶奶的人选她都想干涉一回。在原著里,也就是宝玉本尊所经历的那一轮回里,袭人还成功了。 黛玉点了点头,瞧了瞧屋里晴雯她们几个,便知道宝玉把这几个大丫头全敲打着了。同时她也很费解:宝玉待这些丫头向来宽和,怎么忽然就……但他待我也比往日不同。 黛玉一时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黛玉揣着心事走了,无忧则接着看书。 他一个工科生实在拍马都赶不上宝玉的文采诗才,就更说跟黛玉相比。他如今看书临阵磨枪,也就是希望到时候说起典故他别一头雾水就好。 同时又感慨,再附赠一个搜索引擎多好。想法一出,系统里又刷出个对话框:想得美。 无忧本就是为了勾她说话,目标达成自然心满意足。 有宝玉的魂魄和女友一起盯着看,无忧也没什么不适:谁又不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更何况他的思维和想法,无论是客户还是女友都不知道。 他早已经确认过了。 傍晚,王夫人把他叫了过去,告诉他金钏儿已经划到了怡红院。做一等丫头还是二等丫头,都看无忧的心意。 宝贝儿子已经展现了神异之处,一个丫头而已,王夫人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她也不会为此而让儿子心中一直不快。 袭人亦是同理……这丫头今儿已经过来求情,结果王夫人直接把她挡了出去。 无忧捏着那块宝玉,金色的光彩从玉石表面不停流动,更还在他指尖绕了许久才回到玉石之中。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因为只要启动气运系统,正经给人算命的时候就会有这等异象。 给王夫人算命,基本无消耗,而且这位太太此生若不大彻大悟且做下惠及百人以上的大善事,都免不掉孤苦后半生。 其实这事儿不难,只要心甘情愿地在闹灾时施粥送药,或者修条路修座桥就足够了。 但这些银子王夫人舍不得,有趣的是她却舍得花上几百上千的银子,在寺庙之中点上长明灯祈愿。 所以说善恶终有报,不用怨天尤人。 屋里也没别人,王夫人看得心潮翻涌:儿子当真不是……凡人。 对身带异象的儿子低头,爱子如命的王夫人一点迟疑都没有。她甚至主动告诉无忧,“袭人这丫头年纪大了,心也大了。” 前些日子您还觉得她特别懂事吧? 只是我得在袭人身上赚“积分”,不能这就撵走她。无忧笑道:“正该敲打敲打,让她知道些分寸。她就降成二等丫头,金钏儿提到一等吧。” 王夫人一听,以为儿子还是舍不得袭人这个丫头——她可不知道袭人已经自己把自己混成了通房。 怡红院里王夫人又不止袭人一个耳报神,她知道金钏儿到了怡红院,宝玉也不曾另眼相待。既然不是生了私情,兴许儿子留下金钏儿就是有什么说法呢。 怡红院丫头的变动,王夫人等无忧回去便叫来凤姐儿吩咐了一回。 这安排,凤姐儿也是糊里糊涂:这是怎么说的?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从王夫人院里出来,无忧便去探望贾母。 把“神异之处”,也就是算命时的状况向老太太一展示,老太太也喜得念了佛……不过无忧却算不了贾母的命,因为老太太不是“凡人”。 回到怡红院再检查系统,无忧发现自己多了点气运——来自金钏儿。可见今日他彻底折服了王夫人,让这位二太太决定不再为难曾经的大丫头,金钏儿的命数自然就此改变。 无忧对以后如何赚取气运,也是有了把握。 除了看书抱佛脚,无忧闲暇时间都用来修炼葵花——宝玉这白斩鸡身材,他真忍不下去。同时他相信女友肯定是走了后门,葵花的记忆始终不曾抹去,他占着这大便宜也挺……心安理得。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史湘云来了。 黛玉宝钗湘云她们姐妹说话,无忧就坐在一边,也不搭话,始终笑眯眯地望着黛玉。 一来二去,宝钗便发觉了异样:以往宝玉可不单单只盯着黛玉!今儿她们说话,宝玉甚至连多看云儿一次都不曾! 从贾母处出来,无忧更是亲自把黛玉送回潇湘馆,才回转怡红院。至于其他姐妹,只能捞着个道别而已。 宝钗此时还不至于非宝玉不可,但终究动了心,同时也在宝玉这边费了些功夫……察觉有异,她总得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正巧这一日贾雨村来了,无忧到贾政书房待客,宝钗便做客怡红院。 这会儿袭人已然不能在正房里伺候,宝姑娘寻到厢房,她赶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相迎。 袭人“失宠”才几天,在怡红院中便已十分难熬。 袭人降成了二等丫头,宝钗纵然不知,进了怡红院也能看出端倪。 袭人求告王夫人不得,便把心思放到宝钗身上——她也有点疾病乱投医了。 宝钗开口也是先问袭人手里的绣活,“好个精巧的样子!” 袭人勉强笑笑:现在她也只能靠做活来挽回二爷心意。 宝钗端详了一会儿,如何瞧不出袭人面上的苦涩,正打算问上几句,就听外面丫头说话,原来湘云和黛玉也来了。 黛玉这两天心定了不少,却还是对那个金麒麟的下落有点好奇,出门时遇到湘云可不就结伴到怡红院坐坐。 无忧带着金钏儿直接略过了蔷薇架子下那一段,金麒麟依旧在书房里搁着,湘云来怡红院自然也不是为了麒麟而来,而是听说宝钗来怡红院,她也跟过来说说话,顺便把准备送袭人她们几个的戒指带过来。 大家见礼之后,袭人忙道,“二爷前些日子得了个金麒麟,也不知道跟没跟姑娘提?” “什么金麒麟?”湘云闻言好奇道:“袭人姐姐就在二爷跟前,怎么就不知道了?” 这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袭人面上有点僵硬,还是笑道,“这些日子我都在厢房里做活儿。”顿了顿又道,“我们二爷没提?那就是还在书房里收着,等姑娘来时再说呢。” 这里唯一知道始末的黛玉听了,也没说话:她都知道袭人和宝玉生分了,有什么话她亲自问宝玉便是。 屋里的宝钗也是七巧玲珑心,察觉气氛越发不对,立时笑道,“云儿,前些日子听说你大喜呀。” 湘云脸上一红。她还想为自己给宝玉做的扇套讨个说法——她精心做的东西,怎么就让黛玉剪了?此时面红耳赤,她也问不出口。 与此同时,贾政书房里的无忧正百无聊赖,听贾雨村吹捧贾府,同时自我标榜。 贾宝玉不懂,但无忧却看得分明:贾雨村得以授官,不仅靠着贾府引荐,同时还拿了贾府数千银子的“安家费”。元春封妃,贾雨村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甚至比贾政得到的还多。 只不过这位做到五品的“凡人”老爷此时不仅更偏向王子腾,还时不时地给忠顺王府送点消息。 然而在工部待了许多年的贾政,一样是个“凡人”,对此一无所知。 谁给你帽子,你对谁忠心。贾雨村这一点都做不到,说他“有奶便是娘”都是侮辱——他这吃了奶,可没叫过娘。而且此人在民政上全无建树,所以这位最后的结局便是离了大牢,老无所依,贫病交加。 看透了贾雨村,无忧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几分冷笑。 贾雨村做官多年,唾面自干神功都快能修成了,吃个冷笑又算得什么? 但贾政看得十分碍眼,等贾雨村告辞,他就立时发作,“你成什么样子!礼数教养学到哪里去了?!” 无忧起身,微微一笑,“老太太和太太果然什么都没跟老爷说啊。” 这……怎么回事!贾政吃了一惊,“你胡说什么?什么没跟我说?” 无忧伸出根手指在唇边一竖,“嘘。” 贾政也不知为什么,身子犹如坠入寒潭,寒毛直竖,同时胸膛发紧,片刻之下他几乎都喘不过气。 无忧就望着贾政,约莫三十息过后,他才上前几步,在贾政面前摆了下手。 贾政坚信自己绝不是眼花:宝玉掌心一道金光闪过。而宝玉下一句话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老爷,那东西走了。” 贾政彻底呆了。 无忧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政老爷果然胆子小。 他刚刚便是用系统技能试着削去“凡人”的一点气运。 气运骤然降低对谁来说都是件很危险的事儿。对于那些天生能预知危险的人,比如贾政,削去点气运,他能敏感地察觉不对,同时心惊肉跳到话说不出,身子也……几乎不能动弹。 简而言之,贾政比想象中更好哄骗。 “老爷不妨查查贾雨村这阵子如何为官……将来惹了麻烦牵扯到咱们家,甚至牵扯到贵妃,可是不妙。” 贾政完全回不了神。 无忧从贾政书房扬长而去,一路走一路琢磨:怎么凭白又多了点气运,这是谁给的? 第33章 贾宝玉篇 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忘得早。这段剧情无忧实在是想不起来。 无忧从贾政书房里出来,一路走一路琢磨:元春封妃之后宁荣两府很是过了一阵安生日子:些许烦恼也不在话下。 贾政身为“国舅”而没能升任与国舅相符的品级有些郁闷;宝玉似乎是……在烦恼究竟是跟这个妹妹好还是跟那个姐姐好吧? 正应了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等再回首时自然无比怀念这段时光了。 回到怡红院,无忧一瞧,居然黛玉、宝钗和湘云三个都在,还在袭人待着的厢房里说话。 几个人里也只有黛玉还算平和,宝钗和湘云的脸色都有点怪。 见他回来,彼此先见礼,无忧才道,“咱们到书房里说话。”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望向黛玉,“我那儿还有贵妃赐下来的好茶,味道淡,正合适你吃。” 绝对称不上没礼貌,但宝玉这几天都是旁若无人,无论目光还是心思全都落在黛玉身上,宝钗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二人必是有了什么约定。 心思落空,宝钗有点不甘心,但也仅此而已,她家还不至于非宝玉这个女婿不可。 但是袭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个丫头很爱推己及人,二爷对黛玉这么好,别是……这说不得又得往太太那儿跑一趟! 袭人脸色骤变,宝钗可不会为她出头,但让她伺候过好几年的湘云就看不过去了。 她便问:“二哥哥怎么把袭人姐姐打发到厢房里做活儿?” 无忧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她犯了错呀。” 湘云一怔,旋即又问,“什么错?” 袭人此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整齐的石砖地,想要地缝也难,她只想让湘云不要再问。 无忧果然还是留了点面子,“你可以问你的袭人姐姐啊。”顿了顿又提醒道,“咱们熟,也就罢了。以后湘云妹妹可千万不要过问爷们屋里丫头的升降和去留,只要那男人不是你夫婿。” 湘云的脸立时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无忧对女孩子都比较宽容,之所以言语一点不饶人还是宝玉本尊的要求。 宝玉对荣府败落后湘云袖手而生了怨——恨倒不至于,于是便要求无忧不要客气,教一教湘云分寸。 湘云毕竟在荣府住了好些年,在荣府落魄之后不曾出面的确过了点……但据光屏青梅所说,如果贾家被赶出京城,那么在宝玉与家人南下之前,湘云会亲自来送盘缠。 无忧当贾琏的那一轮,贾家始终没有被赶出京城,于是湘云也就没出手襄助。 因为湘云的丈夫卫若兰与贾府分属不同的派系,而这两个派系还曾多有龃龉,为避嫌不出面很正常。 再说那会儿贾府又不是活不下去,更有好几个能喘气的爷们,指望表姑娘报恩接济算怎么回事儿?再后来无忧顶着贾琏的壳子进了禁军,就更不能再胡乱结交攀关系,于是跟湘云彻底没了什么联系。 无忧想劝说宝玉恩怨太分明,活着也累,却还是遵照宝玉的意思对湘云说了点重话。 湘云可不就下不来台了? 无忧估计若再抓着不放,湘云就能当场落泪。甚至连黛玉也觉得不妥,虽然无忧刚刚那番话道理上无可指摘。 为了她连湘云都落了不是,袭人的心也凉了半截。 无忧不搭理袭人,而是比了手势,“请。” 湘云起身勉强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带着翠缕就出了门。 其实无忧还挺喜欢湘云这个直性子,有啥说啥相处起来多轻松。只是没了爹娘的孩子总是分外敏感。可正是没了爹娘护着,才该早点懂事。 当然,这话也适用于黛玉。 黛玉此时还道:“你前儿得着的金麒麟怎么不给云儿?” 无忧奇道:“什么金麒麟?”他是真的没想起来。 这个态度黛玉在莫名舒坦之余,也生出几分好奇,“你既然巴巴地拿了,怎么转头又忘了?” 我对各色首饰配饰不感兴趣啊!制胭脂膏子我都不会,也不想学会…… 无忧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与湘云那金麒麟成对儿的玩意儿?相信一两个配饰能决定姻缘,也是搞笑。 他便笑道:“没放在心上,可不就忘了。” 黛玉笑了,“我可记着你这话。” 却说宝钗坐着听了半天,半句话也插不进去;袭人则是压根不敢搭话……就在这一刻,未来的一对儿“难妻难妾”,一个干脆改了主意,而另一个则要一条路走到黑。 却说无忧和黛玉到书房说话,宝钗依旧跟了过去。三人闲聊了几句,小厮便来传话,说是二老爷叫二爷到书房去。 话说等儿子走了,贾政也是越琢磨越不安,赶紧回后宅找媳妇王夫人说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在政老爷这儿也就是不立即就提起“怪力乱神”罢了。“宝玉这几天跟平常有些不同?” 王夫人一听便有了猜测,“是。老爷可是瞧见了什么?” 是宝玉瞧见了什么,又不是我亲眼所见! 贾政无端心虚,定了定神才轻声道,“我就瞧见宝玉掌心……金光一闪。他还说果然老太太和太太没跟老爷说……” 可不就是!但这种神异之事谁会先告诉你?! 王夫人也平静不下来,“宝玉也没细说,我却是亲眼瞧见道道金光从那块生来便带着的宝玉窜出来,绕着他的手钻来转去,看得我险些眼花。” 夫妻俩说了自己的亲眼所见,全都对得上……二人齐齐沉默。 贾政想了半天才道:“宝玉只怕来头不小。”别是什么大德大贤,或者干催生仙人托生吧? 王夫人巴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是一般人,她深信老爷亦同,“谁说不是?总归咱们没白疼他。以前那副样子别是没想起……旧事吧?” 儿子来头太大,尤其是已然显出大本事。夫妻俩立时就胆颤心虚,不敢再逼迫于他。 所以无忧说要换丫头,王夫人听了;无忧吓唬贾政,贾政甚至都不敢仔细回想。 夫妻俩还要再说话,忠顺王长府官来了。 无忧这边还跟黛玉有说有笑,小厮过来相请,黛玉不知为何平添不安之感,她忽然蹦出一句,“小心。” 无忧笑了,“不用担心。”忠顺王府他已经“玩倒”两次了,也不差这第三次。 宝钗自始至终冷眼看着,她猛然发现宝玉忽然就不再畏惧姨夫。而这个气定神闲的宝玉…… 宝钗今儿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无忧也顾不上,跟黛玉告别便又往贾政的书房去。 忠顺王府的长府官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贾政也依旧唯唯诺诺,时刻让人家牵着鼻子走。 好歹还记得儿子不同以往,在弄不清楚儿子真正的来头,也没看清儿子真正的本事之前,贾政不想也不能再对他随意呵斥。 等到无忧不慌不忙地到来,对气色不善的长府官见礼后,便坐到了贾政的下手。 贾政眼睛不瞎,虽然让这长府官逼问又惊又怒,但看了宝玉从容的模样,也只得尽量平和道,“你与那琪官究竟认不认得?” 无忧点头道:“认得啊。” 那长府官冷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告知他的下落,若是人就在府中,不如干脆请他出来见一面?也省得我们辛苦。” 贾政闻言脸色越发难看。 无忧笑问:“那敢问大人,可有王爷的手谕?亦或是官府文书?我竟不知我荣国府只要大人随口一句话就得告知旁人下落或是……让你想找人就找人?” 长府官一噎,旋即道,“若没得证据哪里敢找上门来?”他是不敢回答那句“有没有手谕和文书”的,果断把所有的事情全吐了出来,“公子莫要撇开干系,顾左右而言他,只问那汗巾子如何到了公子手中?” 无忧笑了:心说你就想用这一条拿捏吧?他摇了摇头,“大人既知那红汗巾子,想必也知道那汗巾子正经来路?他国晋上的东西,哪年哪月哪日赐给了谁,总是有据可查的?” 长府官立时不言语了。 无忧哪里就肯放过他了? 这段剧情他终于有点印象,貌似贾政和宝玉父子表现得都很怂啊,哪里像是宫中贵妃的父亲和弟弟? 身为外戚不止没欺负人,反倒让人上门欺负了。无忧心中感慨,面上却不肯饶过这长府官,“大人可见知一知二也知三,不过看我荣国府好欺负才找上门?既然如此说不得要找圣上讨个公道,诉一诉冤屈。” 长府官立时起身,“在下回去再查一查,冤枉了公子也是有的。” 无忧依旧坐得稳,“琪官不止在忠顺王府处奉承,既然能名满京城,总归有些门路,我还是提醒大人一句,万事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否则昔日做下的亏心事说不定就找上门来。” 长府官一个激灵,连贾政都看得出此人身子猛地一颤。 长府官类似于大领导的秘书,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项都要由此人办理。忠顺王府本身就立身不正,于是亏心事做得就特别多。 无忧这话当真戳中了长府官的心事,他甚至连话都再说不上,便匆匆告辞而去。 贾政几乎看得目瞪口呆……宝玉怎么忽然这么伶俐且难对付了? 无忧看着贾政这副样子,想起上一轮里有他这个当爹的教导,这二儿子不说多么出色,好歹不怂,算是有担当也有胆色,而今差别忒大,他就没客气,“老爷,这长府官口中提起的汗巾子,乃是北静王所赠。几个王府之间又不是一派和气,他不过是惹不起北静王才拿咱们家出气。可他自己何尝不心虚了,提起贵妃和北静王,他就得乖乖告辞……说起来,不过是狐假虎威,老虎来了咱们敬他也就罢了,一只狐狸……枭首拔皮,我且看那只老虎怎么说。” 他这番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胆子特么太小了,小到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忍不下。 贾政脸颊通红,“放……”忽然想起宝玉今非昔比,且此时他这个儿子正攥着那块宝玉把玩,那个“肆”字他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个儿子他管不了了……今日他已然退缩,以后就再难摆父亲的威风了。“罢了。”贾政无力地摆了摆手。 无忧笑了,“儿子告退。”而后就从贾政的书房里出来,看得贾政那一堆门客也吃惊不已。 无忧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刻意停步,笑眯眯地望了望那群门客:荣府之中不仅有赖大一家子给忠顺王府传消息,贾政的门客之中亦有不少吃里扒外之辈。 不过贾政书房里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被人偷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回到怡红院,麝月便低声道,“袭人往太太院子里去了。”话说怡红院上下的丫头们如今不仅看不懂她们宝二爷,连带着也看不懂袭人了。 无忧笑了笑,“随她去。”袭人应该是依稀知道点宝玉与蒋玉菡的情意,但真的只是一点儿。 半个时辰之后,袭人回来了。 无忧再次开启系统,从袭人身上果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因果光芒:她果然还是跑到王夫人处,暗指宝玉黛玉情分不同寻常,已经有了点“名声有损”的苗头。 别说丫头们了,宝玉本尊也越发看不懂袭人,想挽回不是该集中精力讨好我吗?为什么总想着借外力让我就犯? 无忧言简意赅,“因为她觉得你在荣府做不得主。” 宝玉沉默良久,才再次在系统里刷出个对话框,“果然百般宠爱全都虚的……” 别钻牛角尖儿啊。无忧劝解道:“她们是真心疼爱你,但是你知道再疼爱你,也不代表会主动给你权利。” 宝玉不再说话。 无忧叹息一声: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恶心。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劝解,但他现在终于可以处置袭人了。 书房里,一等丫头二等丫头齐聚——把人都叫齐了,省得说他不教而诛。 无忧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下手凳子上的袭人,问道,“跟太太说了什么,不妨也拿那些话劝劝我?” 第34章 贾宝玉篇 无忧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难得的明白人。可你还是想不透你在伺候谁,该为谁着想,该听谁的话。” 这要不是袭人找的是王夫人,背主的锅可就扛定了。 袭人也知道今日难以善了,把心一横双膝一沉,就跪在了无忧眼前。 她先磕了头,才挺直身子道,“服侍了二爷这么多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爷也渐大了,成日里不读书不应酬,就在姑娘们身边厮混……将来可怎么着?我去找太太,也是想劝太太……再说,先蓉大~奶~奶的兄弟,和琪官……二爷再不要给这些人花心思。”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大丫头目光闪动,心中戚戚。 果然厉害。 可惜托生成了丫头,还到了日薄西山的荣国府,若是在哪家王府,搏个得宠的姨娘身份不在话下。 一直都在旁听的宝玉忽然道:“原来她是这么看我的。也是……我靠不住,颦儿正是我害死的。” 借着系统与宝玉沟通,靠的是文字。然而看不到表情,听不出语气也不影响无忧感觉到宝玉内心的悲凉和懊悔。 “你打算怎么处置你这个枕边人?” 当然,若非宝玉乃是仙人转生,能给出丰厚的报酬,无忧也不会这么客气:大客户总有大客户的待遇嘛。 “给些银子打发了吧。”宝玉的心灰意冷简直扑面而来。 无忧暗道:袭人看得真准。宝玉的确多情温柔耳根软好掌控,唯独黛玉是他的逆鳞。 袭人深知自己无论跟宝玉多情意绵绵,多情深义重,也敌不过黛玉一根小指头。为了她自己的将来,袭人也不会让黛玉平平安安地当成宝二~奶~奶。 不过省得以后对付贾政和王夫人“大客户”忽然心软,无忧趁机打起预防针,“你可想过,袭人再怎么样也就是个丫头?你总不会以为你的婚事她真能做得几分主吧。怨天尤人没关系,谁还有想抱怨的时候?最起码你得‘尤’对人才是。” 宝玉依旧沉默。不过无忧觉得他肯定听进去了,看贾琏那一轮里宝玉的反应,他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物。 交流完毕,无忧面对依旧挺直着身子的袭人,“你看黛玉和宝钗哪个当二~奶~奶合适?” 此言一出,屋里丫头们无不动容。 无忧又补了一刀,“你这些年不就是在琢磨这些?可怜我的好太太,连大丫头谋划到了这一步,只以为这丫头暗合了她的心思,还得赞一声好。” 遮羞布掉落,野心就此显露于众人之前,袭人终于垂下脑袋,指甲都已经扎进掌心,又忽然抬起头,脸上泪迹未干,“二爷,我哪里有这份胆子!” 无忧笑而不语。 敲打袭人不要紧,连屋里人都收拾不了,宝二爷就真不算爷们了——其实大家已经猜着袭人这次非走不可,但二爷连太太都捎带上了,大家可不又震得目瞪口呆。 其实无忧这风格大家也实在是消受不起:这根本都不是委婉不委婉的问题!而是率直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贾政王夫人又不是他的爹妈,他并不在乎他们夫妇的感受,而且这夫妻俩才是荣府破败的根源,里子早就让他们丢光了,既然如此还留什么面子? 以荣府现在的情况而言,最该大破大立。 无忧把丫头们的神色看在眼里,没事儿人一样地吩咐麝月秋纹,“姐妹一场,你们帮着她收拾行李,麝月到太太那儿讨来身契,再给她一百两银子,也不让她白伺候一场。”又望向泪落不止的袭人,“家去就嫁个好人家。” 话说回来,嫁个殷实的士绅之子,总比将来不得不委身蒋玉菡强啊。 袭人忽然问道:“二爷怎么变了?就这一两日里!”她本想说二爷你是不是撞邪了。 无忧弯下腰,盯住袭人的通红的双眸,“你是我娘啊,还是我媳妇啊?我为什么什么事儿都要跟你说,还让你拿个主意?你是个丫头,将来做了姨娘又如何……你真该好好看看咱们府里的姨娘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袭人终于语塞。 无忧摆了摆手,“带下去吧。”望着系统里多出的那点气运,他欣慰至极,终于能给官员算命了……哪怕只有一次! 傍晚时分,袭人的哥哥花自芳得了消息,亲自接了妹妹回家。 在此之前,王夫人便已经得了消息:儿子把袭人打发了出去。对此她只是轻叹一声,终究什么都没说。 毕竟儿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忠顺王府长府官到来,儿子在老爷书房里与对方一番交锋,王夫人也听了几耳朵:老爷尚且蔫得没话说,她就更不用提了。 反过来说这才像是要做大事的样子,再怎么样宝玉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王夫人顿时心中松快,看着眼前的菩萨都越发慈眉善目起来。 却说府中大小事儿都瞒不过老太太,更别提无忧有意让老人家知道。 史氏可是目前无忧这么多便宜媳妇里让他生不出恶感的唯一一个:史氏是个很合格的国公夫人。 身为贾代善的上一轮,两个儿子不说成才,好歹也没坠了国公府威风。 至于女儿贾敏更是招人疼,无忧就看出史氏一个劲儿偏心闺女,连带着对外孙外孙女比对正经孙子孙女好上许多。 再说上一轮无忧接手的壳子本来有点问题,双腿受过寒,为了疗伤而伤了肾水,史氏可都没抱怨过。 袭人在王夫人跟前剖白,以及暗指宝黛情意好得过分终究得出事儿的那番话,若是让贾母听见,老太太真能活撕了袭人:一张嘴想连我的孙子孙女一起诋毁齐了吗? 老太太有个靠着战功不降等袭爵的丈夫,哪里能对贾政这种怂出一片天的行事方式欣赏有加? 如今好不容易心肝儿一样的孙子成了器,老太太几乎毫不犹豫地丢开了儿子。 打发了袭人,无忧就让贾母叫到了跟前。 贾母居然就直接问,“可有打算?可都想好了?” 无忧道:“孙儿这样的,从文从武都不成,却也没谁能欺负得了。”这也是头一次贾母以这种语气对孙儿说话。 贾母沉吟半晌方道:“倒也罢了。” 宝玉这身本事皇家会敬着,自然也会防着。能做国师,却不能为官为将。贾母想了个透彻,便又问,“咱家……你瞧着如何?” 无忧情知老太太想问什么,他也不卖关子,“二位老爷命数一般。二位太太甚至还不如两位老爷。” 贾母听了轻叹一声,又多问了一句,“你若是搭把手呢?” “这已经是孙儿搭把手的结果。不然怕是要颠沛流离,孤苦半生。除非她们痛改前非……老太太最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贵妃呢?” 无忧不答。 贾母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贵妃生下个小皇子,就算看在这小皇子份儿上,圣上也不会为难自家。 “横竖咱们家都要靠你们姐弟支撑。” 无忧这才点了点头,“孙儿说什么也得等兰哥儿成才。” 贾母轻声道:“果然是兰哥儿。” 无忧回到怡红院,看了看座钟,发觉都八点多了,便让晴雯去跑个腿儿:告诉黛玉他回来了,不要担心。 第二天,宝钗和湘云也知道了袭人离府,湘云让无忧噎了个够呛,此时依旧讪讪的,尤其是得知袭人因为在太太跟前搬弄姑娘们的是非,她就更没话可说。 袭人的性子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哪个才是真正的袭人? 倒是宝钗比湘云知道的多得多:她又不是非宝玉不可,然而当对方真地表明对她并无念想,一门心思全在黛玉身上,她有些不甘心和不自在。 而且宝玉忽然变得就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宝钗内心十分矛盾:原本的宝玉不上进但好说话,现在的宝玉手腕不凡可也让人捉摸不定。 于是宝钗满腹心事,湘云木呆呆的,二人倒是意外默契,都是想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但黛玉却和无忧有说有笑。 午后,这小型座谈会也就散了,大家各回各人的院子午休,无忧则收到了北静王的回帖。 此时北静王已然从衙门归来,回到了王府,无忧正可以登门拜访。 话说身负气运系统,也不是让无忧亲自到天桥,立个幡子,摆摊算卦,而是尽量攒多了气运好给贵人批命——这才符合批一次捞一笔的相师真谛。 想让自己的本事迅速“上达天听”,自然要选对门路,北静王府在目前看来应是最好的。 踏入北静王的书房,见礼后北静王便问,“听说忠顺王打发人去寻你晦气了?” 无忧笑了笑:后期也是贾政与王夫人夫妇太作死,北静王才丢开不管。现在北静王还是很有派系头目的气度,自家人出了事他不说一定出手出气,但总归是要亲自过问的。 “横竖就是打听琪官的下落。”无忧摆了摆手,“不妨事。” 北静王端详了无忧一番,又笑,“当真是和以前不同了。”说着目光便落在了无忧胸前那块灵玉上,“果然此物不凡?” 无忧特地解下通灵宝玉给北静王把玩。北静王也不客气,可就是看来看去只觉得是块好玉,神异之处一点未见。 无忧把玉拿在手里,小戏法一启动,北静王见状也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回事?” 无忧道:“老王妃是不是身子不妥当?能请王爷带我去请个安,顺便……”他捏着宝玉道,“尽点心意?” 北静王一怔,“好。”随后又忽然道,“若是老王妃你能帮着瞧瞧……不如也帮那一位看看。” “那一位?”无忧心道,可千万别是“怎么又是你”的那一位。 北静王道:“就是你们荣府的老东家,废太子。” 我就知道……无忧点了头,“还请王爷带路。” 第35章 贾宝玉篇 不过跟太子……哦,荣府上下真正称得起与废太子亲厚的,也只有贾代善一人。 贾代善咽气后,眼高于顶的太子看不上贾代善的儿孙,于是荣府基本上没再从太子这儿得到什么好处,而每年的节礼却次次不能少。 纵然无忧和贾代善都跟太子处得来,也得承认太子依旧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无忧估计北静王早已投入今上的麾下,这会儿还提起废太子,也是顾念旧情了——没有皇帝不喜欢重情重义的臣子。 而废太子的毛病,无忧更是心知肚明:毒~瘾~犯了,光靠气运系统可挽救不了啊。 只不过北静王提了要求,无忧不能不接,因为他是来展示本事,然后抱大腿的……但什么时候肯给废太子瞧瞧,他应该能说得算。 跟着北静王前往内宅,就见老王妃正靠在榻上,面色憔悴且苍白。老王妃见到无忧还稍稍吃了一惊——老王妃显然见到宝玉的面容,就勾起了往事。 贾代善与老北静王私交极好,上一轮里两对夫妻时常走动,因此老北静王王妃与他,或者说贾代善也相当熟稔——毕竟上一轮里无忧的人际关系全承自贾代善,自己并没有自行发展。 宝玉长得极像贾代善,老王妃正在病中难免多愁善感,见到故人就稍微激动了一下,拉着无忧的手道,“多大了,读什么书?”又勉强一笑,“我跟你祖父祖母乃是老相识,你不要拘束。你祖父是个难得的人物,如今见了你……国公也是后继有人。” 这番话说得北静王都在点头。 显然水溶认同的不是那句“不要拘束”。 而后老王妃眼眶微红。 好吧,贾代善正是京中大姑娘小媳妇的梦中情人……之一。 无忧只得坐在老王妃的身前,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宝玉算什么,他祖父贾代善才是真正的万人迷。 提起故人,老王妃也是难得精神了一些。无忧稍等了一会儿,便给北静王递了个眼色。 水溶会意,对母亲道,“宝兄弟得异人传授了些本事……”对亲娘撒谎,水溶略有羞涩,扭头又看向无忧。 这一副连谎都没圆好的模样……无忧轻叹道:“老王妃,您不用动弹,我好好替您看看。” 凭无忧现在的“积蓄”,给北静王算命暂且不用想,但给北静王她娘“相一相”总还是够用的。 北静王很紧张:他们母子关系很好。 作为他父母的老来子,虽然备受宠爱,但无奈亲爹去得早,孤儿寡母能守住王府家业,期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他终于站稳脚跟,想好生孝敬母亲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子欲养而亲不在”。 无忧手攥宝玉,开启系统……给老王妃算命,果然够用。无忧手中宝玉金光萦绕,水溶看得目不转睛。而老王妃见状也是一惊,却不露声色。 然而看清楚老王妃闷闷不乐,饮食不思的原因,无忧也只能叹上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眼见无忧这脸色,水溶那颗心啊,猛地往下一沉。 好在他还沉得住气,又跟老王妃聊了一会儿,才跟无忧一起告辞而去。老王妃则望着无忧的身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他手里的美玉,便是他下生时带下来的那块?” 大丫头笑道:“可不就是。” 毕竟宝玉生带异象,当时在京中也传了个沸沸扬扬。原本以为必是大才大德大贤托生,结果大家冷眼看下来,十几年过去……横看竖看宝玉都是个纨绔。 灵玉金光闪烁,老王妃深信自己还没老眼昏花:没想到宝玉的天赋在这里!想想屋里大丫头们的反应,再想想儿子刚刚那目光……若是国公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尤其是这孩子一进门,恍惚之间她还以为国公与史家姐姐又来看她了。 老王妃旋即一笑:自家事自己知,她倒是挺愿意宝玉能劝劝儿子。 回到水溶的书房,无忧轻啜了口茶润喉,才道,“老王妃为王爷的终身大事发愁。” 水溶皱了眉,却不言语。 北静王比宝玉大上几岁,几年前成了亲,结果不到两年王妃难产,一尸两命。 这事儿差点没把老王妃心疼死,水溶也心中怏怏过了两年多,如今该再娶继室,他却像是存了心思,老王妃挑了好几个,他都不肯点头。 红楼里有不少影射康雍乾朝局的情节,但这儿的皇帝终究与清代皇帝不同,他们只管给宗室和自家亲戚指婚。 像北静王这样的异姓王成亲,想求个旨意,还是娶嫁的两家人私底下商量好再找圣上要恩典。 初娶由父母,续娶由自己——这规矩无忧也不知有没有,但就他看来似乎说得通。 贾赦的原配就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续娶邢夫人……品行才干搁一边,邢夫人也是个响当当的美人,只是日子过得不顺畅,鲜花也逐渐枯萎干瘪而已。 推“他”及人,无忧便问,“难不成王爷已心有所属?” 你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神色可疑……我就当你认同了。从系统里看,相对水溶“做点什么”的条目全都是灰色的。 因此无忧不敢胡来:顶着医疗系统,人他敢瞎治;但手握气运系统绝对不敢勉强为之。 不过红楼系列穿有个隐形的好处,那就是一脉相承,虽然每次更换任务对象难免一穷二白,但他以前收集的所有“小道消息”依旧管用。 他想了想便问:“王爷莫非是取中了废太子……之女?” 林海与太子同型同款,无忧亲眼为证。林海生了个闺女叫林黛玉,太子他亲闺女,无忧并没见过……但完全可以想象。 被戳破心事,水溶竟光棍儿道,“废太子膝下只此一女,我与她一见如故。” 兄弟懂你! 即使宝钗的脾气我不是很喜欢,但我依旧很爱看她。这一轮了更是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黛玉,两个绝色加数位美人儿,我大饱眼福之余,也很能理解宝玉沉浸在富贵乡多情冢里乐不思蜀啊! 于是无忧道:“王爷可跟郡主提过?” 水溶扶额道:“正是不知如何说起。我亏欠她良多!此番要迎娶她,又是继室,又容易当成趁火打劫……”他越是越琢磨情绪越低落,“我不想她这般看我!” 无忧连忙道:“什么趁火打劫?”这信息量有点大。废太子还能翻身不成? 话说废太子连着老婆姬妾一起被关着,他那义忠王的封号还是太上皇亲自给的……这满满的讽刺意味是个人都听得出,所以北静王府和荣国府这种曾经与太子十分亲近的人家宁可叫废太子,也不会用义忠王这个称呼。 水溶叹道:“太上皇和圣上有意让废太子离宫。” 无忧道:“那也是从一个牢笼转向另一个牢笼。” “话是如此,”水溶低声道,“离了宫终究自在一些,咱们这样的旧人也尽量能多看顾。我若是此时提起婚事,她许是要怀疑我居心不良,毕竟废太子离宫总要有人牵头上折子,朝上得有人支持。” 只有北静王府还有余力照顾废太子一家子吧……荣国府已经半死不活了,无忧心道:王爷也真是给我留面子。 以前想要迎娶废太子之女,圣上兴许会多想。现在么,水溶主动站出来,圣上大约还会觉得替他免了桩心事。 因为废太子之女等于没有娘家。比起娶权贵世家或是官宦之女,水溶娶这位郡主,当然圣上更安心。 无忧便劝道:“王爷何不开诚布公地跟郡主聊一聊?”眼见北静王为情所困还是挺新鲜的。他可没忽略掉废太子之女虽然受封郡主,可也跟她爹她娘关在一处。而水溶居然能跟她经常往来……足见北静王府的底蕴——别管这俩人是暗中见面,还是书信传情。 想起心事重重的老王妃,无忧又道,“王爷不妨跟老王妃提一提?老王妃没准儿能给王爷个意外之喜呢。” 本来自己的心意再拖一拖,就真瞒不过母妃,借此开诚布公好好聊聊……水溶点了点头,“说得很是。” 纵然母亲不情愿,他也该对母亲说实话。 无忧看水溶的神情也能读懂水溶不是有了爱人不要亲娘的糊涂人。 看看时候差不多,无忧也就告辞了。回到荣府,听说贾母正歇着,贾政不在家,无忧就到王夫人的院子转一圈儿。 他刚进门就见宝钗面色微红。而宝钗始终不瞧他,且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无忧顿时心生不妙,“太太跟宝姐姐说些什么?” 给老王妃看完,可还有富裕,算一算王夫人这点因果简直不要太容易。 话说王夫人觉察出儿子这些日子性情骤变,刚强自立的同时便不好控制……王夫人是不会拿儿子怎么样的,所以她便把心思转向了拿捏将来的儿媳上。 可是宝玉究竟更喜欢黛玉还是宝钗,荣府上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夫人知道直接跟儿子提起婚事,怕是要碰一鼻子灰…… 以前儿子懦弱,现在她很担心儿子翻脸。就看他如何收拾袭人,以及对付忠顺王府的长府官,王夫人就觉得“硬来”也许不是不成,终究会伤了母子情分。 于是她今儿便探了探宝钗的口风——她知道妹妹家里也是这个外甥女宝钗做主。 话说金钏儿没死,只是走了个袭人,王夫人反倒越发看重宝钗。 无忧用系统不过一息,便看出了端倪,“太太在为儿子的婚事谋划?” 王夫人一惊,转念便觉得掩饰也没意思,毕竟儿子那玉通灵,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便道:“你年纪不小了,还能成日里跟姐妹们厮混在院子里?定亲事还早,但相看却不能晚了。” 无忧懒得跟王夫人打机锋,“太太取中宝钗了吧?前几次进宫也对贵妃说了好些话,贵妃这几次赐下的东西才这么戳人心。” 既然瞒不过王夫人也就认了,“我瞧你们姐弟两个情分终究不同寻常。” 无忧冷笑了一声,“我却是看不懂母亲了。满京城里稍微讲究点脸面的勋贵人家,太太可见过哪位老爷太太给嫡子挑个商户媳妇的?” 王夫人就怕儿子说出这种话,她忙道,“那是你表姐!” 无忧嘴角挑得更高,“贵妃不会看不见这个,她也能让太太说动……想必太太也不是取中宝姐姐……太太不如直说,贵妃那里还缺多少进项?吞掉了姑父给林妹妹的嫁妆,太太便谋划起宝姐姐的嫁妆了?对了,太太放的印子钱可是也出了事?” 王夫人所有的情绪全都僵在了脸上。 看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王夫人,无忧还是那个感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又轻声道:“正是因为太太总是这样行事,你才会老无所依,须知一个人犯下的罪孽未必最先报应到自己身上啊。”说完,他扬长而去。 王夫人已然直接栽倒在炕上,先是落泪,之后便用帕子按住嘴大哭不已。 无忧昔日的看法一点都没变过:贾政和王夫人怎么不知道私藏甄家家产是重罪,那为何还要顶风作案?绝不仅仅是王夫人糊涂且无法无天能解释的,因为荣府已经穷到了必须吞下这笔银子的地步! 想想元春暴毙一事,他还没亲身经历过呢。当贾琏那会儿……贾琏本人真是啥也不知道,而他接手后也没刻意追查——身在禁军打听宫闱旧事,那绝对是不要命。 而贾赦和贾政虽然一力担下罪责,但宫中隐秘他们要知道何至于一败涂地? 无忧忽然福至心灵:元春必是卷进了一场大~阴~谋,而且此时元春必定深陷其中,之后还把整个荣府都拖了进来。 至于这场~阴~谋……他总还觉得八成跟废太子有关。 第36章 贾宝玉篇 据无忧所知,现在元春这贵妃还是很实在的,就是说她有实权,也经常协助皇后处置宫务。 王夫人因此沾沾自喜,但无忧没法儿跟这位二太太一样乐观,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元春撑死就是个大管家,类似荣府里的凤姐儿。 偏偏王夫人看得透自己的侄女兼侄媳妇却看不透身在宫中的元春。 元春若真是十分有颜面,深得圣上爱重,没道理一点都不拉扯娘家。若是有机会的话,无忧很乐意进宫劝一劝这个便宜姐姐。 可惜在北静王府也没能展示什么大手段,不然请北静王安排一下,见过废太子之后再见一面元春……也更顺理成章一点儿。 无忧边走边琢磨,回到怡红院,丫头们也没人上前打搅:刚刚赶走袭人,提拔了金钏儿,连二太太也只能顺着二爷的心意……二爷终究是不一样了。 怡红院本就不缺明眼人。 至于心眼没那么多的晴雯,你若不撩拨她,她是不会厚着脸皮凑过来的。 看着正低头做活儿,院子里最为耀眼的大丫头,无忧摇了摇头:小姐身子丫头命,如之奈何? 闲来无事,无忧不会四处闲逛,而是闭门看书,实则还分了一半儿心神在默默修炼神功。宝玉的底子不仅跟贾琏没得比,连贾赦也比不上。 他也不求什么身轻如燕,只求换季别轻易病倒就成。 这边他刚放下书本,想活动活动手脚,麝月撩起帘子就进来了,“二爷,老爷有请。” 估计这是给王夫人出气来了? 哭一时总比哭一世强。可叹王夫人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一生的愿望也与她无关。 儿子养成这样,还不如不养。等满足了宝玉的愿望,无忧一样会果断抽身而去。荣府到时候只剩贾兰颇为出息,可再想起王夫人在贾琏那一轮里没善待李纨母子两个,所得到的待遇……只能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反正他一直对贾政与王夫人夫妇不曾看重贾兰而费解。 也不怪他总是在赶路时胡思乱想,实在是因为从大观园里的怡红院走到贾政的书房得走上好一会儿。 其实贾政回家后见到双目红肿的王夫人,大吃了一惊。 王夫人屋里的大丫头彩云彩霞语焉不详,王夫人则干脆守口如瓶,问不出所以然来,贾政直接出了门,结果迎面就撞见了贾环…… 金钏儿没死,贾环再不能说宝玉~逼~煎,但跟彩云彩霞关系匪浅的他还是知道惹哭王夫人的正是他的好二哥。 正好父亲正面带怒气,贾环也没添油加醋,把“二哥出来后太太便哭得泣不成声”说了出来。这话实在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余地——总不能说宝玉逼~煎~王夫人吧?他要是敢这么说,八成得先扑倒在盛怒之下的贾政……棍下。 貌似原著里贾政怒揍宝玉那一段,也是这个节奏啊。 无忧开启了系统,基本没什么耗费,就查出了前因后果。他行礼后就大大方方坐在贾政下手,目光落在鞋尖,总之就是一派气定神闲。 