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徒弟再爱我几次》 1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医院vip病房里,罗槿小心翼翼的拿着手中的棉签,一点点湿润着病床上那人干燥苍白的嘴唇。 ==== ‘你好,请问你是病人家属么?’ ‘哦,那您是否认识这部手机的主人?他下午出了车祸,电话簿里只有您的号码’ ‘可以来一下医院么?帮忙联系联系家属,事情不太好……’ …… ‘抱歉,病人已经脑死亡了,我们尽力了,先生您还是节哀吧。’ …… ‘我知道你也难受,可你就让他就这么活着?连个自主呼吸都做不到,还要靠着机器……’ ‘你算是他什么人,就是图钱的吧,这个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 ‘你知道什么?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不用你这个外人插手……’ …… 脑海中回想着对峙话语,罗槿无奈的扯动嘴角,原本结了血痂的伤口因着他动作发出一阵疼痛。无奈叹息一声,放下棉签,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下冰凉冷水,清醒了脑中思绪。 床上这个人,已经死了呢。 虽然,借助着机器还有体温和微弱的呼吸。 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马路上没剩几辆车,一片空洞的寂静。街道只余下几盏路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萧条景象让罗槿锁了眉头,这一切的发生,全都是因为那场车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 …… 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保证需求赚取生活费,曾到一户人家给意外受伤的孩子当过家教,也就在那时候认识了一个名叫杜若的孩子。 说是孩子,杜若已经步入了高中,只比罗槿小了三岁而已,可因为这三岁的年龄差,他也一直被罗槿当小孩子看。 或许是叛逆期的缘故,那时侯杜若对父母的反抗情绪十分激烈,而忙碌的杜氏夫妇很难兼顾家庭工作。 因此,罗槿的身上自然而然的在课业辅导之余,多了一份照顾‘熊孩子’的工作。 稚气未褪的脸庞偏偏要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滑稽的表情动作少不了被身兼老师和保姆一职的罗槿嘲笑。 后来啊,时间过了三年,杜若高中毕业就跟着父母去了国外发展,两人似乎理所当然的、断了联系…… 拿起病床旁柜子上被磕碎了半边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让视野恢复清晰。慢慢的,转向病床上那个已经退去一身稚气,展露了锋芒的男人。 不自觉露出的笑容扯动了嘴角,让伤口又一次疼了起来。 …… 再次见到杜若,是在去年。 准确一些说,罗槿是被杜若找到的。那是一个下雨天,杜若穿了一身整齐西装,走到咖啡店中躲雨的自己面前,表述了他深埋多年的爱意。 “别闹了……” “我没有,罗老师,我很认真……” 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蹙眉挥开杜若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走的没有一点儿犹豫。可就算是这样的果断拒绝,对方也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想法,也就有了杜若一次次‘无意’、‘碰巧’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甚至到后来,罗槿都对他的突然出现见怪不怪。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难耐住杜若的软磨硬泡,思考良久,终于决定通过应允一次‘约会’来结束这段荒唐的追求,然后就在约定见面的当天,罗槿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明明已经二十五的人,长得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可在罗槿眼中,杜若依然是个孩子。 一次次的逃避拒绝,唯一的一次答应的约会也是为了结束这荒唐的追求。 挂断电话,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思考的能力。 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看见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罗槿这才发觉自己对杜若的在意程度早就超出了认知。 几经辗转,才找到杜若亲戚的联系方式。也是这个时候罗槿才知道,两人之所以会断掉联系,是因为杜若出国的第二年,杜氏夫妇丧生于一场沉船事故。 那时候的杜若,不满二十岁,承受了失去双亲的巨大打击,又增加了遗产分配的事务纠缠,根本无法顾及到国内的情况,而当时临近毕业的罗槿,也同样在忙碌的为考研做着准备。这样一来,两人才会失去联系。 没有休息,一直坐在手术厅外,难以安抚的心跳频率和冰凉颤抖的手指,无时无刻不在代替他言语诉说着对于杜若的重视程度。 …… 手术室的灯牌熄灭,人流来往的医院走道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接着,紧闭的大门拉开,主治医生一脸歉意的来到自己身边。 ——脑死亡? 这么突然,这么意外,一直围在身边的人忽然就不见了,很难相信、更难接受这个结果。眼睛酸涩难受,喉头哽咽,话都说不出声。 由于罗槿与杜若‘非亲非故’,医院需要病人真正的家属前来确认这一结果并签字。 因为回国后,杜若的事业发展十分成功,原本就算的富裕的家产更加厚实,在s市独占了一片天地。所以,在后来赶到的亲戚眼中,罗槿就变成了一个抢夺财产,心怀不轨的‘贱人’。 一直忍耐着不说话,接受这群自称是亲戚的人的辱骂,直到听见‘杜若的叔叔’说,要撤掉维持杜若生命的仪器,为他举行葬礼时,罗槿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拳头…… vip病房医疗费贵的吓人,环境却是无可挑剔。 就算无法动用杜若的财产,以罗槿这些年的收入存款,撑上几年都没什么压力。 当然,这是在杜家人没有对付他之前。 因为杜若一直在追求罗槿,杜家人自然就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那个家族怎么都是商贾世家,于是在罗槿与杜家人发生争执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毕业以来一直工作的公司的一份辞退信,还交了一大笔不知由头、又不得不交的‘罚款’。昨天,又在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碰巧偶遇了一伙社会人士,在他们的刻意拦截挑衅下,脸上终于挂了花。 “……抱歉,杜若,明天就要转到普通病房了。” 望着熟睡的人,罗槿自顾自说道。 原本富有生气的双眼紧闭,气色倒被保养照顾的不错。相比之下,罗槿消瘦又苍白的脸颊更像是个病人。 脑死亡不同于一般的昏迷,是永远都不会清醒、也没有机会清醒的。除此之外,脑死亡的人还随时都有真正死去的可能。所以,只有给杜若最好的医疗条件,才可能保证他‘生命’的延续。 ……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实在是安静的可怕,好像比起尸体只多了心跳和体温。 三个月了,罗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坚持些什么。毕竟当初不愿意接受的人是他,而现在不愿放手的人也是他。 握住杜若的手,搓弄着他修长的手指,十指交扣,罗槿静静的感受着他温凉的手掌心,又伸手拽了拽被子。压抑了三个月,看着那一双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泛红的眼眶终于溢出泪水。 都快要三十的人了,怎么哭了? 深深的无力感一天胜过一天的压制着自尊心,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没用,明明良好环境可以有效延长生命,他却做不到。 摘下眼镜,擦了擦滴落到上边的泪水,身边忽然亮起了一阵白色的光芒。顺着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杜若床前。 “谁?” 警戒的问出声,少年慢慢的回过头来,与他对视。这时候,罗槿这才发现少年有着欧洲人一般的湛蓝色瞳孔,像极了西方宗教壁画中的安吉拉,与安吉拉不同的是,他也拥有一头乌黑的落肩长发。 “想不想,让杜若醒过来?” 清泉般的声音响起,那少年手指轻轻覆盖在罗槿与杜若交扣的手指上,微笑着询问道。 “你是谁?” 对方手掌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却丝毫感受不到重量和温度,好像一切都是幻影。罗槿抽回手,护在杜若身前,对这莫名出现的少年满是戒备。 “别管我是谁,只要你能够办到,让他爱上你七次,他就可以醒过来。” “呵。”听着少年毫无边际的话语,罗槿嗤笑一声:“醒都醒不过来的人,我又怎么让他爱上我七次?” “你可以的。”少年笑了笑,“只要到其他的世界就可以了。” “其他的…世界……” 真是胡说八道。 这难道是在是做梦么?少年的说法诡异离奇,让罗槿有些迟疑。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比起这样没有一点儿盼头,这不还有了机会可以尝试么。就算失败了,对你来说也损失不了什么,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他真的会醒么。”不再是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少年的话戳中了罗槿的心病,面对杜若现在的状况,确实没有一点盼头。镜片后的双眼谨慎的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即使付出生命也好,他真的想看杜若睁开眼睛。 很想很想,就算是梦里也好。 蓝眼少年歪歪脑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有了答案。 算是自己的缘故造成的恶劣后果,如果有补救的机会的话……就算是做梦又怎样? 越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越是能轻易相信,就算是渺茫的星光,也敢去收集探求,何况现在的罗槿连一点星光都看不见。蓝瞳少年的话,似乎变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空守了三个月,几乎是每天睡意朦胧时,都会有杜若呼吸机曲线变平,发出报警的错觉。罗槿真的害怕有一天真的会失去杜若。 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爱,或者应该说是愧疚占了多数。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也不敢想象杜若真正死去。 少年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几乎是罗槿点头的同一瞬间,在他眼前就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白光,一点点吞噬了过来,身体变得轻盈,逐渐消失了一切感知。 光芒环绕之中,少年空灵的声音在罗槿脑海中响起: …你有会有七次‘经历’,每一次都要找到他,并且让他喜欢上你才算成功。等你成功了,就会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他也会醒过来—— 模糊不清的声音消失,清晰而又昏沉,罗槿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头脑还清醒着。 周身摇晃,强烈的眩晕感过后,终于陷入了无际的黑暗中,连意识也被吞噬不见了。 2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是梦么。 眼睛酸涩,睁开依旧漆黑一片、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得出面前昏花轮廓。 ——果然是梦啊。 也是,这个到处标榜着科学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发生呢。也许是最近过的太累,精神有些不正常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也……是时候去看看脑科或是精神科了。 “老爷,该起了。” 正在思考着要在医院挂个什么号来治一治自己的臆想症,耳畔就传来了略显稚嫩的男声。 脑海瞬间清明,罗槿重新睁开眼睛,模糊重叠的影像也变得清晰起来。 被强行灌入一股并不完全的陌生记忆,也不知道是从谁的角度看过去,这股记忆挤压在大脑,带来一阵阵抽痛。 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想起在杜若床前与自己聊天的蓝瞳少年,罗槿猛地坐起身来。 “老爷,您没事吧。”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古代小斯装扮的孩童微微低着头、双手捧了一件赭石色中衣,站在床边侍候。 “老爷?”感受到罗槿投放于自己身上的视线又不见他出声,这种状况让干等的小斯有些着急。 “没事了……替我更衣吧,青竹。” 笑着摇摇头,原来他真的进入了其他的世界,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顺便又唏嘘了一把这显老的称呼。 这种古色古香的场景,除了影视剧实在难得,只可能是他真正的穿越了,就像蓝瞳少年说的一般。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惊讶什么,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初来乍到,罗槿多少还有些紧张,但他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杜若…咳,然后…让他……爱上自己? 想到这‘远大’的任务,脸上立刻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这种奇怪的条件,答应的时候只当对应梦中情节,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一旦转回现实,就变得难以启齿了。 这个设定,怎么看都带着浓郁的中二气息。 不过,中二又怎么样,现在的罗槿有了机会不是吗?不再是整天无能为力的守在病床一侧看护,他现在……真的可以争取着让杜若醒过来。 不,是一定要让杜若醒过来。 …… 罗槿脑海中的记忆并不全面,只不过是帮助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模糊印象,只有在他见到相关的人物时,才能触发完整的相关记忆。就比如在他看清身边少年的面容时,才会想起他的名字、以及与他相处的日常点滴。 半醒不醒时,脑海中的映像实在是不清晰,而且现在几乎是用着旁观者的角度,并没有多少代入感。 站起身来,罗槿一边配合着青竹的动作,一边理顺着脑海中的思路。 顺眼扫视着手中黄铜镜的映像,镜中青年的模样还堪入眼,与自己穿越之前的容貌相差不多——还好没有变成真正的‘老爷’,比起自己真实年龄来说,还年轻了不少? 高度近视的人忽然摘掉了眼镜,瞬间变得清晰的视野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就能看清,这种类似于‘重获光明’的感觉格外奇妙。 思量持续没多久,侍候的青竹就帮他换好了衣服,罗槿脑海中杂乱的记忆也在这期间被调理了清楚。 不太习惯于繁重的服侍,罗槿坐到床前圆凳上顺手扯了扯搭在双膝前的敝屣,而青竹则趁这空档利索熟练的拿出一把木梳,替他最后理顺一遍丝发。 感受着青竹的力道,被别人这般贴心的服务着,就算得到了这个世界的部分记忆,他也很难立刻适应。 …… 真的来到了蓝瞳少年口中的‘其他世界’,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名字没变,依旧是罗槿两字,这为处于新手阶段的罗槿在角色扮演方面多少提供了些个人情感,也能方便他更快的带入角色。 从本体的记忆了解到,现在的‘自己’算是个新晋官员,还是当下大周皇帝周宣帝眼中,不可多得的治国人才。 自三年前的科举之中脱颖而出、得到皇帝赏识后,罗槿的官职便一路飙升。短短三年,已经成了大周朝的太傅,还承师于当朝丞相门下,特殊的位置、优厚的待遇和期望,罗太傅可是相当引人瞩目。只是这位太傅大人为职经验尚浅,人事难处,还需要多加历练…… 所以,现在的罗槿只是挂了个名号在学习,并没有一般太傅总瞰朝局的权力和能力。 目前,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辅佐皇宫之中两位皇子的课业,也就是辅佐未来的君王而已。 ——周宣帝已经老了。 …… 竖了白玉冠,披了外袍,罗槿便匆匆的向外走去。 大周朝的早朝上的不算勤,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半月一次,分外难得,有数不清的事要解决。而掌握了生存记忆的罗槿迅速了解到今天是这个月的月初,有十分重要的朝堂议事。 …… 当下大周,在位的皇帝名号为宣。 周宣帝励精图治,是个好皇帝。只是积劳成疾,年岁不大,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急切的希望着自己能有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这些年来,周宣帝恩威并施,拓展版图,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少有外患困扰,将从先帝手中接过的、不甚安稳的江山治理的条条有道,当称一代明君。 而可惜的是,这位‘明君’忙于前朝,无暇理会于后宫争斗,再加上皇后生前过于‘纯良’,与枝叶繁茂、蒸蒸日上的前朝相比,在后宫的重重包围之下,顺利长大成人的皇子就太过稀疏。 大皇子早夭于贵妃腹中,三皇子、五皇子几年前染疾而亡,剩下的几个则过于年幼。成功长大、年纪才学得当的皇子,竟然只剩下两个? 虽说早早就立了先皇后嫡子、二皇子周瑾辰为太子,可多年过去,周宣帝对于当今的太子殿下愈发不满起来。 印象中,周瑾辰性格确实不讨喜,冷言寡语,总是一意孤行,难受劝诫,不得群臣拥戴。 而另一个皇子,四皇子周瑾灏虽过去生活奢靡十分,却好在乐听善改。那些本就不足挂齿的坏习惯在这些年里慢慢改正,学业功课进步迅速,周宣帝几次旨意调动他都温顺听从,备受嘉奖。 当下,四皇子虽未得大用,胜在前途无量、又得圣上偏爱,渐渐的也就拉拢了部分势力,初步成长了羽翼。 …… 帝位一天没有传下来、龙椅上一天没换人,朝堂上的争斗就一天不会停止。 而这一切的一切,周宣帝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一年前,周宣帝把罗槿提为太子太傅,却又在一个月前,允许了四皇子进入文华殿与太子一同读书,何尝……不是另一种暗示。 大周的朝堂恐怕要变天了。 原本周朝太傅只需辅佐太子一人,无需顾及其他皇子。可四皇子愈发‘争气’,得了周宣帝的默许,朝堂上也就多了别有心思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傅罗槿是周宣帝看好的人才,又与两位皇子年纪相仿,周宣帝何尝不是抱着培养一代新臣的想法,想在自己闭眼之前、找到守护这大周江山的助力呢。 …… 罗府距离皇宫不算近。 有些颠簸的马车上,罗槿手指跟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轻敲手掌,愈发的紧张了。 他是下定决心好好完成‘任务’不假,可说到底他又不是演员,就算是穿越到了别人的身体里面,有了原身的记忆经验和样貌,也是转换身份的头一次,十分没有业务经验。 更何况现在获取的记忆还不全面,对不上脸、挂不上号,在罗槿的脑海里,当今圣上的脸都是模糊一片的,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世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还有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危险又多变的朝堂……罗槿有些发憷。 下了马车,走入宫门,殿前已经站了等待早朝的大臣。 扫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记忆逐渐清晰起来,直到与脑海中的记忆贴合,慌张了许久的罗槿才算镇定下来。 朝服繁重,提起衣摆,一步步跨上台阶,站到侧门的位置等待。忽然,肩膀就被覆上一直大手,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罗太傅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深吸一口气,转身一看,吓到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恩师,当朝丞相大人——梁启。 “梁大人。” 抱拳躬身,罗槿微微做礼,像是记忆中的一般,被一脸严肃的白胡子老头及时拉住。 “后生无需多礼。”板着一张老脸,梁相严肃回应道。 虽说是语气生硬,但听了这话罗槿还是笑了笑。 看清了面容,就能完整脑海中的模糊记忆,让它完全与自己记忆凝结在一起,罗槿也就能放下心来轻松应对。 记忆交合,就好像过去的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见到的也真的是‘熟人’,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管是过去的罗槿还是现在穿越的罗槿,在他眼里,梁相比起上级来说,更像是长辈。 虽然……外表凶悍了些,但起码对于他,三年来都是关怀备至。 因为板着脸的前辈老师,罗槿高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梁启位高拜相,又是三朝老臣,年纪比上周宣帝还要大着许多,曾经也算是周宣帝的太傅。这么高的功绩,也总板着一张脸,表情阴森可怖,但他私下里也是位和蔼的老人。 “这些日子南方水患严重,皇上事务繁忙,劳心劳力啊。”叹了口气,梁相如此评价道。 确实,南部急雨,积雨成患。水患一事,虽然严重也本不至如此,现在的结果,全是亏了部分地方官宦。先前推迟堤坝修建进度,后又层层克扣朝廷银两、偷梁换柱,用了劣质廉价的材料,才会有现在一场大雨冲毁重要堤坝、迫使百姓受灾的结果。 这事儿以着周宣帝的性子,铁定是不查到底不罢休。 一手建立的江山,怎能忍得了小小虫蚁蚕食?何况现在看来,这虫子还有后盾呢,顺着查下去,这条线蚂蚱线可不短。 与梁相对视一眼,单凭那略有浑浊的深邃双眼,承师门下、相处甚久的默契下,便知道了今日朝堂定会有大事发生。 天子震怒,难以估量。 “老师说的是,陛下当真辛苦。”顺着梁相的话感叹着,估计人员调动、洗牌换阵就在眼前,罗槿心领神会的理解了丞相大人的意思。 所以今天的朝堂,需要格外的谨慎。 …… 原本来到殿前的时间就不算早,罗槿与梁相没说几句,就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 跟随众臣进入朝堂宫殿,高耸柱石提拉了殿堂空间,带来莫名的压抑感。众臣子脸色各不相同,罗槿站定位置后便小心翼翼的用目光扫过众人面庞,补充着脑海中遗漏的记忆。 顺着列队一点点向前瞥去,远远就看见靠近周宣帝龙椅的地方,站了一抹熟悉身影。那人着一身苋红长袍,身姿挺拔,周身似乎蔓延着‘生人勿进’的冷峻气息。 看这身形实在是像极了……杜若? 3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咳……罗槿可没有忘记来到这个世界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杜若,然后完成那个中二的使命。 只是一个背影,站的位置太前看不清脸。所以现在的罗槿对那人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官名封号,不知道两人之前有没有过交集…… 也不能真的确定他是否真的是自己寻找的杜若。 迫切的想要走上前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道尖细嗓音响起,罗槿微微一怔,立刻跟随着众人俯身向上请礼,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朝堂之上,怎么能胡思乱想、随便走动? 只要一想到昏睡在病床上、几乎生死相隔的人会站在自己面前,罗槿就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难以控制情绪。 虽然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谨慎行事,却怎么都不能按捺住狂乱的心跳。 可就算前边那个是杜若又如何。 就算在另外的世界相遇,两人的关系已经随着周围环境的转变而变化了。对方不会记得自己,有话要说,也得不到什么答复。 何况,现在他都分不清自己对杜若抱有一种怎样的心情。 “众卿免礼。”皇帝出声,起礼了众臣子,也拉回了罗槿的思绪。 ——“谢皇上。” 周宣帝坐在金龙宝座上俯视众臣,下面的臣子得了命令后谢礼起身,而后,朝堂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罗槿悄悄抬眼看上去,脑海中关于周宣帝的一切跟着清晰起来。 从三年前殿试开始,点点滴滴。 一国之主果然带有‘帝王之气’,回瞰历史,周宣帝能将摇摇欲坠的大周发展强盛至此,他的功绩将会是史册中具有逆转之势的一笔。 与梁相预料一般,两封奏折过后,周宣帝果然是一顿大发脾气,提出了南边堤坝修建、银两用向一事。当朝宣旨,换退了南方不少官员,重新洗牌,还表示要沿着这条线一直审查下去。 既然贪污一事已经露了出来,那这帝王眼里,怎能容得下沙子? 从地方查办到中央,需要的只是时间,至于最后能查到多少、办了多少,就要看这皇帝的能力了。 …… 退了朝,周宣帝还是气势汹汹而去。 就算是朝堂上发泄过了脾气,脸色虽不如开始那般阴沉可怖,南方人力财力损失惨重,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 罗槿跟着梁相出了议政殿,沿着白玉石台阶而下,眼睛在前面的大臣间搜索个不停,却始终没有找到‘杜若’的身影。 明明刚刚还在啊?怎么出了门就不见了……明明退朝都是走的这条路没错…… “罗槿,罗槿!” 自从出了门就一直在同罗槿说话的梁相,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学生正左顾右盼、眼球转个不停,立刻翘起了胡子,大声喊起他的名字来。 “啊?老师……抱歉,一时走神。” 应声转过脸来,罗槿就差点撞到身前的丞相大人,连忙刹住步子,陪了个不是。 “朝堂之上,圣上所言,可是牢记在心了?” 梁相见罗槿回过神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切莫像湘州巡抚一般,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坏了仕途。你的路还长,圣上如此看重,自然要严格律己。莫要做出些后悔事来。” “是,学生知道了。”罗槿轻轻点头,表示将丞相大人的教导铭记在心。 梁相所说的湘州巡抚是今天-朝堂上,周宣帝重点查办的对象之一,比罗槿大个几岁,曾经也是周宣帝看重的朝堂新晋。 如果那巡抚没牵扯在这案件当中,或退一步说,如果南方没下这么大的雨,事情没有暴露的话,那再过几年,这人从地方调回到中央后,定会受到重用。 一路上都在与多话的梁相‘探讨’,直至沿着宫道来到外宫门前,丞相大人才舍得闭上嘴,坐进了自己的马车。 叹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一天的事宜。 今日早朝比以往都要久,还满是训斥,更加的劳心劳力。 在青竹的搀扶下,罗槿也上了马车,跟在梁相马车后面,出了深红色的宫墙,向府邸方向行进。 …… 回府后的整整一个下午,罗槿都呆在书房,准备着明日与太子殿下的会面与课程。 身为太子太傅,习业解惑是职责所在,可实际上,罗槿的年纪与太子相差不大,谈不上是过来人传授什么经验。 说是太傅,周宣帝没有赋予他多大的权利,只比别人能多说几句而已。 这个职责并不像面上一般耀眼,最多也就是书房中陪伴太子读书,论述经文罢了。 ——完全是在做未来帝王身边红人的准备。 周宣帝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全忠心于未来帝王的臣子,自然要给太子‘收买人心’的时间。 不过,因着太子殿下性情孤僻,沉默少言,所以即使是度过了漫长的一年时光,两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和交谈。反而,上个月四皇子的加入,让罗槿和四皇子的关系增进了不少,可以说是完全反超了与太子的那仅有的一点儿联系。 “完全想不起来……” 自顾自叹息一声,对于太子和四皇子、没对上脸,脑海中残存的模糊印象只能让罗槿记得大概性格,也因为没对上脸,就连之前一同读书授课的情景都想不起来。 也罢,下次朝堂要好好寻找那个相似于杜若的人才是重点,区区太子算的了什么呢? 相处一年都无恙,加了个四皇子又如何?照样和平相处了一个月。 对于罗槿来说,真正让他心急的应该是:穿越之前,几乎完全将蓝瞳少年的话语当做梦呓,没有好好的询问了解详细的情况。 ——关于找到杜若,让他爱上自己什么的,现在罗槿才意识到,别说是爱上了,找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找起…… 人都找不到,怎么谈得上爱? 不然,他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 虽然周宣帝顽疾缠身,可毕竟他年岁不大。太子虽立,同年岁的四皇子却未得封号,两位皇子的住所依旧深在宫中。 不管两人意愿如何,结伴读书是少了麻烦。决定了顺其自然的罗槿,便在忧虑后用了晚膳,早早补觉去了。 翌日晨起,还是后悔没能向那蓝瞳少年问个清楚,却也无可奈何,罗槿就带着这样的遗憾和叹息入了宫。 “太傅。” 一夜过去,太傅罗槿跨入日常授课的文华殿时,四皇子周瑾灏已经坐在了桌案边,正翻读着卷论诵读,回头看见罗槿,连忙热情的站起身来打招呼,没有一点儿皇子的架子。 四目相对,罗槿总算是接上了脑海中的记忆。从前的‘罗槿’对于眼前的周瑾灏,可以说是颇具好感。 “臣,参见四殿下。” “罗太傅不必多礼,我还有问题要向太傅请教呢。”四皇子向着罗槿躬身示意、微微一笑,手势引导下,两人一同直起身落座。 两位皇子与罗槿都是差不多年纪,‘同龄人’间,比起长辈人自然少了许些嫌隙,关系也就更容易递进,何况,这位四皇子本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呢。 随手抓过书卷,周瑾灏就能找出许多话题与罗槿议论,相当主动、一点儿都不会有冷场的尴尬。 这样的条件下,罗槿自然是乐的轻松,顺口说下去而已。 言语寒暄间,文华殿中又进一人。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对方面容,让罗槿吃了一惊,也愣在了原地。 “参见太子殿下。” 周瑾灏站起身来,向着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的人‘恭敬’请礼道——这两人关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起个礼不过是给罗槿这种‘外人’去看。 虚做礼数只能凸显谦虚好礼的名声,精于人际的四皇子自然不嫌费事。 低头半天,还没接到起身的指令。文华殿中沉默良久,周瑾灏微微抬眼,就见身边还端坐着的罗太傅正与自己面前的太子殿下对视。 这边一脸惊讶,那边也不发言语,两边一结合,倒是默契。 这时候的罗槿,只觉得难以控制心跳的频率。 昨天还在为找寻杜若一事困扰发愁,今天就让他见到了‘活的’——睁着眼,会喘气的杜若,而不是只躺在病床上死气沉沉的活死人。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罗槿只想将对面那人紧紧抱住,然后……狠狠揍一顿? 视线从剑眉星目开始,缓缓挪移到轻抿的浅色嘴唇。太子的相貌,与昏迷在病床的杜若一般无二。 所以,真的很想拥抱他,也很想打上去。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平静的生活忽然被打乱。 不仅杜若曾给的承诺没有做到,罗槿还因杜若‘遗产’的缘故,处处被人恶意刁难、排挤,一个人承受着污言秽语,满心的愧疚和慌乱无处排解…… ——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惹出来的事情,扰乱了我原本平淡的生活。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一睡了之?只留下我一个人? 这种行为和思想,是有些小家子气,可也是最真实的想法和反应。 扶了一把桌案,罗槿这才站得起身来。 直直的盯着对面那人一如既往的俊秀面容,眉眼如剑,就算比起印象中年少了许多,也丝毫不少清冷犀利。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激动? “罗……太傅?” 气氛僵持着,就在罗槿想要冲上前去,实施暴行的一瞬间,终于被四皇子一句话打断。回过神来,罗槿才发现了自已的逾越,连忙躬身请罪。 到了别人的世界,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身份地位,在封建的朝代可不是玩笑。 垂了眼眸,罗槿躬身沉声回应道:“臣许久不见殿下,一时惊讶才会做出如此举动,还望殿下恕罪。” “学生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有劳太傅费心了。” 谦和的话语从对面那人口中溢出,周瑾辰面无表情,只一双黑黝的眸子打量了两人。 “虽是开春儿,但外边风还是冷。殿下衣衫淡薄,还是快些坐下暖和身子罢。正巧我与太傅还未研讨完这诗集语句的精妙。” 周瑾灏用满面的笑容迎了上去,分明是讨好的举动,却连带着罗槿都受到了周瑾辰堪称厌恶的目光。 ——这点倒是和杜若一点儿也不像…… 站在四皇子身后的罗槿感受到太子反应后,再想到曾经杜若看相自己的目光,如此般评价道。 “有劳,也不必。孤来这里,只是要带走属于孤的东西。顺便告与罗太傅一声,孤身子依旧不适,怕是很久不能来上课了。”被一张熟悉的面孔注视,却是相反的情感表达。 见到了太子殿下周瑾辰的脸,与认清其他人不同,罗槿这下子是彻底完全了脑海中的记忆、将整个世界和自己串联了起来。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当下明显受到太子的反感。 完整了记忆,更确切的感受是‘原身’罗丞相莫名收获了前世的记忆任务,两个人彻底绑定成一人。被攻略目标厌恶却也知道以前的‘自己’确实有错。 ——身为太子太傅,竟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被一个四皇子拉拢了关系,还因着兴趣相同、‘合得来’而对于窥伺皇位四皇子周瑾灏有了不小的好感。 即便没有什么投靠四皇子的意思,可两边都拥有继承权、都有野心,加上现在改立储君的呼声越来越高,扯在如此的关系之中,就因为和四皇子谈得来? 罗槿在此为之前的自己抹了一把冷汗,顺道又感叹周宣帝的‘英明’安排——原身之前的性格,极易受到蛊惑,确实不适合手握大权。 即使有再独特的见解,再出色的才华,不解时局,不经历练,都难成大器。 一个人与两位明显利益相对的皇子‘纠缠’不清,就是要命。 回忆之前‘自己’于朝见略,虽然方面方向都对,可却忽略了人心人情。 十全九美,周宣帝自然不会吝啬补充好那小块儿的欠缺。也因此,让罗槿成为了周宣帝心目中最有潜力的人才。 而且,只要弥补了明显的缺陷,条条政策方针,都能成为够巩固江山,维护大周统治的砖石。 太子殿下话说完就开始了动作,让身边的侍仆上前去收拾东西。其实这些小东西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来到这里,只是不想继续与这位罗太傅牵扯下去罢了。 背着手,挺直身,注视着手下人动作,心里却越发烦躁,周瑾辰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 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慈爱的父王完全变了个模样。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不管如何努力,也只收获淡然一撇。再看看面前这个罗太傅,虽然现在朝堂上确实有那么几个吵嚷着要换风向的人在,但时间还早,现在就忙着转立场、抱大腿,未免太看不起自己。 繁忙的政务处置需要耐性,忍耐的时间长了,憋在心中的东西就多了,脾性愈发暴栗易怒,自知这习惯变化难以控制、也不适宣扬,而隐埋情绪的最好方式,就是少说话,多做事。久而久之,周瑾辰就给别人留下了冷言寡语的印象。 不过,这也让他少了不少麻烦就是。 待侍仆飞快整理好物什,转身打算翩然离去的太子殿下,冷不防被一只手拽住。 沿着衣袖看下去、看着袖间一只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再顺着这只手望过去,就瞥见了蹙眉不安的罗太傅。 这位罗大人如此年纪却能站到这个位置,可见周宣帝对其期望之大。长相倒是清秀,也有些本事,可不能为己所用,再有本事又如何? 如此想着,紧捉自己衣袖的人便开了口:“臣与皇宫并不熟悉,一个人整理也比不上殿下的速度,不知殿下可否宽限些时间等待,不然……宫苑太大,臣怕是会迟到很久。” 周瑾辰眉梢微挑,不作言语,看向罗槿桌案,才发现那里的书本已经摆放整齐,凑成一摞,明显是要搬走的架势。 “殿下虽身子不适,可功课也不能落下,臣自然要陪伴于殿下身边。微臣才疏学浅,承蒙陛下赏识,才能担太傅一任,自然……要监督殿下学业,不能辜负陛下厚望。” ——想走?怎么可能。 4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罗槿躬身颔首,言语恳切。 好不容易(其实很容易)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杜若,怎么可能如此放手? 这么好的接触机会,一定不能放弃。 不然,他就更无从下手了。 至今都不知道要如何达成目的,可要是继续放任下去、彻底沦为四皇子一派,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虽然周宣帝默认允许周瑾灏进入文华殿学习,也没下指名道姓的让罗槿一同指导。所以说,罗槿被规定的权责仅在太子一个人身上,他就可以抛下四皇子不管,日后被问起来,也有足够的理由讲明,为何要跟随太子离开。 这么做唯一的不妥,大概只有得罪四皇子。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和这位皇子有什么瓜葛了,早日完成任务,勾-引太子……才是王道。 “福祥。” 父皇所重视欣赏的人,三朝重臣唯一的门下学徒,如何一改先前态度,如此明目张胆来至自己身边? 疑惑当然有,可既然有人想跟着,为什么要拒绝?而且就算应允了罗槿在身边,他也不一定就要给予信任。 周瑾辰与罗槿对视两秒,觉得这样的做法有利无害,便唤了亲信太监的名字。 “是。” 得了指令,那大太监向太子一礼,立刻差遣身后的侍仆,让他们去到罗槿的身边,帮他收拾用具。 原本罗槿紧张准备的授课还没开始便被打断了。 就这样,在周瑾灏微笑的嘴角有些抽搐的背景下,罗槿跟随着周瑾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文华殿。 …… 也亏罗槿把握好了机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才能有许多与太子独处的时间。 看清了太子容颜,罗槿完整了脑海的记忆,自然知道了之前朝堂上看见的、与杜若相似的背影是谁。 确实是周瑾辰没错。 也是,站位如此靠前、紧挨着周宣帝的,又怎么会是寻常人。 跟随太子殿下离开文华殿,似乎是一时任性下做出的选择,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受到梁相的责备。 朝堂两位皇子的‘对阵’愈演愈烈,朝中自分三派,中立占多数。而之前与四皇子‘交谈甚欢’、周宣帝看好的新晋、‘炙手可热’的罗槿这么快就投入了太子的怀抱,也确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至于周宣帝的态度,对于罗槿擅自跑到东宫任职一事倒是充耳不闻,只对于太子的言行更为苛刻。 …… 常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罗槿虽不是皇帝,但真有替他着急的‘太监’。 一日罗太傅课毕回府,就迎来了一位他不怎么待见的客人。 “啊,罗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刚跨进门,就收到了一个相当热情的拥抱。 原本安静的府邸因这外人到访,一下子被变得氛围高涨起来。可对不起,罗槿实在受不了如此热情的陌生人,并非高冷,而是真没交情,如此态度,实在是惹人怀疑、非奸即盗。 所以这边笑的满面油光、肥肉直颤的陈光耀,与另一边不苟言笑、体态清瘦的罗太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人名叫陈光耀,是刑部尚书嫡子,现就任于礼部,与罗槿是同一年科举出身,从未有所往来,硬要扯关系也能套上‘同窗’。印象中的这位陈大人,饱读诗书,只人品欠佳,而且早早就站到了四皇子一面,罗槿同他不熟,实在不清楚他出现在自己府邸的原由。 天色已晚,到了晚饭饭点儿,虽然没邀请,可毕竟陈光耀等了许久,一府之主只好留下热情的客人共同进餐。 主动到访的客人没说几句就喝光了饭桌上备的整壶酒,罗槿叹息一声,只好遣了青竹去酒窖取酒。 “南方水患过后,刑部积压了不少罪人,家父工作难做啊,看家父两鬓斑白、如此繁忙,在下也是心痛难忍啊。可是,说到繁忙,家父怎么比得上罗大人?陈某听闻……罗大人这些日子没去文华殿?” 青竹前脚一走,没了服侍的随从,陈光耀就开始了他的‘正经事’。从盘中夹了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向罗槿。 “不敢当,罗某只是负责太子殿下课业罢了,称不上繁忙。”罗槿瞥了陈光耀一眼,选择性的回应说道。 “只是,罗大人一走,这四皇子日后功课应当如何?四殿下向来聪慧,与罗大人也志趣相投,这想来日后……” “四殿下一事,圣上自有安排。得了圣上恩准,皇嗣便可就读于文华殿。罗某如此,只是做好分内工作罢了。” 打断陈光耀的话,罗槿淡然回应道:“若陈大人对在下作为不满,大可直接向圣上提出。” “哈,罗大人哪里话。这不是同时入朝为官,陈某只是不想与罗大人疏远,才来与大人闲聊。今后仕途还长,这一路上怎能没个志同道合的伴儿。”陈光耀哈哈一笑,脸上肥肉轻轻颤动:“也是因着同年入朝,陈某才好意提醒。既然罗大人之前与四殿下相谈甚欢,为何现在又突然转了性子?” 两句不离四皇子。听到这儿在不知道陈光耀来干什么的话,罗槿就是傻子。 虽然知道四皇子那边会来人拉拢是早晚的事,可他没料到动作会这么快,还这么张扬。陈光耀是早早站在四皇子那一边的人,从前不熟,现在也没联系。 目前为止,自己的站队足够明显。若是四皇子想要‘拉拢’,不会是这般直接的方式。 如此说来,今天陈光耀的突然到访,并非拉拢,而是是个人代表集体的、想和他撕破脸了? 也是,两人同年入仕,少不了对比。 如果自己真的与陈光耀同一战线,跟四皇子绑在一条绳子上……至少目前看来,自己的站队更受四皇子欢迎。 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来找自己,提前试探自己立场,希望得到否定的答复、甚至不惜言语冲撞得罪,好灭了以后四皇子的拉拢之心。 除却职位家室,周宣帝的重视和信任也颇为重要。 “四皇子向来聪慧,足智多谋,理善待人,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人,将来必成大事。”看不见罗槿直勾勾看过来的一双桃花眼,陈光耀自顾自的夸奖着:“身份地位并不重要,四殿下看重的还是学识,谁不想走的更高更远呢?以四殿下日后的发展,太子再耀武扬威,也未可知。” 罗槿眉心跳了跳,抬起衣袖,嘴角带笑的饮尽了杯中酒水,在这陈大人谨慎的注视下,说了两个字——“不送。” “你、不识好歹!” 来客话语一顿、将酒杯一摔,立刻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气急的模样。 虽然陈光耀现在面上愤怒,可罗槿知道,自己拒绝所谓‘四皇子的邀请’,他心里高兴的很。 如愿以偿的撕破脸后,陈大人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什么陈年佳酿,他尚书府从来不少那些玩意儿。冷哼一声后,十分愉快的甩袖大步离开了。而静静注视着这一场戏的罗槿,在陈大人愤恨离开后后慢慢收拾了一地的狼藉。 晚风清凉怡人,送走贵客的罗槿不知道,他与陈光耀的对话及情形,当夜便传到了东宫主人耳中。 …… “赏。” “谢殿下。” 黑衣人绘声绘色的一番奏报后,周瑾辰却并不惊讶,对罗槿精彩的表现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甚至面上冷淡的表情也没有一丝裂痕,只是赏赐了线人。 不过,在其退出后,因朝务皱起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心中溢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 周瑾辰知道他的心远比不了面上平静,明明忠心的人不再少数,如此窃听窥探后得到肯定结果的人也不是罗槿一个,可太子原本平静的心绪就是因为罗槿种种举动,泛起了层层细小涟漪。 他与四皇子周瑾灏的关系向来不好,就算是坐了太子一位,大局未定之前,都不能撤下防备。况且南方水患以来的这段日子,周宣帝总在自己与周瑾灏之间试探着什么,让他心情更加烦闷。 不管如何,保持谨慎,总是对的。 …… 政务繁忙、性情暴戾,事故、性格等种种缘故之下,周瑾辰虽年满十八,到了娶亲年纪,东宫也空旷依旧,十分冷清。 而当罗槿得知太子情感状况十分‘空虚’时,不得不说,他很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关于其他世界中、杜若情感状况一类,因为穿越匆忙,罗槿一时间还真没顾虑到这么多。 如果这时候,太子身边已经有了太子妃陪伴,那本就无从下手的罗槿、阵脚就要彻底慌乱了。 东宫之中,单独授课的时间里,周瑾辰寡言少语,罗槿就主动出击,不时的提出些能够拉近两人关系的请求——偶尔厚着脸皮蹭个饭什么的,东宫也不会少他一套碗筷。 日子一长,太子殿下也就习惯了用餐时有人陪伴。 可说实话,就算罗槿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杜若又怎样?就算他每日陪伴于周瑾辰身边又如何? ‘前世今生’感情经验皆不丰富的真·大龄·单身剩男·罗槿,换个世界也照样无从下手。阵地从文华殿转移到东宫的这段时间里,他最大的动作,也就是厚脸皮蹭饭了。 除此之外…… 关系亲近多少难说,倒是将东宫的菜谱和周瑾辰的饮食习惯琢磨透了。 就是没有什么用而已…… 5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南方水患损失惨重,大水过后瘟疫兴起,四处蔓延,百姓食不果腹,更谈不上医治疾病了。纵然朝廷下发了巨额的物资银钱,也没有什么大效果。 这般情况下,周宣帝自然是将发泄的矛头指向了负责水患整治一事的周瑾辰。 于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后,又将其唤入御书房,一直留到傍晚,才将他放出了御书房门。 朝堂派发下去的赈灾钱款是一笔巨大的数目,足以应对此次规模的饥荒。大额钱财发放下去都没起什么作用,上面自然要查。 银钱沾边,总是少不了挨着一个‘贪’字。 不查不知道,一番探查后,周宣帝真的挖出了一条贪污线,虽然抱有怀疑,但这条线环环相扣、与周瑾辰脱不了干系。 赈灾钱款如此,那导致这场灾祸的堤坝呢?是不是也与周瑾辰有关? 朝上说了许多,也没将查出的、指向周瑾辰的证据说出口,只是对他一阵责难批评。周宣帝自认为给足了周瑾辰面子,后来让他来御书房的单独谈话询问,结果却让周宣帝彻底失望。 对方冷着一张面孔,语态恭敬,也丝毫不见反驳,对于一条条罪名都是默认态度。 君王自觉是给了周瑾辰天大的面子,才这么私下问罪,毕竟是一朝储君,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这般‘亲情生疏’的模样,让皇帝龙颜大怒,最后直接掀翻了御书房的桌子。 书卷满地还不够,周宣帝一把夺过身边太监总管手中端的茶杯,向跪坐在御书房中央、听受教诲的周瑾辰砸了过去。 热水泼了一身,脸上被锋利的杯沿划破,流出了鲜血。 即便是这样,太子殿下依旧是吝啬言语,只跪的更加端正,后来才被周宣帝连踢带踹的赶了出去。 既然想要‘包庇’一时的人没有好脸色,那又何必费心费力? 气急败坏的周宣帝,立刻将周瑾辰与受贿贪污一事有关的消息公布了出去。 这下,朝堂上的争论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太子一派自然在想着办法为其开脱,四皇子一派当然是掀锅扒皮,费尽心思抹黑,至于未站到两人队列中的人,也乐的看一场热闹。 期间,周宣帝的天平,似乎慢慢倾斜向了四皇子。 原本周瑾辰的职权瞬间被剥夺,又少有六分都放在了四皇子身上。与积极拉拢的周瑾灏相比,周瑾辰这边就是一片沉默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放在瞬息万变的朝堂,再合适不过。 短短一个月,往日人烟就稀少的周瑾辰东宫,变得更加冷清。 周瑾辰在围墙之中长大,面对皇宫时常变幻的环境处境,还有那一张张狰狞善变的嘴脸,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在所有人都找着理由躲避他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打着教导读书名义、一如往常前来蹭饭的罗槿在。这种状况倒是让他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应对了。 …… “罗太傅做出这幅样子,是要谁看呢?是为了向父皇一表忠心么,算的不错,可时间和功夫倒是用错了地方。” 这一日,东宫书房之中,没有外人。压抑了太久,太子殿下侧眼瞥向罗槿,语气不善的出声询问道。 东宫下人口风甚严,知道宫中生存、什么不该说,周瑾辰也不担心会传什么出去。 “若是如此,太傅只管放心。有时候弃暗投明,换个有前途的明主儿,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也不会少看你一眼。”轻挑星眸,如此环境,周瑾辰脾气变得更差了。 一月过去,别的没变,东宫的看守倒是多了一倍。 原本握于手中的权力也确实被周宣帝收回手中,还大半到了四皇子那处。就在两天前,周瑾辰还得了消息,一个得到他部分信任、追随多年的官员转身便投了四皇子那处,可身边围着他团团转的,一天到晚来蹭饭的人还没走。 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已经习惯了这人存在于自己身边,可也真的很难交付出信任。 就算与罗槿相处了一年时间又怎样? 说到底,两人不过是几顿饭的联系。声声喊出的忠诚,周瑾辰并不能相信多少,手底下忠心于他的臣子有许多,他真正信任的却屈指可数。 就算之前他知道了陈光耀与罗槿的对话对其信了三分又如何? 一个月的时间,对多变的朝堂来说已经不短了。 之前,周瑾辰对于罗槿莫名生出的好感并没有起积极作用,反倒让他觉得对方留在身边动机可疑。如果罗槿留到现在,真的是与想象中一般,要骗得自己信任、再压一笔,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离开。 没造成损失,至少日后明算账时,他能多一份饶恕心思在。 …… “殿下多虑了,臣只是职责在此。”看向周瑾辰,罗槿恭敬的回应道,对上审视的目光也不多辩解。 ——废话,不在你身边呆着还能去哪? 虽然现在看来,呆在身边也不会有一点进展。 “其实比起孤,现在的太傅更想去的是四皇弟身侧吧。短短几日,就从孤手中拿了七分权力,日后成就更是难以估量,就算是占了这东宫也非无可能。” 听了这话,罗槿动作明显一顿,换来周瑾辰嗤笑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与太傅相处时日一年之久,孤不会吝啬于满足罗大人的什么请求,只要罗大人提出来。” 漆黑瞳孔直直注视过来,嘴角的笑容难以捉摸。周瑾辰也不清楚自己说出这话是为了确认什么,总之罗槿动作的停顿使他不快。 他总觉得对方这样留在身边是居心叵测,想让他摒弃那些目的,赶快离开,害怕他留在自己身边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可是,如果罗槿真的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日后东山再起,周瑾辰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殿下所言算数?” “自然,当下,孤虽无权,可还是大周储君,言出即行。” 习惯真的很可怕,听了罗槿的话语,看着他似乎松动的表情,周瑾辰心下一沉。 “既然如此,臣希望殿下振作起来,协助圣上彻查赈灾欠款亏损一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呵,真是冠冕堂皇的要求。” 两人站立着对视,气氛有一瞬的冷凝。 “殿下为何要赶微臣离开?或者说……殿下在惧怕什么。”看着周瑾辰丝毫没有好转的脸色,罗槿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回答没和对方心意。 “臣,可以用性命起誓,不会背叛殿下。” 愈发僵硬的气氛下,凭着感觉,罗槿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后才后悔,是自己太急于求成、想要取得信任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誓言,在皇宫中最廉价不过。 可抬眼望去,却见周瑾辰原本微蹙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重新坐回了朱漆座椅上,似是松了一口气。 周瑾辰对自己的誓言十分满意? 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让罗槿很难不这样想,就算周瑾辰再深不可测,长时间的陪伴中,根据他用餐时面对每道菜的微妙眼神,也大概摸清了他的性子,还有各种表情所代表的意义。 “当下,孤已空了权力,又要如何查明。再说,东宫花销甚大,钱款挪用也不是无可能。连圣明的父皇都认定孤嫌疑最大,太傅以为孤还有什么所谓证据证明,有谁还会相信孤?”虽然周瑾辰仍然板着一张脸,一派冰冷,可是称呼上却由‘罗大人’改回了‘罗太傅’。 “臣相信殿下。” 又一次凭着感觉回答了周瑾辰的问话,这次却没什么效果。 “孤之前掌管赈灾银两,自认为决策无误,账本却与实际不符。难怪百姓苦难不解,所谓‘贪污’的钱财确实出现在孤手账之下,孤根本无从下手。” 本来觉得够感人的一句话没有什么眼泪汪汪的效果,罗槿被周瑾辰以‘你相信有用么’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十分微妙。 “殿下当真是无从下手,还是不想下手?” 罗槿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既然这事与殿下无关,为何当日御书房中,殿下不与辩解。臣一直以为殿下寡言少语,却肯赋予行动,可这次,为何殿下不做准备,反而消磨时光。” 周瑾辰说的没错,谁相信都没有周宣帝相信重要。可是实际上他并没有给周宣帝相信的机会,一直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以之前周瑾辰办事效率与能力来说,怎么会无处下手,一身的臭脾气,用‘不想下手’来形容还让人信任些,面对任性的周瑾辰,性命、前途攸关,怎么能随了他的脾气? “臣以为,圣上对殿下期望厚重,殿下不应如此…” “够了。” 周瑾辰叹息一声打断了罗槿的话,站起身来走到罗槿身边与他相视。站于门口的侍从见到,立刻闪退了身影。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周瑾辰殿下,罗槿站在原地不予后退。 “孤,自懂事起便勤勉苦学,无论天文地理、安邦治国之道,亦或者是十八般武艺,都精益求精。接受储君之位以来,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孤,问心无愧。可他呢?孤费劲气力所作所为,从来是不足为道。孤从不求他一句赞誉,只是,为何连一丝信任都不肯施舍!孤,到底做错了什么,直接就被否定?” 这就是周瑾辰久不动作的原由? 不是他没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选择用一贯的沉默在宣泄。 一番话在周瑾辰心中憋了许久,罗槿却从中看出了杜若的影子。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两人似乎也是在相似的年纪,同样的对着父母用最平和的语气质问,寡言的人爆发出这样一番言论,十分在乎也是清淡语调,让罗槿听了心疼。 “周瑾灏与孤同岁,为何比起孤,他就能亲厚十分。” 周瑾辰也不知为何,今天会在这人面前道出如此言语。忠心于他的人不少,多有付出的也不少,他却不由自主的向罗槿倾诉,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年多的时刻陪伴? 说是不相信面前的人,可心里清楚,他只是害怕背叛。 罗槿第一次听见周瑾辰唤出四皇子名讳,看着那样一张脸摆出一副落寞的表情,无精打采。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消失不见,眼前这个好像只是与父亲闹别扭的杜若。 “这么多话,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上前一步,靠近过去,手拍上周瑾辰的肩膀,罗槿似是安慰道:“如殿下所说,一国储君担负大周未来,圣上严苛要求无可避免。圣上眼中的殿下,是未来的帝王,是大周江山未来托予之人,自然不能有一丝疏忽。至于四皇子,善用言语,为人亲和。殿下虽有想法,可从未主动诉说,这次殿下受怨一事亦是。” “那日朝堂之上,圣上并未直接提出银两一事与殿下相干,而是私下询问。圣上何尝不想信任殿下,只是对殿下期望太高,而且,殿下可有给过圣上信任的机会?” 罗槿讲的这些道理,周瑾辰未尝不明白,只不过是忍不住想要发泄自己情绪罢了。 难得不爱说话的周瑾辰能爆发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罗槿怎么能放过的机会。 看着眼前,周瑾辰眼眸中的慌乱一点点转化为平静,愤怒消失不见,缓缓恢复成往常的冷清模样。 罗槿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殿下事务繁忙,可也要学会照顾身子。”说着,罗槿手伸进袖袋,将一个圆盒取出,递到周瑾辰殿下面前。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周瑾辰脸上从御书房里顶出来的伤还没好。 俊朗的脸庞一道明显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架势。 皇宫伤药自然是无可挑剔,可也要每日涂抹才行,看周瑾辰脸上那一道愈发狰狞的伤口,别说是抹药了,怕是自行的二次伤害都有可能。 “天色已晚,孤就不留太傅了。” 一阵沉默过后,周瑾辰面无表情的接过小圆盒,放于手中把玩,算是收下了,至于罗槿的一番话,并没有做出明显的回应。 “是,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看周瑾辰收下了药膏,一月的荒废也终于有了结束的由头,罗槿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个人任务没什么进展,可时间还长着,总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躬身行了一礼,罗槿走到殿门口,就听见周瑾辰的声音自背后幽幽响起——“日后,太傅可唤孤瑾辰。” 脚步一顿,罗槿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愉悦的弧度,默契的没有出声,脚步不停的离开了皇宫。 …… 这些日子的陪伴,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 6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也许是罗槿与周瑾辰的辩论起了作用,他真的请旨面见周宣帝,也很快的拿出利于自己的证据,洗脱了嫌疑。 见某人如此轻易的就找出了证据,重握了权力,罗槿不禁想问一声——你一开始去想什么了?总不至于任性成这样子吧。 这位随心所欲的太子殿下,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周宣帝并没有宣明灾情责任的最终结果,而是暂时压下了贿赂一案,只对外宣称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对太子的误解,而那些陷害太子的相关证据,都被周宣帝有意的忽略过去了。 事情进展的似乎很顺利,唯一不顺利的就是罗槿递给周瑾辰的那瓶药膏。 明明罗槿在太医正那处、为求得最好的伤药,花了不小的价钱,可偏打脸似得,过了好几天,那人脸上的伤口非但没有结痂痊愈,还要时不时的当着罗槿的面淌下一行血来。 罗槿:…… 人要脸树要皮,这伤着脸面了,哪有几个不着急的? 就算看做是矫情的苦肉计,提醒周宣帝给了多少伤害什么的,也不用真的毁容吧。 思索过后,罗槿向着周瑾辰问出这个问题,对方只道是‘下人出手不知轻重,怕糟蹋了太傅送来的好药膏’。 哦?合着我费尽心思去求得药膏你一点儿都没用。 本来只是顺口一提,客气的提个意见而已,谁知这上药的重任就真的落到了罗槿手上。有了罗太傅的每日监督涂药,半月不到,太子殿下脸上伤口就只余淡淡粉痕。 好像这种差事格外容易获得赞赏? ——“果然拿纸笔的手比起那些粗苯的手好用多了。” 合着被称赞的还是手。 一句没头没脑的赞扬从深锁眉头、低头忙碌于政事的储君殿下口中说出,让站在一边、被称赞的当事人更加摸不到头脑。 许是地位束缚之下,这样亲密的接触格外难得。罗槿只知道,每次手指微颤着覆上那人脸庞,就会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每每将要溢出口的话吞咽入腹,罗槿都对自己莫名出现的情绪不知所措。 他希望眼前的太子周瑾辰能够像蓝瞳少年所说一般‘爱上自己’,再穿梭七个世界回到现实,看着杜若从床上醒过来,然后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是什么样的交代,怎样的方式交代,罗槿自己也不清楚。 总觉得在对于杜若的感情中,愧疚占了多数,所以,罗槿不希望自己真的陷下去,不管是对于以前的杜若,还是现在的太子瑾辰来说。 可现在看来,罗槿已经站到了危险的边缘。 多日陪伴关怀下来,自己有意无意的、不能算的上是勾引的勾引下,太子面色如常、没有什么反应,自己倒是春心萌动、心跳加速。 有些‘可笑’、‘奇妙’的状态被罗槿狠狠的压抑、抵制,他强硬的摆正着自己的态度,甚至拿出之前拒绝杜若的理由来,一遍遍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着,意图压抑那些莫名情绪,却还是没什么用,心跳脸红的次数在有意无意的触碰下有增无减。 …… 就这样,罗太傅在东宫之中,度过了漫长而又短暂的两年光阴。 这期间,周瑾辰依旧冷言寡语,但两人的关系比起从前,已经突飞猛进了。 虽然交流不算多,但时间长了,生出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妙默契。 …… 一日,临近傍晚,罗槿忽然收到了来自东宫的传召。 跟随着周瑾辰身边的大太监福祥,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来到东宫。没进书房,庭院也不留,罗槿直接被带到了太子寝宫旁的湖水边。 天色渐晚,湖底深处荡漾起了一层浓重墨色,远远望过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所以,罗槿只看了一眼,就顿住了脚步。 “罗大人,殿下去了御书房要迟些归来,让您在莲花池边的亭子稍后片刻。”福祥回头看向停下的罗槿,怕是自己交代不妥,如此解释说道。 夏末炎热未解,湖边清凉,也是好意。 ——只可惜罗槿惧水。 其实穿越后不久,罗槿就发现在这个世界的,他有类似于深水恐惧症的心理疾病。 贯彻了记忆,还要追溯到他的幼年时期,玩耍打闹时意外落入水塘,脚腕还被深处水草牵绊,差点就被溺死在水里… 种种不美好的回忆延续到到现在,才会有难近深水的毛病。 别说是东宫这深不见底的莲花池他绕着走,就算是在自己家中洗澡,他也是一瓢一瓢的淋浴拒绝坐进水桶。 别的不敢说,怕水这一点,记忆相接后他与原身贴合的还是十分完美的。虽然一开始,他也想要改正这个可笑的心理‘缺陷’来着,可在发现自己连进个浴桶都做不到后,就彻底放弃了。 别说是进,就连看,都不敢看上几眼。落水留下的阴霾实在是太严重了。 罗槿点点头,向福祥示意后,就停在了假山旁,后者怔楞片刻,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放任罗槿站在一边,眼色莫名,低头微施一礼后,退了开来。 …… 于是,等到周瑾辰回到东宫时,太阳西移,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青年轻轻倚靠在假山旁,沐浴着最后一抹阳光。橘红色的光芒打在脸上,鼻侧留了暗紫色的阴影,对比鲜明而又强烈。 眼睛微眯,睫毛轻颤,罗槿胸膛小幅度起伏,一副慵懒模样。 夕阳斜打在地面上的长影,好像拉开了两人间距离,再加上今天要公布的事,太子只觉得那人离得自己越来越远,怎么抓都抓不住,不由一阵心慌。 可越来越远什么的,不过一时错觉罢了。罗槿不过是靠在假山边打盹儿,怎么可能抓不住? “……殿下?” 手腕被一把抓住提起,传来拧断一般的剧痛,罗槿瞬间就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周瑾辰背光的一张脸。 背向阳光,正面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孤说过,私下里,太傅可唤孤瑾辰。” 语调微有些黯哑,满是情意的深沉眸色完好的隐蔽在一张‘黑脸’之下。 两人对视两秒,迎面打来的阳光异常耀眼,眼睛难以承受的用力眨巴几下,罗槿错过了理解他眼色的机会。 “瑾辰……” 残辉照射下、嵌了金边的睫毛轻轻闪动,原本温润双眸也染上了一层娇媚色彩,浅薄淡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节、足以让周瑾辰失神,却又因着罗槿微蹙的眉,立刻松开了握紧的手。 “太傅为何不去莲池边,那处有歇脚的地方。”望向远处,周瑾辰眸色更深,语调却平静如常。 “臣幼时不慎跌入水中,恐惧难解,不想离得湖面太近。”一边悄悄活动着被攥疼的手腕,罗槿回应说道。 只有两人在的地方,根本不需要、也懒得编什么理由应付,罗槿干脆直接的向眼前太子挑明这个‘心理缺陷’。两人间气氛有片刻的静默,却不尴尬,长时间的陪伴,早已习惯、也了解了彼此的性格脾气。 “孤有些话,想……与太傅说。” 总是冷着一张脸、准备向来充分的周瑾辰言语间竟然有了可疑的停顿。罗槿听了这话,一下子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周瑾辰异常认真,罗槿能感觉到对方甚至有些紧张,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跳也以难以抑制的速度上涨了频率。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环境,罗槿心中满是期待。 就算知道自己与那个中二的任务‘渐行渐远’,可做人嘛,要有点儿盼头。 太子刚要开口,侧头一瞥,就见一个宫人端着托盘点心匆匆路过,虽然不敢四处张望,但有人打扰十分破坏情-趣。 眉头微蹙,片刻思量后,架起罗槿,几步上了身边的假山。 “上面的景色好多了。” 俯视脚下,周瑾辰向着罗槿似是轻松的说道。 庭院不大,布置的别有韵味。 巨大的石块堆积在一起,假山足够高,也足够大,超过了池边的亭顶,在这个海拔,确实能将院中优美的景色一览无余。 可是,罗槿毕竟是文臣。 冷不丁的被人拎到高处,虽然他不恐高,可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也有他受的。 高处的晚风吹起来感觉好像更加强烈,摇摇晃晃几下,身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干脆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嘶……出乎意料的纤细。 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罗槿怕水,不然绝对不会选择一个这么糟糕的地方。 “谢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事要告与微臣。”稳了步子,有了旁人帮忙,罗槿也敢直起腰身来,大胆的倚在周瑾辰这个高贵的活靠垫上。眼睛注视地面,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还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挑选地方,控制氛围来说明? 罗槿期待起来,对方也确实给了他妄想的机会。 “太傅只需静心听孤说完,不要插话。”感受着手下肢体柔韧度和纤细度的太子殿下僵直了脖子回应道。 “孤……三日后便会离开京城。西北外族进犯,扰我大周国土,孤乃一国太子,不能不管不顾。”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听到这句话,罗槿的脸色也跟着黑了下去。 你出去打仗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话确实出乎罗槿的意料、让他震惊,可与想象中的差的也太多。他是为太子感到高兴,可这又不是他内心想要的、真正期盼的话语。 到底在期待什么,罗槿自己也难说清楚。 两年的朝夕相处,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生根发芽了。罗槿前所未有的肯定,眼前的太子周瑾辰,就是前世的杜若,是那个曾经丢弃他,自己陷入昏迷的男人。 两年以来,周瑾辰作为让人抓不住错处,到现在,周宣帝已经可以放心的将军权交付。若是这一趟出征有了功绩,那以后的路就会坦荡许多。 似乎没有注意到罗槿的脸色,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 “宫墙冰冷,人心难测。其实这些日子下来,十分感谢太傅的陪伴。孤……罢了,有件事,待孤归朝,再告知太傅。” ——果然不能痛痛快快说完。 罗槿心中郁结,又不能多说什么。既然一开始太子让他闭嘴,那他就一直闭嘴好了。犹豫片刻,太子轻叹一口气,只是搂紧了罗槿腰肢,这废了时间和经历的一趟,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天色昏暗,面容看的并不清晰。就在罗槿以为谈话结束时,身边又响起了太子低沉的声音,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西北战事怕是要花费许多精力和时间,诸多事宜自会与太傅书信来往。四皇子一派难成大事,孤已有安排,于此,太傅可不予理会……还有,朝堂多变…” 看向地面的太子话语停顿,侧过头来靠近了罗槿耳畔。 只感觉耳垂被一片湿热包裹,近在咫尺的鼻息扰乱了心弦,脑海有一刹那的空白。 ——“……不要背叛孤。” 充满蛊惑的低沉声音响起,再回过神来,已乱了心跳。 脸庞温度飞速上升,身边早没了太子的踪影。耳垂温热还未散尽,若是没记错,刚才耳畔的挑-逗是为什么…… 晚风吹拂下,耳垂一阵湿凉。 喉结滚动,罗槿对目前的状况感到十分羞耻,没能诱-惑到太子不说,自己还被撩的不轻。 不要再陷下去了……罗槿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心跳声却愈发的狂乱了。 现在的罗槿不得不承认,他对太子周瑾辰是真的,动了心。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罗太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边颤抖着一边蹲下身来,眼角甚至来闪烁着泪光。 ——罗槿正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悔不当初。 是啊,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假山上,而刚才带他上来的那个罪魁祸首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眼含热泪,视野从未如此开阔的罗太傅看向远处的宫墙,离别的伤痛这时候分外浓烈。 ——该怎么下去……还是要在假山上呆一晚? …… 其实。 心跳加速的不止是罗槿一个,周瑾辰一遍遍轻轻搓弄着手指,方才衣料下的细腻手感还存留于指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罗槿有了别样的心绪? ……记不清了。 现在想到因着罗槿怕水,两人才有了假山上消失距离接触的时机,竟发觉自己开始感激起来,好像……已经没救了。 假山上,借着阴暗,伸出舌尖去舔舐罗槿耳垂已经是他敢做出的最大‘暗示’了。 虽然罗槿总会献些殷勤,可这些与他期盼的方向还不一样。 近一点,还要再近一点。 周瑾辰想要的,已经不止一个长伴君侧的忠良那般简单了。 只不过,想要建立别样的关系,就要有强大到、足以保护那人的权力为前提。可能是今晚气氛太好,罗槿衣衫太薄,两人贴的也太近,大概是离别的伤感分外浓烈,才会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 不敢亲吻只是未到时机。 出征在即,担心过分的动作会让罗槿愤怒,又没有时间去平息。舌尖轻挑尝试,就算是被质问,也可以被当做是不经心的触碰。 可最后他还是逃跑了,留下一句带有震慑意味的话语就迅速离开,连一句质问话都不敢听。 目前为止都是大好形势,费尽心思、力气,龙椅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已经向他交付了信任,让他掌握了军权。现在,现在他只需要功绩证明自己,而沙场,足以展露磨练锋芒。 虽然不想就这样离开罗槿,可身为储君,有些事他一定要放下。 ——只有坐上那金黄座椅,掌握天下权力,才能做想做的事,干…想干的人。 时间还长着呢…… 舍去留恋、承受离别,才会有更长久的陪伴。 7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 周瑾辰出征三年,捷报屡屡传回,完全没有辜负周宣帝的期望。 别说是收回失地,更是将那蛮族打的节节败退,重振了大周士气,重整了边关城镇。 三年太长,朝中自然有人坐不住。 周瑾辰不在朝中,周瑾灏当然放下心、尽全力拉拢收买,朝堂波动,四皇子出招,罗槿还招,在梁相的帮助下、一来一往,虽说有些筋疲力尽,可这些年过去,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周瑾辰出征后没多久,梁相不堪劳累,旧疾复发,歇息在府。 梁启染病在床期间,也没有放下对罗槿的教诲,可以说是倾尽毕生所学,身为学生,罗槿也很争气的、用自己的成绩得到了周宣帝的肯定。 于是,第三年,梁启离世后,丞相的担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罗槿头上。 虽然一开始,也有人以着罗槿年岁尚浅、经验不足一事进行反驳,可最后被新相的汗马功劳压下了议论。 就这样,罗槿成了大周历任来最年轻的丞相。 三年时间很长,偶尔收到边关来信总会露出温和的笑容。 自周瑾辰离京开始,就一点点把量、小心翼翼的在信件字里行间下功夫,思念寄托的词句并不明显却回味悠长。这个诸事无畏的男子,提心吊胆的向自己展露心迹,传递情话。 再后来,那些微表思念的字行在得到‘默认’后,逐渐大起胆子,偶尔出现一些露骨调-情的轻薄话,罗槿也一笑了之。 周瑾辰的意思他明白。 三年过去,罗槿已不再纠结这些,他对周瑾辰接受的速度很快,追根揭底,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带给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可以轻易的付诸信任和等待。 是一时冲动也好,愧疚多数也罢,难以辨认对杜若的情感,却早就对他有了依赖。 时日还长,顺其自然就是了。 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只等周瑾辰归朝,告知他离开时未说出口的话语了。 …… 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罗槿当了丞相,四皇子封了王位,周瑾辰也平了西北。 周瑾辰凯旋而归的消息几经辗转,终于传入京城。 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卧病在床多日的周宣帝都精神了许多,立刻下旨准备迎接,与罗槿共同谈论这一消息时,往日庄重严肃示人的帝王,言语眉梢具染喜色。 ……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在周瑾辰一派大声欢呼着雀跃着太子归朝时,另一边的四皇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笑模样,彻底沉下了一张脸。 要知道,周瑾辰边关立下了如此战功,地位已是无法撼动。 这样的局面,不是一句话几桩罪就可以扳倒压下的,对于一直眼馋着金龙椅的四皇子来说,周瑾辰平安回朝,简直糟糕透顶! 前朝有罗槿压阵,四皇子很难揪出周瑾辰失漏。三年期间,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新上位的罗丞相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完全继承了梁启的那股子装傻充愣的风格。 罗槿如此决绝,还要多亏了陈光耀当年的友情‘煽动’。 局势不利,让从前端得沉稳、善于伪装的四皇子一时间慌了手脚,不仅没有抓住有利条件,还在太子归朝之际,让中立一派挑了他的错处。 毕竟大局已定,这时候为‘新君’铺路没什么坏处,只不过中立一派掌握的罪证牵扯到了多年前南方堤坝修建,以及水患钱款陷害栽赃周瑾辰一事…… 从线人处知晓,那些大臣已经备好了折子,就差找个日子呈递到周宣帝眼前了。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四皇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 现已是难压周瑾辰之势,若又被参上一本,他怕是要戴罪之身、永无翻身之地了。 趁着折子未交,趁着手中还有军权,为什么……不反? 拥有皇室的血脉,也就有继承的机会,朝堂上那把金椅子,谁不想争一争。 事发突然,罗槿做梦都没想到,一觉醒来,京城已经变了天。四皇子周瑾灏勾结外戚,联合守卫军队,一夜间包围了皇城。 这是把兔子逼急了,造反了。 …… 逼宫篡位,大逆不道。 本是夜不闭户的大周,转眼天牢中就满了‘住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卫皇城的将领站了四皇子一边,将朝中臣子与其家属分离的干脆。 四皇子这般突然发难,似是一时兴起,让罗槿等人根本无可防备。两边关押,握住了大臣亲属的性命,四皇子也是有些本事。 罗槿同其他周瑾辰一派的官员被关在牢房中一整天,从清晨守到黑夜,丝毫不知牢外状况发展。 中立一派不代表就是随风倒的墙头草,大多是不想卷入皇位争夺、涉及自身罢了。清点了监-牢中的人数大概,罗槿猜测这一天的时间,四皇子也没闲着。 也不知道卧于寝宫的周宣帝情况如何了。 …… 以为就要这样待下去,可在第二天凌晨时间,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悠闲的状态就被打破。 罗槿坐在角落,身处的那间牢房门忽然被打开,两名士兵来来到面前将他架了起来。 领头人好不熟悉,就是当年‘劝诫’他归顺于四皇子的陈光耀。 看着罗槿束在身前、被铁链磨红的手腕,陈光耀调笑一声,道:“多年前,陈某路上碰个道士,那人告与陈某说,有个罗大人位极人臣、早晚入阁拜相,让我好生相待。那道士话是不错,只没想到……罗大人升的快,结束的更快啊。” 面对挑衅,罗槿不予理会,只是静静看向陈光耀,整个牢房一片寂静,陈光耀又是大摇大摆夸张十分的走进来,高调的言语自然吸引了天牢中众人的目光。 没人接话,有些下不来台。 尴尬没多久,陈大人使了个眼色,架住罗槿的士兵在陈光耀的眼光威胁下十分配合的对丞相大人进行了一番嘲笑。 可惜这敷衍的笑声,太缺少技术含量,听着只能更尴尬。 气没发出来,黑下脸的陈大人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让侍卫带着罗槿离开了牢房。 …… 一路上都被粗鲁的推搡对待,罗槿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关在天牢中,将近两天没有进食,身子难免虚软,提不起力气。