贾政也是个可怜人,在外面就没有威风的时候,好不容易元春封妃,政老爷想着扬眉吐气一把,却如何想得到没过多久上司同僚乃至亲戚们对他仍旧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 因此他回家后才不能容忍子女一丝一毫地违拗。 这份专断倒是承自了父亲贾代善,可他又没有父亲那样的魄力和胆量,于是他这个老爷在荣府无论如何也都是不尴不尬。 无忧算是看透了他。 过了一会儿,政老爷自己那股子怒气便渐渐散了:他终于想起儿子今非昔比。 无忧见他神色舒缓,便道,“儿子今天拜访了北静王,还见到了老王妃。” 这递过来的梯子贾政不得不下,他点了点头,“王爷可好?老王妃可好?” “老王妃精神头差了些,却是为了王爷的婚事烦恼。” “哦?”贾政立时来了精神。探春年纪渐大,纵然做不得填房,能做个侧妃也好。不若过些日子着人打探一番? 无忧眨了眨眼。 此时宝玉终于忍不住又在系统中刷出了个对话框,“他是不是卖女儿上瘾了?! 战功起家的宁荣两府时至今日居然要依靠一个女子支撑,怎么就不以为耻!” 政老爷不过露了一点苗头,就已经看得出来他真正的心思,可见宝玉察言观色进境飞快。 所以说人情世故这东西未必学不会,还是看你乐不乐意委屈自己好好学。 只是……我这还当爹当习惯了不成! 无忧自嘲一笑,又跟宝玉道,“估计是想把探春送入北静王府。不过女儿接连为妾,荣府以后的名声就再也立不起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说完宝玉又瘪了,就算父亲再卖个妹妹又如何?实际上他就是无能为力。 等了半天仍是沉默,无忧便笑,“瞧我的。” 无忧这边抬头瞥了眼贾政,“老爷,王爷心有所属。” 贾政又“哦”一声,“说来听听。” 无忧也不用给北静王保密,“废……义忠王之女。”万一促成此事,他又能赚上一大波气运。依稀记得贾琏那一轮,北静王的填房可不是宗室。 贾政一听,手一哆嗦,直接碰掉了几上的茶碗。 然而无忧看得分明,贾政身上因果光芒一闪,他立时抓准了机会,寻根一探:好么,原来太子倒台荣府还真掺了一手! 曾经荣府还没败落的时候,给过太子不少孝敬,甚至也替太子收拾过一些人,更因为荣府在金陵的势力而掩盖了些事情……这些事情荣府样样都记了下来,在太子被废前夕交给了昔日的六皇子,如今的圣上。 想来元春这个妃位,便是圣上的酬谢。 当看清这一根脉络,无忧脑中轰鸣,他险些晕了过去,等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双手死死抵住太阳穴,而神脑袋疼得几乎无法动弹。 贾政一脸忧色,“怎么回事?” 无忧稍一侧头,身子控制不住往边上一歪,而后就是两道细细的血线从鼻子底下猛地窜了下来。 贾政这回真是吓着了。当下也不讲究,连忙命人去请大夫,并让几个小厮把儿子抬到了书房里间的床上。 无忧疼得再厉害,话还是能说的,“老爷,反噬……儿子可还答应了北静王要去看望一下宫中的义忠王。” 贾政闻言神色一凛:果然与太子有关的事情,都该绕着走吗?提起废太子,他可不是不心虚。 而系统中的宝玉又急忙发了话,“痛得厉害吗?你完全不必如此。” 无忧痛得不想回复,心里却是哭笑不得:原本他打消贾政卖女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完全不用苦肉计。 只是他就是照实说了,宝玉也不信。 话说,相处过一段时间,无忧挺喜欢宝玉的。这是他穿梭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表里如一的纯善之人。他能感觉到,宝玉对他是真心关切。 等无忧彻底缓过劲儿来,都是晚上了。 他脑袋不动,光身子转:就见晴雯和麝月全守在他身边。 无忧看过来,麝月便笑道,“二爷醒了?可要润润喉咙?” 晴雯见无忧双目清亮,也道,“老爷命人把二爷送了回来。老太太和太太全来看过了。” 无忧不敢点头,而是直接吩咐,“既然如此,你去跑一趟,告诉老太太和太太我没事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为家里吃点苦不算什么。” 晴雯领命去了。 麝月却不明白二爷怎么为家里吃亏而弄成这样……偏偏太医说二爷是心神大损啊…… 打发了丫头,无忧才惊觉:系统里的气运所剩无几! 涉及~国~运……好吧,确切的说是涉及太子,消耗实在恐怖。他跟北静王还说好一个月内给废太子瞧瞧去呢。 好比手里没粮心慌慌啊……这可怎么办? 然而天不遂人愿,三天后无忧已经彻底养好,而北静王接他进宫探望太子的马车已经停在荣府门口。 这三天里无忧唯一的进项就是稍微扭转探春人生的那一点进账,比金钏儿和袭人都稍微多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想想也是,红楼十二钗里貌似只有改变黛玉的命运能稍微多挣一些,毕竟黛玉不是凡人,至于其他的女孩子若是身负浓厚气运,能被归在“薄命司”里? 北静王亲自来接,无忧跟贾母和王夫人打过招呼,便上车坐到北静王身边。 水溶仔细打量过无忧的气色,才问,“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了?” 无忧笑道:“窥探天机,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水溶想了想低声道:“咱们这次入宫,圣上也会留心。” 圣上不批,能大摇大摆进宫探望义忠王,也就是废太子不成? 之后听北静王粗略介绍,无忧一点都不意外废太子如今虽然彻底疯癫,但手中还有让圣上惦记的“大事情”。 得亏他现在是神棍,北静王和圣上都抱着姑且信之的态度对待。毕竟宝玉生带异象,而一个有家有业,勋贵出身的神棍,可比那些闲云野鹤的出家人好控制多了。 却说废太子如今单独住在东宫边上的一处宫室。他的家眷住得也不远,只与废太子隔了条小路。 因此有圣上心腹太监引路,北静王与无忧齐齐前来探望,根本瞒不过废太子的妻儿。 前太子妃与废太子之女甚至亲自招待……只是似乎不大信任无忧而已。 无忧则站在废太子对面。 说实话隔了一个轮回再见,他差点没认出这人曾经是意气风发,容貌气度名动京城的太子。 无忧看过禁毒纪录片:嗑药到了晚期,无法可救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皮包骨的骷髅。废太子也没比这个情况好多少。 然而即便如此,太子手脚也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无忧回头问向北静王……身边的大太监,“能松开吗?” 说起来绑住废太子不是怕他伤人,而是怕他自残……大太监也没犹豫,吩咐身边的内侍迅速解开了绳索。 无忧稍微弯下腰,轻声招呼道,“殿下?” 废太子忽然翻了下眼皮,二人目光正好对上,废太子猛地一扑……太监们眼皮一跳:要坏事!正要一哄而上,怎料废太子一把抱住无忧的腰身,“师傅!他们欺负我!我好想你!” 宝玉长得极像祖父贾代善,这事儿在场众人全都知道。而贾代善又是废太子当年的骑射师傅,相处了许多年,情分相当深厚,这事儿大家也都知道…… 因此众人虽然一时都险些惊掉了下巴,但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无忧跟大家想得完全不同。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清晰地感受到太子被这一拍猛地又抬了头。 无忧当贾代善的时候就爱拍太子的肩膀……预想成真,无忧杀入系统,“潇潇,我知道你在。” 光屏唰地一下就亮了,“我在呢。” 无忧松了口气,“你别告诉我太子也重生了就成。” “没有重生。”光屏一闪,“气运系统总是牵扯一大堆破事儿……太子嗑药是要出幻觉的,而这些幻觉虽都是片段,或许荒诞不经,可也有真实影射过去现在和未来啊。” 真好!无忧顿感无力。从系统里出来的无忧把心一横,再次试探了一句,“麻烦大了。” 废太子果然迟疑道:“师傅,什么麻烦大了?” 无忧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千万别是你真的认出了我。 第37章 贾宝玉篇 废太子看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片段,不知有没有前世今生……贾代善那一轮,不客气地说,无忧自觉自己就是太子的二爹。 而废太子扑过来高喊“师傅”,无忧也是无力:我果然连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但前提是现在的废太子四十来岁,还已经瘦得脱了形,无忧则顶着宝玉十五、六美貌少年的壳子。 这场景诡异得一众在场人士都不大说得出话来。 还是北静王自觉跟宝玉最熟悉,酝酿了一下才问,“如何?你瞧着如何?” 这屋里所有人事先都已经知道宝玉身带宿慧,能借着通灵宝玉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更愿意相信疯癫属于撞邪的一种。 无忧闻言没答话,只是低声问向废太子,“殿下,您今年多大了?” 废太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二十五……二十六?”说着,他把额前乱七八糟的头发扒拉到了脑后,露出了伤疤星星点点的额头。 无忧立时一个激灵:从当贾珍那时第一次亲手杀敌至今,他很久都多这么失态了。 因为上一轮里贾代善正是太子二十五岁的时候咽气的——他还帮贾代善本尊多活了三年。 无忧扛不住又回系统找潇潇去了,万幸系统内交流什么都不消耗。 “废太子理智尚在,就不犯病了?” 光屏一闪,“气运系统从不坑人。你走了他就会犯病的。” 无忧从系统里出来,扶着废太子的胳膊,把这位轻飘飘的殿下又扶回了座位上——他特地把人扶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这些年下来,众人也是头一次见到废太子双目有神,而且是有神了这么久。 无忧其实还是挺好奇废太子现在的心情,不过气运积蓄见底,要是不想当众在喷着鼻血晕倒一次,就得……来日方长。 反正不知废太子究竟想了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望向自己唯一活到现在的女儿,“你也长这么大了。” 郡主忍不住扑到废太子腿边,流泪不止,“父王!” 废太子用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又对他媳妇招了招手,“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前太子妃忍不住也泪奔了。 废太子又望向北静王,“听说你想娶我女儿?” 北静王大礼参拜,“是。” “好。”废太子道,“我答应你。好好待我女儿,不然我不惜这条烂命也要让你陪葬。” 北静王忙道:“小婿不敢!小王对郡主乃是真心。” 小郡主眼眶里还含着泪,小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前太子妃也是欣慰不已。 无忧在一边暗道:瞧瞧这顺杆爬的速度! 他刚微微露了点笑意就又迎上了废太子的目光,无忧很是坦然,只要废太子不知道曾经有一个贾赦也是他就行。 说起来那一轮里的太子让他稍微心虚。 而贾代善那一轮里的太子,他们师徒情谊没有半点不对劲儿。说句自夸的话,上一轮里太子对他比对太子亲爹都亲厚一些。 光屏此时又是一闪,“没错。你完全可以大言不惭,‘好好跟爸爸说话’。” “简直说到了我心里!”无忧大喜,不愧是潇潇,就是懂我! 离了系统,无忧默默站在一边,看完了一场久别重逢相认……到托孤的戏码。 这没什么可意外的,废太子的身体状况,大家都明白。 废太子自己也明白。 他抬头望向圣上的心腹太监,“我难得清醒一会儿。六弟想问那东西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你,不在我手里。昔日,便是忠顺王给我送了那稀奇的好药。之后好些年,他都和昔日的贵妃联手施为。太子卫率攻打东门的时候,我脑子已经坏了。”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回去告诉六弟,防人之心不可无。” 总之这一段话信息量又是好大。 废太子疲惫地叹了口气,再次望向无忧,“师傅叫醒了我,这段日子我想跟师傅叙一叙旧,六弟不会不许吧。” 那太监连忙躬身,表示一定向圣上禀报。 一刻钟之后,废太子终于道,“我也乏了。” 前太子妃和郡主还恋恋不舍。无忧此时忽然上前,抬手在废太子背上用指尖连刺几下。 虽然没了医疗系统,但他还记得点医疗系统的常识,比如缓解疼痛的穴位。若是他功夫再好一点,效果也更好。 无奈他练了些时日,宝玉的身体素质也就是普通少年的水准。 不过这也已经很不错了。废太子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额头的冒起青筋也逐渐平复下去。 无忧提醒道:“还不赶紧伺候殿下歇下。” 从废太子的宫室出来,太子妃和郡主当众便是齐齐一礼。无忧自然不能干站着,也回了礼。 甭管他是不是小辈,半个救命之恩也值得这二位正经拜谢——他治好太子那一轮,太子道谢时可都没犹豫。 无忧和北静王稍微等了一会儿,果然等来了圣上召见的口谕。 圣上也是无忧的老相识了。相较于他那一众心眼儿比针孔还小的兄弟,这位圣上好歹心摆得平,又不屑于落井下石。 端坐在龙椅上的圣上此时也在思量:北静王的婚事他早就看好,既然二哥也亲口允了,他这就下旨指婚。 至于显出几分神异之处的贾宝玉,圣上只觉得荣国公这个孙子大约懂点针灸,能唤醒二哥,这个好相貌才是关键。 然后这念头刚刚闪过,他就……自打脸了…… 无忧捏着胸前灵玉,而灵玉金光氤氲——圣上、北静王与圣上那心腹太监眼睛都有点发直。 话说无忧也没想到成全北静王与太子之女的回报来得这样快:显然,刚刚圣上便已经决定指婚。 看看系统里剩余的气运,以及猛地亮起来的“算命括弧帝王”,无忧暗道:今儿我就暴发户一回! 然后他随手在圣上身边挑了根比较纤细的因果之光,细细一查:他终于知道圣上想从废太子那儿得知什么了。 那玩意儿他还仔细摸过…… 这一轮里贵妃母子依旧一个死,一个关,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在大宝上动了脑筋。 但这些跟他都没什么关系……想完他……也自打脸了…… 因为潇潇立即道:“找回大宝会活得额外奖励,让伯母好得更快不说,以后你的任务也会再多得到些好处。” 在圣上他们几人眼中,宝玉手中那块灵玉越发闪亮。 而圣上直等到那玉光芒散尽,才问,“爱卿看到了什么?” 这就爱卿了……圣上的确是个自来熟,至少在口头上是。 无忧轻叹一声,旋即拜倒在圣上眼前,“草民有罪。”无官无职的宝玉若是顺着圣上的口气称“臣”,那绝对脱不开一个妄自尊大的评语。 圣上一听,立即明白贾宝玉那是当真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忙道:“爱卿何罪之有?但讲无妨。” 无忧假惺惺地瞥了眼四周。据他的了解,圣上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一般情况下用人不疑。不管是贾珍还是贾琏那轮都验证了这一点。 果然,圣上便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无忧低声道:“下落存疑的重宝,圣上尽可从忠顺王府查起。”不管怎么样,先习惯性地坑忠顺王府一次再说,何况忠顺王府本来也不无辜。 重宝……看来这宝玉还真是有些不同之处。圣上一点也不意外忠顺王府当年插了手,“二哥也这么说,看来是了。” 话说,无忧已经明确地看到了那因果光芒的另一端直指圣上的二皇子。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能握有失踪数年的玉玺绝对是致命的诱惑。 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另一个夺嫡漩涡,这真是……富贵险中求。只是让青梅激励了一下,无忧依旧没什么干劲儿。原因很简单,猪队友太多! 在他没彻底掌控荣国府之前,肯定不往火坑边上靠。 只是当初说好的,要让林妹妹幸福呢?天地良心,他找上北静王只是想绕过元春,让圣上开口指个婚而已。 除了无忧眼里只有黛玉这一条,就属圣上指婚最能给黛玉安全感了。 无忧想得一多,脸上就露了行迹。当然,这也是他故意的——宝玉自始至终从容有度,不管是面对废太子还是圣上,那怎么能成呢? 只能说无忧早就颇能揣摩圣意。 这会儿圣上的确在审视他。 十五、六的少年能扮一扮祖父,哄一哄废太子估计也就是极限了。这孩子看到了那些东西,这会儿又不安起来,圣上越想越释然。 而圣上一高兴,无忧就被恩准去见一见亲姐姐元春。而北静王则留下,跟圣上说一说他的婚事。 有圣上的太监引路,无忧来到了元春的凤藻宫。 无忧的氪金狗眼修炼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圣上太子不能在开启系统的同时直视,但一个妃子却是无妨的。 果不其然,整个凤藻宫都是灰蒙蒙的。 踏进元春的书房,元春看无忧行了礼便几乎迫不及待地把他揽进怀里,“终于进益了!” 说着便落下泪来。 无忧任由她抱着,横竖闲着也是闲着,系统里气运还有但剩余,便给这便宜姐姐看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也吃了一惊,“贵妃有喜了?” 元春一怔,双目猛地睁大的那种。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不要乱说!” 无忧只能让灵玉再闪了闪。 元春果然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却是想不到了……”而后她又哭了。 这倒是喜极而泣。元春怎么会不期待怀上圣上的儿女?只是跟了圣上五、六年都没有动静,她都差不多死心了。 元春哭了一回,宫女们则陪着说了好多奉承话。这会儿太医也来了,一诊脉,可不就是喜脉?只不过月份尚短,上一次的平安脉便没诊出来。 元春的大丫头抱琴也笑道:“宝二爷一来,就有好事。” 无忧笑了笑,只低声说了一句话,“贵妃,甄家送的药别再吃了……查出来就是滔天大祸。” 元春的笑容陡然一僵。 第38章 贾宝玉篇 相较于重心逐渐往北,甚至阖家迁至京中生活的贾史王薛四家,一直扎根于江南的甄家才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元春身带贾史王三家血脉,自然在最初得到了三家的鼎力支持。 尤其是王家和史家都没有年纪合适或是性格合适的女孩儿的时候。 你得承认,王家虽然不会教导女儿,但王子腾看女孩儿的眼光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王熙凤这性子,进了宫也是尸骨无存的命:眼皮子太浅,天生没有大局观。 至于史家毕竟是昔日太史令之后,一直是真清高自持。所以最后贾王薛加上甄家四家悉数败落,唯有史家风光更胜往昔。 好了,这有点扯远了,就是甄家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入宫,便干脆襄助起元春。 平心而论,除了指使不动的史家,和常年不在京城的王子腾,对元春而言还就是甄家最为好用。 甄家这些年送银子送人手,更搜集一些药方甚至成药送入宫中。当然,毒~药~肯定进不了宫——元春这个贵妃可不是上一代几乎在~后~宫一手遮天的贵妃。 元春沉吟片刻,给抱琴使了个眼色。抱琴会意,不一会儿这屋里就不剩几个人了。 比起打着自己小九九的甄家,显然亲弟弟更为可靠,尤其是现在她肚里还多了个小的。元春轻声道:“南面衣饰吃喝都比北边精致。保养的丸药也是,他们进来的几样,我吃着都好。” 无忧继续一针见血,“现在呢?” 元春摇了摇头,想起按照自家的规矩,弟弟早已知人事,“乌发和……细肤的药丸吃得最多。” 这个细肤若是细腻的是脸上的皮肤,元春压根不会刻意迟疑一下。 所以究竟细致的是哪里的皮肤……还用细说吗? 无忧为了验证自己的看法,又开启了先系统:元春整个人依旧灰蒙蒙的,唯有小腹处带着点金光。但这点金光就像清风吹拂之下的蜡烛火苗,时刻都可能熄灭。 他又挑出一道裹在元春小腹处的因果光芒,“那药丸有问题。”毒倒没有,但附带避孕的效果。 元春望着金光熠熠的那块宝玉,以及同样身染光芒的弟弟,一下子就信了,“甄家,好得很!” 甄家确实不冤枉,他们家有私心:毕竟甄应嘉的闺女也快及笄,可以参选了。但把这药的效果加重,还顺顺当当送进宫来,这么久都没出事,却不是甄家的手段了。 元春冷笑道:“明明以前跟我说得好好的,给娘娘添个帮手,一切唯娘娘马首是瞻。”圣上如今只活下来三个儿子,女儿一个都无……谁不知道圣上极为看重子嗣。 若是这药的作用被旁人发现,她当真是……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元春又道:“多亏宝玉提醒,也是姐姐这些年过得太顺遂。” 无忧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固然偏颇,但总有可取之处。” 元春万分感慨,“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无忧又道:“贵妃是不是为了酬谢甄家,内务府里几样宫中专供的物件都换成了甄家的人?”原本这些生意都是归薛家的。而在薛家之前,管着内务府银钱的便是忠顺王府的门人。 元春何等精明,听弟弟引出薛家,便问,“可有不妥?” 无忧只道:“贵妃耳根子……对太太未免太软了。”他对元春也就是这个态度。他如今也就奉承下圣上,其余人已经没什么讨好的必要。 “薛家丫头自是配不上你!”元春笑道,“那是以前。你绕一堆圈子还不是就想说这个?” 无忧正色道:“贵妃知道臣弟有些不同寻常。我这样的人最讲究因果功德,贵妃能有今时今日,不知太太背地里挪用了表妹黛玉的嫁妆,而贵妃和太太却不曾想着回报她,因此贵妃这一胎并不稳当。臣弟也不怕说这么一句,人欠下的东西总归要还,若是不情愿就且瞧着吧。” 元春脸都快肿了,半天都不言语。 无忧就平静地望着她。 当真今非昔比啊。不是因为弟弟得了圣上青眼,而是看在弟弟这身神异的本事上,元春真不想与弟弟起什么争执。 元春艰难道:“你说得是。”弟弟的意思元春听懂了,正是听懂了,她才有些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还账”,宝玉就有本事让她不得不还。 被弟弟~逼~迫了一次,元春最先是恼火,可没过一会儿又是窃喜:若不这样,哪里立得住?! 天地良心,她以前最担心弟弟性子软,为人所趁。 元春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为了保住肚中的孩子,她也不会乱来,而是万事小心不行险。 从宫中出来,回到荣国府,贾政亲自把无忧迎进了贾母的院子。 进门一瞧,不止贾母,连大老爷贾赦,堂兄贾珍和贾琏都在座,而几位太太~奶~奶全都不在。 大家见礼后各自坐下,无忧也不卖关子,“我先入宫见了义忠王。义忠王神智仍在,为北静王与郡主订了亲,便休息了。” 贾琏惊道:“竟是真的?”废太子疯癫到了必须绑起来,真不是什么秘密。能让这位恢复神智……他立时盯住无忧胸前那块宝玉。 贾政却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太子被废圈禁的时候,他可是为了向新君投诚,交了不少东西上去,此时听说儿子救好了太子难免心虚,于是便道,“为何不早与我们商量?” 无忧轻笑一声,“当时北静王亲自来接,父亲为何不说话?儿子进了宫便有圣上跟前的太总管领路,之后又蒙圣上召见,再之后儿子更是见到了贵妃。” 贾政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无忧唤醒废太子,那是由北静王引荐,最后圣上点头的事儿。别忘了,元春就是靠着荣府掌握的废太子作恶的证据才得到妃位,她还不是淡然依旧。 成王败寇,废太子再也翻不得身,她的贵妃之位是圣上给的,元春知道圣上怎么会因此乱翻旧账? 贾赦贾琏父子倒还罢了,他们想不透就不乱说话。而在座的贾珍更是难得的明白人:政二叔这是因为宝玉气势把他压过去而不甘心呢!政二叔想立威,但同时又知道宝玉终究不是见了老子就跟个瑟瑟发抖的那个鹌鹑了。 又想摆出老子的谱,又得给儿子留些颜面,这个度政二叔把握不好啊。 大约看无忧始终平和的脸色越发碍眼,贾政忽地热血冲头,“放肆!” 贾母厉声道:“住口!” 贾政一个激灵,不说话了。 贾母越看这个儿子就越是失望。 往北静王府走了一圈儿,今日更是和这位王爷一同进宫,还面君见贵妃,老太太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孙儿最起码是入了圣上的眼,之后有北静王和贵妃一同推上一把,或许不能做不得将相,却能地位超然,保得阖府平安,甚至称得上是风光! 这样的孙儿,不好好护着捧着,竟还有人出头为难他?谁敢来,我老婆子就先扇上一耳刮子,哪怕出头的是亲儿子。 贾政懵了,多少年都不曾这样当众被母亲呵斥。 无忧一点都不幸灾乐祸:这情商……难怪一辈子止步五品。 想想元春连甄家都提携,却没拉扯下亲生父亲……元春也是不容易。她肚里的孩子一定尽力保下来,万一还能再收获一笔不菲的气运呢? 无忧算盘正打得精,贾母忽然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老太太不搭理儿子贾政,关切问道,“你且细说说。圣上可有吩咐?” “圣上并没其他吩咐。孙儿能看到些因果,并给人些提醒,绝非什么通天之力。”无忧这番话的意思哪怕贾政都听明白了,这种适度的能力反倒能让圣上欣赏却不会忌惮。 无忧又继续道:“孙儿又见到了贵妃……贵妃有喜了。” 贾母闻言立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贾赦贾政等人也喜形于色,无忧立即给他们糊了一巴掌,说出了甄家送去的药丸有异。 话说甄应嘉很会来事儿,宁荣两府的老少爷们都跟他处得还行。听得这位故交先捅了自家一刀,贾赦他们脸色越发难看:甄应嘉早就谋划着把他自己的女儿送入贵妃宫中,这事儿他们还乐见其成过! 该说的都说了,无忧便打算撤了。他现在尽力打造一副超然的姿态,少过问点“俗事”对大家都好。 无忧正要起身告辞,让贾赦他们闭门商量对应之策,圣上打发来荣府报信儿的太监到了。 无忧忽悠圣上和北静王的时候,这个的太监就在场。 对于能看出命数,并能出言提醒一二的“小神仙”,这位公公自然和气,“宝二公子,义忠王说了,请您明日午后进宫一叙。若您得空,奴婢就来府上接您?” 无忧笑道:“那劳烦公公了。”旋即一个眼色过去,自有管家……其实就是赖大,连忙把备好的银票递了上去。 这内侍笑眯眯地接了。 不管府内有多少夫妻畅谈了整整一夜,无忧睡得极沉,第二日太监来接的时候,他便精神奕奕。 元春怀了孩子,但这个孩子未必能保住,因此没有气运收获,但无忧惊喜地发现因为贾政和王夫人不再打宝钗的主意,他立时获得了不少“闲钱”…… 身有气运心不慌,无忧入宫后直奔废太子住处。见礼后,废太子还笑道,“师傅今日心情不坏。” 说着废太子摆了摆手,对周围值守的内侍道,“你们下去吧,我精神头还不错。” 无忧依旧是不敢直视废太子,不过开着氪金狗眼随意扫了下正鱼贯而出的内侍,他也是不服不行:这些人里除了一个是圣上的人,其余……全都依旧忠于废太子。 废太子此时靠在榻上,上半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师傅又看出了什么来?嗯,”他轻哼一声,“遇上我这么个主人,也是命不好。” 好吧。废太子果然十分清醒:他知道他的手下依旧忠心。 无忧其实蛮想装一下糊涂,“王爷,您的师傅正是草民的祖父……” 废太子立即打断了他,“师傅,你知道你那句漏了陷?你一上来就叫我‘殿下’。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您都只会称呼我‘殿下’。” 无忧毫不犹豫杀回系统,“潇潇,说好的他只能看到片段呢?” 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男友,潇潇举重若轻,“他当然只看到了片段,而且绝对没有重生!但他有把支离破碎的片段自行归纳,并整理成一部逻辑自洽连续剧的本事,我又有什么办法?” 从系统里铩羽而归,无忧只想接着装糊涂。 废太子怎么肯放过他,他轻声道,“师傅,我已经病入膏肓,这些日子怕就是回光返照,幸好师傅在,我能在死前多清醒些时日。弟子这辈子糊涂疯癫的时候太多了,就想做个明白鬼,您就不能应下吗?” 你还撒娇了!殿下,您都四十了…… 无忧愁得扶了额。 废太子笑了:没否认就是默认。只是人啊,不能太得意,他正乐着,忽然骨髓里猛地抽痛,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他立时知道:完了,又来了! 无忧轻叹一声,十指并用,依次点在了废太子几处要穴上:他全身几乎皮包骨,找穴位不要太容易。 痛苦立时缓解,废太子不由自主从喉间溢出了一声,“娘……” 无忧正给他点按,一时真没听清,“啊?” 隔了好一会儿,废太子才又低声道,“师傅像我娘。”他也觉得特别诧异,但这份感觉一点错都没有! 无忧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心里腹诽不已:你娘在生你的时候就没了! 他也是越琢磨就越不对味儿,越琢磨越想不通:我上一轮里那么仔细的教导你……我怎么就成你娘了?! 他有点恼火还有点惋惜,只能找潇潇倾诉,“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当妈了!” “你是容易给你这种感觉啊。”光屏上飞速划过字迹,“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的时候,你是班长,咱们去春游,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乱七八糟的杂事也都处理妥当,又贴心又细心……当时我就想这‘保姆’当男朋友不错。正好你追我,我下定决心就是你了。” 无忧沉默良久,才又说道,“你这一劝我更难受了啊。我那时候简直就像老妈子,整天伺候那群惹祸精,哪里好了。”其实被女友夸奖,他还是很开心的。 “太子没娘啊。我跟你说,你教导儿子,比如上一轮里的贾赦和贾政,就是拎过来按腿上,啪啪狂揍,揍完给人家提上裤子,就让人家反省哪里错了,之后你再总结发言告诉人家今后怎么改以及不许再犯。对于女孩儿,你就是‘爸爸听你的’和‘你要什么爸爸都给你’。而你对待太子就是介于二者之间……所以你别怪他多想。年少时的太子也是响当当的中性美,你也没办法对他太严厉,是吧?” 说不过潇潇,无忧只能丢盔卸甲地撤了。又被青梅刺激了一次的他忍不住当着废太子又叹息一声。 废太子倒是已经缓过劲儿来,见状自然是误会了,他正色问道,“师傅又瞧见了什么?”他也不等无忧回答,而是主动和盘托出,“师傅可是已经知道大宝让二皇子私藏了?其实二皇子不是我六弟的儿子。” 圣上正是太上皇的第六子,废太子的六弟。 而圣上三子,长子为皇后所出,次子也就是二皇子生母是贤妃,至于三子,就是在贾赦那一轮里迎娶了惜春的那位。 二皇子的身世无忧想知道的话,一点不难,只是他“家底”不多,如非必要不会去追查罢了。 依稀记得圣上与贤妃还是难得的恩爱,这难不成就是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一顶绿帽代表我的心? 废太子又诚恳道:“师傅,这件事太棘手,省得将来烧到你身上,我在咽气前定把此事揭开。” 无忧展示给所有人看的就是探知因果,实则系统还有扭转因果的能力,打个比方,给皇帝延寿一样做得到,只不过气运消耗非常恐怖而已。 他望着废太子,心念一动,“忠顺王府那边若是瞒不下去,定会把黑锅甩到殿下头上。” 废太子又笑了,“他们必然会说二皇子是我的儿子。”旋即又自嘲道,“我若是生得出儿子,哪里轮得到他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却说这师徒两个正说话,乾清宫里的圣上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 忠顺王府在投诚之前,在宫中便有极多的暗子,这么多年下来圣上已经清理了许多,然而昨日之事亦算机密,今日一个曾经管过宫中药材的太监暴毙了。 这太监就死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更让他恼火的是,他的好儿子们似乎都动了点小手段——须知圣上今年刚满四十! 第39章 贾宝玉篇 却说无忧穿越这么多回,并不曾亲身经历数年之前的那场夺嫡大乱斗……当贾赦那会儿稍微沾了点边儿,他还速度且主动领盒饭退散了。 因此许多事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能从废太子这儿得到些一手资料,无忧自是求之不得。可惜废太子到了熬日子的时候,每天能说话的时候有限。 从开始昏昏欲睡的废太子这边告辞,无忧又让圣上的心腹大太监请到了乾清宫。 无忧现在就是能人异士之中的异士——自古至今异士不知留下了多少传说,却唯独没有异士坐上皇位。 圣上向来相信他自己的直觉,而且他直觉自始至终不曾出错,便直接问道,“爱卿,你姐姐她肚里那个,你瞧着如何?” 无忧一怔:这也能直接问?转念一想,又乐了,自己这是想多了。圣上的意思应该是元春肚里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下来。 知道自己儿女太少,那是有人故意为之,由不得圣上不问一句求个心安。 想到这里,无忧不由哂笑:想必甄家的那点子手脚,圣上已然知道了。 其实元春都没想过能一直瞒得过圣上,只要别让圣上误会是她同旁人勾结,有心不生育就好。 她思来想去还是趁着有孕,圣上亲来看她的时候照实说了,还把弟弟的意思挑了能说的告诉了圣上——比如这一胎可能不是那么稳妥,虽然太医没瞧出任何问题。 圣上本就挺喜欢元春的,当初就算贾家告发废太子有功,赏个嫔位也说得过去,但他就是直接封了妃——无奈贾府实在太作死,之后一次次地打皇帝的脸,终于让圣上忍无可忍把这一家子哄出了京城。 此时无忧依旧是实话实说,“臣惶恐,不甚妥当。” 圣上摇了摇头,“果然。”顿了顿又问,“将来呢?” 这个将来就不再是问孩子身体如何,而是前程了。 无忧也够实在,“怕是难说。”这里的“难说”其实就是干脆的“没戏”两个字。 圣上如何听不出来,于是他好奇道,“你眼里的朕,还有朕那些兄弟儿子都是什么样子的?” 知道自己这回搭载了气运系统,无忧就想过有朝一日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圣上在臣眼中与在旁人眼中也没什么不同,您就是身上多盘着条五爪金龙。” 这话把圣上拍得很舒坦。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无忧继续道:“诸位王爷和皇子们身上也会多多少少有点光晕环绕,只是能化成龙型的微乎其微。这些光晕便是气运所化,多做于国于民有益之事自然也有助于气运。” 这话就更合乎圣上的心意了:什么天命注定?还是得看个人修行。当然现在圣上还不至于问无忧谁才是继任之君,万一问出一个“还没生出来”的答案,这多尴尬…… 若是能看到圣上所想,无忧一定得赞上一句:这直觉实在了得!真命天子的确还没生出来呢。 从圣上这儿出来,无忧又到元春那儿坐了坐。 自打弟弟开窍,元春就很乐意跟弟弟商量正经事,“我把你说的那些禀告了圣上。” 无忧点头道:“应该的。” 又来了!就是这种顺理成章的态度和语气。元春对此生起了几分隐忧:这态度她倒没什么,但圣上如何一直容得下?若是一直不知道敬畏,将来又怎么辅佐她肚里这个? 只是想要跟弟弟恳谈,念头一出,元春不知为何又生起退缩之心。 元春的心思无忧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懒得理会:我能不能待到你儿子读书时还是两说呢。 从宫中出来回到府中,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在沉得住气这一条上,王夫人和元春简直不像母女。 不过关切女儿也是人之常情,更别说元春怀的是龙胎。 可惜无诏不得入宫探望,幸好宝玉能在宫中行走,因此王夫任听说儿子回府,便迫不及待地把儿子叫到跟前——这时候贾政还没从衙门回来。 王夫人直接问道:“娘娘如何?” “自是心情不坏,肚里的孩子也好。”无忧答道,“只是宫中这些日子不大安生,圣上想必还有安排,太太想进宫探望,还得稍安勿躁。” 话说王夫人除了放印子,更收了甄家不少好处,这些银钱大半都送入了宫中,而甄家又险些害得贵妃不得有孕……王夫人想起这些自己都一言难尽,被儿子提点了一句,她也臊得慌便不再提。 王夫人是凡人命,对无忧来说属于随便查看的那一类,他用系统瞧了瞧,发觉王夫人对他的话还挺上心,已经着手把外面的本钱都收回来,不再继续放贷。 貌似还有救,那倒不是王夫人忽然心善,而是她怕了…… 不管她是发自内心地处事公正,还是纯粹是被逼得必须公正,总归结果不差。无忧便道:“太太,儿子不瞒您,在儿子眼里咱们一家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话一出口,王夫人悚然而惊,片刻后连忙吩咐外面守着大丫头出去盯着,不许人进来。 无忧继续道:“太太,咱们家过日子的开销也适当削一削,这会儿回头儿子自会跟贵妃与老太太说明,不用太太出头。儿子问上一句,太太觉得老爷前程如何?” 就是知道丈夫不顶用,王夫人才把心思全都用在了儿女身上!不过这虽然是大实话,若是宝玉不曾身带神异,王夫人也必会大发雷霆。可现在她也只是脸色苍白不说话。 “咱们家德行有亏,因此气运都不成。贵妃纵然有孕,也不甚稳妥。太太若是在意贵妃的体面和国公府声望,有些事儿就别再做了,行善积德最起码对贵妃母子有好处……金山银山如何比得过将来有位王爷看顾。” 其实这两天王夫人细想自己数年所为,也是心虚得不成——不是愧疚,只是心虚。 听了儿子的话,她也下定决心做些正经买卖,不过府中亏空……想起儿子几乎能看透人心的本事,她也不用绕弯子,“当真宝钗不成?” 儿子要迎娶黛玉,她就是心气不顺! “太太就这么愿意给儿子挑个商户女?” 王夫人这见钱眼开的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王夫人这样品性除了对亲生儿女,对旁人又有几分真心?她取中宝钗又哪里是真疼爱宝钗,不过是图宝钗贤惠,嫁妆丰厚又极好拿捏罢了。 不嫁宝玉,宝钗最起码不至于守上一辈子活寡。 王夫人果然语塞。 无忧起身告辞,路上还在琢磨王夫人总算听劝,至于那个不听劝的二嫂子说不得他得亲自削掉她那四处乱伸的爪子——听说元春有孕,王熙凤似乎有了变本加厉的迹象。 离了王夫人的院子,听说贾母午觉睡醒,无忧自然也要去贾母院子坐一坐。 老太太可说是府中唯一的明白人,听说孙儿开窍后这几日一直“敲打拿捏”亲生母亲,老太太自然看出来什么。 “难不成你舅舅哪里不妥当?” 无忧点了点头,“我舅舅不仅站得太早,还站错了。若还是像如今这般亲近,将来咱们就算有皇子看顾,一样要吃大亏。” 贾母顿时沉默,良久方道,“哪里说不通,你就找我来。” 这两天连着王府和宫中两处跑,难免冷落了黛玉。 无忧回到怡红院,让麝月先去打听黛玉在做什么,知道她并无要事,便换了衣裳前去探望她。 无忧踏入潇湘馆时,黛玉正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见无忧到来起身笑道,“累不累?” 无忧也笑,“动嘴皮子而已,但心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不知得掂量多少回。” 黛玉点头道:“我想也是。” 无忧郑重道:“多往宫里跑几次,万一讨得贵人欢心,给你我赐婚,你也不用再忧心了。” 黛玉双目瞪大,就呆呆地望着无忧,良久后落下两行泪来。 无忧看着黛玉,也不知该喜该悲,他能帮着宝玉实现愿望,说出宝玉没能说出口的话,就是极限,之后……亲密的举动,比如拥抱,他绝对不敢做。 而宝玉在沉默半天之后终于系统中郑重道了两个字:多谢。 黛玉正抹泪,紫鹃听见动静从门口露了个脑袋,黛玉一扭头,“没你的事。”语气却是娇嗔无比。 紫鹃立即溜了。 黛玉低头擦了好一会儿泪,才再抬头道,“虽然很像,但你不是他。宝玉……他还好吗?” 果然该说不愧是绛珠仙子吗? 虽然无忧并没刻意掩饰,但这才过了几天?短暂的相处就掉了马甲,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他也是穿越熟手了,这么多次里只有史氏察觉了点异样,但却没生出太多疑问——这还是贾代善与史氏夫妇朝夕相伴且感情深厚的缘故。像尤氏、邢夫人和夏金桂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乎丈夫是不是换了芯儿? 无忧看着黛玉这个样子,顿感不妙,但又觉得她似乎放下重担颇有解脱之意,于是又开口道,“宝玉活了一辈子,死后魂魄不散,但又不能借尸还魂逆转前生,便只能让我……搭把手。我对你说的话,都是他的授意,更是他的真心。” 黛玉低声道:“我想也是。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眉宇间的愁怨浓得化不开。 无忧越发看不下去,回了系统就召唤起了女友,“潇潇,你有法子让他俩说说话吗?” 光屏一闪,“那你得在系统里背债,要多在这儿待上好些年。” “行啊。” “说好了啊,咱俩一人一半。” “你还要掏一半?” “不然你真要在这儿待上半辈子?咱们就一人一半说定了……不过你乐意帮助这一对儿……朕心甚慰。” 无忧立即道:“谢主隆恩。” 从系统里出来,无忧按照潇潇“指示”,抬起一根手指轻点在黛玉额头。黛玉眼眶含泪,却骤现惊喜之色。 他听不见宝玉与黛玉交流,但他能跟潇潇嘀咕,“我怎么觉得了却心事,黛玉会去得更早。” 光屏上再次映出一行字,“人家姑娘本来就是为报恩才下凡,早死早超生,少受点罪有什么不好。” 无忧直点头,“正是这个理。” “爹娘爱人悉数都没了,了却心事哪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老太太倒是待黛玉有几分真心,但终究不能和家族前程相提并论。再说神瑛和绛珠归位才方便你完成任务……提醒你啊,这次可不是让黛玉好就能抽身而去,咱俩可都欠着气运的账,你得踏踏实实算好几年的命!” 无忧笑着承认:“他俩不在倒真是方便。” 从本心来说,他并不愿意看到王夫人他们最终靠着元春母子而风光依旧,或者更胜以前。无奈大客户宝玉在场,总归不好做得太绝。 却说里外两对儿小情人交流许多,各自有了主意,黛玉也想“长痛不如短痛”,熬过这些年便随宝玉而去。 这还是宝玉好说歹说不许黛玉糟蹋身子,他都一直在边上看着。 了却了一番心事,无忧回到怡红院便收到了北静王的帖子:唤醒废太子,北静王得以抱得美人归,水溶把无忧看成了大媒,这不就送了帖子来要正经谢上无忧一回。 等无忧微醺归来,潇湘馆里的黛玉已然睡下。 无忧还特地提醒宝玉,“你们打算相聚的时候,一定提前告诉我,免得措手不及。” 宝玉也是感慨无限,“我本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无忧接话道:“无奈人家根本不听你的,你怎么劝也劝不住?” 宝玉万分理解,“果然是同道中人。” 之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无忧又用心修炼了一下内功,打算出门收拾给王熙凤放印子钱的旺儿,刚换过衣裳就让登门的内侍拉住了。 这位公公一头汗,“义忠王要不行了,想见您。” 