被拖着穿过严密的守卫,最终来到了一处隐秘的牢房。 困锁的铁链好不容易拆开,没等他安抚伤痛的手腕,双手便又重新被锁在身后。 宽敞的牢房中仅有自己一个烦人,相当独特的待遇让罗槿微微蹙眉。 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有一层很高的石阶。更准确来说,是牢房中有个‘坑’,高度大概到寻常人站立起脖颈的位置,而罗槿现在就被锁在那个坑的中央。 困住脚裸的铁板与手铐紧紧锁在一起,长长铁链与地面的原型铁环相扣,让他无法站立起身,只能跪在地上。 没想到自己与四皇子交恶已经成了这种地步,牢房都要与他人分开。也不知道将要遭遇什么样的审问,待看押着离开牢房,四周恢复寂静后、罗槿只觉得一阵疲惫。 …… 不清楚被单独囚-禁了多久,光线昏暗的地方总是难以估算时间。意识模糊之际,头顶上方才响起开锁的声响。 “学生的招待,老师可是满意?” 四皇子着了一身庄严长袍,颇有些俯瞰天下的架势。他沿着台阶慢慢渡下,走至罗槿身边,居高临下的笑看着如今的阶下囚。 四皇子周瑾灏长相有些阴柔,嘴角总是上翘,做事寡断,待人也向来‘宽厚’。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大着胆子做出逼宫一事,还闹成了现在这境况。 “不敢……罗某性情冷淡,还得到四王爷的格外照顾,实在惭愧。”罗槿目无焦点,淡淡的回应说道。 这架势并不乐观,也不知道他今天死在这里,还有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丞相大人,您可知道现在本王的部下已经封锁了城门,周瑾辰手里的那几个都入了天牢,现在整个皇宫等的就是本王的命令了。” 见罗槿没如想象一般惊慌,四皇子有些不满,感觉少了许多乐趣。不算大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牢房中,墙壁阻隔下的回音下提高了分贝,只可惜四皇子充斥威胁的话语对于罗槿来说,似乎没有什么震慑作用。 “大局已定,丞相大人就这般无动于衷么?” 时常以笑示人的四皇子瑾灏,实际上的性情阴晴不定,甚至比起传闻中的太子殿下更加狠厉。 只不过,这一切都隐埋在他一张笑脸下,鲜为人知。 看他这般着急惊慌,露出了半分真面目来,牢外大局已定才有鬼。 三年来,在罗槿与四皇子明里暗里的较量下,已将这人摸清了个七八分。罗槿抬起头来,眸光清亮,微笑着反看向四皇子:“王爷这么着急,是想证明些什么?得到了传位昭书还是废黜圣旨?” 如果事情真如四皇子所说,一切顺利、大局已定,那罗槿面前这个,就是大周新一任帝王。 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承皇位,要料理的事情多着呢,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在牢狱中与他废话。 四皇子脸色一变,而后又迅速的镇定下来,说道:“本王来此,只是想给丞相大人一次改正的机会。罗相才学兼备,本王也有所领教,只是乱党余孽不能不除。若是罗丞相愿意替本王入宫劝诫父皇,让他不再受蒙蔽,早日看清朝局,那日后……本王可让你坐稳这丞相之位。” 眯了眯双眸,原来周瑾灏是不敢跟宫里的那位对面。 逼宫篡位需要的不止是勇气,亲手弑父,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得出来。 周宣帝龙椅坐了多少年,处事雷厉风行,才能在壮年时将大周版图扩展一倍之多,现在又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曾几何时,朝堂上落下冷厉的目光,就算这龙怒之由与自己无关,在那目光的扫射下,都是倍感压力。 周宣帝是多么强势的一个人,也只有这样一位帝王,才能将曾经脆弱的大周发展壮大至今。 早已深入骨髓的敬畏,致使四皇子周瑾灏根本不敢到周宣帝面前与其对视。 大着胆子,已经坐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却不敢走那最后一步棋,也是可笑。 8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罗某不知要改正什么。只是,若没有王爷今日添的一笔,罗某丞相之位一直都坐的很稳…而且,罗某起过誓,不会背叛太子殿下。王爷的邀请,罗某无能为力,祝王爷能早日得愿以偿。” “你……”周瑾灏一时被罗槿堵得无话可说。 威逼无用,利诱的话,罗槿位极人臣,荣华尽享,一人之下,至少现在,他还不能给出合适的条件,也好像没有更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了。 “本王自会如愿以偿。” 周瑾灏冷哼一声,非但没有从罗丞相这里得到好处,还受了一肚子气。 要是能将罗槿纳入麾下再好不过,可也不至于非他不可。说到底,周瑾灏只是单纯的嫉妒太子周瑾辰所拥有的东西罢了。不管是周宣帝的信任、大周的储君之位,还是眼前罗槿的陪伴与包庇。 凭什么周瑾辰有的自己没有。 从小到大,都被周瑾辰的光环包围着,也完全活在他光芒下的阴暗处。 明明年岁相差不大,可待遇却是天上地下。一个掌了太子之位,集中了把把权力,另一个却要靠着‘卖笑’度日。 如果周瑾灏可以与周瑾辰身份交换,那他宁愿整日如太子一般横眉竖目。 周瑾灏恨死了周瑾辰,更恨死了周宣帝。 皇家何其不公?同样的年纪一个成了太子,另一个却迟迟没封王位,天知道他为现在的王爷头衔废了多少工夫? 若是罗槿知道现在四皇子所想估计该笑出声了。 怎么皇子一个两个都难以满足?多少年前,太子也在他面前抱怨过周宣帝‘待遇’不公。 周宣帝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 正如从前罗槿所言一般,周宣帝对于太子周瑾辰确实是期望过高,而对于四皇子周瑾灏……则是心怀愧疚,才给予了更多的宠爱。 因为周宣帝愧对于四皇子生母,与父债子偿的道理一般,周宣帝也选择了‘母恩子受’来交付心中的罪恶感。 对于周宣帝心中的那份愧疚,四皇子之前一直消化的很好。借着外在的‘柔和’性子,确实演了一出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难怪周宣帝与太子关系生疏,试问,上了年岁的人面前,柔和谦顺和冷言寡语那个更能得到好感? 原本怒火中烧的四皇子忽然笑了起来,阴柔面孔显得十分诡异。他叹息着走上前来,蹲在跪地的罗槿身边,伸手拽了拽他身后、与铁环相接的链条,似乎是在确认着其坚韧程度。 “丞相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伸出两指,轻轻挑起罗槿下颚,原本气急的一张脸重新染回了阴厉喜色。 微微眯起眼睛、不得已抬起头回望过去。罗槿被一路推搡过来,小市民遵纪守法、恪尽职守的,要不是这一通变故,他根本不知道天牢在哪儿,自然想不通四皇子的用意,也答不出他的问题。 一句话问出口,笑看着罗槿如意料中一般保持着沉默,周瑾灏自问自答解释道:“这里,是大周朝专门关押叛徒、施以刑罚的地方。而老师这一间……是水牢。” 听了这话,罗槿身子一颤,然后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四皇子,脸色却怎么都掩不住,瞬间苍白下去。 “只是听到东宫的福管家说了几句……没想到是真的。” 周瑾灏眸色渐深,回头一个动作示意,陪伴而来的侍从就打开了机关。 “水牢之中,冷水浸泡、侵袭其身体,受刑者不能坐不能睡,身衰力竭,最后……倒地窒息而亡。本王仁慈,不忍心对曾经的老师行如此酷刑,如此粗鲁对待老师,只是想给老师个痛快。” 所以将他绑成这样,是要直接溺毙? 语毕,四皇子重新站起身来,一边看着罗槿一边笑着后退几步,上了台阶。 几句话的时间,两侧兽头口中已经吐起了水柱。 流水声越来越大,罗槿转头看过去,左右各一的石雕兽头,由涓涓细流演变成喷涌而出。 慌乱间,没注意到台阶上又下来一人,那人粗暴的将布条绑在罗槿眼前、遮蔽了视线,紧接着就是一桶冷水迎面浇下。 已是收获季节,一桶冷水下来,白色薄衫湿透,透出了内里的肌肤光泽,也让原本阴冷的牢房更加难耐。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罗槿难以忍受的,还是耳边无限扩大的流水声。 唇色与脸色一同变得苍白,喉结滑动,焦躁不安。被水侵湿的布条紧贴在眼前,视线受碍的同时,也给罗槿带来了诡异的窒息感。被彻底阻挡了视线,罗槿根本不知道水流到了哪里。铁链束缚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来自未知的恐惧最可怕。 这个身体年幼时残留在脑海中的、那难以忘怀的窒息感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就算牙关紧闭,强忍恐慌,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阵阵战栗,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早在恐惧蔓延下消失不见。 台上驾了椅子看好戏的四皇子看到罗槿这幅落魄的模样,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仿佛消除了一天的疲惫和对未知的恐慌,甚至悠闲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只不过露出的笑容没保持多久,外边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四皇子跟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慌张的说道: “王、王爷,不、不好了,城外已被太子兵马包围,中门……失守了…” “你说什么?” 周瑾灏一下子站起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刚倒好的一杯茶水都被推搡倒地。 “中门、中门守卫有太子的人混在当中……事、事态紧急,我们筹备并不完备。太子、太子人带着军队到了城门,一时不查才……” 没等士兵说完,周瑾灏手起刀落,了结了那士兵的性命。 逼宫一事确实准备仓促,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等尘埃落定、登上皇位后,就算是周瑾辰带兵回朝,他也能调动中部和东部的军队抵挡。 本以为西北边界还有异族侵扰,周瑾辰不会冒着失地风险,倾尽兵力与他对战……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两分大周,却没想到周瑾辰回来的如此之快。 还没来得及,什么事都没来的及……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不过是暂时稳定了京城局面、封锁了消息,他连逼宫都没迈出那一步就告诉他太子的人马已经到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四皇子周瑾灏手中的军力还远不足以对上太子带来的几万兵马。 慌乱过后,发觉自己退无可退,四皇子眼中掠过一抹疯狂,没有再时间理会水牢中的罗槿,提起长剑,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 热闹一时的牢房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刚才站满卫兵的围栏处已经空无一人,可陷入慌乱的罗槿却无暇理会、了解上面的情况。 双腿早就跪的麻木,长久未进食,身子也十分虚软。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等这水蔓延至顶他就坚持不住、跌倒淹死在水中了。 一遍一遍的尝试着、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却始终无法压抑由心而起的恐惧。 变得冰冷的身子已经感受不到水流的蔓延,晃动了身后的锁链,响声被水流冲淡。 失去了视觉辅助,听觉凸显出来,除了水流声,充斥耳海的,还有自己的心跳。 时间点点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好像已经涨至前胸。 湿冷、安静,与之前脑海的设想不同,现在的他,已经有了真实的窒息感,思绪慌乱间,又是一个不稳,罗槿膝盖一歪,整个身子都跌入水中。 “咳咳……” 水流蔓延、迎面而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挣扎多次又呛了水,这才能重新立起身来。也是冷水敷面,才让罗槿重新清醒起来。 越是无可逃脱的逆境下,越容易激发人的求生念头,战胜一切的恐惧。 原来,死亡已经如此接近了。 使劲拖拽身后的链条,水下阻力格外的大…… 或许还来得及吧?反正罗槿还不想这么轻易死掉。 丞相之位,才占了没几天,梁相临终前他还答应了照扶梁家之后呢,梁启的孙子性格莽撞总是容易得罪人,而且……周瑾辰就要归朝了。 征战三年,好不容易就能见面了,自己还从卧病在床的周宣帝那里担任了迎接工作…… 深吸一口气,顶着心中的恐惧埋入水下。 罗槿双目被挡的严实,只能尽量的配合双手动作,配合束缚于身后的双手最大程度的动作,一遍遍的努力,试图扯断锁链,本就虚弱的身子经不起多次折腾,水下阻力太大,罗槿姿势又不好发力,水面上涨,蔓延至脖颈,筋疲力尽,终是放弃了。 第一次贴近死亡,反而没了开始的慌张,这种情况下,总算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带对于挣脱出逃,却是没用。 任务完成不了,也不知道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 当初没问仔细就点了头,谁知道后来会怎样呢? 仰着脸向着上边的房顶,努力的保持呼吸畅通。现在的罗槿,只剩下一身疲累,眼皮沉重、浑身发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直接死亡还是与那蓝瞳少年的再次会面? 吐水的兽头好像已经被淹没在水下,牢房中不知何时消失了水流砸击水面的声音,蔓延到下颚的冷水,彻底浇灭了罗槿的求生欲望。 晃晃悠悠、意识不清。 比起继续费力挣扎,还不如就这样睡过去…… 9 孤傲太子·儒雅太傅 四皇子的那些个兵马,都是长时间圈养在宫中的守卫军,就算是从外戚处借来了编制军队又如何?久不上战场的守城士兵,早就失了血性。 就算宫中护卫选拔时是身手矫捷、武艺高强,可安乐惯了,习惯了下面人的吹捧,早也吃肥了肚子。而另一边,都是浴血沙场、斩人无数,同太子归朝、等着赏赐功名的猛将士兵。 这要如何相比,又如何比得了? 在悬殊的实力和庞大的数量对比下,没过多久,太子所带的一路人马就攻破了城门、拿下了京城中的叛军,还按住了周宣帝跟前撒泼一般的四皇子。 周瑾灏始终不敢反他的父皇,周宣帝对现在的场面也是心中有愧。 若不是太子心有所想,在归朝消息向外传递的同时,就整队出发,只因人数众多才比那送信的队伍慢了几天,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到达京城,也不会这么轻易又及时的捆住四皇子。 就算有再多的不服气,在四皇子周瑾灏真正的对上太子周瑾辰之后,也终于低下了头。 不甘心又如何?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二哥,不论是气场还是威严,与他都是天壤之别。 金装铁甲,三年战场。风沙磨练下,剑眉星目染上了一层嗜血的锋芒。薄唇轻抿,不发言语,只凭冷冽气场就无法让人忽视。 一番对比之下,四皇子周瑾灏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安抚了周宣帝后,离开皇帝寝殿,疾步来到被绑的结实的周瑾灏面前,直直的盯着他。心中情绪繁乱十分——对于这个四皇弟,他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之前赈灾钱款一事,就是糟了他的陷害。 …… 而且,三年前,出征之际,周宣帝曾经叫他来到御书房,与他谈了一整晚。 话题的内容简要来说,就是之前水患受-贿一事,虽查出与四皇子周瑾灏有关,但他毕竟历练太少,错不算大,且是初犯,周宣帝就选择了闭口不提。而另一方面又道明,太子周瑾辰是他认定的继承人、地位无可撼动,只需要他立下战功归来,稳定群臣。 其实,周宣帝如此‘优待’四皇子周瑾灏,还是因为他的生母瑜妃。瑜妃是周宣帝两小无猜的真爱,只因曾经情形逼迫,周宣帝无暇顾及后宫,间接导致瑜妃为周宣帝不幸身死。 于是,瑜妃便成了一代帝王的床前明月光、胸口朱砂痣……现在才有了对于四皇子的额外关怀。 早就料到皇位必有一争,也认定了太子周瑾辰一定会是最后赢家。出征前,周宣帝曾让他做出誓言,即便周瑾灏罪无可赦,也不得伤害他性命。 …… 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周瑾灏被捆在地上,只觉得后脊发凉。他可不知道眼前的二哥曾对周宣帝立下过什么誓词、不会伤害自己性命,他只觉得太子脸上那不知是谁人留下的鲜血格外引人注目。 也是因为周宣帝的‘关爱’,四皇子别说上战场,连平时的狩猎都少参加。虽然周瑾灏性情狠厉、手下不缺人命,可是除了罗槿,他哪见过行刑时候的场景? “罗丞相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瑾辰进城后就遣了人去到丞相府,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后来才听天牢中放出的官员说,罗槿被眼下的四皇子周瑾灏单独带走了,而送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一路杀进皇宫,盛装战甲染尽鲜血,就捉到了龙床前正与周宣帝对峙的周瑾灏。 周宣帝身子本就不好,积劳成疾又无空调养,去年就到了隔十天半个月就躺床休息的状态。 周瑾辰可没有时间耗下去,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累积。简单交代几句,周宣帝也像是支撑不住的模样,他匆匆告退来到了四皇子跟前。 …… “说。” 见四皇子不予回应,周瑾辰面无表情却狠声利气出口道。 “周瑾辰,你有什么了不起!若非本王知情,还当你与那佞臣狼狈为奸呢!” 四皇子周瑾灏挣扎着,大声谩骂出来,耗尽了最后的理智。 闻言,周瑾辰面色阴沉起来,也许他跟罗槿真的是狼狈为奸不假,但他并不打算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承认或者解释。 不反驳也不言语,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注视,身后又是被鲜血洗染的银白长剑,原本打算硬挺到底的四皇子忽然发现,自己惧怕死亡的贴近。 一阵沉默后,总算是压不住太子的气场,周瑾灏垂了头,底气不足的声音响起。 ——“冥思殿,水牢。” 得到这个回应,周瑾辰动作先是一僵,然后一脚踹开四皇子,调转了方向,不再停留。 冥思殿是什么地方? ——关押罪无可赦的罪犯,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地方。 就算是再和平的年代都有罪大恶极的人,什么背叛国家的奸恶小人、逼良为娼不知悔改的恶棍,或者是像眼前周瑾灏一般,逼供篡位罪大恶极的皇亲国戚。 对于这些囚犯来说,赐死已经不能抵消他们的罪孽,只有生不如死才够。 为什么偏偏是水牢? 清楚记得多年前东宫中与罗槿交谈的那一幕,夕阳西下,那人纤细腰肢带来的触感是这三年来他重要的情感寄托。越是想下去周瑾辰越是慌乱,他知道罗槿是真的惧怕深水。 发疯一般的向前奔跑着,沿着脏乱的道路穿过血迹斑斑的牢房,在看守者颤抖着的指明方向后、踹开牢狱门,总算来到了传说中的水牢。 只是……水面一片平静,哪里还有罗槿的影子? …… …… 死亡的体验十分奇妙。冰冷的水一点点蔓延过脸面,沉在水底,与空气只隔着薄薄的一层。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空气只出不进,水下冒出一个个水泡,一点点耗尽了罗槿心肺中最后的气息。 窒息感太过难受,张开嘴巴却只有冷水灌进。 又一次本能的疯狂挣扎,还是失败告终。失去意识的一霎那,身体放松,也没了杂乱的想法,总算是回归了平静。 …… 不过,罗槿知道他没有死,清楚的记得在走向一片光芒时被什么东西拉了回来。 眼皮沉重,清醒后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太子满是血丝的双眼。虚弱一笑,感叹一声福大命大后,在太子怀里又一次睡了过去。 再一次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三天,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太子的身影。后来才从青竹口中得知,周宣帝经历了这一次变故后,已经无力回天。太子现在正忙着安顿后事,收放罪名,归理众臣。 至于罪魁祸首周瑾灏,已经收归宗人府,听后处置。 没能亲眼目睹逼供篡位的血腥场景,也知道其中的凶险。 好在,他还活着。 那一场变故,对罗槿的身子造成了不少的损伤。上辈子从来都没有虚弱成这般模样,天天犯困打盹、怎么都睡不醒。除了这个,还因为冷水浸泡太久的缘故,染了一场重风寒,发烧感冒流鼻涕,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听说加冕大典十分盛大;听说朝堂官职有了不小的变动;听说南方洪灾一线查了个底朝天;听说四皇子被贬为庶民、关押在城郊牢房…… 新皇上任,又历经变故,要处理的政务当然不少,就算周瑾辰能抽出空隙来看望罗槿,身娇体弱的丞相大人也早挨不住睡了过去。 …… 后来,距离着四皇子的那场骚乱过去了两个月,虚弱的罗槿也床上躺了两个月。 种种巧合、凑巧下,在这期间,罗槿从来没有清醒着看到过已经坐上龙椅的周瑾辰。 这一天,罗槿刚喝完了青竹递来的清粥,把瓷碗一放,下一秒就陷入了一个有些陌生的怀抱。 周瑾辰与罗槿,从来没有什么过分、超界的行为举动,这如狼似虎般一个紧实的拥抱,让青竹心领神会的挥避了下人,关上了殿门。 胸膛被勒的死紧,多个月来第一次见到清醒着的罗槿,他止不住浑身颤抖,新皇周瑾辰无声的抒发着自己的情绪——这个行为,也让刚喝了一碗粥、饱了肚子的罗槿很是难过。 待周瑾辰好不容易卸了力道,还没等罗槿缓口气,身上就挨了个大脑袋猛蹭。过了好一会儿,新帝才坐正了身子放开罗槿,往日清冷双眸满是担忧,直直的盯着他不放。 对于周瑾辰来说,他差点儿就失去了眼前这个人。挣断绳索,将他拖出水底的时候,罗槿已经四肢冰凉、失了心跳。慌乱的扯开布条才发现,那人早就闭紧了眼。 如果不是一边看守跪地磕头承诺说罗槿还有救,恐怕他会血洗冥思殿,不顾先皇遗令,手刃周瑾灏。 “陛下……” 这是罗槿第一次在清醒时见到回朝的周瑾辰,看着眼前样貌彻底长开、黄袍加身的周瑾辰,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罗爱卿依旧可唤朕瑾辰。” 注视着罗槿,周瑾辰一边说着,一边挑起罗槿下颚,照着他颜色浅淡、微微翘起的唇瓣印了上去。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有出乎意料的效果——两辈子的大龄剩处男罗槿当场就怔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从接收穿越任务到现在,罗槿一直觉得周瑾辰对待感情方面十分稚嫩,偏偏忘记了自己才是最没有经验的那一个。 苍白的脸色因为某些情感染上了红晕,也因着那轻轻一吻回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酝酿片刻道:“瑾辰,你……离别那时,到底想要说什么?” 因为是刚睡醒不久,罗槿声音还有些沙哑,可他看向周瑾辰的眼神却异常认真。 虽然过去了三年,可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那时只留一半的问题。 这个答案对罗槿来说十分重要,为了这个答案,他不仅站在假山顶吹了一晚上冷风,也曾因为这个在水牢中被激起求生欲望……而且,还事关他的穿越任务。 不仅是好奇,罗槿也想通过周瑾辰未完成的话来了解道不明的自己的心。 对于重逢后的第一场对话,周瑾辰在时间、地点、内容上做过无数次设想,本以为会是嘘寒问暖或是关切当下朝堂,却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罗爱卿还不懂么,朕,以为朕的意思已足够明显。” 谈到这个,再想起当初,周瑾辰也是止不住一阵脸红。 当日匆忙,第一次出格的举动也让他惊慌,慌乱中只顾着自己逃离,完全忘记了假山上的罗槿。等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时候悄悄地靠近湖畔,小心翼翼的望过去,假山上早就没了罗槿的身影,加上出征在即,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打断,周瑾辰也没脸去到罗槿府中看望问候,就干脆没再联系了…… 看着孤冷示人的一朝天子,堂堂七尺…大概九尺的男儿,能在自己面前被憋得说不出话来,罗槿感到十分‘荣幸’。 “唔……” 颔首轻笑,却不知道又撩动了周瑾辰的哪根神经,一双热唇又含了上来。 一时间,扑面而来的,满是周瑾辰温热的鼻息,耳畔是狂乱的心跳声,唇舌交缠,心中洋溢起神奇的满足感,清晰的思路消失不见,罗槿就这样因为这一个吻而沉迷了下去。 他任由周瑾辰摆布着,感受着那人的手不老实的在身上摸索,也不想反抗,反倒是是期待着他下一步动作。可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瑾辰也没做出什么想象中的‘大动作’,只是小心翼翼的,一昧索取着罗槿双唇。 吻得愈发深沉,直到罗槿又一次体会到了熟悉的窒息感,才挥出双手开始挣扎…… 可不巧的是,大病初愈的丞相一番花拳拍打、太过轻盈,只被精力旺盛的皇帝陛下当做是欲情故纵的推就,或者是……回应,并没赋予多少理会。 比起默不作声,罗槿的包容和反抗像是给予了肯定,心惊肉跳的皇帝陛下这才真正下劲撕扯起罗槿衣衫。 ——刚才的一阵揉捏只是试探罢了。 白色里衣大敞,肌肤表面是刚刚搓揉出的红痕,情动至深,火热的唇舌贴在温凉的肌肤上,卖力动作半天,却再也得不到什么反应。 片刻过后,周瑾辰纳闷的松开嘴、睁开眼一看,丞相大人满脸绯红,也是这时候,才发觉身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晕厥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 安静的寝殿中忽然传来皇帝陛下惊慌失措的声音,侍从应声鱼贯而入…… …… 青竹:这么快!【震惊脸 罗槿:不,还没来得及... 周瑾辰:......【尔康手 10 【ED】 宁静祥和的时光,流淌格外缓慢,回忆起来才惊觉时光飞逝。 罗槿与周瑾辰相伴一生,前朝后宫经历坎坷无数,却也一一应对下来。 罗槿自那次四皇子叛乱被押入水牢,秋末严寒的冷水中浸泡了太久时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怎么也没想到周瑾辰会先一步离开。 武帝周瑾辰一生无后。 初登帝位之时,朝堂上从来不缺少进谏提议的声音,可到最后都被这位皇帝陛下压制了下去。 周瑾辰继承了周宣帝的政策优势,又对其进行了改良。 南北征战,开拓疆土,为大周建下了前所未有的功业。锦上添花,让整个国家的发展进行至前所未有的巅峰时期。 他广纳谏策,除了‘清君侧’一事。 立后,也有大臣提过多次,甚至不惜血溅当场,但这样的举动却是触动了这位‘千古明君’的底线。 面对这样一位千古帝王,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臣子们终是匿了声响。 征战过沙场的男子,身上往往带有一股子血性。少言寡语、言语冰冷沉重的皇帝,好像只有罗丞相能震得住,为什么没有立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圣旨宣布会从宗族中寻找合适的人选作为太子后,朝堂上终于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 周瑾辰只着内山斜倚在龙床上,罗槿则是一身正装坐在旁边摆弄着一碗汤药,两人间只有瓷勺碰撞瓷碗的声响,除此外,一片寂静。 “朕,曾以为……会变成孤家寡人,却没想到会留下你一个。” 久卧在床导致的声音沙哑,周瑾辰无可奈何的说出口,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臣不会背叛皇上,一直都会陪伴与皇上身侧。” 罗槿伸手轻轻抚顺周瑾辰脖颈脊背,微笑着回应道。等床上的人停了咳嗽,才缓缓将手中汤药递至周瑾辰嘴边,那人却是摇了摇头,因为口中已是满满的铁锈味道。 “有朕在一天,便能保你一日无忧。也叮嘱过太子,让他好生相待,可是……朕还是担心,朕还是……不满足。” 拧了眉,周瑾辰抓住了罗槿的手,深色眼眸中,是浓烈至极、几乎可以称为疯狂的爱意:“朕舍不得,虽然……从未真正承认过,但是……太傅应该知道孤的意思。” 言语混乱不清,对罗槿的称呼又变成了‘太傅’,这个词他似乎用了太多的感情。 周瑾辰嗓音沙哑,咽喉中的异物感让他难受。 这一辈子,沉默冷言的周瑾辰都没有明确的向罗槿表达过什么,现在想说,却又说不动了。 “臣……一直都会陪伴于陛下身侧。” 与周瑾辰对视,感受着那一道热切的注视,罗槿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手,一如既往的配合着回应这位帝王。 “哦?罗爱卿……要、要怎么一直、一直陪伴于朕身侧呢?” 染病卧床至今,周瑾辰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两人相处以来都是罗槿话多,像是为了惩罚他平日里少言寡语,在弥留之际,话倒是磕磕绊绊的说不出口了。 “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以后,瑾辰到了什么地方、什么身份,不论哪个世界,罗槿都会找到你,不管千辛万苦,都会跟随身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弃这一份难以说明的心意……” “罗太傅说话向来好听……” 掩不住眼中情动闪烁,听着那人温润的声音叙述出一段似是安慰的话语,注视着他诚恳的眸子,周瑾辰轻笑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起来,目光一阵涣散。 周瑾辰并不知道罗槿真正的来历,以及他要完成的‘任务’,所以只把这一段话当做离世前的安慰,并不清楚罗槿简单几句话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情绪在里面。 “陛下向来爱打断微臣的话。” 罗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轻轻勾勒着床上男人刚毅的面部轮廓,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画入心,继续说道: ——“这一世,臣……也愿意随陛下离开。” 听了这句,周瑾辰垂下眸子,眼角微亮,情绪有些激动,也难以抑制的一阵喘息压重。 周瑾辰觉得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不得不说,从罗槿的口中,他听到了自己盼望的答案—— 抬起眼来,刚想说些什么,唇上便被一片柔软包围。 罗槿尝到周瑾辰口中浓重的铁锈味,心脏轻轻一颤。 一瞬间,周瑾辰舍不得了。 不管是将罗槿单独留下,一个人面对群臣围堵,还是如心如愿,让罗槿跟随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他都舍不得。 “都最后了,不需要再顾及朕的自私……只盼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浅浅一吻结束,周瑾辰握住了罗槿的手,将他紧紧的禁锢在自己胸膛。夹杂着呼吸声的言语有些颤抖,心跳声逐渐趋向平缓… “从……很久……之前开始,朕便喜欢着你……” 周瑾辰在罗槿耳畔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失了心跳,感受到背后的双手忽然减了力道,罗槿猛地睁大了眼睛。 爱人确实不是个喜欢表达的人,可是…… 罢了,笑着叹息一声,反正还会见面的。就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像周瑾辰所说一般‘得偿所愿’、实现自己的誓言。 这个世界,眼前人离开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 注视着床幔那人安静的睡颜,罗槿轻轻站起身来,慢慢的抽出了摆设在墙上的一柄长剑。 噌———— 银剑夺目,鲜血猩红。 …… “皇上?罗丞相?可是有什么事?” 本是安静的皇帝寝殿一阵器物晃动的声响,殿外的太监总管叩了叩殿门,出声询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忙推开了殿门…… ……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十有七年矣,仰法圣祖之政以为政,勤求治理,唯恐不付先帝之托。 今忽遘疾弥留,殆弗能兴。 死生乃常,古今人所不免,辛在继统得人,太子纯良德善,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亦复奚憾焉! ——一位千古帝君,就只留下这短短几行记入史册。其实,这只是周瑾辰密诏中,唯一能够宣读于世的内容而已。 剩下的细密言语、条条框框,都是托付于太子的、在自己身后保护罗槿安然生活的内容,而这一切,最后都随着殡棺合葬于皇陵而告终。 ...... 【遗诏有参考明代仁宗和雍正的传位昭书】 11 玛丽苏校园 …… “洛老师,你怎么能带那种班级啊!”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丰腴的女老师倚靠在墙壁上,搔首弄姿,惊讶的向端坐在一边、正翻阅资料的青年男子确认着—— “哎呀,其实校长啊,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要不然可也不可能拿着新来的老师开涮啊。” “那个班级成立才不过半年,换了多少老师了?你是新来的你可不知道,上个学期,怪物班新成立的时候,我们办公室的李老师,啧啧,被那群学生弄得哟……” “谢谢王主任了,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会尽量与同学们好好相处的。” 一直沉默着的青年笑了笑,打断了中年女人不见停顿的话语。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校长会找你这种没有经验的小老师去对付那种学生。” 王主任叹了口气,扶了扶鼻梁上的红框眼镜,又上下打量了青年一遍,点头评价‘嫩草不错’后,才慢悠悠的、晃出了专门为这班级的老师所准备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这样的办公条件,独自一人占用一整间宽敞办公室,学校里大概只有校长才能享有。 或许,会有人感叹学校待遇的不公,可知情者都懂,为那个特殊班级的老师准备单独的办公室、只是为了避免打扰其他教师办公而已。 单就班级成立半年的情况来看,这所办公室从未消停过,几本每隔半天就要吵吵嚷嚷的开个‘会’。 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青年教师自己带来的玻璃水杯外,没有其他的易碎品,而且……办公桌边还安装有一个报警按钮,直接连通保安室,来保障教师人身安全。 招一个这么‘嫩’的毕业生担任班主任,校长应该是没辙了。 女老师走后,青年合上了手中厚厚的资料夹,端起了一边放置的玻璃杯,悠闲的喝起了水。 ——这个被称为洛老师的青年,就是罗槿。 新学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特殊的班级却因为没有老师愿意来上课,造成了课程延误,情况十分怪异。 班级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当中集结的,是一群地位不凡的成功人士的子女。 怪学生、怪学生,贵族私立学校中,都把老师气走了还没被开除回家的,自然是有东西能拿得出手的。 恩,至于……没有老师愿意来上课,那么换上罗槿一个人就能担任所有科目的教学吗? 这些……都不重要,因为罗槿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玛丽苏小说中描写的世界。 不管是设定、剧情还是逻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 在女主角的光环对比下,逻辑算什么?剧情算什么?设定又算什么? 他们都不重要。 就算高中三年是最值得奋斗的三年又怎样? 玛丽苏小说中,花一样的年纪,就是要用来结识妖孽校草、混迹‘社会’、‘愧疚’的享受众人追捧、尽情意-淫的年纪。 谁年轻的时候没迷恋过几本玛丽苏小说呢?只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淡忘了它有多么‘苏’,甚至自主将其优化了而已。 也许哪一年整理橱柜就能翻出几本,阅读几页,就会颠覆自己的认知,然后亮瞎双眼。 罗槿也为自己将要生活的世界感到担忧……不过,经了上一个世界,他也多了许多自信。 事情,还要从死亡的那一刻说起…… …… 在周瑾辰龙床前自尽后,罗槿就被一片黑暗吞噬,陷入深沉睡眠,再一次恢复意识时,面前又出现了那名蓝瞳少年。 “又见面了。” 泉水般的声音响起,少年盈盈一笑,续而小声继续道:“也可能是你完成任务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宝贵的机会。”罗槿看向那个自带光芒的少年,仍沉浸在第一次死别中的罗太傅,遗漏了少年压低声音的第二句话。 “可是任务完成的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不是么?” “你成功完成了任务,对我也有好处,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么,罗丞相?” 少年悬浮着蹲坐在半空中,周身带着白色的光辉,湛蓝色的眼眸满带狡黠笑意。 “那不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看向少年脸颊的两颗酒窝,罗槿询问道。 “哎!只是说说嘛,你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只需要知道,任务完成对我们两个都好,所以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谨慎起来,投出的目光中满是探究,罗槿挑眉看过去,对少年的解释默不作声。 似乎不满那一双澄澈眼眸中的怀疑,少年同样拧起眉头、打破沉默,通过主动发言来抬高自己的存在感:“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上次见面匆忙,你什么都没有问。” “当然有……”即使少年说了古怪的话,可罗槿能获得再一次遇见‘杜若’也是他的功劳。 “请问我应该怎么找到杜若,在以后的世界里?” 罗槿确定少年对自己不存敌意后,也确实攒了一肚子问题。穿越之初太过匆忙,也曾将这一切当做梦境,所以对这‘旅行’留下了许多未知。 “这个……要凭你自己的眼力……”少年皱了皱眉头,身上的蓝光变换上莹白光晕,微弱闪烁。 罗槿:…… 这不是白说么。 见罗槿摆出一副失望模样,蓝瞳少年仿佛在人格上受到了蔑视,立刻出声补充道:“经过上一个世界你应该知道,你脑海里的记忆是不全面的吧。只有在接触到相关人物、对应了信息之后,才能回想起相关记忆。” “但是,见到周瑾辰,与他对视后,你一下子就得到了原体的所有记忆,包括未见面的人的相关,是这样对吧。” 没有立刻应答,毕竟对罗槿来说,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回想过后,点了点头,蓝瞳少年吁出一口气,道: “这就是我给你的帮助,也算是你的‘金手指’了。要记住,以后的世界里,杜若都会是你身边的角色,至于角色间的关系嘛……也跟杜若本身的想法有关,反正你见到他之后就会贯通个体的记忆,真正融入角色就是了。” “什么叫跟杜若本身的想法有关?” 少年话说的有些匆忙,一字一句认真听着都罗槿从中又得了疑问,便开口紧接着询问道。 “呃……这个目前还不能透露给你,反正最后你都会知道的。” 少年轻咳一声,眼神瞟向了别处,逃避了罗槿的问题。 “那……以后世界里,杜若的脸……也和原本一样?”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对了,不要着急,与‘杜若’相遇的间隔时间长短是不一样的,但你要记住,你们总会相见的。” 嬉皮笑脸、打着哈哈说道这里时,少年微微迟钝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语速变得一停不停、十分迅速,即刻补充说道: “每一个世界中的攻略角色都容易对你产生好感。你们人类都是情感复杂的动物,为了帮助你完成任务,更好的进入角色,不被多余的情感所困扰,我也会帮你抹淡前一世的情感,不过你放心,最后都会还给你的。” “你们人类……你……”看向蓝瞳少年,罗槿眼中疑惑不减反增,这时候才发现那少年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已几近透明。 “反正到了最后,你都会知道的,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就是了……而且一定不能死掉,除非……” “喂!” 蓝瞳少年话还没说完身影就消失不见,罗槿眼前一时光芒大盛,不得已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又被一片黑暗填充了视线,哪里还有蓝瞳少年的身影? 于是,巨大的压抑感袭来,等罗槿再一次从深沉的睡眠中清醒过来,已经转换到了新的世界。 一点点恢复了意识后,转换到新的世界时,果然如蓝瞳少年所说一般,脑海中的、上一世与帝王周瑾辰的种种经历都被抹淡,就像是盖上了一层遮尘布,只能记得大概,剩余的零散,再记不清了。 紧接着,又是一片黑暗。 …… 等到再一次脑海清明、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现代化的卧室。罗槿缓缓坐起身来愣了一会,这才翻身下床,伸手拉开窗帘向外看去。 不再是什么乌砖红墙、画柱雕梁,而是一栋栋高楼大厦——他这是……回到现代了? 上一秒刚有这种想法,下一秒脑中便被灌入了‘原身记忆’。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次罗槿所获取的,除却自身的记忆之外,还有一个标明内存大约2m的txt文档。而文档中的内容只需他闭上眼睛,催动意识就可以打开,而打开界面……类似于网络小说阅读的格式。 垂眸简单翻阅过后,罗槿判断这文档内容大概属于某本校园类言情小说。 看这华丽的词藻,看这别样的风格,像极了小学甚至初中时候,班级女生中流传的那一类书籍。 而这一类小说一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玛丽苏。 别问罗槿为什么知道,曾经在给杜若辅导功课的时候,他就从杜若家的书架高处找出了差不多的一本,还趁着无聊看完了。虽然后者在自己嘲笑他的时候,狡辩说是表妹留下的,但事实无从查证。 至于当时那本小说的内容具体是什么,罗槿已经记不清了,只对杜若红透的一张脸,印象深刻。 …… 通过记忆,罗槿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职业是一名高中老师,并且即将担任r市贵族高中云岚学院一个‘怪物班级’的班主任。只不过这个城市、这个名字,都与那本玛丽苏小说描写的息息相关。 所以……他也不能再确定,这一次,自己是穿越到了那本没什么三观、并不现实的第一视角玛丽苏小说中。 可是。 为什么又是老师? 原本生活中,管杜若一个就够麻烦了,现在换了一群正处在叛逆期的青少年在,罗槿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有些头疼…… 一个家境普通的美丽少女转入当地贵族高中后,被插-入了一个怪物班级。这个寻常却又好性格的少女获得了班级所有同学的好感,被一群身价不菲的‘二代’子弟追捧。在好性格少女带领下,在本该奋斗的高中选择了‘策马奔腾’的幸福生活,经历了歌唱比赛宣扬名气,以及什么与黑道交战得到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达成happyend…… 虽然文档并没有标注名称和分类,只用‘校园小说’来代替,但罗槿还是坚定的把这文档认定为纯正意义上的玛丽苏小说。 除了第一视觉的描写、以及完美无缺的女主塑造之外,身周24小时围绕了数不清楚的‘美少年’也是理由,而且这些人对于女主都有了不得的好感。 先不提为什么这些人有钱就可以肆无忌惮、爱干嘛干嘛,就说真的有几个闲钱的家庭,哪一个不努力的把孩子往国外送?再次的也是选一个师资强大、教学严格的学校来度过关键的高中三年…… 算了,玛丽苏的小说世界管什么逻辑。 重要的是主角过得开心,获得众星捧月的优越感成为焦点就是了。 也许是为了配合这个世界,罗槿的名字也做出了相应的改变——洛宇泽。 当真是符合这个世界设定的名字。 洛宇泽是小说中没什么存在感的配角,却是那个怪物班级的班主任,原身担任的是语文这一课程的教导,但……目前看来,小说里好像没有其他科目老师的存在? 管这么多干嘛?既然按照小说设定形成了一个世界,那自然会自动弥补一些设定上的不足。 而在罗槿,也就是洛宇泽去学校正式授课的前一天,就从校长那里获得了他所需要应对的、学生们的详细情况。 小说中的怪物班,是校方担心承受同学家长的压力才建立起来的,其中不全是富豪之子,但都是个性强烈的就对了。而且班级成员都有一个普遍的共性,那就是不管哪一个学生,要么亲爸亲妈,要么家族体系,没有一个是学校惹得起的。 而这个‘怪物班’,是云岚学院这一届的二年级下学期紧急成立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时间,在差不多换完了学校所有能用的老师的前提下,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个学期。 另外,因为班级的特殊性,这个班级只有十五个人,其中还包括一个新学期刚转入的普通人家的少女,也就是那位女主角了。 …… 校长室一番长谈过后,罗槿正式从头发花白的校长手里接过了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班’。 12 玛丽苏校园 放下手中玻璃杯,已经过了自习的时间。带着书本和点名册走出办公室,罗槿迎来了他这个世界的第一堂课。 既然是小说中的贵族学校,那么这个学校的建筑装修都是要多豪华就有多豪华。从被特殊准备的办公室出来,沿着台阶、扶着华丽雕刻的楼梯扶手一层一层向上,就来到了学院三年级楼栋的顶层。 没错,这个特殊的班级独占了一整个楼层。 原本的三年级教学楼顶楼只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而已,因为学校高层的提议,储物间才改造成教室。好在班级人数少,曾经是储物间的小屋子,用起来也算宽敞。 储物间的窗户与教学楼天台相连,沿着窗户爬出去,窗外便是教学楼空旷的顶楼天台。 高中三年级学习压力重,学校为了安全考虑,在天台四周围上了牢固的铁丝网——作者你也知道高三学习压力重啊,压力重为什么不让手下的这群学生好好学习,而是整天的打架谈恋爱啊? 即使这种高校玛丽苏小说面向的大多是对高校充满好奇未知、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小学读者,可教坏了小孩子也不怎么好。 …… 这是罗槿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也许是因为记忆被抹去的缘故,总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爱人的错觉。 不过,有了蓝瞳少年的提示,他也不再着急寻找,反正早晚都会遇见的。 不知道这一次,这个世界里的杜若和他之间,又会存在什么样的羁绊呢?一边推开挂着‘三年五班’门牌的储物间大门,罗槿一边这样想着。 备了一晚的课程,特意打理了外貌,只为给这个班级的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 怎么都答应了校长好好做一个班主任,就算在小说中没有多大的戏份,是个路人甲角色,他也会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的职责。 只不过……推开大门后看到的景象让罗槿大吃一惊。 原本不算大的储物间如此空旷,明明过了上课的时间,一堂早自习都过去了,班级里怎么就只有两个学生在? 后退一步,回到门外,罗槿重新抬头自习的看了一遍门牌——‘三年五班’ 没错啊。 “同学,这里是……三年五班的教室么。” 皱着眉,罗槿重新走进来,来到位置靠前的、正专心读书的女孩子面前询问道。 “啊、啊是啊,请问、请问您是?” 那个女生抬起头来,眼镜片下的一双大眼睛满是慌乱,见到罗槿后一下子扣上了手中的小说读本,可华丽的封面还是成功的吸引了罗槿的目光。 “我是你们的新任班主任,姓洛,其他同学呢?” 罗槿看到书本封面上,用高难度的捆绑着姿势、忘情拥抱亲吻在一起的……两个男主角后,肯定了这本书与课堂内容无关。 “洛、洛老师好,其、其他同学……因为班级一直没有固定的老师来上课,大家都会迟到一些,可、可能是下午才来……” 一上午都不来,好像不止迟到那么简单吧。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面,罗槿为了提高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好感度,暂时放弃了没收小女生手中课外书的决定。 由于‘事已关己’,昨晚简单大概的阅读了小说的内容,罗槿也知道眼前这女生的名字性格,因为她将会是本文女主最好朋友,算是玛丽苏小说中唯二的正义女角色。而自己所见的这一幕与迟到的女主相同,小说的开始便是介绍了女主来到新城市的紧张,以及初到校园的场景。 当然,玛丽苏小说的每一章描写都不能少了‘美少年’的存在,这初进校园的一章,也是女主遇到第一株桃花男、成为绿叶红花焦点的开始。 虽然罗槿简单的判断出了女生的身份,可是这毕竟是初次见面,你知道书中人,书中人可不知道你。 莫名其妙的就能喊出所有人的名字,也太诡异了。 小说中这女生文静优雅,确实是喜欢抱着书本不放,未见面之前,罗槿还把她归向了班级里难得的好孩子一方,只……没想到她看的是这种书…… 就算罗槿对这种小说没什么了解,可在某些实战方面,跟太子周瑾辰交流的很……详细…… “我、我叫慕容珺娅。” 见慕容同学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罗槿轻咳一声,迅速翻开点名册,在相应位置处打了一个对勾,留一个笑容后,径直走向了坐在后面角落里、憨憨昏睡的男生面前。 大概再过一会儿,女主就会进到教室了,然后就认识了她最好的朋友,兴冲冲的去找麻烦、夺知名度去了。不过……后边这个戴着大框眼镜的男生,书中倒是没有介绍过。 这大概就是为了给班级充人数的、比洛宇泽这个老师还要路人、排在路人甲之后的路人丙吧。 “你叫什么名字?” 敲敲桌子,唤醒男生后,罗槿重新翻开点名册轻声问道。 “张海。”抬抬头又重新压在桌子上,对新班主任的到来不屑一顾。 ——果然是个路人,虽然长相清秀,配得上‘美少年’班级,但名字起得一点玛丽苏感都没有。 关上名册,也不生气,转过身来就对上了前面慕容珺娅的‘热切’目光,罗槿客气的笑了笑,对方却猛地转回了头,并十分激动的趴在了桌子上。 罗槿:…… “洛老师,校长临时找您开会,麻烦出来一下。”刚想问点儿什么,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到嘴边的话被一个挂着助教牌的老师伸进的半个脑袋打断。 “知道了。同学们,这节课就先上自习吧,之后老师会补上的。” 明明女主就快到了,自己这个老师却被喊了出去。也是,原本小说的这一场戏份就是安排给女主交朋友的,他一个可能阻碍剧情的路人甲,没这么多戏份。 轻轻关上教室门,就跟随着助教的脚步下了楼梯。 …… 这个世界里设定的洛宇泽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按理说不会这么轻易的当上贵族学院的正职教师,教的还是高三……也或许这与洛宇泽的出身有关。 洛宇泽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富二代,毕业于某个名牌大学,年纪轻轻的就以自己的实力在市区买了一套住宅房,而且颜值……貌似也不错? 果然,玛丽苏小说中的女主角身边围绕的都不会是简单人物。 大概是因为自身的硬件优越,所以小说中,之后的怪物班没再换老师。 …… 教室中,慕容珺娅在罗槿出门后才慢慢的抬起头,脸上红晕依旧没有褪去。她重新翻开了刚才收起的那本小说,可内容完全看不下去了。 刚才那个洛老师皮肤白皙、薄唇轻抿、声音柔和,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看过来的时候,自己完全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熨烫整齐的、没有褶皱的白衬衫,似乎满载着阳光的温柔味道。翻开花名册找名字的时候,微微低头,黑色的发丝便柔顺地散了下来…… ——简直是心目中完美的温柔攻! 再悄悄回头看看重新趴在桌子上睡的日夜不分的张海,两人间的互动,完全就是温柔攻与傲娇受的完美组合啊! “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来不沾染三次元cp的慕容珺娅也没想到自己的口味会换的这么快,接受程度就因为罗槿的关怀被瞬间打破了。 所以……渣攻贱受什么的,在看到刚才那‘温馨’的一幕后完全萌不下去了。放弃了手中一本耽美小说后,变得无事可做,干脆趴在桌子上悠闲的来回晃动脑袋。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所以慕容珺娅叹气的声音自然是进了后面张海的耳朵。男生悄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边洋溢着‘幸福微笑’的侧脸,脸庞也跟着一阵红晕,同样带着幸福微笑,重新趴回了桌上。 只有两人的教室里,重新陷入了美好的平静,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远远那一边、对方的呼吸声。 能在这个班级的学生,自然是有些‘故事’的。进了这个班级的,除了自带光环的女主外,剩下的同学家庭情况都十分优异。 而慕容珺娅确实是个腐女没错,小女生总是喜欢安静的看小说,自顾自想些有的没的,所以从来都是准时上学。而其他同学总是迟到,总是安静的教室里,无人打扰,她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这时候看点儿书也再适合不过…… 至于迟到,这个坏毛病是在三年五班一点点传染的。 因为学生太调皮,老师就不愿意来上课,空等老师十分无聊,还不如再晚些起床,或者干点儿别的事。 而张海,为什么没有同其他同学一般迟到早退,原因已经十分明显了。 ……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罗槿轻手闭合的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撞上一边的铁门框,发出了震天声响。 这声音不但让教室中的两个同学受到了‘惊吓’、从各自的yy中回过神来,还传达到了整个楼道,响彻了整栋高三年级教学部。 这样轰动的出场方式,主角自然是玛丽苏小说的女主—— “噫?请问这里是三年五班么,怎么没有老师啊,啊,你们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颖蜜儿,请多指教!” 少女靠站在门框边,蜜色长发落至腰肢,淡金色与桃粉色的瞳孔美丽的不像话,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教室里的慕容珺娅。 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少女一步步优雅的走进来,然后直接将手中的书包扔在了紧挨着慕容珺娅的书桌边。 当然,这个举动很好的引起了趴在后边装睡的张海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啊,这里是三年五班……我、我是慕容珺娅,老师刚才被叫去开会了。” 慕容珺娅将小说塞回书包,这才抬起头来回答。 “哦是这样啊,那……我可以坐在你旁边么?” 颖蜜儿话是这样说,但早就把书包摆在了慕容珺娅一边的桌子上,并且顺手拉出了凳子。 “可以……刚、刚开学,老师还没有排座位,恩……颖蜜儿同学可以随便坐。”扒拉着额前刘海,慕容珺娅断续说道。 她是个十分容易害羞的女生,面对刚刚认识就这般友好的颖蜜儿有些羞涩。 “叫我蜜儿就可以了,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珺娅。”颖蜜儿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海的目光,目张欲裂的看慕容珺娅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哦…好的……” 看着慕容珺娅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颖蜜儿十分满意,大大咧咧的将书包中的书本取出来甩在桌子上,在这期间张海已经出了教室,不过他微弱的存在感并没有引起颖蜜儿以及慕容珺娅的注意和重视。 “对了,同学们都去哪里了啊,而且开学明明过了一个星期了,为什么班主任还没有安排位置?难道老师也瞧不起这个怪物班么,一个老师怎么可以这样不尊重学生?” 颖蜜儿平了嘴角,忽然开始愤怒起来,而且越说越生气。 因为父母的工作和其他的种种原因转学来到这个班级,虽然对‘怪物班’有所耳闻,可是她也不愿意就这样不被人重视。 “这老师也太过分了吧?怪不得听大家说这是个怪物班呢,老师都这样瞧不起人的,学生会好到哪里去?这样对大家的老师,一定要付出代价才行!” “不……不是,怪物班什么的不要这么说……只是因为同学们总是迟到,我们班总是换老师,今天才定下这一学期的班主任,洛老师刚刚……啊蜜儿你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这种事情交给我好了,珺娅你放心吧。”慕容珺娅的话颖蜜儿完全没有听在耳朵里,没等她说完,就冲向了门口。 13 玛丽苏校园 …… 罗槿充当洛宇泽这个角色的时机,恰好是洛宇泽刚刚转换生活环境的最开始。所以,在这个城市里,他没有多少熟人。 关于云岚学院,也就是罗槿担任老师的贵族学校,罗槿穿越过来的时候洛宇泽也才刚刚通过面试。 这样的条件下,罗槿不需要借助人脸来恢复记忆,也就主观将爱人的存在剔出了这个学校。 如蓝瞳少年所说,不管是在那个世界,杜若都与自己有一定的‘关系’,而对于这个贵族学校来说,初来乍到的罗槿与其中的成员还没建立什么‘关系’。 被女助教叫去校长办公室,以为只待一会儿就能走人,却没想到一留就留了大半个上午。不仅错过了自己的课表,中午午餐的时间都要过了,校长还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 也怪昨天走的太早,校长的谈话有遗漏,这一次校长的重点,就是罗槿早上点的那本名册。 ——现在校长正在告诉罗槿,名册上有哪些熊孩子是绝对绝对不能得罪的。 当然,他们的侧重点还是名单上人的家族。 估算着大概的时间,校长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txt版本的小说中,洛宇泽这个角色的第一次出场,就是在校长办公室。因为全文都是以第一视觉写下来,所以这也是洛宇泽同女主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女主来到学校却没有看见班级的老师,强烈的正义感让她出门找起了校长室,来跟校长反应情况,却因为初到校园,难分方向,迷路之后碰到了小说中重要的男配,也是女主的暧昧对象之一——特优班的学习委员金俊辰。 而后者与女主一见如故,在阳光型暖男金俊辰的带领下,女主才来到了正确的地点。 像金俊辰这种角色,阳光大方、活泼开朗,是一般小说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配角,会给予女主多方面的关心…… 但对不起,这种角色就算再怎么倾心于女主,前期玩的再暧昧,最后也一定会收到女主不忍心、又不得不说进行的拒绝。 这种角色,有着出色的外貌和身家,排在大部分玛丽苏小说中怎么都是男二号或者男三号。可构造这个世界的小说,怎么会是一般的小说?像金俊辰这样的阳光男只在女主身边排名十分靠后。 至于其他排名的人是谁,罗槿也记不住那么多,反正都是三年五班的成员就是了。 说是什么怪物班级,不如说是女主的后宫班级更加贴切。 ——小说中描写的班级男性角色,包括洛宇泽,一个两个的都对女主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好感。 当然,现在换做了罗槿,随也是异性,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子。 果然,罗槿刚要站起身来告辞,校长室的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打开,发出震天响声,把毫无准备的校长吓得不轻。 …… 一个相貌清秀、深栗色碎发,洋溢着阳光一般单纯笑容的男生出现在了校长室。 第一次见到玛丽苏小说的主要人物,罗槿悄悄给这个名叫金俊辰的男配外貌,狠狠点了个赞。 校长刚刚坐正身子、被温暖而又单纯的笑容缓了惊吓,金俊辰身后就蹦出来一个女生,猛地扑到了校长办公桌面前。 即使是再寻常的衣服,穿在女主身上都会有不同的光辉。 反正在罗槿看来,眼前的女生真的带着主角光芒。不得不说,有的人确实天生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场。这种气场转换到古代宫廷小说,可以是皇帝的帝王之气,转换到种-马升级流小说,则是不能再熟悉的王霸之气了。 如果说金俊辰的容貌还在罗槿的接收能力范围之内,那真正看清女主容貌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试问一个生活在崇尚科学的大好时代,父母又是纯正的黄种人,发色可以漂染不用说,基因到底要突变成什么样,才能是浅金色与嫩粉色交-合的瞳孔? 虽然早就从小说获知了关于女主的外貌描写,可真正见到时,那感觉还是诡异的很。 颖蜜儿确实是像小说中描写一般,外貌过人,也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较小纤细的身形,白皙柔嫩的肌肤,蜜色长发散在脸庞……但淡金色与嫩粉色混合的双眸实在是不合常理,别具冲击感。 本以为这个世界在补充设定不足的同时,也会在不合情理的方面进行修改,可是…… 算了,女主就是与众不同。 对于女主这种特殊的容貌,除了罗槿,剩下的人都是稀疏平常、一脸平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校长先生,对于三年五班这个班级被学生和老师都称为‘怪物班’,我觉得非常奇怪。我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怪物啊!在您的心目中,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区别是什么?这个标准又是什么人定下来的?坏学生就没有学习知识的权力了么,而且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同学?明明都开学一个星期了,凭什么只有怪物班没有任课老师!” 颖蜜儿撑着校长的办公桌,一口气问出了许多问题,憋红了一张小脸。如此气势磅礴,让坐在办公椅上的校长吃了一惊。 “你是……” 这嚣张的语调、连续问了一串问题,确实是那个怪物班的画风没错,可是眼前这女孩实在是陌生,让校长拧眉问出声。 “我是新转来的转学生,叫做颖蜜儿。” 颖蜜儿轻咳一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却让一边的校长黑了脸色——真是很尽职的完成了势利小人的人物性格塑造。 “像你这种家庭寻常的,没经过严格选拔,能在云岚高中就读就应该满足才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要问。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坏学生就是坏学生,你被分到五班当然跟你以前学校的表现有关,你这个一直被开除的学生在这里评论什么。” 校长嫌弃的看了颖蜜儿一眼,不慌不忙的回应道。后者似乎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颖蜜儿一时眼眶发红,却又‘倔强’的不肯流下眼泪。 颖蜜儿家境条件一般还来到贵族高中,当然不仅是与她父母的工作调换有关,还因为之前学校留下了太多黑历史,实在没有学校愿意收留她,才会交付高额学费、托找关系来到这里。 被晾在一边的罗槿趁着办公室里争吵的空档闭了闭眼,这一段没他什么事,就放心的翻开txt文档,看了看接下来的剧情。 略过女主的内心独白,同文档中所描写的一样,一直站在颖蜜儿身后的金俊辰站了出来,亮出了他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 “怎么能用过去来评判一个人的将来呢,我相信蜜儿会有不同的表现,也请校长大人给她信心。” 对于认识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女生,给予了最大的鼓励,然后又正色起来道:“而且,蜜儿来这里还是有正事的,不知道五班现在为什么没有老师管理呢,都是交了同样的学费、有同样资格的学生,怎么能够放弃学生?身为校方投资者,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由于是私立学校,所以学校离不开各种投资,金俊辰家中就占了一定比例,他一番话也让校长立刻摆正了姿态。 依旧扮演着坏人角色,校长先是瞅了颖蜜儿一眼,然后向着金俊辰解释说道:“咳……五班成立只有半年,却用了半年的时间换了十个班主任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不过,云岚中学特意排出这样一个班,不是放弃学生,而是在保证大多同学拥有良好学习氛围条件的前提下,找更好、更合适的老师来教导五班。” 一边解释着,又觉不够的用手拍了拍罗槿前方的木桌,道:“这便是三年五班的班主任,今天找他来交接工作,所以才不在办公室。” 走神的罗槿正回顾接下来的情节,就被响声一震,瞬间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就见三人的视线已经转到了自己这边。 啧……好像情节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动,明明女主还有一次陈述自己经历、向校长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才对。 站起身来,客气一笑,向着女主说道:“颖蜜儿同学么,我姓洛,是三年五班的班主任,欢迎来到云岚中学。” 面对过早的出场,罗槿适当在言语上做出了改变。 本来应该是女主一番自白过后,校长无言以对,才会介绍自己。现在既然剧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动,那他也不介意拉一拉好感度 见自己的参与似乎缓解了气氛,罗槿伸手轻轻拍了拍颖蜜儿的肩膀,微笑着继续说道:“也欢迎和我一起加入三年五班。” …… “哦……” 颖蜜儿盯着罗槿的一张脸怔楞过后,没了下文。撇了撇嘴,先前的长篇大论蒸发了个干净,面对罗槿,只剩下一个字来回应。 这就有些尴尬了。 “行了行了,这下子总该满意了吧,午休的时间都快过了,你们两个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洛老师,再耽误你一些时间。”校长冲着颖蜜儿的位置挥了挥手,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后者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被一脸温顺笑意的金俊辰拉出了校长室。 稍微沉默的氛围中目送两人离开,颖蜜儿有意无意、又是沉重的一下子摔上了门,惹得校长直叹气。 “洛老师,这下你对五班的学生有些了解了吧,这还只是个转学生,剩下的那些有点儿能耐的,更是不可理喻。将他们单独开设成为一个班,也是不想坏了我校的校风和名声、为了其他同学考虑。校务会的意思是,只要让他们在学校安安稳稳的度过这最后一年就可以了。” “是,我知道了校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罗槿从校长手中接回了名册。 …… 私立的贵族学校开支庞大,经营下来,自然少不了学生家长的各方面赞助。 只有保护好学校的声誉,让学生赢得好的成绩,才会有更多的家长愿意继续来投资建设。 所以,学校方面也有自己的打算。 三年五班汇集了整个年级的‘熊孩子’,家世都是有声有望的。这样单独圈养起来,让他们平安在学校待到毕业,这样的做法既不会得罪他们的家长,又维护了其他班级的良好氛围。 对于学校来说,这大概是最完美的选择。 “下午第一节体育馆暂时封用,就先改上你的课吧,后天再换回来,你也早些接触接触班上的同学。”大概介绍完毕,校长揉揉胀痛眼角,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 “恩。” …… 14 玛丽苏校园 罗槿脑海中存档的txt是以女主为第一视觉来描写的,所以对未来的预知范围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如果女主不在场,那要发生、经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就比如这天中午,学校吃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而颖蜜儿忙着跟着金俊辰外出,去熟悉学校周边环境、与‘黑帮’打架、再顺便吃个大餐什么的……罗槿就只能知道女主的路线和食谱,而无法预知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是不是忘记加盐、提前准备好一包榨菜下饭了…… 小说文档差不多是一本玛丽苏女主的自传,由于颖蜜儿跟随金俊辰外出,偶遇她的第二株桃花去了,所以罗槿也没预料到,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中第一堂课会发生这种‘意外’。 新学期之始已然入秋,盛夏的炎热依旧未完全消解。 云岚学院规定,教师一年四季都要穿职业装、佩戴工作证上课。所以,在初秋的日子里,罗槿还是一身白色薄衬衫和黑色长裤。这样一身出门在外是有些热,可云岚学院的教学楼一年四季几乎都开着空调,调整在最合适的温度。 经过午间休息调整,罗槿带了点名册和教材,又一次跨上了通往教学楼顶层的台阶。 ——不知道现在教室里能有多少学生。 拽了拽胸前拴着蓝色细绳的工作证,罗槿满怀期待、踏着上课铃声轻轻的推开了教室门。 …… 哗啦—— 问候的话还没说出口,罗槿一张笑脸顿时僵硬,迎面而来就是一桶冷水。 由上而下、一点儿不落的浇透了满身。 虽然是午后时间,阳光正好,可也没有这样折腾人的。罗槿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离开就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噗哈哈哈……” 一个红毛少年站在罗槿面前,赤色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捂着肚子、笑的怎么都停不下:“您、您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吧,只有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欢迎您才能表达出我们班同学的热情。” 不发言语的挑挑眉,从校长处得知了上一个老师是一袋面粉的迎接后,罗槿倒觉得,这种‘欢迎仪式’算得上客气。 见识过颖蜜儿双色混合的眼眸,再看着眼前的红毛红眼男,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眼前的,便是txt文档中与男二号旗鼓相当的男三号,景宸。 这样活泼又自大的性格,玛丽苏文中有不少,但也是用来博得大众好感度、制造遗憾用的角色。 反正一看就不是正经的主角脸,最后也一定是个会伤心的角儿——现在笑得有多欢,最后哭的就有多惨。 满堂寂静,只有景宸自己满足于这个‘玩笑’,剩下的人并无什么反应,只冷冷看过来,不做评价,也不发表意见。 为了满足女主的后宫需求,班级里男女比例相当‘协调’,女生除了慕容珺娅是颖蜜儿身边的小跟班之外,还有一个专门与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林薇薇,剩下的,全都是男生。 景宸笑了一会儿,看着罗槿恬淡神情,像是被卡主了脖子,忽然就笑不下去了。 “笑够了?那就回位置吧,上课时间到了,点名。” 冷冷甩下一句话,带着湿哒哒的一身水,罗槿面色如常的与景宸擦身而过,站到讲台上,翻开了点名册。后者怔愣片刻,也好像因从罗槿身上找不到乐趣、悻悻回位。 讲台所占的位置正好晒着阳光,位坐前排的慕容珺娅的角度,是最好的观赏视角: 罗槿黑发沾湿、贴在额前,晶莹的水珠贴合着白皙的脸庞划过,在阳光中留下一道美丽的曲线。 本就淡薄的白衬衫也被水湿透,坐在教室前排,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内在细腻的皮肤肌理。而且,胸前的两点......在清水浇透下,隔着打底内衫也暴露出来了... 这般想着,慕容珺娅忍不住脸颊泛红。 什么温柔攻傲娇受,完全不搭调! 明明是景宸那般的、性格暴躁的年下攻和……逆来顺受的人-妻受? 有的脑洞,一开就停不下来。 …… 抹了一把额前的水珠,罗槿翻开了带来的、半湿透的点名册。抬起头来扫视一眼,再低下头看了个名字,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只是刚刚那一眼,脑海中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上一个世界中,与太子对视后,融合了一切记忆的那种感觉。 所以,这个世界的爱人……是他的学生么?还坐在下面? 由于洛宇泽这个角色也是刚刚踏入云岚学院的大门,所以罗槿并没有把学院中的人物归纳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中,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杜若会是自己在其他城市认识的老熟人,认定了两人之间会有回忆,却没想到是从头开始? 一时间有些混乱,下边这么多学生,只是淡淡一眼看过去,完全……不知道是谁点醒了自己的记忆。 好在……特殊班级人数较少,涉及人数不多。可储物间改造而成的教室也不大,刚刚那一眼望下去,全班同学基本上都打了个招呼。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体育馆被占用了,所以这节课由我来带,明后天会补还给大家。上学期的班主任陈老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担任五班的班主任了。我姓洛,是这一学期负责大家学习生活的班主任,担任语文授课,不出意外,会连任到下学期……” 罗槿一边说着,一边按着点名册,眼睛来来回回的在自己刚撇过的方向寻找着融合了自己记忆的那个人,顺便感叹着下面拥有多彩发色的高颜值重要角色。 “报告老师!请问您会出什么意外。” 话又被红头发的男生打断,景宸站起身来,手举得老高,摇摇晃晃的询问着。 似乎每个班里总会有一个乐于‘活跃气氛’的学生在,可是这个班级里,除了即将到来的颖蜜儿,还没有人闲的没事跟着瞎起哄。 自以为堵住了罗槿的话,红毛少年脸上又是一阵愉悦的笑容。 “比如人事调动什么的,如果校长按说话多少来排职位,你就能顶替我了。好,自我介绍完了,第一次见到同学们,点个名让老师也认识认识吧。” 罗槿面带微笑的看了景宸一眼,十分自然地转开了话题,也庆幸提前看到了景宸的脸,将他排除了范围。 “慕容珺娅。” “到……”距离讲桌最近的、戴眼镜的女生站起身来,缓缓应答。这便是罗槿上午因初次见面、大方饶过的女孩子。 “安瑞泽。” “到。” 窗台边,‘一个拥有天使一般脸庞,暖褐色眼瞳,双唇似乎正盛开着淡粉色玫瑰花瓣的男生’微微抬起手来回应着。文档中,对于与颖蜜儿青梅竹马的安瑞泽的相貌,描写十分华丽,而用罗槿的话来描述,这就是个很安静的男生。 恩,当然是主角。 安瑞泽是颖蜜儿一直爱慕的对象,只不过因为安瑞泽太过温柔,又有其他人恶毒的从中作梗,最终两人没有走到一起。 正要念出下一个名字,底下就有学生坐不住了。 正对罗槿所站的讲台,教室后方一处,属于罗槿那一眼视线范围的地方,站出了一名银发少年。他从桌洞中拉出背包,潇洒的一下子甩在肩上,大摇大摆、不慌不忙的路过讲台,向门外走去。 “等等,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终于要来了。 因为早就通读了全文,对文中重要角色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这群孩子不会轻易配合,他也就做好了强制‘配合’的准备。 罗槿瞬间拽住少年的手臂,夏末时节,学生们穿的还是白色短袖制服,感受到冰凉又湿润的触碰,少年一下子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不屑,却又在看到罗槿浸湿黑发以及同样湿漉漉的黑色眼眸后,微微一愣。 ——不愧是男一号。 在银发少年愣神间,罗槿如此评价道。 眉眼凌厉,张扬的银白发丝,刀削般的面庞和轻抿的薄唇,在颜值如此高的班级里还能这般突出。 “我……约了人。” 银发少年声音有些沙哑,上下打量罗槿一眼,选择给这个没有因为一开始的待遇便跑掉的新班主任留了个‘好脸色’。 “有假条么,你叫什么名字?” 对上少年琥珀色双眸,虽说罗槿早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还是平淡的进行了询问——这银发少年才是真正的男主,玛丽苏小说男一号,白浩轩。 …… “白浩轩。” 少年皱了皱眉,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味道,冷峻眼神继续盯了罗槿片刻后,草继续说道:“没有假条,忘记了。” “那就回到座位上去,等下课再说。” 没有因为是男主角就放过,罗槿一边低头在名字边的空格划了个对勾,一边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原文档中,洛宇泽是如何回应的,但现在的做法,就是他的处理方式了。 从来没有如此受人制约的白浩轩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微微仰头,眼睛转移到了罗槿握着点名册的细长手指上。 在新班主任即将要念出下一个名字时,底下又一个不嫌烦的站了起来,学着白浩轩的模样,更加夸张的晃悠悠走到讲台前,向着罗槿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惹来一片哄笑声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红色的发丝格外显眼,这个跟随白浩轩步伐的,正是一开头泼了罗槿一身水的景宸。 “站住,回到座位上去。”罗槿头也不回的向着景宸喊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罗槿早就在景宸头上贴了‘熊孩子’的标签。也为一开始就与这人目光对视、排除是杜若的怀疑而感到庆幸。 “报告老师,我也约了人。哎老师,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假条!” 景宸转过头来,双手垮在胸前,一句话又引发了课堂中其他同学的笑声,也让罗槿十分无语。 “喂喂——白浩轩你干嘛!” “给我闭嘴!” 叹了口气,再抬眼,罗槿就见白浩轩拎起了景宸的后衣领,不见情绪的目光扫过来与自己对视后,径直将景宸拖回了位子上。 背包扔回桌位,白浩轩面上不怎么耐烦的掏出了课本,身子却老老实实的坐端正,摆出一副学习架势与罗槿继续对视。 …… 男一号白浩轩家世显赫,不管在哪个班级都是以一种‘老大’的姿态占位,这样‘冷酷’的性格和‘冰冷’的外貌,冰山又不失霸道,是最合适不过的玛丽苏小说男主角。 这样的一款,最适用于罗槿穿越进的这种、拥有无数‘后宫’围绕的、第一人称的玛丽苏校园小说当中。 【冰冷的面具又我来融化——】 【别人冰山脸就对我一个人忠犬——】 没错,颖蜜儿会与白浩轩签订浪漫的‘奴隶’条约,在将来的日子里,用实际行动融化冰山男主的心。 …… 一般来说,逃课什么的,都是由着白浩轩来打头。 脾气强硬,得罪老师什么的,三年五班的学生们都喜欢先围观个热闹,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去留选择。可这一堂课,原本的领头者白浩轩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又拖回了爱起哄的景宸,在这种前提下,没有获得与之前的班主任们一般的待遇,罗槿得到了一整堂课的安静。 这是他第一次‘授课’,满满的四十五分钟除了一开头的小意外之外,罗槿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也许是因为年纪相近的缘故,罗槿与下面这些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少女们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严肃课程的同时,也有调动课堂的玩笑话。 所以,虽然只是一堂课,下面学生就有大半倒向了初来乍到的班主任。 半开玩笑半较真的对话方式,在课堂上狠狠对欢迎自己的景宸同学进行了‘反击’,后者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方式,难得听课听得起劲。 …… 15 玛丽苏校园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 “起立!” “老—师—再——见——” 听到下课铃声,又留下了作业,在班长张海的喊声后罗槿鞠了一躬作为回应,算是结束了自己一天的课程,下面的一群少爷小姐好歹也是安安静静的上完了一堂课。 不管怎么说,第一堂课都圆满的结束了。 云岚学院的空调开的不高,罗槿湿透的白衬衫成功的在课堂上被冷风吹干。走出教室门,感受到透明玻璃窗折射进的阳光温度后,罗老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这一堂课,只有颖蜜儿没来。 也知道联系她那格外开放的家长没有什么用,但还是要例行通知一下。 一边这样想着,罗槿一边迈下了一层台阶,身后却被撒缰野马一般、冲出的景宸撞了个正着。站的不怎么稳当,所幸身边有个支撑,罗槿才摆脱了狼狈滑下楼梯的厄运。 只不过,身边的支撑对于浑身冰凉的罗槿来说似乎十分的……温暖?而看清了身边支柱后,罗槿稍微有些尴尬。 白皓轩:??? 罗槿:…… “洛老师,我……可以找你签一张假条么。”小片沉默空白后,白浩轩将罗槿身子扶正、安放到台阶上,低着头十分别扭的出声道。 因为男孩子发育的早,个子大多在初中就蹿起来了,原本借着讲台的高度,罗槿比白浩轩高了些,现在离了讲台,两人站在相同高度的地面上,就变成了罗槿抬高下颚仰视面前的少年来。高海拔带来的压迫感促使罗槿想要后退一步,高跨一层台阶,来减小两人间身高的差距。 炎热的季节,感受到温热手掌下隔着衣料、依旧冰凉的肢体,白浩轩微微蹙了眉,第一次不满意景宸的玩笑来——像上次那样撒一身面粉,也比浇一桶冷水好的太多。 “恩,还是约了人?” 没有回上一层台阶,罗槿只是轻微动了动被白浩轩抓住的肩膀,这才拉回眼前少年飘远的思绪。 “是……”白浩轩触电一般松开手,盯着脚下的台阶,尴尬回应道。点点头摆出老师的架子,罗槿率先迈下楼梯,并示意男主跟上前来。 …… “假条的放用每个班级、每个老师手里,都是有限的。学业最重要,最好还是不要轻易请假,免得耽误功课。” 办公室离得顶层不算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前一后跨进了专门为特殊班班主任准备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比起用于教师办公,成立以来,更多的作用是用来‘教导’学生。后一个目的下,白浩轩没少参与,他大概是第一次因为其他理由来到这里。 原本可以直接在课堂上一走了之,却见不得罗槿那副狼狈的模样。也许眼前人太没有经验的缘故,之前那些老教师,哪一个不是在受了景宸的‘玩笑’和起哄后,高冷的掉头就走的? 能在浑身湿透的条件下,上完一堂课,还不忘反击一下罪魁祸首。这洛老师也算是教师中的一朵奇葩了。 “……需不需要给你的好朋友也顺道开一张?” “不用管他。” 一想到景宸,再想到他泼到罗槿身上的凉水,白浩轩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他就是不喜欢他对于罗槿的玩笑态度。 胡思乱想着,白浩轩已经进了办公室,回过神来,罗槿已经坐在桌前,低头打起了假条。 十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轻轻把着黑色钢笔,颜色对比鲜活,却又格外和谐,这青年教师写出来的字也如他带给人的感觉一般清秀好看。 伸手接过假条,有意无意的又一次触碰到了罗槿冰凉的手指。白浩轩只觉得有些难为情,好像对这陌生男人注入了太多的关注。 想到这里,又拧了拧眉毛,头也不回的拿着假条,疾步走了出去。 ……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讨厌老师么? 看着白浩轩的背影,罗槿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小小的反思一下又没有什么结果后,打了个寒颤,立马披上了外套。 …… 顶着一身水,又在空调底下吹了将近一个小时,罗槿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跟‘水’犯冲。上辈子那水牢真的是不想再提…这一次又…… 发现有些头疼感冒的征兆,罗槿立刻决定,等到了放学时间,一定要回家仔仔细细的冲个热水澡。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个世界的爱人变成了自己正在教导的学生一事,比起感冒前兆来说,更让他心烦。 现在班级上的那一群熊孩子,还不满二十岁,甚至还未成年,罗槿怎么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去‘勾引’其中某一个熊孩子呢? 拥有中二目标、坚持认为自己永远二十七岁的罗槿稍稍叹了口气,顺道小小的感叹了一下人生。 …… 与颖蜜儿的家长沟通过逃课情况后,对方不仅没有感到着急,还为女儿与某贵公子牵扯在一起而高兴。 虽然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罗槿还是为玛丽苏小说中、女主‘善解人意’的母上感到无语。 因为一桶水、透心凉的缘故,罗槿确实感冒了。 虽然是没什么经验的老师,可他也担任着两个班级的课程教学任务。一般来说,云岚学院的老师同时会带四个班,而罗槿只带两个,这是校长对于他肩负着‘怪物’班班主任的格外照顾。 感冒不是什么大病,但是鼻塞咳嗽嗓子疼,这些症状相当的折磨人。吃药完全赶不上打点滴好的快,饱受病毒折磨的罗槿,在上了一周的课程后,最终决定请假去挂几天吊瓶。 小半个星期的接触,与同学们相处的十分愉快。在班主任的震慑下,其他科目的老师也重新恢复了岗位。txt文档的帮助下,罗槿很快将人物的名字对上了号、摸清了他们的‘习性’,也了解到在性格方面,这些‘熊孩子’与第一视觉的文档叙述多少有些差距。 毕竟是新手,罗槿请假没有跟班里学生打招呼的自觉,前一天又正好没有五班的课,只是去上了另一个资优班的课程。下了课也不停留,为了早些打完点滴回家,锁了门就直接离开了。 鼻塞头胀,向来感觉身体比工作重要的罗槿并没有考虑太多,反正已经找了代课老师给自己负责两个班级上课,罗槿索性第二天直接蹲在家休息,也没来学校报到。 熟悉的老师一天不来,同学间就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 罗槿请假的前一天,只有资优班有他的课,第二天,只有‘怪物’班有他的课,还是下午的第二节。 只不过,上课铃都打响了,往日会早到一两分钟的罗槿却没有出现在教室。 等啊等,一节语文课就过了一半,班长纪律维持的还不错,适当布置了一些练习题,可是底下照样有不想做题、不甘寂寞、只想跟老师作对打闹的人存在。 “哎哎,蜜儿,你说洛宇泽跑到哪里去了,这上课大半天了还不来。” 景宸用小纸团打中了靠前位置的颖蜜儿的脑袋,声音不大不小的询问道,很完美的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 像日常生活中的小事,玛丽苏起来完全不爽,还容易腻,文档自然而然的省略过了这些,所以现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悠闲的挂着点滴的罗槿并不知情。 颖蜜儿正侧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安瑞泽,慢脑子都是优美的排比句,脑袋就来了这么一下,自然十分生气。蹭的站起身,红着脸回过头去,却正对上景宸身后,白浩轩清冷的目光。 “管、管这么多干嘛啦!”娇嗔着抱怨一声,发现自己被‘暗恋者’专心注视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颖蜜儿将纸团丢回给景宸,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挽住了一边正经做题的慕容珺娅的胳膊。 可偏偏景宸就喜欢故意惹着别人不高兴,别人反应越大、越是回击,他就越是起劲。于是就开始拽着颖蜜儿不放了:“哎哎,你说我们班是不是又要换老师了?其实我觉得,洛宇泽比起之前的那几个有趣多了。” “你说说嘛…”从来都是不顾场合的单细胞,景宸优哉游哉的晃着腿问道。本来的目的是吸引颖蜜儿的注意,却因为这一句话让整个班的同学都抬起了头。 “洛宇泽不是同时教着两个班么,昨天还去给三班上课来着,怎么今天就不来了。大半节课过去了,该不会是在写辞职报告吧~” “他们资优班就那么了不起么!” 颖蜜儿从来都是对于那些整天只顾学习的书呆子们嗤之以鼻。 在之前的学校并没有这样的阶级分班,颖蜜儿就一直瞧不起同班的一群家境条件优异的人。到了这里,大家条件都不错,就换了个由头,将矛盾指向了成绩优异、家境也好的资优班。 “只不过是学校格外照顾而已,各种配备好而已,不过就是教课的老师不一样而已,我们比他们差到哪去了?班主任怎么能这么瞧不起人!太过分了吧。” “蜜儿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看洛宇泽八成是不敢接受小爷的挑战,才逃跑了吧…” 见颖蜜儿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大声控诉,景宸知道自己是说错话、做过头了,连忙请罪道歉。 果然还是认识的时间太短,景宸情商又太低。 “反正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势利的人了。” “颖蜜儿你听我说,我只不过……” 景宸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浩轩一把拽住,琥珀色的眼瞳与颖蜜儿对视两秒,后者似是心领神会的伸手一甩,伴随着震天响的关门声,嘤咛着跑出了教室。 原本就陷入寂静的教室,这下子气氛更是僵持。之前这样的情况也常有发生,不过之前围观的同学都是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态度,而现在却不同了。 …… “景宸,你以前玩笑确实开的过火了。”教室角落处,存在感微弱的班长发表言论,惹来了一阵应和。 “只是闹着玩而已,谁知道会惹得她不高兴。” “班长指的不是这个,是对于洛老师来说,还有之前的老师,玩笑开的都太过了。” “之前不一直是这样么…” “可是都三年级了,要高考了,老师还不停的换来换去,就真的那么有意思么。” “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我又不知道洛宇泽是不是真的要辞职,我只是看见他昨天还在三班上课而已!好不容易有个接的了招儿的,我也没有要…把他逼走啊!”声音越来越小,景宸也没了反驳的劲头。 …… “可、可是洛老师没来上课啊…而且,我不想再换老师了…”一直沉默着的慕容珺娅如是说道。 原本被景宸随口一提的辞职,就这样成了班级同学关注的重点,反倒没有人去关心跑出门的颖蜜儿了。 说到底,没有人真的愿意被看做异类。受惯了之前老师的责骂,好不容易来了个合得来的罗槿,景宸没头没脑的话语,自然会惹火一片人。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出了门、却发觉白浩轩没有追过来安慰的颖蜜儿当即停住了脚步。 由于颖蜜儿刚刚开始踏入班级,只解锁了景宸和安瑞泽两个角色,剩下人还没触发合适情节。 本来打算多一株白浩轩的桃花却还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也没有获得众人的目光追随,这让她有些生气和‘说不出’的失望。于是带着忧郁的表情和满眼的晶莹,去她一直摒弃的‘资优班’找金俊辰去了。 …… ——“改不改?” 在同学们对景宸之前的言论行为进行了一番批判后,白浩轩倚坐在桌上,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下达了最后的通告…… 16 玛丽苏校园 莫名其妙的,罗槿两天后重返校园,就看到了不一样的三年五班。 带着课本来到顶层的教室,黑板讲台收拾一尘不染不说,除了女主这时有‘桃花使命’不在教室之外,底下学生都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就算是平常嚣张跋扈的景宸也是蔫着头,不敢向上看。 “这是怎么了?” 罗槿走上讲台看着下边像是赎罪一般垂头的同学们,有些不习惯。 “洛老师……对不起。”景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呈九十度向上深深鞠了一躬。 罗槿:? “之前的事情……唉,反正之后我不再招惹你就是了,就别、别辞职了吧……”犹犹豫豫了大半天,景宸才支吾出了一句话。 “我什么时候要辞职了?” 景宸的话让罗槿哭笑不得、又摸不到头脑,十分好笑的问道:“王老师给你们代课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王老师?代什么课……不是说你回家准备辞职报告了么?一个男人哪儿那么矫情,就不能明明白白的和我们说清楚么。” 景宸皱起眉头,不依不饶着继续开口:“要不是白浩轩那个家伙紧张成那种样子,小爷我才不…唔……” “闭嘴,张海!” 景宸泄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最终被白浩轩一把捂嘴,剥夺了话语权,换了比较可靠的张海来解释。 “咳…老师,那天您没来上课,我们也没接到通知。前一天三班课又是照常上的…所以大家以为您辞职了。‘有人’去校长室确认,校长也默认了这个说法,所以…所以……大家都比较着急。” …… 听了张海的一番话,罗槿这才明白了景宸的意思。 合着自己两天没来上课,找好的王老师也没来帮忙代课,课程落下了不说,一群孩子的脑洞还开到外太空去了? “我只是发烧了而已,抱歉……” 解释说是自己感冒发烧,去医院挂了两天半的点滴,也没有歧视不同班级的意思后,教室里大家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罗槿也在你一言我一语想交谈中了解到,最终给自己盖上‘辞职’定论、让一群孩子误会的人,是校长。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自己没能做到消息通知一事做了个‘深刻’的自我检讨,才算是开始了这一堂课。 虽然有了自己的‘保票’,可也不知道两天之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景宸变得格外老实。面对黑板书写的时候,罗槿还总能感到下面有一双格外炙热的目光注视自己。 是啊,能不老实么。 那天一堂课争吵了大半,白浩轩去罗槿办公室发现门锁着,沉默着踹了一会儿门后,便拎着景宸去了校长室。又在校长的‘解释’下,得知了罗槿要辞职的消息…… 然后白浩轩就炸了。 真的炸了。 迁怒对象便是倒霉的景宸,推推搡搡、你一拳我一脚,险些闹出人命。在校长一再保证会将罗槿找回来后,白少爷才慢慢消了气,放开了手中的景公子。 真没看出来,自己这么受这一群孩子的欢迎。 罗槿大概能猜测的到校长的意思,八成是想教训教训这些过于猖狂的熊孩子,就是没和自己串通好气儿,或者说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悟性’? 但无论如何,校长的‘好心’现在已经暴露了。 与三年五班的学生交换完各自的情报后,因为缺课的缘故,罗槿将课程内容安排的比之前更拥挤了些,为了应对临近的重要考试,各个科目都不能落下。 教课完毕,班主任罗槿走到了班长身边,提出选语文课代表的建议。 这样一来,不仅通知消息什么的都比较快捷、不会发生这次一般的乌龙,以后收作业也好办不少。 …… 将事情直接交代给班长张海,罗槿十分放心的离开了教室。虽然这个沉默的男生在小说文档中未曾被提起,但接触下来,罗槿觉得这人十分可靠,重要的是,洛老师也清楚的知道,张海不会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爱人’。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空了大半。罗槿走后,座位离得张海较近的景宸就走了过来,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轻咳一声: “我说班长,我想当语文课代表……可以么?” “你都是罪魁祸首了,而且你不是很讨厌班主任么,怎么还要当他的课代表?” 张海收拾了下节课的书本摆放在桌面上,又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坐在前边安安静静看小说的慕容珺娅。 “你、你就当是我赎罪不行么,都说了以后不会再乱开玩笑了。我只是觉得这个老师好玩而已!什么时候讨厌他了真是……” 景宸撇了撇嘴,侧身挡住了张海的目光:“别看了别看了,瞧你那点儿出息!难不成你还想兼任课代表这个职位啊,当个班长还不够么真是,你们这些好学生怎么都急着向老师献殷勤啊真是,难道你还喜欢洛宇泽不成……” “不,我讨厌他。” 一把甩开挡在桌前的景宸,讲桌边慕容珺娅的位置却空了,张海眼色有些昏暗的回应道。 “你这人怎么……” “够了,连作业都做不完还想当什么课代表。” 下课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白浩轩在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目光逼视下,景宸悻悻走开——虽然他不怕打架,可他也不想单方面挨打。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景宸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与眼前的白浩轩差别很大。 白浩轩武力值实在强盛,这点罗槿也有所了解。毕竟那本txt文档中,只要有为女主争斗或是摆平的场面,就有白浩轩的参与。 有些尴尬的拽了拽衣领,银发少年在景少爷离开后轻挑眉梢,道:“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我来吧。” 张海:…… …… 意料之外,课代表的位置经历了几番争夺,才堪堪定下。 在这个由玛丽苏小说延伸的世界中,罗槿生活的十分幸福美满。 工作忙碌,也不至于忙到不可开交。过得充实,也不用像在朝堂那般勾心斗角,没有性命之忧,房子是自己买的,工资也够他花费…… 要说不足,唯一的缺陷就是,目前的罗槿还没有下定决心、拿出寻找爱人的勇气。 反正现在也算是和爱人朝夕相处了,目标早就锁定在了自己管理的班级,只是里面没有长得跟杜若或者是太子一模一样的人在。 ——只要继续缩小范围就够了吧,现在他年纪还小,不……需要干什么吧? 这样想着,罗槿愉快又刻意的回避了相关问题。 将挑选课代表的问题交给班长后的第二天,为班级跑腿的语文课代表就产生了,不过当事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课代表会是这个世界的男一号——白浩轩。 这样一来,不知道他之后还有没有时间跟女主签订什么关于爱的‘奴隶条约’。 虽然很意外,但白浩轩的工作也让他满意。之前交给班长代收的、总是交不齐的作业,现在都能够完完整整的交上来,而且罗槿再也不用亲自搬运作业本之类的东西了。 整个班级正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在班主任的‘压榨’下,其他课程也能不被打断的上下来了。整个班级的成绩都有了明显的提升,这一点,让校长十分满意。而对于这些成就,校长大人一直强调,是他在罗槿请假之际、吓唬这一群熊孩子的成果。 逐渐平稳下来的校园生活,根本就不符合某些人的臆想需求。 一直忙碌于结识自己桃花的颖蜜儿终于空闲了下来,在班级逐渐恢复水平线的时候,找到机会打破了这平淡下来的生活,干了一件将会影响自己班级地位的大事——向资优班宣战。 其实这件事也写在小说之中,只不过经历的是明年的歌唱比赛,而不是……这个月的秋季运动会。 …… 颖蜜儿课逃的十分经常,身为班主任,罗槿当然沟通了家长多次,可最后从颖蜜儿家长口中却说出了‘像天空中的小鸟一般随我们蜜儿去吧’这样的话来。 即使是通过小说文档,知道了颖蜜儿家长性格格外‘开朗’,可真正遇见这样的家长的时候,罗槿也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 大家憧憬的、玛丽苏小说中‘开明’‘活泼’的家长,在现实生活中看起来就是——有病! 云岚学院的选修课课程,一向是男生女生分开上,人数少、容易点清的三年五班在选修课这一方面,班主任从来都不担心会有人逃课。 “…洛、洛老师,蜜儿和薇薇,打起来了……” “什么?” 原本坐在办公室备课的罗槿,被慕容珺娅的闯进打断,随着她匆匆来到顶楼教室,见到的便是教室里、林薇薇黑下的一张脸。 没错,林薇薇便是小说中,时常要欺负一下女主颖蜜儿的‘恶毒’女配。不过在罗槿看来,林薇薇只是个长相、家世皆优,性格上有些强势的小姑娘而已,根本不像文档中描写一般,是朵恶毒的黑心莲。 从林薇薇嘴里了解到,颖蜜儿逃课归来后,遇到了资优班的‘挑衅’,没说几句,就说出什么‘怪物班不输于资优班、运动会有你们好看的豪言来’,顺便……打了个赌,说若是运动会上得不到‘先进班级’,三年五班的同学就会主动离开这个学校。 然后? 然后就骄傲的带着笑容,到选修课教室里,跟慕容珺娅和林薇薇分享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跟随着慕容珺娅来到教室,林薇薇就很不爽的开始了控诉: ——“是她太自以为是,总是喜欢强调她的自尊心,嘴上却怪物班、怪物班的说个没完。还说什么没拿先进班级,我们就集体退学?先进班级哪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本来我们班人数就少,她也没来上几堂课,凭什么代表我们班做决定!为什么我们班要因为她集体退学!” 于是你就给了颖蜜儿一巴掌。 其实这样的故事情节在文档中也存在,可‘退学’事件应该发生在年后的歌唱比赛,而不是现在! 在女主天使般的动听美好的嗓音下,三年五班自然赢得了胜利,林薇薇也为自己这一巴掌的行为得到了教训——不仅在以白浩轩为首的女主后宫威胁下,90度躬身道歉,还因为这个休了学。 剧情转变的措不及防。 可另一方面,无论如何,颖蜜儿都没有资格让整个三年五班的同学因为她的赌约而退学。 林薇薇话说的没错,颖蜜儿确实没来上过几节课,人缘也没有小说中写的那般好。学校为三年五班感到头疼、有万般难听的语言来形容、瞧不起之类的……都是罗槿从书上看来的。在现实生活中,因为三年五班学生颜值高、家境好的缘故,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与他们敌对,也没有那么遭骂,被当做异类,反而因为长得好看,会被多看几眼。 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目前看来,除了颖蜜儿,还真没有人整天将‘怪物班’三个字挂在嘴上。 在种种现实与文件不符的条件下,罗槿自然而然的选择以现实为主,逐渐忽略了文档的内容。 现在想起来,那本第一人称的文档小说,更像是颖蜜儿先入为主的自传。 ……如果真是自传的话,那因为女主经常逃课,文档中没有其他老师、课堂资料也少得可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就算颖蜜儿再擅作主张,做出错误的行为,林薇薇也不应该动手打人不是?就算是代表着‘正义’的一方、再有理由,也会因为动手而受到谴责,变成害人者。 罗槿自然先是告诫了林薇薇一番。 这个小姑娘虽然长得比慕容珺娅还要温婉,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火爆脾气,虽然她容易冲动,但与文档中颖蜜儿第一视觉所认定的、那个小肚鸡肠的性格却是两种模样。 另外,聚集在三年五班的学生,设定上都是家长颇具地位,校长和董事会都不敢为难的孩子,怎么可能就因为颖蜜儿的一句话而退学呢? 再怎么玛丽苏的世界,基本设定都要维持不变吧。而且目前看来,这种类型的约定,主角从来没有输过,只不过会有许多种赢的方式。 或许……女主的这个自以为是的决定对罗槿来说,是将这群沉浸在各自小世界的孩子拉拢团结在一起的好机会? 总之在说教过后,让林薇薇去跟颖蜜儿道了歉,又安慰了她与慕容珺娅的一点儿小情绪,罗老师带着他的这个想法来到了校长室。 看样子,颖蜜儿这次闹得很大,不亚于文档中歌唱比赛的那一次,短短半天,这风波闹得全校皆知。估计去上选修课的男生们,在回来的路上,也都会知道这件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要是身为三年五班的班主任、罗槿出面取消了这个提议,那班里景宸一类的,肯定不会服气,说不定还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在如此中二设定的世界里,说不定三年五班这反悔的行为会被看做笑话,真被其他学生‘怪物班’、‘怪物班’的叫个没完了。 这两个结果,都是罗槿不想看到的。 …… 所以,先进班级什么的,可以争一争。 运动会的规则,也可以改一改…… 17 玛丽苏校园 “喂,你们大家可不可以团结一些!我们要做给他们看才对啊,凭什么我们要被别人叫做‘怪物班’呢?你们自己都不努力,别人当然看不起,才会被怪物怪物的挂在嘴边啊!他们都看不起我们,我还挨了一巴掌,我明明是为大家好,我都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你们还这么低迷啊?” “你说够了没有!除了你还有谁看不起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别人叫过我们怪物?” 打断颖蜜儿的话,林薇薇站起身来说道:“打人是我不对,可这事儿怎么都是你找的,凭什么要拿我们整个班级作抵押?” “哎,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先进班级么。很容易啊。”景宸趴在桌子上,左右摇晃着脑袋,无所谓的插嘴说道。 “你这个大话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坐着,啊不对,我是趴着,站着的可是你啊,林薇薇同学。”深红色的眼瞳眯了眯、带着笑意,景宸不慌不忙的解释。 “你……” “大家…” “大家不要吵了,班级排名是按项目积分的,我们班人数太少,一人报一个项目、每个项目都进了前三名也顾不过来,先进班级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坐落在窗边的安瑞泽忽然开口,打断了林薇薇,也完全压下了张海的班长架势。 “所以……瑞泽哥哥,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努力尝试不是吗?”颖蜜儿接了话头,转头看向安瑞泽,语气态度完全软了下来,脸颊泛红似是要滴出水,哪里还有与林薇薇对战时的气势。 “就算每个人都得了第一名,也就十几个项目,十六个人得不了多少分的。” 蹙眉看了颖蜜儿一眼,安瑞泽淡淡陈述事实,惹得她哑口无言。整个教室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就在这诡异气氛即将达到顶峰、爆发新一轮争吵的时候,教室门忽然打开,打破了对立的场面。 门外走进一名穿着职业装的青年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他身后两步范围内跟了一银发少年。在看见少年后,颖蜜儿不知什么缘故,立刻收回了投放在安瑞泽身上的痴迷目光。 “这次的班会,就是为了应对大家口中的‘赌约’而召开的。”青年站至讲台,举起一沓报名表格晃了晃: “因为咱们班人数太少,跟校长商量过之后,校长同意修改运动会的规则,三年五班的学生,可以每个人报三个项目。这样一来,与其他班的参与机会上,差不多扯平了,也相对公平一些。” “棒唉!” 罗槿话音刚落,就传来了景宸的欢呼声。 “可是老师,只有积分排在前三名的,才能是先进,我们级部可是有二十个班啊……”林薇薇有些语无伦次,她十分意外于罗槿的决定。 本以为身为班主任,罗槿不会理会颖蜜儿的自作主张,会向校长解释这莫名其妙的事件,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班主任一下午的消失只为了去跟校长修改规则。 “薇薇,你干嘛那么不自信,不拼一拼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啊?”见到林薇薇吃瘪的表情,颖蜜儿笑着为她加油鼓气,虽然是鼓励的话语,可怎么都看不出真诚,反倒像是在炫耀着什么的胜利。 “没错,要赢得这次堵住大家都要积极参加,还有……” “还有,作为提出者,颖蜜儿,你要为大家做个表率。加上开学以来,你每堂体育课都缺课,所以学校格外允许了你,一个人参加五个项目。” 白浩轩抢过罗槿话头,瞬间从他手中抽出五张报名表走下讲台、来到坐在醒目位置的颖蜜儿身边,将报名表塞进她手里。 “可是、不行,我、我不擅长体育的……”与冰山脸的白浩轩对视,颖蜜儿眼角立刻显现出几滴晶莹,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楚楚可怜,瞬间又消失了刚才的气势。 “别谦虚,既然颖蜜儿同学可以代表整个五班打赌,那就一定有带头的能力。” 罗槿微微一笑,立刻被景宸接过了话茬,永远从不嫌事大的男孩子立刻改变了阵营,幸灾乐祸起来—— “做给他们看嘛——颖—蜜—儿——” 拖长的音调引来了班级里其他人的笑声,或许作为重要男配,景宸只是情商低的跟着起个哄,可剩下的成员确实对颖蜜儿没有好感。 如果颖蜜儿是在半年后的歌唱比赛上打赌,或许就不会得到现在这种情况。现在的她才到这个班级没多久,再加上情节的变动,本来就是插班生,整天不见人影不说,还不停惹麻烦,能与这个班的同学有多少同窗情谊? 颖蜜儿自作主张干涉集体的行为确实招人烦,罗槿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她留一个教训——因为从校长处了解到,她转到这个学校,不全是因为父母的工作,主要还是性格缘故。 “可、可是洛老师,就算是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赢不了……” 一直沉默着的慕容珺娅忽然开口说道:“这次……要是输了,真的会被开除么?” “宣扬力度这么大,全校的人都知道了,托某人的福,大家都被牵扯进来了不是么。”林薇薇依旧不放过颖蜜儿,开除这种事,说到底,她也是害怕的。 逃课可以接受,顶撞老师他们也做过,可从来都没有受到这样严重的处罚。要真因为这种事被开除了,可就丢大了人了。 “先努力试一试吧。”罗槿一边将手中报名单传递到白浩轩手里,一边鼓励道。 “没错,这些事,比赛结束了再考虑。而且,我们未必会输。”接了罗槿的话,白浩轩的声音响起,目光笃定的看向讲台之下。 可靠的人总能引领大家的情绪。 有了这一句话,全班同学的情绪渐渐都镇定下来,颖蜜儿面带红晕的望向白浩轩那一双淡漠的眼睛,十分感激他为自己解围。 看到这一幕,罗槿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这男一号的担任课代表以来的工作表现一直让他很满意,不过,比起课代表,他更像是个秘书,体贴的甚至会包揽班长的工作,一直黏在罗槿身边。 接了报名单,与张海分成两沓,一张一张的分发下去,交到同学手里。教室逐渐安静,只每个人都在挑选适合自己、有点儿把握的项目,全力以赴。 剧情之外的故事,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可要是清楚了所有的结果,过程还有什么意思呢。 总之校长保证过,班里的学生一定不会被开除就是了。 而且,小小一张表格上,运动会规则有不小改变,罗槿对于自己所带领的班级,有很大信心。 18 玛丽苏校园 秋季运动会是每个中等院校都有的重要活动,玛丽苏小说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是贵族学院,举办的格外高调壮观而已。就比如说一个简单的开幕式,云岚学院就进行了整整一天。不止是学校领导的讲话,更多的时间交给高能的学生来展示自己,给高年级学长学姐扩充了低年级崇拜者的机会。 玛丽苏学院的学生果然有两下子。 围观过一天的热闹后,罗槿都忍不住为这些学生的才艺鼓掌。 运动会预热过后的第二天,比赛终于正式开始了。 秋季阳光正好,褪去了炎热的空气,时不时吹起微凉的秋风,正是怡人的季节。 站在阴影遮挡下的观众席,罗槿手里拿了个透明购物袋,远远注视着操场上奔向终点的身影。 虽然当时班会给了颖蜜儿五张报名表,但两天的时间,进行五个体育项目的比赛确实太过了。把这个人情给了林薇薇,让她缓和了与颖蜜儿的关系,最终,女主跟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只报了三个项目参加。 “洛、洛老师……运动会您也要参加么?” 跑道上哨声响起,在一片对胜利者的欢呼声中,慕容珺娅来到了罗槿身边,好奇的询问道。 见惯了穿着职业装的罗槿忽然换上了运动服,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白色短袖黑色勾线,下面是灰色贴身运动裤,凸显了一双长腿。这样一身,让本就年轻的罗槿,很是自然的融入到了学生群里。 “恩,这一次老师的项目也给班级加分,所以就报名了。”看着满脸笑容、从终点处跑回来的五班的学生,罗槿从购物袋中取出了一瓶饮料递过去。 这种运动型饮料虽然价格偏高,但很受青年人欢迎,也还好三年五班人数少,提供几天的饮料不会让罗槿感到太肉疼。 “嗯,感觉一天下来,大家的成绩都还不错呢……” 慕容珺娅扬起微笑,看了看远处大屏幕上的班级积分排名,人数上明显劣势的三年五班,成功的排在了前五位。 点点头,罗槿随着慕容珺娅的眼光望了过去,对自己班级排名也十分满意。之前的运动会,这个班级人数都不齐,更别说报项目、挣名次了。 将饮料交给慕容珺娅,罗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所以珺娅下午也要加油。” “谢、谢谢老师……”从罗槿手里接了饮料,坐到一边,慕容珺娅脸颊忍不住的泛红。 …… 砰—— “啧啧,太可恶了!” 景宸啧啧两声,眼睛注视着身边张海愤怒的扔进垃圾桶的、喝空了的饮料瓶。然后,又回头看向另一边不远处,对着白浩轩手里刚刚开封的饮料舔了舔嘴角。 他已经进行了两个项目,而且都进入了决赛,运动量特别大,对于水分也有极大的需求。 超市距离操场实在是太远了,走过去要很久不说,摸摸口袋还没带钱。虽然景宸对自己的魅力值十分自信,但他也不敢保证超市阿姨能因这个白送他一瓶饮料…… 想想大热天的,要从操场到顶层的教室、再从教室下来去超市的漫长路程,就一阵心烦。 “喂喂喂!你说你整天在看谁呢,目不转睛的,这都多久了还不嫌累,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懒得招惹白浩轩,又不想跑腿,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再被口干舌燥折磨,景宸干脆开玩笑闹起了张海。 这小子整天盯慕容珺娅盯的,眼睛一眨都不眨,除了那迟钝的小姑娘,谁都能知道他的意思。 只不过这话很不凑巧的被不远处的白浩轩也听到了,他停顿了手中喝饮料的动作,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向景宸,更不巧的与对方目光应了个正着,当然理解错了意思。 罗槿那么大的个儿,就站在正前面,看一会儿又怎么了? ……而且白皓轩也没觉得自己抬头的动作有多明显啊? 看白浩轩面色阴沉的向自己走来,景宸没有一点儿慌张,反倒是站起身来,顺手夺过了白浩轩手里的、罗槿给的、刚开封的、还没来得及喝的饮料,毫不客气就是一大口,高颈饮料瓶中的液体,瞬间少了一半。 如果让张海来形容,白浩轩现在的脸和他穿的黑色运动服是一个颜色。 “你们谁看见颖蜜儿了!” 赶在白浩轩发飙之前,林薇薇忽然出现在三年五班的休息处,大声喊了起来。 “你这个疯婆子小点儿声不行么!吓死人了!”景宸站起身来,绕道到张海身边,借着两人的间距,遮挡了白浩轩吃人一般的视线,舔舔嘴角,继续吞噬让白浩轩肉疼的那瓶饮料。 “怎么了?颖蜜儿早上不是一直在么。” “老师老师,你看,白浩轩要打我!”大嗓门的喊话引起了班级成员的注意,罗槿刚靠近就见台子上坐着的景宸三步化做两步的蹦过来、一把搂住了自己的腰。 罗槿:…… 很长时间没跟他人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了。 从被掰弯开始,在太子的占有欲下,罗槿那一辈子都没让别人碰过,也没人敢碰他。所以,他现在很介意这种程度的友好动作,何况某种眼神注视下,他总会有一种当面被捉-奸错觉。 伸手使劲掰了两下都掰不开景宸,罗槿无奈放弃了努力,询问起了颖蜜儿的情况。 张海感觉白浩轩的脸好像更黑了。 “不知道啊,早上我也看到过她。她的项目已经开始了,怎么都找不到人,已经有一个项目算是弃权了,这样下去不行……” “老师,你可不知道,白浩轩这个人有暴力倾向!” “她报的项目都是在今天比完么?” “恩,都是今天的项目,我也觉得安排的太拥挤了,明明运动会是有两天半的,当时珺娅劝她她还不听。” “老师你快救救我,我不就拿了白浩轩的饮料么,杀人一样,你看看他那张脸!!他又不是买不起,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很渴嘛……” “先去发个广播寻人吧,教室里找过了么?身体不适的话,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好……” “老师你腰好细啊!” “景宸你说够了没有!”自己说一句,景宸就跟一句,林薇薇对种人十分无语,却又因为他就躲在班主任身后,自己不好发作。 “回教室找人去!别废话了。”景宸得了便宜还卖乖,终于松开了罗槿,上前推了林薇薇一把,却在这个时候被一边的白浩轩夺过了手中的饮料。 “喂!你项目还没开始,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个功臣!” “就不能自己去买么。”白浩轩面无表情撇了景宸一眼,在罗槿面前表现的十分温顺,远远的坐到了一边、闷声说道。 其实,看班里的一群打打闹闹,是个不错的消遣。 罗槿看景宸一张俊脸憋屈的可怜,张扬的红色都收敛了起来,好笑的把自己手里的一瓶递给他:“只剩一瓶了,先喝我的吧,一会儿我再去买。” 景宸已经结束了三个项目中的两个,体力消耗自然是大一些,懒得跑腿也是情有可原。递了饮料,罗槿就随着林薇薇的脚步离开了操场。 运动会什么的,没有女主的兴风作浪,文档中只是浅浅一笔带过,虽然相信颖蜜儿有女主光环保护,可就这样不明状况的失踪,总要去找一找。 …… “整个班级都针对我!明明是为他们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给他们惹了大麻烦呢……而且,瑞泽哥哥也变了,所以我拒绝参加比赛。” 颖蜜儿依偎在一黑发男子身边,纤长的睫毛携带泪珠,显得楚楚可怜:“要不是为了他们,我怎么会去跟资优班的那群人打赌,而且就算最后输了比赛,也是他们没有努力,被开除了不能怪我啊……” “林薇薇也是,总是挤兑我,一定要让我报五个项目,我是真的……不适合运动嘛……” “好了,蜜儿,我知道了。林薇薇是么,敢欺负我的女人,我会让她好看的。” 黑发少年宠溺的揉了揉颖蜜儿蜜色长发,冷峻眼神向下望去,立刻得到了小弟们的激烈响应。 无心于学习的少年,没有好好的去学习生存的技能,找合适的工作,反而是过早的踏入了所谓的‘社会’,干起了其他的勾当。 学校附近,总会有一群与学校学生年纪相仿的小混混在,那黑发少年便是其中的一个。不过因为颜值较高,在罗槿所掌握的txt文档中,少年是颖蜜儿的后宫之一。 按理说,他的排名远不及阳光男金俊辰才是,但现在看来,两人关系亲密,早不是备胎男之一那般简单了。 …… ——“虽然这水被喝过,可本小爷我也不嫌弃了,毕竟是洛宇泽的一片心意嘛。” 操场上,景宸看罗槿和林薇薇走远,才大声向着张海说出这样的话来,耀武扬威的说给不远处的白浩轩听、也展示着罗槿给他的饮料,一边说着,一边拧开瓶盖,眼睛瞟过去嘚瑟个不停。 那瓶子早就被罗槿开封过了,明显少了一口的液体在景宸手中像是炫耀一般、在白浩轩眼前摇晃。 手臂微扬,嘴唇接触瓶口的前一瞬,手中瓶子被一股大力夺过,景宸被这股力量拉了一个踉跄,还是没能保住手里的饮料。 “白浩轩你……” “这个给你,你喝过的,我嫌弃。” 没等景宸说完话,白浩轩就塞给了他自己的饮料,堂而皇之的带着罗槿留给景宸的那瓶离开了操场。 摩拳擦掌,作势撸起袖子的景宸向张海质问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找事!” “找事的是你。” “张海!” 19 玛丽苏校园 只要女主愿意躲,路人也没什么办法。 寻觅无果,罗槿在通知其父母后,就回到了班级所在的休息区域。 …… 紧张又激烈的运动会很快过去,因为三年五班除颖蜜儿以外的学生都积极参加了比赛项目、本身又条件优秀的缘故,在人数劣势下,罗槿所带领的三年五班取得了三年级级部第二名的好成绩,跟第一名只差了两分。 云岚学院的运动会,只要报名参加了项目就能为班级挣得积分,只不过比赛名次越靠前,分数积的越多。 第二名的好成绩,是罗槿如何都想不到的,看着学生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也觉得十分欣慰。 虽然颖蜜儿没有参与进来,但她扯下的赌约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一群熊孩子也因为一场比赛更加团结,这个班集体变得越来越美好,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运动会颁奖仪式兼闭幕式如期举行,整个学校的师生都集结在操场中央,校长一步步走到站台上,向着罗槿班级所占的方向欣慰浅笑后,拿出了助理准备的演讲稿,他身后巨大荧幕也亮出了各班级积分排名、以及运动会点滴照片记录。 校长大人表示,对这次运动会大家的表现都十分精彩,很好的宣扬了云岚学院勇往直前、不惧艰难的精神,特别是三年级学生,为后辈们提供了优秀的学习榜样…… ——“我们班怎么到第四名了?” “真的……刚刚不还是第二名么?”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这样,少了五分啊、比刚才少了五分……” 校长身后的大屏幕一阵闪动过后,再亮起来,班级排名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三年五班的总成绩减少了五分,由第二名,下降到了第四名,与第三名差了0.5的成绩。 当真是,戏剧性的一幕。 “洛、洛老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是第二名么,班长都上去等着领奖了……” 罗槿微微蹙眉,抬头就见一直等待在主席台旁的张海远远的跑了过来,看表情,他也注意到了大屏幕上的排名变化。 “班长,为什么排名变了?” 景宸从队列里冒出头来,大声的喊向张海,成功的吸引了附近两个班的注意。 张海不做回答的来到罗槿身边,脸上表情十分不安,完全靠近后才招了招手,让十几位同学都围了过来:“那是我们的总分没错,但是没有加上弃权的负值。这次运动会,只有颖蜜儿一个人弃权,所以……只有我们班的分数才发生了变化。” “那……我们要被开除了?” 张海声音不大,却清楚地落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林薇薇小心翼翼的问出一句话,让整个三年五班的学生都陷入了沉默。 “蜜儿呢,她、她又没来么?她会有解释才对,应该是身体、身体方面的特殊情况才对……快让她来解释啊,校长、校长应该会理解的!” 慕容珺娅左右张望着,却只被看热闹的别班同学所包围,小女生语调里都带了哭腔。 片刻后,她终于装不下镇定,失措的拽住了罗槿的胳膊:“老师、老师,怎么会这样啊?我们是第二名才对啊,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被开除…” “没关系。”罗槿看向自己的学生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正想着该安慰些什么,就被白浩轩惊人的举动打断。 “白浩轩你去哪?” 看银发少年大步走出队伍,一往直前冲向主-席台,怕烈性子的人是要闹事,张海担忧的喊出声。 “领奖。”白浩轩有点儿别扭的回头用一张面瘫脸向罗槿笑了笑,在对方略显惊讶的表情下,大摇大摆跑向主席台旁边、等待领奖的三人队伍。 ——看来,有人已经知道了。 整个班级,除了罗槿和白浩轩,其他人都陷入了紧张的情绪。 白浩轩是卡着校长颁奖的空隙跑上去的,现在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完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云岚学院成立以来,运动会领奖台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四个人。 代表第四名的班级,白浩轩站在第三名之后,一点儿没有慌张模样,却让下面的学生开始议论起来——在颖蜜儿的大肆宣扬下,所有人都知道,三年五班得不到先进班级,就要被剔除出云岚学院。这个不靠谱的赌约,最后都得到了校长的默认,事不关己,自然乐的事大好看热闹。 可白浩轩上去是要干嘛?抢奖杯不成? 不得不说,在颖蜜儿的干扰下,三年五班确实给人留下了骄纵的印象,而且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这个骄纵的资本。 有时候,一个人的作为足以影响一个集体。 领奖台上,白浩轩受到了其他三人不解的目光。这种时候,面瘫冰山脸的优势就表现出来了——完全不用理会。 校长满意的从左到右、从第一名开始,一边看着一边点头,目光撇到白浩轩之后,话筒连接的音响中,发出了稍长的、破了音调的质疑声。 伴随着底下不知目标是谁的一阵哄笑声,一向厚脸皮的景宸,难得的脸上也泛了起红晕。 ——“太丢脸了,白浩轩这家伙……” “别急。”在景宸陷入躁动、寻找可以挡脸的地方时,被罗槿沉稳的声音打断。 “可是老师……” =“噫!上台领奖的人数怎么不对啊……” 主-席台两侧的音响忽然响起来,校长满载疑问的话语后,四周炸起了一片笑声,惹得本就在风口浪尖上的三年五班汇聚了无数嘲讽目光,却又在下一瞬,统统变成惊讶。 =“第五名呢?九班的代表去哪里了?怎么只有四个人,快点上来。” =“怎么,有什么好讨论的?这次运动会,同学们参与热情很高,为了表扬大家,鼓舞士气,学校的‘先进班级’名额增加到了五个。这个变化,一开始就列在运动员的报名表格上了,跟体育规则放在一起,还特意加了粗体。快点!九班的代表呢?” …… “老师……这个改变,你没说啊?”承受了巨大人生起伏的景宸难以置信的看着九班代表跑上了领奖台、站在了白浩轩身后,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 “这些都明确的写在报名单上了,自己不看能怪谁?” 罗槿目不转睛,笑看着白浩轩从校长手里领过奖杯和证书、高高的举起,与其他四人一同接受台下的祝贺,露出欣慰笑容。 总觉得,白浩轩的变化很大。 以这群孩子的性子,他还以为除了女主那个青梅竹马的‘瑞泽哥哥’之外,没有人会关注到报名表上的信息。 从高空落入低谷,再从低谷回到高空。 奖杯到手,彻底踏实了心情,五班的学生们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因为这个奖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努力的成果,他们都有骄傲的权力。 不管那本小说中叙述的,这一群孩子多么有心机、多么狂傲、多么任性,此时此刻,脸上都展现出了最最真诚的笑容。 …… 领奖过后,自然就是庆祝仪式。 奖杯辗转被塞进罗槿手里,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居然被拦腰抱起,耳畔全是欢呼声。 “喂!白浩轩,行了行了,放手!” 并不觉得自己体重是轻巧一型,或是低估了正值青春的男生力气,罗槿声音摇摇晃晃越来越小、最终被淹没在了起哄声之中。 ——得个奖而已,这群人……疯了? 别看五班人数少,起哄的声音倒是能压过几倍人数的两个班。好不容易,罗槿嗓子都要喊哑了,一群人的情绪才算镇定下来。 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前后成群,吵闹着、欢笑着一起回到了顶楼的教室,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很自然的,作为语文老师,坚持侍奉着‘给个甜枣打一棒子’的观念,罗槿愉快的给正在兴头儿上烧得正旺的同学们泼了一身冷水——布置了一片关于运动会的作文,不-限-题-材。 …… 得到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后,再听几个不痛不痒的坏消息,打击也没那么大了。 因为运动会的缘故、下午放学较早,一切结束后,作业也布置完毕,除了值日生留在教室里,剩下的都飞快收拾东西离开了。 在罗槿办公室以询问作业明细为由、磨蹭到最后一个才走的白浩轩刚出教学楼,就发现自己没有带机车的钥匙——没错,在txt文档的设定中,他有一辆鲜艳红色、张扬的摩托重机车。 只有这样醒目的出行工具,带着颖蜜儿驰骋在学校内外,才能彰显出她玛丽苏女主的地位。 重新回到教室,十分幸运的发现教室门还没有锁。从桌洞里找出钥匙,转了两圈握到手里,顺手就关了教室门。 “等等,别着急走,我……还有话要说!” 听见声响,白浩轩回了头,就看见走廊拐角处站了张海的身影。 疑惑的四下看了一圈,好像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在? “别看了,就是要对你说。” 张海微微低下头,嘴角露出勉强的、带着嘲讽的笑容,让白浩轩看的心里一阵发毛,撇了撇嘴,有迈出趋势的腿脚却在下一刻僵持住了。 “——我早就发现了,你喜欢洛宇泽对么?” 心下一震,白浩轩额头瞬间冒出涔涔冷汗,张海却没有给他逃脱反驳的机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那么关注他……你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是么,可是一旦碰到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格外积极。” “我只是……” “这一次,运动会也是一样。分个饮料,你都要脸红,而且到最后……你还借着机会和他拥抱了,笑得那么开心,自己都不知道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老师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看见了会是什么感受?” 原本愉悦的心情被张海接二连三的话语打击,就算心再宽,白浩轩也再开心不起来了。 原来自己都分不清的那种感觉,落到别人眼里是这么的明显。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两个男人…… 联想到罗槿线条温润的脸庞,白浩轩竟然红了脸……或许,两个男人也有可能?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谁又清楚呢。 与那个人经历了长时间的接触,只觉得他是一副好脾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停驻在他的脸庞、再移不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了解他、期盼他,宣布进行赌约的那时,看到了柔和的面庞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自己才会破天荒的读完了整张报名表。 下午运动会结束,带着奖杯回班级,在众人的欢呼下,找准时机将他揽入怀中。那个时候,自己的心跳频率竟然难以抑制的增加……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偶尔幻想着日后与罗槿一起生活的场面,那样的场景,白浩轩竟没有丝毫别扭。 明明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难道自己一直喜欢男人? “把视线挪开一些不行么?不要总注视着洛宇泽那个男人,看着我不行么?”望向张海落寞的双眼,他的意图不能再明显,这可怕的告白语调也让白浩轩微蹙的眉心微微发颤。 有些别扭的话语,十分明显的目的,白浩轩脑中幻想对象的脸庞、音调瞬间都改变成了张海模样…… 好吧,和张海一起的画面,还真是挺……恶心的,果然自己喜欢的不是男人,只是、只是喜欢着他而已? 终于发觉了心中隐藏的、不可思议的情感,这情感还是被‘爱慕者’激起的。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张海竟然对自己投入了如此多的关注,白浩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日后的自己向罗槿这般说明心绪,恐怕也会被拒绝吧。酝酿了情绪,看着张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表情,白浩轩在犹豫之后还是开了口。 “抱歉,张……” “拜托你,不要只看着洛宇泽好不好?慕容珺娅,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白浩轩:??? …… “张海……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原来慕容珺娅一直站在长廊的拐角处,只不过从白浩轩的角度刚好看不到而已。 也是,张海喜欢慕容珺娅这件事,景宸早就发现了,还在自己耳朵边嚷嚷了数次。 不过这种结果,十分尴尬,有种被打脸的屈辱感。 不再理会这边的告白场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白浩轩故意晃着车钥匙下楼,用力跺着脚下楼梯,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就怕张海那边听不到。 来到转角处,向上淡淡一撇,果然和张海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似乎是不满意白浩轩的‘示威’,告白成功的张海在慕容珺娅好奇回头查找声音来源之前,霸道的一把揽过她的身子、拥抱着轻吻在一起,距离这么远,都能看到慕容珺娅红透的一张脸。 ——如果洛宇泽的嘴唇被堵住,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被脑海中闪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白浩轩难得一见的面瘫脸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立刻低了头、眼不见为净的继续下起了楼梯。 …… “我、我不是喜欢洛老师……不,我是喜欢洛老师,可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小女生十分尴尬的为自己辩解,却越描越黑。 “你果然喜欢他!”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张海!”少年黑下一张俊脸,一步步靠近过来,语气十分强硬,又带了些许委屈。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么?” “我、我只是……其实我是腐女啦……我、对不起,我真的…” “你……烂了?” “不、不是啦,就是感觉两个男生在一起很、很…很……” “那你喜欢女生?” “不是,我……” “那你喜欢我么?” …… 看着少女涨红的一张脸,少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干脆伸手动作、轻轻圈住了少女的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自己也同样红了脸。 20 玛丽苏校园 颖蜜儿很久没来上课了。 之前算是逃课的话,现在就是直接的逃学了。 向颖蜜儿家长仔细的说明了情况、学校的相关规定和自己的义务后,对方愉快的来学校递上了假条。 ——真是相当开明的家长。 虽然是女主,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面对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愿意干正经事的学生,老师也没有什么办法。 况且,运动会之后不久,便是学校的期中测试。这是开学以来最大规模的考试,学习中程的检测,不管对谁都很重要。 …… 运动会过后,得到好成绩的三年五班的同学们,在学习方面表现的十分浮躁。尽管罗槿几次都强调了考试的重要性,但依旧有景宸一类每天都按时不完成作业。 虽然后来,在白浩轩的威压下,作业都交的齐全,但质量与从前相比、真的是下降太多了。 班主任的课程都如此,那其他科目呢? 这一天,学校教师会议过后,原本打算回办公室的罗槿,不知不觉、就到了顶层教室,不知不觉、又站在了教室后门处开始向里张望。 ——这似乎是猥琐的班主任们都有的毛病。 罗槿绝对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虽然学生时代,他也很讨厌老师这种形式的监督,可是身份调换后,还是很不要脸的这样做了。 这不是担心孩子们不好好学习嘛。 ——找到了充分的理由,罗槿便趴到了教室门上。三年五班人数少,排位比较稀疏、靠前,所以罗槿的偷窥没有被发现,也能清楚的看到班级每个人在干嘛。 重要的英语课,睡的正香的两个,昏昏欲睡的三个。虽然这个数字不算大,但是是要建立在三年五班人数基数上的……白浩轩表现还不错…… 还好大多数人在认真听课,不然班主任可能要发飙了。 等等…… 刚要转身离开,罗槿就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紧挨着讲桌部分的慕容珺娅,手中动作十分不正常——知道这个腼腆的女孩子喜欢在下课时间看些小说漫画,可这还是上课时间,不分时间的痴迷看小说怎么行。 黑下一张脸,罗槿有些生气,但也不能现在就冲进去,英语老师还在上边讲课呢。 看来……只能等到下课了。 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罗老师在没被人发现之前下了楼梯,回到了办公室。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这一次,老师却比学生更盼望着下课。 墙上新挂上的钟表时间走的实在是太慢,把四十五分钟走出了半辈子那么长。 这种事情,只要被抓的不是自己,当做观众多少都会有些兴奋。 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罗槿就站起身来,出了办公室的门,脚步沉重的前往顶层的教室。 特殊办公室离着顶楼教室不到一分钟的路程,路上碰见了结束任务的英语老师,相互打了个招呼,罗槿就到达了目的地。 任课老师刚刚离开,疲倦的学生们还没有从上课的氛围中完全清醒过来,整个教室都洋溢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罗槿走上讲台,板起一张俊脸,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严肃模样。敲敲讲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又让张海把还在昏睡的景宸拍醒,让他们去办公室等着训话。 原本陷在慵懒氛围中的班级经了如此浩劫,瞬间变得一片寂静,气氛十分压抑——在这个时候罗槿与学生们是两个派别、是对立的两边。 ‘猎鹰’一般的尖锐目光在教室中巡视,随着接触时间增加、接触范围扩大,罗槿早就露出了他【凶恶的獠牙】。 这种情况下,就算罗槿长着再温柔的一张脸,在学生心中也是豺狼野兽一般面目狰狞。 “慕容珺娅,交出来吧。” ‘猛兽’的目光锁定,幸存者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就好,哪还有时间顾及什么同学爱?整个班级,只剩张海有些紧张——不过,这样做能消减慕容珺娅对于罗槿的‘别样好感’也不错…… 没错,告白过后,张海就明白了慕容珺娅对罗槿的特殊好感,也了解了慕容珺娅平常看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啊……什、什么?” 看着罗槿向自己伸出的修长手指,慕容珺娅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在罗槿可怕目光的威胁下、做了复杂的心理斗争,才慢慢的、将压在英语课本下面的杂志抽了出来,递交到罗槿手里。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粮’,还是师生特辑呢……里面有个角色跟眼前的罗槿还有些相似。 …… ‘丧心病狂’的班主任对于突袭检查的结果在另一种程度上十分满意: “期中考试快到了,希望大家都能取得满意的成绩,不要因为一次小小的胜利就停下脚步。” 没有景宸在一边起哄顶嘴,下面的同学们还是相当配合的做出了反思状。 手中拿着从慕容珺娅处没收的杂志,罗槿站在讲台上向下看了一眼,一片沉默。留下警告,罗槿带着战利品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就算这个世界设定源自一本玛丽苏小说,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人生只有一次,在相应的时间做出相应的努力,无可厚非。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也要有继承发展的自身资本吧。 罗槿自知没有密切的去关注和引导每一个人的能力,最多就是这样的告诫了。 之前不管是在家庭还是在学校、都处于无人管理、放养状态的三年五班,早就生出了逆鳞,为了让同学们适应自己的管理,他要做的就像他们所说的——罗槿从‘人畜无害’的面目慢慢露出爪牙…… 这样的改变,整个班级里,只得到了景宸的口头抱怨,不过也就是在课堂上无所谓的地方顶两句嘴罢了。 …… 身为语文课代表,白浩轩每天都会按时的‘护送’班级作业,然后和罗槿有的没的聊上几句。 不过,自从张海向慕容珺娅告白,又被他不小心见证之后,面对罗槿的心绪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准确的说,是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心理,开始选择逃避自己在不经意间生出的、难说出口的情感。 或许白浩轩是喜欢罗槿没错,但目前为止,他确实做不到张海那般的告白。 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 在青涩的年纪,少年的对于这些方面的认知,也是相当青涩。 从盥洗室回来,教室里一片寂静。与英语课过后、慵懒的气氛不同,在教室里的人大都专心预习着课本,或是提早做着这天的作业。 这是怎么了? 对班级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白浩轩抬起堆放在讲台上的笔记本,清点了数量,十四本,一如既往,除了颖蜜儿外一本不少。 转头看了看挂在教室后方的时钟,长课间的休息,时间还早。于是,就带着一摞作业本,出了教室门。 “哟,白浩轩,送作业啊?” 板着一张脸,刚下了楼梯,迎面便碰上了景宸几个人。 “睡觉挨骂了?” 薄唇勾出讽刺的笑容,瞬间惹火了红毛少年。白浩轩顿住脚步,与景宸无谓的对视,冷着一张冰山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后者则狠狠的拍了拍他手中抱着的作业本,冷哼一声、绕开走掉了。 这个惹不起,换一个惹不就好了? ——小爷气量大,不在乎。 有了这样的决议,等白浩轩回头就看见景宸径直向走向了远处的林薇薇。 眉梢轻挑,白皓轩意味不明的啧啧两声,然后顶着每个玛丽苏小说男主皆备的、周围同学的花痴目光,继续了他送作业的神圣使命。 …… 办公室距离真的不远,位置选的也格外安静。 白浩轩在办公室门口站定,心情不由紧张了起来。自从经了张海的‘告白’,白浩轩对于罗槿的心情就越来越微妙了。 叩叩—— “我……可以进去么?” 紧贴着木门,平时细微可以听见的温润声音迟迟没有响起。 “我进来了?” 犹豫片刻,白浩轩脑海中闪过了无数臆想画面,手掌颤抖着、缓缓落到金属门把手上,猛地推开门—— 米色厚窗帘随着半开窗户吹进的微风轻轻浮动,玻璃杯中白开水似乎还冒着热气,桌上书页迎风发出咔咔响声。 办公室中空无一人。 叹了口气,没有看到那个人,心中倒是踏实了不少。狂乱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也有一点点小失望——像极了青涩少女面见心仪对象时的感觉。 “咳……” 即使没有人,也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脸红。白浩轩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把作业放在了桌边摆正,又顺手拿起了罗槿丢在桌上的工作证。 证件中下方,贴有一张一寸照片,蓝色背景下,映得青年脸庞更加白皙清秀,一双杏眼满带着笑意,像是三月柔软温风一般,暖人心扉。 指腹轻轻拂过照片,嘴角不自觉提起笑意,又是一瞬间,触电一般的,将工作证拍在了桌子上 ——他这是在干什么! 工作证与蓝色丝带衔接处的白色按扣与桌面交击,在安静的办公室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白浩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回头望了望门口位置,再扫回来,就撇到了教科书下面,相当华丽的外皮。 鬼使神差的,抽出了那本类似于杂志的书本,一眼就看到了封面上、动作亲密的两个男性漫画形象。 明明是少女漫一般的颜色搭配……那个人的爱好果然……不一般? 带着探究的心理,根本停不住的手指,就这样翻开了杂志的封面,开始阅读起内容来。 慕容珺娅一向善于选择,不管是学习用品还是娱乐产品,对于这种纯爱类杂志选的也十分在行。 这本杂志涉猎范围很广,而这一本是她找了许久才得到的特别刊,清一色的师生cp。 不足五毫米厚的杂志里不仅有短篇小说,还有漫画。虽然薄薄一本,但分量十分充足,既有青涩短文也有劲爆肉-文,有清水漫画,也有s-m调-教……总之,内容相当全面,相当合她口味。 简单看了几页,白浩轩一张俊脸慢慢布上不正常的红晕,虽然轻轻拧起了眉头,但依旧没有停下阅读的脚步。自己的某些带着疑问的情感,似乎在杂志开头的、一篇以校园为背景的文章里,得到了解答。 =我喜欢你…… 是这样么?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可能? 看着温馨浪漫的画风,上一秒带着这样的疑问,向后随意翻过几页,下一秒,就僵住了脸。 =哈…唔……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小妖精,当初我可没有答应过这些。 手指长短的细绳,勾勒出男人的轮廓,将最美好的地方呈现在眼前,漫画中一赤-裸的男子被束-缚在另一名相对高大的男子身边,红着脸、沾着泪,声声求饶…… ——模样还跟罗槿差不多? 白浩轩总是冷着的一张脸,瞬间五彩冰纷、好看的很。 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崩塌过后重新建立了。 21 玛丽苏校园 …… 轻轻叹了口气,罗槿带着学校里的‘警告’走向办公室。 本来是在批评景宸等人,中途就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收下了‘警告’处分。 ——当然,这个处分不是给罗槿的,而是给女主的。 或许是因为运动会的弃权丢了脸面,颖蜜儿很久没有来到学校,连txt中的桃花情节也没出现。旷课的时间太长,又遇上了罗槿这个负责的老师每天查勤,学校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就这样下达了处分。 这么说来,这个结果也算是罗槿一手造成的。 一边看着手中盖了章的字条,一边推开了办公室门,就看见银发少年双手后背、带着少有的紧张表情望着自己。 原本白皙的脸庞红到了脖梗,阳光下清晰可见几滴汗珠。 “回……回来了。” “恩。” 这没大没小的称呼罗槿早就习惯了,也许是叛逆期少年的执拗吧。 关了门走上前,看到少年紧张的模样,罗槿温和一笑——这样子,像极了高中时候的杜若——那家伙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两张青涩的面容慢慢的重合在了一起,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要、要上课了,先回去了。” 别扭的姿势,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侧身经过罗槿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跨出了办公室。 这样的白浩轩是罗槿从来没有见过的,别扭的……有些可爱? 轻笑一声,回到位子上,将摆在桌子中央的工作证放置一边,开始翻看起昨天的作业来…... …… =唔……嗯不要、不要…停、快停下来…啊哈…… =为什么总说这种不合你我心意的话呢,诚实一些不好么? 刚才…… 手指有些颤抖的翻阅着书本,原来……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眼睛一直盯着漫画上与罗槿有些相像的男性角色,带入自己的联想无法自拔。 除了完成罗槿布置的课业外,白浩轩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阅读一本书,而且书本内容的打击力度早就超出了预计范围,自己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面对未知的一切,人们总是好奇着去了解,就像现在…… 虽然某些方面的视频也看过不少,可这个方向的、还真是第一次。 ——门锁响动的声音传来,白浩轩猛地抬起头,将书本放回原处早就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双手背后,四十五度靠着墙面,来保护这本书遭受其他人的视线。 看着站在门框边怔楞住的那个人,白浩轩脸上温度骤然上升。 清秀的一张脸,生生被扭曲在杂志画面上,声音也变了声调。白浩轩为脑海中的想法而浑身燥-热,办公室的温度也随着别样的想法上升,额头逼出汗滴来。 然后,就有了罗槿所看见的场景。 “回……回来了。” “恩。” 两个人从来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白浩轩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洛老师’,倒不是他讨厌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称呼太有距离感。这个人跟之前那些口口声声念叨教书育人、实际见钱眼开的人不一样。白浩轩不想跟他有遥远的距离,可在学校,又无法直接喊出名字。 “要上课了,先回去了。” 看洛宇泽一步步向自己走进,白浩轩只怕背后书卷被发现、难以解释,明明还有十分钟才上课,却逃也似的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不过,这种小说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也代表那个人他……好这一口呢? 是不是也代表,洛宇泽喜欢男人?如果要喜欢男人,那……喜欢自己不行么? 出了办公室,来到了走廊的角落,身上的因紧张而发的汗湿带着凉意,银发少年似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但至于这个决定怎么实行、怎样才能达到,他没有一点儿计划。 22 玛丽苏校园 罗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准确的说,白浩轩对他的态度,变化太大了。 就算罗槿再怎么没经验,他也能感受到,白浩轩的眼神里夹杂了不该有的一些东西,背后受到的目光常让他生起一阵鸡皮疙瘩。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一世的爱人就在自己管辖的班级中,还是在教室中后方坐着的几个人中间。可在罗槿眼里,不满二十岁,依旧是未成年——说实话,在罗槿眼里,二十五岁以下的,也是熊孩子。 一直当做自己二十七‘壮年’的罗槿,忽略了现下他才满二十五的因素。 白浩轩位置在罗槿的‘考虑范围’内,只不过他一直在主观忽视了这个问题。 总觉得还不到时机、总觉得时间还太早,经历一世,罗槿没有了一开始那么急于求成。 主要是现在的身份,正是罗槿一开始在意的那种,也是罗槿在原来的世界里、拒绝杜若的主要理由。穿越到古代,这种身份还没有那么深切的代入感,一旦回了现代,在他看来,师生关系就太惹眼了。 白浩轩炙热又直接的眼神注视,让罗槿不能逃避,也不能一次次欺骗自己这一切是想的太多,加上‘课代表’一职,两人的接触自然比起寻常同学多得多。如此一来,罗槿更没有了逃避的机会。 …… ——“那什么,我……好像喜欢你,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不太完善的青涩告白,身为玛丽苏冰山男主,告白对象竟然不是相应的女主。 “咳咳咳……” 坐在办公桌前安静喝水的罗槿,一口水喷出来,被呛得不行。第一次知道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没有一点儿预告的、白浩轩在寻常的送作业时候向他告白了。 ——既然身为玛丽苏小说男主角,不应该挑选挑选时间、地点、氛围么? 上辈子好歹太子也是选了个假山,如果那算得上是告白的话。 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就对上银发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玩笑意味、满满的真诚。 “白浩轩,你开……” “我没开玩笑,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洛宇泽,我们交往吧。” 一如既往的抢着打断罗槿,青涩的告白话语,让白浩轩脸上染了一层浅淡的红晕。忽然发动的告白让散淡惯了的人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他要找的爱人。 虽然找到目标,然后完成中二任务是他的目的,可是……到现在,他好像没有像上一个世界那般,做出出格举动、刻意靠近吧。 白浩轩凭什么喜欢他? 在罗槿看来唐突的过分的示爱,白浩轩其实已经酝酿够久了。 不管是运动会时候,莫名其妙的在景宸的话中带入自己,还是后来经过了张海的乌龙告白……再到,从罗槿桌案上的小说发现了新世界…… 对于白浩轩来说,忍到现在,真的够久了。 只不过以前白浩轩‘隐藏’的太好,罗槿也没往这个方面想而已。 “我是男的……我是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因为最初的最初,罗槿一直把杜若当做学生,以这样的关系为前提,自然难以接受杜若的示爱。上个世界,因为第一眼就确认了太子便是目标,感受还相对好一些,而现在……又踩在这样的关系上,算是触碰了罗槿所认为的、某种程度的底线,即使有了些准备,也难免会有排斥。 总之,这样的关系下换做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自己的班主任产生好感。 也是因为这个,罗槿才迟迟没有行动,他的打算,是等这些人毕业、离开学校再过多年,再从中找到自己的爱人发展。 师生关系确实容易产生距离感,所以白浩轩从来没有用‘老师’来称呼罗槿。 “男的又怎样,反正你喜欢男人不是么?那我也是男人,你喜欢我试试不行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男人了? 青涩时代,行为动作也不怎么成熟。白浩轩见罗槿一再逃避,直接走到他身边,将他身子按在了转椅上。 两张脸颊贴近,琥珀一般透亮的眼眸有一股执拗霸道,罗老师第一次体会了被‘霸道校草’椅咚的奇妙感觉。 有些尴尬的场面,罗槿心跳频率竟然止不住的上升,在同样狂乱的心跳声下,白浩轩自然没有注意到罗槿的变化,只是觉得对方轻皱的眉头和晶亮的眼眸别有‘深意’。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在勾引我么?” 罗槿:…… “你果然是在勾引我。” 罗槿:! “够了,白浩轩,这是在学校,别闹了。” 罗槿用手及时的推开了白浩轩一点点靠近的俊脸,脱离了他的控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瞬间回归到安全的范围内。 “我没闹!” 不得不说白浩轩一开始,确实只是带了试探的心思来,可真正到了罗槿面前,又忍不住一下子摊牌了。 从来没有人会当自己幼稚,就算是某些行为方面真的幼稚、也不会愿意承认。 看着平时总板着一张面瘫脸的白浩轩,露出了慕容珺娅一般羞涩的表情,罗槿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当时与他告白的杜若虽然也这般执拗,可也是温和的存在,手段没有这般直接的愚蠢;上个世界的太子周瑾辰,虽然占有欲强了一些,可为人处世十分成熟,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分时间、地点、场面。 好像没使什么力气,任务就达成了? 见到白浩轩这种行为表情,罗槿直觉确认了他就是自己的攻略目标。 可他还没准备好确认关系的准备,他还没有进行勾-引,恋人还太过青涩,时间还太早…… 慌乱间,唇齿被一片湿润侵占,大脑瞬间恢复了清明。回过神来,眼前就是白浩轩放大的一张脸,想要退缩挣扎,脑后又被一只手掌禁-锢,更可怕的……是揽在腰上的那只手,让两人身体步步紧贴…… 这个吻,不算深,却带着满满的占有欲,像是要将罗槿生吞活剥一般,似曾相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男人?” 恋恋不舍的分开,白浩轩也不敢一开始就将罗槿逼得太紧。没想到对方面带红晕的、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话。 “不小心看到了你桌上的杂志。” “杂志?”看白浩轩又一次脸红到脖子,罗槿大概想起了一本有可能引发今天局面的杂志。 既然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又何必把白浩轩推开,自己再追求一次呢?先答应下来也不是不行,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也是个可靠的男人,值得你喜欢。” 第一次直白示爱,临时起意,白浩轩也怕被拒绝。得不到罗槿的相关回应,又做了出格的事情,挂不住脸的垂了眼,最终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多说一句话。 “……那本杂志不是我的,只是课堂没收的而已。快上课了,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讨论。” 罗槿轻轻笑了笑,没做出评价,依旧当白浩轩是个冒失的孩子。这种事情在这样的特殊关系和特殊年龄下,不好直接答应。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样露骨的表白,不拒绝,便可当做是默认。 毕竟在这样的关系下,没有任何预告的、突兀的表白后,很少有人能做到理直气壮的直接答应。 与想象中,白浩轩的反应不同。对方没有露出放松的神色,反而皱起眉头,冷下一张脸,一把狠狠地、抓住了罗槿的手腕。 “洛宇泽,你……很好,我不会强人所难,抱歉。” 罗槿:…… 似乎白浩轩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似乎对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显得没落的表情、孤寂的背影……看白浩轩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脑海中闪过无数那txt文档中华丽的形容词,这像极了男主第一次向女主表露心意时候的场景,只不过白浩轩的话语比那时直白的多。 咔嚓—— 办公室门关了,罗槿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行为,好像伤了白浩轩的心? 多脆弱的玻璃心才会因为这个被伤害? 可事实证明,罗槿真的没想多,白浩轩确实是一颗玻璃心、被他伤了个透彻。 …… 23 玛丽苏校园 “白浩轩,我想找你谈谈,一会儿来我办公室吧。” “我约了人。” 被推了一把,银发少年僵着一张脸离开座位,留下罗槿一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办公室事件之后一个星期,白浩轩虽然按时上课,但总在走神,别的课不确定,但罗槿教导的每节课都是这样。 身为课代表,作业竟然交给景宸去收,什么都搁下不管了,连班主任的号令都拦不住。 难不成玛丽苏小说男主真有一颗害怕被伤害的、少女一般的玻璃心?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 看着白浩轩强忍憋屈的脸色,罗老师陷入了言情剧里追出去和不追出去的犹豫。 想想那种诡异的画面,一个老师追在学生后面跑,还一副你是风儿我是沙的缠-绵模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感觉这种行为有些怪异,但罗槿还是迈出了脚。可在这动作发出的一刹那,教室里就出现了王主任的身影。 “洛老师啊,这是你们班颖蜜儿的档案,交给你了,差不多明天她的家长就会来拿了。” “档案?” 看着白浩轩越走越远,自己却被教导主任拦了下来,一时走不了,就干脆接过了档案。 “对啊,她来退学来着,校长批准了,也给父母打过电话了。” “退学?颖蜜儿为什么退学?”运动会以来,颖蜜儿就没在教室出现过,罗槿再也没见过她,上次还是因为学校罚学分他才跟颖蜜儿家长通电话,现在忽然就要退学了。 明明运动会取得了先进班级,颖蜜儿为什么还要退学?而且退了学,她学校里的桃花林怎么办? “洛老师,你们班这女生也真是有个性,竟然自己要求退学,这都换遍了高中了。或许是我年纪大了?真是看不懂现在的孩子。” 王主任交代过后,婀娜着身姿离开了。 罗槿拿着手中的档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无措感。 因为递交档案的这一耽搁,等罗槿放好重要的档案、出门到走廊,扶着楼梯向下看了一圈,教学楼里早就没了白浩轩的身影。 叹息一声,只好回到教室从景宸手中接过作业本,自己带着回了办公室。 …… 罗槿预料的没错,确实是要出事了。 只不过,出事的不是白浩轩,而是林薇薇。 