无忧也很惊讶:他推算过废太子的寿数,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但决不至于这两天就咽气。 于是他立即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中招了?” 内侍边走边道:“谁说不是?” 这位二公子神异不凡,圣上说过横竖瞒不住,直接实话实说就好。 没见到废太子,推算不易,无忧没办法计较消耗:原来是要揭穿圣上那顶绿帽,可是元春为何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第40章 贾宝玉篇 因为元春跟贤妃与二皇子母子很不对付! 皇后自打生了大皇子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养病时宫务就交给元春与贤妃。 顺便一提,三皇子的生母虽然也是妃,但情形跟杂号将军有点类似,品级有了,基本没什么实权。因此三皇子母子虽然小透明,但日子过得却很舒坦。 儿子跟元春差不多大,靠着一路苦熬才封妃的贤妃,如何心平气和地跟元春相处? 敢趁着当时还是王爷的圣上在外征战的功夫送出一顶绿帽,贤妃能是认命服输的人? 更别提他亲儿子还拿到了在数年前宫变时遗失的大宝! 因此贤妃一直认定,这就是天命所在。 就贤妃母子这点心思,无忧不用开外挂就能摸个清楚。 话说,当年废太子举兵攻打宫城的时候,现在的贤妃,昔日的六皇子侧妃趁乱与走至末路的贵妃搭上了线,顺便也跟忠顺王府有了“交情”。 虽然大家不会明说,但一致认为若无当时的贵妃母子苦苦相逼,连有碍子嗣的~禁~药都用了出去,废太子决不至于铤而走险。 关键是当年的圣上,现在的太上皇也这么想。 这点来龙去脉没花费什么,随便在他们身上揪了道因果光芒,无忧就查了个清楚。 因为成全了北静王与太子之女,无忧有了点“家底”,不过为了让宝黛“心灵交流”,他在系统里一下子负了五百点气运。 好在那点子家底和欠账是分开计算的,由他决定什么时候转账,只是欠账不消他就没法离开。 一路他跟着内侍赶到宫中,又直接被带到了废太子的寝宫。 废太子靠在榻上,面白如纸。圣上则坐在他身边,那脸色足够做出一整套表情包。 这哥俩此时此刻还牵着手。 这哥俩……又兄弟情深了一回。无忧看得出废太子刚刚是在托孤。 贾赦那一轮里,太子登基,善待且重用了他六弟;如今六皇子为皇,对他落魄的二哥也挺不赖。 话说回来,太上皇一大堆儿子里也就废太子和六皇子二人气量不错——当然,这也跟这二位都擅长用兵,底气比较足有着直接关系。 却说圣上与废太子见无忧进门,圣上一点都不“矜持”,“爱卿快给我二哥瞧瞧。” 圣上心急得连“朕”都忘了。 废太子认出了师傅的真身,自然百般信任。但圣上的信任也不是无缘无故,他其实暗地里也做了许多功课。 在这个世界里,有张道士这样靠着情商就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出家人,也有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这样身负真神通的高人。 显而易见,圣上身边这两种人都有。无忧一番牛刀小试,圣上最初也是将信将疑,亲自问过身边真正的得道高人,得到的回答皆是“跟脚非凡,功力深厚”。 圣上这才欣慰地“从了”。因此今日发觉他二哥恐怕要不行了,便立即派人把无忧请进宫来。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对无忧的本事保密了。 此时,无忧正攥着宝玉,整个人都罩上了团光晕, 在圣上与废太子,以及在场的心腹眼中,无忧这次远比以往更闪亮。 二十息之后,无忧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他面向圣上,垂眼苦笑道,“圣上与王爷是在考验微臣?”顿了顿又低声道,“王爷又折了寿。” 这哪里还用多说?废太子再次中毒——虽然发现得及时,基本救了回来,当然是因为废太子要揭破圣上二皇子身世而遭遇灭口罢了。如果无忧不出手干预的话,废太子也的确是死在了这上头。 废太子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而圣上的脸色则更阴沉了几分: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 话说圣上如今头顶上还有座大山,太上皇。只不过太上皇已然糊涂,情况比清醒前的废太子没好上几分。 也正是因为太上皇健在,哪怕他都老糊涂了,圣上依旧不能彻底掌握后宫——听着是不是很讽刺,天下百万雄兵尽在圣上手中,可他却连自己家里都做不得主。 至于圣上什么时候收回家中大权的?无忧当贾琏的那一次他正好赶上了,也就是忠顺王府倒台的那一刻……别忘了那时候元春已然薨逝,王子腾暴毙,荣府也被抄没。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皇家老中青三代的□□大乱斗,而且延续了许多年,即使无忧身负超级外挂,话说多了一样是个死。 于是他就站定,再不开口——那倒也不至于,但就是问一句答一句而已。 圣上很恼火,但也不会冲着无忧发泄,眼见高人不想多说,便挥了挥手,“去见一见你姐姐,一会儿再召你说话。” 无忧行礼告退。 跟着圣上的内侍前往凤藻宫,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内侍女官,拿金手指扫过,各个五颜六色,甚至有人背后能有三四个“主子”。 无忧摇了摇头,暗叹这些人在这场风波过后还有几个留得全尸在。 废太子居住的宫室距离东宫不远,而元春的凤藻宫也在东路,因此很快就到了地方。 进门先见礼,领路的内侍回去复命。在元春的示意下,屋里只留下抱琴一个人伺候,元春终于拉着无忧坐下,“圣上那边怎么说?” 气运系统的妙处就是想知道前因后果压根儿不算事儿! 比如这次,就是执掌宫务的元春早就发现贤妃要对废太子对手,而一直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让自己那些身处关键之处的心腹也都装不知道。 红楼这个世界除非无忧加载医疗系统,不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不科学的神妙药物。如今废太子这身子骨,别说给他下点冲克的药物,只要让他消化不良几次就能要命,真相还很难查得出来。 然而贤妃为了一击毙命,硬是用了~毒~药,慢性的那种。废太子吃了两口,让心腹发现不对。 废太子常年重病,饭食味道不能重,但他本人的味觉已经快没了。因此加在饮食之中的~药~物,他尝不出来,但心腹仔细尝却能尝出点端倪。 无忧难得多说了许多话,把内情全都解释了一遍,最后道,“贵妃这又是何苦?这个时候装不知道圣上能信?” 就是圣上绝对不能信元春才心惊胆战!她肚里有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能出生,她说什么都得掀翻贤妃,这才推了这么一把。 女人间的小手段圣上一般都懒得理会,但这次涉及到了废太子,元春也没想到贤妃就真敢~下~毒!于是这事儿说什么也遮掩不下去了。 元春忙问:“宝玉,你看?”说着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无忧叹道:“贵妃,恕臣直言,您……用了人家的嫁妆却不给人家一个公道,能得个皇子真是意外之喜。人啊,须得该放手时就放手,也别担心一时放开的东西就拿不回来。”想了想,他也直接交了底,“林妹妹来头不小,人家前世可不是凡人。” 元春大惊,“什么?”旋即垂头不语,心头一阵狂跳。 无忧也不着急:他可不是宝玉,他的前程和命运又不由元春说了算。还是那句话,你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弟弟变得……她越发不认识了。 元春也是精明人,甭管她是不是觉着弟弟太傲,太不知天高地厚,无奈她现在就站在弟弟的屋檐底下,而且弟弟性子再有问题也比伯父父亲强多了,好歹指望得上! 于是她果断道,“姐姐都听你的。” 无忧幽幽一笑,阳光照在他脸上,随着他表情微变而忽然明灭不断变换,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元春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无忧摇了摇头,“贵妃,如果您还想挽回,就好生护着废太子,他多活一天对您就有一天的好处。即使他现在落魄得心腹都没剩下几个,仍旧是曾经民望所归的储君。再说您看顾他,圣上只以为您在愧疚在赔罪,不会多想别的。” 元春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忧又添了一句,“贵妃别小看他。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别忘了这位还差点成了真龙。” 黛玉没了爹娘,王夫人就敢放心欺负人家,别提吃人嘴短了,连给黛玉吃个燕窝都不大乐意;太子被废,元春也忘了曾经娘家因为这位而风光,觉得这样的人当舍则舍。 见风使陀倒没什么,落井下石也没什么,争权夺利时这种事屡见不鲜,但问题是见风使陀还不弄张遮羞布,让所有人觉得这一家子薄情寡义……就太影响人脉了。 宁荣两府的问题都是不在意这种“小细节”,之后自然一败涂地。 与元春谈妥,无忧坐了没一会儿又让圣上派人来叫走了。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元春难免喜忧参半。 再次回到圣上身边,废太子已然歇下,圣上就在他二哥的书房里跟无忧说话。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绕弯子,圣上便问,“忠顺王府出手没?” 无忧眨了眨眼:圣上果然会抓主要矛盾! 不过事实肯定要让他失望了,他攥着胸前宝玉答道,“推了一把,但没正经插手,而且现在他们的人全都收手,还扫完尾了。” 圣上你再怎么详查,也只能追查到贤妃的人手身上。 后面这半句不用明说圣上也听得出来。 他也叹道:“这都没勾出来,二哥白受次罪。” 这一群狐狸……就算知道忠顺王一直“不安于室”,想惩治他们也得讲证据。无忧点了点头,“幸好王爷受创不重。” 圣上又问,“二哥寿数怎么样,爱卿你尽管照实说。” 无忧答道:“别再受创,能撑到郡主成婚。今年……肯定是熬不完的。” 说起废太子要挂,无忧撑死有点遗憾,但却不难过:没准儿下一轮又见面了,还是不带轮回记忆片段的……分别又不是永别,他也哀伤不起来啊。 得到答案,圣上放无忧出宫。 坐在马车里,无忧打开系统,仔细查看这一天里的入账:有他插手,废太子能多活半年。别小看这几乎是苟延残喘的半年——他可没忽悠元春,能延长废太子的寿命,收获相当大。 救下金钏儿,无忧得到了不到十点气运,为废太子延寿半年他得到了七十多,成全了北静王的婚事赚了五十多……所以说想速度还债,主意还得往权贵这边打。 就是不知道宝黛这一对儿能给他多少好处了,其实留在这个世界慢慢还债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妈妈好得更多。 无忧正满怀期待,忽然马车外传来的呵斥声有点耳熟。 “知道你得罪的是谁?!我们荣府让你家破人亡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无忧连忙撩开车窗的帘子,就见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正踩着一个头上身上全是泥土的男子后背,王熙凤的心腹旺儿正站在边上,得意洋洋地看着。 无忧让车夫停车,亲自下车。 旺儿见到他,立时就怂了,弯腰行礼道,“见过宝二爷。” 无忧怒极反笑,“替琏二嫂子放印子钱也就罢了,居然追债追到了大街上。”以前旺儿可没这么嚣张,最多就是把人堵在没人的小巷尽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跟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没什么区别。 旺儿一声都不敢言语,心里暗暗称奇:什么时候宝二爷这么厉害了?因为往宫里跑上几次,让贵妃娘娘教导的缘故吗? 却说无忧的本事,宁荣两府的爷们全都知道,王夫人也清楚点~内~情,但作为管家~奶~奶的王熙凤却连点皮毛都没摸到。 王熙凤的心腹们那就更不用提了。 无忧对付小人物向来没耐心,回头到马车两边护送的侍卫们道,“治家不严,让几位兄弟见笑了。烦劳几位大哥,帮在下抓住这刁奴。” 送无忧回家的内侍和侍卫们都是知道无忧本事的。举手之劳他们自然不会推辞。 旺儿起初还要挣扎,但真正瞥见侍卫腰间长刀时他立即就站住不动——那是宫中的制式长刀!他不仅不敢再动弹,更是闭紧嘴,任这些人把他五花大绑。至于他的小喽啰在吃了几记拳脚以后也老老实实地被困成了粽子。 无忧看旺儿这模样,一点都不介意让他“死个明白”,“不过是赖大让你做戏,你还真就听了。” 旺儿目瞪口呆,同时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带着这一堆粽子回府,无忧先命赶来的麝月拿银子酬谢这些内侍和侍卫,自己则攥着绳子的一头,把旺儿他们几个硬生生地拖进了内宅……他直奔王熙凤的院子。 可见温和的手段一点不适合荣府。 修炼了半个月的葵花宝典,招式没什么感觉,但无忧已经很是有把子力气。尤其这会儿旺儿心乱如麻也不敢反抗。他不敢反抗,狗腿子们就更不敢乱来。 凤姐儿老远就得到了消息,眼见宝玉还真敢上门,手里还牵着她的心腹,王熙凤脸都气红了,刚要开口质问,得到消息的贾琏忽然出现。 贾琏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贾琏出面,凤姐儿也暂时按捺下怒意。 无忧二话不说,一指头点在了堂兄的额头。 宝玉与黛玉灵魂交流,无忧和潇潇一共花费了一千气运,而把前因后果通过这种方式传给贾琏,只要二十点。 不过考虑到救下金钏儿也就赚了十来点,值不值……也不好说。 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贾琏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而在脑海中看清王熙凤的所作所为,他猛地抬头,死死瞪住王熙凤,吩咐边上的丫头婆子道,“把你们奶奶关起来!” 王熙凤明白自己放印子钱一事今日瞒不过去,却不知道她收银子草菅人命之事贾琏也悉数知晓。 于是她大怒道:“二爷,你要关我总得给个说法!” 贾琏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你……竟……竟能……” 无忧笑道:“嫂子为了银子,拿二哥的帖子狐假虎威,害了多少人命,弟弟一时都数不清。只不过嫂子若想指望王子腾回来帮你撑腰……只怕要失望,王子腾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尚且两说。顺便一提,今日把旺儿他们几个绑回来的,正是圣上身边的公公和侍卫。” 王子腾是宝玉的舅舅,无忧此时直呼其名都没人顾得上计较。 别说王熙凤已然听傻了,连贾琏的双腿全软了。 无忧叹道:“本想慢慢告诉你们的。既然话赶话至此,我就直说了,赖大拿了忠顺王府的银子不知多少年了。你们也别太指望贵妃,贵妃今日过后肯定要交出宫务的。” 院子里这会儿足足站了十好几口子,却……鸦雀无声。 第41章 贾宝玉篇 凤姐儿的确是个须眉英雄,但只限于内宅。 她对官场规矩几乎一无所知,也缺少敬畏,从而行事随心所欲,结果给荣府惹下祸事,又没有相应消灾的本事。 简而言之,就是她一点都不觉得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算什么大事,她现在畏惧也只是听说旺儿是让圣上的侍卫绑回来的而已。 别看贾琏不大聪明,但最起码知道轻重。 比如他明白宁荣两府最大的靠山就是宫中贵妃,而贵妃的依仗也是帝王的宠爱和信任,并非他们这些娘家叔伯兄弟! 而二婶和自己媳妇能在府中执掌中馈,除了才干,更重要的就是有王子腾给她们做靠山。 偏偏堂弟宝玉当众说起王子腾未必能平安归来……贾琏胸口阵阵发紧。然而他还没酝酿出下一句话,王夫人便带着陪房和丫头出现在他面前。 却说宝玉从宫中回府,居然扯着旺儿他们几个,还一路直奔凤姐儿的院子……王夫人城府比凤姐儿深,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说了早早收手结果凤姐儿不听话!还让圣上的人给收拾收尾。 贵妃娘娘有孕,居然都没召见她进宫探望,想也知道必有~内~情,再加上今日之事,贵妃只怕处境更糟! 想到这里,王夫人几乎要怨死凤姐儿了。本来也是,她再疼凤姐儿,又怎么能跟亲闺女元春相提并论?! 王夫人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无忧那句“王子腾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归来尚且两说”,王夫人身子猛地一晃,得亏彩云和周瑞家的一齐伸手把她拉住。 饶是如此,王夫人也站住,定了好一会儿神,才又快走几步在侄儿和儿子面前现出身形。 王夫人指着王熙凤道:“先闭门思过去!” 王熙凤刚刚敢闹,真是凭着血气之勇……以及以前在府里威风惯了,这会儿理智回笼想清楚来龙去脉,额头早见了汗,听婶子兼姑妈让她先回避,当然赶紧顺着梯子下来,带着平儿扭头跑了。 瘫倒在地的旺儿绝望地合上了眼睛:不会再有人救他,审问时他只能……什么都说了! 凤姐儿溜了,无忧面无表情道,“到老太太那儿再细说。”这也就是他三番五次让圣上召进宫中,有了让他狐假虎威的底气,不然他说话这府里谁又当真。 几人来到贾母房中,行礼后依次坐下,贾赦贾政以及贾珍闻讯也先后到了。 这也不是讲究沉不沉得住气的时候,贾珍落座便问,“弟弟那边可有准信儿?” 无忧垂眼轻声道:“义忠王有要紧的话要跟圣上说,而后就莫名病重。” 这是心虚的那位一发狠要下~毒~灭口了! 贾家几个爷们对视一眼,瞬间便达成了共识。 无忧一点都不客气,更没给大家思量的功夫,直接道,“贵妃管着宫务,那位出手贵妃必能察觉到点端倪,不过贵妃当时什么也没说。”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齐齐面露震惊之色。无忧恰到好处地又补上了一句,“幸亏贵妃有孕,因此圣上处罚也不会罚得太重。” 大家谁也松不下这口气。 果然无忧又继续道:“之后自是得安心养胎。”顿了顿又来了一刀直扎几位老爷少爷的心窝,“忠顺王府又出手了,那一家子亡我之心不死。” 贾赦直接拍了茶几,“他们敢!若是……” 贾母不见喜怒,只是轻飘飘地望向长子,“你们父亲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当然敢。”我却是没能养下好儿子,只能仰仗孙儿孙女。 思及此处,老太太难免心情低落。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无忧自觉进入看戏模式,静等贾家的男人们商量出个主意来。 此次废太子再次出事,忠顺王府屹立依旧,贵妃吃了亏,在小皇子降生之前全家都得夹着尾巴过日子。 贾家的男人们,平心而论,都有把柄可抓,闹出来伤筋动骨不至于,却足够灰头土脸。将来小皇子出生长大,知道有这么一群烂名声,还拖后腿的母族亲戚,因此不跟母族亲近,不就……鸡飞蛋打了?! 不说别的,算上修院子,这些年往宫里先后送了几十万两银子,若换不来一个好前程,哪个甘心? 于是这群男人商量一通,先要严惩王熙凤。 王熙凤何等厉害,可惜在这群老爷们眼里依旧是个软柿子。她的管家之权没了,还得在家里闭门思过至少半年,至于之后能不能出门应酬,还得看之后的风声。 贾赦等人议定,贾政压了半天的不满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问向无忧,“既然在路上遇到,你为何不遮掩一二?” 主要也是无忧气定神闲的模样真让他来气。 无忧轻叹一声,旋即看了眼老太太才答道,“我若是带了旺儿回来,还能跟大义灭亲沾个边,若是让巡城御史发现,老爷只怕现在正写告罪折子。老爷知道旺儿和赖大都拿过忠顺王府的银子吗?” 贾政大惊失色。贾赦贾琏先是一怔,而后脸色通红。贾珍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冷笑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无忧故作惊讶,“难不成老爷之前不知道?他们在咱们府里若没安插几个像样的钉子,儿子拿条个汗巾子,忠顺王府的长府官如何就知道了?对了,”他也不理贾政那青白交加的脸色,又转向贾珍,“珍大哥哥,蓉哥儿那媳妇的身世,得想办法除掉那点子首尾,否则闹腾出来贵妃那边又得吃挂落。还有,珍大哥哥与那些朋友吃酒时的胡言乱语也有人一一记了下来,正等着找一个好时候用上。” 贾珍终于神色骤变。一直静听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垂头长叹。 无忧点了点头,“现在收拾还来得及,以后可就难说了。” 贾珍忽然问道:“弟弟究竟能看到什么?” 无忧笑了,“过去现在未来,付出足够寿数,就能知晓。”他指着自己的脸,“珍大哥哥,知道弟弟为什么性子忽然就这样了?就是因为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事情。” 贾政猛地抬头,“莫非……将来也……” 无忧当然听得懂政老爷的未尽之意,别说他,满屋子就没人听不懂,此时所有人的耳朵全竖了起来。 无忧摇了摇头,“真要硬算,儿子只能立毙当场。不过咱们家可没这份气运,能好生维护住如今的风光已然不易。老爷,贪心乃是大忌。” 贾政这个人……心里只有家族。如果能确认真龙天子,舍弃为妃的女儿也没问题,所以在前几轮里他能在家里一败涂地的时候他舍弃自己,挺身揽下所有罪过。 这种人可敬,但更多的还是可怜又可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各有心事地先后告辞。无忧留下来安抚了下贾母,“总之现在还不晚。” 老太太低声问,“你看的是咱们家彻底败了散了?” 无忧不答。 贾母忽然落了泪,“我就知道,那命数哪里能轻易看得出!只苦了你!”果然……孙儿付出的是寿数! 无忧笑了,“孙儿还是能活上好些年的。” 她的宝贝孙儿和外孙女儿……全都天不假年……贾母一时心疼得险些要昏死过去。 无忧见势不妙,赶紧招呼鸳鸯去请大夫。 太医来了,仔细诊过脉,告诉众人:老太太只是难过,引发心悸,并无大碍。 无忧哭笑不得,“您别吓孙儿。” 黛玉守在贾母床边,“您可要喝水润润喉?”自从跟宝玉本人交流过,黛玉心事已了,身子未见得好了多少,但整个人都不复哀愁之态,而是开朗许多。 孙儿外孙女都在眼前,贾母一手拉住一个,“以后你们两个都活得顺顺心心,我就满意了。” 这其实就是默许宝黛两个的情意和婚事。 无忧万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贾母坚持,贾政和王夫人还真不能也不敢反抗。 贾母睡下了,把黛玉送回潇湘馆,无忧回到怡红院,就见宝钗玉湘云前来做客——刚刚在老太太屋中议事,以及之后老太太不舒坦,这两件事都没传出贾母的院子。 黛玉在,也是因为她来给贾母请安正好遇上罢了。 话说宝钗心思细密:姨妈本来对她十分热络,却不知为何忽然淡了几分。 在金陵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薛家女来到京城,跟着姨妈和舅妈走动了几次,宝钗那份心高气傲至少消磨掉了八成。 京城这地方,天上掉下块砖头都有可能砸着个权贵。宝钗这份身世在京城根本嫁不到像样的人家,除非她肯做妾或是填房。 思来想去,宝玉真是难得的夫婿好人选。只是薛姨妈和宝钗都存了心思,也不会主动挑明。原本袭人在,还能当个挡箭牌,经常走动也有说法,可现在……宝钗想跟宝玉来往只能叫上湘云。 无忧其实还挺欣赏宝钗的:现实的姑娘总能活得更好,而且比起黛玉,宝钗也更主动,更敢追求梦想。 不过宝玉宝钗注定有缘无分,无忧想着要不干脆打消这姑娘的心思?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神情就更淡上几分。 无忧懒懒的,宝钗顿时就发觉了。于是她跟湘云略坐了坐也就回去了。 晚上,无忧就听亲自跑来的琏二哥亲口告诉他,“赖大一家子已经全被锁起来了。” 第二日,无忧又在圣上的内侍与侍卫环绕之下进宫见废太子去了。 吐了大半天,废太子脸上都快冒黑气了。 废太子有气无力,侧过头对着就坐在他身边的无忧道,“师傅,我手里还有些人。等我咽气了,他们就奉你为主,你……看好我那丫头,我就这点骨血……怎么也都不放心。” 原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被废太子硬是要求,才坐到床边的无忧很是无奈,“您想得太多了,您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份信任,让无忧相当感动,果然是人心换人心。 废太子笑了,“我估计也差不多。师傅,我那丫头大婚时,你保着我亲自过去看她出嫁吧。” 无忧点头道:“这个自然。” 废太子合上眼,又道,“师傅好像不难过。想来应是咱们师徒缘分未尽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 无忧抬手在废太子额上几处大穴点按几下,见他皱起的眉头舒缓下来,才道,“祸害六千年,下次别再中招了。” 废太子猛地仰起脸,露了个笑容,“好。” 儿子乖啊……无忧也乐了:总给人当爹,这感觉其实并不赖。 然而无忧回到荣府,宝玉忽然向他道别,“我们要走了……谢谢!”而后就没了动静。 无忧边往潇湘馆走边敲潇潇,“别是黛玉……”说好的提前跟我说一声呢?就这么提前说啊! 然而这一路都没有回应。 冲进潇湘馆,坐在床边的黛玉忽然转过头来,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无忧顿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芯儿就换了! 第42章 贾宝玉篇 屋里此时就他们两个——紫鹃在宝二爷来找她们姑娘的时候,总是有眼色地主动推开。 换了芯儿的黛玉望着无忧,轻声笑道,“欠了五百气运,不努力可不行呀。” 无忧直接扑了过去,“潇潇!” “咔”的一声过后,无忧扑倒在潇潇的腿上再也不敢动弹。潇潇揉了揉险些错环的肩膀,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黛玉的身子堪比娇花吗?” 无忧不接这茬儿,傻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心情平复了点,“难怪能跟宝玉一样,毫无挂念地离开,合着是有人接手啊。” “宝玉交给你的任务是要黛玉好,所以只要黛玉自己觉得行,宝玉也一定说好。所以任务你已经完成了。” “于是咱们还留在这儿,都是因为要还债吗?” 潇潇反问道:“不然呢?” 说起欠账,无忧道,“想想救下废太子也不过进账几十,任重道远,”他抱着潇潇的腰身不肯撒手,“但有你陪着,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开心。你以前怎么不穿个人来陪我?” 这就是对他好点,他就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潇潇还是笑着解释,“以前有机会让我借壳的,都是男人啊。你受得了?” 无忧猛地抬头,认真想了半天,才道,“如果是你,关了灯我可以试试。” 话刚出口,就挨了一顿揍……不过以黛玉的身子骨,就算是狂捶,又能捶出什么效果? 无忧也是边挨打边呵呵傻笑,根本就是甘之如饴。 打闹一会儿两个人都面红心跳。 算起来二人也是久别重逢,可一场大闹迅速消弭了距离……即便如此,该说的依旧不能省。 潇潇解释道:“你没有足够业绩,我就不能借壳。再说我们管理员也有一大堆要求和考核保准,仔细想想,竟然是当年四处穿梭的时候最轻松。” 无忧也不惊讶,笑嘻嘻道,“那么,咱们先来一场办公室恋爱?”他是个业务员,潇潇就相当于他的上司。 既然潇潇来了,他一下子就不急着走了。不过他也放不下病中的亲妈,“我妈怎么样了?宝玉的报酬付了没有?” “应该能偶尔坐起身来了吧。现在没法儿展示给你看。” 无忧由衷道:“不愧是仙人,就是大方。” 潇潇一笑,“谁说不是。他要是不大方,就不给你接这个活儿了。” 晚上,无忧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缓步回到怡红院。他周身发散出的无形粉红之气,让怡红院里的丫头婆子全都感觉得到宝二爷心情极好。 明知宝二爷是从表姑娘那儿回来,丫头婆子心知肚明,却没谁再敢嚼舌根——袭人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大家可都还记着呢。 其实无忧也不是一点遗憾都无:潇潇担心影响不好,把他赶出来了,否则他……绝对要死皮赖脸地留宿。黛玉和湘云还没起床,宝玉都能踏进屋里去,他守着潇潇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他不在意自己用谁的壳子“办事儿”,但潇潇应该没这么心宽。想到这一点他也笑自己又粗心了。 这一晚上,也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 话说,无忧不管穿到谁身上都尽量避免影响他人的姻缘,尤其是女孩子们,因为他完成任务迟早要走。 这回成为群美环绕的宝玉,他就更是坚持与女孩子们都保持距离,尤其是潇潇这一次可在边上看着呢! 无忧这种态度在宝钗玉湘云看来,就是宝玉忽然就冷淡了下来,没有任何先兆。除了与黛玉照旧亲厚,对其他人都快到了不假辞色,连个正眼都罕见的地步。 宝钗思来想去,觉得关键应是在宝玉入宫这件事儿上。她不是见不得宝黛成婚,但宝钗自觉总得再争取一下才甘心。 于是听说宝玉在家,午后宝钗便又来做客。此时,无忧正和潇潇对坐喝茶闲谈。 然而坐下没多久,宝钗便发觉……黛玉跟平时不大一样。如此悠然又爽朗自信的黛玉……除了婚事已定,宝钗想不出别的理由。 宝钗实在是有点一厢情愿了。 要知道,荣府眼见着大厦将倾,而且宝玉在京中的“行情”也相当不怎么样,除了宝钗别无选择的时候,贾政和王夫人这才为宝玉迎娶了宝钗。 可现在无忧有金手指在身,王夫人哪怕还偏向宝钗,但元春和贾政八成已经把无忧附体的宝玉“奇货可居”上了。 这天正好贾政休沐,他特地和王夫人一同用了午饭,更趁着午后的好时光跟他媳妇说说话。 管不了儿子,政老爷有恼火也有无奈,但同时儿子出息他又很骄傲。有个能轻易出入宫廷的儿子,什么事儿都能提早知道提早做出应对,自家威风八面不好说,但总不至于像以前一样整日里战战兢兢——哪怕元春封妃之后都是如此。 而此番王熙凤惹了麻烦,虽然没把王夫人直接牵扯上,但个中隐情贾政也能猜着个七八分。他媳妇爱财,他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 王夫人这两天一直很心虚。不仅为放印子钱事发而担心,更担心亲哥哥王子腾的下场:宝玉自打开窍,就从没危言耸听过! 贾政看着因为心事重重而脸色苍白的王夫人,不由心软,“宫里娘娘在,咱们无需忧心。” 但为了点银子,怀着孕的女儿要被圣上训斥,想起这个王夫人就心疼不已,“总归是我太贪心,害娘娘丢了差事。” 虽然夫妻俩都明白元春交出宫务的原因,不是这个。 太上皇、圣上、废太子以及圣上的儿子们……光宫里这就多少位主子?哪个伺候差了,都得出事。 贾政越琢磨就越后怕:当初怎么就答应甄家,让甄家的姑娘年纪到了进宫呢。而且宝玉那句“王子腾不能全须全尾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对王子腾,贾政也是心情复杂:有依仗有防备。好歹自家也是国公门第,让他事事跟在王子腾身后,样样都听王子腾指挥,他如何乐意? 人啊,一想得多,就不大想说话了。贾政满腹心事不好宣之于口,最后只得道,“宝玉的婚事你别多管。”说完便起身去书房了。 留下王夫人心中疑惑:明明像是许多话要说,怎么就虎头蛇尾了? 可是元春不会给母亲也来个“虎头蛇尾”——三天后,王夫人应诏进宫见到了女儿。 元春气色不错,因为圣上颇为看重这一胎,这几天每天都来看望,虽然未必留宿。 虽然自己失手,娘家也不省心,但终究不用担心今后,只要她能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个孩子,元春自然心境平和。 面对母亲,元春要更轻松一些,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宝玉给瞧过了,说是儿子。” 王夫人此刻笑容发自真心,“娘娘福运绵长,好事儿还在后面呢。” 元春笑了笑:她做女官的时候,想着能坐上一宫主位也就满足了;等真成了一宫之主,又想着能怀龙胎;怀了龙胎又想着……所以人的野心啊,真是毫无止境。 不过弟弟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一胎不是真命天子。也不知为什么,元春就是对弟弟的话深信不疑。而且她还笃信:弟弟已然为她改了命,但要得再多,反受其咎! 元春这番心意若是让无忧知道,他只会欣慰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更没白费功夫。 王夫人兴冲冲地进宫,回来时……怎么看都不像是喜事盈门,而是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因为元春没怎么客气,好生“劝说”了一回贪财的母亲:为了点银子,贵妃娘家仆从当街威胁百姓,这能是好名声? 王夫人也是又羞又恼:要银子的时候娘娘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而无忧这回有潇潇作陪,继续在荣府看戏。王夫人生闷气,他俩看在眼里也颇觉好笑:这就不痛快了? 话说横竖闲着没事儿,两个人就闭门商量,究竟能从哪个“金主”身上再挖出气运收入来。 忠顺王府若是因此早早灭了,无忧应该能收上几十点;王子腾比原著里更早死,也能捞上一点。 不得不说,王子腾当真是个人物。 首先贾史王薛四家亲厚,不仅仅因为大家是同乡,更因为四家的~政~治立场一致或是十分相近。 最初贾家和王家都是力挺废太子,不过“事有不遂”之际王子腾见机最快,转投另一位靠山,在自己安全之后又提醒贾家赶紧向真龙表忠心。 不过再怎么聪敏机警,王子腾也“贰其主”了,圣上用他却不信他。再说王子腾跟忠顺王府也有过不少接触,虽然可能是虚与委蛇,但万一也有真心呢? 无忧和潇潇都觉得将来王子腾暴毙,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几十年过来,政~治~立场始终正确的就剩史家了……想起昔日史家叔叔的援手,无忧打算在这一轮里回报一下。 不过现在史鼎史鼐兄弟都不在京城,想聊聊也得等他们回来,至于湘云……潇潇发话了,“这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傻丫头,谁还没个中二期?” 无忧惊奇道:“你喜欢湘云?”说着上下打量起潇潇,“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潇潇抬手一巴掌,直接糊到了无忧胸口,“我的意思是,让想法子让卫若兰和史湘云提早见上一面。我跟你说,湘云性子别扭,就得靠情郎来纠正。她的心飘向卫若兰,不就不会再总往你这儿凑了嘛。” 无忧顿感冤枉,“总爱往我这儿凑的是宝钗,湘云那都是跟着来的。”他要是听不出潇潇话里那些微的醋味儿,哪还好意思自称潇潇的竹马? 竹马的反应,潇潇尚算满意。 说起宝钗的姻缘,真是老大难。要不是宝钗作为女主之一,为她找个好姻缘,必有大量气运入账,二人也不会多管闲事——顺带一提,无忧的气运收入,潇潇能拿到二成“分红”。 无忧和潇潇对宝钗的看法几乎一致:长得真漂亮!情商智商双高,是个标准贤内助,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大约也不会死守一棵歪脖子树。 这种人在职场上太多了,京里那些权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也多是这种性情,想必入得大宅门,宝钗也能过得不错。 无忧和潇潇搜肠刮肚,凭着记忆想人名,什么冯紫英陈也俊等等,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都没找到个合适的人选。 最后两人放弃了:这份气运能挣就挣,不能挣拉倒。实在不行,就请废太子出面“拉个皮条”。入宫就别想了,能进王府,宝钗应该也能如鱼得水。 二人商量毕,潇潇忍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一阵狂咳。 无忧吓了一跳,旋即想起这是黛玉的壳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用谁的壳子我都能找到你,何苦非得黛玉不可?” 潇潇就着无忧的手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压住咳意,又对紫鹃使了个眼色,等大丫头退下,她才轻声道,“本尊不情愿,咱们可进不来。再说哪有那么多挑选余地?” 穿来穿去,的确穿不出归属感,但驱壳受伤,他这个芯儿也一样感受得到痛苦。想必潇潇亦是同理。 所以还是得速战速决。如果厮守的代价是一方始终痛苦……那还是算了吧。无忧自问没有这么自私。 潇潇咳得双颊通红,忽然微抬起头,“好了,我知道你疼我。” 这默契……无忧乐了,“你就看我的吧。” 第二天,消停了好几天的废太子又把无忧请进了宫。 无忧见礼后就仔细打量了一番,“殿下气色还看得。” 废太子笑道:“因为我心情好啊,师傅。”说着,把手边小桌上的信笺递给了无忧。 无忧接过,匆匆一扫,也乐了,“王子腾重病?”再“掐指一算”,哦,王子腾过不了多久就该病退了。而后他就在系统里看到了二十点入账。 话说贤妃一定是坚信废太子找圣上说话,是要揭破她儿子二皇子的身世,以及二皇子找到了失踪的玉玺。 然而她出手之后,废太子没死……然后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下文…… 贤妃在废太子这儿的钉子全被拔除,反正将错就错,就把似乎知情的那几个也一口气都除了吧。王子腾可不就中招了。其实忠顺王府这两天也不安生,只不过忠顺王老狐狸向来谨慎,贤妃动手他只是伤筋没动骨。 原本想直接把贤妃母子一锅端的圣上看乐了:省了朕的事儿,于是他耐下性子看了数天的好戏。 废太子失势良久,消息没圣上这么灵通,可晚了两三天也知道了前因后果。狗咬狗他也看得很开心,心气儿够足,汤药又对症,可不就见好了。 废太子此时干脆道:“贤妃让她娘家灭口。王子腾太爱见风使舵,当年若非他忽然投向忠顺王府,我还能多坚持一会儿呢。” “他要是不换主子,王家应该剩不下几个人吧。” 废太子听了也只是笑,“这话也就师傅您敢说。”顿了顿又自嘲道,“其实都是我太自大。” 无忧诚恳道:“也不尽然。不过您若是育有嫡子,自然又是另一番情形。” 废太子摆了摆手,“这辈子不想了,下辈子吧。” 无忧郑重道:“下辈子一定会的。”说好话,给人家留点希望,惠而不费嘛。 可无忧是神棍,还是曾经教导了废太子很多年的师傅,废太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无忧不知道废太子的心事,想起宝钗的姻缘,便直言相告,“就是我那便宜娘的外甥女,皇商薛家的丫头。这丫头长得极好,原本她父亲想送她入宫,不过未能如愿。这丫头素有大志向,您看能不能让她给哪位宗室做个侧妃填房一类。” 废太子望着无忧问道:“可是成全了她,对师傅的功法有助益?” 无忧一拍手,“正是如此。” 废太子道:“容我想想。看在师傅的面子上,给这丫头找个怜香惜玉的明白人吧。” 这敢情好!这也是无忧为什么压根就没想走元春那条路的原因。宝钗哪里想到几天里,宝玉和黛玉就帮她决定了前程。 两天后,平郡王府的太妃打发人到薛家,跟薛姨妈说起有心纳宝钗做侧妃的时候,薛姨妈母女两个如坠梦里,还……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宝钗对宝玉有情,但同时很清楚宝玉绝非良配,她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如今能进郡王府做侧妃,宝钗自己也是乐意的,更别提平郡王三十出头,也是生得一表人才。 无忧和潇潇都很欣赏宝钗这一点,一点不矫情。 听说宝钗的婚事已定,王夫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那又如何?随着王熙凤闭门思过,王子腾被抬回家中,并且直言准备上折子致仕,王夫人最后的那点底气也要烟消云散了。 如今她只能指望儿女。偏偏一双儿女她哪个都说不动,更管不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无忧闲来无事指着给宝钗鸳鸯谱赚来的四十点气运感慨,“白期待了,才这么点。” 潇潇还笑他,“你一句话赚来四十点,还不知足?!” 无忧还没想好如何反驳,表示自己也是花了许多精力才……就又被太监请进了宫中。 你得承认有些事儿,圣上只是懒得追究,真要认真起来没有他查不出的~秘~密。比如这一回,就是那块玉玺……露馅了。 无忧此来就是看看这玉玺是不是真货。废太子在他赶来之前,也仔细瞧了一回,有点不大确定,总是觉得那感觉不对…… 须知废太子也是个特别相信自己感觉的人。他可是凭感觉认出了自己前世的师傅…… 无忧跑来一瞧,二皇子正跪在圣上脚边,而废太子靠在榻上,面色凝重地望着一坐一跪的父子俩。 无忧心说他们这是把我当测谎仪了? 他忽然心念一动,开启系统,系统提示他查清二皇子身后因果需要一百点气运。无忧一咬牙……查了。 看清始末,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在圣上与废太子等人眼中,无忧忽然整个人都冒起金光,随即眼角鼻下淌出道道血丝。 “二皇子是圣上的亲骨肉。”无忧说完,便是仰面一倒。 “师傅!”废太子一下子从榻上摔了下去,这才想起自己走不动路,便大喝道,“快喊太医!” 圣上也呆了:我只记得二哥就一个师傅,去了的荣国公贾代善!操!难不成…… 无忧晕倒纯是装的,本人神智清醒至极,听见废太子反应,心中暗骂:真是智商感人!我这马甲掉的……简直惊天动地。 第43章 贾宝玉篇 印象里,太子不嗑药的时候,智商掉线……好像就这么一次。太子对他这个师傅的满腔情意,倒是真真的。 而且掉马这件事儿,次数多了,就跟虱子多了不咬一样,他也懒得愁了。 无忧早就算计好了:他倒下的地方铺有厚实的毯子。为了做戏做全套,摔出点伤在所难免却不能真摔出大毛病。 后背有几处地方肯定摔青了。 他胡思乱想之际,身子已经让两个内侍轻手轻脚地抬到了榻上——没错,就是废太子特地腾出的地方。 废太子不仅果断腾出地方,还在内侍的搀扶下守到了无忧的身边。 虽然闭着眼睛,但屋中情形无忧依旧能依仗“心眼”看得清清楚楚。 圣上的震惊之色逐渐散去,但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无忧看着都想笑:圣上确实很有人情味儿。 圣上此时有一大堆的问题顶在嘴边,不过看他二哥心焦的模样,他果断闭住了嘴——他跟他二哥也很有几分真情意。 他二哥剩不了几天活头,他不想用皇帝的身份来压人。 再说贾爱卿的情形看着也很不妙,七窍里四窍冒血,硬说无损寿数……他真的不能信……可想而知,推衍命数究竟得付出什么代价。 