云岚学院虽然是高中,可身为玛丽苏高中,依旧没有晚自习,也不管住宿。冬天临近,放学的时间虽然提前了,但还是赶不上天黑的速度。 日落后的傍晚,晚风愈发阴寒,罗槿在职工服衬衫外套了一件风衣外套这才走出办公室。 天色微暗,路边已经亮起了昏黄灯光,学校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教学楼走道也闭了灯。 新一轮月考临近,忙碌着整理考试复习提纲到现在,罗槿也是够累了。 活动着酸痛的颈项,总觉得这种职业有不小的颈椎病风险。最后看了眼时间、出了教学楼,便看见几个明显不是学生打扮的人经过,走向了操场的方向。 这么晚了,这些人来学校干嘛? 疑惑着向着大门走了几步,由心而生的不安感让罗槿折回脚步,同样去往了操场的方向。 ……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但是你这种人实在是太无法理喻,敢动我的女人,就要能承担起后果,就算你是女生也无可饶恕。” “圣悠,不要这样,是我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 “乖,你善良,我却看不下去。” 居高临下的男子搂紧了怀中少女,用一种极其宠溺的语调轻声在少女耳畔安慰,少女脸上一红,羞涩的躲进了男子怀里,不出声响,只露出一双眼睛,十分不忍心的看向被束缚住的另一个女孩子。 “动手。” 一声令下,束缚住女生的两人将她扯得更紧,另一人走上前,扒起了女生衣服。 “干什么混蛋!你们放开我!颖蜜儿你神经病啊!让他们放开我!” 原本不知道要经历什么的女生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镇定和思考能力,拼命地挣扎,却不知道被谁在腹部捣了一拳,吃痛的弯了腰、消了声。 “这就是代价,欺凌别人的人,早晚要付出代价。”那个被叫做圣悠的男生笑的邪魅,手下人却笑的猥琐。 ——这个被欺负的女生便是林薇薇。 “别、别这样了吧,长个教训就好了,圣悠。”看着女生没了往日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边反抗,一边哭出声喊叫,颖蜜儿有些担心。 ——虽然时间晚了,学校的人差不多走空了,但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有人经过。 圣悠安慰一般的轻轻摸了摸颖蜜儿的头,没有停止的意思。很快,林薇薇的校服外套就被扯成碎片,里衣也被撕开,有个人的手,竟然开始向下摸索起来。 “不要!不要!!救命啊…放开我颖蜜儿!让他们放开我!” 一声声号称不忍心的颖蜜儿再也没出声阻止,只安稳的坐在一边注视着下面的状况。操场上亮起的白色灯光将这一场景一览无遗展现出来,林薇薇不停反抗着,女孩子的力气很难跟几个成年人抗衡。上衣要彻底被扯开的时候,围观的混混中有人淫-笑着拿出了手机准备拍照记录。 咚—— 一个身影顺速闪到哭泣着的林薇薇面前,控制她身体的一个高大男子被人打到在地。 “洛老师…老师”在彻底崩溃前被解救出来,林薇薇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颤抖着哭喊出声:“我以前真的、真的认真道歉了,我以前…是不对,我当时是着急…可是…呜呜……老师我好怕…” 林薇薇披着罗槿的风衣,颤抖着哭泣,罗槿带着她退远了些。林薇薇的性格是大大咧咧了一些,但遇到这种事情,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喂,别多管闲事。” “等等。” 原本围在林薇薇身边的人想上前来,却被圣悠一声打断。小弟们应声退到‘老大’身后站着,罗槿与对方阵容对视,有些莫名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大汉站在这个叫圣悠的身后、听从他的号令。 “老、老师……”林薇薇缩在罗槿怀里颤抖,满脸泪水、无助的望着他。 圣悠带着优越感步步逼近:“你是老师?差别对待,怎么配一声老师?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女生逼迫我们蜜儿退学的,班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这种人…” “颖蜜儿是主动退学的,她们两人虽然有过矛盾,可是后来林薇薇也道歉了,两个人和解了。” 打断圣悠的话,罗槿将林薇薇护在身后,面色平淡的回应。 “你是不知道内情,那个女人以后又去找蜜儿麻烦了,所以她才有今天的后果。识趣点就让开,别掺和这种事,要不是她逼迫蜜儿退学,我也不会向女人发火。”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逼迫她了?我…明明运动会之后就…没有见过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以林薇薇的性子怎么能容忍别人侮辱。 “我看你们,一个老师、一个学生就是狼狈为奸,谁知道私下里什么关系。” 似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圣悠一拳砸过来,却被罗槿半道拦住。罗槿自卫的反应,倒彻底点燃了圣悠的怒火,对于拳头没打到十分不爽。圣悠一下子甩开罗槿的手,脱掉外套、扔到一边,下一秒就扑了上来。 ——“圣悠~不要啊…” 一直沉默的颖蜜儿着急起来,娇滴滴的声音却更像是助燃剂。 养尊处优惯了,罗槿根本抵不过眼前这人的拳脚,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哭哭啼啼着的林薇薇。 也想让林薇薇先离开,去喊个人什么的,可现在看来确实不怎么现实。 对方人数上的优势,林薇薇根本跑不掉不说,这么一群流氓的围攻下,罗槿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免得再被粗暴对待。 男人都是用下-体思考的动物,眼前这个主要角色‘圣悠’可能是个中二脑袋,可他身后那群奇形怪状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唔……” 果不其然,罗槿很快落了下风。对峙下,面对圣悠一个人就已经很难消化,何况后脖颈忽然被另外的人一下重击,被偷袭后,罗槿吃痛的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阵漆黑,久久反应不过来。 “老师……”林薇薇被人拽开,又一下子被推到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吓得哭也哭不出声音了。 “‘高校师生不正当关系,迫使善良女生退学’,这是不是很可笑?干脆把他俩衣服都扒了照下来发论坛算了。”丝毫不在意取胜的方式有多无耻,圣悠蹲下身子,看着狼狈的罗槿,高兴的很。 说实话,现在罗槿和林薇薇都趴在地上,确实有一种‘苦命鸳鸯’的即视感。 只不过,罗槿的战斗力还没有那么差。虽然被身后小弟砸中了后脑附近位置,造成了一阵眩晕感,可他还不至于真的因为一拳晕过去,只是在衡量反击的余力。 ——他不敢保证,能一个人安全的将林薇薇带走。 相比之下,依照玛丽苏小说的发展趋势,打倒眼前的圣悠,被群殴袭击的可能性反而不大。思量一会儿,余光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没止住哭声的林薇薇,考量了一下距离,罗槿右拳蓄力准备着,就等着圣悠靠近过来。 对方好像真的打算扒了自己的衣服。 圣悠露出嘲讽的笑容,眼睛在他身上打量着、双手伸向前来拽住罗槿衣襟,罗槿也准备好了伸出拳头—— 白浩轩? 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人的身影,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 白浩轩上周自认为告白失败之后,就一直躲避逃脱罗槿视线,罗槿虽然努力想要找他谈话解释,可一直没有机会。 或许…现在是化解两人矛盾的时机? 呲—— 微微一怔期间,胸前一阵凉意,肌肤暴露在冷风中的感觉让罗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己一个愣神,拳头没砸出去不说,还让人家撕了衣服。 ……白浩轩只是心情不好,这几天他一直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告白被‘拒绝’后,他没晚都会在人走尽的操场一个人打会儿篮球,谁知道今天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虽然对罗槿的身体充满了‘好奇’与‘向往’,想要‘探索’和‘发现’,但他期望的、绝对不会是这种形式! 圣悠没高兴多久,在颖蜜儿一声惊呼中回头,脸上就被踢了一脚,比罗槿更狼狈万分的摔在地上。 男主的战斗力果然爆表!经过的地方,小弟们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蹂-躏,摔倒在地上,像他们老大一般爬不起来。 “洛……” “老师!” 抢在白浩轩之前,林薇薇扑到罗槿身边,搂住他的腰肢、在他怀里无助的哭泣着。罗槿只是伸手拍了拍少女肩膀,然后向着白浩轩微微一笑。 有白浩轩在,打架一类,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档中描写过类似的场景,颖蜜儿被圣悠调戏,白浩轩一人就收拾了在场的所有人。虽然这战斗力似乎太过强大,可是小说框架构造的世界,男主‘以一敌n’的设定不会变,更何况,现在罗槿尚有余力反击呢。 “你…” “滚。”白浩轩在罗槿处没献的殷勤留下的怒火,自然是发泄给了狼狈的圣悠。 “薇薇!” 不远处,一片红色飞速的移动过来,正是约了今天和白浩轩打球,换运动服来迟的景宸。 景宸与林薇薇日常拌嘴惯了,关系倒也不错,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哭泣的林薇薇,自然是火大,上手就给才站起身的圣悠一拳。 虽然男三号比不上男一号的武力,可对付这些本来的男n号倒是绰绰有余。虽然现实生活中的打斗场面,不会像电影、电视剧一般五花八门,但也十分精彩。 有景宸打算为林薇薇出气,白浩轩和罗槿两人并没有动手。不一会儿,那一群人就被景宸收拾的站不起身,在更加嚣张的红衣少年面前,圣悠再也狂傲不起来了。 …… “我真的没事。” 纷争处理过后,白浩轩让景宸将林薇薇送回家,自己单独留下来帮罗槿查看‘伤口’。 衬衫纽扣在撕扯过程中不幸丧生,原本一丝不苟的系到最顶的白色衬衫,胸前裂开了一道狭长缝隙。 …… 一番折腾过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教学楼里,只有特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别动。” 白浩轩拇指轻轻拂过罗槿擦伤的脸颊,拧着眉、冷着脸,无声的责怪着。 这样的场景,在原本的世界、杜若昏睡的那个世界,罗槿无数次向往过。伴随着脸庞微弱的刺痛感,罗槿垂下了眼帘,任由白浩轩动作,没有反抗的意思。 “洛宇泽。你真的很讨厌我么?那么着急拒绝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也…没有拒绝过你吧。” 黝黑清亮的眼眸与白浩轩对视,陈述语句平平淡淡,让他找不出话语反驳,因为现在想来罗槿确实没有拒绝过他。不管是那个吻,还是现在算得上是放肆的触摸。 “…可是你也没有答应。” 想到这里,白浩轩又露出了一副落寞、脆弱的表情。 好吧,罗槿认输了。 明明武力值那么可怕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不堪一击的模样?明明设定里,白浩轩应该是座冰山才对。 “我只是觉得,有些关系是需要一步步确立的。我们的身份、职位不同,有些事情还太早,你的年纪…” “所以你是答应了?和我交往试试看?” 不知道白浩轩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是只听到了‘确立关系’几个字,罗槿只觉得白浩轩眼睛里像是带了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亮的可怕。 “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个可靠的男人…喜欢着你的可靠男人。” 伸手如愿以偿的搂住罗槿腰肢,不容反抗的将他紧紧地按在怀里,然后接触的、是唇舌间更深层的亲吻。 “唔……” 罗槿似乎有话还没有说完,但是这对白浩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吻得越来越深、青涩的吻技,没留给罗槿喘息的时间。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身体很容易被挑-逗,没一会儿时间,一双黝黑杏眼已经带了於旎春光。 原本沉醉在深吻中的罗槿,忽然被探进衬衣的微凉手指惊醒,胸前某点被侵犯,罗槿身子一颤,后退一步臀部也撞到了犹豫之中的一只手,这状况弄得白浩轩也一愣。 ——天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好像所有纯爱相关中,接吻过后就是‘那种事’了…… “抱歉…我、我只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要这样…洛宇泽你听我解释…我…”白浩轩也像是遭雷劈一般,无措的口齿不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另一边,罗槿倒是在微怔之后,冷静的很。 “抱歉…” “这种事情,成年以后再做。走吧,很晚了。” 罗槿笑了笑,虽然因这几个动作而尴尬,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安慰似得,顺手摸了摸白浩轩的一头白毛,站起来侧身绕开他,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有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今晚的变故,让两人提前走到了一起。感受的出来,白浩轩在技法方面确实生疏,可这亲吻的方式,实在熟悉——霸道的让人无法逃脱。 罗槿当然知道白浩轩伸手的下一步是想要做什么,确实,白浩轩这种强硬又缠绵的吻,比起交流情感,更像是动作前-戏。 只是,似乎还不到年纪,罗槿当然会拒绝。 白浩轩顿了顿,伸手碰了碰罗槿摸过的地方,大步跟上前,拽住罗槿,将他整个人扳过来,脸庞以着不正常的速度红成了不正常的颜色: “其实我…上学比较晚,已经成年了…过几天就要19岁了…” 罗槿:…… 24 【ED】 经历了那样的事,颖蜜儿不可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几个混混也被林薇薇父母拿下,送到了派出所,不查不知道,那几个人干过类似的事情可不止一次。 颖蜜儿消失踪影后,不知道她到处桃花的女主生涯还会不会继续,总之,三年五班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高考过后,有喜有悲,有的人在国内上了理想的大学,有的人选择出国读书。就算是经商家庭,多数家长还是认为文凭十分重要,停止学业,直接接手父母行业的很少很少。 …… 又是一年,云岚高中的开学季。 下午的放学时间,一阵刹车声掀起了一片兴奋地的躁动。 “哇!好棒的跑车哎。” 银灰色跑车侧门打开,缓缓出现一戴着墨镜的黑发青年,听到路过女生看热闹的欢呼后,皱皱眉头、像是有些心烦的歪了歪脑袋,靠在了跑车的一侧。 墨镜下的琥珀色双眼一直注视着校门口外涌的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学校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撇到一抹身影后,青年的嘴角才带起微笑。 “——洛宇泽!这里!” “白浩轩…你这是……”太夸张了吧。 罗槿提着笔记本靠近过来、就见到青年摘下墨镜,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眸中也满是温柔笑意。 “今天聚会才来接你,马上大家又要回到各自的学校了,再不聚就要等明年了。” 车门打开,罗槿坐到副驾驶位置,看着身边人愈发成熟的脸庞,微微一笑。 …… 今年白浩轩已经大三了,两人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四年,这段时间里,对方似乎一直努力的在往成熟稳定的方面发展。不仅染黑了头发、换掉了张扬的红色机车,连穿衣风格都在改变着…… 只不过,曾经身为玛丽苏男主,出场方式怎么都要引人注目似得。 “据说,张海那家伙向慕容珺娅求婚了。” “这么快?”被白浩轩一句话带回神来,看向目光稳稳注视前方的青年,罗槿啧啧嘴,对曾经两个学生的感情进展速度感到惊讶。 “已经四年了,被林薇薇他爸关到监狱的那些个混混都刑满释放了,林薇薇又把景宸给甩了,哪里快?”面上表情淡淡,心中思绪万千。 就这样,伴随着白浩轩一声低叹,银灰色轿车忽然停在路边,他的神色出现了几分紧张:“洛宇泽……不如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别再说等一等了,别总说我还不够成熟,这么久了,你应该是我的人了不是么?” 害怕被罗槿拒绝,白浩轩解开安全带,直接拽住了罗槿的手、死死的拽着,阴沉着一张脸、紧张的与他对视。 “先开车吧,快要迟到了。不是说要聚会么。” 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白浩轩,罗槿想要抽回手,却没能做到,只好暂时任由他拽着。 “别拒绝我。”眼睁睁的看罗槿被别人追求,成为其他人的理想对象,白浩轩一直不好受,迫不及待的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向其他人宣告自己的独家占有权。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对于两人的相处关系就越是不满足,干脆伸手掰过罗槿的脸庞,凑上了嘴唇。 唇瓣相触的前一秒,毫无例外的听见罗槿轻轻叹息了一声。 “抱歉……” 为这一声叹息而停顿了动作,道歉过后,白浩轩重新安稳的坐回车位上,嘴角挂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相处四年,罗槿总是这样,用自己不够成熟、太过年轻、欠缺考虑的理由来推拒。 还有时间吧,这些事情……反正只要人在身边,迟一些也可以。这样想着,白浩轩就伸出了手,准备去系安全带。 “白浩轩,戒指呢?” “什、什么……” 看白浩轩又是一副落寞表情,久久反应不过来的可怜样子,罗槿伸着左手,翘着无名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结婚这么重要的仪式,连戒指都买不起么?” “那还是过几天我来求婚好了,我的工资……还是可以养你的。”带着叹息声,罗槿做作的摆一副忧伤模样。 ——这种事到底能不能挑挑地方、选选时间氛围?上次莫名其妙的突然告白也就算了,这类似于求婚的场面怎么都要给自己考虑准备的时间…这突然都有些敷衍了…… “……你、你答应了?” 僵直的楞在驾驶位上,就看见他的罗老师轻轻的点了点头。渴望已久的结局,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下一秒,白浩轩像是得到了奖励允许的大型犬,一下子按住罗槿、扑在了他身上,脸上难得露出激动的表情。 如果有尾巴,罗槿相信,尾巴一定摇的很欢——只不过,他的手还在副驾驶旁边的位置胡乱摸索着。 “其实这种事情……白浩轩你干吗?” 拥抱也就算了,这种一手掐着自己腰,另一手穿过他身侧,东摸西摸、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样子……不被受到尊重的对待,让罗槿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戒指、在这里……” 听得出罗槿微怒的语气,白浩轩紧张的继续着,让罗槿看自己从自他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枚戒指,一边喘息着一边供放在他眼前,小心翼翼道: “洛宇泽,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么?” ——原来是这样。 看着爱人紧张的模样,罗槿被他这可爱的举动挠的心间柔软了起来。美好的微笑浮现脸庞,伸出无名指直接穿过戒指,用行动来代替语言回答。 四目相对片刻,白皓轩也跟着笑了起来。 “洛宇泽,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泄愤似得将脑袋拱在罗槿肩膀上,鼻翼擦到他脖颈,呼吸着哪里淡淡的香气,嘴里吐露着示爱的话语,语调平稳,满是深情。 一只手拽着戴了戒指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而另一只手,动作却慢慢开始违和。 三两下扯开罗槿衬衫纽扣,手掌十分不老实的钻了进去,带着柔情告白胜利的幌子,大肆侵占着罗槿胸膛肌肤。 罗槿:…… “或许……应该干点儿什么。” 白浩轩侧着脸说话,温热的鼻息就喷洒在罗槿耳侧,丝毫没有询问罗槿的意见,伸出舌头就勾舔吸吮上了他近在眼前的脖颈。 也不管车子就停在路边,情起一时的直接从驾驶位爬了过来,打算俯身靠近过去。 后退无法,‘出嫁成功’的罗槿被接二连三靠近的白浩轩逼迫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感受着对方游-走的手指,瞬间敛了眉。 “我……忽然觉得还需要考虑。” 明明刚才还急匆匆的要去班级聚会,现下就成了这幅样子?顿时发觉自己学生兼情人培养都十分失败的罗槿,干脆一把捏住白浩轩的俊脸甩向一边。 毫不理会他尴尬的动作,立刻打开车门,一边反思着、一边走了出去。 【还感动个鬼啊!】 …… 罗槿(蹙眉沉思):白浩轩还需要□□…… 白浩轩(高举双手):请不要放过我(:3」∠)_ 25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修】 生活很简单,却也很幸福。 白浩轩喜欢洛宇泽。两个人的相处也伴随争吵,可吵闹无论如何都维持不了二十四小时。 随着年岁的增长,白浩轩从青涩变至成熟,接管了父母的企业,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只有身边伴侣未曾改变。 同性之间的恋情比起异性来说,更难得到所有人认同。 ——可是过日子的是自己,别人不认同又能怎么样? …… 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脑海中已经模糊了爱人的身影,久到模糊了柴米油盐的生活,久到罗槿再一次清醒时,已经转换了一个世界。 亲身经历过后,罗槿逐渐发现,蓝瞳少年所说的、脑海中抹掉记忆的‘金手指’太过可怕。 虽然这样可以让他更好的进行下一个任务、不被前世记忆所困扰,可是……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能记得第一世与爱人的关系是太子与太傅,其他的一切、日常生活的点滴、都从脑海中消失不见的感觉实在恐怖…… 或是美好、或是痛苦的回忆经历,都不见了。 ——就连上一个世界,究竟是如何离开的,也记不清了。 白浩轩那张青涩的面瘫脸,已经变得一片模糊。 ……穿越过两个世界,愈发清晰的,只有现实世界的无奈,以及躺在病床上、死气沉沉的杜若。 这样的情景画面,只让罗槿心慌。在他应该生存的那个世界里,杜若跟死了没有区别。 ——罗槿害怕,怕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 “……哟,还不让你家禹锦快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换衣服?也不想想现在什么状况,过气明星,一副架子摆给谁看?” “林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不就是传个信儿么,我们家禹锦就算现在这状况,也比你那几个拿不出手的强。” …… 吵死了…… 罗槿睡的很浅。就算是隔世的深长睡眠也无法挽救他的疲累似得,过了好久才勉强睁得开眼睛。 “……哼,不红也比被封好,那你们就慢慢作,难得有个出境机会,小公司的策划就是没有见识,用这些钱去捧新人多好,干嘛还要照顾这些过气的。” 关门声响起,睁开酸涩的双眼,就正面对上了一张雌雄不分的四方脸。 这人头发染成了金黄色、散乱的分开,尽管被努力工整的压在两边,可依旧有一股一股凌乱之美——像极了大风吹过后的一只金毛犬。 “咳…tony哥……” “小锦,别理刚才那个疯女人,快换衣服,一会儿就要对戏了。” 刚起床的声音带了几分干哑,罗槿被这个叫做tony的男人塞了一套西装、直接推进了试衣间。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条件下醒来。 严重的睡眠不足困扰了罗槿的思考能力,现在这个身体太过疲累了,短暂的睡眠根本打不起精神。 没想到会是这么匆忙、直接的就接受了重生的挑战。 …… 从记忆中了解到,这个世界同上个世界一样、是现代世界,只不过罗槿的身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现在的罗槿叫做禹锦,是个明星,而且……还是个曾经大红大紫的明星。 没错,就是曾经。 曾经有多红? ——演员出道的禹锦,家里陈列着国内外几乎所有最佳男主角的奖杯。 禹锦所签署的经纪公司是一家小型经济公司,不过这家公司因为捧红了禹锦这个艺人、在规模上提升了一个档次。 当日禹锦红起来后,没像其他人一样急着找下家,而是续了合约、选择继续留在小公司。所以,现在遇难的禹锦,也没有被公司压下辞退,而是被重新扶持。 这家公司与禹锦有着很深的感情。 至于tony,担任的是经纪人的职位,两人关系十分要好,在禹锦没落之后,tony也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他身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同时担了他私人助理。 (关于tony这个名字,不管是哪个圈子,都会有一个~~不许拒绝这个名字啊!xd) 曾经大红大紫的禹锦,现在却沦落为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生活。林姐说的没错,这次的机会确实不能放过,因为禹锦已经被封杀两年了。 整整两年的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就算曾经名极一时,出现了难以丑-闻后,也会因为媒体的埋没、以及有意者的安排,逐渐被人们遗忘在星光璀璨的娱乐圈。 再怎么明亮的一颗星星,都不会独占整片夜空。 只是那丑闻的内容具体是什么,罗槿现在还很难说明。 禹锦这个人,从来都搞不清状况。 所以罗槿从他的记忆里很难解释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封了。 虽然说每个世界里,罗槿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性格、样貌上,都有三两分相似,可是比起罗丞相和洛老师,大明星禹锦……确实是蠢了些。 ——虽然能够完美的演绎好每个剧本上的角色,演技得到大众的追捧认可,却过于相信周围人的恭维赞赏,说话也太直接诚实。 这个圈子里,只有实力是不够的,还要有能够红起来的‘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位,或是耍精明、或是卖蠢,要么小可爱、要么面瘫脸……很少有人会在这个圈子里显露真实的自己,这些方面,每个人演技都不差。 没有接触关键人物的罗槿,还无法全面认识这个世界…… 偌大的休息室,安静异常,只有禹锦和他的经纪人在这里。 这是电视剧等候拍摄的地方,大手笔投资的都市恋情电视剧,主演和大牌都有单独的休息室。而罗槿私享的这间,是因为其他演员觉得见了他尴尬,为了保持距离、特意留给他的。 沉寂两年的第一次曝光,观众的反应会是如何还都不清楚,关系什么的,最好不要太近。 …… 罗槿换了一身正装走出试衣间,让一边等候的tony看直了眼。 这样一张面孔,这样一身打扮,曾经出席于各大颁奖典礼……不管见多少遍,细腰长腿,身材匀称,正装出席的罗槿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呃……小锦,时间来不及了,公司交代我去谈个通告,一会儿不能陪你了,剧本在林姐那里,今天就一场戏,要好好表现。” “恩,tony哥,我又不是新人,不需要担心这么多。” 罗槿轻松一笑,安慰似得伸手拍了拍tony的肩膀,看一眼时间、不再耽误的抬步出了休息室。 这样明朗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希望这难得的好心情可以陪伴他一整天吧。 看着那道身影走远,tony轻轻叹了口气。两年的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大的变故,这个日新月异的圈子里,没有靠山,太难长久的走下去。 禹锦,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可能禹锦自己不知道被封杀的具体原因,但tony清楚的很。 ——禹锦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mk娱乐,是h国最大的经济娱乐公司,手下数不清的星光闪耀。 在禹锦当红时,mk想要挖这块儿墙角。这种事情十分常见,不答应也没什么事,但是禹锦很不幸的被mk董事长家的少爷看中了。 身材样貌在这个圈子里都是中上,要说被潜-规则也正常,可拒绝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故才对。 偏偏禹锦性格太直接,一旦得罪人,那就是最恶劣的后果。 mk家的少爷是个双,和他有关系的不少,这些艺人也都从这关系中受益,可禹锦就是不一样。 就算人家少爷言语上是下-流了一些、直接了一点儿,身体上也占到了禹锦的便宜,可在聚会上、当众人的面打一个耳光也太响亮了。 虽然这事情理亏的是那少爷,可人家动作隐晦,没人看得见,谁知道禹锦会有那么大的动作? 吸引了宴会厅里所有人目光的一个耳光,娇生惯养的少爷自然下不来台。加上禹锦在圈子里从来都是以讹传讹的‘坏脾气’,忙于工作、从来没有上过轻松的综艺节目,没机会展示他的真实一面。 ——这样的性格,被黑起来太容易。 先是一段机场录像,传出禹锦推搡工作人员的画面,贴合他给人留下的暴躁印象;又发生了机场粉丝送礼物,冷眼相向,与工作人员一同恶意对待粉丝的事件,伤了粉丝们的心…最后,传出了脚踏两只船的绯闻,以及让三线女星流产的丑闻…… 一时间,各种□□继踵而至。网络上各种营销号找到了蹭热度的方法,抓着这几点,反复的炒作禹锦丑闻,甚至还扒出了所谓的‘黑历史’。 有权势的人,要想绊倒红起来没多久的小影帝多简单? 身为经纪人,tony自然知道禹锦冤枉的很。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掉粉自然少不了。就算一开始有几个真爱粉丝坚决不相信,可□□多了、曝光率降低了,没有新的作品上市,两年过去,谁还会记得曾经在天空放过光的一颗小星星? 禹锦签署的qw公司未尝没有解释事情真相,毕竟小公司捧红一个人不容易。可是资源相对比较,有幕后推手特意抹黑禹锦,小公司的资源难以抗衡,就算是公司高层有意护住他,也没有能力。再加上某些人的脾气、惜字如金,就算qw召开记者会,大概也只有越抹越黑的结果。 qw不想放弃禹锦,只好暂时性雪藏他,用这样的方法来等时间洗白。 …… 26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从来没混过娱乐圈,小市民自居的人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一觉醒来成了明星,还曾是影帝级别的,罗槿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活了两辈子,自认为见过些大场面,但罗槿还是不能保证自己的‘演技’。 ——清醒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如果能早清醒两天、或者再晚一些,他大概就有时间看看‘自己’演过的作品,做做接下手的准备了。 虽然说继承了原主记忆,可毕竟没见到‘爱人’,罗槿没法完全绑定记忆,也没法真正设身处地的去‘做’。 …… 拍摄用地已经阔别两年,却依旧熟悉——原身禹锦的第一个奖杯,那部长达五十集的古装剧,就是在这附近取的景。 不过这一次,罗槿参演的不是古装剧,而是一部都市爱情电视剧,也由人见人爱的男主角变成了遭人厌烦的男配角。 穿过走廊,下了台阶。孤身一人绕过主道,从杂物储存间后门进入拍摄场地。 前面醒目的路径,是那些闪烁光芒的明星该走的地方,像他这种被雪藏两年的、满满‘黑历史’的过气演员,还是低调一些好。 其实到现在罗槿都没有拿到剧本,对这部戏的了解,也仅限于都市爱情偶像剧这般简单,知道自己演个配角而已。 从tony处听说,这角色原本该由一个二线男星扮演,行程变故、昨天上午才临时交给他,也是因为这样,紧赶慢赶,收拾行李到相对偏僻的拍摄地,他才会精神萎靡。 毕竟一天半的时间,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 “林姐。” “恩,你这场戏很轻松。” 周围人都在忙碌着,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罗槿的存在。他走到那林姐身边,柔和一笑后,微微颔首、客气的接过了剧本。 这个林姐也算是个老牌经纪人,她与tony同属于qw娱乐,干这行时间很久、很有经验,只不过带的总是些半生不熟的新人,在这方面比不过‘培养’出一代影帝的tony,自我感觉抬不起脸来。 林姐是受惯了手下一群小新人奉承的,以至于之前禹锦高冷的爱答不理让她觉得摆不起架子,就一直记着这笔账,现在当然也觉得禹锦吃亏、被埋没是活该。 原身禹锦不愿意奉承林姐,罗槿也没觉得他做错。 ——只是年岁大的经纪人而已,又不是娱乐圈的前辈,圈子不算同,顶多算个同事。禹锦跟她不熟,她也没干什么让人敬佩的大事,凭什么要一定要低她一头、奉承左右? 简单翻了翻剧本,这是一部小说改写的电视剧,讲的大概是个被渣丈夫欺负的贤惠妻子被第三者插足、离婚后碎了一颗心,又认识富二代、重新相信爱情,开始虐渣男谈恋爱的故事。 虽然后来渣男想起了女主的好、想要回头了,可是谁说渣回头就一定要原谅了?凭什么好人就要受苦受难一辈子,明明有了更好的未来,还要回头遭罪? 这部剧,让人揪心的是女主与男主、男二间的恋情,爽的则是虐渣男的痛快。 只不过禹锦的角色,就是那个可恨的渣男。 不得不说,这跟他被公司雪藏前、留给公众的印象十分符合。翻了翻剧本了解到,罗槿在电视剧中的女主身边,大概是个男三号。戏份不少,但都是负面情绪的宣泄——什么打人、劈腿,带着情人到原配面前显摆…… 总之,渣男不愧是渣男,要多么作死,就多么作死,所以最后才会被男主和男二联起手来整的很惨。 前几天的拍摄取景,都在这个景区附近,为了节省资费,制作组整理汇集了将这个在这场景里的相关剧情。拍摄内容并不是按剧情从头开始顺着拍,而是按场地转换顺序、集中拍摄。 今天是禹锦的第一场戏,演的是渣男混生活遇到了困难,约了女主到他们之前相识的公园,打算借钱讨生活。 当然,一开始说是借钱,后来就变成了嫉妒、憎恨、恶语相向和骚-扰。这样的场景,被赶来英雄救美的男主打断,男主还打了渣男一巴掌,替一直被欺负的可怜女人出了口气、大快人心。 这个剧情有些眼熟。 罗槿端着剧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之前的某次晚宴上、原身打了别人一巴掌来着。虽然那个人叫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这一巴掌打的应该。 ——因为那个被打的男人,沿着腰线向下摸了他的屁-股。 咳……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有些尴尬,但配合上当时的话语,他能肯定那确实是性-骚-扰没错。 …… 微风阵阵,午后的阳光经了树叶阻隔,几经辗转散在身上,暖洋洋的、晒得舒服。本来以为赶不上时间的罗槿,现在正坐在树下悠闲的翻看着剧本。 在这个信息技术发达的时代,竟然粗心大意将手机落在了tony那里,意料之外多出的时间,也只能看看剧本、熟悉剧情。其实这场戏里,渣男只是个幌子,重点是用绿叶渣男来衬托的、暖心的红花男主,只不过到现在,最是重要的红花都未出现,整个剧组的人都在等那个男主角的到来。 听说饰演这部戏男主的,是新兴的歌坛小天王。 作曲填词、舞蹈综艺,都十分擅长,从出道曲开始,只要是他编写或者演唱的歌曲,一首比一首红。 这块儿小鲜肉长得是个什么模样,罗槿也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之前原身与鲜肉两人间有点儿纠纷…… 禹锦这个主儿,真是处处留事,天南地北的,哪都有他的仇人。 对于现在这个到处被黑的形象,罗槿十分无奈。若是像上个世界一般,与‘攻略目标’不是熟人,那因为自己这些丑闻,大概是要留下坏印象了。 “准备准备,要开拍了!” 打断正盘算着人生的罗槿,场工到处喊起人来。 “明羽哥来了么就开拍?”听了声音,从休息室冒出来一个长相俏丽的小女生,长长马尾辫束在脑后,探头探脑的左右张望。 “还没有呢,娜娜你下午还有通告,时间安排不过来,所以先拍了前面跟禹锦的戏份就好。后面的剧情被删减了,你可以不用出现。”经纪人耐心的解释,明显没有在听的金娜娜只顾着往外看。 “所以禹锦哥哥来了么?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一边被助理拽住整理服装,一边伸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不停的到处看。 名叫金娜娜的女演员家庭条件十分优越,赞助剧组的、就是她的父亲。小女生出道三年,唱歌跑调、演技又烂,没有什么技能偏偏要在片场里混。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实力就走一帆风顺什么的,除了姣好外貌,完全是沾了父母的光。 不过,这姑娘倒是活泼的天真,综艺节目上很放的开。虽然在戏路上、除了这一次,接的都是些玛丽苏女角色,但凭着高颜值和好人气,以及父母耗费金钱的炒作,成了‘别具潜力’的大势女星。 金娜娜心眼不坏,但有个缺点,就是喜欢看脸。 两年前禹锦受尽谴责的时候,就只有这个傻孩子还给他打电话,见面也热情的打招呼。那时候还有狗仔拍了照片,打算炒出两人的绯闻,现在想想,还好被金娜娜的父亲压下了…… “禹锦哥哥!” 圈子里出了名的花痴金娜娜,远远的看见禹锦就扑了上去。 “娜娜,好久不见。”有些无奈的扯出一个笑容。落魄时,别人都避之不及,只有金娜娜待他如常,现在的罗槿待这小女生也格外优厚些。 ——特别优厚的、在她扑上身的前一秒,才伸手挡住。 这个女生在父母的保护下单纯的可怕,自带一种玛丽苏效果,倒是和她饰演的那些天真角色一般无二。可是……感激她是一码事,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距离不适合太过密切,这对谁都没好处。 “演员就位!” 留着一字胡的王导演向着这边大喝一声,打断了与罗槿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的金娜娜。小女生傲娇的撇了撇嘴,不得不停下嘴,不甘心的迈着大步子,率先来到了就演场地。 取景地选的是一处欧式公园,白色石砖铺成一条平直道路。沿着台阶走上去,下面是绿油油的绿化草地,上面则是雕刻着西式繁复花纹的喷泉小广场。 如果剧情需要,这里还有散养的鸽子来凑气氛。 “换成禹锦哥哥和我搭戏真是太幸福了,禹锦哥哥比起那个被替换掉的大叔来说,各个方面都好太多了。” 就位后,借着看台词补妆的功夫,金娜娜就扯着罗槿说个不停,另一边的罗槿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就算是想接话也跟不上她的语速和脑回路。原身禹锦出演的大多是古装类别的电影电视剧,这种都市题材大概是第二次,负面角色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演戏,虽然继承了禹锦的记忆和经验,但现在记忆还没有重合,面对着黑漆漆的镜头和剧组三四十人的目光,罗槿身体心理多少都有些别扭。 …… “单杉杉,我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么?” 原本洋溢着微笑的面孔忽然变得冰冷阴沉,男人看向一直沉默着、不为所动的女人,攥了攥拳头。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原谅你…我……我……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有寻找幸福的权力不是么,你…”少女面带红晕,眼睛撇向一边,眉头轻皱,有些无奈。 “嘶……卡!” 镜头后,一直关注着镜头调换的导演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喊停:“娜娜,你的台词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之前那些小女生的恋爱剧,你面对站的是什么人你没看剧本么!欲拒还迎的,你是要虐他、还是要嫁他?” 拽了拽增加逼格的鸭舌帽,王姓导演很生气。 他口碑一向很好,手下的片子经得起观众检验,还答应了金娜娜的父母来磨练她的演技,可是……根据开机以来的表现,似乎金娜娜天生就是综艺咖,真的没什么演技可以磨练。 “抱歉抱歉,刚见到禹锦哥,把握不好情绪,抱歉啦抱歉。” 金娜娜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也知道自己昨天卡戏卡了一整天,今天表现再不好,一定会造骂——昨天电视剧女主单杉杉独自一人忧伤哭泣的戏份,她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最后只好作罢拖后。 导演能忍了她一天才发火,脾气也是够好的了。罗槿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疲累的眼睛,跟着金娜娜一起重温了一遍剧本、串了串台词。 演员在演戏时,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不假,台词也不需要做到一字不落、与剧本一模一样。可金娜娜刚才那语气,完全就是导演形容的‘欲拒还迎’,完全是个正在与男友吵架撒娇的小女生。 像自己这样的‘渣男’,就应该直接的拒绝。背叛羞辱什么的,就应该好好报复回来。 相对于金娜娜浮夸的演技,罗槿依据脑中记忆出演而透露出的那一点不熟练,成功的被忽略了过去。看剧本看的起劲的罗槿,也震惊于自己这个角色的‘渣’程度。 “我准备好了。” 看金娜娜元气满满的向导演比了个大拇指,后者十分无奈的撇下了脸后,罗槿也轻轻挑了挑眉。 ——少女,你真的不考虑全心发展娱乐向事业么? 有梦想固然可贵,但是演员也需要天赋,目前看来,金娜娜好像真的不适合这一行。发展综艺向的话,从‘大势’到‘一线’,甚至‘顶尖’都有可能。 …… “放手!你放开我!”女人情绪十分激动,奋力挣脱男人钳制。 “单杉杉,我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么?”男人眯起眼睛,本是温润的脸庞换了个模样,变得狰狞可怖起来。拳头攥紧,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直直盯着身边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寻找幸福的权力不是么,我想,我大概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算忏悔又如何?造成这种局面的,就是你。” 女人柳眉微挑,瞪了男子一眼,一脸倔强,没有屈服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么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啊!你、你要干嘛!” 明明是一身正装的绅士模样,却在下一秒变成了豺狼。罗槿不知道自己的面目表情演绎的多么传神,就算是从不入戏的金娜娜也被他带入了三分。 …… “导演,抱歉,我来晚了。” 一边拍摄如火如荼,另一边就加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亚麻色碎发落下,遮了眼睛。来人用手随便向上一捋,露出了英俊面庞。黑瞳转向放映屏幕:“或许……我来的正是时候?” 早就知道今天跟自己搭戏的是谁,也多少知道他被封杀的事情,看着那般热闹场景,想到之前那人给予的评价,起了玩笑心思。 隐蔽角度、戏谑一笑,眼角泪痣闪烁。 那人与坐在一边观演的导演对视一眼,得到允许后、便向着投入角色的一男一女大步走去。 27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放手啊你!是你说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不要,你只能是我的人。” 不顾女人的挣扎,男子用尽力气、手背都突出了青筋,死死的拖住了那女人,脸上表情执拗、疯狂,想要立刻将她揽入怀中。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这个疯子!!” 金娜娜被揽入怀中,奋力的在罗槿怀里挣扎,实际上要挣脱开那怀抱并不需要多少力气,两个人都是在向着自己使劲。 ——这样的戏码,曾经看不起你的人,日后的追求、挽留,低三下四,十分受观众追捧。 看那些渣被虐的死去活来、得到应有的教训什么的,实在解恨! 因为导演说过,今天男主角是赶不上了,所以这段戏的内容就有了临时的改动——今天罗槿只需要拍摄到强吻女主角的前一瞬就可以了。 剩下的,金娜娜下午还有通告,等男主来罗槿再继续配合就好了。 一手按住金娜娜的身子、束缚住她的动作,另一手拇指扳住她的下巴,倾身而上。在定格画面、等待导演喊‘卡’的前一瞬,罗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袭来,瞬间让他歪了身子、倒向另一边的白石砖。 猝不及防要摔倒的时候,又被拽住了领口。 视线几经摇晃,范围变化巨大。由湛蓝天空到白砖地面,再从地面……到一双墨染黑瞳。 重心后仰,站不平稳。熟悉的感觉侵入脑海,瞬间融合了这个世界的记忆。 罗槿:…… 眼前这个人,叫明羽,与原身禹锦之间,熟悉算不上,过节倒是有。 大概是两年前,禹锦又一次封帝,正赶上明羽做音乐当红,第一次转行接戏。有粉丝向‘影帝’禹锦询问他对于这小鲜肉演技的看法,腊肉影帝对于这枚鲜肉小天王的评价十分‘真诚’。 明星之间,好像没有人会评价不熟悉的另一方‘演技提升空间相当大’、‘太过青涩’之类的话吧? 就算两年前,明羽再怎么不会演戏,可是名气摆在那里,禹锦的话也太不合事宜。且不说作为圈内人,禹锦评价的对不对,就算对,以着他给公众留下的臭脾气的印象,这样的评价没一点儿好处不说,还招黑。 突如其来的变故,金娜娜也是一愣。在罗槿的带动下,第一次这么投入剧情,就被这样打断。金娜娜眼看着明羽一手拖着罗槿,抬起另一边手掌就要打上去,她一脸惊讶无措的表情,倒也不跑题。 金娜娜‘演技’爆发,被镜头完整捕捉,场上又气氛‘良好’,导演自然没有打断的意思。 冲上前去的明羽,背向镜头,愤怒的一张脸上、满眼笑意,却在与罗槿对视后,动作微微一顿,笑意消失,转为疑惑。抬起的手掌在空中僵持两秒后,最终狠狠的、将罗槿向一边推去。 对方受了这股强大的力道,踉跄后退几步,好在最后没有摔在石砖上。 “杉杉,你还好吧。” 男主压下愤怒,温柔的抬起女主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声询问。戏演的很足,言语中满是心疼和埋怨。 …… 但其实,面上平静的明羽,脑中所想早已混乱作一团。 他和禹锦两人并不算熟悉,也就是见过面的程度而已。两人的过节,就是那次某次粉丝转发问答、禹锦回答了粉丝对于明羽演技的问题……后来他还谦虚表示要向前辈‘拜师学艺’来着…… 那时候,禹锦还正当红。从不关心八卦的原身不知道、所以现在的罗槿也不清楚,明羽与之前企图包养禹锦的mk家小公子王煜熟得很,算得上自小玩到大,而这个挨打的渣男角色就是那王煜少爷报复似得刻意安排。 明羽本来只是想看看当时打了王煜一巴掌的是个什么货色,也受人之托来还这一巴掌,天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一眼对视过后,就下不去手了? 罗槿猛地被推一把,差点儿摔倒地上,心情也十分微妙。 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后,立刻就看着他和别人亲密的拥抱在一起,怎么能好受? …… 恶毒的甩下由嫉妒而发的言语,罗槿凭借完美继承下来的演技、良好的演绎了渣男角色。 …… “cut!收工。” 这个场景需要进行的戏码终于拍摄完毕,头一次这么顺利的通过,导演十分欣慰的喊了停。 “王导,这就过了么?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 下场后的明羽、插着口袋来到导演面前:“刚才有些地方,没有演好。” “怎么,那一耳光要你打回来?” 王导演头也不抬的,不知道是在记录着什么。这位导演两年前也参加了那场晚宴,知道mk家少爷曾被罗槿打过一巴掌。 “王导这是什么话啊,算了。”明羽随意抓了抓头发,颇有种熊孩子作恶被揭发的感觉,面对这位人气高又有充足后盾的人,王导演也没办法,只好摇了摇头。 顿时没了兴趣,明羽心情不是很好的、向一边与金娜娜挥手告别的人走去。 …… 明羽能跟王煜这么熟,是因为他自己家资产也雄厚强大。 二十一岁的青年,四年前出道时候,才是真正的小鲜肉。 在这个圈子里能红、红的长久,靠的可不只是才华。就算真的纯粹因为个人的能力红火起来了,还要有继续下去的资源和资本。 年少成名,明家自然帮衬了不少。虽然明家家族不靠娱乐圈发家,但他们家的资产,是mk娱乐的王煜家难以比拟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赶行程的金娜娜,罗槿刚叹了口气,身边的空位又被占了。 这个场景的戏,今天是最后一场,准备转换战斗地点的剧组正在收拾、整理设备——在罗槿出现之前,没人想到金娜娜能两场结束战斗,所有人都做好了第二天继续奋战的准备,谁都没想到金娜娜能入戏这么快。 ng女王的演技被导演认可,工作人员可以提前下班,这个结果让大家意外又惊喜。 “没想到你还能重出江湖啊。” 明羽坐在罗槿身边,一张俊脸没什么表情,看着远处忙碌收拾东西的场工,打趣说道。 花园木板凳接连了白色石砖道,周身一片幽静的绿色远离了吵闹,格外安静。 罗槿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露出漫不经心笑容的男生,留染了亚麻色卷曲半长发、中分到两侧,直垂到耳畔。这样的发型到这人身上,增添成熟气质可真没看出来,倒是多了一分狂傲不羁。 被罗槿盯的别扭,明羽不习惯的撇了撇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吧,mk的执行董事王煜是我朋友。” ——罗槿确实不知道。 以原身的性子,不会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的人脉圈很窄,朋友不多,一心投向事业。换句话说,禹锦的性格其实有些木纳,想到什么做什么,所以面对富二代的‘包养’邀请,他爽快的回复了一记耳光。 “你想说什么?” 不仅是原身禹锦,罗槿本人也对明羽口中的那个王煜没有好感。目前罗槿眼里,mk的少爷王煜,就是个轻浮的死变-态。 ‘攻略’目标出现了,就在他身边,两人探讨的话题却不是好的开始。 明羽,白浩轩。 目前看来,两个人都属于叛逆期的少年脾气,只不过身边这个更无可救药些。如果说罗槿把白浩轩评价为叛逆的可爱,那身边这个就是单纯的烦人了。 “能把金娜娜带入戏,前辈也是厉害。” 看罗槿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明羽也知道自己是起错了话头,挑挑眉毛,轻咳一声就扯进了金娜娜,企图缓和这明显僵硬的气氛。 本来是不想跟这人有什么联系的,一开始只是好奇王煜看上的人来探一探,可莫名其妙的,明羽就是忍不住要和他说上两句。 “恩,谢谢。” 剧组里那么多人,偏偏绕开助理、坐到自己身边,发觉了明羽是在找话和他搭讪,罗槿嘴角止不住上翘。 惜字如金的罗槿,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明羽的奉承,也忽然对眼前的、这个世界的爱人起了调-戏的兴致。 “……你这个人可真无趣。”看罗槿面带微笑,客气的回话,带了几分挑衅心思的明羽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没了继续的性质,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拍了拍罗槿肩膀: “既然你懒得跟我说话,那我就提前说几句。以后要在一个剧组待挺久的,前辈多多指教。还有,上次王煜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说出那么轻浮的话了,你放心就行了。” 莫名其妙对这第一次见面的人多了些关心,明羽干脆替王煜做了个保证。 语毕,转过身便打算离开。 也许是错觉,看着明羽轮廓英朗的侧脸、总让罗槿感觉这场景不太真实,仿佛是继承了这身体想到哪做到哪的习惯,罗槿下意识一把拽住了他。 “怎么了,前辈?” 猛的被拽住,明羽挑挑眉,淡笑说道:“前辈不会还在意两年前的事情吧?当时恢复想要拜师学艺什么的,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还是……现在前辈改变了主意,想要‘被包-养’了?” 话和表情完全不一致,明明是嘲讽的语调,明羽脸上表情却依旧无害,明媚阳光的笑容让人挑不了错处、无法指责。 罗槿不知道明羽为何这般看他,他说的话并不客气,于是,从来都是想到哪儿做到哪的罗槿嘴角溢出一抹微笑,决定同样调侃回去。 “包养?” 看周围早没了人,罗槿晃悠悠站起身来,有些暧昧的将一只手搭在明羽肩膀,玩笑的心思瞬间升起。 看着对方摆出来的、青涩又嚣张的一张俊脸,罗槿带着同样无害的温柔微笑,学着上个世界里白浩轩那般霸道的无法抗拒的语气,轻声在明羽耳畔,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这表情,是在勾引我么?” …… 28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什、什么?” 明羽侧头偏过来,话语中都出现了可疑的停顿,看来罗槿这一句话是真的把他噎住了。 是啊,养尊处优的明家大少天生一副好壳子,向来都只有撩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被撩过? “表情还不错。” 罗槿很满意明羽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觉得连着两辈子被他牵着鼻子走,偶尔换换角色也不错。 “如果你有这个意思,那再等我些日子,包养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满意,反正我体力不错,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罗槿不理会明羽目瞪口呆的一张脸,不急不慢的陈述着自己的看法。 一时沉浸在震惊当中的明羽,未曾注意到罗槿挂在嘴角的、堪称狡黠的狐狸般笑容。完全没把罗槿所说当做玩笑,明羽人生观好像受到了威胁,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一张俊脸瞬间阴沉下来,满是危险气息。 ——这个圈子里,知道他家世出身如何的人很多,想巴结他的也不少。 从来没有人敢拿这样的身份套在他身上,也没人敢想,从来都没有…… 就面前这人的小身板,还不比他高,竟然摆着架子说什么体力不错? …… “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还是故意找事?”眯了眯眼睛,明羽反手握过罗槿搭在他肩膀的手,用力的扯了下来。 从禹锦的记忆里,罗槿是真的不知道明羽的家世有多显赫。 对上明羽黑的发紫的一张脸,罗槿想了想自己描述的那副画面,虽然觉得好笑,但……好像也不错? “你是谁?”我怎么会不清楚? 罗槿轻声回了一句,那眼神、仿佛早就将对面的人看的透彻。 明羽对上这样一双眼,顿了顿,久久才反应过那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嗤笑一声,松开了紧抓着的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多了红色的手指印记。明羽皱皱眉头,并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杰作。沉下脸色,不再卖弄‘任性’的笑容,抬眼向罗槿陈述道:“你跟媒体上报道的不同,差别很大。” “你也一样。” 罗槿没什么表情,明羽也就冷下了一张脸。 “你很有意思。” 舒展眉头,明羽重新打量了罗槿,抛开了之前因为王煜而生的探索意思,真正的用自己的眼光打量评价他。 罗槿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想要结束这场交谈的人,换成了他。 “等等!” 阻止离开的人,也换了一个。 “禹锦,留下联系方式。”陈述语调,比起请求来说,命令更为贴切。见罗槿没有回应的意思,明羽补充说道:“既然以后你要包养我,金主的联系方式总要有。” 他脸上没露什么表情,话说的十分认真——其实,要弄到罗槿的号码,甚至是住址,只要他一个电话,再详细的资料都能查得出。 可得到的方式不一样,这样当面要下来,主动联系也有理由,关系也更加正当。 “不叫前辈了?” “没有外人。” “你是我内人?” “……” 不得不说,目前的明羽,在撩人这一方面,确实比不过混了两辈子的罗槿。 29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这部剧里,罗槿的戏份确实不多。 因为电视剧的主角是当下最受热捧的明羽,粉丝太多,剧组对消息的封锁十分到位。于是,罗槿这个过气影帝的加盟不为大众所知。 电视剧刚刚开拍,拍摄进程不足百分之十,除了开机发布会之外,并没有多大宣传公开出去。一个场景拍摄完毕,剧组自然会转移至下个地点。详细的阅读过剧本过后,罗槿也清楚了自己应该出现在剧组的大概时间。 不是主演,没有时刻留在这里的必要,可没有公布回归、没有通告的他,委实没地方可去。 新的拍摄地是d市。 这里经济发展程度极高,城市经济建设的同时,也不少文化方面的宣传。 历史悠久的d市,适合旅游的景观十分丰富。闲来无事的罗槿,趁着空闲、在tony的陪伴下,选在大部分人忙的要死的上班时间到处闲逛。 久不出山的人,随便带个口罩、鸭舌帽,碰上出门买个菜听个曲的大爷大妈,没人认得出来。 与放松心情、处于闲散状态的罗槿不同,一直忙碌于片场拍摄的其余演员心情并不算好——向来活泼的女主金娜娜、深情戏总要笑场。不仅要拖着剧组一遍一遍的ng重来,整个剧的剧情进展都十分缓慢。 …… 就这样,看着别人忙碌,自己休息调养了将近一个星期,罗槿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场景。 【繁华的街景、霓虹闪烁,情人节的浪漫氛围,等到的却是自己的丈夫携带第三者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罗槿今天要拍摄的,就是这么一场戏。 拍摄地点是一栋矮楼的顶层天台,因为用的是夜景,所以辛苦了几天、终于搞定金娜娜戏份的工作人员也就没来的多早。 “又见面了,前辈。” 脸上戴了一付大墨镜、明羽轻笑着坐到了罗槿对面的位置。 自‘初次’见面后,明羽就对这被雪藏两年的过气小影帝多了许多兴趣,有意无意的探听着他的过去,每次见面都会凑过来说点儿什么。 拍摄地点的矮楼是一家咖啡店,这里的饮品价格偏贵,味道是真的不错。气氛安静,内嵌的音箱在会根据客人的要求播放微小音量的曲子。 十分宽敞、装潢别具特色的咖啡店,每逢周末或者空闲,总会有闲情逸致的人来到这里喝个咖啡、看会儿书,或是到别间与亲友闲聊几句,耗费时光。 以着蓝山no.2为特色。在d市,这家店相当有名。 难得出差来到d市、到这么有名的咖啡店,不试一试特色推荐,单点了一壶水果茶,煞风景说的就是罗槿。这样的环境气氛,有第三个人存在,总是会让人感觉少了点儿什么。‘攻略目标’就在眼前,罗槿也就很不厚道的先情后友,体贴的把tony给支开了。 “不请我喝点儿什么吗,前辈?” 星期一往往是最为繁忙的一天,经过周末调休,无论工作学业,都有对付不完的事宜。所以,三层整一个楼层,就只有罗槿这一桌。 不发言语,轻抿一口茶水,普通的水果茶也被喝出芳气满轩的儒生味道,让明羽看的一愣。摘下墨镜,眼下带了一层浓重黑眼圈,明羽沉着声,自顾自坐到了罗槿对面位置,静静的看着他。 “想喝什么自己去点吧。”抬眼回望过去,罗槿丝毫没有出血出钱的意思。 良久沉默换来这样一句,让明羽一时间有些懵、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下去,摩挲着木桌装饰文理的手也停了下来。可他也没有关注饮品单目,只是静静坐在罗槿对面,忽然沉声问道:“我看你实力也不错,外貌……也凑合,怎么混成现在这样子?” 进入这个剧组以来,两人像现在这样、有意无意的碰面多次,几经交谈,于对方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话题也越聊越深。罗槿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两人共同话题不少,几次接触下来,明羽很喜欢找他聊天。到现在,不管是圈内、圈外还是私生活,两人间的话题早没了避讳。 可是就算再怎么没避讳,直接在同为演艺界工作的人前问出这样的话来,似乎并不合适,不管是本着什么样的目的出发。而私下里,罗槿也问过tony,知道明羽的家族来头不小…… “明羽……你这样说话,就真的没被打过么?” 明羽:…… 四下无人,罗槿叹息一声,正色起一张脸:“或者,我应该把你的意思理解成,‘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没有离开这个圈子’比较贴切吧。” 明羽没有回话,只是垂了眼眸,罗槿则继续道:“合约没到期,我们公司出我一个也不容易,而且,那件事根本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轻易的因为一件事改变我的计划。” “计划,进入这个圈子的初衷么?” 剑眉微蹙,明羽很快捕捉了他话中重点,继续道:“那你的初衷是什么,一般人被那样的娱-乐新-闻缠身,身后又没有什么支持,很容易就放弃归隐了,你……”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我的。” 轻松一笑,这不经意透露出的、被调查过后才得知的结果问句让罗槿勾起了嘴角。 或许是前些日子的‘调戏’玩笑真的有用,总之明羽对他投入了不少关注度:“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问,谁说你问了我就要回答?而且与个人隐私有关,你总要先透露自己来交换吧?” “这种事情怎么还与隐私有关?别跟我说你是喜欢谁谁,为了和她成为朋友才坚持到现在。” 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明羽难得说漏了嘴,好奇罗槿所说的初衷,自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思索过后缓缓道:“我的初衷,就是喜欢音乐,享受被人追捧、想要站到更高的位置。” “而所以现在为了得到更多的人气,提升知名度,也会串一把演员。毕竟电视剧可以循环播放,影响力广一些,我这张脸,混个脸熟也是可以的。”明羽的性子并不像他在外表现一般明朗张扬,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在某些方面其实有些内敛。 写得出独一无二、别具风格的音乐,明天王的内心世界也许很丰富,可他不怎么愿意向其他人表露。 “让你失望了?” 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沉默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罗槿道:“这个话题确实不好,我选择对你坦白,其实……你也可以不回应,我可以坦诚说我想要站到这个行业的顶峰。经历了那样的事,还选择这条路,难道你不是因为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演戏么?” “谢谢你的坦诚,可我们好像不太一样。”罗槿莞尔一笑,开解了有些压抑的氛围,这次对话体裁确实与之前不同,有些追根究底的感觉。 “那是为什么?” 明羽轻轻皱眉,十分不解。 这些日子的交流,虽然多是相互打趣,可罗槿给他留了很好的印象,让他忍不住去了解他。繁杂工作之余、那些难得的闲暇时间里,他也翻看过罗槿当红时的影视作品,不看因质疑演员人品而发的恶性评论,每一部都堪称经典,每一部都用心至极。 这样的人,要说他不喜欢演戏,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想回到这个圈子,为什么要接一个这样的角色。” “你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明羽一愣,似乎盘算许久的小心思被戳破,嗤笑一声,似是轻浮的说道:“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并不是在意你。前辈可别想多了。”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既然明羽选择了坦诚,他也并不糊弄,总结片刻、诚恳继续道:“之前的我,说起是热爱,更算是寻找一个谋生饭碗,毕竟除了演戏我没有其他特长。至于……现在接手这些,目的早就变了……” 一双清亮眼眸看过去,罗槿第一次就之前的禹锦和现在的自己做了个比较,第一次打算坦白自己意图。 接受了全部记忆的罗槿,已经将原身和自己混合到了一起,现在的状况,与其说是外来人‘夺舍’,不如说是一觉醒来多了前世的记忆更为贴切。可即便如此,掌握了那些‘记忆’的罗槿,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追求都变了许多。 “之前的我进入这个圈子,是因为有一技之长,为了生活,是职业。到了现在……才算和你一样,是真的有了目标、动力和野心。” 说话语调、停顿的分寸拿捏得当,很好的勾起了明羽的兴趣。那坦诚目光,也让他心下一颤、一阵波动,不过这波动改变,很快就被更为强烈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思量片刻,明羽静候些许,沉声问道:“那……是什么目的。” “包养你啊。” 30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尾音清扬撩动心弦,罗槿语态异常认真,原本是一句玩笑话,偏偏带了三分可信度。 “不要扯开话题,我问的很认真。”明羽沉下脸色,明显不满意于这个答案。 “我回答的也不敷衍。” “之前为什么加入这个圈子,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就是这个目标了。”话说的愈发认真,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明羽看,明明脸皮够厚,耳根还是泛起一阵红晕。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明羽只觉得身上心里,都有一颗奇妙的火苗燃烧。 不知道为什么,罗槿带着玩笑成分的告白话语,让连夜拍戏、处于疲累状态的明羽心情明显变好。 “你真是…咳……” 总被罗槿弄得无话可说,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尴尬、意外都变多了,却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之前那些,为什么不开记者会解释。”轻咳一声,在变得真正的话无可说、回应不能之前,转开了话题。 “qw的能力你应该清楚,开了记者会也没什么用,跟mk王煜关系那么要好,别说你不知道我们之前的过节,记者会只能越抹越黑而已。” 明羽默不作声,因为罗槿确实没错。 以着王煜那个娇惯了的性子,圈子里看得上谁都是别人的荣幸;相反,看谁不顺眼,就一定要让人家不好受。 更何况,罗槿是真正得罪过王煜的。 以着王煜那记仇的性子,又刚好没事做,给罗槿个机会,让他接演个角色,再趁着杀青让他出丑,没什么好意外的。 众人前被扇耳光,总要在更‘众’的人前讨要回来。 现在想想,qw娱乐的实力实在太弱,高层也太不懂事,手下艺人这种状况,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小锦,我回来啦。”tony拿着罗槿的长风衣回到这里,意外于依旧坐在一旁的明羽。 见状,tony微微一怔,不自觉收敛了些笑容,可毕竟是长时间混圈子的人,又立刻恢复成热情的模样:“明羽还在啊,这里的东西味道怎么……小锦,你也不请人家喝些什么。” 看到桌子上依旧是离开时点的那一壶水果茶,还只有离开时的两个茶杯,这状况让tony有点挂不住脸。 总觉得是罗槿在‘外人’面前不愿多说话、亏待了人家明羽,让他感到十分抱歉。在嫌弃罗槿不懂事的同时,不知不觉对明羽也增加了好感。 “哪里,我和前辈总在说话,不小心忘记了而已。”明羽脸上又挂了温顺的笑容,冲着tony歪了歪头,良好的表现出一个大男孩应有的反应。 tony回应着笑笑,同时低头扫了眼腕上手表:“聊了这么久,也渴了吧。” 将手中长风衣递给罗槿,金牌经纪人兼助理十分豪气的把放置在一边的价目本递给明羽:“想喝些什么,我来请!” “tony哥肯定么?这里东西都很贵。”难得见到同为铁公鸡的tony如此大方,罗槿一边瞅着那价目本上数字、一边回应。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tony暗瞪了罗槿一眼后,继续笑着把价目本塞到明羽手里。 这家店很有名,就算价格是有些贵,饮品旁边数字位数是有些多,可一杯饮料而已,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tony跟明羽并不熟,陌生的人邀请,自主点单,怎么会有人好意思点价格偏上的东西。 自认为精通人情世故的tony,很快就目瞪口呆,为自己口袋里的钱票而感到肉疼了。 事情发生在了他的意料之外,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罗槿一般‘诚实’,也不是所有人会一直保持角色稳定,不出现ooc状况。 目前为止,明羽都给tony留下十分靠谱的错觉,也对他抱有相当的好感。 “那就蓝山好了,谢谢tony哥。” 将价目本熟练一推,直接递送到应声而来的服务生手里。 明羽笑的恰到好处,嘴巴一张一合,满脸‘纯真正直’,念出来的饮品名却让tony‘虎躯一震’,咽了咽口水。 ——蓝山是这家店的招牌特色,也是价目表上最贵的咖啡。 蓝山咖啡的价钱,tony倒也不是付不起,只是接近四位数,就那么一小壶咖啡……反正他还没有大方到那种程度。 罗槿憋笑看着tony咬牙切齿的掏出信用卡的模样,笑的比哭还难看。而另一边同样带着笑容、翻看着手机信息的明羽,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tony的眉毛已经竖成了八字,只自顾自的在考虑关于罗槿回归圈子、重上高峰的可能性。 毕竟两年前舆论风向一边倒,粉丝数骤减、被迫雪藏的人,一开始就当主演怎么都不合适。 不过,现在这个‘渣男’角色,考验演技又注定遭骂、更不适合现在的禹锦,只能将他再一次推向舆论巅峰。 之前的事情可以一点点洗白,而至于角色方面——再过两个月,就要开拍的民国剧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选择一个容易受到欢迎、出场不算太多的角色,以眼前人的演技绝对没问题。 明羽暗自考量着罗槿洗白、重新回归要走的长路,再想想自己在当中即将要做出的贡献、还有他马上要欠给自己的人情。 很快,让tony肉疼的咖啡就摆上了桌。 …… 整整一个下午,都在三楼座椅上度过。 天色微暗,顶层天台场景已经布置完备。罗槿披着tony带来的厚风衣站在一边,即使到了春天,太阳落下后的高楼还是有阴冷。 “禹锦哥哥!”金娜娜今天扎了两个马尾辫,随着她走路的步伐一翘一翘的,依旧满是活力,让人不得不投入视线。 “娜娜,过来化妆了!要开拍了!”金娜娜的助理一手拖着化妆师,无力的伸出另一只手,向直奔罗槿的活泼女生叫喊道。 【今晚的剧情,是渣男与单杉杉离婚的导火索。 为了能让丈夫和自己过上更好的物质生活,女主身兼多职,一直十分忙碌。 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兼结婚纪念日,准备请假、早些下班回家,满心期待着在丈夫的陪伴下度过情人节的杉杉,却在自己上班的地方,看到与衣着暴露的女人在一起的、心心念念的丈夫。 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却得到了这种令人恶心的结果,单杉杉瞬间失去了理智,和那个第三者推搡厮打在一起,最终被渣男一把挥开、撞到桌角,失去了腹中还未被发现的小生命…… …… 毕竟是电视剧,结局总是美好的。 因为单杉杉是女主,所以她现在被欺负的有多么惨,以后就会被男主捧得多么小心翼翼…… 饰演渣男角色的罗槿已经到位了,也提前跟‘第三者’打过招呼,只剩下女主金娜娜一个,还活蹦乱跳的没化妆、没换衣服。 “娜娜,一会儿导演又要骂了。” 无所事事摆弄天台小彩灯的金娜娜被罗槿一下子戳中了要害,终于掉头跟着疲劳劝喊的助理去了保姆车。 金娜娜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职业习惯实在是不怎么样。 可是她的个性十分讨人喜欢,不管是导演、演员,还是偶尔来探班的、其他演员的粉丝,金娜娜都能和他们找到共同话题,毫无架子,聊得开心。 有时候,有了开朗的性格和出色的外貌,本人又讨喜,相比之下,实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天色渐暗,被缠绕在铁栅栏上的小彩灯闪烁起来,在剧组的精心布景下,衬托出一片情人节的浪漫气氛。 楼顶的风好像格外的冷,凉风吹到身上,罗槿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发现明羽的身影,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才刚站起身来,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禹锦,金娜娜呢。” 习惯了与明羽身高差的罗槿抬头看过去,转头才发现是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王导演,怔楞一下,立刻回应道:“补妆去了,很快就能好。导演看到明羽了么?” 替金娜娜争取了些时间,帮她掩盖一笔,罗槿就问起了明羽的去向。 拿着大明星打趣,玩笑开了一下午,人就这么不见了,多少有点儿别扭。想要发个消息询问两句时,才发现只单方面递交了自己的电话,手机上根本没存明羽的号码。 “明羽?今天没有他的戏,我给他放假了,应该一直在酒店休息……” ——那这一下午,跑到拍摄场地,是专门来找他的么? 王导演摸了摸凹造型专用的络腮型男胡,注视着裹了外衣、等待拍摄许久的罗槿,对接下来要跟他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禹锦,咳……原本这个角色的演员,现在有时间了。毕竟是一开始就签了合约的,违约期限还没到。之前是因为剧组的计划有变,现在那人也已经到了。实在抱歉,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一起合作。” 将罗槿拉到一边,王导演十分不好意思的出口说道。 一开始不顾角色原有演员、强行要换上罗槿的投资人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撤下他的角色,这样善变,又耗费了不少的违约金,这种举动,也让王导也摸不着头脑。 虽然罗槿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可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导演,手下虽然有几部代表作,可是公众认知度不高。 商业电视剧里,决定权最大的是投资方,而不是导演。 罗槿违约费倒是不难办,有投资人承担,就是人情关系难做。 “没什么。” 罗槿很快反应过来了王导演的意思,半道换人的事情从未经历过,让他一时也有些尴尬。 看得出导演满面歉意,罗槿很快就调整了心情,说了说场面话:“谢谢导演这些日子的照顾了,期待下一次合作。” “恩,一定。” 草草敷衍过去,王导演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中途调换演员的事,说完话后为避免尴尬,微微颔首、及时走开了。 轻声叹了口气,罗槿不再停留,转角下了楼梯,打算回车上找tony汇报一下情况。这种突发的状况,他倒是没觉得有多丢脸,起码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在剧组结识了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只是……觉得对不起忙前忙后的tony。 只演了一处场景,剧组要重新拍摄也很容易。 融合了原身记忆的罗槿对于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可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辞退了。 面对这个职业……以后会如何,他不知道,对这些方面,也有些无措。 …… “恩,合同内容重新修订了,这周末可以拍摄么?” “我会尽量安排,只是,女鞋品牌也要用禹锦做代言人么?”电话这头,tony有些疑惑,就直接问出了口。 ——罗槿第一次试戏,tony中途离开,谈的就是这个合约。 知名的国际品牌会找一个被人们淡忘、出过恶性绯-闻的艺人当做代言人,说不意外是假的。 更意外的是,罗槿不仅要代言这家公司的男鞋,还有女鞋。 就算两年前罗槿在女粉丝中人气颇高,可到了现在,说是用男士的代言来拉动关注度、销售量,难道……还要他换上高跟鞋不成? 罗槿五官十分精致,皮肤也算的上细腻,但长相并不女气,tony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合约方会突发奇想的让他来代言女鞋。 “广告策划有安排,这些不需要贵方担心。”对面清冷的女声响起,人家有明确的要求,tony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客气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tony叹息一声,收起手机,刚准备上楼,就看见了站在转角处等候的罗槿,连忙走了过去:“小锦啊,这么快?” “刚才代言的合约方那边给我来了电话,谈了关于代言的事情,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家公司,只不过他们现在提出,女鞋方面也由你来做代言人。” “tony哥,我杀青了。” “啊?”听了罗槿的话,滔滔不绝、还待抱怨的tony一愣,十分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这……这不是才第二场么?” “原本定下的演员回来了,以后又可以空闲一阵子了。”耸耸肩,垂了眼:“抱歉,tony哥,我又让你失望了……” “你这是哪里话,你现在还年轻,这个年纪,能到那高度已经很了不起了。”tony得到了消息,也垮了脸,嘴上依旧不停地安慰垂头丧气的罗槿:“你也别太在意这些,这和你的实力没关系。以后,总会好的。” 故作轻松,tony长舒一口气,道:“既然空闲下来了,就全心全意的做广告代言吧。” “恩,知道了。” 31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事情还没有那么糟,身边还有tony帮忙,也找到了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重新打起了精神,罗槿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继续新的工作。 这次的广告宣传,是偏高档的鞋子。罗槿这个代言人,同时负责了男鞋、女鞋两边。 做了准备和了解,罗槿当然不会真的穿着女鞋来拍摄,只需要向大众展示产品而已。 当红时接的代言并不多,没想到又一次回归的开端是广告。 更让罗槿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代表公司、与tony商量合同的广告策划人,还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老朋友’。 换了价值不菲的修身黑西装,托显腰身。里面没有衬衫搭配,露出了大片白皙胸膛。罗槿的身材属于‘脱衣有肉’的类型,这样的穿搭,并不显单薄,反倒别具野性魅力。 “我需要怎么做?” “电子化用图而已,配对产品做海报。男鞋和女鞋,这季的设计都是复古,我们的男士网站这边,打算用‘狂野绅士’这个主题。” 坐在落地窗旁、玻璃桌边,穿着一身整齐职业装、竖着高马尾,眉宇严厉的女子,搭着二郎腿、一边打量着换完衣服的罗槿,一边回答着: “怎么,对于wildgentleman这个主题,有什么异议?” 高冷一笑,有一种女版霸道总裁范儿,堪称冷厉的眼神瞥向要憋出内伤的tony,瞬间让他寒毛起了一身。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狂野绅士’的翻译实在是太神奇了…… 似乎是明白了tony笑场的原因,总裁女冷哼一声:“这个翻译简单明了,很好理解,难道你觉得有哪里不对?” “tony哥不是这个意思,文总监,我明白了。”接过女总裁的话,因为是老朋友了,罗槿知道这人喜欢较真,要不及时撇开话题,估计时间又要耽误半天。 “禹锦,就算两年前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一点没变。” “抱歉,文总、禹先生,我来晚了。”谈话间,一个提着笔记本电脑包的男人匆匆忙忙赶过来,站到了女总裁身后,谦和笑笑。 