快死的,他不想为难,这不省人事的,他一样不打算折腾。 趁着二哥不搭理他而且大家都在等太医的功夫,圣上终于想起了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二儿子。 说起来自从私藏玉玺被父皇发现,一直心乱如麻的二皇子,此时跪在父皇跟前依旧魂不守舍。 在听到父皇最近最为信重的“神棍”笃定自己就是父皇亲生子的时候,他心中蓦地一松,身子一软,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瘫软在地,神棍先晕过去了…… 这会儿场面……不乱,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乱七八糟……二皇子手足无措,却还有空关心别人:只不过父皇不发话,他只能继续跪着,哪里想到他爹这个时候正好想起了他。 圣上对着二皇子招了下手,似笑非笑,“你以为你不是朕的儿子?” 其实听见他是父皇亲骨肉这句话,二皇子就知道性命保住了,那些铤而走险拼死一搏的念头也都跟着烟消云散。 因此二皇子膝行至他父皇脚边,磕头道,“儿子知罪。” 一瞧这态度,圣上也点了点头,“回头再问你。” 好歹绿帽子没扣实,圣上也不是不庆幸,然而他就是没让二皇子起身。 此时内侍领着太医匆匆赶来,太医余光扫到一坐一跪的父子俩,规规矩矩行礼后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专心为无忧诊治。 “装神弄鬼”在系统里有一大堆选项,各个消耗都超低,瞒过太医那是很简单的事儿,哪怕这太医专给帝后看病也是一样。 不过他继续闭目养神,直到内侍端来一碗汤药……无忧直接被“呛醒了”。他坐起身的时候,五官都是抽搐的:这药忒苦了啊! 他只想先要口水喝。 废太子的声音已然响起,“水!”可怜废太子这身体状况连端水双手都在颤抖,不过嘴巴不抖就是,“师傅……” 无忧看着自己湿了好大一片的袖子,叹道,“王爷,微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废太子终于觉得有点尴尬,“那就好。”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把师傅身份暴露了……想想在场的圣上与二皇子,圆谎也太难了。 无忧本就打算将计就计,把实话捡能说的都说一遍,于是翻身下榻,稍微有点晃悠地给圣上拱手一礼,“圣上恕臣失仪,臣有话要说。不过在此之前,请圣上给微臣弄点东西吃。” 圣上乐了,“准。” “验明正身”的二皇子就被他爹轰走了。出了大门,他才忽然想起废太子,也就是他二伯,怎么会管荣府二房二公子叫“师傅”?! 无忧要是知道这位殿下发射弧这么长,一定不奇怪他~造~反不成。 狂塞了三碟子点心的无忧觉得戏演到这份儿上也就差不多,该揭开谜底了。 首先他承认他有贾代善的记忆,但也有宝玉的记忆。所以他究竟算是哪一个,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此言一出,圣上与废太子表现都十分淡定。 无忧暗中给二位点了个赞:我这都用上“借尸还魂梗”,二位还心平气和呢。 说起来圣上与废太子这哥俩也是如出一辙的心大,他俩还真不觉得会有“天降妖孽毁我江山”,而是“有神棍解惑,实在方便”呀。 眼见对于自己的身份,圣上与废太子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无忧便继续道,“我手中这块灵玉能助我推衍他人命数,不过看过去最准,看未来……实在不好说,而且寿数折损忒多,微臣不大舍得。” 果然如此。圣上面露了然之色:肯定是推算他家老二的命数时涉及了将来,不然何至于七窍之中四窍出血? 不过好奇之下,圣上还是把宝玉要到手中把玩了一下,实在没看出什么神异之处。 无忧拿回宝玉,就往胸前一挂,话题直指二皇子,“二皇子就是圣上亲子,贤妃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圣上之事。但是有人就想让她误会,想让她心虚,并以此威胁贤妃……好多年。圣上,王爷,谎话说一千遍就有人信了。” 顿了顿,无忧又道,“那玉玺不是真的。微臣口鼻出血便是因此而来,微臣追查真正大宝所在,才受了伤。” 圣上果然追问,“那究竟在何处?” 无忧笑道:“圣上心知肚明,还需再问。”又特地解释了一下,“臣再多说,只怕又得昏了。” 实话、暗示与示弱交相辉映,果然圣上和废太子如他所料的那般,没有再追问下去。 无忧让内侍送回荣府,潇潇也刚刚回府没多久,正跟湘云和探春姐妹们叽叽咕咕呢。 话说二人早就商量好,要让史湘云早早见上卫若兰一面,无忧进宫去了,那么领路创造机会的活儿就交给了潇潇。 潇潇可不是黛玉,安于在家闭门读书。女孩子在这个时候的确不自由,但也不至于连出门透透气长辈都不许的地步。 黛玉以前不出门,那是因为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要求。潇潇顶着黛玉的壳子央求贾母,前后不用半刻钟,贾母便让贾琏带妹妹们出门逛逛。 除了待嫁的宝钗——婚事定下,宝钗便搬出了大观园。潇潇湘云加三春,总共五位姑娘坐了两辆马车一同出门。 在外“偶遇”,贾琏先跟卫若兰兄弟几个打招呼。 卫若兰听说贾琏带妹妹们出来逛逛,忽然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就不想错过某个妹妹。回过味儿来的卫若兰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决心跟从心声,便干脆提出一起吃个饭。 京里人家几乎家家都能靠着姻亲攀上点关系,湘云和三春叫卫若兰一声表哥一点问题都没有。 卫若兰和史湘云就这么早早相见。 卫若兰还拿出了那个金麒麟,自然让湘云芳心萌动——那金麒麟,还是潇潇提前一天让卫若兰“刚好”捡到的。 潇潇这一趟纯是成全湘云和卫若兰,谁知陪着卫若兰的发小对探春一见钟情,而探春对对方也有几分好感……这惊喜来得好突然! 对于能赚气运还账的好事儿,潇潇自然来者不拒。她也是从业务员一路勤勤恳恳升职到管理员,当然十足敬业。 只不过对方出身将门,探春这个庶女配人家的嫡子……好在对方并非出身长房,父亲的品级也不高,即便如此这婚事也得让无忧从宫里借把手。 却说听说无忧被横着抬了回来,女孩子赶紧组团准备前去探望一番。 潇潇没有系统加持,但透视一下无忧的身体却不在话下:无忧这演技越发精湛,尤其是在装病上别有天赋。 黛玉听说宝玉受创,能是什么反应?肯定得落泪。潇潇捏着帕子,双目通红,一直等到贾母等长辈看过无忧之后,才得到二人相处的机会。 如今屋里就剩他俩,无忧才笑道,“眼睛擦得疼不疼?” 潇潇把帕子收了,“还成吧。” 无忧赶紧就把今日所作所为和盘托出,“我觉得改变二皇子的人生也能小赚一笔。据说很多年以后圣上知道真相,冤枉了亲儿子,还为此很是后悔。” “忠顺王府早早倒台也有入账。”潇潇点了点头,“今儿湘云和卫若兰相见,还帮探春挑了门过得去的婚事,也算没白忙一场。” 无忧道:“看来探春婚事也得烦劳废太子再帮把手。” 潇潇提醒道:“这次倒是可以找元春。” 二人说了会儿话,晴雯来报:宝钗前来探望。 话说宝钗的夫婿平郡王跟废太子始终交好,哪怕废太子被废被圈,依旧有所往来。 平郡王原配给他生了个儿子,而后就早早去了,现在王府里管家的续娶的王妃,出身一般……但也是三品官的嫡女。 平王妃嫁入王府足足五年,只生了一个闺女,平郡王三十多岁的人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可把老王妃给急坏了。 老王妃早就放话出去,要给儿子挑个侧妃。然而平王是个很“挑嘴”的人,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他看不上,真正有才有貌的女孩子大多出身不错——这样的女孩子有几个乐意做小? 就在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时刻,废太子给平王荐了宝钗。平王找机会见了宝钗一面,印象很好,薛家又极乐意与王府结亲,于是这婚事一拍即合。 平王看在废太子面子上,更是直接为宝钗许下侧妃之位。 眼见快要走投无路,怎知柳暗花明……宝钗对自己的婚事自然也很是满意。而且宝钗很清楚谁出手才为自己谋下了这段姻缘。 这不她听说宝玉从宫中归来,便赶紧过来探望。结果走到一半儿听说宝二爷受伤,立时进退两难,宝钗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见上宝玉一面。 来到怡红院,不仅见到宝玉,更见到守在宝玉身边的黛玉,宝钗都没了别的想法,先关心过宝玉的身体,便郑重道谢。 如果跟宝钗没有利益之争,她为人处世真地很难挑出毛病。话说无忧和潇潇都觉得他们可以给女孩子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之后怎么走就凭个人本事。 宝钗告辞,无忧发现系统里又多了十点气运,他惊讶道,“给报酬还渐进式呢?” 潇潇撑着下巴道:“应该是宝钗嫁过去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也说不上极好,终究有意难平的地方。她要是能扶正,至少能入账五十。” 无忧感慨道:“其实我以为她不大愿意做侧室。我当薛蟠那会儿,把她嫁给了一个青年才俊。” 潇潇摇了摇头,“黛玉代表理想,宝钗就代表现实呀。宝钗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能始终坚定不移,这就挺了不起的了。我这个年纪时还中二脑残着呢。”话匣子一打开,她便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宝钗她爹早就想送她入宫,凭薛家的家底儿,会认定女儿一入宫就能做正宫娘娘?所以她不可能排斥做侧室。你想啊,宝钗为了宝二奶奶的位置,都能一定程度上讨好袭人,如今遇见这么个改变家族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为什么不乐意?但是……”潇潇笃定道,“探春应该不愿意做妾。” 估计探春宁愿嫁个普通人都不会做妾。 无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再进宫就跟元春提一句,她肚子有孩子,虽然不再管宫务,但点个鸳鸯谱还是没问题的。” 之后的日子,无忧在“养病之余”还偶尔进宫跟废太子闲聊,而圣上也没再让他算命——说起来,圣上本就有一个调查方向,在无忧肯定了他的方向之后,圣上自然坚定不移,也不用无忧再插手了。 在这期间贤妃和二皇子全闭门思过,圣上更以王子腾遇袭为名,狠削了贤妃的娘家,然而王子腾顿觉出气之后他的致仕折子也让圣上批准了…… 对王家而言,这真是个噩耗。不提王府哀嚎声一片,荣府里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话就更少了。 贾政对此喜忧参半……一直以来朝堂上的许多主意都是王子腾给他出的,王子腾倒了,贾政在有点手足无措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隐隐的快意。 贾政混了大半辈子的官场,可惜演技不过关,他那点心思全让无忧和潇潇看在眼里。他俩便商量:不行就让贾政退下来吧,再让贾琏出去闯荡一下? 贾政继续围观,无忧和潇潇不会收获半点气运,而贾琏则不然——贾琏再~好~色,终究还有点节操,不会草菅人命也不会恃强凌弱。 潇潇出了主意,“不如让卫若兰把贾琏拉到战场上遛一遛?”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贾琏有战功,他们就有收入。其实宁荣两府加在一处,才能手段最出色的当属贾珍,可无忧和潇潇谁都不敢让贾珍为官。 他俩有预感,贾珍为官,一定能见识到什么是倒扣气运。 话说二人作伴,日子过得极快。 就在元春出面后,探春的婚事也定了下下来……只是碍于宝玉不曾定亲,探春之事只是两家达成了一致,却不曾张扬。 这时废太子之女也顺利出嫁。这个时候无忧身边多了几个废太子送来的管事,无忧打算等自己也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把这些人手全转给郡主,如今的北静王妃。 因此时不时地让北静王妃认个眼熟,就很必要。 半年后,北静王妃有孕,宝钗出嫁,无忧和潇潇从前者身上挣得了五十点,后者……只收获了五点……加上贤妃和二皇子断断续续的收入,两个人的欠账已经还了七成多。 只等元春生产和忠顺王府倒台的“报酬”到来,二人就可以开开心心地离开。 不过在朝夕相处的温柔乡里不愿意出来的无忧也有担忧,“你不会经常跟我一起做任务吧?” 潇潇笑道:“这次是特例。” 无忧趴到潇潇腿上,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来,“我就知道。” 潇潇揉着无忧的脸,“努力升职。” 无忧眨了眨眼,“嗯。” 在元春生子之前,废太子去了。无忧赶上了这位“老相识”的最后一面。 废太子跟圣上,妻子女儿女婿都各有交代后,最后的一点时间都交给了无忧。 “师傅,你送我一程。” 无忧对废太子而言,意味着那份美好的希望。这一点两个人都明白。 废太子去了,无忧和潇潇这趟旅程也即将走到终点。元春生下一位小皇子,且母子均安之后又半年,太上皇也去了,就在同一天里,圣上的暗卫从忠顺王府起出了“消失已久”的大宝…… 忠顺王府辩无可辩……实际上大宝之前并没有藏在忠顺王府。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位王爷也被他背后的同盟们一起放弃了。 又过了三个月,贾琏上了战场,无忧在一次出游之后不知所踪,潇潇则在荣府平静地离开。 第44章 贾珠篇 有葵花神功加持的无忧,以一敌百那是瞎扯,但是绕开荣府的小厮和长随确实不在话下。 他没有在还完债之后立时脱离宝玉的身体,也是为了求个明白:自打他穿过来,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诚然,这二位每次出现都是救宝玉于水火,但无忧觉得自己都占了宝玉的身体,这二位也依旧一声不吭……他还是有点好奇的。 想起薛蟠那一轮里癞头和尚的友善态度,无忧觉得八成他问就能有相应的答复。说来也巧,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此时就在京郊。 无忧甩开碍事的仆从就直接找了过去。 和尚和道士都是真正有道行的高人,面对无忧,居然吐起了苦水…… “只要有仙人下凡,就得我们兜着。能有人搭把手,何乐而不为?神瑛侍者还算事儿少好伺候的……” 不要以为仙界没有公主病自恋狂,摊上这么个主儿,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有放弃修行的心思。 无忧跟着二位聊了一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潇潇再次坐回了那块光屏后面,她恋恋不舍也是溢于言表,“下次不能总陪着你了……因为我不止你一个小弟。” 无忧此时是纯魂体状态,否则真要捶胸顿足,“好歹你也说一句我是你最爱的小弟。” “好吧,最爱的小弟,你最让我省心了。不过你也上点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查岗……” 无忧很冤枉,“当宝玉时我都清心寡欲把持得住,还有谁能让我破例?” 主要是宝玉身边有黛玉宝钗环绕,他都能只欣赏而不往心里去,这一点潇潇也很满意。 于是她正经道:“好好做任务吧,为了伯母,也为了你我。” 无忧笑道:“领命。” 潇潇给无忧看了眼母亲的状况,收到宝玉的报酬,无忧他娘已经能坐起来一小会儿了。 无忧看到此情此景,果然又多了几分干劲儿。否则一直穿来穿去,没有明确的目标,很容易穿出心理问题。 潇潇过来人,知道适时调节一下男友的心情和心态。 这番心意,无忧自然也感受得到,“我没事。你要是能多陪陪我就更好了。”能治好母亲的病,又能和心爱的青梅重逢,无忧两个最大的心愿都在慢慢达成,他的确没有不满。 至于你说接连穿越的疲惫?高薪的工作都累,所以无忧都不抱怨。 发觉男友的心态不错,潇潇也心安,当下也不啰嗦,直接发布了新任务,“这回穿越的对象是贾珠,他想多活五年。” “听着还好啊。”贾家的聪明人,比如贾代善、贾珍和贾珠,提出的要求也各个靠谱,没有什么太为难人的。 潇潇道:“本来就是。像是邢夫人希望能生子,并继承爵位的任务,我就没给你接。” 无忧眯眼笑了,“知道你疼我。” 再睁眼,无忧便觉得身上无处不痛。 想来他也不会来到贾珠幼年时,于是他费力地抬起手,入目的是一双枯瘦的手,他不用脑子都知道贾珠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快咽气了。 而身子骨不成,直接让他精神不济。这才多久,无忧便感到许久都不曾体会过的身心俱疲。 万幸娇娇一路放水,葵花宝典依旧能想起来大半,无忧连金手指都没精力打开,而是闭门默默练起内功,不求几天之内能下床走路,但求能有力气清楚地说上一段话。 此番练功,又不是闭关冲破瓶颈不许旁人打搅的那种,因此无忧虽然受壳子拖累而稍有昏沉,但对周遭的动静依旧能有所感应。 比如现在,就是外间丫头低声招呼,“见过大~奶~奶。”而后便是轻轻的脚步声,最终停到他的跟前,在之后便是压抑的低声啜泣。 加上那句“大~奶~奶”,无忧便知道没惊动太多人跑到他眼前哭的……是李纨了。 年纪轻轻即将守寡,儿子走路都不利索,她不哭才怪。 无忧对李纨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这位大~奶~奶太各扫门前雪了,无忧身负这么多系统,也知道“天道好还”这句话可是真真的,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基本都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上一轮里无忧闲来无事,还给李纨推算过。反正李纨也是凡人命格,推算起来没什么消耗。 话说,李纨在儿子出息之后,总算可以扬眉吐气,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贾兰便英年早逝,李纨在荣府憋着口闷气,结果那一生仍旧不比她婆婆和妯娌强上多少,还是一场空。 这回遇上这样的“媳妇”,无忧便打定主意,他的话李纨若听得进去,他就拉上一把,若是不以为然……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就随她去吧。 只是贾兰,无忧一定要带在身边好生教导。他有预感,若是把贾兰培养出来,成就只会比贾代善略逊,却足够让宁荣两府继续风光一代人了。 想到这里,无忧缓缓转过头,“别哭了,让我歇一会儿。” 李纨吓了一跳:这连着几天大爷不仅话说不出,甚至连药都灌不下了……现在这……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这么一想,李纨就更想哭了。 无忧也预料到李纨的反应,但此时他真地再说不出话,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李纨大概守着他“嘤嘤嘤”了半夜,最后撑不住趴在他身边……与其说睡过去,不如说是昏过去。 别管李纨这人品性如何,这一刻她对贾珠的真心无须怀疑。 却说无忧心无旁骛地练了一整夜的内功——论武学天赋,贾琏最好,贾珠最差,但勤奋了一晚上,的确足够无忧完整地说上几句话,甚至再喝点米汤了。 灌饱了米汤,稍微有点力气,他惊讶发现金手指居然因为精力不足而无法启动……究竟是什么金手指还□□力? 这天早上,阖府上下都知道珠大爷能稍微坐起身,进些稀粥了……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不觉得珠大爷这是好了,而是回光返照。 但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贾母,王夫人和李纨。 王夫人得到消息欣喜地念了声佛,旋即带着丫头们直奔长子的院子:她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半路上,王夫人就让贾母身上的大丫头截住了。这丫头请王夫人稍微等等,老太太这就到了。 贾母与王夫人婆媳两个一起来到贾珠的院子,李纨双目含泪,脸庞都哭肿了却笑盈盈地挽住丈夫的胳膊。 眼见太婆婆与婆婆到来,她才连忙松手起身,招待二位长辈。 都是熟人,无忧早知道如何应对,何况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思想别的,能走能动再说。 于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又努力点了点头,换来贾母和王夫人四行清泪——其实他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而已。 已经被太医判定,可以准备后事的贾珠硬撑了三天……居然可以在搀扶之下稍微坐一会儿了…… 这个时候,贾政也过来探望。 连着看了好几世,无忧都觉得政老爷够淡漠的。 王夫人千不好万不好对儿女是真上心,贾政就不算是个负责任的父亲了:他向来觉得指望得上就稍微多说上几句话,其余时候都是自己找乐子,鲜少想起教导关心儿女。 因此无忧有精力说话都懒得理他。 不过政老爷对贾珠和宝玉,差别很大——最起码贾政跟贾珠说话,是一个成年人对待另一个成年人的样子。 贾政说话,无忧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加上他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贾政让无忧好生将养,之后就走了。 又过了七八天,无忧能自己坐起身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脑海中的金手指终于点亮了。等他点开一瞧,就乐了:金手指开启,先冒出来四个带着金光的红字,红娘系统。 我是男的,月老系统不行吗?无忧边腹诽边读起系统说明。总而言之,这回的金手指就是通过牵红线来给自己疗伤并换得寿命,但只限于治疗他自己,延长他自己的寿命。 这金手指可有点弱啊…… 不过任务本身就不难,无忧觉得这回完全可以当度假:毕竟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又不用救荣府也不用~造~反,所以真没什么压力。 然而……现实又把他的脸打肿了。 无忧好不容易能靠在榻上,手里端着本书,另一手揽着便宜儿子贾兰的时候,他房里的大丫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大~爷,太……太子……殿下要……见……您! 无忧动都没动,心说这有完没完啊?这回又是记起来多少前世经历? 他可不信“太子听说荣府二房长子重病,忽然想起曾经的交情特地登门探病”这种破理由。 大丫头无论如何没想到她家~大~爷压根没有反应——连兰哥儿都翻转着小身子,打算坐起身了。 可借这大丫头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动手拉扯大爷。 撑死半炷香的功夫,阵阵脚步声传来,还有内侍引路特有的击掌敲击声,无忧把贾兰放下地,正好在明黄色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才作势挣扎着要下地行礼…… 然而他刚刚挪动了下双腿,就让快步冲过来的太子一把按在了榻上。 清晰的“咔”一声传来,太子那惊喜之色完全僵在了他脸上。 脱……脱臼了…… 太子声音极轻,“师傅?” 无忧爽快地送他一记白眼,而后脑袋一歪,彻底疼晕了过去。 第45章 贾珠篇 这身子太弱了!比金手指弱多了!无忧这还是第一次嫌弃壳子。 他压根没能昏过去多久,因为在太医把他肩膀复位的时候,又疼醒了。 然而一睁眼,就让那好大一坨金黄挡住了他大半视线,无忧也很无奈,“殿下。”这两个字出口,也是他的极限了。 也正是这承认身份一般的“殿下”二字,让太子咧了嘴。立时他又想起他一露面就把师傅伤了,那份尴尬就凝在了脸上。 无忧眼前模糊,但不妨碍他通过太子的神情变换猜中人家的心思。 太子兴冲冲地……让珠哥儿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贾母王夫人以及李纨都心疼坏了,可惜对着这位又不能讨个说法。 至于贾赦和贾政?这二位在太子跟前话还没说几句,都已经满头虚汗了。 太子不大看得起对这二位老爷,若不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让他和颜悦色地跟贾赦贾政说话都是难事。 他的注意力也都在无忧身上,扫了眼依旧在忙活的太医:若不给个说话……今儿咱没完! 话说太子非守在珠哥儿跟前,贾母等人虽然惊异但也不好说什么。 王夫人和李纨只觉得珠哥儿入了太子的眼,婆媳两个心中甚为得意,唯有贾母心有隐忧:太子荤素不拘啊! 不是她老婆子自夸,她的孙儿个个俊秀,一表人才。太子看上不稀奇,她担心的是太子究竟是为什么而看上! 屋里众人各怀心事,太医和他的小助手却是心无旁骛,一心治病。 太医院的太医们自然也分三六九等,给帝后、太子看病的,必然是真正的杏林高手。太子这回就是把专给他瞧病的太医拎了过来,医治水平肯定比荣府原本给贾珠看病的那位强多了。 太医仔细诊过脉,又问起贾政几句贾珠的病情,然而贾政答得……反正不大对得上。旁人听着总觉得贾政似乎已经破罐破摔,对长子的身体不再抱什么希望。 实际上并非如此,贾政性子冷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但遇到他无法解决的人或事,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要说他压根不在意贾珠的生死,那也忒冤枉他。 不过以贾政素来的才学品行,太子不会有那个功夫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因此太子听得心头火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师傅……不对,你怎么这样待你儿子?!不孝不慈简直都占全了! 我吃错药时尚不能望你项背! 贾母和王夫人也难掩失望之色:连兰哥儿都晓得守着他爹,不肯走开。你这个当亲爹的……若让珠哥儿知道,得多伤心? 贾赦也是凡事儿不走心的主儿,但亲儿子快死了……他自问还不做不到他弟弟这样淡然。贾琏就更直接了:大哥你好可怜…… 过了一刻钟,无忧还是没缓过劲儿,依旧说不出话来。 太医没法子只得询问起王夫人和李纨——这婆媳两个站在屏风后面答话,可就不是一问三不知,而是事无巨细问什么答什么。 在太医笃定贾珠并非回光返照之后,王夫人和李纨几乎要喜极而泣——这还是太子在场,她们两个不大敢哭的缘故。 屋里全是人,无忧给太子递了好几次眼色,这家伙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师傅的异样……当了许多年的师徒,好歹也有点默契。 太子知道他师傅赶人了:今日来得突兀,回宫还得想想该怎么圆谎。反正师傅果然也跟来了,那就不用急于一时。 师傅教导儿子十多年,没等儿子报答就去世了,儿子感念师傅恩情,便想善待师傅的子孙——可师傅的儿子们实在拉扯不起来,那心思就用在师傅的孙儿们身上吧。 听说师傅的长孙病入膏肓,儿子便带了太医过去瞧瞧……果然原本的大夫医术不精,险些害了人命! 太子回宫后就是这么跟他老子解释的……完全合情合理,圣上还因为太子念旧情而颇觉欣慰。 圣上同样是个父亲,虽然他上位时可能把兄弟砍的砍,削的削,最后剩不下几个全须全尾的,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简而言之,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过这样的圣上对于不那么薄情的儿子,也总抱着几分宽容之心。更何况此时,圣上对太子依旧疼爱且欣赏有加,唯一的愁事就是:臭小子还不给我生个乖孙! 从他爹的书房里出来,太子也有些失神:对他父皇,有敬有爱亦有怨……恨还说不上,但已经有点那个意思了。 他能记得前世之事,因此对待父皇依旧尊敬,但畏惧没了,真心也剩不下多少了。开启宿慧,太子思来想去,似乎也就这么一点坏处。 太子回到东宫时,已然从感怀状态之中彻底脱离,经历过如此多的磨难,太子心境今非昔比。他还能笑吟吟地拉住太子妃边走边琢磨:今日再见师傅便能让他窃喜一阵……当浮一大白! 却说晚上他跟太子妃小酌之际,身子忽然一麻,从尾椎开始□□顺着颈椎一路冲到脑顶,而四肢也微微震颤起来…… 瘾头又犯了! 好在太子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还有得救。 太子妃跟太子自打成婚就没红过脸,而且她清楚太子为了求子用了几种虎狼之药,如今身子已然受损,无奈她又劝不住…… 眼见太子发病,她直接吩咐内侍扶稳太子,迅速回到太子妃的寝殿。 荣府里闭目养神的无忧不知道太子正靠着意志力,硬扛过这一波发作,他现在除了脑子真是浑身难受,但依旧硬挺着不肯睡去,那是因为他有话要问。 潇潇有言在先,不会再时刻陪着他。在开启红娘系统后,里面那个疑难问答的按钮在大多数时候也是灰色的。 这会儿忽然点亮,无忧深知……过了这村,再找这店就不知得是什么时候了。 “潇潇,你在不在?” 在无忧眼前顿时弹出一个光屏,依旧是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行间距,“刚回来,怎么了?” 无忧便关心道:“累不累?” “还好。要是没事儿我休息一会儿,醒来咱们再说话。” 无忧立时心疼起来,“你赶紧睡觉去吧。” “有话就问,省得我睡都睡不安稳。”潇潇还在后面缀了一个“你好烦”的表情。 无忧赶紧问道:“太子什么时候重生的?” 潇潇几乎是立即就给出了答案,“就今天。他刚回魂儿就找内侍打听荣府的情况,问完就满怀希望地跑来荣府找人。” 无忧听了就笑,“这孩子……他只要不是想起当年贾赦那一轮的故事,就没什么。” 潇潇也笑,“放心,当我是死人呢?我会保护好你的……贞~操哒。” 无忧回复了一句,“呵呵哒。”就退出了系统。 无忧喝过药,沾枕头就着,这一夜睡得无比安生。 太子可就煎熬了,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关键是强压那股子……说是邪念好像不对,欲~念~好像也不对的劲头儿,太子就根本不住控制狂奔的思绪……前世种种经历一一在眼前闪过,他从头至尾都咬牙切齿。 太子妃眼见丈夫五官扭曲,蜷作一团,通身轻颤,更是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里外都让他自己的汗水湿了个透。 太子妃无法给丈夫缓解痛苦,她也不能喊太医,便把手送进丈夫的手里……数个时辰里让太子捏出无数青紫,太子妃都一声没吭。 折腾了大半夜,太子神智回笼,但全身上下酸痛无比,真是一指头都不想动。他奋力翻了个身,就把他媳妇连胳膊带手一起压在了身子底下。 太子妃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哎呀”了一声。 屋里点着灯——东宫不会为了省银子而就摆上一两盏灯,太子低头一瞧,发觉他媳妇的手都花了。 太子也心疼上了,声音暗哑,“这又是何必?”说着,轻轻拉住媳妇的手,“给我个枕头不就完事了。” 太子妃却正色道:“我早就说忠顺王不安好心,给您的药吃不得!” 太子也不恼,“极是。好在还不至于不能回头,就是……艰难一点。”说着一个探身,抱住了太子妃,“咱们生个儿子,就能免却许多烦心事。” 太子妃面皮微红,“老不正经。”实则对丈夫的话再认同不过。 清早起来,太子顶着对儿黑眼圈上朝,但周身却洋溢着“我很爽”的味道。 的群臣略觉惊异,圣上倒是笑了:儿子这是为了生儿子拼命了不成? 唯有已经半隐退,把人脉和差事都逐渐交给儿子的忠顺王觉得很不对劲儿。可是服用过那药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来”,太子也用了小半年,身子也差不多毁了……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太子稳得住又如何?圣上不会把皇位传给没儿子的儿子的。 半个时辰之后,内侍宣布退朝,忠顺王带着儿子慢慢往宫外走,对身后太子意味深长的目光一无所觉。 太子在大殿之外多站了一会儿,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六皇子轻轻走到他二哥身边,“二哥想什么呢?” 太子转头看向他六弟,他能怨恨父皇,却说什么对六弟都生不起一点厌恶之心……摸着良心说,这个弟弟从没对不起他过。 于是太子破天荒地来了句大实话,“琢磨怎么报复他。” 六皇子居然还点了点头,“二哥,弟弟想了许久,”兄弟俩边走边低声说话,“这父子俩绝对没安好心。”说着声音更轻,“他们请弟弟吃酒,还送美人陪酒,最后甚至连助兴的药丸都备好了。弟弟听说忠顺王在西南待了许多年,很是弄了些咱们没听过的玩意儿……” 六皇子要打小报告,一方面他跟他二哥的确说得来也合得来,另外就是自己培养出的几个心腹都中了忠顺王的美人计,弄得家宅不宁,操~练~时纷纷出错,六皇子也动了肝火。 因此听见太子对忠顺王府不满,他就诚恳劝上几句。 太子都快听傻了:我上辈子究竟有多糊涂!哪怕多跟弟弟聊聊呢!他越想就越蠢蠢欲动……想给自己来一嘴巴。 师傅前世就说让我别再犯傻了……这不仅仅是先见之明吧? 六皇子眼见太子从一脸平和陡然变成生吞了苍蝇的模样……他就微微垂首,不再说话。六皇子可不想火上浇油,然后引火~烧~身。 太子酝酿了一小会儿,心情稍微平复,还是照实说了,“二哥我不仅收下了忠顺王送来的美人,还吃了他给的药。” 太医看过,说是没问题的药。 六皇子只得劝道:“横竖是个女人,闹不出圈儿。” 太子拍拍六皇子的肩膀,“弟弟的恩情,二哥记下了。” 其实这个时候忠顺王表面上还是站在他这个太子这边的,他六弟却能看出忠顺王险恶居心,难怪能笑到最后。 六皇子心里也吃了一惊:我就是顺嘴一说,怎么就算得上恩情了? 今天圣上散朝后要召见老臣,太子无需作陪,正好有时间正好跟六弟好生聊聊。哥俩肩并肩有说有笑地奔向东宫,贵妃在宫中得到消息,又咬了牙:好不容易让太子跟几个兄弟都闹了一场,怎么老六又凑过去了! 太子发现了“新大陆”,无忧这边就毫无惊喜可言。 拖着个连说话都费劲儿的身子目前真是做不了什么,他一个人练功又闷得不行,于是就让元春过来相陪。 这时的元春才十三岁,能举着本书给四岁的宝玉和一岁的兰哥儿讲故事…… 无忧看着三个挤在一处的小脑袋,上面全挂着笑,他便想不让元春进宫,给她安排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能不能从红娘系统中获得奖励。 有话就问,他扎进系统研究了一下,似乎的确可行。无忧自认为有他在,不送女孩子进宫效果更好。 嗯,等再见太子,就让他把元春的名字从进宫的名单上划下去就是,再给元春选个好夫婿。 上一轮里,太子被废,只能被圈在宫中一样帮他牵了好几次红线,这次也是……二回熟了。 这回任务真心简单,只可惜身体原因无时无刻都在痛,这点太不爽。 无忧想得正美呢,此时忽然大丫头递进来个帖子。无忧展开一看,乐了:太子邀他到六皇子府上一叙。 太子若是再来荣府的确太扎眼,而六皇子府上就好多了:贾代善在世时,不仅指导太子,也教导过六皇子。 不过在此之前,无忧一点没逼着屋里的元春,问向那丫头,“这帖子谁给你的。” 大丫头答了个二等管事的名字。 想必这管事就是太子安插在荣府的信使了。 却说当晚,无忧让小厮和长随搀扶着踏入六皇子府。当他出现,太子甚至都等不到无忧装模作样地行礼,趁着六皇子跑去出恭的时候,拉住他的手道,“师傅,帮我。” 这简直就是太子版本的“爸爸,给我买这个”,无忧顿觉养娃不易。 第46章 贾珠篇 无忧当贾代善的那一轮,跟养儿子一样带大了太子;而上一轮里想起前世之前,太子可是贾代善本人教导的,不知为什么,太子看过“记忆碎片”之后有些混淆,似乎把两轮里发生的旧事混为一谈,就认准了也认死了他这个师傅。 不过这也没啥大不了,将错就错得就是。 只是太子抓着他央求,无忧无奈,轻声道,“殿下,臣这回身子骨不成。”在太子脸色一变的时候,扯出个笑容来,“您都快把臣拉扯散架了……” 太子连忙放手,尴尬一笑。他不是忘了师傅身子不好,而是真没想到能不好成这个程度。 太子自己总是他自己,而师傅的魂魄却会附身在他家孙儿身上,太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反正知道是师傅就成。 无忧倒了会儿气,才道,“我总是要帮着您的。您让我先养一养啊。” 太子看着他师傅,片刻之后才回过味儿来:师傅能附身,那是因为原本的宝玉和贾珠……都死了……吧。 师傅难不成就剩了一抹幽魂?时机到了就附身?他可记得贾宝玉生来神异,但长大后与寻常纨绔无甚差别,而师傅占了贾宝玉的身子,反而真的显出了“神异”之处。 师傅果然不同寻常……那么师傅顶着这副快咽气的壳子,是不是也能一直陪着他? 太子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无忧不知太子此时脑洞大开,还猜得虽不中亦不远也,他现在就在“蓄力”,等一会儿跟六皇子也聊一聊。 人跟人都是处出来的,太子和这位六皇子,无忧都很有好感。只是六皇子……就算出大号掉坑里也用不了这么久。 这分明是特地消失不见,让他和太子好生叙叙旧。 无忧乐了,有气无力道,“殿下,您叫我来,只是咱们两个说话?” “六弟遁了,咱们先说。”太子面对师傅特别实诚,“今儿六弟劝我对忠顺王多留点心,后来他跟我告状,他几个看好的年轻人都中了忠顺王府的美人计!”想到这里太子忍不住破口大骂,若干脏字过后,才忿忿不平道,“忠顺王明面上还是我这边儿的,幸亏六弟多个心眼儿,不然我们兄弟迟早也得反目。” 无忧一直是歪在椅子上的,听到这里他想稍微坐直一点。 太子嘴巴不停,见到无忧这上身微微“抽~动”,他立时亲自扶住无忧上身,“师傅要坐起来?” 无忧借着太子的胳膊好不容易坐直了,才道,“而且坏事忠顺王府做了,黑锅却是殿下来背。” “我说怎么有那么多人莫名其妙恨上我了,”说着,太子也笑了,那笑容里真是说不尽的嘲讽,“其实谁让我是储君?没有忠顺王府,也有孝顺王府之类,总归也差不了什么。” 无忧默然: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这口气就是上不来。他一头扎进系统,“能预知点数吗?” 恰好潇潇刚睡醒,“我看看。”瞬间硕大光屏上又闪出一个字,“行。” 有后台就是爽!无忧道:“有啥条件没有?” 潇潇道:“你帮元春点个鸳鸯谱就成,但得点个合适的。上一轮里元春倒是生了男孩,不过她依旧不长寿,不到四十就没了,儿子又小,最后让皇帝抱到继后跟前教导去了。这小皇子对宁荣两府都不亲近,贾家人又时不时地小作一下,宁荣两府最后仍是一场空。虽然没抄家夺爵,但在京中彻底沦为小透明了。” 无忧知道潇潇的意思,“那一家子根都歪了,让他们靠着皇子飞黄腾达才没天理。你不用担心我会觉得百忙一场而失望沮丧。比起这些外人,我只担心你。既然你是我上司,小的……现在跟您混,你好我才好。” 潇潇隔了片刻才回答,“你嘴倒是越来越甜。” 被潇潇从系统里踹出来,无忧立即觉得精气神完全不同。 他变化大到连太子都看了个分明,太子先是惊喜,旋即又觉得不对,“师傅,你别为了这一时痛快,献出重要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我那儿有好药,咱慢慢养着,你不要心急。” 无忧已经能靠自己缓缓坐直身子,“但是老臣是个暴脾气,忍不住了。臣在都快该入土的年纪,也就是双腿不大听使唤,腰身以上还是好人一样。” 太子在他面前有时就是个孩子,白捡个儿子这说话真没错。穿梭这么多次,他都懒得计算自己活了多少年,给太子当爹一点不亏心。 太子看着无忧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既然师傅心里有数,就依师傅的意思办。” 无忧颔首笑道:“殿下放心,我有分寸。”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就要找您求个恩典。” 太子听了也笑,“不是又让我点鸳鸯谱吧?” “太子一猜就中。” “点过鸳鸯谱师傅能好得快一点?” 无忧再次拍手,“殿下英明。” “师傅请说。”太子好奇道,“难不成是为了师傅的孙女?” 无忧点头道:“我不想再让她进宫了。一辈子担惊受怕也没有个好结局。” 太子便果断道:“好。回头我给太子妃说一声,若是能提早把人从单子上划下去最好,不过如今宫务都在贵妃手里,不成的话就让太子妃把你孙女要到东宫,待上一两年再给她指婚便是。” 太子还记得师傅这孙女跟他六弟处得还不错,更给六弟生了个儿子……不过六弟不缺知心人,更不缺乐意给他生儿子的女人。 不过他有意问问师傅能“看到”多少,“这丫头最后如何了?” “生了儿子,自己身子不争气,儿子也归了别人养。”这简直就是宁荣两府只想靠着女人和女人的肚皮“上进”的标准结局。做不到三品以上的京官,基本没什么机会到接触皇子,就算这皇子是自己的外孙也一样。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太子还安抚他师傅,“师傅不如把小辈拎到身边自己教导。” 无忧真要说话,门外终于有了说话声,六皇子“姗姗”归来。 无忧要起身请安,六皇子赶紧把人扶住了:无忧现在虽然不像是等着咽气的样子,却是一看便知是大病初愈。 六皇子不会强求一个重病之人施全礼。太子二哥来找他喝酒,特地点名要邀请贾珠到来,而且二人还说了这么些话,六皇子也意识到贾珠此人恐有不凡之处。 于是六皇子稍侧过头,向他二哥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这家伙二哥你究竟是怎么个章程,赶紧告诉弟弟。 太子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太子望向了无忧。 一文一武,哥俩又看彼此都很对眼,联手再合适不过。 能省我多少心啊……无忧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为了证明自己而搞个什么挑战。为了亲妈他也是稳字当先。再看潇潇接下的任务,也没有哪个要逼他搏命。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听老婆的话就好。 于是三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无忧对太子丝毫都无谄媚逢迎之意,落在六皇子眼中,又是另一番计较。 六皇子觉得贾珠挺有意思,就算是二十出头的世家子,面对两位皇子能毫不露怯,也算难得。难不成此人就是二哥隐于人后的高参不成? 话说六皇子向来都有自知之明,一个好几年都能塌心在在军中和边疆捞军功的皇子,回到京城固然让父皇看重,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官场没什么人脉,自然也就十分软弱无力。 那些高官尤其是老臣,面上恭敬,实则都不怎么看好六皇子:这念头做事的永远都斗不过玩人的。 六皇子回京说什么也得给自己的手下们提一提官职和品级……多次碰壁,甚至还让忠顺王用下作的美人计算计之后,六皇子也把心一横就倒向他二哥了——六皇子是个直脾气,玩不来待价而沽。