这男人言语动作都十分柔和,面容清秀,客气谦逊,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恩,没事。男士方面,根据你自己的想法就是,准备准备就拍摄吧,只有几张海报,两三条片子,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今天拍完。” 不予违抗的命令语气,女总裁高冷的一张脸在男‘秘书’到来后出现了微妙的裂痕。布置完罗槿的功课任务后,她就站起身来、将文件夹向两人面前的桌子一拍搁下,而后,就带着她满面微笑的男助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这个女人怎么说话的!” 看两人走远,tony才开始抱怨,十分不服气的模样。看向难得愤怒、要为自己出气的的tony,罗槿但笑不语。 刚才那个‘女总裁’叫做文雅,算是这个世界禹锦的发小。这次证明自己回归的代言,还是两人‘青梅竹马’时期的约定——以做设计师为志向小少女,看中了禹锦这小男模,十几年前就提前预约了。 虽然最后的职业都跟预想的不一样,文雅不是设计师,罗槿也不是模特,可这个约定还是换了一种方式达成了。 文总裁的性格和她的名字扯不上一点儿关系。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一点儿‘文’静舒‘雅’,因为那女人总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明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说教,罗槿才会用文总来称呼。 “这样的女人怎么嫁的出去!啊真是……” “这就不需要tony哥为她担心了。”罗槿拉过依旧抱怨不停的tony,指向已经走到楼梯口处、紧跟在‘女总裁’身后的温柔‘男助理’、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个,她的男朋友。” ——“啊!?”tony做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瞬间又成了一张八卦脸:“真是看不出来,那个男人文质彬彬的,这个……竟然是包养?” “什么包养……人家男朋友有钱的很。”叹了口气,对于tony的猜测十分无语,大概是娱乐报纸、无聊文章看的太多了。罗槿没打算跟他继续废话,啧啧两声、转身离开,找摄影师商量去了。 …… 男鞋方面的拍摄相对简单。因为要符合网站简约风格,所以不用太多的场景,需要的只是后期排版效果。这边的‘狂野绅士’拍摄十分成功,而转到女鞋系列,就变得麻烦了。 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领口特意敞开两个,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白皙的脖颈上十分贴合的,带了两根手指粗的、黑色皮质项圈。这项圈后端没有接口,摘下带上、都是用正面前略粗重金色的锁链来控制。 在一片花丛中躺倒,依照摄影的安排、任意切换着动作,尽管一开始微有僵硬,也能迅速的适应下来。拍摄完了静态图片,摄影师还特意多留了一段动态录像,总觉得这位代言人表现的相当出色,录像也能用得着。 因为这一季的主题是复古风格,除了新款式之外,免不了会有怀旧经典款。鲜亮的的红色细高跟是主推,也是适合年轻女性的、增添魅力的、经久不衰经典百搭款。 应要求换了一件正红色宽袖衬衫,搭配束腰修身的黑色高腰裤,依旧是解开了胸前两颗纽扣、皮质项圈,扎眼的红色配上白皙的皮肤,罗槿温润流畅的面部线条都添了妖艳之感。 罗槿体贴的配合着红了脸的造型师帮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扩音器里就传来了文雅清亮又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 “禹锦,想象你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戴上了主人的项圈,面部表情可以夸张一些。” 文雅站在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要求,手上不停翻看拍摄完毕的男款用片:“经典主推,需要用视频方式,野性一点没关系,破格一点才行。” “野兽……还是一头……”看罗槿点了点头,tony在一边唏嘘感叹。 原本只需要安排行程的经纪人tony第一次以助理的身份围观禹锦拍摄,身为这方面的圈外人,对于这样简单直接、十分粗暴的要求形容词,他实在接受无能。 坐在高椅子上,舒展开双腿,手中就被塞了一只红色高跟鞋,捧着高跟鞋,罗槿左右打量了一会儿,两侧就开了摄影灯。 应要求,罗槿的面部表情试着夸张了一些,将高跟鞋鞋面轻抵鼻尖,探出小舌、面上一副沉溺迷恋的迷醉神态。比起野兽,他更像是一只迷恋于主人物件、心甘情愿被奴役的猫科动物。 这一张乖巧顺服,下一张也可以性感放浪。虽然没有像其他代言人一般,将产品直接佩戴到身上,也能很好的做出应有展示。 …… 闪光灯闪烁亮起,耳边是熟悉又陌生的快门声。 担受着‘野兽’的名义,拍摄最终还是进行了两天半。罗槿自己没有看到全部的成品,但文总监十分满意这次拍摄,脸上难得的挂起了笑容。 “辛苦了。” 没有见到忙碌于工作的女总裁,她的男助理一如既往地替她了结这些人情关系。看男助理一副无害的笑模样,罗槿没有停留太久,客气完便立刻离开这人来人往的摄影棚。 就这样,将近三天的忙碌状态结束,总算是完成了代言拍摄,马上又要开始漫长、无所事事的假期了。假期本应是用来放松的,可对于混在这个圈子的人来说,太闲不是好事,更何况罗槿已经闲了两年了。 出了摄影棚,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路上车辆也少的可怜。 “tony哥,接下来……” 上了车,系了安全带,罗槿刚想跟tony商量商量以后的事情,谈话就被电话铃声终止。 ——陌生的号码? 掏出手机,微一迟疑,罗槿最终还是滑动了接听键—— “是我。” “恩。怎么了,明羽” 电话那头传来了明羽的声音,久违的声音,听起来明羽的心情不错。 “还以为你听不出来。”惊讶于罗槿能够立刻辨识出他的声音,明羽得到回应后、心情十分微妙。 “我们认识很久了,当然听得出来。”挑眉轻笑,一边通着话,罗槿一边迅速存下了号码。 “我是想告诉你,你们公司已经帮你接了戏,我们又要合作了,时间就在下周。” “新戏?” “恩,民国剧。” …… “谢谢。” 停顿两秒,罗槿垂了眼眸,嘴角勾起一道笑容。 不久之前,他还在为这个世界日后的生活所困扰,下一秒,就收到了明羽带来的好消息。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有新的角色,但他知道,这事跟明羽脱不了关系。 “谢我?”电话另一边,明羽轻笑一声:“是你魅力太大,不用谢我。” “恩,那我谢谢你,替我拒绝了上一个角色。” 之前在那家咖啡店,空坐了一下午时间的谈话,明羽不知道问了他多少次关于以后的戏路计划和安排。 不希望自己与之前舆论困扰挂钩的,除了tony,就只有明羽了。 “……总之,你知道就好了,我很忙。先挂了。” “恩。” 被轻易发现小心思的明羽迅速挂了电话,隔着电话,罗槿也想象的出对面人的表情。 长舒一口气,身边的tony就满是好奇的探过了头。 “小锦,什么新戏?明羽帮你接了新戏?”一边开车,一边向罗槿甩几个眼色。 轿车车厢不大,听筒音量也不小,紧挨在一边充当司机的tony自然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街上只留了白色路灯和靠街霓虹彩灯,少了车辆,也早就没了行人。 “明羽那孩子不错,有实力又有颜值的……” tony见罗槿一直没回话,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依我看,明羽以后的发展空间很大,不管是歌坛还是其他。” “我手机上都存了他的很多歌呢,现在又转行来进军演员,都说唱歌不好的歌星才做演员的,演戏不好的就去做主持人了……”看着罗槿一停不停的立刻保存下明羽手机号码,还对着联系人那一串号码盯看注视、没有回应自己,tony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小锦,你跟他多多合作也是好的,比起那些老油条前辈,找个差不多同龄的应该吃不了多少亏。你看看多少人和他合作都红了,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因为跟你合作才红的,反正我觉得这次电视剧……” “好好开车!” 在tony一个操作不稳急刹车后,罗槿终于为自己的人生安全呐喊一声,收起手机停了手,抬起头来轻轻叹口气回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tony哥,不行就换我来开吧。” “别这样,我可是老司机。”不理会罗槿,话唠tony示威一般的双手离开方向盘,挑衅的说道。 “……” 32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从摄影棚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简单的洗了个澡,收拾了东西,窗外的天已经开始亮了。浅浅睡了一会儿,在九点左右被手机铃声震醒。 果不其然,是公司上级的通知,让罗槿今天回去谈一谈新角色。从电话那头了解到,这新角色并不考验演技,而且戏份颇重,是个十分讨观众喜欢的角色。 【故事建立在民国时期——讲述的,是一个普通青年涉入一场惊天阴谋,不得不为了生存,转换身份加入军队,当上首席军官,揭穿阴谋的故事。 至于罗槿,很荣幸的变成了一直陪伴在主人公左右、指引他方向的伙伴,也是主人公的老师。 咳…连着两辈子,都是爱人的老师。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罗槿怎么都想不明白,只是大学时期当过家教而已,这份职业怎么就绑定了自己? 或许,这跟杜若的怨念有关? 还记得蓝瞳少年说过的话,角色选定跟杜若的想法有关。可连着三个世界,怎么都要跟老师扯上关系……也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是之前罗槿拿出来反驳拒绝杜若的理由之一。 这个时候,再回想起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忍不住发出一阵感叹,更加坚定了要把杜若唤醒的决心。 罗槿很感谢能有拥有这样一次机会,穿梭在各个世界,与所爱之人相伴相行的机会,也很珍惜每一次相遇相知。 不是说这当中没有困难挫折,但他一直有唤醒杜若着这个目标支撑着。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想到放弃,也不至于慌张害怕。明确的目标就摆在眼前,他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从公司高层处听了建议,签了合同,又拿了剧本,罗槿独自一人回到了公司不远处的公寓。 …… “小锦,你听说了么?那个娜娜,竟然是个小三。” 开始了新片行程,罗槿下了飞机,转坐上了保姆车,tony又开始不停唠叨着网上的八卦,一边嘟囔着爆料人披露的冰山一角,一边还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形容描述的十分精彩,连开车的司机师傅都忍不住追问几句,充满了兴致。 本来很满意现下交谈场面的tony好不容易记起了不出声响的罗槿,转头一看,影帝先生手机玩的正起劲,立刻不满的啧啧嘴,道:“小锦,我觉得,这个圈子里,和你相关的人,都应该关注一下的。” “恩,传闻罢了,娜娜她不是还在拍戏么?” 回了tony的话,罗槿停了玩手机的手,终于重视起来,可他实在不觉得金娜娜那个小姑娘会去插手别人的感情。 “她还拍戏?天哪,她还没红到拍戏的程度,模特出身,有没有演技,拍什么戏。”夸张的尖细嗓门响起,tony惊叹一声,嫌弃的撇了罗槿一眼。 “模特?” “对啊,就是之前和你传绯闻的,后来又流产的那个尹娜娜。”tony说的十分解气,单手叉腰,竖出手指左右评判起来: “当初,什么流产,几张照片而已。那种状况,对媒体来说,当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博关注度、蹭热度嘛。当时你多红?也不知道多少人巴巴的想看着你摔下来呢,看个热闹顺便酸溜溜的骂几句,谁都会。” “至于那个尹娜娜,就是纯粹的炒作而已,搁以前,管她流几次产呢,事情那么火,还不是因为跟你沾边?公司发了那么多声明也白搭,流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产!这下好了,被狗仔扒出来了,不是想红么,彻底大红大紫了吧?我看之前的事情,需要和公司商量一下,重新翻一翻…” 罗槿一边听着,一边在词条一栏搜索了这个人的名字。 金娜娜,银娜娜,不知道还有没有木娜娜,如果三个人同时掉到水里,不知道年轻的樵夫会选哪一个? 年轻的樵夫哟…… 摇摇头,罗槿晃掉了脑海中冒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两年前发生的一切,自己不算特别了解,只记得最后有个三线女星来掺了一腿,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这女星实在是不出名,禹锦自然没记住她的名字。 手指滑动,查看着相关的话题,尹娜娜的相关还真不少。这第三者事件已经是现下最新鲜的绯闻了,不过排在相关搜索第一位的,还是两年前的‘流产’。 看着被扒出来到公众面前的真真假假,反正这个人已经被彻底抹黑了,或者说,是彻底暴露了。比起丑-闻,尹娜娜人品方面问题更大一些。 两年前那条因为尹娜娜流产、公司为自己发表的声明以及表示自己与这件事无关的发布会相关,已经重新被刷到了首页。打开消息简单看了看,取代一边倒的恶意辱骂的,是对这件事的质疑,以及坚持至今的死忠粉们的反击声。 对应当时自己大红的环境,说尹娜娜是为了炒作、蹭热度之类的,分析的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只不过当时真的得罪了人,一边倒的大环境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现在沉溺了两年,人们发现最后的稻草压错了人,也开始换着角度、重新关注起最最原始的事件来。 听tony说,这个尹娜娜私生活确实够乱,媒体扒出来的、没有一点儿冤枉,都是她真正做过的。可这样的人能在这个圈子里走到现在,按理说背后靠山来头应该不小,怎么会把事情造的这么大? 曾经借助无辜受害者的形象,将自己抹黑,这个尹娜娜,现在已经上升到了二线女星的高度。 看着一条胜过一条的相关话题黑历史,什么整容、插足他人感情,甚至是吸-毒、恐吓威胁其他女艺人……比起自己可以雪藏两年漂白,罗槿知道,这个女人在圈子里的路被扒到现在,算是彻底完了。 …… “…是吗!狗仔连这个都扒到了,我的天呐!你还真信了?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小锦的,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小锦嫩着呢……” “tony哥!” 打断tony和司机越来越没边的八卦闲聊,罗槿终于收起了手机,用力拍了拍tony敦实的肩膀,将他几乎要贴在驾驶后座的身子拉回来。 “昂,小锦,这些事情果然跟王煜摆脱不了干系,那个尹娜娜真是…唉……” “到了,下车吧。” 罗槿实在不想听tony跟司机讨论什么自己嫩不嫩的问题,车子才刚刚停稳,他就拽着tony下了车。 …… 开拍仪式什么的,需要媒体曝光的场景他自然不会去,第一次在剧组面前出现,就是有自己角色出场时候的情景。 近代战争剧所要用的影视拍摄基地搭建的宏伟壮观,一座影视城里同时有三部类似题材的电视剧在拍摄,其中罗槿加盟的这个,阵容最为强大。 因为星光闪烁缘故,前几天的人流往来十分热闹。各家前线粉丝,来到这里给自己喜欢的明显应援什么的,实在常见。 扣了帽子,戴了口罩,罗槿和tony绕过人群,打算去剧组化妆区那边报到交代。 【“最近关注娱乐新闻了么?” “怎么了,什么新闻。” “就是尹娜娜那件事!炒的沸沸扬扬的。” 【“我怎么不知道,之前禹锦不就是被她黑了么,我还有他的签名呢。” “禹锦?你还喜欢过他啊……” 这边几个女孩子带着单反和明羽的应援手幅,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当下的八卦话题,劲头比起tony,是有过之无不及。 罗槿从她们身边绕过,就听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tony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到这边有个女生曾经是罗槿的粉丝后,做作的轻咳了一声,很成功的引起了几个小女生的注意。 怎么都是红极一时的演员,面对的又是驻扎前线、十分关注娱乐圈动态的资深fan,要是认不出来,怎么对得起手中的‘高炮筒’相机? “我的天呐,是禹锦!” 不知道是哪个先喊了一声,罗槿脚步一顿,一群小粉丝立刻就涌了上来,被团团围住的场面,让他尴尬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尽管tony就在身边站着,可偏偏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真的是……请问,可以、可以帮我签个名么。”一个穿了长卫衣的女孩子恰好站在最前排,正是刚才说有禹锦签名的那一个。 小女生颤抖着手,十分紧张的将笔递了过去,眼巴巴的等候罗槿的回答,哪里还有一开始爽朗大方的样子。 路上遇到个明星之类的,不管红不红、喜不喜欢,基本都会抱着路人粉的心态去要上个签名合照,就算之前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有了亲笔签名之类的,之后都会多一些关注。 别看这些拿着‘高炮筒’相机、带着应援条幅的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她们可是粉丝圈的大大,比起普通粉丝,更有机会贴近这个圈子,靠近偶像爱豆们,在粉丝圈也更有号召力和发言权。 罗槿看了看身边的tony,对这样的情况有些尴尬。 原身就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更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需要我……签在哪里?” 顿了顿声,罗槿低低头、接过马克笔,左手不怎么自在的扶了扶帽子,立刻收获了女生惊喜的表情。 对方立刻将袖子扯到手掌前、覆盖住,然后举起左手,直接递到罗槿面前:“衣服上可以么?” “哇——” 在一片起哄声和羡慕中,罗槿小心翼翼的在女生手掌撑起的、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衣服上签名,因为不怎么稳,只好又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托在女生手背上、小心翼翼的轻轻搀扶着。 有些艰难的第一次签名完毕,罗槿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要他在镜头前演个戏还可以,但他实在不适应这种忽然被陌生人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的诡异感觉。 将笔交还给女孩,隔着口罩闷闷的声音响起:“可以了。” “谢谢!” “请问可以帮我签一个名么?” “我也想要!” …… 本来以为可以脱身的罗槿,一下子被淹没在了一片热情的声音中、相当无措,转头却又发现,本应站在自己身边的tony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有了开端,接下来的就更不好拒绝,连着签了也不知多少,周边围的人越来越多。 大概算算时间,他也知道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不然,剧组的拍摄就要迟到了。 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方面,在罗槿陷入两难时,耳畔炸出了一片欢呼声,右肩也被搭上了一只手。 在少女狂热的欢呼中,转头一看,身边是一身整齐军装的明羽。染回黑色并剪短的头发,梳理的相当整齐亮滑,整齐系到最顶的白色衬衫,搭配上一声笔挺军装、黑色长皮靴,眼角一枚小小泪痣增添了满满的禁-欲气息。 别说这群女孩子,连罗槿也是看的一愣。 “要不是出来催人,还不知道你们都要离我而去了。”面上带着笑意,熟练地与粉丝们对仗玩笑。 明羽相当自然的站在罗槿身边,借着身高优势将他揽在身前。自背后伸过的手指轻柔抚过罗槿脸颊,小指一挑,瞬间摘下了他的口罩。 有些暧昧的小动作引发了粉丝们的起哄声,因为牵着手帮那小女生签名,再加上现在因亲密动作而散发的起哄声,罗槿红透的耳根还没有消散下去,就重新腾起,一片潮红,惹得刚刚起哄的小女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签个名都能脸红。” 邪气的表情挂在脸上,习惯了面对粉丝的明羽一向很能应对这样的场面:“辛苦大家了,可马上就要开始拍摄了,他没换衣服呢,我们先撤了。” “明羽哥的新戏,你们……有搭戏么?” 站粉丝前线很久的饭圈大大已经将刚才那一幕完整的录了下来,刚收起相机,就举手积极的询问道。 “恩?大家多多期待吧。” 不做明确回答,只留下一个明媚的笑容,一身军官装的明羽揽着罗槿穿过人群,暖心的回头挥了挥手手后、在粉丝们的闪光灯和挽留声中进了拍摄场地。 33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没想到影帝先生这么生涩。” 明羽的休息室里只有他跟罗槿两个人,作为金主,义不容辞的占用着他‘包养’的小情儿的专用休息室。 明羽上下打量着换了长衫、架了金丝眼镜,一副书生模样的罗槿,有些移不开眼睛,为了掩盖自己某些异常,他轻咳一声道:“之前还说,让你指导我技巧,现在一看,真变成我的老师了。” 整了整灰色长衫,又扶了扶三辈子没碰面的眼镜,罗槿微笑着说:“我只是不擅长跟粉丝打交道而已,没有生涩,其他的可比你有经验。” ——而且,当你老师什么的,也习惯了。 长时间的相处,就算后来没有了合作,明羽还是偶尔给罗槿发三两条消息,不知不觉就对他多了许多关注。 “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不要拿年纪压着我。” 语气稍有些狠厉,明羽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了。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在罗槿面前总容易情绪失控,说什么事后都会后悔,反思后应该有更好的对话才是。 这些变化,似乎就出现在对面这个人说出要包养他之后。 特别是,看见他穿成这个模样,奇怪的心情表现得更加彻底…… 敛了笑容,在没有调整好奇怪心态之前,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我出去透透气。”短时间内想了许多,只留下一句话,明羽黑着一张脸急匆匆出了休息室。 罗槿:…… 看着明羽疾步离去的背影都来不及出声打断,这让被留下的人十分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刚才是那句话没说对、惹了这人的不快,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虽然关心明羽情绪,可马上就要轮到自己的戏份了,向来爱岗敬业的罗老师也就没追出去,而是翻开了剧本温习、随他去了。 …… 单独休息室的待遇只有个别主演才能享受,剧组人都知道罗槿和明羽关系好,两人共用一间也没人觉得意外。 明羽不在,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简单翻了翻剧本,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他很想给明羽发个消息道歉询问,毕竟有了矛盾就该快些解开,他需要知道自己那句话触了明羽的逆鳞。 刚刚打开手机界面,身后门锁就发出一声响。 “这么快就回来了?” 头也没抬,罗槿一边清掉号码、退出消息界面,佯装是在浏览花边新闻,一边问道,可半天没得到回答。 …… “哟,是你?” 陌生的声音响起,罗槿反射性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进来的人不是明羽,而是两年前、让他陷入尴尬困境、被雪藏的王煜。 这个王煜,长的也算清秀,但那一双微微下垂的眼角、阴沉的目光,看着怎么都不怀好意。 眉梢轻挑,王煜靠近过来居高临下的瞅着罗槿,嗤笑一声说到:“这是明羽的休息室吧,明羽呢。” “出去了。” 抬头看了王煜一眼,就老实低下、继续发他的消息,酝酿着如何跟明羽道歉? 或许之前评价明羽演技时,话就没说好,今天又拉出经验一说,才让他不高兴的吧? 一心想着跑开的明羽,罗槿没打算给眼前这少爷多少面子。 既然惹不起,那两不招惹、不理他总行吧。 也许是罗槿的回应太过平淡,王煜没受到理想中的重视、面子受到了打击,他深锁眉头,就算得到了客气的回答,也绕到罗槿身前,不善道:“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算是什么东西?” 罗槿:? “呵,之前还装什么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瞄准了明羽?”王煜危险的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罗槿看,一身宽松长衫、清雅俊秀,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两年不见,逐渐淡忘了没到嘴的这块儿肉,现在看着又有了些想法。 果然,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想着想着,忽然倾身过来,猛地一把拽住了罗槿的手腕:“老实说,吃不到的好像更有味道。我手上的资源,足以让你重新站到这个圈子的顶峰。等你到我身边,只要你让我开心,保证你得到的、肯定比在那小子身边的多。” 得知了明羽跟罗槿的新‘关系’,他脸上勾起了一道弧度。王煜信誓旦旦的又一次给了罗槿承诺,眼睛也似乎要隔着衣服把他看透。 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你可以让我得到什么?”扭了扭手腕,罗槿挣脱开来,手指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如你所愿?” 本来不想理会这个人,可他偏偏要针对自己。 王煜嘴角一翘:“呵,你们这样的人,不就是按条件跟么。我允许你继续待在qw,也可以享受到mk的资源,我可以捧你,只要你让我满意。明羽虽然有钱,但论起这个圈子里的资源,他跟我比不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挑起罗槿的下颚,另一手覆上了他的肩膀,接着又有摸上他大腿的趋势。 “两年不见,你也是一点儿没变。”罗槿挑眉微笑,歪头注视着王煜,在他回话之前,又是一个漂亮的抬手。 ——【啪】的一声,架势、姿势,完全不输于原身禹锦,巴掌十分响亮的扣在王煜脸上。 ……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王煜说话实在太难听,也太自以为是。早就得罪过了,罗槿也不差这一次了。 伴随那一道声响,罗槿干脆利落的动作后,果断的离开了休息室。拉门落锁声响起,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王煜一个人、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 关于王煜的突发事件,跟剧组拍摄比起来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当前这部影视剧演员阵容比起上一部不知道是专业了多少。ng次数少,入戏也更快,每个人都在尽心研究剧本角色,拍摄相当顺利。 罗槿饰演的教书先生,是主角明羽的老师,后来因为那一场阴谋变故,不得不跟随主角进了军队当兵。 年长几岁,自幼陪伴,教书先生与青年长官之间自然有深厚的羁绊。只可惜战场无情,因为两人关系密切,知道的也就多了些。军官外出办事时,先生被同伴出卖,等军官回来的时候,先生已经死在了监牢中…… 这个教书先生性子有些执拗,明明年纪与那军官相差不大,却非要将他看做孩子、有种偏执的宠溺,总之,这个角色很容易得到观众的喜欢,两人的羁绊也是电视剧的卖点之一。 …… 这次罗槿的角色相当有存在感,戏量很足,和不同的演员都有对手戏。只是他忙碌了一整个下午,都没看到明羽的身影。 不知道明羽到底是在想什么,原本联系热络的两人,自那一下午后就变得陌生起来,除了拍戏的时间,罗槿很难再跟他说上一句话。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明羽,就算罗槿扯下脸去问,明羽也匆匆避开,后来直接连信息都不回了。 因为拍摄地的限定,现在拍摄的内容除了最开始那一场,其他时候罗槿穿的都是一身整齐军装。 每天都碰面,三天有两天半都要对戏,可是明羽就是不跟罗槿多说话,十分冷漠的模样,不知道在斟酌些什么。攻略任务还没成功,就提前开始了冷战,时间就这样过着,转眼间,这部戏已经开拍了接近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里,关于罗槿和尹娜娜的事情又被扒出来炒了个沸沸扬扬,再加上新扒出来的,尹娜娜是某富商婚外情人一事,媒体把这个女艺人抹的比锅底还黑。 终于,当事人受不了媒体的辱骂,以及那富商一昧的撇清和火上浇油,转发了富商的一条动态并评论曾经为其流产一事,被逼急了、打出了一张‘一切因为爱’的同情牌。 虽然这条动态被秒删,还是被不少人看见了,这动态截图轰炸了整个圈子。 消息一出,又是一阵炒作,舆论导向又一次一边倒,许多人都在为因这件事被隐匿的禹锦喊冤。消失了两年的粉丝,也重整旗鼓,站回了偶像身边。 这么大一件事,又关乎自己,罗槿怎么都不会不注意。 要洗白自己,背后一定要有强大的助力,这些以qw的实力还难做到。因为不清楚明羽家的实力有多强大,在加上事件被重新挖出来的大概日期,罗槿首先想到的人,是那重提了条件的王煜。 …… 这天下午,要拍摄这个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那个教书先生死去的那场戏。 ——浅绿色的破旧衬衣、蔓延出斑斑血迹。 罗槿嘴角挂着一行血,站在摄影机旁补妆,这时候,也习惯性的满场寻找着明羽的身影,最终一无所获。 虽然这三个月除却对戏,明羽尽量避开了与他面对面的机会,但每一次有自己的戏份,明羽都会来围观…怎么今天……不在了? “演员就位!” 导演助理的声音打断了罗槿的思绪,他向化妆师点了点头示意后,进了那间让教书先生丧命的牢房…… ——罗槿说的没错,每到这时候,明羽都会在拍摄现场看他演戏。因为只有在罗槿忙碌的情况下,他才不会有口齿不清、对白慌张的苦恼。 只不过今天,明羽好巧不巧的在到片场的路上碰到了同来探班的王煜。 …… “洗白比起抹黑难做多了,为了那小子,你废了不少功夫吧。”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王煜拦住了明羽的去路:“不是我说,他能跟了你,还多亏了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让你费心成这样……啧啧,床上够劲吧?改天我带几个人,一起玩玩吧。”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合作伙伴的关系,又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王煜私交混乱,是什么人明羽也清楚。王煜那股子堪称猥琐的眼神,让明羽难受恶心,一把将越凑越近的王少爷推开到一边,道:“嘴巴干净点儿。” “哟,难道不是么?你小子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先发现的这块儿肉。要不是我,你能这么轻易就收了他?” “那我真该谢谢你。” 明羽的脸越来越黑,有人这么评价罗槿,就算和王煜相识多年,他也不喜欢。可偏偏,另一边的王煜就是看不懂明羽的脸色,话题越说越没边:“强的没意思,早知道就早点儿让你出马了。前几天那个小新人叫什么来着,今年还不到二十,禹锦那个年纪,根本没几年可玩。等哪天咱们换一换,也让我尝……” 砰—— 话没说完,身体一下子被甩到墙上,王煜吃痛的闭了嘴。 “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止是玩玩,他,你想都别想。”瞬间面目狰狞、狠声厉气的明羽,脸上表情阴森可怖,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惊得王煜连连点头。 论起对这个圈子的熟悉程度,明羽远远比不上mk娱乐的少当家,可是比起家产、资本来,王煜就不敢说话了。 “我…知道了……那,一起去片场吧,这部剧投资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们公司旗下、咳,也有艺人在。” 转转眼球,王煜很快恢复镇定,嬉笑着跟明羽打了个哈哈,掩过了刚才的那阵尴尬。 关于罗槿的事,明羽没有向任何人坦白过他现在的状况,警告过后,没再多说,只是黑着一张脸,跟王煜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前一后来到了正在热闹拍摄的片场。 34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暗黑涩血迹遗留在陈旧厚重的木头圆柱上,亮色的锁链也是锈迹斑斑,过于精细的布景中,地上不知是洒了什么,油腻阴暗的颜色让人看着难受。 不愧是大制作的电视剧,每个场景的布置都精心至极。 镜头慢慢拉下,深红色铁链拴住的厚重铁环里,与这一片暗色相应的、死气沉沉的牢房中唯一鲜活的,就是那被困在木柱间的脆弱生命了。 纤长手指不自知的轻轻颤动,指尖是干涸成赭石色的血痂,仅一双手就伤痕累累。 被锁链吊拴着的那人十分狼狈,衬衫已经看不出颜色,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破损处露出几道醒目伤口,已经不稳的身体将重量全部压在了那一双手上,着随着微弱呼吸身形晃动不稳。 …… 私搭的拍摄场地一片静谧,这地方不算大,除了必要的人外,导演没留几个看热闹的在。因为角色用的都是演员的原音,所以要尽量减少嘈杂的场外音。 伸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在场景拍摄足够后,送这位教书先生上路的人就打开了牢笼。 收了这位先生性命的,就是埋藏在主人公身边的间谍,他的身世倒也可怜——曾经十分期望得到主人公的重视,可奈何自身能力实在有限,不流血就得不到他想要的地位……可偏偏,又是个贪生怕死、极度虚荣的人。 从主人公进入军队之后,那人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算得上是注视主人公一路走来的下属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主角军官与教书先生的过去,所以对后到部队、又得到军官信任的教书先生怀恨在心,最后选择背叛。与敌方勾结时,根据自己知道的情报将那教书先生抓获、试图打探出机密情报。 …… 锁链声音响起,背叛者慢慢推开牢房门,一步步走到罗槿身边,兴奋的注视着处在半昏迷中的罗槿。 ——曾经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最后却得到这样的下场,可真是……让人开心呐。 卷起的长鞭在血淋淋的伤口处压过,将被锁链束缚的人生生唤醒。 “恩……”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张满带嘲讽的脸。 “上面说,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面色阴沉的男人用卷起的长鞭挑起罗槿下颚,得意说道:“就算之前再了不起,立下再多功劳,又有什么用?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要出现呢?明明是后来加入的穷酸秀才而已,为什么他们能那么快信任你?凭什么你的地位那么高?”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眼睛似乎聚集了阴邪的光芒:“你究竟是哪里出色呢?” 长鞭向一边的木桩打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得锁链跟随着晃动。 “所以,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背叛,军营里、那个人的身边,就不应该有你的位置!我之所以离开那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背负诸多骂名,都是拜你所赐!” 男人的声音一声压过一声、声嘶力竭,骂的解气,兴奋的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相比之下,被束缚住的那名男子,只是嘴角带笑,满是血迹灰尘的脸上,微微眯起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延海,有的时候,你、你真的是想太多了。”喘息着、态度认真异常,线条柔和的一张脸上挂起偏执的笑容:“不要总拿别人做借口……叛军的想法早就有了吧,得到权力、地位、财富,不需要费力,也不需要流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出卖情报。” “可是,背叛过一次的人,真的能够得到‘二主’的信任么…” “闭嘴!” “不管有没有我的出现,像你这样的人啊,他都不会给你太高的位置,也……不会让你知道太…恩……” 长鞭落在身上,闷哼一声,话语被打断,名叫延海的男人脸色阴沉的可怕:“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些。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也可以站在参领身边,得到重用!” “参领?你也配这样叫他...呵…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就算有,也无所谓…” “如果重来一次,临阵逃脱的依旧是你,指挥军队的依旧是我。” “因为他可以信任的,只有我,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 戏谑一笑,罗槿所饰演的教书先生对于明羽所扮的主人公军官,就是这种病态极端的态度。 片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瞩目于摄影机里的罗槿,当然也包括后来才赶进的明羽和王煜,只不过专心投入角色的罗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夹杂了三世以来、对于爱人的执念,因为另一人是明羽饰演,所以罗槿将这个偏执的角色演绎的愈发淋漓尽致。 如果说,每一世,潜藏在每个世界的杜若,都对罗槿有一种偏执的占有欲,那罗槿穿越到每一个时空,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放弃唤醒杜若的愿望,何尝不是另一只偏执。 …… 长鞭抬起又落下,场上的两个人都十分入戏,对戏的‘延海’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没有控制好力道,一个不小心,就松开了固定鞭子的手指,细长的鞭子真的抽到了罗槿身上,而且还是连着两下。 罗槿闷哼一声,‘延海’却没来的及刹住,导演等人专心关注着摄影机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就在第三鞭要抽上去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罗槿面前。 “卡!” “你没事吧。”明羽轻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直到看见明羽冲出去,导演才从戏里回过神来,急忙喊停。 顾不上左肩膀替罗槿挨得那一下,也顾不上身后对戏的‘延海’声声道歉,明羽三两下把罗槿从层层铁链中‘掏’出来,检查着他真正的伤口。 穿了厚外套,明羽挨了一下都觉得疼,罗槿这身上就穿了一件薄的可怜、还破破烂烂的衬衫,伤口立刻就渗出血来。 “嘶……没事,你肯理我了?” 被明羽关怀的目光注视,罗槿轻声问道。戏拍了一半就被打断,导演喊停后,罗槿轻轻碰了碰身上真正的两道伤口,疼的直抽气,见明羽过来,想都没想,直接就问了出来。 “……快点去把医生叫来,卫南,你也太不小心了!” “导演,我车上有药可以用。” 没有直接回应罗槿,明羽打断喋喋不休、十分担忧的训斥着对戏演员的导演,拽着罗槿的胳膊就向外走。 “明羽!你……算了,你去吧,快快快!把医生叫来!” “是是是,我马上去找!” 导演虽然着急,可他的话远远赶不上明羽的动作快,加上知道那两人关系不错,便干脆的让人去找医生到明羽的保姆车。 一路的拉扯,身上两道伤口疼的厉害,但也没有办法。 衬衫又破又薄,隔着布料能够感受到手臂上、明羽掌心的温度,这小小的一件事足以让罗槿开始胡思乱想。 …… 明羽的车子停的不远,打开车门,就立刻进去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消毒止血的伤药来。 比起伤药来说,罗槿这个伤者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重视,被晾在车外愣了好一会儿才主动进到车子里。 宽敞的自家保姆车对于明星来说也算是个私密场所,所以罗槿才会有那瞬间的犹豫。 “找到了,我帮你上药。”翻箱倒柜没一会儿,就抱出来了一个医药箱,体积不算大,但物件配备相当齐全。明羽转身关了车门,让罗槿坐在座椅上,拿出湿纸巾替他擦拭伤口周围的特殊妆容。 真正的伤口比起化出来说要小了许多,湿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看着看着就花了眼,不小心蹭到了罗槿真正流血的伤口,扰的他轻哼一声。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找医生来处理比较好…”跟随着罗槿的轻颤,明羽手抖了一下,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向后退缩,转身就要打开车门。 “明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抓住明羽退避的手,好不容易有了再面对面谈话的机会,罗槿怎么能轻易的让他离开。 抬眼看过来,罗槿十分认真的询问道:“这两个月,你……又在想些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罗槿的眼睛,停顿两三秒后,又一次将他按回座椅上,用湿纸巾继续帮他情理伤口周边的上妆痕迹。 “你什么都没做错。”沉默半晌,明羽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只是我还没想好。” “想好什么?”疑惑问出声,罗槿心中一动,竟然莫名的期待起来。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任何回应,罗槿垂了眼、丧了气,思绪一点点飘远,车上气氛变得格外安静。 再回过神来,落到罗槿眼中的、是明羽犹豫的表情。 “真正的我,根本没有外表包装的那样光鲜。”顿了顿,明羽郑重说道:“老实说,我并不打算在感情方面注入太多,或许你只是开玩笑,但是我当真了。” “你说……什么?”前一句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罗槿,在下一秒彻底呆滞了表情——这是在……告白? “你是反悔了?” 明羽话说的丧气,也怪罗槿的恶意调戏带了三分玩笑成分,所以当他发现对罗槿有些动心的时候就一直在犹豫,从来没有遇过单见面就言语混乱的状况,主动追求过的人总害怕被拒绝。 其实,明羽真的是想的太多。 “反正,我已经当真了,禹锦。”板着一张俊脸,明羽道:“早就想说清楚问清楚,可是……” 如果真的只是一时玩笑,那戳破了这层纸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其实,我没试过,你也可以试试,这种事情只有试过才知道不是么。”心跳加速,还做出一副严肃沉稳的模样,惹得罗槿轻笑一声,嘲笑大明星弯弯绕绕的心思,终于明白了这几个月他逃避自己的原因。 “我试过。”危险停顿几秒,在明羽追问前继续道:“和你试过。” 或许是时间、经历磨砺出来的一项技能,不论如何,罗槿总能掌握撩起攻略目标的手段。 外表素来正经的人,情爱方面想法往往更多,罗槿就是其中之一。 反正能推动剧情发展的最大推手,总是他自己。不管是太子周瑾辰、校草白浩轩,还是现在的明羽,最开始撩动的人,都是罗槿。 至于行动方面,打头的则是另外一个人。 罗先生的话总能很好的拨动某些人的心弦。忍耐压制了许久的情绪,被罗槿三言两语解除了犹豫,那人眼眸明亮,闪烁着微微光芒,动情至极的模样分外撩人。脸上带了笑容,明羽伸手轻轻的覆上了罗槿的手背。 温凉唇瓣轻贴,就算实际上是沉闷的性格,但作为偶像,拍了那么多电视剧,有的东西是真的掌握了——明羽的吻技是罗槿前所未见的醇熟。 舌尖探入,轻而易举的就诱启了罗槿的牙关、碰碎了他的攻防。 把人压在靠背上,因为拍摄用的衬衫破旧,手指很容易就滑了进去。 娴熟的吻技,让被生啃了两辈子的罗槿手足无措、招架不住,完完全全的处在被动一方。但他很快就不再理会这些,全身心的投入进这个代表真正开始的吻中。 …… “唔……” 车内温度高涨,最终被罗槿伤口被压的一声闷哼打断。 “对不起、对不起……” 作乱的双手和发热的脑子、早就让明羽忘记了罗槿身上的伤口以及到保姆车的初衷,暧昧的气氛被打断,看着爱人满是歉意的模样,罗槿嘴角上翘,忍不住的挂起微笑。 “没事,小伤而已。” 说罢,按住明羽的手,主动吻了上去…… 经历两世,罗槿在不知不觉中,将爱人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每一次相遇相识,都变得格外漫长,也格外难熬,能够再次相爱,这时候也就变得格外‘迫不及待’。 早就顾不上伤口处传来的阵痛,两个人吻得越来越深、情-动一发不可收拾,明羽一点点调动姿势,翻转姿势,压着罗槿慢慢的、慢慢的……躺倒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 砰砰—— “有人么?导演说有人受伤了?” 似乎事情发展的太顺利就会有人来搅局,比如正在敲车窗的这位医生。 就算外边的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可…一转头就能看到一个中年大叔对着车窗抠眼睛,怎么都影响情绪。 这样的情况,真是微妙…… 35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有些心思,一旦有了就难再收拾起来,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王煜确实惦记罗槿这块儿肉确实是很久了。 要是两年前罗槿胆子小一些,没有给王煜那一耳光,那这事大概还有商量的余地;要是两年前的那些丑-闻闹过后,去自扇耳光陪个不是,那王煜也不会怎样。 或者,罗槿从那之后就退出了这个圈子,说不定王煜早就忘记他了…… 再退一步说,要是罗槿没让王煜看到自己在刑房受训,那沾染鲜血的细韧腰肢、还有动听撩人的压抑闷哼,王煜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这一切都是罗槿的错。 王煜在乘车回公司的路上,一边翻动着网页词条里、查看着罗槿的照片,一边总结评价道。 当然,明羽也脱不了干系! ——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管好,还要用‘激将法’去勾引他。 禹锦到底有多浪,才让明羽在拍戏期间都按捺不住,拽着去了自己保姆车上解决?想想感情经历少的可怜的明羽眼光一向挑剔,什么时候重视过别人?什么时候这样猴急? 王煜盯着手机屏幕上、罗槿最新公开的代言图片目不转睛,越想越不是滋味。 要不是自己在两年前费尽心思将那人一步步抹黑,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乖巧被明羽驯服,还跟的死心塌地。 因为尹娜娜丑闻一事,罗槿两年前的事情被洗白了不少,粉丝群虽远不及曾经,但数量依旧庞大,涨回来不少,他新代言的品牌海报也被疯狂的转发分享。 面对一步步重回顶峰的罗槿,王煜很是担心、怕自己再不下手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之前也从明羽手下抢过东西,再加上这些日子,明家有向娱乐圈投资的打算。 那么庞大的财势集团,和最大的娱乐公司合作可就是强强联手。 要接纳一笔巨大资金当然好,可h国最大的娱乐公司mk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接受合作方的,想要合作,一点不痛不痒的小条件又算什么? 算算时间,这周周六晚上,明羽应该去参加上一部戏的发布会——那部金娜娜主演的都市爱情剧的发布会。因为那部剧中有mk的艺人,自家投资也不少,所以王煜对这些事情清楚的很。 今天已经周五了,发布会地点到现在这部剧的拍摄现场,怎么都要三个小时的车程。 再加上准备时间、休息时间,最迟最迟,周五下午就要出发。 比起提前征求意见,先斩后奏速度更快、更方便。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在联系人列表找了许久才拨出电话。 …… “喂,娜娜,是我,你王哥。” “哦,好久不联系啊,怎么了?” 忙音过后、电话接通,手指停止了敲击,王煜嘴角带起笑容,轻声说道。他与金娜娜关系不算密切,但因为公司方面有些交情——mk公司之前帮金娜娜压过不小的□□。 当然,这些也不是王煜对金娜娜的特别照顾,而是冲着她父亲的投资合作。 “这里有件事要麻烦你,有些事……我想要跟你的朋友道个歉,这事情,我已经跟明羽说过了,他让我找你来约……” 脸不红、心不跳,即便是胡扯的理由也说的大义凛然。 …… 保姆车上极其暧昧绵延的一吻应该有更亲密的后续才对,就算最终被打断,好歹也确立了一层关系,明羽和罗槿,目前也算是挑明了关系的恋人了。 只是,这个结果还不为大众所知,但关系较为亲密的几个人已经知道了。 “怎么了到底。” 代职司机只要一遇到红灯,就转过头来盯着副驾驶位置上的罗槿,后者实在忍不住这道好奇探究的目光,挑眉转头反问道。 “小锦,你……真的跟明羽在一起了?”tony眼睛睁得很大,期待听见否定答案。 “恩。” 周五的晚上,明羽早已出发去了发布会通告,这样周六才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台词。爱人对工作方面一向认真,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关系亲密的人询问这些,罗槿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一阵甜蜜。 “王煜你都能拒绝,虽然明羽确实是……但是你其实也不需要卖身……” 看罗槿一副‘放弃反抗’的模样,作为看他一路成长的tony显得十分不甘心,顿了顿,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话语中又多了一份安慰:“其实这种事,忍一忍,说不定两三个月就足够了。那些人口味其实换的挺快的,过了这三个月……你以后的路就会平坦一些了……” “咳……tony哥,你其实不用这么担心我。” 听到tony担忧的语调,罗槿浅浅一笑,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回应:“有的事情我可以应付的来,我也是个成年人,只比你小个三岁而已,真的谢谢你了。” 眼前这个有些衣着花哨的男人,真的给了自己太多的帮助,不管是两年前,两年中,还是现在。 不管是之前的禹锦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应该跟他说声真诚的谢谢。 “小锦,你……你怎么忽然这样说话?”惊讶的咽了咽口水,相处这么多年,罗槿那一番话也算是‘告白’了,难道是……受到了什么威胁,这是最后留给自己的话了? “是不是…明羽逼迫你答应了什么不为人知的……” “不不不,不要总向这方面想,明羽和王煜从来都不一样。”早就习惯了tony的发散性思维,一颗小石子就能让他荡漾两三天,可没等他缓过劲来,罗槿又向他微微荡漾的水面扔了枚水雷:“tony哥,明羽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爱人。” …… “…你、你这是什么话?”愣了好久,tony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得出话。 其实这个圈子里同性恋情并不少,可说的这么直白露骨、斩钉截铁,又带点儿油腻的,也就罗槿一个了。虽然他也只是陈述事实,可这样的事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tony还想再说些什么感慨感慨,信号灯就变了绿色,只得愤愤闭了嘴,专心致志干他的代职司机。也是在这个时候,罗槿手机信号灯亮了起来,低头一看,是金娜娜发来的消息,大致意思是、让他有空回个电话给她。 怕再与tony聊下去会让他承担不了,罗槿当下就把电话回了过去,结束了两人私密对话。 …… “喂,禹锦哥哥,我是娜娜。” “怎么了娜娜?”和金娜娜很少联系,小姑娘第一次这么主动,罗槿自然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不知道周六晚上,禹锦哥哥你有空么,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吃饭?” 情不自禁重复一句,罗槿动作微僵,说起来他穿了这么些年,还从没跟攻略目标之外的人单独吃过饭。 只是,周六是作品发布会的时间。 发觉了金娜娜有所隐藏,罗槿并没有应下,而是选择直接询问下去:“你这周六不去发布会么,你是女主,明羽都已经出发了。” “呃是、是啊,那好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一个叫王煜的人么,他也是明羽哥的好朋友。之前的事情他说想跟你当面道个歉,跟明羽哥说过之后就来托付了我……所以…” “找你替他来约我?”敛眉凝神,罗槿不知道王煜这个时候约他要干什么。 两个人见面次数并不多,实在谈不上什么交集,但王煜和明羽是朋友,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或许……因为明羽同样跟王煜坦白了他们新确立的关系,这个人要替他朋友把关? 实在不了解王煜,对他印象也相当差劲,可想想最近,被步步漂白的两年前那一场闹剧,罗槿倒一直都觉得这事情与他有关——毕竟他所知道的、只有王煜有这个资源和能力。 因为明羽行事低调,出身后台没有多少人清楚,他也不喜欢提,所以就连罗槿也只知道他是个富二代,详细的底细并不了解。 …… “嗯,我问过了,问他要找你干嘛,他只说是为了两年前的事情道歉,还跟我说,这事情明羽哥同意了……” “……” 道歉一类的,跟明羽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实在想不出王煜的意图,但因为帮助自己洗白的事情,罗槿觉得怎么都应该去见他一面。 抹黑一个人很容易,洗白一个人很难。 虽然王煜家涉及娱乐产业,做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没有多大难度,但人情就是摆在那里,如果以后王煜有什么事找罗槿帮忙,他也不好拒绝。 就算是对方真的像金娜娜所说的,是要替两年前那件事道歉,那就干脆趁这次扯平好了,罗槿可不想继续跟王煜扯什么关系。 ——想想上次在休息室和王煜见面、对方的恶意揣测和架势态度,他对这个人真的很难抱有好感。 “明羽也让我去见他么。”大概明羽也希望自己早些还了那个人情吧。过于强大的占有欲,一直属于爱人的风格。 “恩,反正就是去吃个晚饭而已,不需要多少时间的吧……主要是王煜他们家还挺有钱的,禹锦哥哥你可以狠狠的敲诈一笔!” “我要怎么敲诈他?” 因金娜娜不知天高地厚、有些可爱的话语,惹得罗槿轻笑一声:“那就帮我回了他吧。我明天休息,他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来请客。”也正好还了之前漂白的人情。 “啊……你请客啊,凭什么啊?” 听着电话那边,金娜娜传来诧异的声音,而这时候车子已经行驶到了临时公寓,罗槿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回应:“先这样吧,娜娜,明天发布会和明羽一起加油。” “恩,那我先去告诉他一声,你也好好休息!” …… “小锦,你要去哪?”见罗槿挂断电话就要下车,tony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回去休息啊。tony哥,路上注意安全。” “啊不是,明晚你要去哪?” “和王煜约了晚饭。”罗槿轻挑眉梢:“你也要来么,反正我请客,想吃什么、去哪吃都可以。” “你真的答应他了?”一路详细偷听了罗槿通话的tony露出一张惊讶的脸:“王煜那个人之前想干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明羽都同意了,算是请他一顿饭。毕竟明羽和王煜关系很不错。也还个人情,以后就不往来了。” 轻叹口气,有时候这些人情关系少不了应付。 “明羽也是这样打算的?也是……毕竟mk不好惹。”tony想了想继续道:“和王煜缓和了关系,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据说明羽和王煜关系很好。不过明晚你要去哪吃?我听说……” “等等……”打断tony的话,罗槿划开了屏幕锁。 手机刚刚收了一条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星海?这个餐馆可贵了……”tony看见罗槿表情变化,连忙凑上来,盯着屏幕上的内容、一边啧嘴一边说:“我的天呐,还包了一整层,不过一层也就几个间儿,应该不算特别贵……” 虽然tony在一边感叹不停,罗槿眉头却是越锁越深。 这应该是王煜的号码没错,可是自己这个手机上存的联系人没几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金娜娜告诉他的?还是……明羽? 而且短信最后,‘明羽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 满带着疑问,与喋喋不休的tony道了别,罗槿在回公寓的路上迫不及待的打了明羽的电话,可是三个电话过去,始终是无人接通…… 36 新生天王·封杀影星 星海酒店有些名气,位置靠近市区西侧的人工湖,虽然不是市中心,可周围也十分热闹。 王煜和罗槿约得是晚上七点半,六层的位置,不到傍晚就有人开始收拾了起来,特意整理过的风格比起之前的相差了很多。 也算是惦记了许久的人,王煜很长时间没像现在这般有胃口了,不好好准备可怎么行。 ——为了迎接罗槿的到来,他还特意让人准备了高浓度的某种饮料,掺在酒水里。 …… “明羽,一天的宣传采访也够烦了,再等一会儿到了晚上、吃完饭,我们明天再走吧。” 小助理提着手里粉丝送的礼物,跟在明羽身后,一边走一边说。张姓助理是上个月才跟到明羽身边的,对他来说,能在明天王身边做事、多少有些激动。 “我想早些回去,下周还要拍摄,明天再走太赶了。” 忙完了发布会,又可以跟某位教书先生协商戏份了。想到这里,明羽回头轻松一笑,这样的笑容减轻了助理一天的疲累。 “哎……可是现在回去也很赶啊……”抱怨一声,叹了口气,助理一抬头就看到了十分开心的向这边靠近的金娜娜。 可爱的女孩子正朝自己这边扑过来,张助理立刻雀跃起来,相当亲近的喊了一声:“娜娜!” “明羽哥!” 金娜娜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身为颜控,理所当然先看到了高颜值的明羽,而后顿了两秒,才看见明羽身边,一开始跟她打招呼的张助理:“张哥好。” 张助理:…… “今晚要一起去吃饭么?我们一起走吧!反正导演请客,庆功宴嘛,太不容易了!”抱歉的向张助理打了个手势,金娜娜一边兴致勃勃的向明羽解说:“我听说今晚一起吃饭的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娱乐杂志的司主编来着,据说长得特别帅!” “所以你连杂志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记住了哪个主编的姓么……”明羽盯着兴致勃勃的金娜娜,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早就知道金娜娜就是这种只看脸、其他都不管的小姑娘,但对于当过封面的杂志名都记不住,却记得住从未见面的主编姓氏……还……真是让人惊讶。 “娜娜你没戏的,明羽一会儿回去收拾了东西就要走。”张助理在金娜娜面前得不到关注,就在一边吹起了冷风。 “啊?真的吗……” “恩。我今晚就要回去,下周周一就要拍摄,所以很抱歉,晚上不方便一起了。”明羽挑挑眉,算算回去还赶得上见罗槿一面、顺便有理由留宿后,莞尔一笑 “晚一天回去也没关系啊,庆功宴这么重要。”撇撇嘴,看着打算绕开她的明羽,金娜娜啧啧两声道:“你该不会是要回去陪禹锦哥哥?” 金娜娜的话猝不及防,让明羽脚步一顿,瞬间以为还没来得及彻底确认的恋情已经被发现了。 要是事情不慎传出去,虽然借此名头可以占下一个人,但要是罗槿因为这方面的压力后悔,那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僵硬着一张脸,黑沉着目光低头看过去,才发觉那是玩笑。于是,轻笑一声,恢复了镇定:“是啊,今晚回去陪禹锦,怎么了?” “哟!那可不行了,忘了么忘了么,你的发小今晚可约了他吃晚餐呢。” “我的发小?” “是啊,就是那个王煜,今晚约了禹锦哥哥吃饭。你忘得也太快了吧,你不是知道这事么。”见明羽被自己叫停、脸上表情瞬间定格住,能让明羽吃瘪,金娜娜心情很不错。 “怎么了,怕禹锦哥哥不要你了?他不是你的下属么,你们新戏不是军装剧……啊!” “我什么时候知道王煜要去找罗槿了?”一把拽住金娜娜的手腕,听到了某句话,明羽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瞬间黑了一张脸,十分阴沉的目光盯着金娜娜。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可我……是王煜说的……说这件事情你知道的,我才帮你跟禹锦、禹锦哥哥约得……”在金娜娜眼里从来都是一张笑脸,好像从来不会有脾气的明羽,一旦暴躁起来,脸上表情实在是阴沉的可怕。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明羽。 张助理见他似乎要把金娜娜生吞活剥了的表情,一时也慌了,只不过他关注的重点却不相同:“明羽,明羽,这边走廊是有摄像头的……你这样会被…” “这点小事难道你搞不定吗!” 一把甩开张助理的手,明羽难以控制情绪的把住金娜娜双肩,几乎是向着她吼叫了起来:“王煜什么人你不清楚、不知道么?金娜娜!” “他跟我说……告诉过你了,我知道王煜之前确实做了过分的事情,但他说是要跟禹锦哥哥道歉啊……”金娜娜有些委屈,可也知道自己做的确实不妥当。 看样子明羽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和禹锦关系那么好,要是真的知道了,那根本不需要自己发短信去替王煜约禹锦。 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事,连‘好脾气’的明羽都惹火成这样,金娜娜也不好受。 “抱歉,有些冲动了。”看金娜娜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明羽松了手道了歉,神情依旧没有一丝放松,遇到这样的情况,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往坏处去想。 明羽知道罗槿跟王煜有渊源,经过剧组那次的谈话,也知道王煜对罗槿抱得大概是个什么心态。可是王煜生性欺软怕硬,他既然有了警告,那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以着王煜那种性格,一定会磨得罗槿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 “车钥匙。” “啊?可是我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张助理对着明羽伸来的手微微一愣,也许明羽可以丢掉这边的东西不要,但他舍不得自己的出差行李。 “你收拾,我先走。” 脑海中那不安的感觉一阵压过一阵,明羽总觉得,今晚自己不出现,罗槿失身都算轻的,万一两个人最后冲突起来,弄成凶杀案什么的…… 情况越想越糟糕,反正不管明羽怎么想,罗槿和王煜呆在一起的下场都不会好。 ——王煜的动作最好慢一些,不然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惨! “啊……明羽等等我!” 一手抓过车钥匙,迈开长腿,就向着车库的方向走去,张助理抱歉的撇下金娜娜,一个人小跑着追在后面。 “可恶……” 脚步不停,点亮了从张助理那边拿来的手机屏,到这时才发现有三个来自罗槿的电话未被接听,还是昨天打来的。 “未接电话?” “呃…大概是,昨天晚上我在开车的时候…那时候你已经睡了,今天又有发布会,比较忙,忘记告诉你了……” 来不及责备什么,明羽只狠狠的瞪了助理一眼,让对方吓楞在了原地,正是张助理的失职才让他现在如此着急。 不停地拨打着罗槿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是关机状态,王煜的电话也是一直打不通。 明羽在前面越走越快,让后面的张助理跟的辛苦。开了车门,坐进去,大明星没有任何替他人着想的意思,飞速的发动了汽车。 “等、等等,太晚了不安全,还是……” “给我查,查禹锦经纪人的手机号,他应该知道,让他去找人!然后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诉我!” 被情绪突起、像野兽一般瞬间暴躁起来的明羽吓得够呛,张助理险些载到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点头。 由于两人新关系还没有持续多久,这时候发现自己没有罗槿身边人的信息,根本找不到他,明羽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 甩下一句话,留下来不及上车的张助理可怜巴巴的定在原地,明羽驾车扬长而去。 …… 天没黑透,未开灯的房间里晦暗不清,罗槿在公寓睡了一下午才磨磨蹭蹭的起床赴约。 不过是还个人情罢了,不需要多么隆重的准备。 随意从衣橱里找了一套衣服换上,下午睡得太久,反而更不精神,有种一觉睡到翌日清晨的错觉。望着窗外阴沉天空愣了一会,这才慢腾腾的看现在是几点。 手机没电了? 从地上将手机捡起,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大概是中午一直翻手机,睡前忘了连充电器吧。 有些气恼的翻出电源连接起来,一边走到客厅,看了看电子表上的时间。 王煜跟他约的是晚上七点半,现在已经六点四十多了,而从公寓这边到星海,怎么都要半个小时。 时间有些来不及,罗槿用清水洗了把脸,匆匆将手机揣在兜里就出门打车去了。 …… 这个时间,明羽那边的发布会应该结束了,一般赞助方或者剧组,这时候都要召开晚宴才是。 因为前一阵尹娜娜事件,还有代言广告拍摄,自己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获得了不少的关注。虽然现在的自己,粉丝数量难跟两年前全盛时期相提并论,但凭借着当时的成绩,也有了不少的关注度。 下一次,这一部戏的杀青发布会,就能跟明羽坐在一起接受记者的提问了。 这个职业的曝光率太高,私生活更容易受到他人的关注和自以为是的批判,对两人恋情更容易发生影响,但这是以后的事情,到那时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说不定。 在其他的世界游荡了两辈子,比起穿越之初的忐忑,现在的罗槿更加的坦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攻略目标,对方却越发容易将自己攻略、轻易的让自己心动。 蓝瞳少年曾经说过,容易收获好感,这是自己的金手指,可谁又知道,每个世界的攻略目标有没有总能让自己心动的金手指呢? 总之,先把王煜的事情解决就是了。 …… 的士行驶到星海旁边的人工湖附近,再向前就是会员的停车广场。 付了钱,下了车,只身一人进了大厦的门。 因为这边消费门槛太高,周边管理又严,傍晚繁华时段也不会有太多市民活动,再加上七点过了十分,天色已经沉下来了,罗槿没有遮掩自己的必要。 “打扰一下,请问从哪里可以到六楼?” 走进大厅,装修的别具风格,却也显得十分空旷,罗槿客气的问向一边的迎宾人员。 身穿长裙迎宾的工作人员似乎是认出了罗槿,出于职业需求,只是微微一笑,十分客气说道:“抱歉,我们的六层昨天被人预定了。” “六层只有一个房间么?” “不,但已经有人预定了六七层的位置。” 从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方吃过饭,罗槿停顿了一会儿,稍稍组织着措辞,就见拐角处走来一个穿了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见男人走来,与自己交谈的迎宾人员微微低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禹锦先生是么?” 大概一米九五的男人站到自己跟前,让刚到一米八的罗槿难得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高海拔的压迫感。 点点头示意,男人立刻恭敬的弯下-身,向里面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瞬间明白了这就是王煜的人,罗槿也没客气,直接抬腿跟随着男人的引领一步步向里走去。 …… 这边的装修风格偏向于复古典雅,木质展台摆放了造型各异的简约风瓷器,踩着厚羊毛地毯转到拐角处,又向前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到达电梯间。 不知原由,罗槿总感觉这里气氛安静的诡异。或许……这是第一次跟‘攻略目标’之外的人一起吃饭吧。 电梯门缓缓打开,敞亮的电梯间里,也站了个黑衣男人。 相同的黑色西装,同样的高大身材,让只身一人到访的罗槿感觉十分不妙。 后退一步,就撞到厚重手掌,罗槿转头看了引路的男人一眼,后退无路,只得慢慢上了电梯。 …… 一边摆弄着怎么都不开机的手机,一边瞟几眼电梯地毯上的繁杂花纹,橘黄色的数字一点点变化,很快就到了六楼。 “哟,禹锦,你可终于来了。” 37 37 …… 沿着深红色地毯望过去,王煜穿了一套低调的白色西装,正微笑着走过来。 “你来了,好久不见。” 一出电梯口就看到这样的场面,要不是被骚扰威胁过,还真容易被他这幅正经模样给骗了。 点头回应,手上依旧摆弄着手机,罗槿跟上王煜脚步,踏着柔软的地摊步步向前。 似乎是保镖的那几个人,一直跟着两人来到了就餐的地方。 诺大的房间布置的有些空旷,与一楼的风格相当不搭调、空落落的,不过这里的地毯更加柔软,还多了不少靠垫堆放在墙角。 桌上是两杯早已倒好的红酒,应王煜的要求,罗槿端起一杯,脑中瞬间闪过一句——“82年的拉菲” ……只可惜,王煜并没有这样说。 喝了一口到嘴里,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的罗槿也评价不出这酒味道的好坏来。 王煜眼睁睁的看着罗槿喉结滑动一下、将掺了料的红酒老实喝了下去,才让站在身边的保安退了出去。 平日里只需要几滴就能让人□□焚身、反抗不得的药物,一下子就给眼前这人用了半瓶,不知道一会儿会弄出什么样的诱-人效果来。 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的猎物,王煜微眯起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到现在了,就没什么想说的么?禹锦。” “你想听我说什么?” 一抬头就看到王煜的阴森笑容,罗槿轻挑眉头。 关于自己给王煜的那两耳光,都是他出言不善在先,没有道歉的必要,酝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对于网上的言论导向,很感谢你的帮助,可以后……” “帮助?只要你今晚能像伺候明羽一般让我满意了,我可以考虑给你帮助。”打断罗槿的话,王煜隔着桌子一下子扣住了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腕。 “王煜,你什么意思?”罗槿瞬间将手腕抽回,却换来王煜更为露-骨的注视:“我们不是来和解的么?” “和解,我跟你和解?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拿了几个奖的小演员而已。” “所以,尹娜娜那件事的后续……不是你做的?” “尹娜娜又算是什么东西?”哼笑一声,王煜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我短信上没有说清楚么,不要管其他的,这也是明羽的意思。” “明羽的意思?明羽什么意思了?” 不知道明羽是怎么解释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反正眼前的王煜是一定有所误会。 罗槿调整了姿势,做了随时起身的准备,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发现,眼前酒杯、木桌都出现了重影。 “这么快?” 看罗槿双手撑住桌子,想站却没站起来,王煜轻抿一口酒水,走到了他的身边:“你到这里来,他是知道的,不管他什么意思,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原来,王煜真把明羽当成自己的金主了。 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要求自己配合。 身体传来阵阵不适感,明明没有那方面的意愿,浑身上下却都发出了抗议。 后背脖颈处传来陌生的挑-逗触碰,罗槿只觉得这行为让他一阵恶心,可身体却不正常的麻痒难忍。 “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啧啧,不过自始至终,也没人不愿意。” …… 明羽开着车上了高速,总算是收到了张助理发来的信息,上面附带了tony的电话号码以及王煜定下的就餐地点。 所以到底有没有通知到tony、让他去阻止罗槿跟王煜见面? 对于工作如此不彻底的新助理,明羽一定会换人。输了号码,打算拨回给张助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停、机、了、 …… “该死!” 好事难成队,坏事一桩桩——这说的大概就是今天的明羽。 傍晚时候,高速上的车不算少,明羽伸手按开双闪,很不道德的一边按着喇叭一边踩着油门、不停地超车。 安不安全顾不了,超不超速也顾不了,他只知道他要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向星海。 于是,距离越来越近,驾驶本也离他越来越远。 超速、红灯闯下来,明明要四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明羽缩减了一半。 而他车子刚下了高速、进入市区,停机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响起的电话声,不管是谁,明羽都可以让他帮忙联系上tony或者冲个话费…… 可是,当他看到显示屏上名字的时候,忽觉心脏钝痛,忍不住呼吸颤抖起来。 ——是王煜。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 瞥一眼行车现实屏中的时间,刚好八点,距离王煜与罗槿约定的最初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手指轻颤,眼眶欲裂的盯着前方道路,明羽颤巍巍的按下了蓝牙耳机上的接听键。 王煜,你已经碰到了我的底线。 咬牙切齿的,明羽脖子上青筋暴起,刚要说话,就被电话另一边的喘息着的说话声打断: “明羽…明、明羽么……你在哪?” 是罗槿的声音! 有了这个认知,听电话的人呼吸一窒,连着按了几下耳机放大了音量:“禹锦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还好么?” “我在……星海楼梯间里……有些事情,所、所以手机坏掉了,只记住了你的号码…明羽可以、可以让tony来一下星海…星海么…” “禹锦,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你等一等,我很快就到了!”着急的喊出声来,再也顾不上等待。 情急之下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想要跟那边一直保持联系,可对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弱。 “唔……明羽…对不起……对不起……” …… 这一通电话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罗槿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没有给驾驶中的某人丝毫安慰,一通电话过后,明羽彻底慌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就像心脏被人攥在手里、就像胸口压了一块儿巨石。 不过好在,星海的距离不远了。 方向盘上,大拇指的指甲压进另一只手的手背,明羽下嘴唇被咬出了血印,他浑身上下的细胞几乎炸裂开来,内心的愤怒在接到罗槿的电话后,已经汹涌上涨到了爆发的极限。 …… 不顾阻拦,直接将车开进了星海内部的小广场。明羽冲进大厅,冷目横眉、一副要吃人的恐怖模样,吓得门口负责迎宾的小姑娘们都退到了一边。 “明、明少爷?” 最开始迎接罗槿的高个男人很是惊讶的看着明羽冲进来。他跟在王煜身边许久,自然知道明羽的底、知道眼前这个人后台比王煜大得多,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 “楼梯间,从哪里上去。” 明羽双眼猩红,声音沙哑,字一个个的从喉咙里蹦出来,压抑着的声音、就像是野兽进攻前最后的嘶吼。 “明少爷,您、您稍等一下……我们…咳咳……” “先生,请等一下!” 看明羽狠狠将那个高个大汉一拳打倒在地上,还要连带继续动作,他身后就响起了礼仪服务人员的声音:“楼梯前前面左转,有一道原木色的门……” “谢谢……”回头道谢,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往罗槿身边。 将不敢反抗的男人随意踹到一边,冷峻眼神下,同样黑色西装的人也不敢动作。于是,就这样没再受到任何阻碍的,进入了楼梯间。 …… 六层的高度不矮,保持最快的速度上去也是累的够呛。 明羽只知道罗槿是在楼梯间,但不知道是哪一层。 沿着楼梯一层层向上跨去,心脏跳动的愈发狂乱,他根本不知道罗槿现在是什么状况,压抑在胸前的恐怖猜想也一点点加重。 待他喘着粗气、上到七楼和八楼中间的位置,才发现红着脸,半挂着一只手、倒在地上,已经丧失了意识的罗槿。 “禹锦?禹锦,我来了……禹锦?”寻到心中所想的人,明羽迅速扑到罗槿身边,发觉他左手手腕上银白色手铐格外扎眼。 罗槿衣衫大敞,细腻如玉的肌肤上几道鲜红的抓痕,被锁住的左手手腕也留下了红痕,像是在挣扎的时候蹭破了皮,已经渗了不少血。 银白色手铐仅束缚住一只手,另外一边的圆环则钩在了楼梯把手处、复杂的欧式纹理上,使得单侧手臂被抬起,怎么都拿不下来。 罗槿受的伤、身上的这些痕迹,自然而然的,都被算在了王煜身上。 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明羽都把王煜恨到了极点。从小到大,明羽和王煜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的只是时间上的交情和金钱上的利益,只谈感情的话,两个人还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 有个人,自己连都舍不得碰,只离开了一天不到,那么珍惜的人,就伤成了这样。 “禹锦?醒一醒,你还好么,禹锦?我们回去了……”小心翼翼的将扎眼的手铐取下,明羽把罗槿揽在怀里,打算抱着他起身,然后耳畔就传来了罗槿软绵绵的声音。 “明羽……” “我在。” 语调微扬,比起最脆弱时的无助呼唤更像是床底间的呻-吟。 眼看向面色潮红、意识不清的罗槿,明羽不可能反应不过来他的处境。只不过,他还没来的及起身动作,嘴唇就被一片湿热堵住了。 左手不再被勾住、恢复了自由的罗槿,主动伸手环住明羽,虽然手脚没多大力气,但还是死死的将他堵在了自己的唇齿之间。 总是一副正经模样的人忽然这样放-荡起来,被爱人火热唇舌进攻的明羽大脑一片空白。 还好他赶上了,还好王煜没有伤害到罗槿,还好罗槿还活着,还好脑子里那些血腥惨象只是自己的瞎担心…… 明羽伸手扶住罗槿脑袋,轻轻拨弄着他柔顺的发丝,更加热情的回应着。舌头抵开牙齿,一点点细密扫荡,似乎是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星海的装修实在是夸张,就连楼梯地上、铺的也都是软地毯,为动情的两人提供了优越条件。 明羽没有拒绝什么,而是顺从着罗槿有些‘放荡’的动作、被他压在地上,热情的回应,交付出自己这一路的紧张。 关系确定的实在迅速,这时候明羽才明确身旁这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即便相处时间还少,也早就超出了预计。 时不时在耳畔传来锁链轻轻晃动的声响,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挑起了情--欲。 