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太子,恐怕还得再掂量掂量,拿捏拿捏,甚至还会试一试弟弟是不是心诚,现在吗……当然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于是六皇子露了点意思,就得到了他高傲二哥的热切回应,六皇子都有受宠若惊, 过了一会儿,六皇子的几个心腹爱将也准时到来。无忧一瞧,有几位在贾珍那一轮里还跟他薄有交情。 酒桌上,无忧只看不怎么说话,六皇子那几个心腹注意力也大多在太子身上。 晚上,无忧还是太子派人送回荣府的。 听说珠哥儿刚能坐起来,就出门应酬,贾政本想发作,但长子素有主意,等他知道是太子让人来请的时候,就更无话可说。 无忧回到自己的屋里,正准备洗洗睡了,王夫人忽然来了。 李纨把她婆婆迎进门,无忧只得又把衣裳穿起来,跟贾珠他娘说话。 王夫人疼爱贾珠也是发自真心,“你刚好一点就出门,太子可是有话要问。不过瞧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比早上好多了,果然还是得出门走动。” 她想不通太子有什么话急着问她的珠哥儿,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显然不会在这个事儿上非得较真儿,“太子那边可有吩咐?” 无忧翻看了一下贾政本人的记忆,才知道贾政此时求到太子跟前……想从工部换到户部去。 话说之所以忠顺王非得用非常手段——这个手段很不上台面,因此就算在太子被废之后,也不见忠顺王因此居功自傲,太子正常的时候的确很不一般。 太子在户部和吏部都很有几个自己人。有几个是圣上当初拨给他的,但更多人则是太子自己发展过来的。 贾政自觉也是太子的自己人,他在工部带了十来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值得换一换地方了。 但是他又面子薄,不愿意在长子刚回来便匆匆跑过来打听,也是派了他媳妇过来探望。 贾政的心思,无忧想得通透。 这位政老爷明明读权钱十分热衷,却因为常年不得志而装出一副不耐烦庶务,清静无为并寄情于山水的超脱样子。其实他心里因为怀才不遇而郁闷了许多年。 可他不遇的原因的……是因为他无才啊。 说心里话,无忧觉得就算他自己舍得脸面,以师傅的身份央求太子,太子会让贾政调到户部,但贾政只怕不用等抄家就会下狱。 面对王夫人殷切的眼神,无忧扶着额头道,“朝堂之事太子如何会跟儿子说起?儿子倒是替元春问了问。太子有意让元春入宫后到东宫……” 王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笑了起来。 无忧故意一个大喘气,“跟着太子妃,过几年为元春挑门好亲事。” 这怎么能行?!元春是该做娘娘的! 王夫人这两句话堵在嘴边,根本吐不出来,因为长子似笑非笑,那点子嘲讽之意刺得王夫人面皮微痛。 无忧还不屑于为难女人,他只是尽量柔和,“时候不早了,太太早些安歇,儿子这也就睡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太太有儿子,何必非得在女儿身上打主意。” 王夫人不傻,听得出这话的好歹,于是她喜忧参半地走了。 从头听到尾的李纨只有暗暗解气的份儿。李纨其实不大看得起婆婆王夫人,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毕竟看不上字都没认全的半文盲婆婆,更何况这婆母行事又不大气…… 李纨再怎么做出一副娴熟的模样,也不会喜欢婆婆总往丈夫身边安排丫头,还是已经年纪不小的娇俏丫头。 她生了兰哥儿,婆婆似乎变本加厉,又塞了人过来,结果没过多久大爷便染了风寒险些一病不起,这才消停了些。 李纨有心事,哪怕她微垂着头,无忧也瞧得出来,“太太那儿敷衍一下就得了,别让她总把手往咱们院子里伸。” 李纨闻言猛地抬头,大惊之下只“啊”了一声。 无忧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几乎看到了李纨心里呼啸而过的神兽群。他笑够了,才拉着李纨在他身边坐下,“祖父当年掌兵十万,咱们家里焉能没有圣上的耳目?圣上能看重家里都整治不妥当的臣子?咱们家里什么样子,圣上知道了,太子能一无所知?可怜老爷连自己为何不受圣上和太子待见都不清楚。” 李纨依旧震惊,“大爷,您怎么说话这利索了?” 无忧逗她道:“因为太子给我了一剂灵丹妙药。” 李纨不救人,可也没害过人。总比有些心如蛇蝎的女人强多了,因此无忧对她态度也挺不错,“太太弄来的丫头谁知道背后有几个主子。你寻个错处,都赶出去吧。太太那边有我。其实太太当年很是因为姨娘通房吃了许多暗亏,如今有了儿媳妇反倒不能体谅做媳妇时的苦处。” 这话太贴心了。李纨才不会劝诫丈夫,说这番话离经叛道。反正李纨高兴了好一会儿,却因为担心丈夫撑不住,不敢往他身上倚靠。 无忧等了一会儿,便主动问起,“兰哥儿睡了没有?” 李纨瞄了眼角落的座钟,“没有呢。大爷要跟兰哥儿说说话?” 贾兰冷漠,跟爹死得太早,祖父祖母又不怎么上心有直接关系。 现在的贾兰可不是无忧上一轮里跟谁都绷着小脸的严肃小家伙,而是……见人就笑傻乎乎的胖小子。 虽然还不是很懂事,但父亲病重好几天都没抱他,他也知道害怕,等无忧穿过来,小家伙立即就精神起来,像个一岁多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男孩儿了。 无忧喜欢女孩儿,男孩儿……凑合逗一逗吧。 连着好几天都没法儿说话,他也憋得难受,干脆搂着贾兰给他讲起故事。 等贾兰睡着,他才把便宜儿子交给李纨。 之后,无忧继续养病,最起码甩开搀扶的小厮,能用拐杖行走。元春和宝玉姐弟俩也每天都来探望。 宝玉在贾母和贾政王夫人跟前依旧得宠,也显出几分混世大魔王的模样,但阖府上下都觉得说起飞黄腾达还得看珠大爷。 元春显然也十分信任亲哥哥。 能在全无援手的情况下在宫中出人头地,元春的才干见识自不一般。无忧也不觉得元春小二能有所欺瞒,便把他的打算和太子的允诺告诉了她。 元春果然没辜负无忧一番苦心。如果能选择,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一点也不愿意做妾,哪怕是给皇帝做妾。 尤其是元春听说哥哥讨得了太子的恩典,自有一番见解。小姑娘嫣然一笑,“到了东宫才好。妹妹就指望大哥哥啦。” 一个无意往太子身边凑,同时又是太子幕僚妹妹的女官,太子妃如何会为难?还非得善待不可! 兄妹俩言谈甚欢,王夫人却在屋里生着闷气。却说自从让长子噎了回来,王夫人连着好几天没睡好。 她倒是有心跟儿子绷着脸,结果长子完全不搭她的话茬。 其实儿子攀上太子,王夫人焉有不喜之理?太子不愿意提携老爷,而只看重儿子,王夫人也不失望:女人靠丈夫还是靠儿子,哪个更稳妥还用说吗? 结果不仅她没等来儿子的安抚,还得到了儿媳妇把两个丫头打发出去的消息。那两个丫头也是实心眼,一起跑到她这儿求情…… 儿子已然成婚,当娘的还要往儿子院子里安排人……这事儿传出去可换不来好名声。告到老太太那里去,她也落不得好。 无忧冷眼瞧了几天:王夫人不说害怕长子,却绝对不敢像对待宝玉那般对待贾珠。 于是在无忧又让太子拉出门说话归来,便把当日他跟李纨说过的那番话——就是家里依旧有圣上的耳目,说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的反应也十分对得起无忧的期待……王夫人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王夫人挪动公中银两到外面放印子钱,真是从她管家那会儿就开始了。更别提她害过贾政的几个通房,手沾人命,能不心虚? 王夫人病倒,贾政连忙从外书房赶了回来,贾母得到消息也亲自过来探望。 贾政问起无忧王夫人缘何晕倒,无忧照实说了。 贾政的脸色也异常难看,他脱口而出,“那元春更该进宫!”此言一出,他也立时后悔了。 无忧也知道贾政这话未必真心,但他情急之下只蹦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可见圣上和太子眼光……非常好!贾政甚至真不适合混官场。 贾母此时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次子这反应,老太太极是失望。 无忧扶着贾母坐下,对贾政道,“想入宫得先走通贵妃的门路。”贵妃母子跟太子都快势不两立了,“老爷对此可有章程?” 实际上元春成为女官之后,也是跟了六皇子,不是跟了圣上。 无忧眼见贾政面色微红,他又问,“老爷为何觉得咱们送上元春,圣上就得宽宥咱们?”你把皇帝想成什么了。 这话真是撕掉了贾政的面皮。 而且别看无忧说话难听,偏偏贾政发作不得。 发觉珠哥儿与太子经常往来,贾母是笃定,贾政是不甘心但也隐隐觉得……这个家将来要靠珠哥儿了。 之后赶来的大夫给王夫人施针,一刻钟之中王夫人悠悠醒来。 无忧对她道:“如果咱们家犯了错,太太这边就是罪责之一,现在圣上可没打算罚咱们家。” 这时王子腾还没发达,元春也没封妃,王夫人自然更也没抖起来,二房也不是整个荣府的中心…… 稍微吓唬一下,王夫人就能晕过去,并后怕不已。 这个样子的王夫人,无忧看得顺眼多了:人总该有所敬畏,更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无忧在荣府中的言行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还暗地里当笑话说给太子妃。 太子妃觉得……贾珠虽然说得在理但这个人有点……太傲了。 太子见媳妇这个表情,特地解释道,“贾珠不同寻常,他跟我情分也不同寻常。你只要记着他那些话没有半分不妥。” 师傅看得不爽,教训儿子和儿媳妇……这已经够温柔了。 太子妃虽然不解,却还是记下了这番话。却说三个月后,元春进宫待选,果然让太子妃要到了东宫。 当晚,无忧被“梁上君子”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黑衣人见面就跪下了,无忧二话不说,连衣裳都没穿,“太子在哪儿,咱们走!” 边赶路无忧边嘀咕,真不给我省心。 然而见到太子……无忧找潇潇确认了一下,才配了生理盐水给太子硬生生灌了下去——也就是~粗~暴式洗胃。 太子吐了好一会儿,整个人趴在榻上,“师傅,我狼狈的时候你都见全了。” 无忧拍拍太子的额头,“我就这操~心~的命,能怎么办?养个你这样的徒弟也忒不省心。” 太子就眯着眼睛笑,也不说话。 第47章 贾珠篇 太子就是喝酒太多,又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可太子的贴身侍卫们不知道,以为太子再次中~招,尤其太子捂着胃口还一个劲儿地要让贾珠过来,侍卫们当然得听命照办。 话说太子这真是小毛病,若是让太医来瞧,就是开些养肠胃的汤药慢慢调养几天而已。可无忧没这个耐性:吐出来一了百了。 太医哪里不知道催吐这法子最好?可谁敢让太子吃上这么大苦头? 无忧敢,而且干了之后太子还能笑得出来,谢意更是溢于言表。 这都半夜了,太子脸色差了点,但眼睛依旧晶亮晶亮。 他双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又撒娇道,“师傅,我难受。” 都吐了好几回,身上还有些微酒气,无忧不跟他计较,只是替他点按几下头上的穴位,“殿下为了应酬未免太拼了。” 贾珠这破身子骨,不过是按揉几下居然就累了……须知他自打穿过了足足养了三个多月。 “拼什么?”太子眯着眼睛道,“是老家伙们不肯放过我。忠顺王那老东西好像挺想试探一下,我是不是还在用他给的生子□□。” 太子纵然住在宫中,也不是他爹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出入的确得多点“手续”,但还算自由。 从贾珠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就粗暴地给太子催吐开始,就一直进入看戏模式的六皇子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听到“生子□□”四个字,顿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 忠顺王从西南归来,带了不少西南特有的方子和草药,这老家伙也是老谋深算,不给旁人成药,而是直接给出方子,配成什么样,你是不是愿意吃,他表面上都不管的。 太子酒后控制力略弱——他重生前后最为信任的三个人,其中两个都在手边,最后那一个是太子妃,他抹了把脸道,“你二哥我原先还有儿有女,”能不能活到成年两说,但以前真不至于生都生不出,“在宫里住久了就生不出孩子了。” 六皇子闻言也不劝解,而是……直白道,“贵妃管着宫务,二哥你在宫里能得好?那娘们……”六皇子立时住口,“她没在宫里毒死你,只不过你出了事,父皇绝对饶不了她。” 无忧起身,仔细看,实际是闻了一下:六皇子身上果然也有酒气……原来如此啊。 反正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酒后的这兄弟俩也……越发可爱。 太子一拍手,“谁说不是!但……”他又沮丧起来,“没有证据,父皇不信!唉,二哥我没孩子心里不得劲,忠顺王那几个药方送人之后,好多人都说见效,我也就打算吃点试试。” 六皇子道:“结果方子拿过来,太医说没问题,二哥你放心吃……是不是?” 那个药若是毒到一目了然,忠顺王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太子面皮微红,“刚开始吃着很见效,我就吃得有点多。” 想来也是,忠顺王献来的方子,太子肯定给不止一个太医看过:方子里导致上瘾和伤身的部分必定药性不强,相对于大量的补益与壮阳的效果,没有太大妨碍。 但架不住吃得太多。忠顺王再和贵妃勾结,贵妃再给东宫预备点促进上瘾的东西……太子就越陷越深,好在现在还爬得出来。 无忧正琢磨着,忽然看见太子左腿一蜷,右腿一抽,两只手几乎是同时握起拳来。 这是瘾头犯了?无忧见状不妙,赶紧招呼太子的心腹内侍,“把殿下绑起来。” 曾经他还是贾代善的时候,拎过太子的领子,也曾把太子夹在过腋下,这一次……他壳子不给力,只能用个巧劲儿,以膝盖先压制住太子的腰,又对内侍喝道,“床单!” 床单到手,他便以娴熟的手法把太子弄成了个蚕茧:只露出肩膀和脑袋在外面。他边绑还边安抚众人,“你们别怕,都算我的。” 话说,贾赦小时候是个妥妥的熊孩子。 无忧给他当爹的时候,光暴揍效果都不行了,后来他便发明了“床单裹娃”战~术,把缠成蚕宝宝一样的便宜儿子往床上一丢,一晾晾一天,给水不给饭,再放出来臭小子能老实好些天…… 这法子用在太子身上,也……有奇效。 无忧看着不能动弹的太子,暗地里简直乐开了花。 太子什么“毛病”,贴身伺候的内侍和侍卫如何不知?本来他们想去找太子妃讨主意,但大这半夜里,太子喝得来了兴致在兄弟家留宿,这说得过去;太子妃出宫作陪……没有好理由啊! 话说太子神智仍在,眼睁睁地看着师傅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料理好了。然后他浑身没一块儿地方好受,还能对着师傅笑一笑,就是这笑比哭更难看。 无忧会意,“我守着殿下。” 太子闭上眼就在床上自行煎熬去了。 不小心再次看戏的六皇子,在无忧歪倒在椅子上喘息的时候,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无忧小声道:“就是您看到的这么回事。”想声音大?他没力气。 六皇子沉默半晌才又问,“我那几个刚进京的小将大约保不住了吧?” 无忧道:“王爷无需过于担忧。毕竟给太子的药,和给您麾下的药……药效必然不同。” 这话最在理不过! 我手底下的可造之材如何能跟二哥相提并论?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居然为这个,我还稍微庆幸了一下。” 无忧酝酿了一下,看床里贴墙的蚕宝宝闭着眼哼唧,他放下帐子,又对六皇子道,“王爷,烦劳您给我弄个贵妃榻……今儿我只能叨扰了。” 六皇子不废话,弄来了两张贵妃榻,二人并排熬着,身上搭床薄被,与无忧一起守着太子,还因为睡不着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无忧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不过是没直接承认自己是贾代善罢了。 这个身份问题,他不想让荣府上下知道,一来贾赦和贾政知道了,必然有恃无恐,二来,他不在在意王夫人的感受,却不能不考虑贾母。 丈夫占了孙子的身子,她该哭还是该笑?哪个都不对,哪个又似乎都有道理。 六皇子毕竟不如太子天生脑洞大,只是觉得贾珠颇似故人,想想荣府能有个衔玉而生的子孙,为何不能还有个开启宿慧的后辈? 想想荣国公一世英武,两个儿子却不大像样,幸好到了孙子辈算是后继有人。 六皇子便问:“养好身子可想好了去处?”又主动道,“西北大营我还说得上话。” 无忧指了指自己,“我只求能多活几天,仕途不敢奢望。” 他的任务可就只是多活五年而已,飞黄腾达重振家业,都不在计划之内,所以在仕途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欲无求。 六皇子可没喝高,他还能分得清真心还是假意:目前为止,他第一次见到二十来岁就对仕途真心没兴趣的年轻人…… 于是六皇子咧嘴一笑,“你倒是跟旁人不一样。” 无忧穿越了这么多次,从以前被本尊残留的情绪影响,到现在完全碾压壳子里残余的意识,可见他……说是魂力也好,精神力也罢,有了不少长进。 而且他还发现,他说话很容易让人信服:不止在荣府几乎同吃,就算面对六皇子依然有效。当然,他跟忠顺王说“你现在投诚,太子一定跟你一笑泯恩仇”,忠顺王必须不信。 无忧这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六皇子的注意。 连提携都不热切,六皇子便有意考校一下。可无忧身为贾珍、贾琏和贾代善的经历还没忘呢,别提六皇子现在才二十多岁…… 于是六皇子对无忧的态度在经过半个晚上,就不再是“引起注意”,而是“二哥眼光没话说,这是大贤啊”…… 贾源贾代善兄弟加在一起镇守西北将近五十年,无论是用兵还是用人,总有些心得留给儿孙,贾赦贾政兄弟不成才,到了贾代善的孙子辈立即就不一样了。 话说六皇子一点都不怀疑,也实在是贾珠本人在幼年便有天才之名:不足弱冠之年便能凭真本事真才学中了举人。 二人说得投机,一没留神,窗外已然透出几丝晨光。屋里亮了几分,二人才发觉太子正透过帐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俩。 无忧赶紧把太子松了开来,还递了胳膊过去。 结果太子看着无忧伸来的手,轻叹了一声。 六皇子忍不住笑了,“你还要扶我二哥?非得两个人一起跌了不可。” 无忧摸了摸鼻子,“习惯了。” 太子也是浑身无力,抓着六弟的手站起身来,“听二位聊了大半夜,连那股子挠心挠肺的难受劲儿……都不那么难捱了。” 六皇子显然看出了什么,但什么都没问,却不是全当没事儿人,要置身事外的模样。 反过来说,受贵妃和忠顺王联合暗算而生不出孩子,更为断了那害人的药而吃苦头,这两件事二哥都不瞒他,绝不仅仅是接纳他这个弟弟的意思。 陪了太子与六皇子许久,无忧也要回府去了。今天过后,他也成了六皇子府上的座上宾。 回到荣府无忧二话不说,回屋倒头就睡。贾政正要出门去衙门,见到长子归来,真是……纠结不已:他知道昨晚请走儿子的是太子的侍卫!而且长子又是从六皇子府上归来。 望着儿子虽带病容却依旧俊俏的容貌,贾政很担心儿子他……是……以色……侍人……他想不下去,叫上长随就跑出了门。 无忧一看贾政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就知道这位老爷在琢磨什么:这也是贾政的思维定式,自己无才,就觉得旁人也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而总是把才能这个最大也最正当的理由丢在一边。 其实贾母早先也觉得太子忽然亲近珠哥儿到了让人诧异的地步。可冷眼看了几天,老太太已然相信太子是取中自家珠哥儿的才学,她也彻底放下了那“乱七八糟”的担心。 可贾政似乎就是只愿意相信他看到的。贾代善那轮里稍显胆小却不失赤子之心的二儿子,究竟去哪里了啊…… 自从穿成老长辈贾代善,无忧现在看谁都自动带入亲爸爸模式。他打着哈欠,缓步回房的时候还抓空扎进系统里问潇潇,“什么时候咱们也生一个?” 潇潇唰地甩出四个字:等你升职。于是无忧现在超有干劲儿! 却说无忧一觉睡到中午,跟李纨一起用饭,之后摆弄了一会儿兰哥儿,便拉着老婆孩子再次补觉。 他再醒来,都到了掌灯的时候。 此时潇潇也在系统里提醒他,“给元春点个好姻缘,只够贾珠的身体延续大约一年的寿命,其余那四年你得再加把劲儿。宝玉黛玉宝钗和湘云的年纪都忒小,就不用打他们的主意了。” 无忧当时就说,“可惜了。” 黛玉、宝钗和湘云作为最重要的三钗,为她们逆天改命总是收获不菲。 无忧跟潇潇说话,落在李纨眼里,就是大爷在打盹失神,她等了一会儿才问,“大爷可要摆饭?” 无忧闻言便笑,“好啊。今天除了吃就是睡。” 李纨也笑,“大爷觉得如何?” “舒服。”无忧稍微活动了下肩膀,“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 大爷心情不坏,李纨决定趁热打铁,“下午舅妈来了。” 李纨口中的舅妈说的是王子腾之妻,李夫人。 舅妈虽然也姓李,但跟李纨娘家一点关系都没。 现在的王子腾可不知道自己能官居一品,还是个尽可能与人为善的三品官。明年开春,他便该进京述职,为了前程便把妻子先打发回京城,尽早四处走动一下,哪怕打听出点风声也好。 不过王家有个家学渊源,就是势力且薄情。 话说无忧跟太子交好,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家已经都知道,毕竟无忧与太子往来没避人。但是见面之后如何相处,又聊了什么他们却不知道了。 往东宫书房和六皇子府书房安插探子,即使是圣上也没办到。 李夫人猜测,太子必然取中了贾珠的才学——只要贾珠能活着参考,中进士不是难事。再说荣国公贾代善又教过太子,太子顾念旧日师徒情谊从而特别高看贾珠一眼,也是顺理成章。 因此贾珠怎么看怎么前途光明,但有个大前提,就是贾珠能活着啊,还得一直活着! 李夫人不看好贾珠的寿数,于是无忧穿来前后李夫人都没上门探望:她不想在已经死定了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转眼三个月过去,无忧不仅从床上爬起来,还与太子六皇子经常往来,直到昨天直接留宿六皇子府……李夫人终于再也绷不住,前来拉关系说好话了……带了张十分丰厚的礼单。 王夫人与这个嫂子关系并不怎么好,再说嫂子行事她也看不上,因此礼物和奉承话悉数笑纳,但是李夫人想去看望下珠哥儿,不行。 王夫人也有计较,珠哥儿说让元春去东宫,结果一点波折都没就办成了。看太子对珠哥儿器重的样子……将来好着呢,何必非得顶着个“送女入宫求提携”的名头? 李夫人眼见大姑子态度坚决,情知让对方回心转意也不在这一回,便想着有机会遇见珠哥儿一次,跟他好生说道说道才是正理。 回家之后,还得让老爷给珠哥儿写封信才是。李夫人颇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大姑子和珠哥儿跟前没什么脸面。 话说在王子腾发迹之前,王家就是个金陵当地望族的水平,跟两府三国公,连续两代都官居一品的贾家根本没得比。 王子腾迎娶的妻子李夫人也是当地望族出身,她固然跟着丈夫一路水涨船高,但进京与权门世家的各路诰命往来,她只能尽力讨好,言行上也不是那么有底气,更何况在珠哥儿这事儿上他的确犯了大错。 为此王子腾已经来信训了她一次了。 因为无忧那番关于王夫人的贴心话,李纨对丈夫多添了几分亲近之心。说句心里话,对于这个舅妈,李纨也实在是看不上,“这是临阵抱佛脚呢。” 大爷能经常见到太子,也能跟太子说得上话。要不是投靠无门,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要跟大爷毛遂自荐了。 无忧笑道:“跟她计较什么?她说话又不顶用。” 李纨颔首道:“大爷说得是。” 其实无忧有点奇怪,李纨明明跟贾珠感情不错,但不知为何就是……肢体上似乎不那么亲近,靠近一些就是极限。 这举动跟他当贾琏时,凤姐儿自然而然地靠近丈夫完全不同,李纨总有点……想要敬而远之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跟贾赦和邢夫人那种感情不睦又有明显不同。 无忧一时好奇,便仔细翻看起贾珠的记忆……而后就忍不住笑了开来,扭头就跟潇潇嘀咕,“我说呢,原来技术不成,还觉得媳妇冷感。” 潇潇假意嫌弃道:“看你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 无忧又问,“潇潇,你觉得我咋样?” 潇潇先刷了个硕大无比的“呵呵哒”,最后才诚恳道,“你要是不成,咱俩刚勾搭那会儿拌嘴掐架,我能就那么忍了?” 小两口床头掐床尾合……这话真理。 无忧心满意足地从系统里出来,再看李纨就忍不住带了几分怜悯,“不管是太太还是舅妈那边你都不用出头,推给我就好。只要老太太那边你伺候好了,你就是首功。” 李纨惊疑道:“啊?” “太子和贵妃母子都要势不两立了。”无忧也好奇道,“你回娘家,岳父都不透点口风?” 那怎么可能呢? 李纨可是前天刚从娘家回来。把嫡女嫁给嫡子,两家一般情况下都是想正经结盟做亲戚的。 想起他爹娘告诉她的小道消息,李纨实话实说,“舅妈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也不都是为了舅舅的前程四处打探。” 意料之中的事儿……无利不起早这话是白说的吗。无忧便问,“怎么说?” “我听说,舅妈想把她娘家侄女嫁给太子妃娘家侄儿。” 这弯儿绕的……无忧直白道:“他们家还真敢想。” “谁说不是?舅妈这边的侄女是嫡出,他们看上的那位……是庶出。” “这谄媚得忒明显。”无忧直乐,“还不如妄想让自家闺女往东宫里冲呢。” 听听这提起东宫就无比随意的语气! 李纨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我估摸着,舅妈就想走通大爷的门路牵个线,要是好呢,就进东宫,要么不成,还能退而求其次。” 无忧笑得嘴都咧开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自从太子“苏醒”,他和太子妃的东宫就守得跟铁桶一样,现在的贵妃可送不进人去。圣上日理万机,怎么会闲着没事儿给儿子指侧室。 所以说现在想给太子做侧室,必须得太子首肯才成,至于太子妃……太子妃跟太子感情不错,她也不是那种想不开到主动给丈夫挑人的“大度正室”。 无忧继续道:“让我拉皮条?可真敢想啊。” 李纨深以为然,“这不是成不成全看大爷的吗?” “明明成不成全得看太子的。回头一定把这事儿说给太子听一听。”太子没癫狂之前,行情是真的好。太子生得好,又偏好美人,但不至于下作到强人所难。于是无忧又问,“舅妈这侄女长得不错?” 李纨笑道:“岂止是不错。否则……” “何至于就有待价而沽的信心。”无忧忽然福至心灵,“不会吧?” 李纨忙问,“怎么了?” “想起点别的,回头得问问太子。”无忧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才怪! 四处找小鸳鸯的无忧再次跟太子“接头”……太子白天不耽误政务,晚上还要跟时不时发作的~毒~瘾作斗争,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见到三天没见的师傅,太子一杯酒下肚就吐起了苦水,“父皇以为我是想……专心生孩子才看着气色不振。我媳妇还让贵妃叫过去敲打了一顿,谁让父皇有言在先!得亏父皇觉得我心情急迫情有可原。” 太子侧室们生育的儿女到现在已经悉数阵亡,只有太子妃所生的女儿硕果仅存,其实单就这一点看来,就知道贵妃手段不凡,但太子妃防守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想让太子妃对嫡出庶出一碗水端平? 无忧是个男人,几乎没看过宅斗小说,都不会如此天真。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有挑拨太子与太子妃关系的嫌疑,无忧拍拍太子的肩膀,“将错就错,您不解释才好。” 太子赞同无比,“师傅放心,我知道哪个值得信任。最近……倒是越来越不……频繁了。”太子连打了两个嗝儿,而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师傅笑得趴在在桌子上。 无忧好不容易再坐直身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抚着胃口,“殿下,您害得臣都快喘不过气了。” 太子先是默默无语,之后便给无忧拍了拍后背,“慢慢笑。” 这二人的互动,把太子的心腹大太监都看呆了…… 等笑够了,无忧才正色道,“殿下,臣这身子骨不成,春闱只怕竖着进门,横着出来……臣这次也就能陪您说说话。” 太子一怔,旋即低声道,“您能陪我,我就庆幸不已,再不敢奢求别的。” 无忧相信太子这番话发自真心,他声音极低,“总归咱们师徒缘分未尽便是。” 太子郑重点头。 “对了,臣那舅舅……就是王子腾,他媳妇想把侄女往您身边送。” 太子一下子就皱了眉,“王子腾的内侄女?怎么莫名耳熟呢?” 这会儿正好带上两个“新欢”爱将的六皇子匆匆赶来,师徒两个都暂且丢开此事。太子接受六皇子以及两位少年将军的感激,无忧……就坐一边看热闹。 六皇子为自己麾下,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而碰壁之后,这次终于投靠对了根……真大腿。 须知一个萝卜一个坑,官位都是有数的。 六皇子麾下这几人的确该升一升,但架不住他们前面还有好些人排队等补缺——尤其这些人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老爷”。 有时候皇子的面子真不如那一沓子银票,可就在太子苏醒以及六皇子表明态度之后,在圣上与阁老和兵部高官坐在一起商量人事之际,同样在场的太子就发动了“偏心~大~法”。 身为太子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人捞点好处? 六皇子说不上话那是因为他多年远离京城,但太子不一样。别说太子手里攒了不少臣子的人情和把柄,足够换来好处,而且……想太子说话不算话,圣上也得答应! 太子的理由也很正当:没地方安置六弟是你们说的——成婚的皇子是一定要有个正经差事的,而且必须有实权。 当时管着兵部的阁老不愿意空降来个六皇子分这杯羹,便把六皇子丢到边关硬说是历练一番。 太子的意思就是,好几年下来人家力气出了血也流了,该给好处你们又缩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六弟可是父皇的儿子,孤的亲弟弟! 当天六皇子暗中递了个名单上来,结果很快便收到了兵部的文书,他的麾下大多都按功劳升职,只不过有人留任有人调任罢了。 当然,如果六皇子不来投靠,太子看在前世情意不至于不给弟弟出气,但肯定不会像这次这样重拳出击。 太子在圣上面前大战阁老和尚书的英姿,无忧通过潇潇看了场现场直播。 小情侣两个当时就感慨,不奇怪忠顺王和贵妃联手一众宗室以及勋贵世家,非要把太子拖下来。 相对于太子,贵妃所出的儿子,也就是三皇子就好控制得多,而且……三皇子将来坐上龙椅,也依旧要仰仗这些扶助他一路登顶的宗室世家们。 简而言之,三皇子若是上位,就注定了臣强君弱的格局,这当然正是忠顺王他们那一众老狐狸所期望看到的。 要是没有动机,谁非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太子对着干?而太子越出色越锋芒毕露,圣上就越喜欢,而这些权臣们就越不高兴。 可在前面几轮里,这些宗室和世家搞掉了太子,也让圣上彻底看透了他的老臣们,最后脱颖而出的就成了六皇子——他也是个不肯向权门世家妥协的主儿。 无忧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太子他们几个说话,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地走了神。 他这副模样落在六皇子眼里,六皇子也不由多想:二哥这个心腹幕僚实在是够特立独行,但此人见识也实在了不得。再回西北的时候,能不能将贾珠从二哥那儿暂时借过来用一用? 无忧不知道六皇子正打他的主意,听到六皇子问他们刚刚在聊些什么,他就照实说了。 无忧穿梭许多次也不会特意去记一个小姑娘的下场,可太子又有点印象。可见这姑娘在前几轮里肯定一头扎进了宗室或者权臣这个圈子。 六皇子闻言笑道:“他家啊……我都知道他家有个美人儿。听我媳妇说贵妃娘家哥哥打发人过去瞧了瞧。” 太子此时望了无忧一眼,无忧便知道太子也想起来了。 等酒席散了,无忧准备回府,跟太子道别时,才听太子道,“那女人是我那好三弟的心尖儿。这么一看,王子腾以前也是早有所准备,两手准备。” 所以以前王子腾半截儿就转换门庭了。无忧听了点了点头,心说这辈子王子腾算是完了。 不过……无忧低声问,“这鸳鸯谱您看怎么点合适?” 太子笑了笑,“怎么?还想一女许多家?” 无忧还是公允道:“他们现在还是偏向您的。”李夫人她娘家应该还没有往贵妃那边偏的意思,但在太子这儿碰壁之后,结果就难说了。 太子轻飘飘道:“我当然要圆了他们好几世的姻缘啊。” 就听那咬牙切齿的尾音,就知道太子生气了。然而隐约听到了一声提示,无忧进系统一看:居然多了些点数,够他活上三个月了。 原来成全人家也有收获?无忧越发惋惜宝玉和黛玉年纪忒小,不然有这一笔就足够圆满完成任务了。 眼见无忧面露遗憾之色,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却还笑道,“莫非师傅舍不得?” 想想也是,师傅向来护短。 “我舍不得个屁!路都是自己走的,伏低做小也没见人家哪里不乐意。”无忧不知太子心中所想,他只是单纯的有感而发,跟太子十分熟悉的结果就是他跟太子说话没什么顾忌,“像元春似的,明白地表现出来,她国公府的大小姐不愿意为妾,反正我是不会强求她。” 荣府的爷们怂,也有怂的好处,他们很好说服,也很容易屈服。无忧连当了两次孙子,还不是纵横荣府?连贾珍能弹压得住。 太子又问:“师傅,”太子的内侍和侍卫都站得隔了三四十步远,“你这次……”他斟酌了下措辞,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你有什么愿望吗?” 无忧笑了,“您能坐上那个位子,老臣好回家混吃等死……嗯,含饴弄孙,看着他们别再把我重孙辈弄废了便是。对了,有机会老臣想去趟江南。” 曾经在很久以前,太子还是个相对纯真的少年,就有这么一个疑问,究竟有没有人不因为他的出身地位逢迎讨好他,只是单纯对他好,与他投缘? 现在他有了答案。 太子沉默良久,才笑问,“师傅想女儿了?”略一回忆,又道,“要不我想辙把林海调回京城?” 这时的林海也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党。无忧喜道:“那就太好了。” 回家后,无忧睡得可香了,太子倒是辗转了半夜:一个真心为我好的人,我该怎么回报他? 他瞎琢磨了半个晚上,最后抱着太子妃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才在太子妃的提醒下想起来:哎哟,昨晚睡得好沉,都没功夫犯病。 就在王子腾之妻李夫人还在四处走动的时候,贵妃下了一道旨意:李夫人的侄女就乘着一顶小轿进了三皇子的~后~院。 王子腾知道此事连骂媳妇的心情都没了,他想要留京还得靠太子。 而今一个外甥女元春在东宫,另一个内侄女则在三皇子身边。如果王子腾是权臣,这勉强能叫双保险,但他现在是个不高不低的三品官,这就是想左右逢源。 如果自己没显露过人之处,结果就是两边全都不待见他。 王子腾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这回不管他甘不甘愿,也得向宁荣两府求助了。贾政权衡了一下,还是想帮一帮——王夫人已经为此央求了他好几次。 贾赦和贾珍可就没这么热络:娶了王子腾之妹的,也只有贾政而已。而且这些年里,谁看不出来王子腾已然有了另立门户的心思? 以宁荣两府爷们的骄傲,不会挽回王子腾这样存着另攀高枝的故交之心。再说王子腾现在的品级,也不值得宁荣两府力保。 于是这次家庭会议不欢而散,全程看热闹的无忧刚迈步出了书房,就让贾珍和贾琏拉住了。 三人一起来到贾琏的书房,落座上茶,被兄弟两个关心过身体之后,无忧便知道戏肉终于来了。 贾珍放下茶碗,郑重问,“珠兄弟怎么看?” 珠哥儿却是王子腾亲外甥,他怎么也得亲口跟珠哥儿讨个主意才好。 王夫人之所以不去求亲儿子珠哥儿,而是尽力去劝贾政搭把手,也是觉得在珠哥儿这里会碰壁。 想到这里,贾珍还是得为自己解释几句,“帮不帮的倒在其次,只是用得着就贴上来,用不上就丢一边,也忒难看。” “巧了。”无忧笑了,“我也这么想。” 贾珍暗中松了口气:以前珠哥儿都是这般气势非凡了?他跟太子交好也是莫名其妙。外面也曾有不少风言风语,说是荣府把兄妹俩全都送给了太子。可实际上珠哥儿若真是以色侍太子,那六皇子对珠哥儿也欣赏有加又怎么说? 六皇子可在诸多皇子之中极为洁身自好,而且出了名的爱才,不然他不至于为了麾下几个出身平平的小将讨个“公道”——贾珍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论起消息灵通,都是贾赦贾政不能相比的。 贾珍知道得越多,就对贾珠这个弟弟另眼相看:珠哥儿无官无职,身上就有个举人功名,全家上下真有本事“直达圣听”的还就他一个。 见贾珍若有所思,无忧又道,“会钻营不是坏事,咱们家就是吃亏在太老实。不过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咱们的言行上面都会看在眼里。” 贾珍贾琏一同点头:蛇鼠两端真是要不得! 无忧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贾蓉还没成婚呢吧?于是他立即问,“珍大哥,蓉哥儿的婚事你怎么打算?” 贾珍道:“倒是有几个人选。” 无忧想了想,便出了主意,“这样吧,蓉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他跟着我出门四处看看。他的婚事……珍大哥,我问你一句,若是,”他往东一指,“指个媳妇,你可乐意?” 无忧的原则一直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值得帮一把的就拉上一把。 蓉哥儿是个好孩子。以前那几轮里这孩子已然长歪,很难救得回来。这一次贾蓉年纪尚小,不如干脆带在身边~调~教~一下。反正他当爹当习惯了,带娃都是顺手的事儿。另外,他也想怜悯秦可卿一回,好好的姑娘别再让贾珍糟蹋了。 贾珍当然乐意得不得了:儿子的前程不用再操心。贾琏倒是有点可惜,却也能理解堂兄的心思:带个小辈方便使唤啊。 却说无忧回到自己房里,李纨喜滋滋地迎了出来。 李夫人那侄女首选目标是太子以及太子妃娘家的子侄,这次“得偿所愿”终于不再来叨扰。李纨也不用再到王夫人跟前一起陪客——李夫人爱打听消息,李纨父亲又是国子监祭酒,每次见面总是被问东问西,李纨焉能不烦? 李纨这心思都外露了,无忧也笑,“能安生过几天日子也不容易。”在书房里没翻上几页书,贾蓉便跑来报道了。 十五、六岁的蓉哥儿面上此时可没有半点苦逼相。听他老子说堂叔要带他见世面——去见太子和六皇子,蓉哥儿别提多兴奋,因此面对无忧时也无比恭敬。 自此以后,蓉哥儿便成了无忧身边的小管家。 无忧跟太子与六皇子见面说话,蓉哥儿就在外面跟两位皇子的心腹一起守着,一来二去也听说了不少“趣事”。 无忧带着贾蓉走动了几次,太子果然主动问,“这个也没成婚?” 无忧道:“是啊,殿下随便给找个踏实的明白姑娘就好。作为谢礼,殿下稍微提携这姑娘的娘家便是。” 太子大乐,“你这是赖上我了?”六皇子也在,因此他就没一口一个“师傅”。 而六皇子早就见怪不怪:有时,他都觉得比起他这个正经兄弟,二哥跟贾珠才更像是一家人。听听,这什么破事儿都能推给二哥,二哥还兴冲冲地接下了。 话说甭管多忙,只要亲口答应师傅的事儿,太子一定特别上心。太子妃见得多了,也就彻底麻木。 幸亏太子和贾珠见面,总有旁人在,而且好几个月下来,两个人一直“清清白白”。每次见过贾珠,太子的心情总是不错,瘾头也不再频繁发作,因此太子妃决定……装不知道,同时善待贾元春。 贾元春的确是个聪明姑娘,亲近她这个太子妃,却尽量远着太子。这样的姑娘,太子不提照顾,太子妃也会拿出几分真心教导一下。 却说一个月之后,太子还真给贾蓉挑了个媳妇:太子卫率副统领的长女。 贾蓉是宁府长房长子,他的媳妇就是将来的宗妇,没点才智和手段的女孩子根本无法胜任。 说起挑选这个姑娘的缘由,太子跟无忧解释道,“以前……这是我六弟心腹爱将的填房,咱们这次是横刀夺爱了。” 无忧拍手道:“夺得好。”就看贾蓉跟人家姑娘来不来电了。无忧为了完成任务,免不了拉郎配,但他不会枉顾两个当事人的愿望。事实证明无忧也是白担心了。 他挑了个酒楼,跟太子在包厢里高座,看着贾蓉与人家姑娘,以及姑娘的哥哥“偶遇”。 果不其然,彼此都很满意。女孩子出身才学品行都很好,还有几分姿色,可……惊鸿一瞥之下,将来的夫婿竟然远超她想象的……俊朗……女孩子脸都红了。 贾蓉本就对这婚事十分情愿,女孩子的长相也超出了他的期待,他也……脸红了。 其实,女方家里对这门婚事原本略有微词的,不过真正见过贾蓉,心里就平衡了。 因为跟着堂叔见了世面,贾蓉不说脱胎换骨,气质上却有了不小变化:连太子和六皇子都能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俊俏的少年哪里还能轻易怯场? 没了畏惧之心,谈吐举止就很能看了。再加上外表和出身,贾蓉可是妥妥的才俊相。消息传回来,女孩子的爹妈自然痛痛快快地认了这女婿。 话说,看着一对儿小男女彼此有意,太子还调侃无忧,“师傅可真会带孩子。” 无忧道:“当然。臣这几辈子亲手带出来最得意的那个,就坐在臣身边。” 太子就不说话了,抬手一杯酒……一口闷了。 不过无忧却知道太子其实挺高兴的,于是他趁热打铁道,“殿下,臣也要好好夸夸您。您都逼得那群老家伙非得出邪门歪道才能扳下来,因为正经跟您斗法,他们打不过。” 太子顿时喜忧参半,“最后我还是中招了……” “一计不成再出阴招,您得防备这个。前世也是圣上发现您不对劲儿,才真正正视起那些老臣们的阴毒心思。他们已经让圣上压制了一辈子,将来总是想要舒展舒展筋骨的。” 太子点了点头,旋即自嘲一笑,“师傅,教我学问武艺的可不止您一个,但只有您一直为我着想。” 太子这番话无忧也不觉得肉麻:他说的是实情嘛。 君权臣权可是永恒的矛盾,太子的其余老师也是臣子,当然要自发维护他们那个集团的利益。无忧跟他们都不一样,他跟谁合得来就相着谁。 回到荣府,无忧在泡澡的时候打开系统一查,立时乐了:给贾蓉解决了终身大事,居然加了一年的寿命。 潇潇又来解惑,“这门婚事指得好,因为他俩很合得来,将来更是差不了。元春那边你催催太子呗……我发觉你这便宜儿子很擅长当红娘。” 无忧太赞同了,“他比我合适这活儿!你看这任务我基本上全都推给他了啊。” “所以说人啊……还是得多做点好事儿。” “是,这回我完全可以坐享其成。”无忧稍微有点遗憾,“要是你能陪在我身边就更圆满了。” “你以为我不想?想愿望成真,拿业绩说话。” “哦。”连洗澡时都不忘激励我,无忧又乐了。 两个人正打打闹闹,无忧发觉自己又多了笔“收入”……一查来源,居然来自秦可卿。 话说这一轮里贾蓉亲娘多活了十来年,前几年才撒手西去。贾蓉如今说亲因为他守孝满了三年;贾珍觉得没了老婆反而自在,于是也装模作样地为了正妻三年没续娶。 结果这一次阴差阳错,贾珍居然打算让秦可卿做填房。 不提秦可卿真正的身世,就说一个一直依附宁府的小官养女,能给宁府大老爷做填房,也是高攀了。 贾珍不过三十多岁,又生得一表人才,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门好亲。 系统显然也这么认为。贾珍固然王八蛋,对秦可卿也是有几分真情意的,没准儿这一轮里秦可卿就有本事让贾珍稍微收敛呢。 再说无忧也不是死人。既然这次要做月老,而且秦可卿这婚事与他有关,只要他在一天,就得包管“售后”。 如果说不服贾珍,他还可以揍服他。体力不成,但无忧的战斗技巧全都深刻在记忆里,这几十年下来已经有了真正高手的大巧不工的意思,招式未必好看却十分高效。 话说贾珍与贾蓉父子先后成亲……肯定是贾珍先来,娶了秦可卿之后正好忙活贾蓉的婚事——谁让贾蓉的岳家分量不同。 这门婚事是他们荣府的珠大爷烦劳太子指来的,据说成婚当天太子这个大媒都会到场……这也是贾珍急着迎娶秦可卿的原因之一。 于是在一年的时间内,宁府添了两位女主人:秦可卿比她儿媳妇还小一岁……不过这两个明白人相处得很不错。 考虑到儿媳妇的娘家,贾珍这次不会再“爬灰”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长江在汛期又发了水,京杭运河与长江交叉的部分简直损伤惨重。 太子领命南下赈灾,他不仅要了六弟作陪,更要带上无忧,而这个时候太子妃刚查出有孕…… 太子也是聪明,立即通过六弟向六弟的生母德妃娘娘求援。也就是德妃死得早,不然在前几轮里贵妃不会那么得意,六皇子也不至于憋气了那么年。 为了亲儿子的前程,德妃责无旁贷。太子在带众人离京时,也走得安心。 等太子仪仗到了河南,无忧终于把六皇子拉到身边,将这些年忠顺王以及贵妃的各路明枪暗箭的阴招大致跟六皇子说了一遍。 六皇子反应极快,“莫非……这就要铤而走险?” “乱民都是现成的,不说别人,就说忠顺王就曾在西南镇守多年,贵妃娘家又不是没出过正经的大将,如今还不到人走茶凉的地步……这些都加在一处,王爷觉得如何?” 前几轮里,不过四五年之后圣上就退位了。此次能收拾掉忠顺王那一批人也算是一了百了。之所以选在此时发作,那是因为无忧若是忠顺王,也会抓紧机会,再搏上一回——难不成所有的算计都失败之后,坐等太子上台大清算? 话说太子与忠顺王这群人斗了多年,圣上光看见宝贝儿子过得不容易,哪里让圣上有半点危机感?指望圣上来遏制太子完全没希望。 无忧这番话完全说服了六皇子。 等太子仪仗过了长江,进了金陵境内,已经能看到源源不绝,拖儿带女往城里跑的灾民。 太子进城连夜召见官员,定下视察堤坝的日子,然而就在某天太子心血来潮离开金陵城去看一看灾民暂居的窝棚和粥场之际,天降暴雨,太子与紧随太子的三千精兵全都被堵在了一处镇子里。 这个镇子遭灾不重,房舍大多能住。带着三千精兵的太子到来,当地士绅连忙让出了自家的宅院,而大雨一下都是大半天。 入夜后,太子在屋里正泡脚,无忧直接闯了进来,“殿下,不对劲儿,我要去探一探。” 话音刚落,六皇子也冲了进来,一见这仗势,也不隐瞒,“斥候放出去一直没回来。” 无忧点了点头,“给我预备战甲,我带人出去瞧瞧,蓉哥儿也跟我去。二位先等我的消息。” 潇潇说了,这次忠顺王他们下了血本,而金陵那批勋贵不支持却也不反对,总之就是默默围观却不肯主动给太子提个醒。 所以说太子早年收了这帮人的银子却没给人家好脸,终于得到了报应。 太子猛地起身,光脚站在地上,“师傅!不行!” 无忧眉头都没皱上一下:一次掉马叫意外,次次掉马就是日常了。 六皇子却再次把下巴掉到了脚面上:目瞪口呆的神情足足维持了数息。他才回过味儿来似的,问了一句,“师傅?荣国公?” 无忧不接话茬,只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位等等老臣的消息。”其实就是默认了。 太子直接就把怀里的令牌交了过来,“都靠师傅了。”太子也曾领过兵,但在这种时候他更信任他的师傅。 六皇子可不是上一轮里那位戎马半生的帝王,面对一个借尸还魂且经验丰富的老帅兼大将,他也直接分出一半亲兵,让他的人跟着无忧出去看看。 无忧深知壳子不给力,本想调集精锐直击,擒贼先擒王——没错,这次带兵前来行刺的正是“老相识”,忠顺王的长子,外加贵妃娘家的一个擅长兵事的族人。 刺杀太子,若是泄露,肯定是掉脑袋的事儿。忠顺王这边若不拿出诚意,不押上个够分量的“肉票”,谁肯出力出钱出兵跟他干? 因此忠顺王长子亲来,就在意料之中了:带着三千精兵的太子,不是派出百来人的刺客团就能解决得掉的。 有潇潇帮忙,无忧选准了方向,来了场奇袭。 无忧当贾珍、贾琏和贾代善的那三轮,无论个人战斗力,还是用兵领兵练兵都极有心得。然而顶着瓢泼大雨,直击对方的“指挥部”,无忧在成功捉拿忠顺王长子的时候,肩上还是中了一箭。 这一箭带毒。 换个健康的壳子,养上些时日也就罢了,可贾珠的身体显然撑不住。眼见要完蛋,无忧直接扎进系统找潇潇去了,“怎么办?我没完成任务。” “没什么大事。”潇潇安抚他道,“贾珠想多活五年,也不过是为了媳妇孩子前途谋划,你再次救了太子,太子能不照顾好整个荣府?因此贾珠本人挺满意,他愿意按照约定交付报酬。不过作为回报,我得给他点好处,你也得接下一个稍微棘手点的任务。你赶紧跟太子交代下遗言吧,你这便宜儿子都快要哭死了。” 似乎还真没啥大事,无忧彻底放心,“他难过个啥,迟早再见。” 从系统里出来,无忧说话已经颇为费力,而太子和六皇子正一起守在他床前。 无忧心说交代“遗言”还是得言简意赅,“殿下,您女儿和北静王……” 太子眼圈已然红了,“都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六皇子也是难受,有心劝解一下,但又无从劝起。 无忧奋力拍了拍太子的手背——他是想拍,但在太子感觉起来,却是像鸿毛一样轻轻拂过…… 无忧望着太子的眼睛道:“殿下替我照顾我女儿,还有蓉哥儿和兰哥儿,其他人……过得去就成。” 太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无忧忽然挤出个笑容,“咱们师徒缘分未尽,您……不必哀伤。”这句话几乎只有太子一个人听得到。 这也是无忧在本轮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就被潇潇踹到了新任务里。 前后没有一点防备……这次他穿成了贾政,至于任务……看清楚屏幕上的几行字,无忧彻底无语:欲成仙?这是什么意思?想成仙的也是贾敬,不是贾政吧? 无忧抚着额头,心说果然没完全完成任务,下一个就立即微妙起来。不过没看到金手指说难度也为时尚早,而潇潇则告诉他正在给他加载金手指,让他稍安勿躁。 无忧拿起桌上的庄子,随便翻了两页,就听小厮小跑着进来,“老爷,太子到了!现在……现在……直奔珠大爷的院子……” 我去!不是我想象得那样吧? 潇潇冷静地刷出一行字,“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无忧衣裳都没换,快步来到贾珠的院子,此时贾赦、贾珍贾琏已然齐聚,他是来得最晚的。 而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正紧紧抓着贾珠细瘦的手,边上站着有点无所适从的太医——对了,上一轮里就是这位大夫给他调养的身子。 无忧扭头看向贾珍,贾珍会意,摇了摇头:这是贾珠要没救的意思? 太子忽然扭过头,冷冷盯着无忧道,“长子病入膏肓竟不闻不问?” 无忧忍不住轻咳两声,就在太子越发不耐烦且脸色越发难看的时候,他轻声道,“殿下,别来无恙。”宁荣两府上下都是管太子叫太子,唯有无忧一直称呼太子为殿下。 太子那神情立时僵在了脸色,先红又白再红…… 潇潇在还未完全搭建好的系统里已然笑开了花,“师徒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哈哈哈哈。” 第48章 贾政篇 潇潇笑够了,还特地提醒,“你为这便宜儿子而死,他那时的精神状态可就有点不稳当。” 无忧点头,“一目了然。” 太子要是不动容,问题才大。 潇潇又道:“我用管理员权限给你查查……”片刻之后,她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只要别告诉我好坏消息其实是一个就成。” “那当然不能够。平行世界嘛,你懂得,上一轮里你离开之后,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是位货真价实的明君,但对权门世家以及宗室杀伐过重……” 无忧秒懂,“你的意思是他有点……入魔迹象?” “就是这个意思。比起上几轮,太子变得暴躁不少,八成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温柔?” 这话无忧不赞同,“说得好像他以前脾气很好似的。他还没到直进安定医院的地步吧?” 潇潇刷了个占满整个光凭的大笑脸出来,“必须没有。” 无忧松了口气,“然后呢?” “好消息是,他应该没有想起你当贾赦那一轮里的所作所为。” 想起当时太子那眼神,无忧现在都略有不安,“他那会儿眼神不大对。” “所以这一回你尽可安心,你们依旧是亦师亦友的纯洁关系。” 无忧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潇潇看得到,“我跟他什么时候不纯洁了?” 本来就没啥,不然潇潇能这么轻松地调侃?笑够了,潇潇正经道,“我说也是。你们两个老爷们,哪就跟小说里一样,说爱就爱了。再说你以为我是摆设吗?” 无忧也道:“弥补贾珠,你自掏的腰包?”对潇潇不用道谢,直接用行动回报才是。 毕竟是青梅竹马,重逢之后默契也分毫不减,潇潇道,“我刚才跟贾政讨价还价一下,成仙我都木有办到,他要是还坚持,我就让他洗洗睡了。” 无忧赞同极了,“不惯他这个臭脾气……既然不是那材料,就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偏偏还志向远大。”贾政要是个胆大,明智且坚定的人物,荣府何至于走到抄家那一步? 潇潇乐道,“听你的,不让步。”说着又刷出个大大的笑脸,“你该出去啦,别再冷落你的便宜儿子。” 从系统里出来,无忧眼见太子目光还是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脸上,他又轻咳一声,“殿下?”无忧仔细端详了下:嗯,好歹脸色恢复了一点。太子这疲惫又兴奋,再顶着对黑眼圈儿的脸……这风采简直更胜往昔。 此时邢、王两位夫人扶着贾母来到外面,丫头婆子们不能上前,还是贾母吩咐赖大进来禀报。 等到赖大弯腰弯到额头都快触地了,太子才好似回过神来一样,他挥了挥手,“孤是来探病,不必再搅了老人家。” 这是他不想见老太太和太太们的意思了。赖大行礼后便退出去传话……就这么一小会儿,赖大已是满头汗。 等赖大出门,太子才忽然想起来:这老封君是师傅他老婆,我是不是态度忒不好了? 无忧哪里想得到太子在这儿纠结上了?他前踏一步,在太子眼前晃了晃手,“醒醒啊,臣跟您有好多话要说。” 二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 话说,贾政的本性如何不好说,但表达在外的永远是个古板大家长的形象,合不合格另说因此无忧穿了贾政之后,几乎一出场宁荣两府的爷们就都看出不对劲儿了,而且几乎全都生起几分忧惧之心。 太子最近有点喜怒无常,贾珍他们几个真怕二老爷临时“抽风”惹急了太子。毕竟刚刚太子那话……任谁听了都是在找由头发作的样子。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然而太子上前,一把抓住无忧的胳膊,快步出了门。众人因为“应付不来这突发状况”而一脸懵逼,片刻后便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起来。 话说太子拉住无忧一路快走,边走他还边回头,“师傅,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无忧目光落在太子抓着他的手上,还笑话他,“您这是要带我私奔不成?” 太子脚步一顿,也笑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师傅,”他低声道,“我可想你了。” 无忧一怔,旋即也柔声道,“老臣在呢。” 太子这阵子吃药而吃得阴晴不定,他的心腹们,比如跟着来到荣府的太监和侍卫们见到太子异于常人的举动,多少都有点心理准备,这些人这会儿正落下十来步的距离,紧紧跟着他们。 无忧让太子拉着往前走,回头看着这几个苦逼兮兮的大小兄弟,尤其里面有好几个熟面孔——太子被废,被圈禁在宫中时,他们依旧守在太子身边。 于是无忧便提议道,“捡地儿不如撞地儿,殿下就去我……书房吧。” 太子道:“好。” 无忧抖了下胳膊,“殿下,臣不跑。” 太子这才松开了手,干笑一声,“情急之下,什么都没想。” 二人直奔贾政书房,路上无忧又道,“既然您都带了太医来,就帮珠哥儿瞧一瞧吧。那也是臣的孙子,亲爹不疼,祖父总得心疼一下。” 无忧大约能想到,有潇潇的补偿,贾珠能多活几年,但究竟是几年,就看贾珠自己的造化了。 太子回头看向身后的内侍,“让陈太医给贾珠好生瞧瞧。” 太子的心腹太监领命,心里却在嘀咕:刚才您见着贾珠一副即将咽气,神志不清的模样,简直怒火滔天,恨不得立即让贾珠他爹谢罪,这会儿真见着贾珠他爹,您怎么又把贾珠丢一边了? 只不过这太监口风甚严,有疑问也不会轻易开口。 却说无忧亲自带路,把太子引进书房。 太子露面,可把一众在荣府混饭吃的清客吓着了,不过旋即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便跃跃欲试起来。 无忧焉能看不见这起子小人眼中的熊熊烈火? 他一句话就断了他们的念想,“各位从赖大那儿每人领上一百银子,当做仪程,诸位另寻恩主吧。我也就不追究各位究竟都往忠顺王府传过多少次话递过多少消息了。” 别说这些清客,连不远处站着的赖大也僵在原地。 无忧瞄了赖大一眼,“你也回去好好想想,一会儿太子回宫后,你该跟我说些什么。” 赖大几乎是失魂落魄地逃了。 清客们表面上奉贾政为主,实际上全听赖大吩咐:如今他们的“主心骨”溃败逃离,他们自然也灰溜溜地跟着赖大跑了。 然而他们这番举动,更坐实了赖大背主狂妄的罪名。 这一切太子都尽收眼底,他激动的心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还能念叨无忧,“这样的刁奴早该惩治,如此一来忠顺王不就也知道师傅性情大变了?” 无忧捋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拽了根长须下来,疼得一咧嘴,“殿下怕吗?” 老子弄不死他!太子笑而不语。 无忧拍了拍下太子的肩膀,总之一切尽在不言中——生为贾家人也有不少好处,不仅容貌上佳,个头也一直都让无忧很满意。 太子不矮,无奈贾家人都太高。于是无忧无论怎么穿,想拍太子……就拍太子。 被拍得舒坦的太子笑眯眯地跟着他师傅进屋,落座。 无忧率先屏退左右,外间也不留人:他直接把小厮丫头全都赶进了厢房。太子也让内侍和侍卫全到院子里的长廊处等着去。 眼见太子现在神志清醒,双眸晶亮……心腹太监领命而去,不过心里依旧在嘀咕:差点以为荣府二老爷给他家太子下了咒!这是多少年了,他居然见到了和颜悦色的太子! “闲杂人等”一概“撤离”,挺大的屋里就剩师徒两个,无忧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才再给太子也倒了一杯。 太子还道:“师傅也忒小心了。” 无忧摆了摆手,“是我不信我这傻儿子。任用多年,还信赖有加的大管家最先投递,这要是我,早没脸做官了。”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今晚我就替师傅除了他吧。” “莫急。”无忧一笑,“殿下找个会审案的好生收拾下赖大,必有意外之喜。” 太子闻言便笑,“意外之喜?那可真好。” 无忧直接坐在了太子对面,轻松道,“臣一闭眼一睁眼,就成了臣这不成器的二儿子。正巧小厮来报说是您来了,我赶紧跑过去,结果您正兴师问罪……” 太子面皮微红,显然心情一点也不平静,“上辈子您走了之后没过几年,我便登基了。只不过终究伤了点根本,四十多岁身子就不成了。我媳妇先后生了两个儿子,有六弟辅政,我媳妇也看着,我咽气也咽得安心。万没想到再一睁眼,居然回到了……现在。” 太子坚信,这是老天爷让他弥补人生缺憾。忆起几世恩情以及交情,恍惚过后再次神情坚定,他郑重问道,“师傅这回有什么心愿?” 穿了这么多次都能相随相伴,无忧怎么都得给太子一个说法,于是他把实情稍微修改,跟太子解释道,“殿下身负国运民望,您又是贤能之人,若是执念深重自能轮回重生;但臣……可不行,为了保证魂魄完整,必得用心助人捞取功德。” 太子听了微微一笑:这与他猜测的几无差别。 师傅手持灵玉看命批命那一回倒也罢了,毕竟贾宝玉衔玉而生得天独厚,占了孙子的壳子也算白捡个便宜;但上一世里,若无要紧的好处,以师傅怕麻烦的性子,怎么还非得让他出面,帮点鸳鸯谱? 想起前世,太子难免“晴转阴”,“是我拖累了您。” 无忧笑道:“那您可得好好报答我。这次老臣争取多活些年,就想寿终正寝了。” 这算哪门子要求? 太子忍不住激动道:“我欠师傅你的太多,你总得让我回报。” “有您在,宁荣两府就倒不了,老臣也不会绝后,这还不是天大的回报?不然就凭臣这儿孙们的脾气和脑袋瓜,臣坟前的蒿草都得有半人高了。” 若无太子看顾,他死后儿孙就得落魄到都不能及时给他扫墓祭奠了。 无忧本是随口一说,却正好戳中太子的心事。前世,每逢忌日,太子都是亲自祭奠,每次还都要在牌位之前上香,并默默坐上好一会儿。 只不过这些话太子不会提起。 忆起往事,太子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把您女儿女婿弄到了京城,不过夫妻俩去得还是早了些,我给你孙儿和外孙女指了婚,婚后听说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 无忧点头道:“我就不放心我那闺女和外孙女。” 太子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师傅疼哪个?我亲眼所见,师傅对儿子像是捡来的,只有女儿才是亲生的。” 无忧抚掌笑道:“殿下,老臣的儿子都是来讨债的,只有闺女贴心。臭小子们小时候就淘气,等长大了,心也大了,开口就是要银子要人手要地盘……哪像闺女,就算要银子,好歹也知道关心她爹心情好不好,问问她爹乐不乐意给。” 太子前世亦是二子一女,对这话感触极深,大赞道,“肺腑之言!” 于是太子再见阔别将近二十年的师傅,没叙上几句旧,更没对朝中局势有什么商量,而是二人坐下来聊了大半个下午的儿女经。 眼见快到饭点儿,无忧还是狠下心把眼巴巴等他说一块喝个小酒的太子轰跑了。太子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荣国公府,他一指自己的心腹内侍和侍卫队长,“替我多留心。” 无忧回到书房,无比欣慰:做了小二十年的皇帝,太子依旧是那个他亲自教导出来,仍不失赤子之心的……好孩子。 潇潇听了就笑,“他要是对不起你的教导和疼爱,你也不会甘心舍命救他……你又不是愿意找虐的人。比起我给你加载的系统,果然是你自己培养出来的金手指太子最合意。” 潇潇最是一针见血。 这个“舍命”固然是打了折扣的,但在咽气时身体经受的痛苦,无忧可是体会到了百分百。无忧道:“那是,就算知道不会死,我也怕死啊。”他话锋一转,“看你这话,我有不祥的预感。” “你的预感很正确,”潇潇叹道,“政老爷松口了。他也不是非要成仙不可,但却要求顶着他的名头在某一领域里做到极致。” 这一看就是潇潇的说法。 无忧自行阅读理解出了政老爷的真意,“读书科举入翰林院,让圣上或是太子因学识而赏识,一步步地……从翰林学士走到礼部尚书,甚至入阁,最好再给下一位太子做老师?” 潇潇先是刷出一个“么么哒”,旋即心悦诚服,“不愧是给政老爷当过亲爹的。” 无忧轻松道:“不用完全照办,别看他要求多,实际上他的心理底线并不高。” 潇潇就笑,“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呗。” 她还解释了下前因后果,“贾珠不是想多活五年吗?你只用他的壳子过了两年多,所以我把差额补给他,同时你在他近亲之中挑一个对象,再成全一下。不过我看得过眼的任务,差不多都给你接完了,于是……情不情愿也只能挑中政老爷了。” “放心。”无忧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忽然对潇潇道,“我妈人已经醒了,眼看着将来生活自理不成问题。几轮以前,我就不那么担心了……潇潇,我现在还耐心认真做任务,都是为了……我想跟你回家结婚……” 无忧话说出口,全部心神便都集中在眼前的光屏上,心里……也不是不忐忑。 潇潇沉默许久,才刷出一行字来,“你这是求婚?也忒没诚意,戒指就不提了,连下跪都没有。” 潇潇这反应……无忧笑了:潇潇大约是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而且她越是开心就越要故意挑毛病,实际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而且她所谓的毛病,一听就能揭穿,于是无忧当即笑眯眯问道,“等我回去,不管是单膝还是双膝,又或者打着滚跪都行……总之都听你的,只要你答应。” “好吧。” 无忧大喜,“你答应了?!” “当初,你把我认出来,唉,”潇潇心里道,这大概就是真爱了,“我真是高兴坏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在咱们老家,我可是个植物人。” 无忧立即道:“那我就更得努力做任务。” 潇潇呵呵一笑,“喏,你的金手指……我尽力了真的。”说完,光屏一暗。她这举动简直像是……故意装死,或者落荒而逃。 实际上,潇潇在光屏的另一边已经脸红心跳到必须停下来,冷静一下。 无忧则靠在榻上,手里拿着庄子,挡着半边脸,可嘴里已经轻轻哼起小曲儿:如果可以,他很想真正面对面向潇潇求婚,而且求婚成功还要抱抱亲亲……嗯,最好能一起睡…… 可惜条件不允许。而且,这么多年了,潇潇脸皮还是薄…… 无忧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到贾母院中说话。别说贾母,就连贾赦贾珍,以及邢王二位夫人都想知道太子究竟跟二老爷说了些什么,可他们又知道纵然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总归二老爷不会做对家里有害的事儿。 无忧果然只是道:“有太子派来的太医照看,珠哥儿必能大好。” 王夫人微垂着头,几乎抑制不住嘴角上挑:老爷和珠哥儿都得了太子青眼,她焉能不喜。 贾母却没这样乐观,“太子有心了。” 无忧看着王夫人,平静道,“太子问我,咱们家是不是缺银子使?国公门第,府里的太太~奶~奶怎么还让下人放起印子钱?” 这也是京城头一份:旁人家里也有靠放贷赚利息的,但人家都是让投靠自家的商户或者地头蛇出面。 屋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目光全都落到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这脑袋也再抬不起来了。 次次都要处理王夫人和王熙凤这档子破事儿,无忧也烦得不行:如今越发懒得考虑这姑侄俩感受,而是要简单直接地把这两个一举打进泥地里。 太子再次重生,王子腾必然得不了好,没有娘家撑腰,王夫人也只能消停。不过王熙凤是个管家的好手,收拾服帖了,继续为荣府风险光和热吧。 何况现在时候尚早,王熙凤还没机会包揽诉讼,坑害人命。 却说屋里众人回过味儿来,又齐齐心生诧异:二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除了对待儿子,二老爷什么时候会如此强硬又不留情面?大家又转念一想,恐怕太子刚刚说话不大好听,二老爷如此作为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太子拉住二老爷转头就走……又是几个意思啊? 一时之间屋里众人各怀心思,尤其是贾母已然决心要压下二儿媳妇:老太太太清楚她二儿子的脾气了,府里的庶务向来不愿意插手,今儿会破例开口,只怕太子让他颇为难堪。 贾母顿时对次子生出几分怜惜——四十出头的贾政还没断绝前程,自然没让贾母彻底失望。 从贾母这儿出来,无忧又到贾珠的屋里瞧了瞧。 见贾珠睡得安稳,无忧又给李纨打个预防针:荣府中馈很快就要交给她主理,王熙凤给她打下手。 李纨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凤哥儿是长房媳妇……” 无忧答道:“她指使下人挪用府中月钱在外面放贷,没夺了她管家之权,也是怕你骤然接手,让她,还有你婆婆坑了。” 李纨大惊:公爹这话都让她没法接了。 无忧也不在乎李纨怎么看他,“辛苦你了,府里上上下下的吃喝用度都落在你身上。若是你婆婆给你使绊子,尽管来找我。” 李纨只能应是。 回到书房,无忧刚坐下就听小厮低声道,二太太请二老爷过去说话…… 偏巧此时系统提醒他加载完毕,无忧立即起身,打算跟王夫人来一场“速战速决”。 王夫人嫁过来二十多年,积攒的一切几乎都在这下午的一小会儿里烟消云散:里子面子全没了。 她此时连丈夫贾政一起恨上了: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太子,她实在是……不敢恨。 无忧见到王夫人那张稍微扭曲的脸,轻叹一声,“你和侄媳妇一起放印子钱,最多就是丢人,荣府上下有些没脸,终究不伤筋动骨……关键是你哥哥惹怒了太子。因此我不能再让你执掌府中中馈,也不能许你在出门抛头露面,侄媳妇那边也是一样。” 王夫人哭都哭不出来,隔了好一会儿,就在无忧打算回书房好好看看系统说明之际,王夫人忽然哀嚎一声,“何至于此?我娘家嫂子前几日还四处走动!” 前几日太子不是没重生?无忧暗笑一声:经过这么多次轮回,他相信太子的实力。这一轮回他要清闲一点……毕竟到了可以安心享受丰硕果实的时候了。 无忧也不理会,又道,“元春的名字我想法子从册子上撤回来,你不要管了。” 这倒罢了。王夫人一心指望儿子给她挣脸面挣诰命,但却没太指望女儿——至少现在不指望元春。 听说母亲这边动静不对,元春带着抱琴过来探望,正好碰见从王夫人房中出来的无忧。 看见元春,无忧便想起幼年时的贾敏……给人做了这么多次便宜爹,无忧最喜欢巧姐儿和贾敏,这两个丫头都是又活泼又贴心,元春就相对更严肃也更绷着一点——这也没办法,谁让这丫头的亲爹娘一个都指望不上? 无忧想到这里也温柔起来,“你不用进宫待选了。” 元春闻言立即破功,几乎是瞬间小姑娘的眉眼就都鲜活了起来,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数息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以往形象,又……羞恼了起来,低声嗫嚅道,“女儿……不是……” 我没有对爹娘不满,能不进宫我就是有点高兴……而已! 无忧忍不住抱住小姑娘,还在怀里颠了颠。 十三岁的大姑娘又怎样?还不是个黄毛丫头?要是再小一点,无忧就能多抱一抱了……他无比期待潇潇给他生个闺女! 元春此时已经傻了……但让父亲抱住,这感觉一点也不坏,就是脸上有点烧。 无忧放下便宜闺女,“跟你母亲说过话,就到父亲那儿坐坐吧。”因此他抓空扫了眼脑中系统,说明没工夫细看,但那硕大的“为人师表系统”实在没办法错过。 这回真要用心带徒弟了:太子必须有个位置,其余的……贾珠、元春、探春这三个聪慧的孩子也是白捡的。 这任务不难啊……无忧越想越爽:这回真要轻轻松松混吃等死了,这么有空的时候当然要腻乎老婆啊。 说潇潇,潇潇就来召唤他。 潇潇把他拉进系统,就刷出几行粗体字,“都怨你,弄得我脸红心跳,把正经事都忘了!” 无忧就笑,“对,都是我的错。” 潇潇“哼”了一下,才道,“你穿成贾政,就是我答应补偿贾珠的一部分,因此贾政的愿望你看着办就成,不完成他也不能怎么样。你这次的报酬,其实也不是贾政掏的。” “不付款,就不是客户。” 潇潇道:“没错。当然,发不出工资的活儿我不给接的……所以这次的报酬实际上是你的新系统提供的。” “为人师表的那个?” “对,你先看看说明吧。” 为人师表系统说明平平无奇,就是提供教材,要无忧让选定的学生通过考试,成绩越好,通过率越高,报酬就越高。 因为贾政本人的壳子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系统也不提供什么关于寿命的修正,但它……白送一个科学计算器,以及各类公式的算法大全。 无忧还赞道:“这个不错。贾政不是在工部任职吗?我就做次好人,让他尽职尽责几年吧。” 对于不通庶务的政老爷而言,在对自然科学素养以及实干能力要求最高的工部混了几乎一辈子,不知道经受过多少次的打击和折磨,内心又是何等煎熬。 从这个角度上看,圣上也是个坏心眼:给贾政授官,就是断了他的科举之路。 文官非翰林出身,基本做不高,除非是宗室。 潇潇道:“你看贾宝玉都只是因为贾政教育方式十分粗暴而怕他,却没看出对父亲有什么尊敬之心。” 这一点无忧也认同极了,“父母总要给儿女做个榜样。贾政自己都在衙门里混日子,又不肯对儿女悉心教导,却整日里做梦望子成龙,连王夫人都比他称职,好歹知道疼爱子女,也会搂钱给儿女花。” 潇潇一眼看透本质,“你想要娃了吧?” 无忧坦白道:“我想你给我生个娃。当了这么次亲爹,差不多练好手了,咱们的孩子我肯定亲自带着。” “就你?不把孩子溺爱坏了就成。”潇潇话锋一转,“咱们都努力拼一波业绩,等我积分够了,差不多就能醒了,咱们一起回去结婚生娃。” 无忧大喜,“好!” 潇潇的光屏熄灭,无忧还在回味……畅想了下潇潇抱着亲闺女,而闺女还用软糯的声音管他叫爸爸,他就无比荡漾。 好吧,这都是以后的事儿,照潇潇的话,先刷上一波业绩才有以后。 无忧便打开了系统,打算仔细研究一下,正好元春就在手边,先从教这丫头开始……然而他看清教材的清单,整个人就不好了。 无忧觉得他需要退出来,在屋里静静待一会儿冷静一下。 因为系统里科目大半带着“大学”二字做开头,大学物理,大学化学,大学英语,高等数学,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等等。 这毫无缓冲,直接大学教程……这不是在难为土著,这是在难为他这个任务人! 无忧酝酿了一下情绪,终于再次回到系统里,试着跟系统讨价还价,“我身处封建时代农耕社会,咱能不能让教材符合时代水平?” 能给出报酬的系统果然挺人性化,无忧话说出口,清单上的科目立时刷新,变成了物理(大学水平)…… 他点开一瞧,果然删掉了量子物理部分的知识,不过光是伽利略和牛顿创立经典物理学的东西就够他的便宜儿女喝一壶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宏微观经济学都可以交给太子。统治者不懂经济,等于祸害天下。太子边学边实践,没准儿能让他有意外之喜。 也就是说,保底依旧要靠太子。至于便宜儿女,他要先弄套摸底考题出来,既然当了爹,最起码也得比他们亲爹称职一点,得试着因材施教。 于是无忧一头扎进系统,挨个条目点开细看,果然找到了适合不同阶段和水平的摸底考试试卷——现成的,看着跟这时候的书册纸张质地以及字体风格相。 从系统里得到这些东西,什么也不耗费。 可怜元春刚从母亲那儿出来,来到父亲书房,就被塞了一手考卷。无忧是想试试元春有没有数理天赋。 面对一脸诧异的元春,无忧笑道,“别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闷在屋里做针线,无论男女都该读书,之后再行万里路。走得远了不好说,但京城周边乃至直隶,父亲都带你去逛一逛。” 送自家的女孩子入宫,在大多数像样点的人家而言,虽说是体面,也都认同对女孩儿而言这是种牺牲。 元春只觉得她爹实在补偿她,可又忽然想起来,太子就喜欢博学的女子!她的神情又是一僵。 无忧跟元春不熟,但基本的心思还是瞧得出的,“都说了不让你入宫,东宫也在宫里。”他指指元春眼前的试卷,“看看这些题目,你会不会做。” 元春便垂下头仔细看起题目,然而她这一低头,小脑袋瓜就再没抬起来,直到贾珠到来。 毕竟拿到了潇潇给与的补偿,贾珠虽然并不记得所谓前世之事,却在醒来后神志清醒。在听李纨说起太子到来,且二老爷与太子恳谈良久之后,他在床上就躺不住,硬要过来见一见父亲。 贾珠让两个小厮搀扶着,刚一进门,就见他爹跟元春坐在一处,一起盯着桌上的薄纸……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见礼后,贾珠终于得窥那张薄纸的真容,然而一见之下他就立即被纸上的东西迷住了…… 无忧一看就乐了:贾珠和元春都很好学。有三个人通过期末考,他对系统也算有个交代。 于是父子三个一起吃了饭……是的,自从拿到了那张试卷,贾珠莫名精神奕奕起来。 无忧知道这是潇潇补偿的作用,但其他人只觉得珠大爷一心向学。难得珠大爷病了许久,居然一沾学问就这么精神,众人想劝却劝不出口。 经过一晚上的题海洗礼,无忧认定,贾珠天资不凡,元春亦可堪造就。临睡前,贾政的小厮又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老爷不好了!赖爷爷……赖总管让太子的侍卫带走了。” 无忧微微一笑,“老爷我哪里不好了?” 小厮噎了个正着,再偷看老爷脸色,立时就跪了下去再不言语。 无忧又添了一句,“以后咱们府里就没有什么赖总管了。去问问老太太歇了没,若是没歇,就把珍哥儿请来,再请大哥和琏哥儿,一起到老太太那儿去,我有话说。” 赖大被带走,荣府上下,包括宁府老少都心生不安——别忘了,宁府的大管家也姓赖。 无忧当着一家子说话算数的老少爷们,把忠顺王府与太子的恩怨简单说了说,又故意提起王子腾曾经投靠忠顺王……他把话说完,屋子里又是一片静寂。 他没心思在欣赏众人神情,回房的路上也一直在琢磨如何开班教学。 第二日一早,太子打发人过来,给无忧送来赖大的口供。 无忧这天正好休沐,便把口供稍稍整理,给自家的兄弟子侄一人抄了一份。却说赖家不仅为前程,早就跟忠顺王府眉来眼去,更关键的是作为大管家,他对宁荣两府的爷们了如指掌,包括这些人做下的亏心事。 于是收到这口供的贾赦贾珍等人也是一身冷汗,并果断出手,自己给自己擦起~屁~股。 宁荣两府命运如何,无忧当真不关心,但见贾赦贾珍他们知道敬畏,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至于贾政的门客们,在赖大“杳无音信”之后他们便一个个地……溜了。 话说这几天里,无忧白天去衙门,回家就给儿女准备题目,看他们做完便给他们讲解,耐心程度远超高价家教老师。 几天过去,就在无忧略觉口干舌燥之际,他终于收到了太子的帖子,可以出门松快松快去了。 数日不见,无忧送了见面礼:宏微观经济学教材…… 太子回到东宫,翻看这几本大部头,也彻底沉迷了进去。 却说这一回任务的确轻松,无忧只累身不累心。 重生后的太子掌握了忠顺王和王子腾他们足够的把柄,循序渐进也好,一击致命也罢……反正忠顺王府一直在走下坡路,至于王子腾则一直在西南为官,直到无忧完成任务离开世界也没能回到京城。 至于通过系统考试的学生,除了首席爱徒太子之外,还有贾珠、元春、探春以及跟着爹娘一起回京居住的黛玉。 宝玉的化学考了个光辉的五十九,可惜系统一板一眼,一分都不肯撩上去。 从贾政的壳子里解脱,无忧通过潇潇的光屏,见到亲妈已然能自主坐住,还能跟大夫护士简单交谈,只是她彻底清醒的第一句便是在问无忧。 而无忧本人的身体则在家里呼呼大睡……总体而言,无忧母亲身体急剧好转都集中在两天之内。 潇潇此时更是笑道:“做完下一个任务,你就能回去跟伯母团聚一下。” 无忧接话道:“然后跟你结婚。” “那你可就得超额完成任务了。” 无忧点了点头,“瞧好吧。” 再次拥有壳子的感觉……这一次也称得上糟糕,虽然比贾珠那会儿强一点。 无忧缓缓坐起身来,先翻看起原主的记忆:他这次穿成了贾敬,跟着几位道士一起向圣上献丹。 贾敬就是在偿丹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让无忧占了壳子——他能穿过来,就意味着贾敬跟潇潇已经达成了协议。 无忧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眼前忽然光屏一闪,上面飘过一行大字,“你先观察下环境,有惊喜……” 无忧眉头一挑,再一抬头一个黑影就遮住了他的视线,而后……喉咙就被一把狠狠掐住,他立即就喘不上气。 “你要毒死孤?” 这是太子的声音……但是喉咙被卡,他发不了声。但是,他有“无边外挂”。 他扭头就去问潇潇,“太子重生了没?” “重生了有一阵子了。” 无忧诚恳道:“那这次……他混得略惨啊。” 太子没等到什么动静——他却忘了卡脖子如何说得出话,越发烦躁,“不说话?”旋即双手收紧。 无忧的壳子也没力气,他便通过潇潇直接在太子脑海里印了两个字出来:殿下。 太子猛地松手。 无忧一下子跌落在地,后脑勺着地,发出了一声闷响。脑后也忒热乎了,这肯定出血了!臭小子敢这么对我! 老子白疼你了,无忧就这样纠结地晕了过去。 太子神情扭曲,看着落地后便毫不动弹的……这个人,他冷声道,“让你再丢下我!” 可他足足等了几十息,依旧没等来任何回应,他终于大惊失色,上前扳着无忧肩膀,随手在脑后一摸:一手鲜血…… 太子尖叫出声,“太医!太医!”他双目通红,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滚了下来,而他自己完全不知道。 第49章 贾敬篇 无忧灵魂离体,并非因为贾敬壳子受伤过重,而是……他直接让潇潇拉了回来。 潇潇解释道:“这个壳子底子不好,有毒瘾不说,器官还衰弱得厉害。咱们做任务也有福利的,哪怕给你个弱鸡壳子,比如贾珠那一次,最起码要能保证神智,还得四肢俱全,能走能动,或者说能靠着当时的医疗水平治疗到能跑能跳的地步。因此我得先帮你修复一下……嗯,这一次……也比较棘手。贾敬给出的报酬非常惊人,他要求改天换日,并且宁府再次成为从龙功臣。” “就是换个皇帝呗。”无忧笑道,“宁府贾敬和贾珍父子俩看着一个比一个不着调,实则各个都心怀……家业。不像荣府的男人们,都只顾自己开心。” 潇潇心不在焉,随口道,“志向远大有什么用,他们玩砸了于是拖累全家。” 想想也是,就凭荣府上下的本事,包括他们惹祸的本事,距离抄家夺爵还差着好些道行呢。 丢官丢诰命,并灰溜溜离开京城回金陵生活……这都在情理之中,但罚没家产还真不至于。再怎么样,贾代化与贾代善的功劳都在那儿摆着,圣上不好太冷了勋贵老臣之心。 但最后宁荣两府一并被抄,男人们悉数下狱且最终判了流放,可见宁府必是做了挑动统治者神经的大事。 无忧做过贾珍,当然最是清楚:即便作为族长,贾珍也知之不详。于是他便道:“对此我很是好奇。穿了这么多次,实在不知道的事情已然不多了。” 潇潇答道:“一会儿回到贾敬的壳子里不就谜底揭开了?” 无忧就是要拉着潇潇说话,至于说什么内容他并不在意,“贾敬的记忆必然主观,你说的才叫客观。” 潇潇没法子,只得道,“据说是他怀疑他爹贾代化的死……有蹊跷,查来查去,亲爹的死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挖出点别的大事,先皇后,也就是太子他亲妈,死得才有问题。” “太子母族跟太子一直不亲近,果然有特殊原因。”无忧点了点头。 太子在生不出娃的时候,其母族已然沦落到二三流世家的水平,但再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帮忙还是能提供许多助力的。 然而这一家子比起太子妃娘家,一直都特别“酱油”,到了太子微露癫狂之兆,这一家子就干脆不往太子身边凑。 而且太子也从来不提起他的舅舅们,无忧越想越觉得,皇后娘家比他想象得知道更多□□。 “这一次,我全程围观,所以你,”潇潇再次刷了个么么哒的表情,“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结婚钱和以后的奶粉钱全都靠你了。呵呵,你不是想咱们腻乎吗?这次腻乎个够。” 无忧一抹额头,乐了,“你这么一说,我干劲十足!”说完,他就让潇潇“踹”得再次“归位”。他还没来得及翻看贾敬的记忆,先让蛮不讲理地主动打开的系统吓了一跳。 惩治龙傲天系统……这什么鬼?! 这一惊直接让他清醒过来,眼皮子抖了抖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红着眼睛的太子。 潇潇就笑,“这是刚哭过。” 无忧也有点不是滋味,“这看着是病更重了。” “岂止。好好安慰一下吧,平心而论,太子的综合执政能力比他六弟高。太子和六皇子别的不说,都是做实事胜于玩人心的明君,更对得起勤政爱民四个字。” “他要不是还有点节操和底线,我能这么多次拉扯他。我说,这惩治龙傲天系统让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潇潇郑重道:“就是你想象得那样。你们哪次给你的任务会破坏整个世界的稳定了?” 无忧没立即回答,而是看起贾敬的记忆,果然粗粗一扫,就发觉了异常。 太子行二,前面大哥早夭。三皇子乃是贵妃所生,一直与太子夺嫡。 目前龙椅上坐着的是先帝的八皇子,这位在前面几轮里可都是早夭的命,而且这位八皇子还跟六皇子同母。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无忧也是心大,笑问,“这是被人穿了?” “明摆着啊!”潇潇无奈道,“虽然你也是外来人士穿过去,但你想想给你的金手指有几个破坏平衡?” 的确如此。 无论是穿越对象交与的任务,还是金手指的功能,都是在不影响世界大框架之下的修修补补或者锦上添花。 潇潇此时又道:“原则上,每个大背景下的平行世界都是交给一个任务人来完成。如果遇上从其他地方偶然到来的穿越者,只要对方也不做破坏世界平衡的事情,我们不干涉。如果穿越者对世界有益,比如推动科技发展,或者提升百姓生活指数之类的,我们还乐见其成呢。” 无忧应道:“都叫惩治龙傲天系统了,还能猜不到这龙傲天做了什么。” “十二钗全收集也就算了,顺昌逆亡倒也罢了,毕竟统治者实际上都这个德行,但是一路砍人又不用心在内政上,外敌入侵又一路怂怂怂……这还能忍?” 无忧不赞同了,“这也配叫龙傲天?” “好吧……”潇潇也承认道,“龙傲天们再怎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大多都是颇有气节血性的。这位穿成八皇子的龙傲天,也带了个系统,超级兑换系统,类似于位面买卖的玩意儿。” “这系统听着就厉害。我就诧异,带着这么猛的金手指,为什么也畏惧外敌?” “因为他志得意满想去关外捞军功啊。结果一时冒进,陷入敌人包围圈,最后还是让他亲哥六皇子救了回来。因为丢人的一面让六皇子看了个正着,于是他得势到登基,这好几年里,六皇子只回京过一次。连向来偏爱小儿子的德妃都生出不满,然后德妃就让这家伙软禁了……” “难怪都要专门出个系统惩治他。”无忧叹了一声,“这特忒忘恩负义了。”完全可以想象,为什么潇潇这边一定要出手。 潇潇果然又解释道:“乍得富贵,心态失衡的时候又挨了个迎头痛击,性格必定要发生点变化,其实也不是没给他机会,只是他的转变让我们这边完全不能接受。” “听着可够艰巨的。所以完成之后,你就能归位,‘组织’上还给咱们婚假了吗?” “不仅如此,你还能升职呢……跟我一样,能带小弟的职位。” 为了老婆、亲妈和将来的孩子,拼了。 又被激励了一次,无忧注意力终于转回太子身上……嗯,确切的说,太子现在也不再是太子了,应该叫义忠王。六皇子常年驻守边关,得了个封号,义恭王。 从封号看来,如今的龙傲天陛下看来对两个便宜哥哥真是“期待”深厚:忠和恭啊…… 而只管眨眼,却一声不吭的师傅,让义忠王心中忐忑,他略带哽咽,“你倒是说句话!打我骂我都使得!” 无忧指指自己喉咙,又比划了一下纸笔。 