罗槿跟随着身体的需求动作着,而被压在身下还不自知的人,只伸手一点点抚摸进罗槿大-敞的衣衫,不停地探索蹂-躏,却又在完全扯下之前、戛然而止。 ——忽然感受到身后某处,正受到爱人的欲意摸索,明羽整个人都愣了。 其实这个时候,罗槿早就没了意识,王煜用的药实在是太猛了,全凭原始本-能去行动的罗槿下意识将明羽压在身下,做出‘进攻’动作。 可既然被发现,那怎么能得逞? 发觉自己一直处于被挑-逗、回应的一方,明羽严肃蹙眉。 纵容,可以,但罗槿现在想做的这种事情,他不会允许发生。 一手揽住意识不清的人的后腰、一手护住他的后脑,一下子翻身压了回去。有了罗槿热情的开始,杜若回应的更加彻底,三两下就解开了紧系的腰带…… …… …… 明羽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也就只有王煜能够清楚的解释了,总之这对他来说,也是相当糟糕的一天。 那些药实在好用,也用过太多次,王煜对它们相当的信赖。这种催-情-药物,只需要稍稍几滴就能让人沉迷于情-欲,手脚酸软、无力反抗,更何况他给罗槿用了整整半瓶? 亲眼看着罗槿喝了兑了药的红酒才让保镖退下,可大概是自己太心急,药效发挥的时间还没到就着急动了手,也或许,是用的药太多产生了副作用…. 总之,罗槿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身体率先出现了‘不适’。 毕竟是混娱乐圈的,为了能保持‘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罗槿没少进行体能训练,其中,拳击也是重要的项目之一。 王煜凑到罗槿面前,手铐只拷好了一只,手都没来得及好好摸,更别提尝到这块儿肉的味道了。 不仅便宜没占到一点儿,还被一拳打到在地上,拉扯间还丢了手机…… 意识迷乱,晃晃悠悠跑出去躲避的罗槿没注意到,被自己打在地上娇贵的王大公子,爬起的过程中拽了桌布,重新摔倒不说,还晃到了酒瓶,沉甸甸的酒瓶掉下来砸伤了脑袋,玻璃碎了一地…… 所以,见明羽闯进楼梯间、赶来报信的保安发现,屋里的不是什么情-爱於-旎的场景,而是狼藉一片……以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自家少爷。 至于让明羽紧张的那通电话,就是药效发作时候的故事了……而罗槿身上的红痕,八成也是自己欲-火焚-身时找不到宣泄方法而抓挠出来的。 38 【ED】 清晨阳光打进落地窗,透过米色的窗帘折射柔和光芒,偌大房间都是浅淡的暖白色调,光芒下十分温馨的模样。 罗槿陷在一片柔软的白色丝被中,轻哼一声,微微睁开眼,依旧是一身的疲劳。 ‘宿醉’过后,又被吃干抹净,意识一时模糊不清,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大脑迷糊了许久,才忽然恢复了零碎记忆,一下子坐立起身。 “嘶……” 身体不再被一片难忍的燥-热所包裹,头脑也恢复了清明。只不过,某个部位明显被侵略过的感觉清晰的难受。 手掌握成拳头,一下下敲击着自己的额头,罗槿的记忆只持续到无力趴倒在桌子上、被王煜戴上手铐的那一刻。 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腕,磨了皮露出肉的地方被小心用创口贴包起,撕开一看,粉色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如此,得知了某个真相的罗槿身子一震,呼吸都变得颤抖——如果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那这卧室的主人一定就是王煜了。 心中思绪挽成了一团乱麻,即使不是自愿,但对于明羽,这都是身体上的背叛。 正不知所措间,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被褥摩擦的声音,还有……男性低沉的喘息声? 难以接受真相的罗槿根本不敢回头,羞愤恼怒压抑在胸前,累积的十分难受。 没了药效控制的某人攻击力十分可怕,在身后那具躯体贴上来的前一秒,罗槿一个反手、用手肘狠狠地击中了那人的胸口。 …… “禹锦,你以后就是……唔哈……嘶…”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又被自己的攻击打断,罗槿回头一看,自己打中的不是王煜,而是…明羽? “你……你怎么在这?”轻咬下唇,罗槿看明羽吃痛的倒抽凉气的样子十分愧疚,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先出口的不是道歉,而是疑问。 “不然你希望是谁?” 明羽一边吸气揉胸口,一边黑着脸看罗槿:“你以后可是我的人了,不是说要包养我么?那你包养就好了。” 带着一脸餍-足表情起床的明羽,刚想享受着美好的清晨时光、将钟爱之人揽入怀中,就受到了恶劣的打击。 原本这句话是打算从背后揽住这个人、在他耳畔说出口,可因为某人的打断,就弄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本应该最是温暖、甜蜜的第一个早晨,原本应是极其暧昧的一段话,就这样被罗槿搅得什么也不是,真是不解风情。 看明羽自顾自的揉胸口,这还是罗槿第一次这么直白的看到爱人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匀称、肌理细腻,线条流畅的胸部肌肉一点点向下延伸……好像很有爆发力?果然明星身材就是好。 想着想着,罗槿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红了脸。 “这是你家么?”轻咳一声,声音竟然有些沙哑,罗槿尴尬的转过头开始四处张望,而不再去看明羽的一张俊脸。 “是。”无语的回应,就看见罗槿摆出一副惊奇表情。 “那我……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发布会了么…” “本来就昨天晚上发布会结束就打算走了,从金娜娜那边知道了王煜的事情,你手机又一直关机。” “我着急往回赶,刚进市区就接到了你的电话,在星海的楼梯间找到了你……咳,反正后来你太累了,酒店太不方便、又容易被跟,就直接把你带回了这边的房子。” 罗槿一愣,当然知道明羽可疑的停顿意味着什么,从身体的感觉看来,也知道两人的第一次是有了。 对于昨夜模糊的记忆,罗槿稍有些脸红,看床边人的模样,酝酿片刻才道:“明羽,昨天……” “我从来没有同意你跟王煜一起吃饭。”打断他的话,明羽这样解释道:“我和他一起的时间长,但他算不上我的朋友,以后不要见他,出门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恩,我是个成年人,可以照顾自己。” “手机摔坏、关机了,这都以为是没电的人,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叹了一口气,明羽黑沉瞳孔认真的盯着罗槿低垂的眼帘:“那手机已经送去修了,你以后出去,要么和我一起,要么带上tony。” 丝毫不予违抗的命令语气,认真至极又包含爱意的黑色眼眸。 ——真是让人眷恋又烦恼的占有欲啊。 总是被爱人的关怀所触动,罗槿抬手遮住悄然红起的脸庞,不让明羽看见自己嘴角勾起的一道愉悦弧度。 果然,即使穿越到其他世界,被关怀最多的也是自己。 只不过,这个略带羞涩的动作落在明羽眼里并不让他满意,确切的说,是明羽觉得自己宣布所属权的话语没能将罗槿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受到冷落的滋味十分不爽。 “我胸口疼。” 停顿两秒,明羽拧眉,一把拽过罗槿的手,简单直接引回了他的视线和思维——将罗槿的手拉到胸前、被某人手肘捣过的地方,狠狠压住。 底盘刚受了折磨,就这样被一股力气拖出,罗槿一时间不稳、身子向前倾倒,半趴着来到了明羽身边。 手下温热又细腻的触感、再加上明羽胸腔强有力的年轻心跳,还有那一点微弱的凸起……这样的搭配,瞬间涨红了活了三辈子的、罗槿的一张老脸。 “禹锦啊禹锦,以后我可就要受你的包养了。” 见状明羽顺势将人揽过来,把那人额头轻轻按在他脑门上,一边左右碾动、一边说道。 听了这话,罗槿轻笑一声,道:“明少爷这么大的手笔,随便一个拍摄地都能有房产,我可包养不起。收回之前的话行不行?” 上一部都市爱情剧,明羽就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现在也是。装修算不上奢侈但摆件都十分贵重现代、设计巧妙精致,罗槿就算再眼拙,也能知道明羽身家庞大。 “当然不行!”拍了拍胸前的那只手,明羽抬起头:“我已经提前代表我家把我全部的资产都投进qw了,我作为qw最大的股东,你作为qw最大的摇钱树,你不包养我怎么行?” “投资?” “家族原本就有投资这个圈子的打算,比起王煜家的mk,投资你在的地方更方便、更合适一些。” ...... 所以没有跟规模最大、覆盖面广阔又经验丰富的mk合作,而是选择了一个小公司么? “明羽……谢谢。” 短暂的沉默后,微微沙哑的声音冒出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罗槿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他真的是受到爱人太多的照顾了。 虽然还不清楚明羽的资产到底有多大,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他还是看得明白的。这样一来,之前辛辛苦苦,帮助自己摆脱之前莫须有的丑-闻的,也就只有明羽了。 贴近的距离使得温热鼻息就在耳畔,白皙的耳廓变成可爱的粉红色,罗槿嘴角的微笑十分美好,睫毛在清晨的阳光下留出一道弯弯的阴影。 “禹锦…我现在……” 这样温暖的画面看的明羽一愣,手掌一松,放任了罗槿的手顺着自己胸膛下滑,又干脆直接将他的手压在自己下-身的坚-挺处。 似乎美好静谧的氛围从来都不适合这两个人。 明羽敏-感部位受到了‘爱抚’,脸色微微一变,又瞬间恢复了正常,盯着罗槿,故作深沉道:“男人,早上都要那样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一回生二回熟。罗槿瞬间抽回手,两个人面临这样的事,毕竟只经历了昨晚那一回,相互之间还十分生涩。 “我……今天时间还早,明天你的戏份应该还排不到,而且过两天就要转移拍摄地点了,哪里没有这边的居住条件,事情又多。现在因为尹娜娜干的那些事被曝光的原因,你也重新回到了媒体的视线,过几天可能会有媒体来采访……” “这些我都知道,我会早点准备。但是镜头面前,我还是不怎么擅长,你最机灵,到时候你要是有空,可以来陪我么?” 看着明羽的眼睛,感受着他对自己的体贴关心,罗槿压下刚才的尴尬,努力缓和着气氛,更不会吝啬一两句夸赞,他也希望自己能早日和爱人一起站到公众面前。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明羽没有直接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罗槿露出的一截锁骨。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槿笑容僵了僵,沿着明羽的话问了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明羽深吸一口气,继续瞪着那人静候下文的一张脸,缓缓的向前倾身过去、嘴唇贴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我有点想上你。” 我想上你……有点? 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任何的停顿,干脆说完后似乎还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男人都是用下-体思考的生物。 磁性而又温柔的男性嗓音,大早上说出来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原来刚才手掌被拽到下方,不是意外。 总之,罗槿身后某个部位本能的一阵抽痛难受,这一句直白的话算是彻底破坏了气氛,罗槿斜睨明羽一眼后,翻身就下了床。 “去哪?” “腾地方,方便你好好想。” 木门很不客气的发出响声,惊得明羽身子一震。 ……:-) 王煜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来又莫名糟了某人一顿打,病情复发、出国治疗后再也没敢回来。 出事的当晚,明羽并没有直接见到王煜,找到机会到医院‘探望’时,才知道罗槿身上的红印和王煜没什么关系。在医院里见到王煜的伤势,明少爷只感谢自己星海去的够早、罗槿药效发作够迟。 ——不然,以罗槿那如狼似虎的架势,最后被折腾的是谁,恐怕还真不一定。 王煜出院被暴打一顿后,在明羽的“友好”安排下离开了h国,去国外接受治疗和事业发展,再也回不来了。至于王煜家经营的mk娱乐公司,也在资金和资源方面受到了幕后人的限制。 良禽择木而栖。 不少艺人经了这变故都纷纷解约离开了mk,到其他的公司继续发展,罗槿所在的公司也因此收获了许多人才、规模方面壮大了不少。 这样的机遇,再加上明家的后续帮助,娱乐圈掀起了一股新的风波浪潮。 两人合作拍摄的电视剧播出后,明天王重新回归歌坛,粉丝量暴增,前所未有的大势,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至于罗槿,演的虽不是主角,但演技一如既往的精湛,好评如潮,两人的cp也在某人的安排下被炒的相当热门。 后来,粉丝圈前线的大大也把探班时偶遇罗槿的视频放了出来,不管是两人间亲密的动作、还是罗槿面对粉丝时羞涩的表情,都得到了疯狂的转发评论。因为影帝先生一直拒接综艺节目,所以有这样‘现场’的视频流露出来,当然是炸裂了整个fan圈。 …… 两人的事业都是蒸蒸日上,罗槿三十岁之后,将事业重心逐渐转移到了幕后,一点点的接触起了导演的工作。明羽也同样开始转向创作,将更好的资源给公司的新人。 这个圈子更新换代的太快了。 在罗槿三十五岁那年,两个人结伴离开了h国,迁居到了国外。 明羽和罗槿的关系依然没有公开,只有亲密的朋友知道他们的情感状况。毕竟两人的名字一直都很有影响力,粉丝无数。就算后来有意远离公众视线,可知名度就摆在那,若是公开了关系,影响实在太大,会有不少麻烦。 不想成为被议论的话题,虽然相信其中会有祝福,但这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两个人都是单着身悄悄隐退,也给喜欢过他们的人留下了不少的猜测可能…… 39 睚眦鬼医·清冷御医 ......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从漫长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罗槿知道,自己又转换了一个世界。 很久没有遇到那个蓝瞳少年了。 虽然目前来说还是一切顺利,可是…穿越时空的时间、地点,都十分随机,容易发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罗槿越过下来,越觉得问题多,更何况上次跟蓝瞳少年的会面,都没来得及探听清楚。 线索方面,历经三世也算是发现了些规律,便是总跟‘老师’这个职业扯上关系。前两个世界真是老师,而第三个世界,因为民国剧里明羽总用先生来称呼自己,所以cp炒作的关键词都是师徒…… 都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可第三次都有了,所以这一次,罗槿便大胆的提前猜测,自己和爱人依旧会是类似的‘师徒’关系。 ================== “吁——” 车帘外传来一声喊,下一秒,马车车帘就被挑开,从外面伸进来一个人的脑袋。那人三十出头的模样,是这个世界的原主雇来的马车夫。 “哎,大人,咱们都城到了!”明明是黑黝黝的一张憨厚脸,却非要挤出谄媚的笑容。 摆摆手,忍住喉咙里的恶心,罗槿先下了车。 被那人一脸期待的盯着看,立刻伸手掏出了钱袋,塞给他一锭银子,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憋出一句夸奖的话。 ——这人的驾车技术实在是差的可怕,回到地面还是感觉摇摇晃晃的,要不是他及时按掐住虎口穴位做缓冲,说不定连车都下不来、直接吐人家一车。 “大人您走好嘞!” 十分夸张的大喊一声,马车夫一边满意的掂量着银子重量,一边笑嘻嘻的看着罗槿脚软、颤巍巍离开的背影。 …… 告别发达科技,罗槿一觉醒来,又一次重生在架空朝代。 比起第一世繁盛的大周朝,这个世界、这个国度,就太凄凉了。 唤作大臻的国家,统治者昏庸无能、刁钻刻薄,执政多年,虽无功绩,但也不至于归纳于暴君一列。可现在,老皇帝年逾花甲,痴迷于追寻长生不老修仙之道,不会朝政,使得朝堂之中官官相护、局面杂向从生。 沉迷于酒色仙道的老皇帝根本无暇理会当朝太子与宣王明面暗下的较量,使得他们对龙位的争夺愈发肆无忌惮。长久以往,都城一脉还算是繁华,地方百姓却是民不聊生。 在这个世界里,罗槿总算姓回了本姓,叫做罗勒。 原身罗勒,是医学世家的独苗。父亲是前任太医正,母亲则是名芳一时的医女,家庭条件十分优越,夫妻俩对自己的孩子保护的也相当密切,不让他沾染上一点儿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所以,罗勒年幼时常放游于江湖,结识了不少的江湖朋友、磨练出了济世救人的一身医术,后来机缘巧合,还在一算命人那里承得了一本绝世医谱。 有父母的保护,小少年的时光十分明朗,直到四年前,南方一场瘟疫闹的厉害,罗勒的父亲临危受命,夫妻俩一同离开都城,最后平了瘟疫,两人也再没有回来。 虽然夫妻俩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这混乱朝局扯上关系,可他们的死亡、再加上医治有功,忠实换来老皇帝一道恩赏,将罗勒拖了进去。 就算曾经混迹于江湖、无心仕途,可原身也知道现在的老皇帝一心求仙问道,寻天下奇才、炼制所谓的仙丹,还因为这些东西、杀人灭族,真有了暴君的名头。 同样不愿意被牵连,也觉得求仙长生没什么根据和可能,原身没掺和到这里面,藏了些能耐,医道上,只显得资质平平。 与他的父亲不同,罗勒在太医院中,只是个低品医师,不担太多的责任事务,也不用跟朝臣往来,有意无意的安排准备下确实少了被牵扯的机会。 说实话,太子和那宣王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太子平庸好奢,宣王更不怎么样,言行决断比起太子更为狠厉,嚣张跋扈。 朝代根基不慎安稳的大臻,再加上多年内斗,诺大的统治阶层已经经不起如此打击、摇摇欲坠。 自幼穿梭于江湖,原身与都城世家的公子并不相熟,少了争权附势的想法,也没有酒乐美色的爱好,相比之下,医师罗勒更痴迷于医术古籍、更渴望自由放荡于江湖。 也知道自己不会在穿越后立刻就遇到那个‘攻略目标’,罗槿压下颠簸路途带来的呕吐感,调整过身心状态后,甩甩袖子进了都城城门。 太医院当值的小小官员,偶尔也会接几个重要的任务,比如这一次坐那回城的马车,就是为了去城外选购一批上好药材,为太子妃安胎。 想到这里,罗槿心下不由得一乱,曾经那人也是尊贵的太子身份,而现在的太子,身边已经有了太子妃作陪。 赶了半天的路,早饭用的匆忙更别提午膳,下了马车进了城,直到路边小食摊香气散入鼻息,罗槿这才觉得饿。 汇报任务不急于一时,罗槿在露天小摊找摊主点了一碗葱油面,看摊主将葱花洒下锅,浓烈油香葱香飘过来,才觉肠胃空空,等待过程都是煎熬,便选择到一旁桌椅坐着等待。下午的商市,人实在不算少,饿极了的罗槿只管往空位那一边走,不小心就撞到了别人。 “抱歉…” “无妨。”那一下撞得不轻,罗槿连忙回头道歉,转眼就瞥见了一双微挑的凤眸。温和的语调响起,一袭白衣的青年满带善意的向自己微笑。 这么快? 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直愣愣的看着那白衣青年转身欲走。脑海中被封锁的记忆也同时在心中蔓延开来,让罗槿的灵魂彻底与这个身体融合。 可是,对于刚刚见过面的那个人、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他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这么大的都城,人流来来往往,过了这一次,鬼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 “等一下!” 不顾形象的喊了一声,比嘴上反应更快的是他的行动,罗槿在那白衣公子转身的一瞬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的长相实在是无可挑剔,一双微挑凤眼潋滟水光,剑眉入鬓、琼鼻薄唇,长相俊雅,脸上又带了三分清浅笑意,配合一身白衣长袍翩若谪仙,让罗槿傻愣在那里,撇不开眼睛。 “喂喂!你抓着我家公子干嘛?” 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衣青年身边就蹦出了一个魁梧的大汉,双手叉着腰有意识的绕过那青年、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直接来到了罗槿身边:“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还想抢劫不成?” “阿武。”温润的声音自薄唇溢出,断了大汉继续的意图。狭长凤眼微微眯起,斜睨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罗槿,等着他说话。 “是在下唐突了,只是闻到公子身上一股特殊的药草香气…而且…”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知道公子带的川断,是从何处购进的?” 街上遇到陌生人,要想搭个话,实在是为难了不善交际的罗槿。辛亏这身子嗅觉灵敏,罗槿也直觉面前的人与医药关系密切,才会询问药材源头,希望两人可以多说两句。 “西南产地带来的,没有其他的事,就先告辞了。” 罗槿的话头好像没有对上那人的兴趣,只淡淡留下一句话,白衣公子向着他做了个礼,要告辞离开。 微微一愣,还想再挽留几句、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门摊伙计尖细的嗓音——“这位公子,您的面好嘞~” 脖子的筋骨像是生了锈一般,罗太医一点点转过头去,就正对上小二抬着脸露出的两颗大黄牙。 对方一袭白衣、俊朗风流,自己却是一身的颠簸尘土。一时尴尬语塞,好像是丢了面子,可等罗槿再回过头来,就只剩那人远去的背影了。 也是,两人从不相识,他怎么会感觉到自己的尴尬? 从小二手里接过面,没有赏、一分不多的交付了银钱,看小二失落的垮下脸,才解气的走到空位处坐了下来。 本被这一道小小的插曲折腾,罗槿自觉没了吃饭的心情,可等面条搅拌均匀,草草的吃了两口后,就暂时压下了一切专心的吃了起来。路边摊买的东西不会是珍馐佳品,但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怎么都是好吃的。 心情虽然不好,饭吃的依旧香…… =================== …… 从布置的相当典雅的深幽院落中走出了两抹人影,一个翩翩谪仙,另一个虎狼壮实。 天色已晚,街道上的摊子早就收了,人也越来越少,只剩几处酒家亮着昏黄的灯光。 “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阿武。” 快要入夏,晚风依凉。白衣青年停下脚步,凤眼微挑,看向离着六尺远、与自己个子一般高,体格却相差甚大、拥有一身腱子肉的壮汉。 “现在不说,以后就别说了。” “公子等等!”阿武挠挠头发,纠结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主意,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今天集市上那个人,和公子有什么关系。” “…公子为什么…愿意让他碰啊?” 小心翼翼的措辞问出口,比起对眼前人的畏惧,好奇心最终战胜了一切。阿武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张柔和的脸上挂起莫测诡异的笑意,不由得后脊一凉。 “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大概是躲不掉的关系。”哼笑一声,青年转过身,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拇指摩挲着上面印刻的单字,一遍一遍、十分熟练,看起来这动作已经重复过多次了。 “天已经晚了…” “啊?”阿武一个不查,那人已经走出很远,他连忙大步追了过去,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可怎么都听不清这人口中呢喃的是什么,听不明白这人的意思。 江湖从不少传说,眼前这人,便是缔造传说的睚眦鬼医。 ‘活死人,医白骨’,行迹诡异,性情狠厉,食脑灼心,从不让他人靠近、触碰,曾经几根银针就灭了一府七十二口…… 种种可怕的传闻,特别是食人掏骨的那些,以前的阿武怎么都不会想到,传说中的睚眦鬼医会是这般玉树临风的俏公子形象。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 “既然是天意,今晚就随我到京城的好友家借宿吧。” “啊?不住酒家了?可、可您没有告诉我在都城里有朋友啊?”跟在那人身后,一边挠头,一边询问着,脑回路简单的汉子费尽心思也摸不清这人成天在想些什么、要干些什么。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离开民宅,停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官宅前。院落门前连个灯笼都没有,与这一条街的官家府邸比起来,显得十分简陋,可黑压压的沉重门匾、顶高的柱梁一看便价值不菲。 “哟,这木头可值钱了。公子您的友人莫不是贪污?”明白这里住的都是朝廷官员,阿武之前做的又是木材生意,对这些东西熟得很,见他家公子不答话,得到默认般、立刻凑上前去上下其手。 兴奋地研究大门的阿武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那个人,线条柔顺温和的一张脸上早没了笑意,直勾勾的盯着门匾上的两个大字。 ...... “哥哥…” “叫我哥哥做什么?叫师父,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我教你学医傍身如何?” …… 远处灯光微晃,回忆戛然而止。视线点点挪移,最后重新汇集在门匾上的两个大字上。 罗府。 “阿武。”嘴角勾起一抹奇妙弧度,轻轻出声,阿武立刻后退、绕开到一旁,眼睛直盯盯看那人步步上前靠近过来,不久,恭敬的叩门声就响了起来。 好像最初的计划发生了偏差,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天意? 京城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到你,这便是天意。 …… 40 睚眦鬼医·清冷御医 麻烦的章程一层层的汇报上去,罗槿侯在一边,等上面人差遣。 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朝堂莫测风云变幻加剧。不想掺和进去,不代表原身不关注风向的转变——现在太子处处受到宣王的压制,处境相当不妙。 随着老皇帝年纪一点点增长,这是有人担心两方对峙的局面再拖延下去,就换不了储君了。 果然,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不够心狠,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的。比起宣王,手段心计方面,太子实在是差了太多。 还好这一世的爱人不再是太子的身份,远离庙堂。不然牵扯上这样动乱的朝局,又要惹不少麻烦。 从大下午站到太阳落山,罗槿腿脚都站的有些麻木了。 “罗大人。” “上官大人。” 耗费了长时间的等待,殿中终于出来一人,罗槿与那名唤上官贺的同僚对施一礼。 “这次差事办的辛苦。”上官贺微笑着向罗槿说道:“以后还要请罗大人多多费心。” “这是…什么意思?”罗槿抬眼望去,不知所以。 上官家族做的是医馆生意,上官贺的叔父也曾是御医,不过后来因为牵扯了皇族私事、犯了案子,现在被流放在外。与不理世事的罗槿不同,眼前的上官贺虽比他年小几岁,但职位高了他两阶,因为职务不同,两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往来。 “上面的命令,遣了我们去往东宫就职。在下医术不精,还望罗大人多费心。” “上官大人哪里话…”罗槿轻拧眉头,上官贺语态端的十分坦诚甚至低微,让官低许多的罗槿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干脆就露出了一道温和的笑容,掩过了那一点尴尬。 只是共事前的几句客套而已,就算是共职,上官贺好像也不打算跟罗槿扯上多少关系。除却异常恭顺的态度,又说了几句话后,上官贺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轻叹一口气,这上官贺的叔父曾和自己的父亲结怨,还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罗家竟与上官家站在同一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虽然那上官贺一副谦和君子的模样,看起来对上一辈的恩怨并不戒怀,但毕竟是有不小过节的两户人家,防人的心思不能没有。 尽管到现在穿越、适应新生活不算陌生,可从融合原身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罗槿便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好好过活下去,并不容易。 …… 出了太医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官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夜里前行的人提供方向。 罗槿一边叹着气,一边为这麻烦的安排郁闷着。原身的生活一直是平平淡淡,和朝廷牵扯不多,位职较低、接的都是些轻松的活儿,为什么自己一穿过来,就要跟东宫扯上关系? 心烦意乱的回到自己的府邸,因为主人不喜热闹,罗府的下人很少,也安静。看到家里等待着自己的昏黄灯光,罗槿这才觉得压制心中的烦躁少了一些。 “六伯,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见到一清瘦的中年人立在廊前,待罗槿仔细看清他的面容后便这般询问道——这个人曾经是父亲的得力助手,看着原身长大,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过出来换壶水罢了,少爷这些年在江湖里认识了不少好朋友呢。” “好朋友?”罗槿一愣,看六伯轻笑模样他还真想不出来自己哪个江湖朋友有这能耐,让眼前这位长者亲自伺候。 六伯将茶水一塞,交给了罗槿:“两位怕是很久没见过了吧,我这老辈人就不打扰你们叙事了。” “知道了,那…您也早些休息吧。”实在想不出让长辈如此厚待的人选,思绪翻转个不停,罗槿带一步步走近会客厅,还在厅门前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带着好奇心缓缓推开了大门。 屋中虽然点了灯,屋中明亮却不敞亮,重重灯影下,罗槿推开门、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端坐于青竹桌边的那抹白衣身影。 “是你?” 心脏忽的漏跳一拍,这就是自己下午遇到的哪位白衣公子,这就是他在这个架空朝代的攻略目标,这就是…他的爱人。 听了罗槿的话,白衣人低垂的眸子微微一亮,抚动杯沿的手指停了动作,抬起眼来有些期待的看过来,却没有得到他期待的答案。 “你…是谁?” 惊讶过后,发现对这个人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罗槿疑惑道:“我们可曾见过?” 原身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目前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对面站的是他的攻略目标,仅此而已。 微微颔首、站起身,狭长凤眼轻挑,黝黑眼瞳中闪过一丝晦暗:“在下白蔹,今日下午还见过一面,罗公子…莫不是不记得了?” “在下年幼时曾受罗麟先生的指点,近日于都城做事,特来拜访先生府邸。”对方实在没有反应,甚至有进一步怀疑的倾向,白蔹赶在罗槿开口前继续解释道。 “不知家父何时何地指点过白公子?”罗槿犹豫着挪移过来,将小茶壶放置到青竹桌几上,坐在了白蔹对面。 “罗公子…这是信不过我?”白蔹浅浅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书目列表递交给罗槿。后者接过一看,上面确实是自己父亲罗麟的笔记。 自己的父亲总是喜欢指点别人,一旦遇到好苗子,一定会亲手抄上一张书列目录,把精彩的书本都推荐出去,一边念叨‘后生可畏’一边怎么都要沾‘后生’的光。 “抱歉,是罗某多疑了。”罗槿将那纸条交还给白蔹,嘴上虽然道了歉,但面上表情仍是十分平淡。 确认身份是必要的,虽然这个人是自己命定了的爱人,罗槿相信他,可他也好奇两人的具体关系——刚才六伯说这人是自己的‘江湖好友’,白蔹本人却说是父亲的徒弟,这样的关系,必须要理顺清楚。 “原来白公子也是行医问药的人,怪不得身上总有一股草药香气。只是听府中人说,白公子进入罗府并未提是家父弟子一事…” “下午见过一面,有了交谈,便擅自拉近了与罗公子的关系。”听出了罗槿的试探,白蔹面色不变,笑的更加温柔起来。 “无妨,天色已晚,若是白公子还没在这都城寻得住处,不如就留在罗府吧。”这下没了疑问,简单调查完户口,罗槿的心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爱人与自己可不再是师徒关系了。 这么轻易的就找到了要找的人,这人还自己跑到他家里,说罗槿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于是,罗太医就这么直接的开始了他暗搓搓的勾-引计划,将白蔹往自己府里拉。毕竟一般拜访过后,下一步就是告辞离别了。 “府邸虽然简陋,但位置通行都方便,东西也算齐全,白公子走动都城也能少些麻烦。” 从来都坚定‘来了就别想走’这个观念的罗槿,一停不停的夸奖着自己的府邸。 现在的两个人相互都不熟悉,有不少‘经验’的罗某人自然明白日久易生情的道理——起码也要确立了朋友关系再将这人放走。 “既然这样,那便要多叨扰些日子了。” 也许是罗槿的‘金手指’太过强大,准备了许多挽留的话没说两句,白蔹…就这样答应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实在是…可喜可贺。 “罗公子直接唤我白蔹便是。至于罗公子比我年长些,多有经验……”白蔹低头思索片刻,道:“不知道白蔹是否有幸,唤一声老师?” ……老师? 听了这个魔咒一般的称呼,罗槿忍不住僵硬了一瞬——怎么半天又绕回来了?刚才不还说是朋友么? “公子年长,又于宫中任职,要耽误您不少一段时间了,还望多指教。” “可是,我担不起这份称呼,也并不能教你什么。”罗槿对于确立这样的关系有点儿不甘心,试图扭转着局面:“既然白蔹也是医者,进了都城,应该清楚我的水平。罗勒只是小小的医师而已,并不像父亲一般,是太医院的医正。” “只是觉得这个称呼亲近些,罗公子当然担得起这个称呼……”白蔹看向罗槿的眼神分外认真:“若不然,勒哥哥这个称呼如何?” 刚放下杯盏,耳朵就忽然进了这么一句话,看白蔹一脸认真的样子,柔和语调清挑尾音、吓得罗槿差点呛了刚喝到口中的水。 虽然每个世界的爱人都会有一定变化,容貌、性格,职位、身份,可是无论怎么变,他都不会说这样的话才对。 这三个字,以及这样的说话方式,称呼的哪里是兄长?分明就是情郎! “只是开玩笑罢了…”看罗槿明强忍咳嗽的模样,白蔹露出不可查笑容,话语被罗槿打断: “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夜已经深了,舟车劳顿,白…白蔹还是早些休息吧。” 因那几个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已经没有了继续谈笑的心情,罗槿站起身来,打算将这位客人引出会客厅,让下人带他去厢房休息。 “这就不劳烦老师了,学生有同伴随行,方才他已经跟随六伯识了罗府的路径,由他带我就好。” 这么快就将那两个字叫的如此顺口,而且看这架势,早就打算长住了吧。面对白蔹,罗槿现在也不知要如何评价,总觉得他来这里带有什么目的似得,每一步都安排妥当、十分明确。 “阿武。” 既然罗槿不打算继续,白蔹也不强求,面向门外,轻轻唤了一声,木门就被大力推开,进来了一个留着一圈络腮胡子的壮实男人。 ——这就是今天下午阻拦自己与白蔹交谈的那个人。 罗槿与名叫阿武的人对视着,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探索的意思。似是收到了白蔹的暗示,那阿武怔楞过后立刻抱拳躬身道:“罗大人,下午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无妨。” “老师也早些歇息,白蔹先告辞了。”接了罗槿的话,白蔹微微躬身,忽的向他做了一礼,师徒礼仪相当合乎规范,自然打断了阿武欲言又止的动作意图。 一定要这样明显的区分两人间的关系么? 或者说,一定要强调这样的关系么? 罗槿的微变的面色似乎没有引起另外两人的注意,白蔹带着阿武自行离开了会客的主厅。 41 睚眦鬼医·清冷御医 白蔹就这样在罗槿家中住了下来,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身份、礼节,精细的让人挑不了错处。 虽然让目标住到了自己家里,但将近一旬时间过去,罗槿始终和白蔹说不上几句话。调到东宫的医馆,自然要在位太子妃养胎一方面花费不少功夫。虽然这样说,但工作并不是两人间最大的障碍。 最大的障碍,是白蔹身边,那个名叫阿武的武夫。 每一次与白蔹相遇,罗槿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白蔹客气的问候,而是他身边,阿武直盯盯的视线。 这武汉子毛发旺盛、双目有神,一股子江湖大侠的风范。每次罗槿回望过去,那阿武总会咧嘴、豪迈一笑,无尽侠义干脆。但是…总被这个人瞪着看,那感觉还是很诡异的。 比如,上一次,去酒楼用餐,罗槿和白蔹在讨论着药材的摘取技法,阿武就在另外一桌用食物的咀嚼声破坏气氛;再比如,上上次,府中玉兰花开,罗槿听着白蔹讲着民间流传的故事相关,忽觉浑身一阵寒气冒出,转头就看见阿武一双铜铃大眼。 一段时间下来,罗槿对阿武的印象并不坏。这人除了在初次见面那天对自己带有防备之外,耿直性格还是十分讨喜的,就是,眼睛盯得太直,话也太多了些。 只怕白蔹不会在都城居住太久,罗槿也不是喜欢等待的人,有的时候,就算是没有什么具体拉拢计划,也要上前试一试才甘心。 酝酿大半天,罗槿才做好主动邀约的准备。某天傍晚来到客房,不出所料的,先见到的又是那个叫做阿武的男子。 “罗大人。”阿武似乎很欢迎罗槿的到来,三两步大跨过来迎接他,只不过那一双眼睛还是让被注视的人相当别扭。 “罗大人是来看望公子的么?” 被看的心里直发毛,罗槿点点头,带着笑容回应道:“恩,浮烟山那边的庙会十分热闹,距离也不远,打算邀他同去。” “所以,大人和公子是早有交情了吧?还是情意深重?那怎么那天在集市上…” “阿武。” 及时打断阿武的话,罗槿与他同时回头看去,就见白蔹手中拿了一本书卷,依旧是一身白衣,慢慢从房中渡出来,温声道:“早就听说浮烟山的庙会热闹,心生向往,就是怕耽误了老师的时间。” “这倒不会,就怕你不喜欢路上奔波。”见到白蔹,罗槿转头看向他,开始介绍、规划起来:“明天骑马出城,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到浮烟山脚下。” “三天的庙会,京城郊外,是要筹备许久的,所以就算是头一日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早已准备齐全了。另外,外地旅人大概会在第二日到访,所以第二天、第三天会有些吵闹,我们还是早些去才好。” “恩,庙会第一日,人应该不算多,那就麻烦老师了。”白蔹认真的听罗槿说完,然后很客气的答应。虽然依旧是一副疏远的态度,但也不妨碍罗槿高兴。虽然他不喜欢白蔹分割清明的疏离关系,但一同出游,怎么都比在府中不见面的好。 “既然这样,就沿着山道出发,明天还是要带厚衣服,山上气温会低一些。” “恩。” 白蔹答应下来以后,两人自然开始商量起要带的东西以及出行的路线来,这两个人说的热闹,好像完全忘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公子,既然这样,那我…” “那你就留下吧。”白蔹步步靠近,忽然拿折扇扇柄、轻轻拍打两下阿武的脊背,后者动作一僵,停在了哪里,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同在一个道儿上,原身自幼又游荡在江湖,身手不算精,但也说得过去,罗槿当然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白蔹只身一人来到都城,作为唯一的随从,阿武的功夫肯定厉害,但怎么能料到自己人会向他出手。被白蔹一个动作点了他的穴位,让他定在了原地,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原来,介意阿武一直中断打扰的,不止是自己。 虽然不知道白蔹这样留给两人独处机会的原因具体是什么,但看着前些日子一直瞪着自己的那明眼大汉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罗槿还是很不厚道的勾起了嘴角。 “老师,时候不早了,学生今天还要看完这本书卷,先回去了。”白蔹也默契的带起一道惑人的微笑,罗槿向他点点头,阿武的穴道便被解开了:“阿武,跟我来一趟。” “呃是,公子。” 根本来不及、也因身后白蔹低气压制得不敢出声反驳,阿武抱拳施了一礼、又回头看了罗槿一眼,这才跟上了白蔹的脚步。 ============= “公子…” 阿武跟着白蔹一路回到屋中,依旧不忘离着他六尺距离。 这个人实在是难以捉摸,面上笑的自带柔光,周身却散发着生冷气场,平日里处事待人也是冷的可怕,自己从来不敢离他太近。除了这里的罗大人,自西南那边一路走来,从没见过这位鬼医大人碰过哪个正经活物。 单瞧白蔹这样一身打扮,宛若天人下凡,有谁能将他与那睚眦必报的可怖鬼医联系起来呢? 阿武性子是直接不通变了些,但对于面前这个人还是一直心怀敬畏、进退有度的。 想想刚刚院子里,隔着衣料,轻轻划过脊背的扇柄,阿武就知道这人的武功和自己是云泥之别,根本没什么可比性。更何况,白蔹身上常佩戴着的那些毒物,跟他对上,绝对、绝对没有胜算。 “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将书卷随意扔在木桌上,白蔹一边伸手在书桌上翻找着什么,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询问着。 “啊?”还在思考着白蔹功法的阿武微微一怔,又迅速的反应过来:“我没有啊,我……”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我做。我不会为你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卖命,之所以找到你的门派,就是图个方便。” 一如既往的打断阿武的话,白蔹毫不客气的继续,道:“你不必一直跟在身边监视,答应过的事,我会做。” “可是…” “你们不会有其他办法,就只能信我。” 看阿武犹豫皱眉的样子,白蔹轻笑一声:“事成之后,不会连累到你们身上。提前告诫一声,杀人遮事、绝除后患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做了。跟了我一路,你应该知道,谁,取走谁的性命更容易些。” “公子!” 听到这里,阿武眼神一凛,立刻单膝跪地、弓着腰身,抱拳于胸前道:“庄主派我来保护公子,吾庄绝不会害公子!既然我们有同样的目的,我们怎么会…” “你不是,可以后别人会。” 一句话噎的阿武无言,白蔹勾起一道好看笑容,这笑容却与在罗槿面前的不同,让人感到背后一阵寒气:“各取所需就不要轻举妄动,过河拆桥这种事,我见多了,也提前告诉你一声,以你这木纳的性子,到时候莫要站错了队。” “公子…这、这事情应该不会……不会是这样的,灵素山庄向来以侠义待人,庄主不可能加害公子,请公子放心…” “阿武。” “是…” “听,即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早就习惯了白蔹这诡异的性子,大概是见他在那位罗大人面前笑多了、随和惯了,才忘了这是位什么样的可怕人物。 见阿武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开始说个没完,白蔹眯起一双凤眼,危险的看过去。阿武也终于应声闭了嘴,跪在地上一时也不敢起身。 与罗槿所想不同,阿武并不是白蔹身边的亲信护卫,而是来自江湖帮派的、打着护卫名头的监督者。两人来到大臻都城的目的确实不简单,可碰上罗槿、住到这里,这些确实是巧合。 “起身吧,我又不会拿你怎样。”白蔹停下了手中的翻找动作,将书桌上的物品重新归纳整齐。 “谢公子,阿武绝对会向公子证明,灵素山庄的诚意,而不是公子所想的…” “既然这样,浮烟山庙会,还要去监督我么?”继续打断阿武的话,白蔹轻声问道。 “啊?不、不敢,平日里也是保护,从来都不是监督。”阿武咽了咽口水,立刻反驳起来:“庙会人杂,容易发生危险,如果公子出了事…” “那你只能是我的累赘。” 接过话茬,白蔹堵得他无话可说。 阿武低下头,默不作声,白蔹也就点到为止,不再继续下去。这阿武性子太过老实,所以自己才会在那庄主提出要人护送时、从灵素山庄里将他带出来。利益相近,可灵素庄主向来多疑,怎么都有让跟随者监督自己行动的意思。 见傻愣的‘跟随者’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自己,白蔹似乎十分体贴的给了他个台阶,轻声说道:“阿武,你说,罗勒长得好看么。” “啊?”听了白蔹忽然换了话题,阿武只当自己是混过一劫,自然高兴的接口说了下去。 “好看,罗大人,当然好看。” 眨巴两下眼,又顶了顶黑粗浓眉,似乎是觉得‘好看’两个字不够来形容,想了想,阿武又接着说道:“睫毛长、眼睛亮、皮肤白、头发黑,反正就是长得顺眼…比南边的姑娘家还要水灵,那周身气场,一看就是大户里的读书人家。而且,罗大人性子好,善解人意的……” “善解人意?” “昂!说话的声音也让人舒服,要是罗大人有个孪生姐妹,那我…”阿武嘿嘿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一定把她娶回家。” “所以,因为他长得好看,这些日子,你才一直盯着他看?” 眼睛随着脸上笑容微微眯起,冰冷的笑意又一次挂在脸上,让阿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总觉得两人的这一串揭露根底的对话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一开始的那一句。 总觉得被问了这么多,眼前这位鬼医最重视的,还是为什么自己总看着那个罗大人。 “阿武。” “啊、啊?公、公子……”正思考着原因的阿武忽然被叫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又有什么事情要问,可听到的却是让他浑身发凉的一句话。 “别再盯着看,否则,让你的眼珠自己掉出来。” “……” 相当恶毒的话语从姿势慵懒,侧倚桌前的仙人般人物口中溢出,让人不寒而栗。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向来只有一根筋的阿武,老老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42 睚眦鬼医·清冷御医 翌日,罗槿早早让人牵了两匹马在外面等候着,没过一会儿,白蔹只身一人出了院子,来到了罗槿身边。 “让老师久等了。” 看他身后并没有阿武的身影,罗槿心里暗爽,面上又不露声色,只默默把马绳分给白蔹一根,道:“来的时间刚好,我们这就走吧。” “骑马去?” “恩,路不算近,山道又太窄,最好的方式就是骑马了。”明明昨晚说过要骑马出城,眼前白蔹却是一副【我刚刚知道的样子。 “白蔹不能骑马么?” “不擅长,山道的话,更费力一些。” 只是存有疑虑、做不经意的问出口,没想到眼前人异常痛快的应了是,可到现在的时间再去准备马车已经来不及了,骑马是最方便、最快捷的途径,马车相对也慢一些。 因为从小就被散养在外的缘故,罗勒经常穿梭江湖都城之间,交通不便的情况下,骑马自然是他这个身体相当擅长的运动及消遣方式。除了这个,原身的轻功也得有高人指点真传。 ——世间出了名的医者,因为高超医术,总会被各种势力威胁加身,修习功法是父亲罗麟的要求,这确实是迫不得已、关键时刻保全身家性命的必要。 “如果不介意,我们…同骑?” 许是阿武那个保镖太全能,罗槿这才知道白蔹不会骑马。到底还是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全,昨天只是顺口一提,并没有仔细询问,可能白蔹也没有在意到。 理了理缰绳握在手中,罗槿纵身一跃,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瞬间转跨至马上。 向来都是‘单独驾驶’,纵观这几个世界,罗槿还从没有和人共骑的经历。白蔹比自己高了一些,与他同骑的话,应该可以把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将人环在怀里骑行。这样比较稳固,不用担心白蔹会摔落下马。 对自己的技术信得过,罗槿安坐于马上,自信的向白蔹伸出了手。 白蔹只是笑着,将手中的那匹马交还给罗府中的下人,看着那个坐在马背上,一身青袍的俊朗男子,朝向自己伸出的手掌染了清晨的阳光闪烁,分外生动。 挑眉微笑,白蔹抓住那人手掌、攥在手中,一个借力、抬腿翻身,贴上了罗槿身后,双手轻轻的覆在身前人细腰两侧。 “交给老师了。” 温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感受到腰间的双手,罗槿下意识抓紧了缰绳。 这两人的前后姿势与自己设想的完全调了个个,也是自己糊涂,应该先让白蔹上马才对。否则……真的是扫堂腿过来,自己还要满身灰尘的重新上马。 “老师不出发么?”打断罗槿毫无边际的思维问出声,白蔹声音轻柔、面上带笑,身前人如何都注意不到的眼眸中却荡漾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就像是瞄准了猎物的野豹一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只凭那双手就身体僵硬的被束缚动作,或许是那温柔动人的声音太具欺骗性,罗太医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有在意、也看不见身后人骤变的眼色。 不再迟疑,双脚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匹就迈起了步子。担心白蔹坐不稳,一开始罗槿并没有骑的很快,尽量找着平坦的路子走,说是骑马,改成散步更贴切一些。 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气氛轻松了很多,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也因为这个,将本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多走了近半个时辰。 出了都城、进了林子,下了这个坡道再走不久便是浮烟山了。 郊外上山的小路有些颠簸,太阳的位置一点点挪移到头顶,就算是在山林当中,颠簸了这么久也会热。白蔹将手离开了罗槿腰腹,打算散散手上的热气,却不想手腕被那人一把拽住。 “山路崎岖,石头灰尘又多,小心些不要摔下马。” “恩。” 轻允一声,白蔹很是配合的将手重新揽上罗槿的腰肢,比开始抱得更紧一些,好像真的担心会被摔下马一样。微微弯腰,下颚轻轻抵住罗槿的肩膀,吸允着他身上那一股子淡雅的草木香气。 姿势有些暧昧,可两人都没向这方面去想,而是各自打着算盘。 …… 浮烟山山顶有几处庙宇,供养着土地神仙,香火十分旺盛,每每到了秋天,都有热闹的庙会举行。 据说这里的土地神相当灵验,每年庙会祭拜,都城周边小村庄的村民也会来赶个热闹,捐一把香火钱,有个好盼头。 出游的两人到达浮烟山脚下的集市时,已经临近了正午。庙会的第一日,同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但现在的热闹不同于后几日的吵嚷,街道也不至于拥挤,既有热闹氛围到哪也都也不怕要耗费太长时间等待,选择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最适合不过。 只要原身在都城罗府,就一定会来浮烟山的庙会,一来就停不住脚步,早就把这一片摸索了个干净,连上山的几条杂路分布都相当熟悉。 带着白蔹来到这里最出名的酒家,将马匹交给店里的伙计,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路上废了不少时间,骑马体力消耗的也大,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用膳吧。”跟着眼尖的店小二进了大厅一楼靠里的隔间,这里环境比外间舒适些,价钱也相对高了一些。 两方落座后,看眼前人瞥眼打量着周围的布置装饰,罗槿便开口介绍起来:“我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来浮烟山闲逛,这一家的菜色是最好的,当然,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别家尝试。” “每年都来么?老师一年都没有落下吧,这里,有什么好?”白蔹收了视线,闭眼遮去了眼底深意,带着叹息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大概是这里格外的清静吧,热闹又清静。庙会期间,虽然人流密集,但喧哗的人声也奇怪的让人觉得安详。” 只当白蔹问的是浮烟山的迷人之处,罗槿就诚实的汇报了起来。浮烟山离得都城距离不远,没有江湖纷争,距离朝堂不近,也没有政事困扰。最开始是原身的母亲嘱咐他每年去山中庙宇修心祭拜,后来父母过世,罗勒来到这里更多的是祭奠回忆。 不管是过世的父母,还是过去的生活。 “不知白蔹有什么忌口?” “没有。”罗槿似是在追忆什么的停顿引起了白蔹的注意,他淡淡应一声,罗槿就顺口报了一串菜名,显然对这里是十分熟悉。 “老师既然喜欢这里,每年都来,那……来的时候,不会想到别的什么吗?” “想到什么?”罗槿重复一遍,并不能理会白蔹的意思:“白蔹想到了什么,这里不合你的心意么?” 并不了解过去的白蔹,两人间也就这十几天的交情,相熟不算相知,罗槿自然担心白蔹有什么忌讳被自己无意间打破。眼前这人,儒雅斯文,似是凡尘不染、翩若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似得,与之前接触的形象性格都差别甚大。也说不出原由,在这个的世界罗槿,带着‘目的’和‘期待’的面对白蔹总是会紧张。 白蔹面上表情一松,似是叹息着说道:“这里很好,浮烟山也很美,可总让我忆起故人。” “故人……” 格外拖长的尾音好像就等罗槿继续追问下去,注视着眼前清茶顿了一会儿,没等罗槿开口,小二端着菜就开了挡帘。 菜品精致,摆盘也恰到好处,可现在的沉默之中,打断罗槿追问思绪、更能引起他注意的,是隔壁桌的对话。 浮烟山周除了庙会少有人来,来了也只是短暂的停留而已,少有住宿的香客在。这里的店家也就专注于饭食生意,店间布置虽然别致,可隔音效果并不好。 就在小二进入隔间期间,隔壁桌新入了客人,音量不小,讨论话题也就一字不差的传了过来。他们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寻能人’的皇榜。也刚好提到了一个让罗太医敏感的名字。 ========== “…还真有人敢揭那皇榜啊?” “可不是,黄榜上求得是长生不老药,之前因为仙丹…死了不少人了吧?” “拖家带口,连族追宗…好像上百人了……没想到,还真有人自愿揭了皇榜…” 声音一道压过一道大,罗槿想听不见都不行。 放置在城门口的皇榜时不时更新赏赐目列,当今皇帝要求长生不老药,罗槿只当这是怪诞欲-求,也不相信哪个医者可以有这样的能力,与天道违背。 老皇帝为了炼制仙丹,确实托付过不少人,有技术精湛的医馆医者、有云游四海的和尚道士,甚至还有出名长寿的老人。不过最后都没有成功,皇帝还是一天天衰老,两年前黔驴技穷,才贴了皇榜,寄托最后的希望于浩瀚江湖。 “…兄台知道是谁揭了皇榜么?” “我怎么不知道!这京城消息,还有人比我灵通?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那人可是出了名的医者。” “别卖关子了!说啊,到底是谁?” “江湖中令人闻之胆寒的鬼医,好像叫…杜若?” 砰—— …… “老师,怎么了。” 同坐一桌的白蔹自然也听到了隔壁桌几个人的对话,看罗槿听到最后两个字后失神的模样,愉悦的勾起了嘴角,倾身过去,帮他捡起了掉落在一边的竹筷。 “没…没什么。” 从白蔹手中接过被擦拭干净的筷子,罗槿微微点头道谢,缓了面色,心情却没平稳到哪儿去。 听了这个名字才想起来,原身在年少时、出游江湖期间,曾经救过一个孩子。那孩子亲眼目睹了双亲被杀的局面,当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原身照顾了他足足半个月,那小孩才恢复了言语能力。 这期间,自己给他取了个名字,就叫做杜若。 43 【 床下君子,床上禽兽。毫无章法,不知节制。这话说的就是白蔹。 远离繁华吵嚷的市坊,辗转挪移到了僻静的山谷庄园,观探都城风向,一待就是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罗槿从白蔹处得到了许多消息。听说宣王被流放远疆、贬为庶民;听说老皇帝病危,太子监国;听说‘前’太医正后人为‘救驾’葬身火海,追封官爵,光耀门宗…… 不足百日的时间里,朝堂出了翻天变化,而导致这番变化的火线就是那位名镇江湖的睚眦鬼医的‘离奇’身亡。白蔹说的没错,就算当日准备匆忙、百般疏漏,也有太子招呼殿后。太子实在是恨透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才会不计前因后果的想要置其于死地。 不过,‘鬼医’的名头前些时间在京城打的实在太响,以至于太子‘无纰漏’的处理都不被重视,就算老皇帝深信不疑、惶惶难以度日,都城百姓也不相信这位莫测医者死亡的‘事实’,他们对皇宫中流露出的细碎章节做了千万种猜测。更有江湖帮派按照城中百姓所述,寻找技巧高超的画师绘出鬼医样貌,换了名头、张贴各处,重金悬赏。 只可惜“鬼医’的真面目哪是这些寻常百姓家可以见得的?他们所认为的、见到的那个,也不过是在城门口揭下皇榜、一身玄素黑衣的阿武罢了。 原本方向就不明确的样貌形容在传述之下更是千奇百怪,不过共同点还是集中到了阿武那双铜铃大眼上。 与白蔹一双狭长星眸相比,这样的画像,找得到人才是奇了怪了。 离开都城的这两个月,白蔹并没有像他一开始允诺的那般,立刻带着罗槿遨游江湖,而是选择在风景优美的一处峡谷秘居,并美其名曰:躲避风浪。 …… 叹了一口气,罗槿手揽单膝,倚坐在庭院中央最挺拔粗壮的一棵古树上,无所事事的眺望着远处毓秀景色。 没有什么礼仪框架,没有什么制约束缚,按理说换到了这样的环境中,他应该开心才是。可斑斑光影下的罗槿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生活在别人的监督之中。 这两个月里,先不提白蔹总将他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自己的身边,片刻不离,就算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罗槿身边也会有各种小童围绕、经过,把他一举一动都看的死死的。 所以在罗槿看来,什么躲避风浪?这根本就是白蔹把他困在这里的借口。罗槿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意思都表示的那么清楚了,人都跟着来到这里了,白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或许这事情跟两人分房分寝有关? 闭了闭眼,意图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挥开,却又不得不重视起这些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白蔹真正拥有罗槿的次数,不过漆黑庭院中不予反抗的那一次而已。 其实罗槿很享受欢爱,可程度算不上热衷。在他看来,恋人间亲密的举动行为不是生活必需品,而是重要的调味剂。 难不成要主动一次,化解白蔹的心结,才能让他不再这么小心翼翼的看护自己?才能像之前那样关系和谐、相处融洽? 思来想去,身下粗壮树枝忽的发出了剧烈的颤动,将罗槿吓了一个激灵,他猛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到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扑面而来是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抬头望去,视线一阵摇晃,只来得及撇一眼那带了三分笑意的俊美面庞,就被这人粗鲁的扔在了背上,瞬间拐下了树…… “这树树干老朽,是那群孩童不懂事,没有告知老师,老师没伤到吧?” 将被兜转的头晕眼花的罗槿放到地上,看他脚步轻浮的模样,罪魁祸首摆出一副担心模样,一手揽住了他纤细腰肢。 “我没事。你…以后不要这样扛我……” 轻揉被隔得生疼的胃腹,感受到腰间手掌一顿,抬眼就见白蔹无奈苦笑的模样:“老师难道……不喜欢被我碰么?” 对白蔹的脑回路无语望向苍天,干脆伸手覆上白蔹的肩膀,用动作来回应白蔹疑问。只不过,在罗槿抬头望向这参天古树时,感受到白蔹巧妙地的调换了位置、又向身后一人递了递眼色,只可惜两人身后的那个身影迟钝了几拍,这一迟钝,也让罗槿清楚的看到了造成古树摇晃的、‘新鲜’的手掌印记。 这种‘请’自己下来的方法真不愧是白蔹的作风。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却废了这些劲。让自己受了惊不说,还在那古木上留下了印记,不知道会不会动摇根系、损伤这棵树的寿命? “我只是觉得,这个姿势下来,午膳都能吐出来,没有不喜欢你。” “是呀!公子,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伤了罗大人可怎么好?”丝毫不觉得自己反应太慢,完美的暴露了计划阿武一身正气的绕过白蔹,站到了罗槿这边不远处,将自己留下的粗大手掌印更完整的展露出来。 罗槿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向白蔹,深觉以他的性子,忍阿武到现在实属不易,索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去拆台。 见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缓和,甚至有几分暧昧,阿武啧啧两声,毫无自觉的补充说道:“其实公子,您也应该知道节制,怎么都是医师,应该知道…咳,而且罗大人身子金贵,自小娇生惯养的,您…咳,我只不过是多嘴…了几句而已……” “阿武,你…整日里都在想什么?这些日子都是闲着的么,白蔹没有给你差事做么?”一把握住白蔹意欲探出的五指,将他掌心一根细长银针按在手心,罗槿红着脸说道。 情情爱爱都是极为私密的事,罗槿从来不习惯、不喜欢自己这些事被别人扯出来八卦评价,他总觉得无论是情话还是情-事,还是关起门来自己享受最好,不需要大庭广众的,做出来给别人评价。 知道阿武从来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性格,可这样的评价,还是让罗槿挂不住脸,更何况,他与白蔹之间,仅一次而已,哪有阿武形容的那么夸张? “没呢,公子说我现在还在危险期,还是不要出去给他惹麻烦,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山下看院子呢。今天一回来,就听说公子跟您吵架了。罗大人,您要知道,公子爱慕您时日依旧,这*的…公子又年轻,血气方刚的…” 咽了咽唾沫,阿武被白蔹冷峻目光盯得后退一步,望向罗槿红透的脸,继续道:“您也要包容……总不能让公子不进屋不是?” “咳,罗大人您别看公子这悚人的模样,他还是…很好的。这山庄里的孩童,都是些失了父母的孩子,能活到这么大,全是托了公子…而且,之前阿武就发现,公子夜里从不闭灯的,大概是怕黑吧……所以!罗大人您不能不让公子进屋啊!” “知道了,阿武。去厨房呆着吧,这里的厨师都有一手好手艺,去学学,以后才能骗个好姑娘回来当媳妇。”本来想要辩解几句,却在后几句话中匿了声。话题一转,干脆让阿武先离开。 到现在,白蔹确实还有太多太多‘秘密’是他不知道,也是他应该了解的。 “大男人,学什么做饭?” “去。” “是,公子…”本想黏在这里的阿武微一颔首,被白蔹恐吓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这里。 “你,怕黑?”眼看阿武走的没了影子,罗槿才松开紧扣住白蔹的手,让他收起了手中银针。 “不,我只是习惯晚上入睡时候亮着光而已。一个人,太-安静,要是连光都没有,那就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了。”慢慢将银针纳入袖中归位,白蔹神色平淡的辩解道:“这个阿武,若不是刚才你拦着,我真想让他闭嘴反省一段时间。” “可是,借了他的话,也夸了你不少呢。”莞尔一笑,罗槿忽的靠近过去,轻轻吻了吻白蔹双唇。 冰凉唇瓣柔滑细嫩,浅尝即止。罗槿第一次的主动贴近,就算是蜻蜓点水,也足以让白蔹愣神。 “阿武很善良,你把他留下没有错,但比起听其他人转述,我还是更希望你自己来说。那些陈年往事,你曾经遇到过的,或是开心,或是难过的事情,我…一丝不落的都想知道。白蔹,我已经将我自己完整的展现在你面前了,总是一声不吭、藏着掖着的,太过分了吧?”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回过神来,白蔹难以压制嘴角弧度,望向罗槿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 “那,晚上,临睡前,床头边,点着橘色灯盏,我听你慢慢讲,好不好?” “你…说什么?” 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就算罗槿的声音不小,可白蔹还是不敢相信,总怕自己会错了意。 “我说,我想听你慢慢讲。讲多久,都可以。”翘起嘴角,将白蔹落在前身的几缕长发顺在掌心:“不管是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只要你愿意,都可以。” “只不过,我还是习惯熄灯休息,亮灯的话,实在睡不安稳。这个习惯,我不想改,所以你来改。睡相不好,有我在身边,白公子晚上不会安静了,多见谅…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迫匿了声。 清风徐徐,树影斑驳。 即使是在国土之南,可深秋季节,风吹的多了还是有些寒凉,点点阳光洒在眼前那人身上、脸上,耳畔树叶抖动声响夹杂了暖人心脾的温声话语,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最温暖的存在。 …… 【不-可-描-述】嘘,请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166阅读网 44 【 路上颠簸,再加上罗槿腿上有伤,所以白蔹骑的并不快。两人返回的时间并没有快出多少,返回都城、到达罗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银钉子沿着空隙生生扎进膝盖骨,就算休息了大半个下午,罗槿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白蔹率先下马,然后小心的将罗槿扶持下来,守门的小仆立刻过来收了马绳。 “少爷这是怎么了?” 一直等待着的六伯自然能听到开门的声音,白蔹和罗槿刚刚踏入院子就看见六伯急急忙忙的赶出来,身后还跟了探头探脑的阿武。 “没什么大碍的,六伯。”看六伯前来搀扶的架势,罗槿自然的将手递过去,离开了白蔹的身边:“白蔹,早些去休息吧,谢谢了。” 这一路确实是多亏了白蔹,中午发生了那样的事,早就超出了两人现有的关系。虽然白蔹一如既往笑的柔和,但罗槿还是担心这意外会造成不必要的隔阂。这种时候,保持一定距离还是很重要的。 “恩,老师这就要睡了?” 直接将罗槿交给那六伯,白蔹面不改色,轻声询问,好像并不因为今天的突发状况而感到不妥。 “不,时间还早,我还要在书房待一会儿,怎么了?” “没什么。”白蔹垂了眼。微一低头,罗槿也就不再停留,轻咳一声后,在六伯的搀扶下去往了书房的方向。 “公子?”余光看着罗槿走远,阿武这才敢稍稍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些许距离。因为担心自己的眼珠子会真的掉出来,这一次,阿武没敢继续盯着罗槿看。 ”公子没受伤吧?这好好的出游怎么就伤的这么严重呢?所以说庄主才让阿武时刻不停,陪伴在公子身边,不会让公子受到任何伤害。” 顿了顿,见白蔹并不理会自己,只是跨起了步子,阿武连忙跟了上去:“公子,罗大人是怎么受的伤?有没有被他发现我们这次的目的?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如果需要灵素山庄帮助,公子尽管说明,我灵素山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 “闭嘴。” 被身后的人吵得烦了,白蔹进了院子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轻轻吐出两字。 “没脑子么?这些话随便就说了?” “啊?这附近又没有别人。”阿武一边说着,还一边四顾望了望四周:“罗府向来安静,公子您也说过,罗大人他又不馋和那些事情,官儿也不大,这里不会有打探的人在。而且罗大人是您的旧友……” “阿武,好好管住你这张嘴。话越多,命越短。” 白蔹一直低着头,脚步最后停在了房间门口,这才转过身,向阿武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我…”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就离开这里。”不给他丝毫反问的机会,白蔹伸手便推开了房门。 “公子等一下。”阿武向前迈了两步,看白蔹回过头来又接着后退了一步,道:“庄主吩咐过了,不能离开公子身边,万一…” “我也会收拾。” “啊…好……”阿武应了一声,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在下一秒张开了嘴:“公子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啊?这边住的不是很好么…” 砰—— 木门关合,阻断了两个空间的联系,阿武就这样被晾在外面,被那一声响吓住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叹了一口气,一肚子的话都没说出来,只好转身回去收拾行李了。 房间内,白蔹站在书桌前的位子,手里又是那块儿玉佩。 圆形白玉剔透晶莹,用精细的手工雕琢了如意灵芝,最中央的部分一个‘罗’字,更是巧妙的蕴藏在了修饰文理之中。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轻笑一声,白蔹自顾自的说道,拇指轻轻摩挲玉佩表面:“可是现在,你连这块玉佩的去向都记不清了呢。” 幽凉晚风从半开的木窗吹进来,没有点亮灯光的屋子一片阴暗。屋中一片寂静,白蔹盯着放置在手掌中的玉佩,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又一次贴身存放起来。 …… 懒散的春日过去,最先清醒过来的,是藏匿在草地林木中的虫蝇。 明明天气还没多热,雨也没下几场,天色微微变暗、月光洒下后,窗外就响起了一阵阵虫鸣。罗府的庭院太过安静,这些细小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突兀。 罗槿在膝盖伤口处,又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药膏。 他和上官贺同时得了命令,入职东宫,为太子妃安胎。因为上官贺比他等级高一些,医术‘精’一些,所以在太子眼前露面的都是他。这几日入夏,外出祭祖的上官大人不幸感染了风寒,所以将担子架到了罗槿身上。 一直挂着名不干事的罗槿,终于要在明天去东宫为太子妃诊脉了,怀了孩子的人,怎么都不适合带着伤痛去看望。而且一瘸一拐的行动,实在是难看。 被涂在膝盖的伤药刺激性大,但作用发的也快。瞬间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但止痛消炎、加快结痂速度还是没问题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对于罗槿来说,时间还早。 点了几盏灯,罗槿端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上官贺送来的、这几日为太子妃安胎用的方子,还有脉象诊断书。敲门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进来吧。” 回应一声,以为是六伯来递送茶水,罗槿也没多在意,手中动作不停,也没站起身,只是抬头看了看推开的木门。 “老师,夜深叨扰了。” “白蔹?你怎么来了…”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罗槿又看到了延后进屋的阿武。 “罗大人。”阿武被白蔹压抑太久,看到罗槿,情不自禁的又开了口:“罗大人,我们是来告辞的,这些日子实在是打扰了。” “告辞?” “是,已经找到了适合居住的小院,就不再麻烦老师了。”白蔹接过话,又微笑侧眼看了阿武一眼:“位置是前两天就找好的,距离不算太远,就是偏僻了些,老师要是不嫌,学生随时欢迎。” 补充一句,解释了寻找住处的时间,罗槿也就没有了挽留的理由。 本来以为是中午突发时间的缘故,才让白蔹离开,可既然白蔹额外加了一句,自己也不方便再多问下去了。 “那,需要帮忙么?更换住处也不急于这一时吧,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都安排妥当了,老师只管放心。”白蔹十分客气的回应道:“而且老师不是说上官大人身子不适,职务最为重要,再过两天,等这些事情办妥了再会也不迟。” 白蔹说的没错,现在的自己腿脚又不方便,确实难帮白蔹干些什么,沉默片刻,没有反驳的理由,虽然不希望白蔹就这样搬出去,但也无能为力。 “东西不多,就不麻烦府中的人了。”白蔹回头看了阿武一眼,道:“老师,那学生这就告辞了。” “罗大人,告辞。” “那我就不送了。”轻轻动了动桌案遮挡下的左腿,药效还没过去,疼痛分外的强烈。才站了没一会儿,腿就开始发颤。这药副作用大了些,要是不抹药,他还能去送送白蔹,可现在......罗槿微微颔首,还是放弃了亲自送白蔹离开的打算。166阅读网 45 【 翌日清晨,罗槿早早的起床、盥洗完毕后,就收拾东西去往了太医院。 大概是因为白蔹离开罗府的原因,罗槿总觉得这天的天气十分阴沉,临行时也带了一把伞出门。 上官贺是东宫的主职太医,他不在,这担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罗槿身上。这也是他担任太医一职四年以来,第一次为皇家成员诊脉断症。 大臻的太子好奢乐享,衣着向来华贵张扬,平日里管弦丝竹声音从未停止,东宫也在他的管理之下,配置物件、布置摆设没有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太子这个德行老皇帝清楚的很,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所以之前官员弹劾太子铺张浪费时,并没有过分斥责什么——老皇帝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相比于宣王的过分阴厉,太子这点儿‘小毛病’也就被老皇帝忽略过去了。 太子不仅是奢侈,也好美色,不过这和老皇帝不同,太子没有侧妃,当真是专宠太子妃一人。 这位太子妃到底是美到什么地步,罗槿不知道,也很好奇。 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然美好,但在这封建的朝代里,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而且这位太子身份尊贵得很,是先皇后嫡亲长子,受到的诱惑怕是更多。 带着医药箱,跟随着东宫侍仆穿过一道道小门来到太子妃寝宫。请安过后,隔着白娟绣帕诊了脉象。这位娘娘脉象平稳,只是肝火旺盛。罗槿吩咐药童在方子上多加了一味药,便告辞离开了。 太子妃长得确实很美,柳眉微挑,朱唇白齿,到也不至于是天下难寻的美人。但端庄舒雅的气质,嘴角微扬的模样,还有待人相处的语调,没有高低贵贱区别,无一不让人舒服……整个太子府上下一片祥和的气氛,这与这位太子妃的整治脱不了关系。 与朝堂风起云涌莫测转换不同,太子府邸十分温馨安静。依照太子的性格来说,从来都是安乐享受、惧怕麻烦的人,大概是因为争位子争累了,愈发的眷恋起太子妃的美好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闲散的性子,确实不适合留在那个位置上。可偏偏造化弄人,身份决定了的事,由不得你。 领了太子妃的赏钱,退出了东宫,罗槿在回府的路上又听到了几个侍仆在议论着‘鬼医’的名号。 毕竟是照看过一年的孩子,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依稀记得那小孩软软糯糯在自己赖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再想想原身混迹江湖的逍遥日子,也十分向往。宫中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父母亲之前的骄纵,让继承了原身记忆的罗槿愈发觉得辛苦。 …… 将药箱放回太医院,罗槿走在市坊热闹的道路上,不知不觉间,又一次走到了最初遇见白蔹的那家小食摊。时间已经到过了正午,临近申时,太医院中归纳办公也忘记了时间。这个时候,家里早就用过了午膳,想了想,就又一次在小食摊前停下了脚步。 “借过一下,谢谢。” 刚准备去叫个菜吃,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就有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大步朝他跑过来。总觉得到了这个小吃摊就没有好事发生,但罗槿也不是每一次都粗心大意。 这条道本来就窄,临街摆的小摊子又占了一大半,可留下来的那一截地方也是足够两个人并肩通过的。眼前这人穿的邋遢,地地道道的小痞子模样,还这样冲着自己跑,像是刹不住步子、怎么都要撞上似得。 ——而且,那人的目光还瞄准了自己腰间的荷包? 轻笑一声,在小混混离自己大约两尺距离的时候伸出了手,这样一来,全力冲刺的小混混就真的反应不过来了,穴道一下子就被罗槿点了个正着,立刻疼的弯了腰。 “抱歉。”似乎下手有些重了,可要是一般人跟眼前这弯腰的撞上,身上带的银钱怕是一分不剩都会被顺走。 拇指轻搓两下戳中那人的食指中指,罗槿带着一脸无害笑容,道:“关元穴壮阳益气,只是下手稍微重了些,也无大碍。” 说完,绕过高挑男子去向小摊伙计付了银钱。 虽然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但在这都城之中,家世不用说,自己也有应对的法子。反正罗槿对于这些小偷小摸的,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吃饭吃了没多久,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一片阴沉。明明还不到傍晚,乌云压的就透不出天光了。 虽然带了把伞,但道路雨后满是泥泞,能溅的一身脏污,刚刚换了一身新衣的罗槿可不想这么快弄脏,于是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尽管如此,阴沉的天空深处、一声闷响过后,就滴起了雨点。 扯开布袋,收入袖中,罗槿缓缓将伞支了起来。 穿过市坊热闹的地方,再向前走就是一片寂静了。沿街的格栅门在阴霾乌云笼罩下,色彩降低了亮度,变得格外浓重起来。 这条小路人从来都不多。 一边是低矮的石砌墙,另一边则是背阳的格栅门窗,屋檐很浅,根本挡不了雨水。 罗槿拐过一条弯道,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 “白蔹?” 试探着问出声,那人回过头来看到自己,也是一脸的疑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 “没带伞么?” “恩,暂时在这里避雨。”白蔹的声音响起,依旧是一张笑脸。 雨下了没多久,还不算大,可看天上厚重的阴云,怎么都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停的下来的。而且这遮檐这么浅,小小的一阵风就能吹湿衣服。 “这里不适合避雨。” 三步化作两步来到白蔹身边,罗槿将雨伞撑在两人脑袋顶上,挡住了沿着砖瓦滴落下来的雨水。白蔹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可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了部分,身上带了一股子湿气,让那一股草木药香更加鲜明。 “看样子雨还要下很久,送你回去么?” “不麻烦老师了,学生还要等阿武回来。”客气的回绝了罗槿的邀请,白蔹微微低头,如此回应道:“之前交代了阿武在这里等他,我若是不在了,恐怕他要淋雨等我。” “那…介意我陪你等么?”上下看了看这里能够挡雨的范围,雨越来越大,要是自己把伞拿开,白蔹的一身衣服,很快就湿的彻底了。“阿武再过来也会带伞,雨下的这么大,淋湿了怕是要染风寒的。” 看着白蔹额上沾湿的碎发,罗槿一边拿出干净的帕子、一边这样说道。