义忠王连忙命人递上纸笔,而太医和内侍都识趣地往门边悄声挪动。 无忧接过纸笔,在纸上写道,“真能打?” 义忠王无语。而后便把心一横,挺直上半身,“你……您打吧。” 无忧一瞧:这孩子上道啊。就冲这傻徒弟对他的态度……这孩子纵然扭曲,也依旧有救。于是他下笔写道:背过去。 义忠王默默转过身去。无忧抬脚冲着义忠王的腰身就是一下:这力量算计得很好,能让他身子晃动,却远远不够让他来个狗啃泥。 义忠汪吃了个结实的,还稍微扭过头来,“要是没撒气,可以再来。” 无忧翻了个白眼,在纸上写道:真不让人省心。 义忠王见状嘿嘿笑了起来,“你又来了,我就轻松了。” 无忧又写:臣就这操心的命。臣现在脑子有点乱,您说说如今的情况。 义忠王立时收起笑意,起身坐到无忧床边,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也是如坠梦中,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六弟全都输得莫名其妙,起初我还以为是你占了我那弟弟的身子……” 无忧一笑,提笔写道:误会我有机会也会跟你抢皇位,你失望了没有? 话说回来,任务做到现在,无忧比以前更在意“不忘初心”和“问心无愧”这两条。 义忠王连忙辩解:“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笃定你不是他!”他倒是越说越委屈,低声道,“皇帝都做了两回,说厌倦肯定不是,但更不是不生舍弃,让给我心服口服之人,也没什么。” 无忧又写:真心话? 义忠王郑重点头。 潇潇忽然道:“你问他,这次让他六弟做皇帝,他愿不愿意?” 无忧对着义忠王,也是什么都敢问,于是他照着潇潇的问话写了下来。 义忠王迟疑了一下,旋即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也行。六弟无论如何也比八弟强。照这样下去,老穆家的江山也撑不了几年了。” 潇潇又在提醒无忧,“看看你那个新系统吧。” 无忧进去一瞧,果然系统刷新了,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但忽然多了一个金色的任务条,上面一行字言简意赅:发现可用新员工,由当前任务人考核。考核通过,奖励丰厚。 无忧惊了,“这?” “你要是能收了他,他就是你第一个小弟,啊不,下属。” 无忧道:“这……怎么还拉人入伙啊?” 潇潇不满意了,“怎么说话呢!你知道‘组织’上要求多高?!最起码的一条就是喜欢钱权没问题,但不能过于贪恋钱权,而且对于体验不同的人生抱有相当兴趣。你说这次穿来的龙傲天,当了皇子就把持不住,这种人绝对不行!” “是是是,我错了……我就随口一说。陛下您不要生气。”连着好几个叹号,足够说明潇潇此刻一点都不平静的心情。 潇潇肯定对开~后~宫又没真有两把刷子的龙傲天……深恶痛绝。 跟潇潇聊了一会儿,无忧自然又冷落了义忠王。 师傅不说话,义忠王前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师傅在琢磨什么,只是低声继续念叨,“师傅,荣府里贾政的女儿跟了八弟,所以整个荣府都是我八弟的人了,倒是宁府一直不乐意‘归附’,你……贾敬这才和一群道士过来献丹,试丹过后……当然就是我有心要谋逆了。” 跟已然靠着女儿元春转换门庭的荣府不一样,宁府一直都是□□……前□□。 无忧又写:你现在还能自如活动,手里必有皇帝忌惮的东西。 义忠王勉强一笑,“因为我跟六弟关系好。” 所以说手里有兵底气粗。无忧点了点头,于是他便主动写道,闲来无事帮你练点兵吧。 义忠王忙道:“师傅身体要紧。”但其实心里舒爽得不得了。 无忧也需要点时间,因此他那个宝贝系统现在还只有题目任务栏,其他的部分似乎还在展开…… 义忠王便把贾珍贾蓉父子俩一起照顾……师傅这身份转变,义忠王也有些纠结:估计看到自己儿孙的样子,已经气得不行了…… 等义忠王离开,无忧靠在引枕上,仔细翻看贾敬的记忆:越看越惊讶…… 这位龙陛下不仅收了元春,还收了宝钗,黛玉纯是死得早,没来得及下手;湘云则是嫁得早,龙陛下好歹没能做到夺□□女这一步,不过等卫若兰战死,就不好说了。 宝玉也因为黛玉去世而干脆地出家了。 元春还因为劝阻陛下纳黛玉而失了圣心……不过元春、宝钗都是妃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至少现在的荣府比以前更兴旺:贾政已是三品,贾琏把五品的捐官变成了实职。 反倒作为族长的贾珍除了爵位,什么都没剩下。宁荣两府也处在决裂的边缘…… 无忧看到这里,也不由笑了一声:挺有意思。 第50章 贾敬篇 龙傲天穿来得还挺早,至少在贾蓉迎娶秦可卿之前。 秦可卿之美,只要看过红楼就知道,不比宝钗黛玉差,更兼有二者之长处。再说彼时秦可卿不过小官养女,这位龙傲天把这样出身的小姑娘留在自己身边实在不是事儿。 谁让八皇子生母是德妃呢?那是在皇后死后能跟在宫中贵妃“硬杠”的猛人。就算德妃死后,贵妃在~后~宫几乎一手遮天,当时的皇帝依旧对六皇子关爱有加,还有事儿没事儿地怀念一下德妃。 这怀念的频率只比皇后,也就是便宜徒弟的亲妈差上一点。 不过秦可卿也许是天生不长命,进宫后没多几年香消玉殒……贾敬的记忆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本该存在的孙媳妇。 这个世界里的秦可卿命运也是无忧敲了潇潇,才知道的。 里里外外穿了这么多次,秦可卿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哪怕给贾珍当填房那一次也是一言难尽。薄命司的十二钗果然不是凭白说的。 没有秦可卿,贾珍就没爬灰,贾珍跟贾蓉父子关系有些生硬,但终究不至于只差一步就要决裂——反正比宁荣两府关系亲密多了。 贾敬本人虽然不得不出家,但对儿孙也算关心,因此贾珍和贾蓉听说老爷进宫献丹,不知怎么现在居然到了义忠王府上,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们家跟前太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交情了! 话说太子被废,先让先帝勒令闭门思过了好些日子,然后就在宫外为他修建王府。先帝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这个儿子准备封号,就忽然驾崩,贵妃母子也趁势控制住内廷,并与外臣勾结,最终把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送上了帝位。 然而三皇子位子还没坐热,就让兄弟们带着兵给赶了下来,最后捡到“大便宜”的可不就是八皇子,也就是那位龙傲天陛下。 原因很简单,身带兑换系统的龙傲天陛下网络了一大票臣子,包括文官武将,这些人都因为利益而与八皇子绑在了一处,自然也支持八皇子登基。 而八皇子坐上皇位,就要大肆封赏,前太子与六皇子在先帝驾崩之后对抗贵妃母子都有大功劳在身,因此他也只能给两个哥哥加封。 又因为他的二哥和六哥都有若干军中大将支持,至六哥在西北坐镇多年且直接握有兵权,新君只能无奈地给两个哥哥一定程度的实权,于是无忧这个便宜徒弟的太子位子没了,但在新君登基之初过得比前几轮都更舒坦一点。 之后自然就是冷暖自知了……任何一个皇帝在上位之后,都不想留着身为嫡长子且极有威望和手段的哥哥在自己眼前晃悠。 便宜徒弟自然比以前更暴躁易怒,更心黑手辣,无忧也并不奇怪贾珍与贾蓉到来后,对义忠王略带怀疑。 无忧此刻当然要给徒弟说几句好话,便抬手写道,“多亏王爷相救,不然……老命休矣。” 贾蓉一撇嘴,也不顾这是义忠王府,趁着只有祖孙三个,小声嘀咕道,“这又是用得着咱们家了吧?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让祖父您当挡箭牌?” 宁荣两府的小辈里无忧最喜欢贾蓉。别看他在家里十足纨绔,但却是个不缺血性,听劝又肯吃苦的孩子。 于是无忧在贾蓉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又写,“咱们家还有什么值得义忠王指望的?都快是空壳子了,再不搏上一场,难不成还灰溜溜地离京回金陵去?” 贾敬在不得不出家之前,对儿子和孙子都挺亲昵,因此这番举动让贾珍贾蓉父子先惊后喜…… 贾珍急切道:“父亲您……想开了?” 无忧略一思量,才知道贾珍意指贾敬跟着一众道士进宫献丹之举……实际上他们也不敢直接献毒丹——这也忒如此查出来。他们准备的是补益加上瘾的“好药”,基本上就是当年忠顺王那个路数。 贾敬甚至为了让圣上上当,不惜牺牲自身亲自尝丹。可惜他吞下的丹丸,经过龙傲天加料,真正成了毒丹,不过却不是~剧~毒——毕竟贾敬若是明知献上一丹殒命的丹药,何必又当众主动试丹? 可怜贾敬身子虚弱,这一颗丹药下肚还是……归天,无忧也因此穿了过来。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劣势,贾敬他们完全想不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当然情况也没有那么糟,想把龙傲天就皇位上轰下去,靠堂堂正正用兵即可。 龙傲天似乎太倚靠系统,但他也不能兑换出足够数量和威力的热~武~器,否则当初在关外何至于陷入重围? 而且此人在内政上殊无建树,创造出利益全由权门世家独占,之后越发壮大的世家们必然进一步挤压寒门士子官员,当上升之路彻底堵死,权门越发不在意百姓死活的时候,这个朝代也就快要谢幕了——参见明代末期。 便宜徒弟早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老穆家的江山要完”之类的断言。 无忧稍微拧了拧身子,又低头继续写,“府里家丁们还有几个手下过得去?” 贾珍一脸凝重。 无忧轻笑一下,接着写,“就知道让你败光了。做不得官,你的心思便全在玩女人上了。” 贾珍直接跪了,很想反驳终究不敢:先心灰意冷的明明是父亲您。咱们家越不着调,上面不是越安心……这还是您说的呢。 贾蓉看看他爹,在看看祖父喉咙处的红印子……他只以为这是祖父进宫一趟带回来的伤……当下缩了肩膀,死活不敢给亲爹求情。 话说当年贾代化在世的时候,就是狠揍儿子,但疼爱孙儿,到了贾敬这里也完全一样,对贾珍相对严厉,但很偏疼贾蓉。 无忧稍微试探一下,便知道贾珍对亲生父亲也心存敬意,于是又在纸上写下吩咐,“珍哥儿回家去,好生清理一回,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手都弄走,也不必再给荣府留什么面子。别忘了你妹子。蓉哥儿留下来照顾我。” 贾珍惊讶道:“您不回去?” 无忧提笔刷刷又是一行字,“在王府里最安全。圣上总不会到王府拿人。” 贾珍勉强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瞧着吧,等义忠王布置下来,咱们要跟着义忠王一起去西北投奔义恭王。”无忧似笑非笑,又在纸上添了几笔,“儿子,你甘心?” 新君身边不知围了多少能臣世家,但这些人之中绝不包括自家! 这时候缩了怂了,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根本不是回乡就能了解的。昔日自家能爬上来,路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到了自家离京,还怕没人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贾珍终于低下头去,“都听父亲的。” 祖孙三个商量好,贾珍果然独自回府,把贾蓉留了下来,至于行礼自有宁府下人送过来。 却说贾珍刚走,义忠王便跑来接档。 不得不说,师傅再次出现,义忠王心中大定:他师傅依旧是那个师傅,但感觉上却略有不同……对此他很是好奇,同时分离许久,他也想跟师傅多聊聊。 无忧跟便宜徒弟说话,便把贾蓉赶到外间和内侍一起守着去,他则当着便宜徒弟的面儿转换字迹——对着便宜徒弟,他用贾代善的笔迹,至于面对贾珍贾蓉父子的时候,他则换成了贾敬的。 这是穿越福利之一:可以完全继承穿越对象的习惯,小动作和笔迹都包括在这个习惯之内。 “你怎么又回来了。” 义忠王道:“不放心。” 他对师傅向来贴心:昔日贾代化可是跟师傅一直较劲,只是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比不过师傅,唯独一点,子孙上真是胜出师傅太多。 估摸着师傅心里也难受上了。义忠王便巴巴地跑来,想安抚一下。 他哪里想得到无忧正因为这回不用背上荣府这个大包袱而欣慰死了。 偏偏无忧没事儿人的表现,让义忠王心疼坏了:师傅这是强颜欢笑呢。 无忧笑着写道:有什么不放心?臣先歇上几天,之后就帮殿下练一练府卫。横竖咱们得离京,否则留在这里没有好处不说,还让您六弟顾虑颇多。 六皇子,也就是这一回的义恭王善兵事,但内政稍弱,他二哥正好相反。所以兄弟两个互为补充,而且哥俩经历了好几次轮回,感情始终不错。 除了无忧这个师傅,一直陪伴左右的媳妇,对义忠王而言就属六弟值得信任和真心相待。 倒是无忧太熟悉这便宜徒弟了,他来完成任务也是要收取报酬,只是这报酬不用便宜徒弟掏腰包,这孩子自然总是一副“师傅我欠你越来越多,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神情。 于是无忧干脆提了要求:到时候您再赏我个国公当当? 义忠王看着纸面上那行字就变了脸,“你真是我师傅!我想着最低也得封个异姓王,再配上铁券丹书。” 无忧正色道:“后面那个可不成。家里那些孩子什么德行,老臣最是清楚。没吃过苦,一朝得势怕是把持不住。尤其是臣家里儿孙都不会娶媳妇,也不会善待媳妇更不会教导媳妇,一旦男人上了战场,剩下女人孩子在家,几年过后再回来,孩子们就全废了。老臣吃足了这个苦头……老臣何尝没有私心?但是此次都为他们收拾烂摊子,臣也心累。” 看着师傅激动之下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字,义忠王也无法不动容,“都听您安排。” 安排好无忧,义忠王心事重重地回了~后~宅。 义忠王妃迎了出来,一扫丈夫的脸色,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贾敬那边还是太棘手?” 从王妃这儿,也就是前几轮里的太子妃看来,庇护曾经的心腹旧臣那是必须之举。不然人心散了,自家本就处于劣势,那么也就没有以后了。 不得不说,义忠王娶了这个媳妇,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妃说服了娘家,于是出了几员大将且在军中说话管用的人家依旧站在太子身后,至少嫡支都还支持着义忠王。 话说义忠王这次“苏醒”得很早,又没吃过忠顺王的“灵药”,几世的感情积累下来,对他媳妇极好。 倒未必是后院里只他媳妇一人,但侧室不过三四人……这还都是他醒来之前剩下的,不过没人升为侧妃,且他的儿女,三儿一女全都是他媳妇所生。 也正是因为这一条,他媳妇才不遗余力地支持丈夫。此刻眼见丈夫一副苦恼的神情,自是心疼,“为难是一时的,横竖那一位暂时也不能拿咱们如何。他倒是拉拢了一批人支持他,可支持他的人越多,他要考虑的也越多。” 义忠王搂住他媳妇,“他处境未必比咱们强。” 谁说不是?龙傲天此时也在懊恼,情况跟他想象得不一样:他本该霸气侧漏,一言九鼎的!就是因为冒进而生了怯弱之心,在最初便没想着抓紧兵权,现在后悔……也晚了,但应该还不太晚。 反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无忧该吃饭吃饭,该养伤养伤,虽然因为便宜徒弟那一掐,而导致他吞咽困难,但那也只是皮外伤,敷上药养养就好,而为了研制最后毫无用处的上瘾药,贾敬毁了大半的元气也靠着潇潇补回来大半…… 因此无忧就是看着惨,实际……活蹦乱跳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了展示他的手段——六弟不在,义忠王害无忧掉马的本事就彻底消失,因此王府上下都对贾敬留下颇为诧异,无忧打算先从蓉哥儿下手。 贾蓉体质不错,无忧便先教他几招葵花的招式。 这里不是武侠世界,招式的效果在于一击制敌,招招见血……美观完全不在考虑之内。 于是在小院子里,无忧拄着拐杖连着三天指导贾蓉练招……府里上下所有人都被这祖孙惊动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偏偏义忠王府里内行多于外行,而那些外行也都虚心听取内行的见解…… 无忧指导蓉哥儿修炼招式的时候,小院子四处都站满了前来“围观”的大小府卫统领头目,以及贴身保护义忠王夫妇的暗卫队长和手底下颇有功夫的内侍们。 当然,这些人都是经过义忠王允许之后才敢在工作时间跑来观摩。而且义忠王本人就站在某处视野极好的走廊里,笑眯眯地看着师傅指导贾蓉。 同时他手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子……义忠王三子还在襁褓里呢。 无忧此时忽然摇了摇头,握住手杖的一端,一字一顿道,“蓉哥儿,小心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无忧已经能说话,就是完全恢复还得需要几天。其实他也能用系统瞬间治伤,但他目前一点也不表现得太神奇。 别忘了目前为止,连龙傲天都没暴露他的金手指,无忧怎么能比他还沉不住气? 但是……为了尽早彻底收拢王府上下,尤其是府卫们的心,无忧在不暴露金手指的前提下……必须好好装个逼。 话说,超乎无忧的预料,贾敬的根骨天赋只比贾琏稍差一点,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身体骨骼强度,肌肉力量和肢体协调性都非常好。 因此在贾蓉手持长~枪~往前一戳的时候,无忧忽然出手,一个侧移便来到了贾蓉右手边,手杖轻轻一敲一点,便完全阻住了贾蓉这一招。 而贾蓉~长~枪~脱手,整个人却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蓉刚才的动作,就是军中步卒最为标准的~长~枪~前刺动作,而这套动作的弱点,在场众人各个心知肚明,但因为手持~长~枪~的步卒在出战时弱点都有自己同僚的身体遮挡,弱点也就不足以成为弱点。 真正让在场诸人瞳孔皱缩的……还是无忧那个完全看不出半点门道的侧移。就连动态视觉极为出色的几位王府侍卫头领也摸不着头脑,甚至说是一点线索都看不出来。 这个逼似乎及格了。潇潇还敲边鼓,“给你六十分,以后还有骄傲的余地。” 无忧心中满意,但面上没露上半点,而是扭头望向便宜徒弟,“殿下,这可是臣压箱底的绝技,您要不要来学一学?”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义忠王身上。 义忠王也很震惊:这绝对是保命绝招! 师傅要教我?只是以前为何不教?转念一想,师傅双腿不利于行,演示不出来,没人相信这效果,还教个屁!之后那几世估计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得不说便宜徒弟又真相了。无忧前面穿过的那几位,根骨不行,根本做不出这种动作。无法亲自演示就等于毫无说服力。 再说这些招式也不是当时的任务必须,无忧也就主动“忽略”了。 这会儿义忠王已经领着两个娃,缓步走至无忧身前。内侍刚要过来接下两位小王爷,义忠王直接做了个停步的手势,他按着两个儿子的肩膀,面对无忧郑重吩咐两个儿子道,“叫……老师傅。” 这称呼让无忧险些绷不住笑场。 两个小萝卜头又很乖巧,齐齐躬身,“老师傅。” 无忧笑道:“两位小王爷好。”却是应下了这个称呼。不过无忧肯定不会再给徒弟养娃,自己娃自己养,再说他这次任务完成就该回家结婚生孩子,没空再管便宜徒弟的事儿了。 义忠王见师傅应下,立即眉开眼笑……他这表现又让自己的属下吃了一惊。 在场之人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他们王爷对贾敬非同一般:根本不仅仅限于赏识,更有亲近、信任甚至于依赖之意…… 这就有点了不得了。可是前几天王爷从宫里回来,还非要置贾敬于死地呢。 义忠王此时也把两个儿子交给内侍暂时照看。 众人的心思无忧此时不大在意,他就要当众指点徒弟几下。 这个侧移需要点巧劲,同时需要技巧以及……天赋。依照无忧的了解,年轻时的太子做得到,现在嘛,努努力应该也行。 不过在一切之前,无忧总得先试试便宜徒弟现在的身手。 义忠王从贾蓉手边接过木质~长~枪,无忧还是手攥手杖。 师徒两个对视一眼,义忠王抬手猛刺无忧右键,无忧微微一笑,再次侧移,待义忠王目光寻过来,无忧手杖的一端已经轻轻点在他的左肩上。 义忠王先收了手,大笑道,“名不虚传,宝刀未老。” 无忧也不客套,站到义忠王身后,直接用手杖一端轻点义忠王小腿,“这里用力,一条腿用力,殿下,您往前跳一跳。” 众人闻言立时竖起耳朵,开启打小抄模式。 经过半个下午的特训,义忠王已经能成功地侧向快速移动,但是挪动得不够远,也够……像无忧这样毫无先兆。 不过义忠王的特训结果,显然证明了一件让在场众人心潮澎湃的事实:那侧移神技大家都能学! 于是贾蓉搀着无忧,在义忠王亲自的带领之下,一起用晚饭去了。 贾蓉从下午开始就是一直星星眼望着无忧,而义忠王就更聪明了,“你还有更压箱底绝技吗?” 无忧就笑,“明摆着啊。只是不是谁都能学会。回头我再教您点马上技巧……”旋即正色道,“等咱们离京的时候必会用得着。” 义忠王缓缓点了点头,旋即咧开嘴,“你最疼我了。” 这种话无忧听得多了,都免疫了,还顺口来了一句,“你这孩子。” 话说回来,就算义忠王亲爹都未必对二儿子如此亲昵。 贾蓉却被祖父和王爷的对话惊出一身冷汗:不是说义忠王男女不拘吗?可这怎么回事……我祖父都五十多了! 贾蓉越发不安,可强忍着不说话,只仔细观察祖父和王爷的举止言行……又一点都没看出“男欢男爱”的情意。 贾蓉难免多想:祖父以前跟王府就有深厚交情不成?可从没听祖父提起过啊。 须知当初先皇后过世时,家里虽没插手但也坐视……一直都担心知道实情的义忠王秋后算账,再收拾自家…… 然而看着情况,义忠王大概不会……为难自家吧…… 贾蓉这俊秀少年嘀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引起了潇潇的注意。她总是对“漂亮的男孩子”多点关注,于是又在系统里打断无忧,“管管你的小孙子啊,我已经用他截出一整套表情包啦。”为了证明她自己的话,光屏上唰地闪出贾蓉愁眉不展的头像,潇潇还配了几个大字:忧伤,祖父不理我。 旋即又意犹未尽地换了张,贾蓉垂眼扁嘴,配上的字幕是,委屈,嘤嘤嘤。 无忧当时就笑喷了。 潇潇此时又道:“这些天为了给你调试系统,忙死了,都懒得管你。” 无忧立即道:“没有你陪,好孤独寂寞。” “呸。”潇潇刷出好几行大字,“我看你挺滋润的。”说完又解释,“这回的系统,主旨就是对你的帮助不会亚于龙傲天那个兑换系统。当然,你要是不那么利欲熏心,肯定还有……政~策倾斜。” 从还没完工的系统里出来,无忧也忍不住满脸笑意。 义忠王颇为好奇,放下酒盅问道,“想什么?这么开心。” 无忧抬手捏了捏贾蓉的肩膀,“这孩子备受冷落,不知胡思乱想什么呢。”顿了顿,对上一脸委屈……跟潇潇那个表情一模一样的贾蓉,他忍不住笑得露了大牙,“估计是在担心家里的前景,怕您算账吧?” 义忠王直接道:“这是担得哪门子心?”有师傅在,我又能对宁府荣府怎么样? 贾蓉偷瞄无忧,无忧笑道,“你怕什么?殿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你有话就问。” 看祖父和王爷言谈甚欢的样子,贾蓉把心一横,“当年先皇后薨逝,我听父亲是,我们像是没说实话。” 义忠王点了点头,“那件事儿啊……”活了好几次的义忠王怎么不知道母后的死因? 无忧听了也不免好奇,因为先皇后的死因贾敬的记忆里居然没有!他便道:“愿闻其详。” 贾蓉立即瞪大了眼睛。 义忠王却理解得不得了,因此师傅没插手当然不知道啊。 “母后嫁给父皇多年无子,母后的娘家便有心再送女入宫。母后也没法子,只得让妹妹也入宫,不过没过多久我这姨母便香消玉殒,母后娘家抱怨母后没好生照顾我那小姨母,偏巧昔日忠顺王求娶我这小姨母而不得……之后我母后生下我之后失于调养,缠绵病榻些时日也便去了。”义忠王顿了顿,很是无奈,“母后娘家大约以为姨母之死与母后有关,觉得母后过于凉薄,于是母后在贵妃不怀好意地四处挑唆之际,母后娘家没替她出面,甚至还盼着母后过世好再往宫中送个女孩子。” 宁府其实就是在贵妃暗算皇后的时候,没吱声而已。尤其是宁府什么都知道,更知道皇后那个妹妹实际上是贵妃算计至死,也没去帮着皇后到皇后娘家那边解释一下。 贾蓉听了义忠王的话整个人都有点傻:连宁府的过错都提也不提……王爷您对祖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不提贾蓉心惊胆战,无忧则忍不住“赞叹”,“这眼皮子浅的,我也得服。” 潇潇则在系统里嘀咕,“这狗血我喜欢!不过要说忠顺王因为你便宜徒弟的姨妈,而针对你徒弟,得多傻白甜!” 以忠顺王为代表的一众勋贵世家,与太子作对,纯粹就是因为看得出太子登基,不仅不会很把他们这些老臣子看在眼里,更一定会削减他们这些人的势力。 无忧也叹道:“所以这次他们都站到龙傲天那边去了。”龙傲天手里没兵,想不听话都不行啊。 “可惜了。”无忧摇了摇头,“他要是个尽职尽责的龙傲天,咱们也不必辛苦了。” 潇潇补了一句,“没辛苦,没奖金。” 无忧心服口服,“好的,小的考虑不周。” 话说无忧在王府里住得舒坦。 荣府都快要炸锅了! 接到元春传出来的消息,王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宁府大老爷居然就不顾兄弟亲戚,就这么乱来! 考虑到宁府是长子长房,荣府是不是……应该自立门户了?王夫人下定决心,得好生劝劝丈夫了。 话说元春得到的消息是贾敬入宫献丹,然而这丹药有问题,不过也是害己,圣上这边什么事儿也没有,而且圣上也一点不想追究。 因此王夫人只说气恼还不担忧,若说真正的心事也是在郊外出家的心肝儿宝玉。 不过宝玉作为贵妃亲弟,贤妃表弟——这个贤妃也就是宝钗,想出家没哪个寺庙道观敢傻愣愣地收留,而是用了带发修行的名义在寺中礼佛。 儿子还小,终有回心转意的一天。王夫人并不心急,除了抱怨黛玉害了她儿子之外,竟不舍得怎么责骂儿子。 此时出门看望宝玉的管事已经回来,王夫人问过儿子饮食起居,便由袭人扶着,直奔丈夫贾政的书房。 贾政也知道了贾敬的所作所为,暗叹果然朽木不可雕,却终究看在兄弟一场的面子上没有多说半句。 上朝时圣上也是一字没提,贾政也安下心来,这时王夫人过来提起此事,他难免恼火,“焉能如此,敬大哥并没做出什么,圣上尚不曾追究,咱们先急吼吼地为难他,成什么样子?!” 王夫人一听这话不好,也就不言语了。 贾政忍不住又教导了一句,“咱们行事凉薄,又有什么好处?”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道:“那也不许他将来拖累咱们娘娘!这从宫里出来也不回府,住在义忠王府算是怎么回事?!”亲女儿是贵妃,外甥女是贤妃,还有个亲哥哥官居一品,王夫人在荣府纵然不好横着走,也不差什么了。只不过她不愿意跟丈夫硬顶罢了。 你还别说,这话还真说到了贾政心坎儿上。皇后与圣上成婚将近十年,依旧一无所出。 偏生此事贾政的心腹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大喜大喜呀老爷,”发现王夫人也在,立时在外面停住脚步,“宫里传来消息,咱们贵妃娘娘有喜啦。” 贾政果然大喜,王夫人则干脆喜极而泣。 此时贾政终于下定决心:这时荣府的确容不下任何污点……他得想法子把宁府的祖孙三个都打发出京城,远一点大家都安心! 于是他吩咐道:“把大哥和琏哥儿都请来。” 第51章 贾敬篇 话说数年之前,圣上有意让黛玉入宫,贾政在和王夫人商量过后,打算瞒着贾母把黛玉送过去,未料贾母固然常年不理会家中庶务,手头依旧有忠心的丫头婆子,此事自然没瞒住。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一通儿子,并怒吼,“想把黛玉送进宫去,除非老婆子死了!” 可惜这话应验得太快,老太太因为此番急火攻心而病倒在床上,圣上那边又催了一回,贾政和王夫人便再次想着速战速决…… 然而黛玉知晓二舅和二舅母的心思,直接香消玉殒而去,宝玉无法劝阻父母,更无力抵抗圣意……陷入自我否定之际,贾母听说黛玉去世一口气没上来,也走了。 当然,圣上看上黛玉,想把十二钗之首收入~后~宫,并未必贾政夫妇……都是瞒着元春做下的。 而把贾政夫妇着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告诉元春的……正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的贾琏。 潇潇介绍前情提要的时候,还点评了一句,“贾琏难得的有良心。宝玉在这种时候依旧没转过弯儿来,依旧在逃避。” 当贾琏那一回,无忧对宝玉的看法大为改观,于是也替这位神瑛侍者说话,“转变也是需要过程的。毕竟那个时候冲突的是皇权、孝道和爱情,十几岁的小屁孩能做出正确的反应才有鬼。他们又不是咱们,对皇权没那么多敬畏。” 潇潇笑道:“你就喜欢你这正直的样子,么么哒。” “我就喜欢你欣赏这么正直的我,么么哒。” 小两口“互相吹捧”过后,潇潇继续给无忧“科普”这世界在无忧穿来前的各种故事。潇潇详略得当,条理清晰,比无忧自己翻看贾敬的记忆更省事简便。 而且贾敬这个人对于鸡毛蒜皮很不感兴趣,对于荣府接连卖女求荣,更是看不上。龙傲天陛下有心“制霸”十二钗,自然也对惜春感兴趣,结果让贾敬一口回绝。 好吧,想远了,无忧继续静下心看潇潇刷屏。 话说元春在知晓自己亲爹妈要把黛玉也送入宫中……给自己作伴,立时大怒,旋即又生了无边悲哀。 抱琴在边上不知如何劝解: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说帮衬娘娘,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后腿。 元春心疼胸闷直到晚上也不曾缓解。 圣上得信特地跑来探望。而元春还就跟圣上翻脸了,“圣上是不是要把臣妾的姐妹一起扯进来,出嫁前世姐妹,出嫁后还是‘姐妹’?!” 有了元春也在肖想其余三春的圣上被戳中的心事,理亏的他也只能安抚,“没有的事儿。”还祸水东引,“都是贤妃跟朕说,荣府里还有个妹妹国色天香。” 实际上,宝钗再“贤惠”也说不出这种话。除非是圣上强要,不然宝钗真不至于沦落到主动拉皮条的份儿上。 这话元春自然也不信,不过好歹圣上送来了个台阶,她语气也不再激烈,“臣妾所有姐妹一同入宫,臣妾成了什么人?姐妹们共侍一夫,对圣上又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你还别说,宝钗姿色比元春更好,但圣上还就更喜欢元春。 宝钗入宫时志得意满,可眼睁睁看着因为元春,贾政升任光禄寺卿,贾琏也沾光成为兵部车马司员外郎,而自己就算封妃,成为一宫之主,母亲也没得着正经的诰命,她哥哥依旧是个挂名皇商…… 唯一的好处就是哥哥薛蟠惹是生非的时候,看在她这个贤妃的面子上,好歹有人向母亲通风报信儿了。 事实就是,入宫之前,薛家要仰仗荣府;入宫之后,宝钗依旧要跟着元春。在没生儿子之前,多不甘不满也没用! 宝钗想清楚这一切,也尽力心平气和起来,哪怕是装的,也要装得足够好。 而圣上从元春宫中出来,依旧心怀愧疚,于是特地让宝钗去劝劝她表姐……种~马~的确是龙傲天们的固有属性,但龙傲天们大多对自己的~后~宫挺不错的。 宝钗果然在第二天专门探望元春。 元春对这个表妹也挺不错,见面后也忍不住吐吐苦水。 宝钗听说姨夫和姨妈上赶着要把黛玉送入宫中,也惊得目瞪口呆:表姐元春可是姨夫姨妈的亲女儿吧?这巴不得女儿被分宠……她真是看不懂姨夫和姨妈了! 一看宝钗这反应,元春便笃定宝钗一定不是在圣上跟前提起黛玉的那一个。元春下定决心,要压一压她父亲了。得让他明白,他有今时今日靠的是谁! 元春正强打精神要把母亲王夫人召进宫中好生说道说道,消息传来:老祖宗贾母没了。 元春忍不住大哭:她怎么不知道祖母八成是让自己爹娘气死的。坏消息又不止这一个,听说宝玉心灰意冷到寺中修行,元春对抱琴道,“丁忧得好,我不想见他们。” 抱琴看着自家娘娘通红着的双目,默默点了点头。 而贾政此时正吓得手都在哆嗦:气死了亲生母亲,这名声传出去,一家子都得彻底完蛋! 王夫人披麻戴孝,抹着眼泪之际看出来老爷的担忧,自然劝道,“咱们有娘娘呢。” 无忧听到这里,真忍不住了,“这夫妻俩以前还没这么利欲熏心啊。” 潇潇却一点都不意外,“财帛都能动人心,权势移人智,难道还说不通吗?这夫妻俩都是一旦得势就轻易把持不住的性子,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 “曾经那个为了妻女,而站出来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的贾政;曾经那个为了儿子宝玉,哪怕不合自己心意,也要让儿子舒坦的王夫人……在这个世界你都找不到了呀。”潇潇叹道,“反倒元春和宝钗有些出人意料了。” 无忧奇道:“从何说起?” “三年丁忧之后,元春倒是让他爹官复原职,但给贾琏提了一级,在此之前贾琏才从六品。宝钗则给她哥哥说了门亲事,找了个出身平平但十分靠谱的嫂子,还把家里的财产,给她娘留下足够的用度之后,都交给新嫂子处置,更给她嫂子准备了几十长随,都是退伍的老兵。宝钗可是有言在先,薛蟠若是胡闹,尽管揍,有她在,她哥哥别想翻天。” 无忧也服气,“都是难得的明白人。” “两个妃子尚且没有恃宠而骄……这可都是所谓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孩子。”潇潇笑道,“而且现在她们都有孕在身。荣府里贾政正开会,打算把宁府祖孙三个全都打发出京城呢,省得碍事更碍眼。” 无忧冷笑道:“凭贾政做得到?” 潇潇也笑,“必须做不到,得元春乐意才成。然而元春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知道堂叔贾敬在丹药里下药,龙傲天陛下将计就计反下药,可这药吃下去也不怎么样,你穿过来之后这才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身上最重的伤还是你便宜徒弟弄出来的……” “这就是事实胜于雄辩,圣上想发作都没由头,所以也只能算了。我猜,王夫人察觉到女儿对她的生分,但并不如何担心,毕竟亲母女,女儿也没法胳膊肘往外拐。” 潇潇笑道:“王夫人也忒小瞧她闺女了。” 于是发生在荣府里的密谈,无忧关心的时间都没超过三十息,就丢到了一边。 想也知道元春很清楚自己父亲的真实水平,光禄寺这种掌管朝廷祭祀和宫中筵席的衙门,很适合她的父亲,挂名有个品级就好,不用他插手。 反倒贾琏都有个实实在在的官职,兵部车马司员外郎纵然不那么热门,也是有实权,说话管用的位子。 却说贾政叫来哥哥贾赦和侄儿贾琏一起商议,贾赦不置可否,贾琏则明确地……表示不同意。 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出门打听打听。政老爷以前做什么,大多都有贵妃默许,于是他无往而不利,这一回只靠他自己,还是要把堂兄弟一家子一起送出京城,在元春没露出意思来之前……没人应他。 贾政这就碰了壁。而王夫人见状——元春此时不大乐意见她,只能到哥哥家里打听消息。 王子腾如今不需要王夫人传话也能进宫与贵妃联络,对于妹子的要求,合理的他就应下,不合理的他就不理会。 这一次也是……王子腾不理会,于是王子腾之妻客客气气地招待,之后就是什么都不应。王夫人憋着火去找妹妹薛姨妈,而薛姨妈现在就指望女儿过日子,虽然不想得罪姐姐,更不想给女儿惹麻烦。 荣府这点动静,潇潇全都转告给无忧。 无忧当笑话看之余,继续在义忠王府操练便宜徒弟和便宜孙子。单论根骨,义忠王和贾蓉相差仿佛,但说起悟性,贾蓉想赶上义忠王只能回炉再造了。 所以五天的时间,义忠王差不多学会了,能在无忧面前侧移来侧移去地显摆的时候,贾蓉还在锻炼小腿用力的技巧。 要说贾蓉自始至终都是走一根筋的刚猛路线,这种要求极高技巧的绝招,他练起来真是相当费事儿。 无忧趁没人的时候,还问便宜徒弟,“你几岁了?” 义忠王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师傅在,我就是很高兴。” 无忧眨巴了下眼睛,“嗯,我也挺高兴的。” 潇潇又忍不住笑了,“我怎么恍惚看见了正在摇动的毛尾巴?” 她之所以“心大”,也是相信自己选中的男人,反正一切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事实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会儿她就在美滋滋地琢磨:不愧是青梅竹马……我眼光可真好! 无忧教完徒弟,就开始指导王府里的各路统领:说是指导,其实就是他动手,这群人挨揍。众人再诧异贾敬如何有这等身手之余,也对这位正经的进士心生敬意。 义忠王则在算计如何让圣上把他打发回封地。他的封地综合条件当然不怎么样,地盘倒是大,但山多地少,而且山也是穷山……就是山上都是光秃秃,没什么树的那种。 没银子也就没法养兵,这种地方把前太子二哥丢过去,圣上还是挺放心的。他也不愿意总看着这个二哥带着一群臣子上朝,与支持自己的那群人动不动就舌战。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义忠王的封地距离义恭王驻守的西北大营距离不算远。不过,这两地中间隔着的地盘正是皇后娘家的“自留地”。 于是把二哥弄走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而且有皇后娘家看着,也不用过于担心。 在龙傲天陛下看来,因为积分太少而不能换来热武器,但冷~兵~器~和铠甲可不用愁。 于是义忠王在连上三道折子请归封地之后,圣上终于好似“舍不得但又拦不住一心离开的哥哥”的模样恩准了。 没有义忠王这个二哥的掣肘,龙傲天陛下也能集中心神,通过利益交换,或者出点阴招,从他身后那帮子老狐狸那里挖点兵权出来。 说老实话,登基至今,龙傲天陛下倒是通过恩威并施,收拢了禁军……他好歹睡觉能比较踏实,但京郊大营依旧山头林立。 当然抗命这种事不会有,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肯定免不了。元春献计道:“投其所好。” 于是皇后便时不时召见将军们的媳妇和女儿。闲聊之余,也打听到了各位将军大致的喜好,同时皇后还给圣上挑了几个将门所出的女孩子。 元春和宝钗都有孕在身,对于皇后这种拉人分宠的主意也没什么太好办法。相比宝钗,元春更想得开一些,“反正皇子公主也不会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 话说义忠王这一次就藩,自然要把师傅一家子全都顺走…… 贾政在得知堂兄一家子都跟着义忠王离京后,认为这是媳妇王夫人回娘家向王子腾问计起了效,于是他好生感谢了一通他媳妇。 王夫人自然是笑而不语:她也猜不到过程,不过结果很满意。毕竟当时哥哥也没有直接拒绝,万一又改了主意,帮了她家的忙呢…… 而宫中的元春听说此事,良久才叹了一声,“两种准备也好。” 抱琴听得心惊肉跳:这是从何说起?! 跟着便宜徒弟一家子离京,路上无忧闲来无事,继续折腾贾蓉,顺便看贾珍四处钻营——须知义忠王的侍卫们跟能混日子的守备军完全不同。绝对不是贾珍四处示好就能换来些要紧消息的地方——他这个示好就是典型的贾珍风格,吃酒之后聚众那个啥乱。 显而易见,贾珍对义忠王这位前太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前几轮太子没苏醒的水平上。 说实话,无忧看着贾珍的言行都觉得十分碍眼,估计众人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忍住不发作。 于是无忧也得给这个不安生的儿子找点儿事做。 贾珍的武艺天赋非常一般,这里的天赋专指气感和肢体平衡能力,但胜在体质不错,且悟性也不错。 贾蓉已经在走刚猛路线,期间夹杂了少量技巧;到了贾珍这儿,就是技巧多,纯粹用力的地方要稍微少一点。 相比乖巧的贾蓉,贾珍的鬼心眼比较多。知道他爹有意消耗他的精力,也便暂且安生下来,只是练招时有些出工不出力。 无忧忍了几天,终于在一众经过他指点的侍卫们眼前,狠狠把贾珍揍了一通:贾珍当时不仅无法起身,连哀嚎的力气居然都没有。 无忧按着贾珍的后脑勺,笑眯眯对他道,“事不过三。老子有孙儿,不介意打废了你。” 贾珍从尾椎到脑顶,一股凉气猛地就蹿了上来:他直觉告诉他,他老子是认真的。 无忧这套教子方针,显然特别投那群“粗人”武将的心思。 路上这段小插曲过后,大家顺顺利利来到了义忠王的封地境内:大约相当于~天~朝的甘肃与陕西交接的地方。 此时无忧的金手指系统也完全打开,得以一窥真容了。 然而点开系统,无忧又乐了:系统的第一条要求就是,龙傲天不动用他的系统,这个系统也不会开启,当然医治任务者的伤病除外。 比如这段日子,龙傲天拿兑换系统里的不少名剑名刀和宝马,很是拉高了数位将军的好感,那么无忧这边也能用类似的道具来拉拢人心。 无忧转头就跟潇潇嘀咕,“我还以为龙傲天陛下得派人过来~暗~杀几波呢。” “别逗了,龙傲天陛下现在手里能有多少能征善战又听话的将军?能有一次就了不得了。贾敬的任务说起来很好完成,但你要给系统个满意的说话,实际上得……” 无忧跟潇潇几乎是异口同声,“清洗掉那些腐朽的蛀虫权门世家。” 当然,这个所谓的“同声”,就是无忧话音跟光屏上字体出现完全同步。 所以说这一次真心要开~杀~戒了…… 然而龙傲天陛下的注意力不在义忠王身上,但忠顺王却是欲除义忠王而后快的——不过这老爷子也回封地养老去了,因此“应对”来得稍迟。 于是就在大~部~队在驿馆暂歇的时候,一群黑衣轻骑忽然出现,目测足有数百人。 轻骑就不用防备冲阵,他们的甲胄都不全,但是……这群人手里有强弓和手驽…… 几乎是斥候高呼“敌袭”声刚起,义忠王乘坐的马车已然被扎成了刺猬,而且围着马车的护卫也被扎倒了一片。 此时义忠王本人的确不在马车之中,但他就在那群已经被射倒的侍卫们身后不远处。只要再来一轮~齐~射,无忧估计这个任务的评分要疯狂下降了。 实话实说,在没有特殊系统加持之下,无忧弓射的准头非常一般,然而他果断从系统里兑出了一把连射~驽~机…… 在他身边的众人看来,这位曾经的进士和道士老爷,翻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把看似是~驽~机的玩意儿,翻身上马一路冲出,在“砰砰砰”阵阵闷响过后,黑衣骑士也倒了一片。 无忧大吼一声,“冲啊!” 这群人没上过战场,果然太呆了…… 然而他也忘了,他手里捧着的~弩~机,十分厚重,足有他半个人高,而且怎么看都是分量不凡的东西……大家脑子有点混乱,在一路~反~杀那群骑士之际,还有人分心瞎琢磨:那是怎么拿起来的喂! 第52章 贾敬篇 驽~机~这玩意儿射速快,射程还过得去,经常安装在城头和瞭望堡的墙头上,当小股敌人前来进犯时,驽~机~相当好用。不过这个时代的驽机因为材料缺陷,不能连射太长时间,否则重要部件就会变形甚至断裂。 总之,这玩意儿不比红衣~大~炮昂贵,但更娇贵。 不过龙傲天陛下在他的系统里兑换了若干优等品——也就是能长期使用,不必太花费心思维修的那种,暗中架设在宫中。 这位龙傲天陛下掌兵用兵可能不行,但用各类武器修筑和加固自己的“老巢”,这一条做得还不错。 他也是免得重蹈“先帝咽气之后,让贵妃母子联络宫中部分侍卫直接捡个便宜”的覆辙。 于是无忧能从他的系统中兑换出同等质量水平的~驽~机。 不过既然是固定在墙头城头的东西,用两只人肉胳膊端得稳稳的,还能扫倒一片——这东西的重量可想而知。 便宜徒弟都震惊了! 师傅又练成哪样神功了?师傅一直以来也不是猛汉啊!跟着师傅学侧移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了:这跟那些话本里纵横天下的高人……有点相似。 只是义忠王这心思一闪而逝,他正血气上头:自从一梦再回过去,这世界跟自己想象得完全不同! 他和六弟以前无往而不利,但这次败在了侥幸活下来的八弟身上……也小瞧了这个脾气温厚的八弟,竟有那么多人在那时出头支持他,包括宗室中许多说话颇有分量的老人家! 然而一次忍就得次次忍,忍忍忍,他忍了这么久,都不得不离京回封地蛰伏,居然还有人不肯放过他,非要跟他不死方休! 这一次他不忍了。于是他拍马上前。 无忧扫倒了前排黑衣骑士,并在他一声怒吼之后,义忠王的侍卫们冲上前去,跟那群黑衣人厮杀起来。 这群骑兵刺客目的是击杀义忠王,死了前排十几个袍泽,还不至于让他们退缩。 据无忧所知,冷兵器时代伤亡一半士气仍不崩溃,兵士也不四散的,就是铁军之中的铁军,当然戚家军这种战至最后一人的……例外。 无忧低头望着手里这支硕~大~的驽机,都没意识到他刚刚举动对众人的冲击——贾敬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就算在王府中~操~练人,展示的也是他的技巧,众人也倾向于“这位老爷果然家学渊源,跟他老爹那儿学了许多妙招”。 贾代化跟贾代善一样,也是个出名的马上将军,手里的功夫也相当不错。 潇潇倒是看了出来,不过对于这种他人对无忧无伤大雅的看法,她也不会提醒无忧。她真正发声是因为…… “快看看你便宜徒弟!” 无忧抬头,就见不省心的徒弟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 这傻徒弟骑术非同一般,他又骑着当下有数的名驹,他真要上前亲身搏杀,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真是……不容易把他拦下来。 都轮到王爷亲自上阵了……这说出去忒难听啊,又不是生死一搏的时候。 无忧把~驽~机随手一扔,挥鞭打马就追了过去,还不忘再大吼一声,“跟着我!” 其实,大家都觉得先帝疼爱嫡出的二儿子,然而先帝给作了太子的二儿子挑选的太子卫率的确多是青年才俊,但……都没怎么上过战场。 而且文官师傅多,武将师傅也只有贾代善一个。先帝对二儿子在疼爱之余诸多防备,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因此从太子卫率改建而来的义忠王府府卫看着……十分美好,然而真正“狭路相逢”,不是说他们没有搏杀的勇气,而是……干啥都有点慢半拍,包括他们的统领在内,基本跟初上战阵的新兵蛋子一个反应。 真想改天换地……也是任重道远。 潇潇忍不住道:“所以这一次你那傻徒弟没你还是不行。” 无忧叹道:“养儿真累!”跟媳妇闲扯,也不耽误他攥着长刀就带头冲了上去。 前太子义忠王的肉搏水平十分能看,他马又快,对方甚至还没怎么回过神,就被他兜头一刀,送入了黄泉地府。 唰唰唰连着五刀,刀刀毙命,然而义忠王此时也已经呼哧乱喘,还是无忧及时带人杀到,替他解围。 以多打少,在还有个挺靠谱的指挥官的前提下,结果也没啥悬念。 因为义忠王已然出手,无忧便没请他回去“干看着”,而是守着他一起杀敌。然而越看无忧就越发皱眉:义忠王挥刀一通狂剁,剁完就喘上几口气,再上前剁……如此循环。 显然他在发泄郁气和怒气。 无忧几次轮回,掌兵时间加在一起也有二三十年,对满地的尸体尚算不得视若无睹,更对鞭尸毫无兴趣……看着便宜徒弟这副红眼猛挥刀的模样,他心说是得下狠手矫正一下。 潇潇也道:“挫折不仅让人成长,也能让人扭曲。其实你不出场,凭这兄弟俩也是能挽回他们穆家的江山,但过程就忒漫长了。咱们‘组织’上可没这份耐心,换个人来引导他,又不能保证疗效。” 无忧对此毫无异议,“熟人毕竟好办事。” 话说义忠王手底下这群兵蛋子不止上阵打仗反应慢——好消息是他们并非畏惧,不敢对敌。但战胜之后打扫战场,无忧看着都觉得乱七八糟。 他再次拍拍便宜徒弟的肩膀,直拍得徒弟肩甲砰砰响,跟战场上鸣金敲鼓……效果有点类似,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无忧先跟徒弟打声招呼,“臣过去看看。” 刚刚还有点神游天外的义忠王,被师傅拍得回神,再看扶着树狂吐的几个军法官以及步履蹒跚的幕僚……一时也很无语。 他倒是保证自己的手下都忠心,不过前几次经历都没有过真正厮杀的机会,见状……真是一言难尽。 无忧回头一瞧,此时贾珍和贾蓉依旧紧紧跟在他身后。便宜儿子和便宜孙子此时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尤其是贾蓉攥着缰绳的手也微微颤抖。 不过这爷俩不管是手中长刀还是铠甲上都带着血,无忧心中颇为宽慰。 无忧上前,提醒几个统领带人收拾战场,死了的埋了,重伤的补刀之后再埋,轻伤的则绑起来准备审问,无忧叫过义忠王府的大总管,让他带着吐过的文官们一一记下功劳……实在是便宜徒弟的大部分幕僚还在后面的马车上没有及时赶过来。 因为他们这一拨人为杀敌已经冲出了好几里地。 就在无忧带着兵士们开始刨坑的时候,义忠王妃终于跟一众幕僚“姗姗来迟”。 此时地上的血迹和尸首还没收拾干净,虽然是夜间,但由于众人都高举火把方便干活……一览无余之下,无忧很明显地看到王妃面色一滞。 这反应不愧是有天赋做皇后的女人。 回神的义忠王赶忙拉住他媳妇,“你怎么也来了?” 王妃知道丈夫一片好意,便低声道,“不放心你。” 而等这一大堆“琐事”都处置完,已经深夜,此时当地守军也得到消息,将军与副将悉数赶来。 无忧在便宜徒弟打发掉这些人之后,才建议道,“殿下该从义恭王那儿借点人手。” 便宜徒弟应了。 剩下那半夜,无忧便拉着一众大小头目喝点小酒:初上战阵,归来之后肯定是要开导或者宣泄一下情绪的。本来军中若有老兵,无忧压根不用为此操心。 安抚过一众统领头目,无忧便回了驿馆之中自己那间小屋,还没躺下,便宜徒弟又上门了。 义忠王双目血丝,怎么看心情都不太好,他也坦诚道,“睡不下,心里不安生,想跟师傅说说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无忧和潇潇一致认定,便宜徒弟若是主动找来,那说明……他还有救——龙傲天陛下就是因为不在意百姓死活而让“组~织”干脆放弃。相较于外来者,“组~织”对土著也更有耐心。 无忧等徒弟坐下,才笑着道,“殿下就是心思太重了,像臣一样把人生当做……嗯,一场郊游便是。臣比不上殿下,臣每次附体都附上不同之人,一样乐呵呵的。” 义忠王咧了嘴,“师傅说的是。倒是我一直拖师傅的后腿,若是没有我,师傅是不是早就游历去了。” 他身上扛着任务呢! 就算要行走四方,也要拉上潇潇。不过此时无忧还是点了下头,“京城……老臣有点待得厌烦了。儿孙成器自然好,不成器那也是他们的命,这么多次过来,臣对他们就更不耐烦了。” 义忠王也不得不服,“师傅痛快。” 无忧这就不接茬了,开导也得循序渐进,于是他就问,“臣请殿下向义恭王求助,殿下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六弟往我这儿掺沙子?”义忠王这次笑得真诚多了,“六弟的心胸比我还强,再说掺就掺呗,再说皇帝也当了,阶下囚也做过,起起伏伏的……师傅您说咱们下次又该是什么处境?” 无忧也笑,“你这心也是大。” 义忠王道:“弟子素来心大。分内事我也会好好做,还有今天一时没收住,以后我会好生克制,师傅不用担心。纵然真有克制不得的那一天……就有劳师傅拦住我了。反正你收拾弟子我不在话下。” 无忧赶紧咨询潇潇,“你看着状态行不行?” “听得懂人话就行。而且怎么看都挺听劝。” “这要求真够低的。” “因此刚才的评估,你这徒弟在理智上得分很高,所以没问题。” 话说经过这次“插曲”,众人终于顺顺当当的抵达义忠王在西北的王府。 义忠王不善兵事,但却是个种田高手,他老婆种田的水准不亚于他的同时,算账水平还要胜过几分。 无忧就再次“上阵”,替徒弟操练起那群府卫——本朝的规矩,王府府卫大约有一万五千人,但每位藩王的财力水平不尽相同,有能除掉这一万五还能养下私兵的能力,有的……连正经府卫都穿得破破烂烂。 义忠王肯定是前者。 他平安到达封地之后,本就心向“正统嫡出”的那群文人也先后来投,这些人里真正有手段的不算太多,但也足够给王府添砖加瓦。 除此以外,接到二哥密信的义恭王也派出百来个精锐,包括一位经验丰富的副将,以及数十基层~军~官,类似伍长、什长,甚至连队率都给了几个。 这些人若是到来,无忧练兵不知要剩下多少功夫,然而……不出所料,扮作商队护卫的这些精锐,在路过皇后娘家的地盘时被盯上了。 话说义忠王刚入住王府,就往周边派出了若干探子。正巧这次前来报告的还是入画她哥哥,入画他哥进门时发现他妹子入画也在外面坐着,他就知道大姑娘惜春也在屋里,于是一路走进里间脑袋都不敢抬。 无忧素来对女孩子十分疼爱,惜春自然也跟着父兄一起来到西北。只是这次她就不是什么小透明了。 话说贾珍和尤氏对惜春如此漠视,还不是因为贾敬本就对这个庶出女儿没正眼瞧过?但无忧可不是贾敬本人,他每天都要把惜春叫到身边说说话。 而且他不会放任贾珍胡来,而见过亲爹的“真本事”之后贾珍自然服服帖帖:来到西北贾珍本想笑纳个侍妾,被无忧知道便是一通狂揍,看得尤氏和贾蓉都十分痛快。尤氏心情舒畅,自然对惜春更为上心。 这时在屋里端茶倒水涨学问的正是惜春和贾蓉两个。听完入画他哥的禀报,无忧便起身吩咐,“蓉哥儿跟我走上一趟。” 他跟义忠王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自己的数百亲兵加上蓉哥儿一起奔向义恭王友情支援的被扣之处。 说实话,皇帝的掌控力不行,那么权门士族抬头,在家乡成为土皇帝……这事儿实在常见。就连宗室皇亲们觉得圣上“好说话”,也会在封地弄出个小王国出来。 从这个角度说,义忠王和义恭王兄弟俩也是……顺应潮流。 分久必合的大势无法避免,无忧也只能尽力在义忠王与义恭王联手夺天下的时候让他们少早点杀孽便是。 却说皇后她娘家扣住这支看着就不是善茬的商队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一家子都觉得该防备义恭王,而且他们也不想过于得罪手握重兵的义恭王,都想好该如何交涉的时候,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素来文弱的义忠王会专门派人来……抢人。 突袭之下,那摆设级别的数十看守立即缴械投降,而被扣的那群兄弟也像是有个主心骨,抄起家伙就跟着上。 这就看出这群汉子都是老兵了,因为他们连个懵逼的时间都没有…… 无忧来此之前就找府卫统领借了一百多匹马,这回把全员都拉上……扬长而去。 负责那群守卫的管事看着一片狼藉的小院,以及横竖七八倒在地上直哎哟的兄弟们,也是欲哭无泪。 从出门到回返,一共花去两天。无忧半路上猛然发现这一百多口子的头目,似乎是熟人:他当贾琏时,把他扛到圣上面前的那位。 六皇子成了义恭王,这小哥冲上一线,这才多少年就升到了副将……是个人才。 于是把这群人安排到了那还不足五千的府卫之中,无忧也有意教了他们几招。在这种时候,传授独门保命或者绝杀的招式,都是大恩。 于是这百来号老兵各个服帖听指挥。而亲去劫人,皇后她娘家……屁都没放。 无忧就在练兵征兵之中过了好久的安生日子。随着系统逐渐完善,无忧能在系统里看到龙傲天陛下的全部采购兑换记录。 那位陛下常年购买大量的盔甲和冷兵器,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发现那位陛下曾经花费大量的黄金订购了一根左手小拇指。 龙傲天陛下的金手指兑换原则十分容易理解,文明级别察觉越大,价格就越昂贵,武器的价格系数就更是翻倍。比如以现在这个时代来购买激光枪,全国一整年的税收都不够换来半把。 小手指这种高科技义肢,虽然依旧贵得咋舌,好歹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无忧有话就问,“这怎么回事?” “龙傲天当年冒进让敌军围住了,虽然他哥来得及时,但也没了根小手指头。” 无忧懂了:要是战场上丢点“部件”,大胜的话那是男子的荣光……可惜情况正相反。也就是义恭王以及他部下嘴严罢了。 对于大多数而言,陛下当年的确是冒进了,可也因此击杀了一支斥候小队。第一次上战场便有斩获,已然值得夸赞。 潇潇解释道:“他用兑换出来的精致盔甲和~兵~器找权门世家赚银子,就这么跟小仓鼠搬家似的,折腾了好多年才把义肢的欠账还了,现在终于能强化自己的亲卫,至于京郊大营那边就算更换了铠甲武器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无忧点头道:“所以说眼界太小坐不稳皇位的。” 于是无忧便默默看着义忠王做主种田,义恭王努力练兵,而无忧的系统也能兑换上等甲胄和~武~器,他也没藏私。 义忠王早知道师傅神异,他什么也没问。连带着义忠王妃和义恭王也没问过一句。 按照“高筑墙,广积粮”的方针过了六七年,期间还把惜春嫁给了义忠王妃的族弟。 其实原本王妃是打算给自己的侄子做媒的,怎料丈夫直接来了一句“辈分不对”,再加上王妃曾经偶然听见丈夫称呼贾敬为“师傅”,她便隐隐有了猜测。 要说王妃也是心大的主儿:她知道丈夫跟逝去的师傅贾代善感情极深,真是沾了什么神神鬼鬼的,反正也是丈夫的师傅,这么多年都没见一点坏心,光看见极力帮衬他们了。 别说王妃,就连义恭王也一样,有他自己的猜测。 不过这位在前面几轮里已经充分证明他的气度和用人不疑,无忧也不怕他们要把自己绑到架子上兜头浇狗血。 然而安然的日子即将终结……因为大家终于等来了机会。 龙傲天陛下一直用铠甲和武器换来金银,固然“养肥”了自己,同时也养肥了臣子的野心。不过龙傲天陛下一直以自己的禁军装备自豪,他相信硬碰硬的时候,一败涂地的绝对不是自己。 趁机杀鸡给猴看,正好给那些老家伙们点颜色。 可惜这位陛下还是天真了一点。因为他迎来的,不是一两个“土财主”或者说“暴发户”的猛攻,而是有人出头之后,应者四起。 天下一下子就乱了,这位目前来说依旧很年轻的陛下立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他的系统能兑换粮食,而且价格十分公道,但是手头银钱能支撑十万禁军多久的嚼用?! 他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战养战,他就算再怂也知道这次若是再退缩岂止是……地位不保。 看皇后娘家素来的言行,就知道这一家子靠不住;至于元春……她和宝钗都生下了男孩儿,但若圣上皇位不保,有儿子又有什么用? 跟还是有些家底的皇后娘家不同,元春很清楚自己父亲的水准。自从宁府的伯父举家离京之后,和自家就差不多断了往来,这一次……也只有伯父家才是自家的后路,唯一的后路。 元春早说做人留一线,无奈她爹一直信心满满。此时……贾政自然也傻了眼。 眼见就要兵临城下,荣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宝钗颇有先见之明,早早打发哥哥薛蟠离京行商,此时更是打发人给哥哥送了消息,可两个月过去也没有任何反馈……宝钗心凉与心惊的程度一点不亚于元春。就在元春与宝钗心事重重之际,圣上的大将王子腾忽然去世…… 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哪怕是皇帝都无法与全天下为敌,更何况还不是个多英明神武的皇帝。 就在足足三拨人加在一起十余万人堵在京城城门外,而京郊大营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义忠王与义恭王兄弟带着镇守西北雄关十余年的西北军……入关东进了。 西北军不仅是~正~规~军,更是精锐之师,这些年吃饱喝足又勤奋操练,对付那些乌合之众不在话下。而那些真正手里有杀手锏的王爷们,也不会跟义忠王和义恭王兄弟拼尽底牌。 比起皇位,他们对圣上手里能无限生出物件的东西更感兴趣。 而换得诸位兄弟不再明晃晃地觊觎皇位,并让他们知难而退,兄弟俩带来的十五万的精锐,伤亡了大约三万。 这十五万精锐自然不包括辅兵,而这伤亡的三万……亦是同理。 而在宫中的龙傲天还在尝试着最后一次努力,就在义忠王与义恭王兄弟一起出现要跟好八弟聊一聊的时候,无忧眼尖,就见龙傲然小手指指尖银光一闪。 无忧一个前扑就把身前便宜徒弟按在地上,一道光束擦着他的头皮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留下了一个洞。 无忧心说你要是“有话好好说”,我还打算把你送回老家去……如今看来,还是自生自灭吧。 无忧站起身来,而那位陛下已然让两位哥哥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死死压在地上压根动弹不得。 而系统里此时也多了个选项:关机。这个关机说的就是关掉龙傲天手里的系统。 “任务完成!”潇潇刷出来的这个字都是镶着金边的。 无忧也大喜过望,“终于……了了心事!” 从系统里出来,无忧一把拉起便宜徒弟,却发现徒弟眼神不对。 义忠王盯住无忧问道:“师傅……给我治病的贾赦,为了大宝而死那一回,是不是也是你!?” 任务完成,无忧毫无牵挂,心态也无比轻松:这要是搁在以前,他肯定无比头疼! “就是我。不然谁有那个本事救您?” 义忠王狠命揉了揉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忧便笑问,“这是撞了下脑袋,开窍了?”他拍拍徒弟的肩膀,“我的确有点来头,不过您迟早跟我有同样的来头,”系统已经给出提示,他便宜徒弟考核合格,顺利成为他的同事兼下属,在徒弟在这个世界寿命终结后生效,“臣……也是想跟您告别。” 义忠王又搓了把脸,“咱们还是会再见吧?” 正是因为知道依旧要再会,所以义忠王害算把持得住——这种恩人、挚友、父亲、母亲以及老师的身份完全合一,义忠王心里有点乱,滋味嘛……酸爽得一言难尽。 于是他也哭笑不得,“原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缘分不浅。” 因为便宜徒弟入职成功,潇潇已经拿到了丰厚的一笔“奖金”,夫妻俩终于能得偿所愿,回老家幸福地结婚去。无忧再迫不及待,对徒弟终究还是有点耐心。 反而便宜徒弟比较贴心,“师傅心情这么好……那就此别过吧。” “你这是苦笑?”无忧目视站在边上瞠目结舌的义恭王,“我觉得您该给您弟弟一个好解释。”说完便附在徒弟耳边道,“过些年我来接你,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义忠王大惊,而伴随了他许多次轮回的授业恩师,就这么凭空在他眼前消失了…… 义恭王喃喃道:“果然他跟八弟……是一样的人……” 而脸贴地面的龙傲天忽然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不要抛下我!” 当阳光已然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坐在窗边的护士慢慢起身,轻轻拉开窗帘,而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小护士急忙道:“现在不是探望……”看清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她这话也就说不下去。 来人一身合体西装,手捧鲜花,自打门开目光就落在病床上那人的身上。 小护士有点于心不忍,回头望向床上那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年轻女子……而后就瞪大了眼睛。 床上那位正用细瘦的手缓慢且坚定的拿下了呼吸机…… 女子与男子四目相对,默契一笑。小护士忽然觉得这两人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更耀眼。 第53章 支线一 升职之后的无忧也开始像潇潇当初那样,带起新人,自己则不用再亲自做任务。工作间歇,还能偷偷能媳妇抽空闲扯上几句。 原本两个婚后还想过一段二人世界,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潇潇怀孕了。 “组~织”一样允许女员工休产假,潇潇婚前一直都是工作狂,攒下许多假期,所以她干脆就打了报告享受去了。 老婆清闲,那就老公受累。无忧把潇潇手底下的任务和下属也顺手接过来暂管……不过,总有些任务,就是报酬和付出不成正比的那种,下属不愿接,那么上司为了刷任务通过率就……不得不上了。 因为潇潇休假去了,无忧就得多赚奶粉钱,“组~织”的评优那是一定要拿到手:评优之后可是能在自己生活的世界拿到现金奖励的,还……非常丰厚。 无忧看了看任务说明,给潇潇打声招呼,就自己亲自上阵。 毕竟升了职,搭载的金手指也跟以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以前好不好用,适不适用都得看脸,现在就怎么让你任务顺畅怎么来。 这次的任务就是穿成蒋玉菡,无忧在袭人怀中醒来……心情十分糟糕…… 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往两腿之间……靠后的地方摸了一把,摸完心情就更糟糕了。 好在蒋玉菡的愿望也是找忠顺王报复。无忧总算相信这家伙的确不是虐来虐去还被虐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来……无论如何都不大想拉上一把的那种。 无忧这些动作已经足够惊醒袭人,而袭人对于每天安抚丈夫也做得习惯,丈夫待她也是温柔小意,然而此刻袭人刚对上丈夫的视线,就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丈夫看她殊无情意。 无忧不大喜欢袭人,但也不会恶语相向,他只是交代出门一趟,套上衣衫就走得没了影儿,甚至连脸都懒得洗。 无忧做任务只想速战速决,无关人等的心情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于是他点开系统,加载了天下高手的项目,都没管因为过度使用金手指而被扣下点数——他专为任务通过率而来,任务的评分都在其次。 忠顺王府无忧轻车熟路,直接翻过墙头冲了进去,他都没避人。 忠顺王府的侍卫和家丁们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是面带讥笑:原来是蒋玉菡。而无忧随手就抢过了侍卫头目手里的长刀,轻描淡写地就把在场十来人全收拾到了“五体投地”,而此时这群人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呢。 无忧连话都懒得说,哪里还有空管这群人心思如何?反正他抢到了趁手的长刀……一路就闯了进去。 身负“天下高手”金手指加成,无忧只要没被堵在死角,自然安全无碍。他身影挪动,几乎在已经趴下的众人眼中留下道道残影,此时忠顺王长子也被揍得站不起来,见此情景好歹还知道扯着嗓子嚎一声,“父王,快逃!” 这时真不是讲究面子的时候!府里出动的上百侍卫和百余家丁已然全部歇菜,虽然看着蒋玉菡并无“要命”的意思,但面对父王谁敢保证他也不要父王的性命…… 毕竟父王怎么折腾人家,他们又不是不曾耳闻! 听到儿子的……惨叫似的提醒,忠顺王也没犹豫,径直往书房里的暗道里跑。听见身后厚实的石门落下的声音,忠顺王蓦地松了口气。 然而“砰”的一声巨响,地道里的众人不约而同齐齐望向那发生声响的石门。众人惊骇地发现,一个白皙的拳头就……穿石而过…… “跑不掉的。”蒋玉菡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听起来很是暗哑。 最后忠顺王被无忧拎着领子从暗道里拖出来,并丢在书房地上,好一阵拳打脚踢……忠顺王在自以为要归天的时候晕了过去。 “单枪匹马”挑翻忠顺王府无忧浑身舒坦,他还不急不缓地在忠顺王的书房里写下一封放弃书:把蒋玉菡积攒的千余银子都赠给袭人,并让她自行改嫁。 做完这一切,无忧事了拂衣去,自己可以撤了,但为防止哪位穿回蒋玉菡的身子落得了不利境地,无忧顶着蒋玉菡的壳子找跛足道人出家去了。 来来回回穿了这么多次,“组~织”里的员工跟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成了关系户,彼此都再好说话不过…… 无忧盘腿坐在道观的大殿之中,在系统里点下了“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任务……正是忠顺王交与的,他要太子一败涂地。 无忧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太子”指的是谁?其实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忠顺王死活不肯放过的“太子”还有哪个? 等“进驻”了忠顺王的“壳子”,无忧都忍不住痛呼出声……翻看过忠顺王的记忆,无忧也彻底无语了:他接手的就说刚被自己揍过的忠顺王! 早知道的话……照旧得下狠手,因为蒋玉菡本人对无忧很满意…… 好在无忧有金手指,还是主管专用的金手指,他只要压抑住痛觉就行,满身皮肉伤还是不用瞬间抹去……不然简直没法儿解释。 顺便一提,他作为蒋玉菡有如神助地横挑忠顺王府,之后便成仙了似的,杳无踪迹……这事儿自然惊动了圣上,但圣上听说倒是幸灾乐祸好一阵…… 现在坐在龙椅上那位,就是昔日的六皇子。废太子也就是义忠王依旧被圈在宫中。 按说一路都下来,废太子是这个结局已经可以满意了,何必非得按照忠顺王的意思非得弄死废太子不可? 再仔细翻看一回忠顺王的记忆,忠顺王成名之后每一次碰壁大约都跟废太子有关……无忧好像能理解又不能理解:这心眼儿略小,而且真正阻挡他的,分明是皇权,把锅甩到废太子身上还不是因为自知不能对抗皇权? 无忧越剖析这个人就越觉得没意思:混官场一定得想开点,今儿还是仇敌,明天就为了利而握手言和,这种事儿史书上又不鲜见。 不过无忧再怎么腹诽,还是得完成忠顺王的心愿:好在他就只说“太子”,没指定哪位太子。 于是他果断写了封折子,请圣上立太子……而他举荐的太子人选正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只是这位一直身子骨就不算好,但眼见着也要成婚了,这个时候若是不封,反而是大问题。 无忧的举动圣上喜不喜欢还不好说,但皇后十分高兴。无忧和忠顺王妃一起进宫面君时,皇后跟王妃说话便是和颜悦色极了。 无忧呢,抽空又做了“墙头飞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曾经的徒弟所在的宫室。 神兵天降的无忧,险些吃了废太子一拳……不用系统检查,也知道命不久矣。无忧挑着眉头低声道:“殿下?” 废太子啥特殊反应都没有。系统早就告诉无忧,这里的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不是穿了好多次的那个灵魂。 无忧也不再打搅,想着让他平静地走完这次人生路就好。 一个月后,圣上果然下旨,将自己体弱的嫡长子立为太子。 然后无忧就在王府里养花种草……府里上下都惊异于王爷忽然转了性,但……王爷素来阴晴不定又没谁敢上前问一问。 总之无忧就自娱自乐地活了三年多,圣上的嫡长子太子就……撒手人寰。平心而论,这位本就身子骨不行,身为太子事务又烦又杂又多,他就是累死的。 没过多久,废太子也平静地走完了一生。无忧这次的任务字面上已经完全完成。 而忠顺王本人不满意,无忧毫不客气,“为了你伤害无辜之人,你也配?”然后就不管他了。 任务这东西也是自动生效,以忠顺王的品行,就算让他满意他也不会多付奖励的,再说无忧做任务向来讲究一个问心无愧,忠顺王那么点奖励让他违背一直以来的原则……根本没戏。 看到忠顺王委托任务那一栏闪过“通过”二字,无忧继续下一个任务……为儿女拼命赚奶粉钱的爸爸,其工作热情可见一斑。 下一个任务是柳湘莲的委托。 柳湘莲的愿望也很靠谱……他希望尤三姐别再因为婚事不成而自尽。 无忧一看,这事儿好办。然而钻进对方的壳子才发现……好么,柳湘莲已经把家传宝剑送出去了。 平心而论,柳湘莲大约还是不大乐意迎娶尤三姐,哪怕在知道她性子刚烈的前提下。 无忧搓了搓下巴,怎么想怎么觉得尤三姐和蒋玉菡……挺合适的。蒋玉菡这个人别看柔顺,其实是个典型的外柔内刚的人物,尤三姐有些叛逆,但到底心眼儿……还不大够用。 知道母亲和姐姐不靠谱,还任由她们一头往火坑里扎,好歹拉上尤氏挡一挡啊。对此,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代女人比现代更为艰难,但若是不琢磨锦衣玉食,也不至于没活路。而且尤三姐固然美艳,又没到走到街上就能惹人强抢的地步。 无忧想来想去,还是打算简单粗暴。他先把贾珍狠揍了一顿,让他无论是色~心还是色~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有。 同时又约了贾琏,让他安排自己与尤三姐见上一面。 面见尤三姐,无忧直接问道,“姑娘看上我哪里?” 尤三姐肯定是个颜控,而且这个时代难有机会朝夕相处谈恋爱,你说尤三姐喜欢柳湘莲哪里呢…… 尤三姐那小脸真是先红又白。 无忧微微一笑,“既然彼此都不了解,那咱们不如相处着试试看。”他还是挺有把我尤三姐不会看上他。 尤三姐喜欢的浪子型的“高冷”之花!而无忧在她眼里必然太过“世俗”。 实际上真的相处起来,尤三姐还真地有点失望。无忧是个过来人,察言观色一段时间觉得时机差不多,便提出“咱们无需勉强”。 尤三姐还真是是个痛快人,就像她当初能痛快地自刎一样。跟着无忧,尤三姐也被洗了好多次脑,觉得女人最该自立,否则别说男人要糟蹋,女人也看不上这样的姐妹。 此时在无忧的帮助下,尤三姐已经开了个小铺子,售卖绣品。 而后成为老板的尤三姐都没那么多空闲搭理无忧,于是尤三姐主动退回了柳湘莲的家传宝剑…… 你看看,有了事业男人算哪根葱……尤三姐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圆满完成了柳湘莲的任务,无忧刚想继续的时候,潇潇发来消息:产检去。 无忧周身散发着粉红泡泡找上司请了假,扶着“老佛爷”到了医院,夫妻俩得知潇潇肚里的是个小姑娘。 无忧特别开心:老子给人当了这么多年便宜爸爸,终于有个自己的可爱小丫头了! 潇潇也很开心,看着已经围着她转圈圈,且嘴巴完全合不拢的老公,她侧头在无忧的脸上亲了一下,又顺便咬了一口。 无忧捂着脸,故作震惊之色,对着潇潇的肚子道,“闺女,爸爸委屈,你妈妈欺负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潇潇的肚皮轻轻颤了一下。 无忧迟疑地望向潇潇。 潇潇叹道:“说是胎动未免有点早,但我觉得有感觉。”她抬手就在无忧脸上掐了一把,“就你事儿多。” 闺女踹我反正你不疼。 第54章 支线二 跟老婆腻乎完,无忧继续刻苦的加班刷评价之旅。 这一次……他算是明白为啥这任务没人接了。因为任务目标是王夫人,她希望宝玉能成才。 男穿女真是……为了老婆孩子节操可以先丢一边去。 然而无忧选了个好时机传过来……刚生完宝玉,下半身整个湿漉漉……虽然上身也因为出汗而没什么地方是干的,但这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太“奇妙”了啊。 不过在此之前,无忧先得把宝玉嘴里那“万恶之源”抠出来! 他急忙招呼,“把孩子给我看看。” 此时产婆都没发觉什么异样,正要洗一洗裹起来给外面的老爷瞧瞧,听见太太这般要求,自然把孩子抱了回来。 无忧给人当爹,都是能跑能跳的小家伙,对于这种完全不能反抗的粉色的肉团子,一时情急也没啥怜爱之心,趁着侧身抱娃的功夫,就用手指头把小家伙口里的宝玉撬了出来,还顺手压在自己的后座底下…… 刚生产的完的腰部以下……无忧这动弹弄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产婆和丫头见状赶紧劝解,“太太这是欣喜呢。” 无忧哑着嗓子道:“谁说不是。”模仿王夫人……这跨度忒大,他还是少说话吧。反正宝玉在自己这儿,生来不带神异的男孩儿再怎么受宠,也宠不过原本那个宝贝蛋。 其实王夫人娇养出一个在她面前都唯唯诺诺的儿子,还真指望宝玉以后能光耀门楣封妻荫子?荣府天生出挑的,就贾珠和元春兄妹两个,这兄妹俩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主意正,王夫人说话他们也是捡着听。 反正无忧来完成任务,本质上并不在乎王夫人是否真正满意。 宝玉被抠了宝玉出来,小家伙只扁了扁嘴,唔了两声,就没再吭气了。只看这一点,宝玉其实是个皮实又好脾气的孩子…… 所以还是子不教父之过。 听说得到消息的贾母贾政等人已然齐齐聚在外面,无忧这才让产婆把宝玉交了出去,而看到太太小动作的大丫头神色稍有不对,就让无忧瞧见了。 无忧又痛又累,浑身上下想动又不能动,还得瞪上丫头一眼:他有百分百把握这丫头其实没看见什么,只是从他的动作上得出这事儿不宜张扬而已。 而后无忧终于放心睡了一觉,因为是产房肯定亲人们都进不来,然而只有贾珠和元春在外间问过,贾母也问过一句,贾政不仅没见着人也不主动过问一下媳妇的身体……好吧,就算贾母再问询的时候贾政就在她身边……无忧作为一个汉子都觉得很是过分。 他还没亲身生娃,只是体会一下生完的感受……那种无助感真是难以言喻,而丈夫还表现得如此冷淡,想来王夫人扭曲也不是找不到原因的。 反正潇潇生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决心全程陪护做牛做马…… 无忧又不是王夫人基本得到什么待遇都不在乎,他完全可以靠主管级金手指瞬间恢复,但……王夫人给出的报酬都不够这一次修复的消耗。 又睡了一觉起来该吃点东西,无忧喝着没味道的汤汤水水,随口就问,“老爷过来瞧过没?” 当然没有啊,大爷贾珠和大姑娘元春又过来打听了一回。 这两个倒真是亲生的,其实无忧始终不理解王夫人放着明显靠谱又勤奋的嫡长孙不去疼爱,反而非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生带神异”而溺爱宝玉…… 没了嘴里的宝玉,宝玉就是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儿……无忧随口就给这孩子起了“宝玉”做乳名,因为小家伙皮肤确实白皙细腻。 无忧比较偏疼元春,对贾珠也算关爱,但对宝玉也不至于疼不起来,但真是能一碗水端平了——毕竟不是亲妈,这些做起来对他而言又不难。 无忧又不搭理贾政,完全不在乎政老爷心往哪边偏,以政老爷手底下的银钱和资源,就算偏向了一方,又能给那一方带来多少好处都是两说。 而且此时贾珠尚在,少去光环的宝玉,无论受宠程度还是受器重程度都比不过他哥。 耐心带了五六年孩子,贾珠也娶了亲,元春入宫的事情让无忧搅黄了——他这副尊荣就不想去打搅便宜徒弟了,实际上通过自带的金手指,现在的太子是拥有无数轮回记忆的太子。 宝玉呢,脖子上仍然挂着那块宝玉,但却不爱往丫头堆里扎……无忧有点烦躁,纵然知道执行任务和老家那块的时间流速完全不一致,却还是忍不住想念起老婆和还没出生的闺女。 他只好刷系统,看他人完成任务后的吐槽贴子打发无聊时光——是的,组织里的员工有个专门吐苦水的地方。 刷帖子刷累了,无忧又翻看起分配到他和潇潇这边待完成任务的列表,这一刷果然有新发现:王子腾居然也有委托,而且此君的希望也不离谱,善终而已。 他和他妹子王夫人的任务一直挂着乏人问津,绝不是因为他俩在红楼里是反派,也不是任务毫无操作余地……而是这兄妹俩实在是……太抠儿了!那报酬给的…… 这么说吧,无忧在围着贾家人做过一大堆任务,除了基本一毛不拔的贾政之外,其他人给与的报酬都称得上不错,尤其是贾敬,堪称丰厚,要么小夫妻俩怎么能做完任务就回家结婚生娃去了?连薛蟠也足够舍得啊。 不过嘀咕归嘀咕,无忧现在不在乎报酬,作为主管他现在关心的是任务完成率,于是他在系统里一通操作,把这兄妹俩的任务做了个捆绑,在点下确定的那一瞬,他从王夫人的驱壳里直接脱离。 就在荣府里一片哭嚎声响起,与“二太太没了”的报丧声交相辉映之际,距离荣府不远的王家书房,王子腾,也就是再次魂穿的无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王子腾这个人……太一言难尽,手段眼光都堪称一时俊彦,但……问题就在这个“但”上,王子腾太爱改弦更张了。 翻看过此君记忆,三姓家奴都不足以评价他了。先投靠宁荣两府是,随后攀上了太子,随后又觉得大皇子势头不错,在之后便是在忠顺王引诱之下心甘情愿地“从了”,又顺着忠顺王站到了贵妃母子,也就是三皇子麾下。 试想一下,这个毫无节操可言的上司,哪个靠得住的下属愿意真心投靠?于是王子腾没有铁杆,也没什么像样的心腹,于是明明官居一品居然身边除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再无稍有气节之人? 也就是说王子腾一个一品高官居然连个正经的~朋~党都撑不起来,于是无论大皇子、太子还是忠顺王这些人没一个真正看得上他。 最后他在三皇子遭遇挫折,显出几分动摇之意后就让贵妃派人……送他归西了。 王子腾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要是不那么摇摆不定,也不至于让人说杀就杀,弄了个暴毙最后连个替他讨个说法的朋友都没有。 不过到了无忧这儿,这些都不是事儿。他可以屁颠屁颠地去找便宜徒弟,而且此时王子腾正跟忠顺王处于“热恋期”,可以弄点可信的“小道消息”出来!以后当然就不行了。 不过无忧也不大在乎。 至于再见太子,实在太容易了,他都不用费力翻皇宫的墙头,第二天去上朝就行了。 此时还没被废,估计以后也废不掉了。眼见便宜徒弟越发沉稳平和,无忧还是颇为自得:自家有子初长成嘛。 散朝后,无忧主动追上太子……好在他是一品大员,不然内侍非得把他“请”回去不可。 知道跟着太子那几个素来嘴严,无忧直接招呼,“殿下。” 太子猛地回头,眼前一亮。 无忧可不止是招呼了一声,而是趁着太子停步的功夫快步上前在人家肩膀上拍了拍。 叫太子为殿下的,根本数不胜数,但喊完这一声还要拍拍他的肩膀……就只有他师傅一个。 太子大喜过望,“师傅!”说完就拉着无忧去东宫叙旧。 那脸色转变得……让他的侍卫内侍都没反应过来。 无忧还有空回头对着他们友善地笑笑:毕竟画风骤变,这群忠心的汉子心里也委实不安。 哪里想得到他这一笑,这群汉子因为想得更多,就更不安了。 被拖着来到太子的书房,太子兜头就问,“您来了多久了?” 无忧答道:“有些时日了。” “我说呢,贾元春没入宫我就觉得不对了,仔仔细细把宁荣两府查了好几遍,没看出哪个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师傅到了王家。” 无忧心道:最初穿成王夫人,我怎么会主动来找你? 太子抒发过好一通怀念之情,倒是不打算再让师傅做牛做马,于是干脆问道,“师傅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无忧实话实话,“别暴毙就成。” 太子闻言,忍不住幸灾乐祸,“王子腾暴毙,也是活该。” 无忧一摆手,“就要不暴毙而已。要不是为了见您,我都打算上折子请辞,回王子腾老家养老去。” 太子一听:这主意不错啊!权势说扔就扔,这一点他无比佩服师傅。而无忧也没“辜负”他的期盼,跟太子打过招呼就真地上表请辞。 其实无忧心里清楚,若无便宜徒弟在,王子腾唯一的活路就在史家兄弟身上。不过徒弟在,就不用烦劳人家了——史家兄弟从在很早以前就是六皇子的心腹了。 便宜徒弟过得好坏另说,但六皇子自始至终都很滋润的。 所以无忧就没替史家兄弟担心过,他的立场相对于忠心六皇子的史家兄弟也有点微妙,于是就干脆把君子之交贯彻到底。 说起来贾史王薛四家,唯一可交的就是史家兄弟。 却说无忧去官回家,荣府又是一阵哀嚎,自打二太太没了,就觉着跟王家这门亲戚得疏远不少,结果还没想好如何继续亲厚,王子腾还就辞官了! 然而辞官之后的王子腾……怎么反倒得了太子青眼?而且闲来无事也不回金陵,在家里忽然起了兴致要带孩子!薛蟠宝钗自不必说,连贾珠元春和宝玉这兄弟三个,舅兄王子腾也十分关心。 贾政想不出所以然了,更不信舅兄对自家儿女起了什么歹意……慢半拍的贾政在贾母的提醒下才回过味儿来:怕孩子的娘没了,后娘进门苛待他们三个? 此时赵姨娘正为了提作正经二房而精神奕奕地……手段百出,只是在大多数眼里那是笑料百出。 王熙凤因为姑母去世和大伯辞官而老实不少,她想了想干脆把亲哥哥王仁也哄到了大伯那儿。 大的大小的小,从幼儿园老师直到大学教师,一概兼任的无忧也来了兴趣:将来他也是要教育亲闺女的。 却说安安稳稳地活了十多年,无忧终于要再次离开,太子……此时已经是陛下亲自来送上一程。 他坐在无忧床边低声问:“师傅什么时候接我就职?”这些年里无忧给徒弟科普了许多加入组织必须掌握的知识。即将面对全新的世界和全新的人生,便宜徒弟很是跃跃欲试。 无忧努力睁眼,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在翻白眼,“下一轮。”说完他就因为完成任务而离开。 至于下一个任务无忧自然在系统里看到了……男穿女他可没瘾,这一次要穿元春,总比穿成王夫人还稍微不那么难受一点。 元春的愿望也很简单:娘家别再被抄家。有便宜徒弟相随,这……有难度可言?可是想起自己的驱壳,无忧不想跟徒弟想认…… 可不承认也不行,因为六皇子挑选侧室就在眼前……元春本人是让六皇子亲自挑中,无忧知道元春的长相实在是太合六皇子的眼缘了! 比起让徒弟笑话,无忧更不想入了六皇子的眼! 哪怕太子妃误会,无忧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这一次他故技重施,翻墙翻进了东宫。 这次的太子依旧是他那个便宜徒弟,只差贾敬那一轮记忆的便宜徒弟。眼见一个容色不凡的女官忽然神兵天降,太子心中震惊但面上……就是一副“你能跑到孤面前,实在引起了孤的注意”的欠揍模样。 也就无忧觉得他欠揍,天下人包括圣上都很吃太子狂霸酷拽这一套。 无忧平静道:“殿下。这次你不帮忙,咱们师徒乐子就大了。” “噗……”太子直接趴下了。足足笑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能爬起来。 让这傻徒弟笑得无忧的耐心也不剩什么,他声音依旧平和,“殿下,老臣纵然女儿身也一样能教导您的武艺骑射。” 难道他这样威胁太子,太子就怕了吗?怎么可能?太子最起码知道师傅不大高兴,他立即就努力收敛,“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要是他说话不那么因为忍笑而断断续续,无忧很乐意相信徒弟的真诚。 不过怎么说这个任务也就师徒相见时超有亮点,之后……无忧也懒得出宫,干脆就以“秘书”之名待在徒弟的东宫做起女官。 在便宜徒弟再次登基的时候,任务也主动完成。无忧前脚跟徒弟告别,后脚就点开系统,忽然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线上已然弥留的徒弟床边。 这个世界就是无忧做贾敬的那个,在他离开之后,他的好徒弟做了一辈子风光无比的摄政王。 无忧出现时便问,“感觉如何?” 他徒弟缓缓转过头来,望着眼前半透明的身影,“原来师傅您长这样。” 无忧点了点头,“以后我不仅是你的师傅,还是你的引路人和……上司。现在,你该入职了。”说着他就凭空在徒弟额头点了一下。 义忠王立时就把那些缺失的若干记忆,一股脑全都恢复了。他相当兴奋,面对全新的事物,很少有人能不好奇,更何况组织提供的任务不仅有趣新奇……还很实惠啊! 偏巧此时潇潇告诉他,女儿踹了她一脚,无忧一把抓过来,就把徒弟的灵魂拎在手里再轻车熟路地往腋下一夹…… 无忧心急回家,而徒弟还在哇哇不绝,“师傅,你怎么总这么~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