好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迎面就吹来了一阵冷风,夹杂着湿气,让罗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恩,可是…可能要很久很久,老师也会陪我一直等下去吗?”眯了眯眼睛,白蔹站的离罗槿更近了一些,伸手扶住伞柄、不经意蹭过罗槿握伞的手,微凉的掌心贴过来,包裹住温热的手背,奇妙的温度差让罗槿微微一颤。 白蔹只是自顾自的将伞把扶正,不让它过分的偏向自己这一边,也将罗槿露出伞外的半个身子拉进了雨伞遮蔽范围中。 “那就一直等下去好了。”配合着白蔹的动作,两人距离拉近,罗槿嗅到的那股、属于白蔹的独特草药香气更加清晰:“而且,阿武的速度不会太慢的。” 罗槿的嗅觉向来灵敏,可白蔹身上的香气十分复杂,他怎么都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十分好闻。 “恩,可是等待,真的很难熬。” 应了话,白蔹眼眸低垂,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而伤感,罗槿便伸手轻抚过他的肩膀,安慰说道:“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等待的时间再长一些也无妨。” 长叹一口气,不自觉的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罗槿看不见白蔹眼帘下低沉的目光,思绪一点点飘远了。 ……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总不见有停的势头。 站的时间太久,腿脚都酸硬了起来。低洼的地面墙角积了水,颜色都染深了一层。罗槿和白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两人已经坐到了台阶上未被沾湿的地方。 “老师可见过那位让太子着迷的太子妃?这些日子里,学生听到了不少传言。” “见过,气质出众却又宁静祥和,太子东宫无侧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确实是招人羡慕。”微微偏头看向白蔹,罗槿如此评价道:“可是,现在说的最多的,还是那揭皇榜又没消息的鬼医。” “恩。老师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罗槿一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忍住哈欠,一边将伞向白蔹那边推了推。也不知道为什么,疲劳至极,眼皮变得酸涩沉重起来。 看着罗槿眨眼的模样,白蔹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不然为何忽然冒出‘一双人’这样的词句来。” 虽说快要入夏,可这雨天、又是傍晚,气温并不高,风吹着都有些寒凉。这样的环境下,罗槿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忍了这么久,还悄悄在耳后抹了冷水,就是没有一点儿提神的作用。 “白蔹,你…真的想知道么?”罗槿微微笑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蔹的这个问题。说没有,不利于自己‘日后攻略’,说有了,又怕白蔹想的太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好奇,老师这样的人,会倾心于何等佳人……” 要怎么回答呢? 白蔹嘴巴开开合合,罗槿已经听不清楚了。身子一点点倾斜,想要从白蔹手里拿回雨伞的掌控权。 等着等着,身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本来在等待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不知不觉心跳声就变得狂乱起来。却也没得到什么明确的答案。微微侧头看向肩膀上的‘重物’,白蔹眉头越拧越深。 身边这个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也毕竟,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 十年前,还是懵懂的年纪,好像是跟随父母远游,路上遇到了劫人钱财性命的盗匪,后来才知道那是父母生意的仇家雇来的人。 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一双眼睛见证了双亲如何被贼人杀害,那时候懦弱胆小的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连惧怕的哭喊都叫不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平日围绕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睁大的双眼满是不甘和恐惧。那几个人把自己留在了最后,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哪些人偏偏要带着血淋淋的头颅过来耀武扬威。 实在是怕极了,就算有冲上前的想法,身子也是僵直冰凉,无法动弹。 直到…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被安置在一个小小的田园村庄,到了安全的环境,却怎么都忘不掉那场血腥,怎么都说不出话。 =“喂,你叫什么名字?” “喂,不会说话吗?可是没有什么症状啊?” “难不成我要一直喂喂的教你么?” “叫你杜若好不好?杜若花的那个杜若,我叫罗勒……” 比他大了三两岁的少年像是火焰一般围绕在他的身边,足足一年之久,自己也渐渐的恢复了言语能力。幼时的白蔹也知道,这个人救下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特殊,而只是凑巧。 他很感激他,感激救命之恩,也感激他寄予的那一点点温暖。 =“哥哥…” “叫我哥哥做什么?叫师父,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我教你医术怎么样?” “好…啊。” …… 回忆因为肩膀上某人寻求舒适的扰动戛然而止。看着罗槿睫毛微闪、毫无防备的一张睡脸,白蔹变了脸色。等待,时间,确实耗尽了自己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好感。 那一年说要回浮烟山而离开自己的身边,明明许下了承诺,却再也没回去。 那时候罗槿的离开对他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玩伴,尽管会因为年纪小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而且,细读了罗槿留下的基本医术、掌了医理之后,村子里面,受到的也只有尊敬了。 至于白蔹进入都城、揭下皇榜的原由,则是因为当今宣王为扳倒太子、争夺储君之位而屠了整个村庄。那个村庄,就是与罗太医相处了一年之久的、后来将他养大的村子。 早就听说灵素山庄跟那宣王结怨,才借了他们的力量来到这里,让那素来狠厉、高高在上的宣王也尝尝报应滋味。 并不是为了寻‘旧’而发的旅行,白蔹这些年过得不错,凭借一身高超医术立足了脚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只会哭泣的孩童了。 可谁知道,进了都城的第一天,就碰到了那位让他付诸等待的旧人。 传言都说自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既然这样,也不能让别人失望不是?更何况,罗槿对自己丝毫没有印象这一点,已经让他心里不好受了。 而且,这个人变化这么大……白蔹又一次起了探寻的兴趣。 一场雨下了很久很久,一直下到傍晚时分,天边的阴云才缓缓散去。空气一片清新,一阵湿冷,逃离乌云遮蔽的夕阳显露出来,残辉映照着整片天空。 “阿武。”轻轻唤了一声,挡雨的房檐上立刻跳下一个魁梧的身影,湿漉漉的从衣料上往下滴落着雨水,高壮的身躯在并不温暖的阳光下打着寒颤。 “公、公子…”牙齿一边战栗着,一边问出声,粗大的手掌拧动着衣衫下摆的水分。“啊?罗大人睡着了!” 大喊了一声,阿武看向靠在白蔹身边的罗槿,又在白蔹轻眯的凤眸下消了声,小心翼翼的出声说道:“公子有地方避雨自然坐得住,可是屋顶实在是太冷了,风吹雨淋。明明罗大人睡着了,为什么不让我下来。” “下着雨,路难走。”将伞换了只手,递交给阿武:“也没让你一直等下去。而且,我怕冷。” 言下之意,就是两个人这样靠着很暖和? “嘶…那,这个人怎么办?”阿武难得语塞,白蔹也确实没让他等,是他自己觉得三个人不合适同撑一把伞,自己块头又大,这才没有下来。 轻咳一声,将手里昏迷不醒的人轻轻的、扔到了一边:“扒手,身上又不少钱袋荷包,刚才一直跟在罗大人后面。” “所以你也不是一直在等我,干了不少事嘛,阿武。”撇都不撇被扔到水洼中的扒手一眼,白蔹轻轻扶正罗槿的脑袋,站起身来,又把昏睡的罗槿扛在肩膀上:“这个人和我没过节,管他做什么?” 而且就算那扒手一直跟着罗槿,也绝对占不了便宜。罗槿的能耐,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不觉得自己像抗麻袋一样的扛人姿势有多诡异,反正阿武看的是目瞪口呆,白蔹就这样,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背上扛着人,向着罗府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偷东西的,让他的手别再那么快就是了。” 在阿武不知所措间,白蔹一句话传了下来。 所以这个扒手,还是不能放过啊。 看着被抗在白蔹肩膀上摇晃的罗槿,阿武这样想着。果然,这个人就是不能惹,果然保持距离十分重要。166阅读网 46 【 尽管被相当粗暴直白的对待,罗槿在白蔹肩膀上睡的还是特别熟。为了蒙蔽他灵敏的嗅觉,白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睡的这么死。 这一天好像是一切‘正事’开始的一天,罗槿去为太子妃把了脉象,白蔹也在老皇帝退朝后得到了召见,同时,也悄悄地去了东宫,见到了愈发闲散的太子。 本打算借助太子的力量打击宣王,但并没有得到那位殿下的大力支持。 这位太子,退隐的心思越发重了。如果不崽做出点儿改变,那这储君之位大概做不长久了。 这般思索着,白蔹向呆滞不动的六伯告了别,带着阿武离开了这条巷子。 白蔹新租得的那间院子距离罗府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位置更加偏僻,也更加清净。不发任何言语的走向吓一跳街,阿武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来了。 “公子,阿武有一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罗…” 吞咽了口水,阿武在白蔹清冷的目光中禁了声。 …… 大雨过后的天空一片晴朗,不知不觉什么时候,迎春的花已经谢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枝芽绿叶。 罗槿睡的相当沉,得到了良好精神调养的罗太医唯一遗憾的就是忘记询问白蔹的新住处了。都城大的很,自己过得基本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遇到。 如往常一般去往太医院,忙了半个上午,下午再一次去往太医院的路上,就见一架精致轿捻远远过来,自身边经过。 抬轿的、看着装都是有品有阶的侍卫,随行的除了宫中仆从外,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公。 这是大臻皇家对待尊贵客人才用的规矩,明明马车行动更加方便快捷,但这样的架势更能彰显‘贵宾’的身份。 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木料框架,再加上自大臻西南部国进贡来的金贵混羊毛架构,鸭卵青色细纱编了银丝线充当帘布,这样一顶轿捻不知价值几何? 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能让这位圣上费这么大的心思。 罗槿跟随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退避到道路两边,顺着望过去,细纱挡帘微微张开,似乎是里面的人被轿外的人声吵嚷而做的动作。 模模糊糊的,罗槿看到一人身影端坐其中,伸出来的手藏纳在玄色金纹长袍中,探出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细长。 那人只是微微掀帘一撇,却吊足了外面众人的胃口,罗槿虽然也跟着好奇,但能看到的,只有那几根手指和一小截衣袖而已。 “…这便是那位能让人起死回生、长生得道的鬼医啊!看那手,啧啧,看着架势,啧啧啧……” 轿子还没走远,身边一个穿着粗布短衬的大汉一边啧吧嘴一边这样评价着。身周围观的市民们也各自散开、议论起来。 “这人…真的可以长生?” “哈哈哈,说不定这什么鬼医根本就不是人!大概是什么山野妖精变化而成的,来吸食…咳,那什么谁知道呢?” …… 站在看完热闹、走动起来的人群当中,倚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罗槿眼神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脸上表情愈发严肃,或许是他医道不精、孤陋寡闻,怎么都不相信这世间会有长生之道。 要是别人编个慌、要的圣上恩宠、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可上面那人是与曾经的他有过一年牵扯的人,是一个名叫杜若的人。 虽然他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爱人,可这个名字实在是寄载了罗槿太多的思绪了。 江湖的水不浅,朝堂的水更深。 不知道那‘鬼医’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老皇帝,但老皇帝对于生命延续的渴求到了可怕的地步,也就是说,如果‘鬼医’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换句话说,就算老皇帝真的得到了长生之道,那这鬼医的下场也不会好。 ——皇帝从来都是万人之上,没有人希望自己独享、独占的东西遭人窥伺。 而且,以防万一,这鬼医应该再也回不到浩瀚江湖中去了。最好的后果就是赏个官爵‘长住’于宫中,保证龙体无恙。就算这老皇帝感恩戴德,赏赐了医者天大的权力和银钱,那享有长生之术的名头已经遍布了天下,这世上又有几个乐意去死的? 治不了是死罪,治得了更难有活路。 深吸一口气,罗槿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全身而退的法子,就是跑。 尽管罗槿担心,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听说这事情时皇榜已经揭了,见到鬼医本尊时间也已经晚了。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那短暂的陪伴大概已经被遗忘了,而且照这架势,那人应该是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能见一面自然是好,可对方未必会相信自己的言论,甚至也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老皇帝寻求长生之道的这么多年,鬼医是唯一一个主动揭下皇榜的,剩下的则都是被逼无奈的。 叹了口气,不想一路拥挤,罗槿选择了一条远绕的路径前去办公。 =“啧啧,同样是医者,这待遇可真是相差甚远。” “你有他那个能耐也行啊,不然费什么话?” 太医院里依旧繁忙,这耀武扬威、行进皇宫的鬼医,大家也都听说了。哪一行哪一科没有几个嘴碎的,罗槿默默经过几人身侧,去拿药材支出记录。 以前药材收购存放都是他负责管理,现在调去东宫,只是关注重点变了,以前的事物也没转手。 走到中药柜面前,手指习惯性的划过漆面小格,然后将本子搁到一边的木桌上,认真的翻看起这几日的支出来。 “大人,大人就是这里了。” 本来算是安静的太医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因为传进来的尖细男声而抬头望去,就见到了今早那个引路的上了年纪的大太-监。 罗槿没怎么进过皇宫,所以他不知道这人就是御前的大总管全贵。只能根据那人的衣着、站位来判断品级、知道这人品阶颇高。 全贵躬了身、弯着腰,笑的脸上褶子都挤压在了一起,也不知道他年纪有多大,连眉毛都变得花白了。 “圣上的口谕,太医院众卿皆听从杜卿差遣。” “诺。” 停了手中的活儿,罗槿跟着其他人一同俯身行了一礼。起身后,屋外就走进一名着了黑色金线长袍的年轻男子。大总管立刻腾出地方、退避开来,并让眼前的人与那男子保持距离。 罗槿同众人一样,打探的视线一点点向上挪移,尽管有一雕刻精美的白银面具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浅薄的淡色嘴唇,可罗槿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种种迹象、关联表明,这人就是那位名极京城的‘鬼医’杜若,但是……罗槿怎么都不想把‘他’和‘他’对接到一起。 那人微微颔首,十分客气的模样,绕过众人,来到自己眼前、微一躬身道:“这位大人,可否将药材购进的记录给在下阅读,研制丹药用的药材马虎不得。” 罗槿身子僵了僵,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人反射着微弱光泽的银白面具说不出话,半晌,才反应过来,呼吸颤抖着将放置在右手书柜上的账册递了过去。 “白蔹?” 在那人转身的一瞬间,罗槿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轻轻喊出了这个名字,可那人确实一停不停,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 所以说,白蔹就是杜若? 所以说……白蔹就是多年前自己解救的那个小孩子? 得知了这样结果的罗槿再也不可能安心的坐在太医院核查他的药目进出了,他现在想问白蔹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为什么手里会有父亲手迹,为什么要来都城,为什么要揭皇榜、进皇宫……为什么要来到自己身边,为什么……不用真实身份面对自己? 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白蔹身边向他质问,可是两人目前只能算是‘亲密’的朋友关系,罗槿没有这般向他质问的资格。 不过,既然‘鬼医’已经出了名头,那么他在京城里的宅子就好找了。罗槿从来都不是喜欢等待的人,比起耗费时间等待,不如主动拜访。罗槿也不需要到处的打探白蔹的住处、等待他的邀请了。166阅读网 47 【 得知了白蔹‘真正身份’的当晚,罗槿就带着忐忑的心情打探到了他的新住处。 出乎意料的是,白蔹新落脚的庭院与罗府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自罗槿同上官贺一同入职东宫,原本冷清的罗府时不时就会有送礼探望、找寻方法巴结太子的人到访,那时候的罗槿就觉得人太多、太杂,人情关系难做了。可等他沿着路径来到现在的白蔹门前,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宾客盈门。 或许是因为罗府太小,白蔹早就预料了会是今日这般的状况、为了避免麻烦才搬出去的? 本就狭窄的巷子里一下子塞了十多驾马车,首尾相接的占满了道路,却又默契的空留出府宅进出的路径。 罗槿只身一人、沿着空出的那条小道远远走来,一身素雅的青衣,与两边等待的人比起来,画风当然不同。迈步在留空的青砖路上,自然聚集了众多等候者的目光,颇有前世走红毯一般‘众星捧月’的架势。 就算担任了‘影帝’一职,被摄像机、媒体跟了一辈子,罗槿还是不习惯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 更何况这一次,根本不是什么和善的眼神。 这些人一直守在白蔹府邸的大门口,没有什么动作,就是静静地候着。 未挂门匾的院落大门紧闭,列满了马车的街道一片寂静。一阵凉风自耳边刮过,头皮一阵发麻,又被十数双眼睛盯着,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径直走到亮漆木门前,罗槿顶住身旁人满是探究的视线,轻轻叩了叩木门。不多时,沉重大门便随着【吱呀——一声,被人由内拉开。 “什么人?”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三十上下的年纪,横眉竖目,来回撇了外面众人几眼,才向着罗槿哼笑一声:“哼,你来叩门,最好是有什么正经事才劳的小爷来走动一趟。说啊,什么事?” “在下罗勒,是…杜公子的朋友,前来拜访友人,恭贺新居。” 迟疑片刻,罗槿微微躬身,如此向那人解释起来。 本以为开门的会是阿武,却没想到是个陌生男子,若不是打探的十分清楚、门前又有这么多人守着,他就要怀疑是自己走错门了。总之,罗槿十分肯定,今天在太医院里见到的人就是白蔹没错。 “哎呦喂,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东西都有,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啊?我家公子可没有你这般的友人,想要碰运气也要找对地方。” 嗤笑一声,那男子对于罗槿的一番说辞十分不屑,凑过来对着他降低了音量继续说道:“你也不看看外面,那马车里的,可都是京城各位大人的礼。这些东西,我们家公子都、不、收,你有什么能让…” “你怎么开门了!” 打断那男人的话,一个更加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罗槿面前,也让罗槿更加肯定了这就是白蔹居住的地方。 “阿武?”迟疑的开口,就看到阿武一副为难的模样。 “呃……这位大人,抱歉,我们公子不喜与生人接触,不会见客的,您……还是请回吧。”皱了皱眉头,阿武伸手将那看门的男子一把拖进去,赶在罗槿开口之前,迅速关合了大门。 “阿……” 什么叫做不喜与生人接触? 吃了闭门羹后,罗槿站在门前愣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细细回想,两人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白蔹不见自己,大概是因为门前车马过多,不方便直接会面? 叹息一声,罗槿身上依旧聚集着数人目光,只不过现在,那些双眼睛里已经充斥了嘲讽。 没有理会他人的视线,罗槿板起一张脸,一步步走下台阶,原路返回。 …… 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身体、灵魂都不会腐朽么? 白蔹不知道,反正他目前还没有寻得长生之法。 民间流传有许多仙鬼怪诞,老皇帝尝试了道、佛无法后,选择贴皇榜公告天下,这也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人需要希望支撑,总会过分相信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算跌落悬崖前是一手抓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彻底的‘没救’。‘信念’的力量,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强大’。 更何况,白蔹的医术让体态老朽的老皇帝看到了恢复康健的希望。 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不会同青年时期一般健壮。中医的方子向来温和,对待一朝天子所用的都是最温和、最补养的药物,怎么都不敢为贪图效果而从根本上损害龙体。 宫中太医不敢做的事,白蔹敢。 而且,除了敢下狠手外,能在凶险江湖被称之为鬼医,白蔹自然有对得起这个名号的能力。 老皇帝比起太子更加偏好享受、沉迷美色,白蔹用药的方向就更偏向于雄性的‘体能’。 白蔹用三天的时间,让老皇帝身边、一个老侍卫恢复了‘活力’,也让冷宫中患了失心疯、闹得最为严重的女人冷静了下来……虽然过程痛苦,但白蔹只用一套银针就治好了困扰老皇帝多年的腿疾。 短短三天的时间,白蔹治愈了太医院中众人都束手无策的多例病症,很快就得到了老皇帝的信任。 就算还有些怀疑,但【寻求长生之道‘刻不容缓’,不得丝毫疑虑,而且还不能有过重的‘杀心’,不然药物方面与精神方面无法统一,于身不利】——这些,都是白蔹道出的关于稳妥心性方面的要求。 寻求长生本来就是逆天而为,自然会有风险。 跟老皇帝脑补的那些相比起来,白蔹所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不损害龙体,就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之中,老皇帝自然很快应了下来,多少带了‘病急乱投医’的效果。 这位圣上为了延长寿命能做到什么地步,白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只不过是借用这些,为自身的目的服务罢了。 新居的护卫都是阿武所在的灵素山庄的人,比起等着老皇帝指派皇宫侍卫守卫,还不如让那个灵素山庄的人来更方便一些。就算大仇得报之后,灵素山庄的人想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他也有脱身的自信。 ============ 那天之后,罗槿每日空闲时间,都会到白蔹府前望一眼。只有一条街的间隔,走过来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可罗槿并不是‘三顾茅庐’唯一的‘主公’,他眼前排着的,是占了整条道、载满了礼物的车马。 不是没有想过翻墙进去,但这里怎么都不像是毫无防备的样子。而且,罗槿毕竟是记录在册的朝廷官员,就怕里面守卫的会是皇家护卫。 ——老皇帝对于长生得道的追求已经到了极端的地步,为了这个将皇宫侍卫分派给白蔹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成为‘鬼医’之后,白蔹除却隔三日一进皇宫外,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每次去皇宫,又都是旗鼓大张、宫中人接送、百姓围观的,罗槿实在没办法单独见到他一面。 以这样的状态持续着过了三个月,老皇帝的身子逐渐恢复了康健,精神一日比一日的旺盛。 有了这般显著的‘年轻’变化,老皇帝非但没有归置朝政党争,而是一脑袋钻到了后宫美艳娘娘的石榴裙下,甚至出了‘君王不早朝’的局面。 朝堂上,宣王气焰愈发嚣张旺盛,太子大半个心却都留在了东宫。 太子妃已经怀孕六月有余了,气色虽然保养得不错,脸型也圆润了些许,可是近几次脉象诊理下来,都是一副气血亏欠的虚浮脉象。 产妇身体状态不佳,对胎儿没有任何好处。重新调整了方子配药,罗槿离开东宫前又在陪伴妻子的太子面前嘱咐贴身伺候大宫女,让她记录太子妃每日的饮食呈递到太医院。 那位上官大人自三月前就告了长假,说是回乡省亲,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面对‘生产’一事,罗槿这是第一次,面对的又是太子妃,当然用了万分小心的对待。 ‘主治医生’没了,太医院却久久没有指派,太子‘不作为’的举动受到了官员的‘冷落’,再加上鬼医在圣上面前大显身手,现在的整个太医院,除却罗槿,都在忙碌着奉承得势的宣王。 罗槿看得出,这位太子无法舍弃男女情爱,对太子妃相当珍爱,但他毕竟是太子。与宣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不知道那人不留余地的性子。 要与心爱之人长久,就必须要有保护她的能力。 太医院中众人对朝廷风向一事,都是相当的机警。不知道东宫怎么评价,罗槿早就发觉了那些人态度的转变。只是碍于身份,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 “杜大人。” 这一日,被罗槿盯了半天的人正在宫人陪伴下走出宫门,就被一人出声叫住。 “宣王殿下。”颔首躬身,白蔹客气的对着那人行了一礼,被允诺后直起身,眼睛扫视四周,周边哪里还有宫中随从的踪影。 临近宫门边的偏僻花园一片寂静,浓郁的灌木颜色比起其他地方也是深沉。这是通往宫外的便捷通道,可用的人实在是少,这个地方缺乏管理,一旁果树枝芽长得也不整齐,虽然也是精心设计的一处园林,可比起白蔹走惯了的哪些地方来说,相当偏僻陈旧。 ——原来,老皇帝身边也有了宣王的人。 这一次没有走寻常的道路,被引到这种荒废的地方,一定是眼前人的用意了。 “不知殿下遣散带领草民出宫的差使是为何意。”声音冷淡的问出口,他大费周章的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位宣王。 眼前这人面带笑意,同罗槿一样是一双饱满杏眼,却深不见底,眉宇间流淌出的丝丝算计。 “本王特来邀请杜大人于鄙府喝茶谈天。”勾起笑容,宣王扬扬下颚,这般说道。 “殿下抱歉,草民……” “本王,特来邀请杜大人于鄙府喝茶谈天。” 没有理会白蔹明显的拒绝语气和俯下的身子,宣王殿下声音大了一些,打断了白蔹的话、重复了一遍:“杜大人就不要自称什么草民了,你看看你这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还有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这一张脸,哪能是‘草民’呢。” 白蔹直起了身子,嘴角勾了勾,银色面具下一双眼睛直直盯过去。 “本王也记仇的很。”看白蔹淡唇轻启,宣王又一次补充道。 “殿下邀请难得,只是陛下有旨,草民要在家中调制长生丹药。不方便。” 眼前这位宣王殿下目中无人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烦,他确实有大碾太子之势,但现在的大臻朝,龙位上稳稳坐着一位老皇帝,东宫也没易主,一切未成定局,就能嚣张成这般模样,也是厉害。 也确实,皇子压不过皇帝。 宣王哼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他上下打量了白蔹片刻,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开了。 对这皇宫并没有多么熟悉,也知道这次会面会有人守在外侧防止被人‘探听’,白蔹只需要原路返回,就能碰到带他来这里的侍从。 看着宣王走远,白蔹伸手轻轻摸了摸佩戴脸上的、刻了杜若花瓣的银白面具。 从来没有人见过‘鬼医’的真面目,就是因为这个面具。以杜若的身份游走江湖时,他脸上都带着这个面具,那个结了盟的灵素山庄,也只有阿武本人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模样——这呆傻的汉子,本来是不打算留着的。 离开罗府、移换居所后,面具就再也没摘下过。 而且,那日去揭皇榜的,是一身黑衣的阿武,不是他。知道这事的人很少,所以外界对‘鬼医’容貌的认定就是一个魁梧高大、眼睛如铜铃一般的汉子,偏差很大。 没人不怕麻烦,包括白蔹。 一日的劳累作的有些困倦,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的白蔹被靠近的脚步声打扰,回了头,感觉麻烦又来了。166阅读网 48 【 “你…….杜大人?” 犹豫片刻,罗槿口中溢出了这样的称呼。 ——耗时三个月,总算逮到了。 这条路是罗槿每每进出宫门的必经之路,从来寂静无人。可是刚才,他同往常一般踏进来的时候,看到有宫人反方向离开,本以为是侍从为了方便走这里,却没想到这一次走……还有惊喜。 不知道白蔹在这种地方和谁一起、干了什么,但现在罗槿猜测的到,刚才离开的大概是看守、防止外人窃听的‘望风’人。 就算有了刚才人的看守,短时间内周边无人,这也是在皇宫内。 轻咳一声,罗槿微一躬身,对着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措辞邀请道:“杜…大人,不知大人是否得空于下官府中一聚。” 银白面具下,微挑凤眼中,光芒流转不停。白蔹不作答,对这皇宫也不慎熟悉,迈开脚步,打算绕开罗槿,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 “等一下……” 看白蔹就要擦身经过,罗槿再也顾不得这些,直起身来伸手动作,意图阻拦他离开的步伐。 白蔹依旧保持沉默,侧身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罗槿的触碰,让他扑了个空。轻轻皱起眉,罗槿当然不愿意放弃难得能把话说明白的机会,又一次抬手向着对方的手臂抓过去。 本应该是一段带有各自情绪的问答,却生生的变成了现在类似于武打片场的场面。 两人你来我往,功夫似乎是不相上下,白蔹又更胜一筹。每次都能小幅动作、优雅完美地躲避过罗槿的‘攻势’。 无论自己怎么想要抓住他,白蔹都会躲开,隔着银白面具,罗槿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愉悦’表情,好像一个顽皮固执的小孩子,很享受现在的‘游戏’。 动作来来回回,很久没有这么运动过的罗槿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层虚汗。一双杏眼微眯,手里动作也用上了狠劲。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碰到白蔹的办法,这边的白蔹当然也注意到了罗槿微变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更加集中防备起来。 似乎是累了,罗槿右手向前一勾、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力道,白蔹也只是微微撇开左手,也不想耗费多大力气。可谁知,那只手的目的本就不是手腕,方向轻轻一转,马上就要揽住白蔹的腰,那人刚要躲避,眼前就多了一片黑影……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罗槿一双带着笑意的杏眼迅速放大、凑到白蔹眼前,嘴唇撞上一处柔软,感觉整个脑袋都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并且无限的放大开来。 罗槿的脑袋与面具撞了个正着,也该庆幸面具只遮挡了双眼和鼻翼,让两人的嘴唇紧密贴合接触了。 完全不像是接吻的动作,两边的嘴唇就这样硬生生的砸在了一起,口腔瞬间出现了浓郁的血腥气。 本事恼怒气急之下想出的办法,谁知道就这样成功了? 没有接吻的甜蜜,或者说,这根本就不叫吻,除了磕疼出血的嘴角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终于有了身体接触,先反应过来的罗槿身子变得僵硬起来,率先住了嘴,退开半步远。 本来这事情只是想想,白蔹和罗槿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进展,现在看来,关系更是疏远。一下子就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又一次误打误撞成了现在的结果,罗槿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先说什么。 ——本来只是想要伸手搂抱住白蔹的身子的,谁知道他要躲的那么厉害? 白蔹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这人对他来说,果然是个□□烦。 舌尖舔舐着嘴角残存的温热,能够感受到心跳逐渐狂乱起来。白蔹哼笑一声,眸色转深,口中鲜血味道让他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可惜,时机还不对。 对于‘意外’不做评价,皇宫僻静处也不是久留之地,不理会愣在一旁的罗槿,也不想说话,白蔹转身欲走。 “白蔹。” 慌张开口,额头磕红、嘴巴慢慢肿起的罗槿险些咬了舌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想做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这一次,不再逃避,面具后的眼睛直直盯着罗槿嘴角的点点血迹,笑了起来。 “白…蔹……” “帮我?明明对我一无所知,还说什么场面话。”止了笑,嘴角依旧上翘:“有管这些闲事的功夫,你还不如好好讨好你那东宫的主子。” 黑袍下的手掌攥成拳头,白蔹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对于自己来说,眼前的罗槿自然是特殊的存在,但是对于罗槿来说呢? 十年前的救命之恩、三百多天的陪伴教导,年幼的白蔹似乎只是小小少年‘行侠仗义’的战利品和标志。像浮烟山那个落难的小姐一般,年少便游荡江湖的罗槿,谁知道救过多少人,自己又在里面排第几位? 白蔹并不特殊,那一段印刻在心脏脑海的记忆,不管是那污秽血腥的场面还是阳光般降临的少年,对眼前这人都不值一提。 那时候笑容明媚的少年太过耀眼,尽管恢复声音后,告诉过他自己的姓名,但那人还是一口一个‘杜若’的叫着,总是忘记,也丝毫没有要改正称呼的意思。大大咧咧,尽管有一身了得医术身法,可不过就是被父母惯坏了的孩子。 就算是到现在,对‘白蔹’这个名字他还是没有一点印象呐。 那个与他有过节的采花贼倒是让他看清了一件事,罗槿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不管碰到谁有难,都会出手相救。 ——既然现在起了兴趣,眷恋起了那些缥缈虚幻的温暖,就要变成对他来说特殊的存在才行。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果然没有被记住啊。 罗槿不合时宜的问话打断了白蔹的思绪,让他又一次打量起罗槿这人来。相比十年前那个有些张狂、十分活泼的小哥哥,现在这个穿着一丝不苟,眼眸黝黑明净、只看着他的青年医官更有吸引力,也更合他胃口。 想法似乎越来越见不得光,也越来越肯定的要去行动。 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大不了事成之后烧了他的府邸、将人带走,再嫁祸给那个已经死干净的采花贼就是了。 要变成他生命中最特殊的那个人,那让他余生只能看到你一个就是最方便的办法。 “是你从未在意过。” 留下一句话,不再理会罗槿的纠缠,白蔹脚尖点地,微一躬身,便跃上了皇宫屋顶的青石砖瓦,动作优雅至极,也十分迅速。尽管罗槿很想追上去,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没有白蔹那般了得的身手,守卫皇宫高手多,他也没有白蔹一般得圣心,自然留在了原地。 只要白蔹有心隐瞒,自己如何能够看破? 从精湛的马术开始,罗槿就应该知道,白蔹对他隐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了得的轻功也是一样。 想了又想,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什么,立刻掏出了装带应急药品的小布袋。里面装带的药品已经更换过了,有些无处放置的东西却还在里面——比如采花贼射入自己膝盖骨的银钉子。 将那拇指长短的细银钉取出来,放在掌心细细查看着。银白色的长钉折射着淡淡的光芒,靠近顶端的、用来固定的圆头下,刻了一朵小小的杜若花,花茎夸张的延伸到了细钉的下方,占得面积并不小。 这套银钉是采花贼从白蔹处得来的,罗槿知道;‘鬼医’杜若手下物件都刻有杜若纹样,罗槿也知道。 白蔹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自己太迟钝了。而且,对视一眼、看清面容后恢复了记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贴近关系上了。 有一点白蔹说的确实没错,罗槿是救过不少人,不是每一个他都能记得清楚。 大概是当日火焰太过旺盛,才疏忽过了这明显的‘印记’,直接将银钉收进了口袋。一边叹息着,罗槿一边重新将那银钉收了回去。 要是早些知道白蔹和杜若是一个人就好了。 要是早知道,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 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也算和白蔹单独会过面。历经三世都是一帆风顺的罗槿,从来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也许是成长环境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亲人死亡,‘爱人’性格才会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带着失落情绪回到府邸的罗槿,天色一黑,就立刻得到了东宫的传召,说是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连忙收拾了东西,赶向了东宫。 ——好像很久没有听过上官贺的消息了……也是,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告了长假、不掌事的医官,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长生不老药和宣王头上。 与热闹的白日景象不同,都城的夜晚异常寂静,星星点点的昏暗灯光就显得格外温暖。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东宫,又一次见到了守在太子妃床前与她交谈的太子殿下。 似乎是打算了早早休息,太子妃已经卸去了白天的妆容、褪去了绫罗珠饰,简单的束了发,穿了素色衣服倚靠在长椅上等候。 “罗大人来了。” 见到罗槿,太子妃眉眼弯了弯,直了直腰身,虽然六个月已经显怀的肚子妨碍行动,但她依旧坐的端庄优雅。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深深弯腰行了一礼,有些羡慕起东宫这祥和的气氛来。 “行了行了,快过来看看吧。”太子似乎是有些着急,朝着罗槿瞪了瞪眼睛,惹得太子妃脸上也泛出笑意,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娘娘请。” 垫了软垫等太子妃将手腕搁置在上面,又拿出白色丝帕轻轻覆盖,罗槿探出右手轻压上去,细细摸索着太子妃的脉象。 罗槿手刚放上去,太子就开始不停地唠叨起来:“太子妃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胃口,精神也不好,这到底是……” “殿下。”太子妃微笑着打断太子的话:“是臣妾怀胎,还是让臣妾来回答好了,也让罗大人安心些诊脉吧。” 并不介意又罗槿这个外人在,三个月以来,每日的号脉也让太子妃熟悉了罗槿,直接不留面子的数落了心急的太子殿下。 果然,太子妃说完话,太子殿下就闭了嘴,只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罗槿看。还好之前被阿武盯习惯了,罗槿对类似的眼神已经有了免疫力,太子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 不过,太子妃的脉象很奇怪,夜里和白天相差很大。 白日里太子妃只是亏欠气血的脉象,晚上则变成了灰败之气的阴脉。 以为是自己心神不定出的差池,一个人的脉象不至于转变如此之快,静了静心,又一次伸手搭了上去。 从来都是在规定时间里诊断的罗太医,这是第一次在夜间接受传召。听太子的闲言,罗槿知道太子是觉得太子妃这些日子晚膳用的少、才找他来诊脉。可这一诊,出现的却是大问题。 游历江湖时,也听说过服用特殊药剂可以遮掩脉象会,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在东宫,要做出这样的‘成就’又不被发现,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这个人真是熟知朝廷细则,知道外臣夜间非召不得入宫,要不是今天太子这一趟,直到后来症状显现出来、太子妃暴毙而亡,罗槿都不会有辩解的机会。而且,这位太子妃是饱受西北将军侯疼爱的唯一嫡女,除去太子妃对于太子来说会是双重的打击。 到底是什么人要加害太子妃呢? 果然在不知不觉中,罗槿彻底卷进了这趟浑水,再也出不去了。 一边深入探查脉象,感受到其中的凶险,就皱起了眉头,越来越深。 所谓阴脉,就是没有胃气,而真脏脉是胃气已经败坏的象征。现在,败象已见,就可以断其必死。 怀孕之人饮食用药最需小心,这下毒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查下来相当费劲,而近三个月太子妃的食谱药膳都是罗槿负责,要是这位娘娘出了事,那罗家各脉也都完了。 如果说发现的能再早四个月,这位太子妃或许还有保命的余地,现在…… 闭了闭眼,这样的坏消息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动手的人一定是在太子妃怀孕之初就动作了,他知道负责东宫的医官期间换了多次,而自己管理的时间最长,用那些江湖传闻来解释,太子一定不会听,恐怕太子妃也会受到惊吓。 可是这般拖延下去,太子妃和她的孩子一个都保不了,而且…死亡过程极奇痛苦凄惨。 说了也没用,就算罗槿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太子妃娘娘解脱的轻松一些,尽量保住腹中胎儿而已。 不忍心的抬眼稍稍望去,太子妃笑容十分美好,这位娘娘的脾性是出了名的和善人,也有能力将太子殿下吃的死死的。这个温柔又善良的女人,现在是一位好妻子,将来也应该是一位好母亲……不出意外,应该是母仪天下的那个女人,可是… 虽然外臣夜间非传召不得进入皇宫,太子妃的阴脉只有在夜间才会逐渐显露,可照顾太子妃确实是罗槿现在的职责。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窥伺’自己的太子妃,太子斜眼看过来,就见罗槿咬住了下唇,普通一声,硬生生的跪倒在地上。 “微臣有罪。”166阅读网 49 【 “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柳眉微皱,疑惑的看过来。 太子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先说太子妃娘娘的身体如何了。” 只当罗槿是窥伺太子妃美貌,太子挂起了脸,也打起了换人的注意,看在太子妃在一旁的份上没有责罚,却没想到罗槿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说话。” 抬起头来望了眼坐在上面的太子妃与太子,罗槿跪正了身子,道:“臣无能,时至今日才发现娘娘身子有恙。” “在微臣看来,娘娘怕是在孕育之初就遭人迫害,不慎服了亏空身子的毒-药,那人又用了特殊方法限制脉象,日夜不同所现脉象不同,白日诊脉只是气血不足,夜里则是胃气败坏的阴脉。” “阴脉?”太子眯起了眼睛、站起了身来向询问道,并不了解这些名词。 “微臣会尽力保住娘娘腹中胎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把拽过罗槿的衣领,将他拖拽起来,太子横眉竖目、一字一顿,道:“能有什么毒-药厉害至此、伤人于无形?那□□对太子妃的身子会如何?” “厉害的不是药-剂,而是隐匿阴脉的手法,只有在夜间才能诊断出真正的脉象。若只是毒-药,发现了总有办法解,就是这隐匿的功夫,发现不了……” 抬头看着太子的一双似是要着火的眼睛,罗槿更加诚恳的说道:“微臣,会尽力保住娘娘腹中胎儿。” “孤的意思是一定,不然…” “罗大人。” 打断了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在呆愣过后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看着罗槿,小心翼翼的扶着木质桌几站起身来:“那…本宫如何?” 对上那一双含了水光的眼睛,太子妃语气轻轻,脸上仍残存着未退去的笑意。 只有身在其位,才能知道那个角色的艰辛与难过。 他曾经痛恨过告诉自己杜若已经‘抢救无效’、让他‘节哀顺便’的医生,也曾经怀疑他们是不是未尽全力、恶意敷衍,一直到了现在,罗槿才知道‘医者’这个角色的无奈。 明显的感受到衣领处、太子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罗槿低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微臣无能…” 瓷器跌打在玉石地面上、震成碎片。罗槿被太子一拳打中下颚,身子歪倒在地上,口腔顿时蔓延着一股血腥气。 明明有能力躲过去或者拦下来,还是生生的挨了。 罗槿痛恨自己不能挽救这个善良女人的性命是原因,可他也确实不能躲避‘主子’的责罚。 “什么庸医,没有能力就推脱给什么□□手法。” 嗤笑一声,太子向外间大喝一声:“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杖毙。” 应了太子声音,大门被推开,两个侍卫立刻冲了进来,准备将跪坐在原地的罗槿拉出去接受责罚。 “太子殿下!” 将血腥咽下,罗槿摆脱开两边侍卫的束缚,大声喊道:“殿下!” “娘娘的毒不能随意去解!只能调养,否则,肚子里您的血肉也保不了!” 担心太子找来的太医院的人只当这是寻常中毒,开下解药,一尸两命,罗槿挣扎着解释道。 知道这种隐匿手法,就是因为听说某门派的掌门夫人被人暗算。那人便是急着找寻解药,最后一尸两命的。 太子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想理会罗槿说话。低了头,黑下一张脸,因刚才发怒而引发的喘息还未平静下来,身子大幅度的颤抖着。 性命攸关的时候,罗槿正犹豫如何摆脱,那边被下了‘死亡诊断’的太子妃缓缓开口了。 “殿下。” 一步一步挺着隆起的肚子,太子妃挪移到阴沉着脸的太子身边,在这个女人的示意下,两个侍卫也松开了罗槿、退到门边,等候差遣。 纤长玉手轻轻覆上太子衣袖,另一只手缓缓为他顺气。初到秋日,身上还未换上加厚衣服,隔着清凉的衣料,很容易感受到那一只温热的手掌,让人安心,太子情绪逐渐平定了下来。 “到底……也是臣妾不查,罗大人只是如实上报而已。”叹息着说出声,站在太子身后的太子妃眼中隐约浮现了泪光,却还保持着几分希望:“而且,罗大人位职太医院,也没几年吧。或许…没有经验?殿下不要着急…就算……” 就算自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眼前这位罗姓太医,还能保住自己的骨肉。 “婉兮。”呢喃一句,太子直接道出了太子妃名讳。两人相处甚久,太子当然知道太子妃未说完的那句话剩下的意思。 “殿下…别像那宣王一般…”笑叹着说出声,太子妃面上并没有展露出畏惧死亡的神色。 “算了,先把这个人关押起来吧。” “是。” 太子妃一句话提到宣王后,太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三人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罗槿知道,自己是活下来了。 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对上太子妃累倦的双眼,罗槿也放弃了挣扎,三两下便被拖出了屋子。 原本就是傍晚入宫,家中只会当做是事务拖延,推迟了回去的时间。本来府中就没多少人,寂静的罗府大概要明天早上,才会知道自己彻夜未归。 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 罗槿在都城贵公子中并没有多少人缘,而且,一个品级低下的医官被太子治罪,也不会有谁敢来劝说什么。 ——恐怕又要让六伯他老人家担心了。 …… 被推搡着来到了一个潮湿阴暗的屋子,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呛人的灰尘味道。也是,东宫之中自然不会有什么正经的牢房。 领了活儿的侍卫,很是嘚瑟的一路把他推过来,看着自己落难十分高兴的模样,似乎还觉得他还不够狼狈,在关合木门之前,计划性的要狠狠推一把,一定要摔得一身脏污才够。 可罗槿并不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微微侧身,轻易的躲过了侍卫的攻势。那侍卫‘偷袭’不成,反被自己的力道向前带了一个趔趄,腿脚又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向前翻过去、狠狠地扑倒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将锁链紧紧缠绕上去,那侍卫愤愤将门锁住,只冷哼一声,没留什么好脸色,十分不满的离开了这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透光亮的屋子中一片漆黑,眼睛适应后,罗槿逐渐恢复了视力。 这里像是搁置杂物用的小屋,列了几排木架子,里面杂乱的放了陈旧物件,没有窗户,仅靠着大门缝隙那点儿月光也看不清多少。 当然,刚才绊倒侍卫的,不是什么杂物,而是罗槿。 有些幼稚的行为,也是给自己出了口气。走到最墙角的偏僻位置,扯过一边柔软的旧布料盖在地上,辛苦了一天的罗太医也顾不得许多,干脆直接的坐了上去…… ======= 初秋季节,晚风已见凉意。 罗槿来的匆忙,也从未想过会留下‘过夜’,所以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厚。阴暗的屋子里虽然没有窗户,可门缝里吹进来的阵阵凉风也能让人冷起一声鸡皮疙瘩。 因为一天的奔波而疲劳的罗槿早早的就睡了过去,倚靠在墙角、身体无意识的窝成一团,用这样的方式维持着体温,抵御深夜的寒冷。 也许是因为气温低下的缘故,这一夜,罗槿睡的格外熟。 丑时刚过,天还未亮起,屋外就传来了锁链响动的声音,却没能吵醒睡熟的罗槿。 伴随着恼人的吱呀——声,木门被人从外打开。漆黑的屋子里透进了亮光,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来人一袭黑衣,银白色面具遮挡,看不清面容。扫视一周,他很快就发现了窝在墙角的罗槿。 脚步轻轻的靠近过来,来人正是昨日对罗槿冷语相向的白蔹。 缓缓蹲下身,借着透进的微弱光芒仔细看着罗槿睡熟的一张脸。将拴门的锁链放在地上,尽管动作轻,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恩…” 睡梦中的罗太医轻轻哼了一声,刚有醒来的意识就被睡穴上的一只手打断,陷入了更深的睡眠,身体姿态更加放松下来,软软的瘫在墙角。 “真的是在这里……” 白蔹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话说的过分了,本打算见面解释些什么,在罗府外等了半天都不见这个人回去。 原来,是被关在了这里。 也算是关注东宫动向,但这一时半会儿,白蔹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 明明刚才可以叫醒这个人、和他说点儿什么,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让他睡的更加深沉。 伸手摘下脸上面具,如墨长发随着手上动作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精致面庞。明明是闪烁柔和光芒的一双微挑凤眼,却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变得狠厉起来。 目光渐渐下移,黑暗中看的并不清晰。 白蔹慢慢靠近,神使鬼差的、一手握住了罗槿肩膀,另一手抬起他的下颚,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 微微蹙眉,短暂接触后,白蔹因为嘴中尝到的腥甜退离开来。舔舔嘴唇,将罗槿下颚抬得更高了一些,接着微弱的天光,手指轻轻抚过他微肿的脸颊,眉头缩的更深了。 罗槿品阶虽然不高,可怎么都是朝廷官员,脸面又是显眼的地方。太子管辖范围内,任职于东宫的太医,还有谁敢动手? 答案根本没有询问的必要,结果得的轻而易举。 哼笑一声,沉下了一张脸,白蔹掏出随身携带、装载药膏的银色小盒,掀开盖子,挖了厚厚的一块,轻轻涂抹在罗槿肿起来的一张脸上。动作轻柔又仔细,沿着脸颊一直抹到唇边,感受着手下温热细嫩的肌肤,似乎不够似的,白蔹拇指揉搓过罗槿下唇,又觉得这块儿肉相当‘可口’,干脆俯身轻轻咬了上去。 本来计划的口头解释转变成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没有旁人在,没有守在屋檐上的阿武,狭小阴暗的屋子格外容易得到安全感,让人难以离开。 白蔹好不容易停了手,又靠在罗槿身边坐了下来。缓缓伸手,将衣衫单薄、睡的正香的罗太医裹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像个孩童一般,贪恋、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166阅读网 50 【 将罗槿扣压在东宫的这几天并不是风平浪静。罗太医的话,太子是真的听进去了,这两天也一直在忙碌着。 太子妃是西北军侯的唯一嫡女,那位将军对这个女儿是相当的疼爱,各方面考虑,在没有最终结果的时候,事情自然没有宣扬出去,而是被压在了东宫。为了防止事情泄露,东宫难得使用了狠厉的手段,收了当时留在房间内、知道这件事的宫人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太子特意遣了人去太医院找了两个当值的太医为太子妃诊脉,查探出的、果然同罗槿所说无二,是气血不调之症,并无大碍。到了夜间,再将这两位太医请入东宫,一个手刚摸上去,就吓得变了脸色,还强装镇定的声声道‘微臣惶恐’,想要将这事推脱出去。 至于另一个,额头磕破了血,话都说不全了。 ——罗槿的担心根本没什么必要,这两人虽然年岁大些、地位高些,但根本就没有断出太子妃病症的能力,只知道这脉象是回天乏术罢了。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口风都严,只需要稍稍警示两句,没多少好担心的。 只不过,太子脸色更不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东宫又把方向转到了药铺坐诊的医者身上。为了不让他们因着太子妃‘尊贵的身份地位’发挥失常,太子也是费劲了心思,可结果…真是让人失望。 束手无策的时候,身边的下人却多说了几句话。 ——整个都城,因为鬼医揭皇榜一事,沸沸扬扬的那一股劲儿还没下去。 是啊,名镇江湖,‘活死人、医白骨’,神秘莫测、医术高明的鬼医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不用? 这都敢揭下‘长生不老’的皇榜了,解毒活命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脸上的笑容没挂多久,又阴沉了下去。这位鬼医刚入京城时,就来到东宫拜访过,那时候以绊倒宣王为条件,交换自己对他的支持,帮助他取得皇帝的信任。 当时怀疑对方的目的,也认定了得失付出一定成正比,便拒绝了这个提议,到现在……鬼医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自己失去了交易的筹码,不知道这位鬼医还会不会接受自己的求助? 失去陪伴多年的太子妃,损失的不止是爱人,还有西北兵力的支撑。 思虑过后,也知道鬼医府邸周围‘眼线’众多,最后太子像宣王一般,选择了宫中拦截。 于是,白蔹又一次‘偶然’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遇见了另一位‘龙椅候选人’。 白蔹心胸并不宽广。拉下宣王,太子会是最大的赢家,当初是因着‘人情不嫌多’才去找的太子,也是图个方便。 现在,僵着一张脸,白蔹只是站在一边,面具后一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太子,一句话都没说。 太子殿下久违的低声下气,说了半天,都没有得到答复。 有求于人,自然要摆低架势,更何况现在自己手上没有什么能让白蔹感兴趣的东西,没有筹码,只能恳求,没有资格谈条件。 可是,白蔹并不这么想。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罗槿受伤、被关押的原因,与太子妃奇怪的病症脱不了关系。 虽然从见了面开始,这位储君就滔滔不绝的没停嘴,但白蔹现在都不知道罗槿的诊断如何,太子也没透露出太子妃的具体病情如何,只说是症状奇怪而已。 “…妻子与孤相处多年,实在不忍心看她遭受病痛折磨,这才来劳烦。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孤一定倾尽全力相帮……” “不知负责东宫的太医如何评价娘娘病情?” 候了半天,白蔹终于开了口,未遮住的半张脸仍然看不出表情。太子思量一瞬,叹了口气,做出十分伤心的模样,道:“太医院中人怎比得您医术,自然是…什么都分断不出……” “怎么会。”浅薄嘴唇勾起一道弧度:“听闻东宫当值太医,是罗麟前辈之子……我,对那位罗大人家中的医药藏书,也是感兴趣。” 听到白蔹前半句话,太子便想要反驳,却又在听见后话之后住了嘴。 “是,继承了罗麟前辈衣钵的人,正在宫中。因…对太子妃图谋不轨,所以暂行扣押。这样,只要能诊治太子妃病症,孤就减了那人罪罚,以书抵命如何。” 图谋不轨? 笑容加深,白蔹心中默念一遍,又给罗槿记了一笔张。也开始好奇起这个能让罗槿图谋不轨的太子妃来。 “既然这样,那打扰了。” 东宫中有自己想要的,能正大光明的带出来,又有太子在一边善后,省了麻烦又能达到目的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得了回应,太子殿下也是十分高兴,很快将白蔹带入了东宫。 罗槿东宫诊脉都是太子妃午睡后的时间,而白蔹这次来,正是日夜交替的黄昏时候。时间上的优势,白蔹更轻易的就判断出了这诡变的脉象。注视着这个寻常的女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是长得顺眼了一些,在白蔹看来,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罗槿多看一眼。 哼笑一声,白蔹问道:“不知来为娘娘诊脉的都有哪些医生?” 太子眼光示意后,侍候一旁的小宫女立刻两步走过来,跪到地上说道:“太医院的罗勒罗大人,沈盛源沈大人,姜寻姜大人……还有城外医馆中坐诊的一位莫老先生…不知道名讳。” 没再多看太子妃一眼,白蔹整了整身上衣褶,转身就出了屋子。 知道这位鬼医从来不与人‘接触’,诊脉向来都吊金丝,太子也特意隔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才跟出了屋子。 “用的不过是太医院中的低阶医者,这病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离开屋子,白蔹站到长廊中,向身后的太子解释道。 “太子妃身体有恙,事关皇室血脉,太医院中太医正为何不亲临。” 太子皱皱眉头,对太医院中品阶区分并不熟悉,可依着朝中为官那些人的性子,八成是见宣王势力日渐强大,不愿意与自己有所牵扯。想来,太子妃出事的最大得益者,也是宣王了。 果然,还是不能不争。不然,就只有被人‘欺负’的命。 “殿下,不知…那位大人被关押在何处?”白蔹不等太子回话,继续说道:“我与那人,有些话想说。” “就在西边院子的小间里。”只当白蔹是对罗槿家的医书感兴趣,太子并没有多想什么:“不知道太子妃…如何?” 看这位殿下圆目微睁,一脸期待的模样,白蔹,也没有给他多大的希望。 “二选一,只能留一个。凶手用的是最为温和的方式,却会有最恶劣的效果。这会是娘娘最后一个孩子。” 虽然眼前的太子是受害者,十分可怜的模样,但白蔹一直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加上罗槿脸上的伤,一定是拜这位殿下所赐,他自然没有留下好脸色,语气异常的生硬。 “这……” “两个选项都不是把握十足,交由殿下决定了。草民有事要找那位罗大人请教,先告辞了……” 客气一礼,白蔹给出的答案让太子殿下有了选择的余地,却也让他陷入了两难。想要阻拦白蔹,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却用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泪眼朦胧的太子妃。 “殿下,臣妾…更想要留下肚中的孩儿……”轻叹一声,泪水无声滑落脸庞。 “婉兮……” …… 确认无人跟随,白蔹一人来到几天前夜晚光临的院落。一袭黑衣、一张银白面具,白蔹这一身打扮似乎人人皆知,原本守在院子外侧的侍卫不需要白蔹说几句话就立刻狗腿的奉上了钥匙,并信誓旦旦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 三日前,罗槿在杂物间里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睡的实在太过深沉了,可对于这异常的睡眠,他也感觉不出哪里不对。 耸耸肩膀、活动了下筋骨,下落的手掌就碰到了地上冰凉的圆形金属盒。打开盒子,空气中立刻涌现出一股清新的药香,罗槿下意识的伸手摸上脸颊,这时候才发现脸上已经消了肿。 困惑的摸索着金属小盒上的花纹,隐约感受到侧面边缘处有一道陷下痕迹,罗太医便大胆的对他的主人开始了猜测。 心情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罗槿带着小盒来到透着外光的木门后,借助微弱的光芒努力的辨认着那道痕迹。 果然,与银钉上的印记一般无二。 是他呢。 在自己熟睡过去的期间,白蔹来‘探望’过自己。 手指重新覆上脸颊,脸上洋溢起一道美好的弧度。 就算那天白蔹冷言相向,可两人多年前有过‘情谊’,在罗府居住的这些日子除了几个小小意外之外,还算美好。 加上本身自带的‘金手指’…府邸居住时,白蔹看向自己、满载温柔的细长眼眸,以及后来皇宫遇见,自己扑过去得寸进尺也没被怎样…… 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听说‘鬼医’杜若,向来不喜与生人接触。 这种种,是不是表明,这个世界的白蔹,对自己也有特殊的情绪在? 忽然开始担心,自己这身官职束缚,恐怕会在日后跟白蔹的性子起纠纷,又想到老皇帝的‘长生不老药’还没有结果… 罗槿从来都是想很多的人,目标越来越接近,信念也就越来越坚定,虽然被困在东宫之中,却也不见慌张急迫。 ——总之,最大的问题已经有了解决的趋势,只要再见一次白蔹就好了。 只要再见一次白蔹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三天后。 明明什么都没干的罗槿,莫名其妙的一身疲劳,就算知道这是自己睡的太长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他也只想坐在那里。 尽管小屋中没有可以透光的窗口,但根据府中侍卫的三餐配送、还有门缝里投进的光束强度不同,罗槿大概也能计算出时间。 这么呆愣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门口锁链发出了细碎响声,终于打断了罗槿的思绪。 手中还握着前几天捡到的白蔹‘遗留物’,罗槿的目光集聚在晃动的木门上,好在太子并没有限制他在屋中的活动。罗槿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对于未知的到访者保持了相当的警戒。 这或许是让他诊治太子妃的人,也或许是封锁消息、让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大人,就是这里了,钥匙、钥匙都给你放在这木门旁边,小人不会来打扰什么的,也一定帮忙看好院落!” 门外响起的、是被自己放倒的侍卫的声音,一扇木门被推开,外面人影晃动几下后,就没了动静。 似乎是,跑远了。 听着那人远去,心里也有了猜测。罗槿全身戒备着,真正看清来人后,呼吸一窒。 来人,果然是白蔹。 被锁在这里的短短三天,格外漫长,再见到白蔹,恍惚有隔世之感。白蔹仍然是一袭黑衣长袍,脸上带着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精致面庞。即使一身黑衣,有了身后光芒照映,也把这人衬得仿佛神祗一般。 他伸手关了身后的木门,让屋子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纤长手指,缓缓摘下了脸上面具,白蔹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杜…若?” 犹豫片刻,罗槿小心翼翼的念出这个名字,短短两个字,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这两个字,寄托了他经历三世、凝结而来的所有情感吧。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特殊了。 本来是为了拉近两人关系,让白蔹想起曾经相处的那一年无忧时光才出的称呼,却让白蔹彻底变了脸色。 原本是‘看不出情绪’的一张脸,现在,彻底黑了下来。 时候还不晚,天还是亮的,辗转进入屋中的光亮足以让罗槿看清白蔹面上表情。那人周身忽然散发出了危险的气息,白蔹哼笑一声,一步一步的的靠近过来。 明明脸上带笑,可那感觉就是让人惊悚害怕,不由自主就对眼前人升起一股恐惧感。 白蔹向前一步,罗槿便跟着后退一步。尽管如此,距离还是在一点点的拉近,直到最后一步,脚跟抵到墙壁。 侧头看了看现下的处境,再回过头来,白蔹已经压到面前。 “杜…唔……” 话没说完,就被一下子推到冰冷的砖墙上,震得视线一阵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眼前景象刚恢复清明,就有一只微凉的手掌落到脖颈,带来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我没有什么不同,我和他们都一样是不是?” 束缚罗槿呼吸的手掌越收越紧,白蔹笑容加深,漆黑眼眸中却多了一份执拗和疯狂:“果然是这样!呵…那你,又有几个‘弟子’呢,恩?” 缺氧而造成的窒息感让罗槿拼了命的挣扎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世会死在爱人手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惹怒了白蔹,明明在一开始,他的情绪并没有这么激动的。 丧失了思考能力的罗槿,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被松开,罗槿像是缺氧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像是因为罗槿难受的样子而心疼,白蔹皱起了眉头,看着拼命喘息咳嗽的罗槿,手指甲狠狠掐入掌心里,直到蔓延出血珠。 “为…什么…要这样?”弯下腰,单手扶住胸腹,罗槿费力念出几个字。 “我、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么,杜若?明明…”攥了攥还在掌心的银制圆盒,罗槿叹了一口气,却又一次被压在了墙上。 “闭嘴!” 耳畔是白蔹的温热鼻息,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白蔹狠狠压住罗槿,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吸吮着他脖颈处的温热。 明明身上难受的是罗槿,可白蔹的呼吸却变得颤抖起来。 难以获得满足的白蔹,右手沿着罗槿腰腹、探上了他的胸膛,猛地一下,忽然拽开了他单薄的衣衫,袒露出大片的白皙胸膛。 “别再让我听见那两个字。”冰凉手指摸进内衫,停留在罗槿心脏的位置。阵阵有力的心跳声自手下传来,白蔹的声音慢慢响起。 “我的名字,是白蔹。” 语气认真执拗的过分,声音微微颤抖,却也打开了罗槿深远的记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也在他眼前,用这样的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了同样的话。 原来从一开始,眼前人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自己忘了。到现在,罗槿才真正明白白蔹之前那些话的意思。。 从来只当‘白蔹’这个名字,是为了不让自己认出而随意起的,忽略了曾经被称为杜若的孩童本有的东西。 如果说,一身白衣、翩翩谪仙的白蔹让罗槿心动,那么眼前这个,语气里好像带着哭腔,孩童一般眷恋身体温暖的白蔹,就让他心疼了。 白蔹抬起头来,向着罗槿叹了一口气,态度似乎是缓和了一些,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脑袋又重重的落到了罗太医并不厚实的肩膀上。 “对不起。” 跟随着轻叹一句,罗槿合了眼,就感受到胸前那只手轻轻一颤,随后收紧了力道,像是要活生生的抓出胸腔中跳动的心脏。 “是我忘记了,对不起,白蔹。” 语调轻轻,尽管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罗槿用尽了全部的温柔。他小心翼翼的抬手,试图覆上白蔹倚在自己肩侧的脑袋,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平稳他的情绪。因为现在这个状态的白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等待安抚的小狼崽。 白蔹额头在罗槿肩膀轻轻蹭了两下,一把抓住了罗槿意图伸过来的手。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再对上双眼,发现白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嘴巴开开合合,声音也变得低沉,道: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放过你。” “白蔹!唔...” 说完话,白蔹又一次将罗槿推到一边,逃也似的疾步走出,重新迅速的锁住了木门。 ……166阅读网 51 【 ======== “公子、公子!” 出了太子府邸,白蔹脚步并未停止,面无表情的一昧向前。 “公子,您慢点儿啊。”既要保持距离,又不能跟丢,这一路上,让跟在白蔹身后的阿武很是难过。好在已经沿着小路拐进了僻静的院落,阿武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您说的可真没错!罗大人被关进那地方的第二天,就有个侍女想要下毒!”停顿些许,见白蔹放慢了脚步,阿武才继续开口说道:“咳…还好还好,在饭菜里下毒的过程中,被守门的那个侍卫发现了,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轻咳一声,阿武掩去了自己的尴尬,他受了白蔹的命令,在屋外守候了罗槿三天,这三天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发生的‘投毒’事件也是别人率先发现,显得自己没有一点儿用处似得。 似乎白蔹也是这么想的,只对阿武所说的这些哼笑了一声,没有做出评价。 “公子,公子…”遗憾没有得到白蔹的注意,阿武又一次喊了起来。络腮胡子一翘一翘,阿武闷了三天,十分愉快的倾诉着他留在心里的那些话。 “公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关注罗大人?而且,在屋子里…为什么总是那么凶悍的语气?我在房门外面都听到了...公子到底是怎么看待的罗大人的?我听别人说,罗大人医术不精,没能好好继承其父亲的衣钵,据说,罗勒先生可是位神医呢!仅以一人之力就……” “公子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吞咽了口水,阿武在原本距离的基础上,又后退了两步,总觉得白蔹回头扫过来的目光,像要杀人似得。 仔细看过去,阿武这才发现白蔹手中又在摩挲那一块儿玉石。 有的人说话从来都不分场合,凭借着眼神好使,就算隔着六尺远,阿武也早就看清了那块儿玉佩上雕刻的单字。按捺了多日,阿武鼓起勇气,在白蔹眼中杀气退去的一瞬间,又开口了。 “公子手里的玉佩是罗大人的吧?公子平日里提到的旧人就是罗大人吧?” “公子脾气怎么总是这么大?该不会……是罗大人之前忘记曾经认识过公子了吧?没认出来?哈哈哈哈……哈。” 阿武粗放的笑声止步在看清白蔹手中三枚黑的发紫的长针上,那三根长针夹在白皙的手指尖,黑白对比分明强烈,每一根都直直的指向自己。吸吸鼻子,清了清喉咙,这武汉子又一次向着白蔹低了头。 “说这么多,你是担心,我会要他的命吧?” 一道阴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也让阿武不知该如何继续作答。 “我已经告与了太子商量,让罗勒和我一同诊治。我…怎么都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见阿武难得保持了沉默,白蔹重新迈开了步子,从侧道入了寂静无人的长廊,阿武犹豫片刻,又重新跟到了他的身后:“对我来说,十年前的阳光太过耀眼,现在的温度,才最让人眷恋。” “啊?” 疑惑的感叹一声,木纳耿直如阿武,也听出了白蔹口中的暧昧之意。 这样看来,那块儿白色玉佩就变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虽然难以置信,但男男之风在这个朝代并不少见。虽然有些迟疑,可还是选择问了出口: “公子……莫不是,喜欢罗大人?” 做好了被毒物袭击的准备,这一次的结果却是意想不到的。与想象中将要出现的恼怒不同,白蔹动作有所停顿,他缓缓的摘下了脸上佩戴的银白面具,向来闪烁着精明阴暗的狭长美眸中难得露出一片迷茫空白,似乎是被阿武忽然冒出的问题难住了。 疑惑的抬起手,看向手中莹白玉佩,魔怔一般的默默呢喃出声。 “喜欢?” 短时间内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却又不想放弃回答。低沉的声音渐渐的响了起来,陈述语调,平淡的没有起伏。 “或许吧,情爱方面,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罢了。” 被白蔹深不见底的双眼中闪过的阴暗和执拗所震惊,阿武不敢再出声,只是微微躬身,看着白蔹恢复平静,然后转身回了屋子。 …… 罗槿在受到白蔹攻击的当晚,就结束了他的软禁生涯。接着漆黑的夜色,辗转回到罗府,总算是回到了光亮的屋子,也见到了为他担忧的六伯。 得到‘释放’的罗太医,心情依然沉重,因为…他从太子口中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早就该想到的,医术不精、在自己这里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太子早晚都会求助于名极一时的‘鬼医’,而白蔹给出的诊断方式也确实比自己高明。他有办法能保住太子妃的性命,只是性命与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 保住了性命,终生无子嗣奉养,身子还会留下隐疾。另一个,就是自己所说的,保住现下胎儿。 这位太子殿下对于他的太子妃确实是情深意重,可那位娘娘怎么都不愿意放弃肚中成了形的胎儿。没有子嗣,在这个古老的朝代十分可怕,谁能保证一辈子年轻貌美? 东宫太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君王,现下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双人’,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一旦登上了皇位,不可能不充实后宫、丰盈子嗣,这些太子妃当然清楚。年老色衰时,如果没有了丈夫的疼爱,身边又没有孩子奉养,一个人老死在清冷的宫殿,习惯了太子温暖怀抱的太子妃,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 就算现在的太子百般承诺,身份地位所迫,他不可能不要孩子。到时候自己不能生养,他就不可能只关注自己一人。 罗槿叹息一声,一直对那位端庄贤淑的太子妃抱有好感,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结局。166阅读网 52 【 “公子之前说过,助孤一臂之力…不知道,现在孤能不能求这一臂之力。” 知道白蔹会跟上前来,太子进到了书房隔间屋子,转头对他说道。白蔹站在原地,被面具笼罩的脸色看不出表情如何。太子所说,自然是让他帮助他拉下宣王,毕竟现在老皇帝最为宠信的,就是自己这个能使人长生不死的鬼医了。 白蔹叹息一声,反正太子现在想要的,和他的目的一样。可这声叹息,却让太子错以为拒绝。 “只剩下三个月了。”攥了攥拳头,太子如此说道:“将军出征,家人留于都城。婉兮自幼长在宫中,孤与她一同长大,到现在,只剩下三个月了。” “孤不会把位子让出去,也有办法让他得到报应,可是现在时间只剩下三个月,时间太短了。孤希望…可以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让她亲眼看到宣王的结果。”没有说是太子妃离世,而是换成了孩子降生,太子很难接受陪身侧的妻子、即将离开的现实。 “要做成这样的事,孤已经有了打算,只需要先生配合……” “或许我有更快的办法。” 白蔹出声应了太子的话,眼睛里闪烁出晦暗光芒:“殿下只需要做好自己,娘娘的药方已经换好,只要继续调养,就可以保住子嗣。只不过……” “不过什么?公子若是有条件请直说,孤一定尽力办到。” “在下确实有事相求,对于殿下来说并不难做。”白蔹嘴角挂起弧度,抬起手向前、做出邀请状,将太子引到方才进入的隔间门口,眼睛直直盯着站在远处等待的罗槿。 “怎么都是父皇亲自带入太医院的人,说不定要给他父亲留些颜面,不过…倒是可以将他归纳为上官贺的党羽,一同定罪…” “殿下。” 白蔹打断太子,嘴边笑容更盛,清越嗓音缓缓出声,道:“为什么殿下会这样以为?” “难道不是吗?”太子迟疑的望向白蔹,锁起了眉头。 “我想带他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这里。” 叹息一声,藏在黑袍下的纤长手指又一次搓弄起来,就像是抚弄着镌刻罗字玉佩一般的动作:“他身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若是殿下可以保罗家不衰,扶持支系,让罗勒脱离朝廷掌控,那在下可以在五日之内,让宣王失去圣上所有恩宠。” “五日之内?”太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白蔹,震惊于白蔹话语中的疯狂,也怀疑着对他给出的时间。 “是,五日之内。” …… 不知道上官贺被下了什么样的罪,也不知道白蔹与太子商议了些什么,罗槿一直在等着这位‘鬼医’与他一同去为太子妃换方制药。等了半天,白蔹没等来,却等来两个侍卫。 “罗大人,得罪了。” 两名高大的侍卫微微向着罗槿鞠了一礼后,立刻抬手一人一边意图抓住他的胳膊。 “什么意思?”罗槿后退一步,轻而易举的躲避过去,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侍卫。身处东宫,有太多的规矩道理,他不方便、也不能出手反抗。 “杜大人的意思,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暂时需要您到浮烟山的那处的等待消息。” “浮烟山?我要等待什么消息?” 眼看着两人靠近,罗槿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怎么在东宫被关了三天,刚被放出来,就又要被软禁?说的好听是保护自己安全,可孤身一人被扔到那种地方,就是拘-禁。 到现在,罗槿都开始怀疑,这真的是白蔹的意思么?还是说,是太子利用自己做了威胁? 不是自作多情,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及阴暗小屋中遗留下的药盒,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的存在对白蔹来说不一样。只不过目前为止,罗槿还不清楚白蔹对于自己到底是哪一种情感而已。 “这么慢。” 意欲反抗的罗槿还没等出手,就听到了白蔹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对方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面具后的眼神让身上生出一层寒意。 见着白蔹靠近过来,银白色面具折射着冷峻光芒,两个护卫立刻心领神会的退到两边、低了头。 下颚被紧紧捏住,些许疼痛感让罗槿皱起了眉。脑袋随着白蔹的的动作左右摇晃两下,那审视的目光,就好像屠户在挑选今日的目标一般。微凉的拇指忽然探进口腔,沾湿了的手指覆上薄唇,肆意蹂-躏着罗槿的唇瓣。 ——总觉得下一秒,白蔹就要吻上来了。 怔楞一秒,伴随着激增的心跳声,罗槿总不知道该在白蔹面前做出什么表情,干脆缓缓的闭了眼。 “我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 “是。” 瞬间放开手,将罗槿推向侍卫那边,面具后的细长双眼微微眯起,夹杂着奇怪的情绪。 有了白蔹在一旁,两名侍卫不再顾及其他,立刻束缚住了罗槿的动作。猛地睁开眼睛,只剩下罗槿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望向白蔹,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他很想问,问白蔹到底想要干什么,可却不知道到底要如何称呼白蔹。‘白蔹’这个名字并不为人所知,‘杜若’这个名讳又会犯了白蔹的忌讳。 张着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就这样,罗槿‘没有任何反抗的’、被三两下绑住,比上官贺绑的还要严实,直接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车厢。 ...... “阿武,留着,看好罗府。” 远远的目送载着罗槿的车驾离开,白蔹浅浅向着无人的地方交代完一句,便转身离开,找人去宣王府邸递送帖子了。 尽管有过不愉快的相见,但在受到老皇帝信任重用的这一段时间里,白蔹没少收到宣王的邀请。短短几个月,又听说这位宣王殿下为巩固地位、打压对立一方,取了不少人性命。 已经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的是时候好好算账了。 虽然多亏了这位‘宣王殿下’,白蔹才会来到这里,碰到多年前舍弃自己离开的罗槿,找到他渴望已久的温暖,可这一点点小小的帮助完全不能抵消宣王手下的血腥仇恨。 揭下皇榜,用自己的医术来为皇帝全心诊治,帮他壮阳健身,也不过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千辛万苦、历经波折才寻觅到的,最后通向长生不老的桥梁轰然垮塌,那个时候,龙颜盛怒会是个什么状况,痴迷长生已久的老皇帝又会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折断他‘救命稻草’的皇儿? 白蔹很好奇,也做好了尝试的准备。 灵素山庄与这位宣王殿下有不小的恩怨,一心想要将他置于死地。这些白蔹都知道,也让守在院落里的、除却阿武之外灵素山庄的护卫回去禀报状况。 既然能在城外单独约出宣王,灵素山庄的人就一定会有动作,虽然刺杀一定不会成功,但这样也省了他不少功夫时间。 一切准备完毕后,简单对太子妃的病情交代了几句,毒在母身,选择保住孩子比起保住太子妃简单许多,也更有把握。 天色已经沉了下去,虽然帖子约得是明天傍晚,可罗槿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白蔹就从东宫借了一匹马,赶向了浮烟山。 浮烟山当如其名,日夜雾气皆重,山路又险,不适宜晚间出行,白蔹却也顾及不了这么多,并未因山路陡峭、路途凶险而停下脚步,反而扬起了马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 莫名其妙过了一天,刚被放出来就又被抓到其他的地方,白蔹的行为举动更是奇怪。 马车行进了许久,终于停在了浮烟山脚下的一处院落。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绑的十分结实,这次的两个侍卫比起之前的看守要客气许多,将罗槿引到院落深处的屋子后还给他留了一盏灯。 叹了口气,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口有些渴。罗槿走到窗边,可双手被束,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沿着一侧墙壁缓缓坐下,接着墙面的温度来调节自己的体温。 路上被颠簸的十分疲惫,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身体有些潮热,好像气压降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低沉起来,身体上的症状带动的心底也是一阵烦躁。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从来没有如此的厌烦过身后绳索的束缚。 罗槿手腕扭动几下,试图挣脱开得到释-放,却不知为何,因为自己的些许动作,身体里出现了一股奇怪诡异的热潮,并开始四处乱窜,流经胸膛、直指丹田。 这感觉真是陌生而熟悉,身体的本能引导着他,可理智依旧清醒的可怜。 依偎在墙角,拼命挣脱着束在身后的双手。被白蔹授意关到这种地方,难道还要等着他来救不成。每一次找到‘爱人’后,罗槿就会疏于防范,就像这次,尽管担任了医师角色,却直到身体出现反应才知道是又遭了人算计。 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来看,怎么都是这风云朝堂上的蝼蚁,除了担在上官贺身上的上一辈恩怨外,罗槿还真找不出一个和他有过节的人。 ——而且,要是什么过节才会下春-药给他? 就算是要让他失-身,也不应该是被扔在这种封闭式的小房间里。 想着想着,身前忽然吹进一阵夹杂着湿气的凉风,放置在桌子上的灯盏火焰随着飘忽摇晃。缓缓抬起头来,向着房门方向看过去,就见到手中握着银白面具的白蔹。 罗槿:…… 白蔹歪了歪脑袋,带着审视的目光十分冰冷,让中了情-欲药剂的罗槿微微低下头,笑了起来。 虽然不确定,但罗槿知道,自己身上的药八成就是白蔹下的。不然,还能有谁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在他这个御医面前干这种事。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么?”罗槿微垂的脑袋又一次让白蔹误会,他几步走到罗槿面前、蹲下身子:“太子妃,是太子的女人。而且,我…我们都救不了她。” “太子妃?”不理解为什么白蔹忽然提起这个,总觉得白蔹的脑回路比自己复杂的多。 “我不是…唔……” 话语权被打断,白蔹用自己的行为彻底的验证了罗槿的想法。才一张嘴,口腔中就滑入了灵巧的舌头。 白蔹的吻不同于前几世的霸道占有,相反的、极奇温柔绵长,追逐不休又会适当引诱。一点点汲取了罗槿思绪,让他来不及顾及其他,而是全面应对白蔹的动作。 一吻结束,本就被药物勾起了大半情绪的罗槿喘息更加激烈起来。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独处的时间,罗槿又许多想要询问的事故,却在喘息还未平定之时,被白蔹轻轻点了穴道,身子更加瘫软,声音卡在喉咙,只留下一双反着水光的好看杏眼巴巴的看着,什么都都说不出来。 又是在浮烟山,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场面,只不过这一次的始作俑者是白蔹,罗槿更没有反抗的能力。 脖颈处被一阵湿热包裹,白蔹将脸庞深深埋在罗槿衣领,探出舌尖舔-舐啃-咬着他脖颈处的细腻肌肤。身体感受十分强烈,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被爱-抚释-放,可现在的罗槿除了喘息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动作也被牢固的束缚住,只能等待配合身上人的动作。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么?” 滴滴滴——开车——————166阅读网 53 53 原本到达浮烟山已是深夜,白蔹骑马赶来,更是凌晨。 两人翻云覆雨、一夜缠绵,或许是白蔹忍耐压抑了太久,想要一次做个回本,又或者,是担心不会有‘以后’,怀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打算,总之这一夜里,罗槿被白蔹折腾的十分狼狈。 尽管一开始,罗槿还有反抗生气、记挂一笔的志气在,到最后,还是连摇头的能力都没有了。 原本支撑抵抗的双手,缓缓依附于白蔹胸膛,揽上他的项背,喘息着、跟随着,彻底沉沦于这一场欢-爱,不管不顾……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被吃干抹净的罗槿在白蔹的亲吻中昏睡过去。 筋疲力尽,所以睡得格外深沉。 白蔹轻轻抚弄着罗槿额前、被汗水沾湿细绒碎发,借助着清晨外光,盯着自己留下的红粉痕迹发愣,一双美眸中划过一丝慌张。 将那块珍藏许久的玉佩握在手中,犹豫着要不要交还回去,却又不想打扰怀中人的睡梦。沉默半晌,还是打算先掏出帕子来清理自己留在这人-体-内的污-浊。 深吸一口气,将罗槿身子慢慢扶正,才解开他的穴道,罗槿口中就溢出一丝沙哑按捺的诱人呻-吟,惹得白蔹身子一震。明明是罪魁祸首,明明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明明目前为止都十分成功,可白蔹现在竟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到最后,什么都没干,收起了牙白绢帕,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第一次‘经历’往往都会伴随疼痛,可这个世界的身体‘初经人-事’,就如此彻底,白蔹又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适当的清理活动,反应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罗槿实在昼夜交替时才入睡,又在昼夜交替时慢慢清醒,叫醒他的,不同于前几世,是什么温暖的怀抱和磁性的嗓音,而是喉咙深处传达上来的干燥、以及私密处的炙热感。 “唔……” 感觉到穴道被解开,可喉咙疼痛、依旧很难发出声音,刚刚清醒过来,身体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发觉自己衣衫半敞着躺在地上,而身边早就没了白蔹身影时,罗槿有些生气尴尬。 ——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他还真的没有遇到过。 抬手拉拢衣襟,两-股间传来的阵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白蔹的所作所为,以及事后‘不负责’离开的事实。挣扎着坐起身来,感受到身体内一股液态物随着自己动作慢慢滑出,罗槿一张脸黑的实在吓人。 ——这算什么?这都算些什么? 折腾一晚,清楚的感受到自身身体状况的罗槿攥紧了拳头。穿梭了多少年,做了多少次,能因为这种事情发烧受伤,还真真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心底一阵恼火咆燥,没人帮忙,罗槿只好自己来清理白蔹留下的东西,却又不想用身上携带的药丸退烧,似乎是要保留罪证出来一般。长舒一口气,忍痛简单清理了身体,抬手整理衣衫时,手指扫过一片清凉,抬眼望过去,这才发现身边不远处就躺着一块莹白通透的玉佩。 这玉佩似乎熟悉的很。 顺手拿起来,借助外面光线仔细辨认着,这正是多年前消失不见的、罗母曾亲自佩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平安玉佩。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多年前就将这块儿玉佩赠与了年幼的白蔹,为了抚平那是几近崩溃的情绪,也希望这玉佩护佑他的平安。 大概是这些年事情发生的太多太杂,竟然忘记了这些东西。 时间过去的实在太久了,一变抚摸着玉佩表面雕刻的精细纹样,罗槿一边感叹着,脑海又浮现出一个小小孩童稚嫩羞涩的面庞,还有现在白蔹音语轻轻、温和柔顺的俊美面庞。可在心中好不容易涌起的怀念和感动、还有好不容易挂起的微笑弧度,却又因为私密-处的疼痛结束。 …… ======= 与罗槿所待的、寂静飘远的小屋不同,这个时候除了边角的小屋,整个院落都围了宣王亲卫,隐秘处也藏了灵素山庄的门客门生,让白蔹重新远离朝堂的一场交谈也正在进行。 “杜大人地方确实选的隐蔽。” 宣王爷负手而立,慢慢的渡步向前,一双眼睛直盯盯的望向白蔹。两人约见在这种地方自然是为了避开旁人耳目,究竟是地处偏远,可宣王也是带了不少守卫。 除此之外,白蔹还带上了几个乔装的护卫在身边。看那几个护卫容貌平庸,数量又抵不过自己,再加上这一行是白蔹的邀请,宣王也就放下了警惕。 “浮烟山风景静谧,又在城郊不远处,确实是会面的好地方。” 白蔹嘴角带笑,一张脸在面具的遮蔽下只能看到薄唇下颚,走廊灯火恍惚,映照在这一张脸上确实有些渗人。 “恩,不错。”宣王在直指内殿的长廊处停了步伐,道:“阁下可是想明白了?生老病死可难强求,本就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子是个什么德行,杜大人也应该有所耳闻。” “殿下是不相信在下的本事?还是,不希望圣上万岁千秋。” “呵。” 斜睨白蔹一眼,抬手挥退护卫,宣王嘴角笑容有些阴森:“本王以为,大人应了约,来到这里,就是想通了要为本王做事。本就是没有边际的事情,本王为何要相信?” 语毕,跟随着白蔹跨步进了那殿门,随手摔合大门。许是自小身份尊贵,压人压惯了,语气中不见半点儿客气,而是咄咄逼人。 “本王不想在这荒凉之地耗费时间,只要听杜大人一句答复。” “殿下既然不信长生之道,那又为何放任圣上求石问药。” 即使明知道答案,但白蔹还是随口问了出来。没有病、没有需求的人,从来都不知道‘生’的可贵。越是病症严重的人,越是没有希望的人,越容易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砸给那一点儿希望,那一点儿能‘生’的希望。 白蔹现在就是老皇帝最后的一道希望。尽管白蔹确实没有让人长生不死的能力,但是他确实帮助老皇帝改善了身体状况,也算是延长了他的寿命,解决了困扰多年的痼疾。 “呵,杜大人出了名的医术高明,也是聪明人,与其做这些事情,倒不如与本王合作。本王自有准备计划,杜大人只需要动手就是了,若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可以,那就当个哑巴,事成之后,待本王登上皇位,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富、权势,都不会亏待大人。想必大人忙碌了这些日子,心中也能估摸清楚,这大臻的朝堂风向如何,也应该知道,有的事情该不该外人插手。” “纵然你现下得父皇恩宠,可到底也是来到都城不足一年的外来人,恩宠不等于信任。相信杜大人足够聪明,本王也愿意,与大人交好,过往不究。” 端的一身气派架子,不管白蔹反应如何,宣王几句话就将自己的目的全盘说明,只等白蔹答复。有威逼,也有利诱,这种丈量利弊,拉拢人力的事情宣王做的不少,却又一次在白蔹这里碰了壁。 除却眼神,白蔹没有任何回应,惹得宣王一阵烦躁,静候片刻,嗤笑一声,道:“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应了本王的约,却又摆出这样一副脸色。”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宣王冷声说道:“人道是快意恩仇、杀伐果断的杜大人,也应该知道,本王不算什么善类。” “是。殿下说的是。”白蔹笑了一声,总算在宣王濒临爆发的前一秒结束了他一个人的长篇大论。 “只不过‘过往不究’这一点,在下做不到像宣王殿下一般的宽宏大量。” 话题一转,白蔹不再散淡,语调变得严肃起来:“毕竟是隔了人命,殿下也说了在下那些名声,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不敢当,只不过是有仇必报。” “不管是什么人,那人是混迹江湖的无名游士,还是鼎鼎大名的帮派侠客,又或者…是身份尊贵的天潢贵胄,即使会付出什么代价、费不少心思,为了达到目的,我都愿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皱起眉头、板一张起脸,宣王眼神格外狠厉起来。 “殿下贵人多忘事,自然不会记得岭南启云山脚下的村庄。” 轻轻将下落碎发別到而后,白蔹眼神冰冷,周身气息压得宣王不自觉后退一步:“三十二户人家,一百零一口。不管是老人、孩童,亦或者是恰好留宿村中的异乡客,都在一场大火中烧了个干净。自小长大的村子,偶尔回去探望,才发现已是物是人非、人烟荒芜,除却一片焦黑,什么都辩不出来。” “你……” “殿下觉得,这样多的人命,如何过往不究?” “呵,不过是个小小村庄罢了,本王并不记得。别告诉本王,你留到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就为了这几条人命?” 宣王周身泛起一股寒意,气势尊严上又不允许他后退,眼睛盯着白蔹,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动作。可脚步就是停不下的持续向后退去,一点点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不全是。不过筹备三年,让这‘鬼医’名头传遍江湖,全是为此……”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白蔹喃喃自语道:“好歹是苍天有眼,让失去一切尘世温暖,孑然一身的人,能够再一次感受到温煦暖意。” “你……杜若,就算是你能接近本王身侧又如何,难道就能毫无顾忌的损害本王性命么?” “你当这是哪里?你又当你是什么人!说到底,也就是一阶贱民罢了!本王身上的皇家血脉,就注定了你动不得。就算你在此取得了本王性命,这、这相当于挑衅的作为…日后,你的这点儿功夫可是能逃得过朝堂军队围捕?你…休想安生!也休想保下现在的命。” 白蔹不说话,只用一双点漆双眸回望过去。平日里指挥耀武扬威的宣王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变动,刀剑架到脖子的感觉从来都不曾有过,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足够让他颤抖害怕。 宣王面上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手掌颤巍巍的伸向被自己关上的木门。 “也是,一介‘贱’民,再得陛下信任,若真是手刃了殿下您,还真是安生不得。所以,反过来怎么样?” “你、你说什么?” “反过来。”轻笑一声,白蔹微微颔首,道:“殿下可以不信,但草民的医术给了陛下希望。” “‘贱’民,不知道陛下对寿命的执着会到何种地步,不知道期许全无,陛下会生出如何的怒气……也不知道,费劲周折这一趟,换不换的了宣王殿下一条‘贵’命。” 后退一步,抵上门框,宣王忽然发觉空气中夹杂了些浑浊烟气,想到一开始就屏退了带来的侍卫看守,又为白蔹满脸笑意惊悚,不再停留、也不再在乎什么面子,转身推开门疯也是的向外跑去,就怕丧命于此。 只是,在他离开的同时,会见谈话的屋子一瞬间燃烧起来,连同整个院子,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 “来人啊!” 大喊一声,回头望向刚出的院落时,宣王才彻底惊慌起来、乱了心思,身边却又落下几个黑衣身影,手拿长剑、寒光凛冽,一身杀气直向自己。 “这、这…杜大人还在里面?这…这可如何是好?” 远远守候的侍卫早就看到了这边窜天而起的火光,只比黑衣人晚到片刻。宣王一边的亲卫兵看到这场面已是傻了眼,而同白蔹一同到来的几个护卫更是想要冲进去救人,毕竟白蔹内功身法隐藏极好,所有人都以为他能文不能武,只靠阿武这个身手高超的侍卫行动。 “宣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白蔹带来的人手中早早就埋下了老皇帝的眼线,其中就有跟随老皇帝多年、伸手了得的暗卫。那人从腰间掏出一道玉牌,看清上面皇族暗卫的印记后、再联想到白蔹的话语,宣王彻底乱了阵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宣王退却一步,竟然离得那些身份不明的黑衣刺客更近了些,这一举动在那几个暗卫眼里是另有一番意思。 自己有意说明,那群黑衣人却不再等,三两下就扑了上来,与护卫杀作一团,场面混乱无比,宣王想要离开这里,却被老皇帝的暗卫逮了个正着,逃无可逃、辩无可辩,亲身经历这种厮杀血腥的场面,早就乱了阵脚。166阅读网 54 【 准备的确实有些匆忙,最后干脆直接的策划了一场大火,将可能留有纰漏的地方烧了个干净。 白蔹自然不会因为要制宣王于死地而损害自己的性命,那个村庄大多数人都与自己没什么交集,可那是活生生的条条人命,是与罗槿相处一年的地方,那和谐的氛围环境,是曾经给予过他温暖的地方。 费了些功夫,在宣王逃离后避开众人的视线、离开被大火包围的院落,精心布置下,火焰烧的足够旺盛,红光蔓天,再加上外面嘈杂武器碰撞的声音,让白蔹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费尽周折,总算大仇得报。 当初为此打下现今的鬼医名头用了不少功夫,剩下的,宣王日后会是如何场面,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宣王因‘鬼医’的死讯必然会受到老皇帝斥责,但是会是什么程度、什么结果,白蔹不能有十分的肯定,只是这位王爷得罪的人甚多,因他而失去爱妻的太子殿下,定然不会让他好过。先前的种种罪证,能为给太子下绊子而杀戮上百,这样草菅人命的人,其他罪证也一定不会少。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如何让同在浮烟山的那位,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个烽烟迭起的都城、心甘情愿的跟自己走。 借力轻身跃起,一袭黑袍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穿过屋檐高墙,落身于正所庭院最隐蔽、偏僻的一处,在铁链缠绕的门前,顿住了脚步。 剑眉微蹙,片刻犹豫后,白蔹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素纹的折扇。 当下已是初秋季节,这把扇子却依旧贴身带着。叹了口气,先服了一枚碧绿色药丸,然后才在折扇扇柄衔接处旋转几下,从扇尾抽出了一柄细长利刃。 银白利刃在月光折射下也掩不住内里的黝黑锋芒。白蔹向来不带什么防身利器,上等的轻功和药理毒经,再加上他生性好洁,除了必要,并不喜欢手染鲜血……所以,身上带的,能让人见血的,思来想去就只有这把折扇了。 ——只不过藏匿于扇内的那把刀刃被自己涂了剧毒,本是预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多年来的第一次用到了自己身上。 抬起右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向着自己左边手臂狠狠划去,利刃刨开衣袖、露出了臂膀处的肌肤。白蔹是高瘦身形,但衣料下掩藏的躯体相当健壮,肌肉不似阿武一般发达过头,而是曲线流畅完美,又充满了年轻的爆发力。 尽管服下了解药,但利刃上所带的毒素还是让他手臂伤口迅速蔓延出黑色血液。这伤口看着渗人,可白蔹拿捏得当,狭长伤口虽然涌出了不少鲜血,却不会损伤筋骨。 已经入了夜,可视程度有限,尽管屋中那人也是这个道儿上的,现在谁又能看得清这些呢? 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白蔹在左臂发出剧烈疼痛的同时,甚至轻轻勾起了嘴角。 三两下破开了铁索门链,推开了房门。 尽管这屋子地方偏僻、面积不大,但里面环境十分干净整洁,最里的隔间处有一张柔软小床……就算时间急迫,白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让罗槿待的舒适。 至于昨日深夜的欢爱为何不在床上进行,而是仓促完成,这些只能怪在白蔹身上。处理关系总是小心翼翼,白蔹是怕极了被拒绝,才总是选择用最强硬的方式,总是千般话语说不出口。 …… 屋中一片昏暗,随着外界月光洒入,光线才好了一些。 “老师?” 轻唤一声,白蔹小心翼翼的抬脚跨入,就看到靠坐在木质物架边的罗槿。他已经尽可能规整的收拾了身上衣物,可奈何当时的白蔹太过心急,将本就单薄的长衫外袍撕出了几道口子,显得十分狼狈。 白蔹慢慢走近、蹲下,将黑色外氅扯下来,打算先盖在罗槿身上,却忽然,被身边人攥住手腕。反射性的想要收回,又感受到罗槿身上不同寻常的体温。低头望过去,那人一双眼睛直直注视自己。 “…白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原本的清越声音黯哑的不成调子,罗槿死死抓住白蔹意图收回的手,坚定问道:“我总是不知道你的想法,每次感觉拉近了距离,下一秒,你又走远了。” “从前在浮烟山这处的遭遇是如此,檐下避雨是如此,东宫时候替我解围…也是一样。白蔹,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你的来意?” 腕上五指冰凉,掌心一层冷汗,白蔹叹息一声,顶着罗槿带有‘审视’的目光将自己的衣袍盖在他身上,没有回答罗槿的诸多疑问,而是柔声说道:“准备的匆忙,可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在,怎么没去那边床上歇着?怎么…发烧了?” 劝慰的话说到最后,白蔹自己住了口,也让本身体温居高的罗槿脸上沾了红晕。为什么发烧,这样的原因说到现在清楚不过,正要责怪两句,却发现这样的责问像极了打情骂俏,话堵在嘴边说不出口,让罗槿怒火无处发泄。 “吃了这个吧。” 白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药丸,想也不想,直接塞到了罗槿嘴里。那药入口即化,没有多少苦涩犯呕的药味,只留下一股清凉萦绕舌尖,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冰凉指尖感受到衣料上的湿腻,有什么液体点点侵染下来。罗槿仔细辨认着,也许是过高的体温造成感官反应的迟钝,这时候他才发觉白蔹身上带了一股血腥味道。 感觉到白蔹的躲避,罗槿空出另一只手摸上去,果然掌下感受到的皆是被血浸湿的衣料,好像触碰到了那正在流血的伤口,惹得白蔹皱起了眉头、瑟缩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老师,到现在,鬼医杜若已经死了。死在蔓天火光里,死在宣王手中。”嘴角勾起笑容,白蔹打断罗槿的话,任由他拽着,另一只手缓缓揭下脸上面具:“趁着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老师好不好?你想知道的一切,一点不落,全都说出来。” ——“还记得岭南启云山脚下的那个小小村庄么?” 罗槿一愣,拽住白蔹的手松开半分。 那个村庄他当然记得,那是他陪伴眼前白蔹整整一年的村子,也因为当时的他年纪尚小就有一身精湛医术,在村子里帮了不少忙,也受了质朴村民的不少感谢。 “大概三年前,正是朝堂两方斗争激烈之时,岭南山匪作乱,又恰好是太子负责。听说那时候太子娶了太子妃,宣王不知是哪里受了冷落,竟让手下军队扮做山匪,沿路的杀人放火。整个村庄,空留下一片炭黑狼藉。” “一个不留。” 哼笑一声,看罗槿抿起了唇,白蔹面色也跟着阴沉下来、继续说道:“就算先在看来,宣王屠尽村民的作为也只不过给当日的太子添了几分心烦罢了,那可是无一活口呢。那村子对我不算友善,可也算是让我存活下来的村子,后来才能有机会查清当年父母家人遇害的原由,手刃仇家七十二口。我,就干脆借了这个名头,将‘鬼医’这一称号宣扬出去。” “睚眦鬼医,这个名号也算贴切。耗费了两年时光阴,也算是有点儿成就。与江湖帮派结盟前来都城,却没想到能够遇见你。” 听了最后一句,罗槿身子一震,一双明眸中忽然多了几分恐慌。面对白蔹的全盘托出,还有一再强调的睚眦心性,让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步步接近的意图。 白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难以捉摸,罗槿呼吸有些颤抖,生怕他下一句告诉自己,相处的这大半年,种种经历陪伴都只是一场恩怨酿衅。 松了手、垂了头,本就靠在墙角的罗槿伸手抵住地面、向后缩去。 “老师。”用受伤的那只手撑住墙面,将罗槿困在自己臂弯之内,另一手轻挑起他的下巴,温凉唇瓣狠狠印了上去,宣告了自己的所有权。 高烧中的口腔一片湿热,这结果实在是出乎意料,本能的伸手推拒,却被白蔹抓住、纠缠了十指。 “跟我走,好不好?”一改冰冷面色,白蔹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山林河川,远郊市坊,脱离繁杂尘世,推开庙宇朝堂。昨天…是我太着急,现在有机会可以全身而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向来木纳的爱人难得会如此吐露情话,让罗槿微微怔楞,片刻后,道:“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诈死又如何?你这‘鬼医’可是皇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怎么会让你离开逃走?这事情无论如何…都会追查下去,到时候龙颜大怒,你又要…唔……” “我竟不知道,老师你这么关心我?” 恋恋不舍的收了唇,白蔹目光低垂,笑叹一声,恳求道:“只要老师您同意,我就万无一失,有十足的把握离开这里。” “所以,揭下皇榜、贡献丹药是假,伺机报复是真?白蔹,我可没说要原谅你。”昨夜撕心裂肺的疼痛难以释怀,罗槿如此回应道。这一句话让白蔹匿了声,看罗槿因为自己手臂伤口而动摇的眸子恢复清明,又开始无措起来。 强硬带走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也怪昨晚实在是心急,虽然让他尝到了不少甜头,但也给罗槿对床-笫之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本以为鱼水之欢可以使二人的关系脱离先前嫌隙,由最初的暧昧直接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漏逃脱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抱歉……可是,老师也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尝尽了世间疾苦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手渴望已久的温暖?对老师做出那种事还来乞求原谅,是因为我…只有你了……” 看爱人像是惧怕责罚的孩童一般,原本闪烁着温和光芒、或者是精明光芒的凤眼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难忍莞尔轻笑:“你只有我么?那阿武呢,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么。” “他是那江湖帮派遣送的监督者,当初挑他,只因他不似他人精明,我更加放心些,毕竟那些所谓的‘名门侠士’有几斤几两,这些年我……” “白蔹!” 破空声忽的响起,罗槿惊呼一声,就见三支短剑袭来,大敞的房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黑衣身影。突如其来的攻击以着白蔹的功法明明可以侧身躲过,却因为罗槿就在自己身体掩蔽之下,花了时间伸手一捞,捞起罗槿的同时,第三支箭狠狠的插-入了他左侧胸膛。 “堂堂鬼医,竟也使得调虎离山之计?”黑衣人看向狼狈避开的白蔹,哼笑到:“公子背信弃义,灵素山庄特来此为兄弟复仇。” “我何时背信弃义了?”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迅速回了头、拔下了射入胸口的箭矢,鲜红血液随着他动作流出,一时间竟然有些失力。被护在身后的罗槿立刻封住了白蔹身上几处穴道。 刚才白蔹完全可以躲过射来的三箭,却为自己生生挨下,让罗槿十分愧疚,便前跨一步,护在白蔹身前,这动作惹来那黑衣人一声轻笑。 “鬼医杜若毒害了我灵素山庄弟兄阿武,更是背弃了当日盟约,没有手刃宣王,打着‘复仇’名义诓骗众人,我灵素山庄此是替天行道。” “你休想从我手中脱逃,而且,就算你是鬼医又如何?刚才的箭矢上浸抹的可是鼎鼎大名、前代毒圣研制密毒,灵素山庄与前代毒圣素有交情,这□□药无可解,要想活命就乖乖的,跟着我回庄复命。” “回庄复命?我还以为是要血溅当场、挣个你死我活呢。” 不知何时,白蔹唇色已然变得苍白,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护在身前的背影。 天色已深,事态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判断自己身中何毒,却在听见‘毒圣’二字后放下心来。 “明明阿武活的好好的,难不成你们这些人为了栽赃罪名已经迫害于他?莫非……庄主对于我这‘长生丹药’颇感兴趣?” “这些就不用你管了,劝你不要妄动,否则毒性蔓延、全身溃烂。”黑衣人似乎以为任务进展顺利心情很好,全身上下仅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左右打量着白蔹的一张脸:“呵呵,没想到鬼医容貌如此惊为天人,为何要常戴那张面具遮挡?” “最好是不要抵抗,不然……”目光转向全身戒备着的罗槿,常为刺客杀手而练就的良好视力很快就发现了他脖颈为消散的痕迹,再看看着一身明显不正常破裂的衣衫还有现如今的站位姿势,很快明白了眼前二人的‘关系’。 面上带了探究笑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庄主只要留一个活口,让在下费事是小,到时候可别苦了您身边这位美人。要知道,这世间好男风的,若是你反抗,那……”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闪,带来一阵阴风,再反应过来,一双手紧紧已经扼住了自己喉咙。未吐完的话语变成了嘶哑在喉咙里的呢喃,白蔹身影瞬间出现在了黑衣人面前,一双狭长细眸冰冷渗人, “下辈子说话,最好先看清对方是谁。污言秽语,不是所有人都能饶恕的。” 窒息感蔓延而上,因着那双骇人的冷眸,黑衣人恐惧的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只能发出一阵嗡嗡声,白蔹手掌迅速收紧,顷刻间,那个耀武扬威的黑衣人就断了气。 踉跄后退一步,将那刺客尸体扔到一边,白蔹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异常,却还是拿出帕子,将碰过黑衣人的那只手擦了又擦:“他看过我的脸,所以......必须死。” “白蔹!”向前来揽住身形微晃的白蔹,罗槿匆忙握住了白蔹手腕,打探着他的脉象:“我先帮你封了周身穴道……” “不要紧...那人口中的毒圣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反手扣住罗槿的手,道:“还是先离开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由罗槿搀扶着走出了门外。 离开阴暗房屋,暴露在室外澄澈月光映照下,视野更为清晰,也更容易变成目标。屋中那人的袭击给两人都提了醒,果然,一脚才踏出门外,四周就响起了破空声。全身戒备的罗槿一手搀扶着白蔹,另一手抄过搭在门上的链条甩开了袭来的几柄飞刃。 见偷袭失败,暗处立刻涌现了五道身影,也是一身夜行黑衣,浑身上下仅露出一双眼睛。 白蔹哼笑一声,想来,刚才出手杀掉的那个,应该是这几人的领头。现下肩膀处的伤口倒是不要紧,就是胸口的毒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麻痹,行动艰难。 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开始后悔,后悔为了取得罗槿的同情内疚,没有躲开那第三支箭矢。 所幸知道今日会有一战,白蔹做了不少准备,对付这些人还算应付得来。 正对两人的黑衣人抬手一挥,剩余四人便倾身而上,向着屋前扑了过去——“公子!” 千钧一发之时,一高壮身影忽然降临,阿武手甩大刀,锋利刀刃将那个发出攻击指令的黑衣人瞬息毙命,心急回头、迈开步子冲了过去,就见那四人晃晃悠悠几下倒地。本以为正是需要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可这危机就这样被瞬间解决了。 “离开这里,沿着西边小径出去...准备了马匹。浮烟山南门客栈...藏了马车。”看都没看阿武一眼,白蔹干脆全身都靠在了罗槿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本来有一大堆话要说的阿武懂事的闭了嘴,想要上前帮忙搀扶又不敢靠近。三人都知道事不宜迟,罗槿立刻带着白蔹和阿武离开了院子。浮烟山虽然离着都城皇宫距离不近,现在时辰宫门又落了锁,但事关当今圣上,发生变故、派遣官兵也未可知……166阅读网 55 【 ========= 辗转到了浮烟山那处的客栈,留守在马车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见了罗槿一行人,恭敬的鞠了一礼,罗槿便不再犹豫,将白蔹扶上了车。 “你跟我走了?”晃悠悠缓慢行驶的马车里,脸上毫无血色的白蔹紧紧抓住罗槿的手,骨节泛白,紧张十分的询问道。 “先松手,解毒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既然那人没有要你命的意思,那我们就有时间。”板着一张脸,罗槿探手替白蔹擦拭了额头的汗珠,严肃说道。脑海中盘算着下个药材完备落脚点的距离,满是担忧之色。 “我没事。先前……总之已经服了药。早说过那什么毒圣就是我的老相识了,之前从他那里得了不少毒经古籍…自然有解药…” “你是何时服下的解药?” ——当然是在割伤自己之前服下的那个。 罗槿一边试着抽回手,一边轻声安慰道:“你现如今的成就,就是因为拜了毒圣为师吧。白蔹,同为医者,你应该知道有的事情不能硬撑,还是让我……” “我早在十年前就入了你的门下,哪里还敢拜师?都说了只是旧相识而已,那个老家伙…” 两只手都拽着罗槿手腕衣袖,白蔹将身体完全交托给罗槿,闷声说道:“我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就好,毒真的没事了,就是解毒的过程有些难受。老师放心,好不容易将你从那虎狼之穴拐出来,我…断然没有放手的道理。” 难得白蔹一下子解释了这么多,这种浓烈的占有欲让罗槿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干脆闭了嘴,只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不要再有疑虑,我已经把善后的事情全部委托给了东宫太子,用太子妃的保胎方子提议,他答应了保全罗氏,也不会让宣王好过。灵素山庄的人…除了阿武,全都甩下了,无人知晓我的真面目,以后的日子,定不会让你提心吊胆。” “你只要…安心的跟着我就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都可以…” 声音越来越小,低头看去,伏在膝上的白蔹已经闭了眼,呼吸声十分均匀,似乎是累极了。尽管伤口已经由罗槿做了包扎,可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衣袍依旧是惊心动魄。 白蔹睡的好像很熟,牢牢抓住罗槿的一双手似乎因为姿势别扭而松开,罗槿刚要叹口气就又被那一双手环住了腰肢,白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或许因为之前的离别,现在的白蔹十分惧怕他的离开。罗槿手指轻轻拂过白蔹有些憔悴的脸庞,膝上那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不反抗,也不放手。 恶趣味的捏了捏那张英俊面皮,不得不说,向来不喜欢被他人触碰的鬼医大人,到了自己这儿任意方圆揉捏的,罗槿还是十分满意。 “罗大人…公子?” 马车们轻轻开了一道缝儿,一双大眼巴巴的向里看来,撇到熟睡的白蔹后,那人放心的推开车门,挪了进来。 “罗、罗大人,好久不见。”向着罗槿嘿嘿一笑,阿武解释说道:“外面风凉,我怕感冒,那个小孩又怎么都不说话…他穿的比我暖和!所以…想进来避一避。” “无妨,外面那个孩子…是白蔹的人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公子让咱们上来了,那就没问题。” 阿武啧啧嘴,看着睡的正香的白蔹,没有他的限制在,这耿直的汉子也就放松了心情,可一想到刚才五个黑衣人,自己只撂倒了一个的事情来,又十分的不甘心: “罗大人,当日公子跟阿武说过日后,吾庄…不,是灵素山庄一定会派人来过河拆桥,我还不信,现在…实在是惭愧。等过几日,我就书信一封给庄主,离开那个‘背信弃义’的鬼山庄,我阿武,绝对不与这些人为伍!” “可是这不久暴露了你俩尚在人世么?岂不是误了你家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 歪了歪头,又挑弄两下白蔹耳畔发丝,如此回应道。一早就在阿武面前露出脸面的白蔹,大概是不打算留下他性命的,可这一路上这汉子实在是帮了不少忙,早就生了感情在吧。 “啊对,那还是算了。不过方才院中被我一刀砍死的那个,可是隐蔽最好、最有作用的暗杀者,依照灵素山庄的规矩,那人一定是轻功最好。最能逃的一个,若是不小心让他跑了,那事情才难办。” “恩,阿武立下了不小功劳。”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人傻愣是假,邀功是真,罗槿也不吝啬几句夸奖。 “哪里…对了,刚才骑马时候听说罗大人还在高烧?不知道现在可是好些了?公子身上常带着药丸一类的,他应该有办法让您退烧的。”对于罗槿的夸奖十分满意,辛劳许久,总算有人看到了他的功绩,便继续将话进行了下去。 可这话,让原本满面笑容的罗槿听了、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今晚经历的变故太多,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白蔹毫无预兆的自私侵-犯,忘记了那阵从未品尝体会过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罗大人不是御医么,怎么还会着凉?不过昨晚的风确实冷,我在罗府房顶呆了整整一晚呢……” 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的阿武自然没有注意到罗槿骤变的面色,自顾自的说道继续说了下去,一抬眼,却发现罗槿膝上的自家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睁开了眼睛。凤眼微眯微、撇向自己,那眼神,毫不夸张的说、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被那冷冰冰的眼神震慑,阿武吞咽一口口水,终于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清了清嗓子,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罗大人,反正…发烧而已,怎么都会好的。我家公子,自我跟随开始,就经常一人拿着一块玉佩发愣,一边看还一边喃喃自语。上一次离得近,我才发现上面刻了一个‘罗’字,这大概就是您留给他的东西吧?” “定情信物么?公子对那东西咳宝贵着呢…之前还跟我说…什么占为己有…总觉得这样拿走别人的东西有些不妥……” 听了阿武的话,罗槿脸上表情果然有所缓和,他叹了一口气,道:“那玉佩曾经确实是我的东西。说起来,我还有白蔹的东西,他落下了,我就收起来了。” “啊?罗大人怎么连你也…是什么东西啊?”阿武对上白蔹目光、好奇的探过头来,罗槿也在这时感受到怀里身子一僵,疑惑的看过去,白蔹双眼依旧紧闭着,可闭眼动作的残影还是落到了他的眼里。 嘴角微微勾起,从衣袖里掏出了那个圆形小盒,放置掌心,声音向着阿武,眼睛却瞅着白蔹,道:“那日被困在太子东宫,有人半夜三更来为我上药了。也不知道那人是在想什么,落下了这个小盒子,上面隐蔽处一朵杜若花,可不就是鬼医的标记么?” 眼看着白蔹面色涨红,却迟迟不肯‘醒来’的样子,十分好笑。 静待片刻,怀中白蔹面色没有丝毫‘好转’的意思,罗槿干脆向阿武摆了摆手,这向来迟钝的武汉子终于会意一次,躬身退了出去。 “白蔹。” 轻声在装睡的人耳畔吹了一口气,那人却忍耐着不肯动:“白蔹,到现在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我也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却总是来不及。” 缓缓低头,第一次主动的在白蔹额前落下轻吻。罗槿从来没有干过这般矫情的动作,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就见白蔹终于睁开了眼。 “不睡了?”罗槿轻声询问,换来白蔹孩子般的别扭撇过头。 “白蔹,能被你带离那里,我…很开心。谢谢你替我安排了后路,让我能全身而退。也谢谢你,在我受难时候的体贴关怀。” 白蔹抬手一把抓过了罗槿手上的小圆盒,攥在手心,耳朵都红了起来,早就没有了昔日那高冷、不近人烟的鬼医架势。别扭半天,才轻声道:“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只是觉得你什么想法都不表露出来,总是在自顾自的计划,不理会我的感受,这一点,让我很难接受。” 给‘熊孩子’顺了顺毛,继续说道:“至于…情爱一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要询问我的意见。” “可……” “你不问,怎么会知道我不愿意?” 罗槿的质问让白蔹消了声,他缓缓从罗槿身上爬起,似乎因为罗槿的话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了...老师,可、可不可以…把玉佩还给我?” “所以你是想用那个和我交换么?”总觉得眼前白蔹的作为幼稚的可爱,敲了敲被白蔹攥紧的小盒,罗槿嘴角忍不住挂起了愉悦笑容。 “不全是…那东西……还是不适合当‘定情信物’。”白蔹难得紧张起来,看向罗槿眼神闪躲,犹豫说道:“那东西也算是活血化瘀的,治疗伤口不错…不过,我起初带上它,更因为他能舒活、滋润肌肉,有利于…扩张……” “当然,我只是备着,从来没有用过…你不要担心,我亲手调制,用的都是上好药材,当时我并没想到太子会动手……身上带的多是药丸,没有带什么伤药……” 听到这里,罗槿当然明白了白蔹的意思。原本珍藏已久的药膏与白蔹拥有的那一块儿玉佩怎么都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东西。一个是特意找人雕刻、罗母亲自佩戴的平安玉佩,另一个,则是白蔹亲手研制、行做房-事的药膏。 即使这东西有多种用途,可以涂抹伤口、止血消痛,但一想到白蔹准备那东西的最初目的,罗槿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 面色狰狞的沉默良久,最后冷哼一声,罗槿伸手一把推开白蔹,甚至恶意用手指按了按他肩膀处、包扎好了的伤口。丝毫不理会白蔹的辩解道歉,拉开车门,一把将在外面陪同赶车的阿武拽了进来,迅速顶替了他的位置后,紧紧的关了车门。 阿武:公子...不怪我...吧? 白蔹:……166阅读网 56 【 床下君子,床上禽兽。毫无章法,不知节制。这话说的就是白蔹。 远离繁华吵嚷的市坊,辗转挪移到了僻静的山谷庄园,观探都城风向,一待就是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罗槿从白蔹处得到了许多消息。听说宣王被流放远疆、贬为庶民;听说老皇帝病危,太子监国;听说‘前’太医正后人为‘救驾’葬身火海,追封官爵,光耀门宗…… 不足百日的时间里,朝堂出了翻天变化,而导致这番变化的火线就是那位名镇江湖的睚眦鬼医的‘离奇’身亡。白蔹说的没错,就算当日准备匆忙、百般疏漏,也有太子招呼殿后。太子实在是恨透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才会不计前因后果的想要置其于死地。 不过,‘鬼医’的名头前些时间在京城打的实在太响,以至于太子‘无纰漏’的处理都不被重视,就算老皇帝深信不疑、惶惶难以度日,都城百姓也不相信这位莫测医者死亡的‘事实’,他们对皇宫中流露出的细碎章节做了千万种猜测。更有江湖帮派按照城中百姓所述,寻找技巧高超的画师绘出鬼医样貌,换了名头、张贴各处,重金悬赏。 只可惜“鬼医’的真面目哪是这些寻常百姓家可以见得的?他们所认为的、见到的那个,也不过是在城门口揭下皇榜、一身玄素黑衣的阿武罢了。 原本方向就不明确的样貌形容在传述之下更是千奇百怪,不过共同点还是集中到了阿武那双铜铃大眼上。 与白蔹一双狭长星眸相比,这样的画像,找得到人才是奇了怪了。 离开都城的这两个月,白蔹并没有像他一开始允诺的那般,立刻带着罗槿遨游江湖,而是选择在风景优美的一处峡谷秘居,并美其名曰:躲避风浪。 …… 叹了一口气,罗槿手揽单膝,倚坐在庭院中央最挺拔粗壮的一棵古树上,无所事事的眺望着远处毓秀景色。 没有什么礼仪框架,没有什么制约束缚,按理说换到了这样的环境中,他应该开心才是。可斑斑光影下的罗槿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生活在别人的监督之中。 这两个月里,先不提白蔹总将他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自己的身边,片刻不离,就算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罗槿身边也会有各种小童围绕、经过,把他一举一动都看的死死的。 所以在罗槿看来,什么躲避风浪?这根本就是白蔹把他困在这里的借口。罗槿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意思都表示的那么清楚了,人都跟着来到这里了,白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或许这事情跟两人分房分寝有关? 闭了闭眼,意图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挥开,却又不得不重视起这些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白蔹真正拥有罗槿的次数,不过漆黑庭院中不予反抗的那一次而已。 其实罗槿很享受欢爱,可程度算不上热衷。在他看来,恋人间亲密的举动行为不是生活必需品,而是重要的调味剂。 难不成要主动一次,化解白蔹的心结,才能让他不再这么小心翼翼的看护自己?才能像之前那样关系和谐、相处融洽? 思来想去,身下粗壮树枝忽的发出了剧烈的颤动,将罗槿吓了一个激灵,他猛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到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扑面而来是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抬头望去,视线一阵摇晃,只来得及撇一眼那带了三分笑意的俊美面庞,就被这人粗鲁的扔在了背上,瞬间拐下了树…… “这树树干老朽,是那群孩童不懂事,没有告知老师,老师没伤到吧?” 将被兜转的头晕眼花的罗槿放到地上,看他脚步轻浮的模样,罪魁祸首摆出一副担心模样,一手揽住了他纤细腰肢。 “我没事。你…以后不要这样扛我……” 轻揉被隔得生疼的胃腹,感受到腰间手掌一顿,抬眼就见白蔹无奈苦笑的模样:“老师难道……不喜欢被我碰么?” 对白蔹的脑回路无语望向苍天,干脆伸手覆上白蔹的肩膀,用动作来回应白蔹疑问。只不过,在罗槿抬头望向这参天古树时,感受到白蔹巧妙地的调换了位置、又向身后一人递了递眼色,只可惜两人身后的那个身影迟钝了几拍,这一迟钝,也让罗槿清楚的看到了造成古树摇晃的、‘新鲜’的手掌印记。 这种‘请’自己下来的方法真不愧是白蔹的作风。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却废了这些劲。让自己受了惊不说,还在那古木上留下了印记,不知道会不会动摇根系、损伤这棵树的寿命? “我只是觉得,这个姿势下来,午膳都能吐出来,没有不喜欢你。” “是呀!公子,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伤了罗大人可怎么好?”丝毫不觉得自己反应太慢,完美的暴露了计划阿武一身正气的绕过白蔹,站到了罗槿这边不远处,将自己留下的粗大手掌印更完整的展露出来。 罗槿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向白蔹,深觉以他的性子,忍阿武到现在实属不易,索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去拆台。 见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缓和,甚至有几分暧昧,阿武啧啧两声,毫无自觉的补充说道:“其实公子,您也应该知道节制,怎么都是医师,应该知道…咳,而且罗大人身子金贵,自小娇生惯养的,您…咳,我只不过是多嘴…了几句而已……” “阿武,你…整日里都在想什么?这些日子都是闲着的么,白蔹没有给你差事做么?”一把握住白蔹意欲探出的五指,将他掌心一根细长银针按在手心,罗槿红着脸说道。 情情爱爱都是极为私密的事,罗槿从来不习惯、不喜欢自己这些事被别人扯出来八卦评价,他总觉得无论是情话还是情-事,还是关起门来自己享受最好,不需要大庭广众的,做出来给别人评价。 知道阿武从来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性格,可这样的评价,还是让罗槿挂不住脸,更何况,他与白蔹之间,仅一次而已,哪有阿武形容的那么夸张? “没呢,公子说我现在还在危险期,还是不要出去给他惹麻烦,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山下看院子呢。今天一回来,就听说公子跟您吵架了。罗大人,您要知道,公子爱慕您时日依旧,这*的…公子又年轻,血气方刚的…” 咽了咽唾沫,阿武被白蔹冷峻目光盯得后退一步,望向罗槿红透的脸,继续道:“您也要包容……总不能让公子不进屋不是?” “咳,罗大人您别看公子这悚人的模样,他还是…很好的。这山庄里的孩童,都是些失了父母的孩子,能活到这么大,全是托了公子…而且,之前阿武就发现,公子夜里从不闭灯的,大概是怕黑吧……所以!罗大人您不能不让公子进屋啊!” “知道了,阿武。去厨房呆着吧,这里的厨师都有一手好手艺,去学学,以后才能骗个好姑娘回来当媳妇。”本来想要辩解几句,却在后几句话中匿了声。话题一转,干脆让阿武先离开。 到现在,白蔹确实还有太多太多‘秘密’是他不知道,也是他应该了解的。 “大男人,学什么做饭?” “去。” “是,公子…”本想黏在这里的阿武微一颔首,被白蔹恐吓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这里。 “你,怕黑?”眼看阿武走的没了影子,罗槿才松开紧扣住白蔹的手,让他收起了手中银针。 “不,我只是习惯晚上入睡时候亮着光而已。一个人,太-安静,要是连光都没有,那就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了。”慢慢将银针纳入袖中归位,白蔹神色平淡的辩解道:“这个阿武,若不是刚才你拦着,我真想让他闭嘴反省一段时间。” “可是,借了他的话,也夸了你不少呢。”莞尔一笑,罗槿忽的靠近过去,轻轻吻了吻白蔹双唇。 冰凉唇瓣柔滑细嫩,浅尝即止。罗槿第一次的主动贴近,就算是蜻蜓点水,也足以让白蔹愣神。 “阿武很善良,你把他留下没有错,但比起听其他人转述,我还是更希望你自己来说。那些陈年往事,你曾经遇到过的,或是开心,或是难过的事情,我…一丝不落的都想知道。白蔹,我已经将我自己完整的展现在你面前了,总是一声不吭、藏着掖着的,太过分了吧?”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回过神来,白蔹难以压制嘴角弧度,望向罗槿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 “那,晚上,临睡前,床头边,点着橘色灯盏,我听你慢慢讲,好不好?” “你…说什么?” 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就算罗槿的声音不小,可白蔹还是不敢相信,总怕自己会错了意。 “我说,我想听你慢慢讲。讲多久,都可以。”翘起嘴角,将白蔹落在前身的几缕长发顺在掌心:“不管是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只要你愿意,都可以。” “只不过,我还是习惯熄灯休息,亮灯的话,实在睡不安稳。这个习惯,我不想改,所以你来改。睡相不好,有我在身边,白公子晚上不会安静了,多见谅…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迫匿了声。 清风徐徐,树影斑驳。 即使是在国土之南,可深秋季节,风吹的多了还是有些寒凉,点点阳光洒在眼前那人身上、脸上,耳畔树叶抖动声响夹杂了暖人心脾的温声话语,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最温暖的存在。 …… 【不-可-描-述】嘘,请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166阅读网 57 【 白蔹还是遵循了约定。 在确定罗槿真正‘心甘情愿’后,才敢敞开大门,小心翼翼的陪伴身边,携手行走于四海江湖。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的一句玩笑应验了,后来,阿武真的练就了一身精细厨艺,也真的用他这一手好活儿娶了一房美娇妻回来。这姑娘是在一行人经过村庄时看上的阿武,向来嗓门粗、话多的汉子,难得在这小姑娘面前匿了声,红了一张大脸,好不容易才磕磕绊绊的向着他家公子告了别,留在了小小村庄。 阿武有了归宿,只剩下两个人的旅行顿时安静了不少,却也不会乏味枯燥。 对罗槿来说,钱不需要他赚,白蔹有;事情不需要他忙,白蔹上;哪里都不用担心,只要老实呆在白蔹身边就好。 这一世,除了‘无事压身’的白蔹欲-求过剩,时不时腰酸背痛之外,好像真没有什么值得罗槿烦心的事。 踏遍天下风光,尝遍世间风情后,两人重新回到了曾被大火烧毁的村子,途径波折,也算是平安终老。 …… 在白蔹柔软的目光中合了眼,再清醒过来,眼前景物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喂喂,好不容易借着工作出来度个假,整天愣什么神啊?”盯着耀眼的金色沙滩,粼粼海水,罗槿眼前忽的就站了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水滴挂在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阳光下沾了一层光晕。 这个浑身上下只着了一条四角泳裤的男人身材很好。 怔楞两秒,罗槿如此评价道。 “你傻了?就这么着急回去啊,怎么,难不成还是着急回去约会啊?” 裸-露在外的双肩被湿漉漉的手掌猛地被把住,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也只剩下一条四角裤。高大男子的摇晃让罗槿一阵眼花头晕,胃里甚至泛过一阵恶心,连忙开口道:“够了楚秋,你给我停下!” 在长时间的积累下,也是在某人强有力的占有欲下,罗槿越来越介意除却爱人之外的人触碰。伸手摆脱开这人的钳制,立刻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也终于对应上了眼前这人的相关记忆。 “怎么了穆槿,这就害羞了?还不准我碰啊?你个老男人也真是矫情。”伸手拂过滴水黑发,楚秋堪称鄙视的俯视着罗槿,线条硬朗的英俊脸庞非要做出扭曲的表情,罗槿却没有理会他的闲暇,脑海中又是一片混乱,自己的记忆正在与这个身体里的记忆做着类似于交接的过程。 似乎是经历的越多就越不容易消化新的记忆,即便蓝瞳少年赋予了他‘遗忘’的金手指,每一次记忆交接也都不算轻松,罗槿总觉得对新世界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弱,接受用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模模糊糊,虽然认知还不全面,但现有的那些东西也足够他消化一阵子了。 又是一个现代化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有些特殊而已。 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从清醒来的躺椅上翻身下来,走到遮蔽阳光的阴影边缘,向远处望去。金色细纱反射的阳光格外强烈晃眼,清凉的海风也吹不透阳光的炎热,沙滩上吵吵嚷嚷,喧哗的人声无限扩大了阵阵热流,让罗槿身形一阵摇晃。 “穆槿,你该不会是睡觉中暑了吧,你也太不中用了吧?明天就要回去了,晚上还有饭局呢,你可别给我丢脸。”担忧的走上前来,在罗槿推拒之前扶住他的身子,楚秋挑眉问道。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中暑了吧。” “就说你刚才在那是愣什么神,太阳再大,也没晒着你,大老爷们也真好意思说自己中暑。”冷哼一声,嘴上嫌弃的同时,伸手支撑住罗槿的身子,不顾反对的挎带着他走出遮阳伞,向不远处的酒店走去。 好不容易理清了杂乱的记忆,也不再反抗楚秋,只是扒开了肩膀上别扭的手。 如楚秋所说,两人确实是借着工作出行,顺便度假的。 原身名叫穆槿,毕业于知名大学,成长在远离海洋的内陆城市。年幼时父母离异,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经常听身边小伙伴讲起父母带他远驾海边,无边际的大海和好看的海洋馆。而穆槿,因为带他的祖母年迈,自己年纪又小,种种原因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大海,在小伙伴的感染下,一直对那神秘海洋以充满了莫名向往。高考时填报专业,根据字面意思,穆槿报考了海洋生物方向的生物科学专业,又发现这个专业的就业面与自己所期望的差别太大…… 辗转到现在,祖母去世后,穆槿辞去了研究所的职位,在q市,得到了一直期望的工作——q市有有这个世界最大的海洋馆,而现在的穆槿,就是海洋馆的管理人员。 做出决定到现在,已经在海洋馆里待了两年,至于身边名叫楚秋的男人,是穆槿的同事兼好友,楚秋比穆槿小了一岁,却比他多了两年工作经验。 目前为止,罗槿已经成功穿越了四个世界,依照之前的经验来说,他已经很确定自己会跟爱人是师徒关系了。跟随着楚秋的脚步不停前进,回首这个世界、这个身体的经历,罗槿想了大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里、和谁留下过疑似‘师徒’的关系。 就算是‘理工高材生’,穆槿的人际交往经历也是少的可怜。 换了衣服,被推到酒店休息区等待一会儿,没想出这个世界的重点怀疑对象,反而看到楚秋一个人拉着两个巨大行李箱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怎么了?不是晚上还有饭局么,楚大公子是花天酒地的不行了?”挑挑眉,面对眼前的楚秋不客气的调侃回去。听了罗槿的话,楚秋一愣,随即将一只行李箱向罗槿方向一推,道:“这一看就是中暑好了,早知道就让你和我一起上去收拾,省的你现在又说风凉话。” “到底怎么了?我们多留几天的事……被馆长知道了?” 接过自己的行李箱,眼看着面前嚣张的俊脸发生了变化,罗槿轻声笑出声。说起来,这a国最大的海洋馆,竟然是私人建设、经营的场馆,而眼前这个张扬的青年,则是那场馆馆长的儿子。 楚秋斜睨罗槿一眼,将手中装了身份证钱包的重要皮包向他一扔:“你就活该中暑!现在我把东西拿回出来了,你去办理退房手续吧。” 罗槿耸耸肩,将手中皮箱重新滑推给对方,也不管楚秋那臭的要死的一张脸,握着皮包径直走向柜台,倒是楚秋耐不住寂寞,拖着两个行李箱跟在他身后嚷嚷起来了:“你说他又是何必?一定要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么?现在走也是明天到,明天走也是…后天之前到吧,馆里又不是只我们俩,那么多人呢,到底着急什么?” “馆长只是关心你而已,毕竟他只有你一个亲人。” 看着罗槿向柜台人员点头示意,递交门卡身份证,楚秋靠在前台吧唧嘴:“老楚事管的的真多,之前也是,我都打算好出国的,一定要让我留在这里接替他工作。老头子事儿也太多,现在还这样催我回去。” “不过,你说他关心我,老大不小了,我哪儿需要他关心啊。我倒宁愿跟你家一样亲情淡薄呢,实在是太烦人了…呃……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我看你现在工作的不是很开心的么,瞎抱怨……什么?”面带笑意的撇了楚秋一眼,罗槿忽然脑中一片空白,想问的问不出口,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他忽然发现,看清了楚秋面容也没法想起两人间所有记忆,似乎有很重要的相处日常消失不见了——好像有谁,把关于什么的记忆删除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金手指的后遗症。 皱皱眉头,罗槿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个世界跟其他的世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特殊。 一遍遍回味着脑中的记忆,一边的楚秋道歉过后,继续沉浸在抱怨中,自己说的起劲,粗神经的也没发现身边人根本没听…… 楚馆长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从来不是开玩笑的,知道罗槿跟楚秋两个完成了任务迟迟不回后,立刻‘帮’两人定了赶得及的、最早回到q市的机票。 脚步不停,坐船离开借公‘度假’的小岛,再打上车,真正到达机场,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这位馆长预计的相当准确,虽然两人在打车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来到机场时刚好剩半小时登机。托运完行李,上了飞机,算算时间,到达q市怎么都要凌晨三点,再打车从城南机场到东边旅游度假区的海洋馆,最早五点到。‘领导’估计要训话一个小时,训话、检讨结束后,还能打扫一遍场馆,赶上开馆呢。 这时间掐的实在太准了。 叹口气,想要感慨时才发现,身边抱怨一路的楚公子早就睡了过去。 …… 坐飞机,实在谈不上是享受。 就算身边这位的父亲家大业大,曾经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商人,两人坐的也是普通经济舱。毕竟是犯错误的人,斤斤计较、出名吝啬的楚馆长,没理由给两人准备更好的条件,‘工费’出差,不自己掏钱已经很不错了。 在街头游荡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拼上一辆车,好不容易见着海洋馆的建筑,天真的微微亮起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下了车,楚秋打了个哈欠倒在罗槿身上,又立刻被后者缓缓推开:“累死了,明天…是今天,今天不要上班了,我们去请假吧,穆槿。” “你先想好怎么解释多留下的这三天吧,当初取消机票的是谁,擅自做这样决定的是谁,我可没说不告状。”顶住楚秋脑袋胡乱朝自己身上安放的脑袋,罗槿如此回应道。 “哎哎,你小子怎么这样说话?我干的怎么了,就算之前没得你的同意,我要是说取消机票多玩几天,你肯定不同意啊。再说了,你不照样玩的很开心吗?” “而且,怎么说我们都是功臣,这个项目可不是谁都能搞定的,你说说,现在钱多难赚啊,要想做到垄断根本不可能,不过现在我们是世界排名的,面积最大、条件最好的海洋馆,以后怎么办很难说啊。” “穆槿你想啊,虽然多玩了两天,但我们还是把另外两条人鱼保下来了啊。这物种实在是稀有,哪家海洋馆不想要?标本也难得…” “你说什么?”脚步一顿,瞬间睡意全无,罗槿难以置信的看向楚秋。 “什么什么?”看着眼前人忽然变得严肃的一张脸,楚秋有些无措:“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我们明天…不,我们今天找老楚调休吧,反正功大于过嘛,你也知道我们在h市废了多少工夫……” “不,不是,你刚刚说……什么人鱼?”谨慎的问出声,一扯上这两个字,脑中仅有的记忆片段便会发生一阵奇怪的波动。 “穆槿,你是睡糊涂了?我们这一趟,不就是为了那两条人鱼么。喂喂,你还是养人鱼的呢…穆槿!不去找老楚了?” “你去哪?” 不再理会楚秋,罗槿将行李箱一扔,脚步越来越快,径直向不远处场馆奔跑起来。 被刻意抹去的记忆、没有串联起来的记忆,一定与楚秋口中的人鱼有关。 鲛人泣珠,人鱼传说……这些荒唐的故事,就这样真实的发生了? 总算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哪里特殊,这个世界里,竟然存在了这样特殊的物种。不安的猜测在脑海中一点点扩大,人鱼的模样一片空白,也记不清原身‘饲养’人鱼的经历。 沿着员工通道进入场馆内部,沿着记忆中模糊又清晰的路线飞快前行着,用最短的路线,跑到了并不对外开放的、海洋馆中最最隐秘、安全的一处。 心脏跳动的飞快,清晨的海洋馆一片寂静,厚重铁门外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手指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紧闭的铁门,指纹解锁报到后,又输了一串长密码,伴随着电子锁嘀声响起,罗槿缓缓推开了眼前大门。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他清楚的记得与楚秋在这里一起工作的点点滴滴,只有‘人鱼’被精准的抠出了他的记忆。 踏进收拾的干净的场馆,扑面而来海水特有的腥咸,这隐秘的场馆面积广阔,有一巨大的水池,深不见底,水池中央还有人工安置的岩石沙滩。 一步步靠近过去,罗槿紧张的注视着眼下平静水面,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 长舒一口气,慢慢蹲在了镶嵌鹅卵石的地面上,失神望着静谧平静的水池,或许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可几乎就在罗槿起身的一瞬间,平静的水面忽然溅起了的水花,干燥的鹅卵石地面重新蔓延了海水,低洼处又存了浅浅水滩。 原本增加摩擦力的石头贱了水变得格外湿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脚下一滑,原本贴近水池的罗槿很不幸的直接摔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五行缺水。 五世的穿梭经历,三世都要跟水过不去。 意外就是意外,就算原身穆槿擅长游泳,也无法从惊吓中迅速缓神过来。味道苦涩腥咸的海水灌到鼻腔,越是慌乱就越是挣扎,明明水池壁就在身边不远处,可罗槿怎么都碰不到。 以为就要这样溺死在海洋馆的水池里,忽然身后被大力一推,有什么带着他接触到了水池池壁。 “咳咳咳……”鼻腔咽喉呛水的感觉异常难受,伸手扒上水池边缘,手指紧紧把住湿滑依旧的鹅卵石,咳嗽到干呕的罗槿发觉身边又是一道巨大的水花。 抹去脸上水滴,强忍不适睁开眼睛,就看到刚才惊到自己的罪魁祸首兼救命恩人正半坐在水池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狼狈靠岸的自己。 微微卷曲的橄榄色半长发垂到肩头,这距离看过去似乎带有水中植物般的滑腻质感,轮廓分明的脸庞和高挺的鼻梁如人类一般无二,只不过那一双深沉的墨绿色眼睛带了明显的审视。堪称苍白的肤□□调偏向冷色,这美丽的物种周身都散发着不与亲近的磁场。 这是一条人鱼。 优美修长的肌肉线条极具爆发力,上臂与身体衔接的腋间连接着半透明皮质翼,人类般的皮肤直到腰际才慢慢出现青绿色鳞片,折射了场馆顶棚灯光,散发着惑人光芒。 好像不满意罗槿探索目光的人鱼耳鳍轻轻颤了颤,慢慢张扬舒展开来,露出耳后张合不停的鳃。 等罗槿重新回过神来,脑中立刻涌现出熟悉的感觉,闪过无数的片段,彻底完成了对这个世界的交接。166阅读网 58 【 跨越性别到现在罗槿已经接受了,可他还从来未想过有一天要尝试跨越种族的滋味。 不过这种族跨的也不算大,起码眼前这‘生物’的上半身还是人。 ——原来脑海中消失的、与楚秋有关的记忆就是关于眼前这生物的。 完整记忆的过程让罗槿一阵头疼,空出手掌拍拍额头,水池中的身子自然发生了晃动,不过是舒缓身体状况的动作却导致他领口一紧、被一股可怕力道瞬间拖拽至岸上,膝盖磕在石阶上蹭的生疼,因转换地点而进行了强烈运动的罗槿,跪趴在大理石上又是一阵咳嗽。 “南烛,我没事。”看身边人鱼似是紧张无措的模样,罗槿顺了气,手撑在地面上,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缓缓向身边人鱼解释说道。 人鱼歪歪脑袋,露出一排整齐的尖牙,口中发出奇妙的嘶嘶声,墨绿色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罗槿看,后者只好伸手替他顺了顺散在额前的橄榄色发丝,果然如想象中、水生植物一般腻滑。片刻,人鱼终于满意的甩掉罗槿的手,双手一推身下地面,重新没入水中。 带着绚烂光彩的巨大鱼尾在人鱼翻身时腾出水面、压起一层水花,又一遍溅湿了地面和他的管理员,心情很好的离开了。 失神的望着人鱼消失的地方,闪动粼粼波光的水池愈发让罗槿头疼。 这世界的记忆太过混乱,发现的‘攻略目标’也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整理接受。而且不知为何,留在这场馆总让他脑袋发胀。 估算着大概时间,工作完成了总要向楚馆长汇报,叹息一声,罗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沿着湿滑地面挪动前行,离开了人鱼休息的地方。 …… 场馆大门一道道闭合,在最外围的铁门发出吱呀声响后,平静的水面重新冒出了层层波纹,南烛从水面下露出脑袋,惑人的精致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墨绿色瞳眸中满是危险气息。 高傲美丽的生物面向厚重墙壁,眯起眼睛,喉间骨振发出高频音频,片刻后,重新沉入水中。 【人鱼,拥有细密坚实的鳞片,锋利过刀刃的尖爪,强大的愈合能力,还有…胜于寻常人类的、蛊惑人心的外貌…… 大约一百年前,渔夫在沙滩发现了人鱼的尸体 传说中才存在的生命真正出现在眼前,这个消息瞬间轰炸了全球新闻报到的头条。只不过来来回回,人鱼一事又成了假新闻,因为不管人们再如何搜索,除了那具开始腐烂的、被传作造假的人鱼尸体外,就再也找不出其他证明痕迹。 直到五十多年前,游客又在同一片海岸处发现了活着的人鱼。 也不知是何种缘故,原本神秘的生命愈发频繁的被人发现,累积百年,人类共‘找’到了一百七十四条人鱼,五十三条都在a国的海岸被发现。最初的十年,作为未知的陌生物种,又有各种奇怪传说,人鱼被送到了科研所研究、保护,直到科学家研究完毕、将人鱼‘安全处理’后,才送到了展览馆,展示给好奇的人们。 所谓的安全处理,就是磨掉他们的利爪,割掉部分鱼鳍,降低这群美丽生物的危险性。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远远的观望着水族箱内孤独的人鱼,这些凑巧被捕捉的人鱼将在狭小的玻璃房子里度过他们剩余的时间直到‘二十五’岁。 这‘二十五岁’的界限是研究人员根据他们特殊的测量标准定下的,留给海洋馆管理人员的只有剩余年限,一旦人鱼到了‘二十五’岁,就会狂化、死亡,所以百年来,一旦时间临近,就会有来自研究所的车辆接走那些‘到期’的人鱼。 楚秋父亲经营的海洋馆是a国最大的海洋馆,又建立在发现人鱼的海滩附近,费了些波折,依靠与相关-部门的特殊关系,独揽了a国所有的人鱼。 人类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越来越强,兴头热度消散的也越来越快,随着时间递进,捕获人鱼的数量多了起来,海洋馆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人流量…… “穆槿,来的这么早啊?” “恩,阿姨早。” 罗槿微微颔首,跟清洁的阿姨打了个招呼,侧身让开道路。可脸上的明媚笑容在擦身而过后就消失不见——完全消化、融合原身记忆的罗槿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虽然不清楚‘年限’的测量方法,可他清楚知道,南烛的时间不足两年了。 来到馆长办公休息的地方,里面早就开始了训话。轻轻敲门,获得允许后进入,收获的就是楚秋求救的目光。 “穆槿啊,有些坏习惯咱们还是学不得的,楚秋这孩子,自小就不让人省心。”楚馆长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眉间拧出一道凌厉川字:“驯养员都是需要特殊培训的,你俩离开就要费钱托人代替。” “爸……你也知道出差那事根本不是人干的,我们这么急急忙忙赶过去,忙了三天三夜,又是递文件,又是开会、请吃饭,疏通关系,好不容易事情定下来了,新发现的两条人鱼是我们馆的了,休息两天有错么?”楚秋一边向罗槿挤眉弄眼、一边解释道。 “这件事确实是辛苦你了,可小槿,你知道的,在这里,最重要的不是学历、经验,而是珍爱生命的一颗心。或许这话说的不实用,可这就是我甄选员工的标准,在这里工作两年,你应该明白。”看都不看楚秋一眼,楚馆长语重心长的向罗槿说道。 “爸……” 对罗槿向来宽容的楚馆长如此严肃模样,看的楚秋有些紧张,就算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太过分,也怕自己父亲将事情迁怒到罗槿身上。 “抱歉,馆长,让您失望了。”也觉得应该承担责任,罗槿低垂了眼,诚恳道歉,换来楚馆长微微颔首:“我希望这样的事没有下次。这样,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今天你把楚秋的活儿一起干了吧。” “好。”罗槿应下,楚馆长的‘责罚’倒是让楚秋愣住了,完全不再又什么心思再去担心罗槿的状况了。 “可是爸,我……” “别急,我当然不会放过你。楚秋,穆槿替了你的手,你刚好有空,今晚闭馆之前去把企鹅馆还有你们表演场地的卫生打扫了,你郑阿姨这两天腰腿不好。企鹅那么多,粪便一类的,机器坏了不好收拾。”雷厉风行的一气呵成,没有给楚秋一星半点反抗机会,楚馆长看着楚秋几乎扭曲在一起的一张俊脸,顿时解气了不少。 “爸,你这也太偏心,这哪是人干的活儿?郑阿姨他们用机器都是五六个人一起打扫,场馆那么大,还……两个呢…” “你还算是人?”嫌弃的撇了楚秋一眼,楚馆长摆摆手下起了逐客令:“你但凡有小槿一半懂事,我就能省心,管你去国外,你去火星我都不管你,爱去哪去哪。” “老楚,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你……” “干活去!” 随着楚馆长一声怒喝,罗槿连忙拽住楚秋,在楚馆长彻底爆发前将他拽出了馆长办公室。 ====== “什么鬼安排,就算他让你包了我的活,我也不可能让你干啊,怎么能让你占了我们爱丽儿的便宜呢?所以到最后,什么都是我干。” 于表面可靠的模样相差甚大,楚秋还是个担不起责任的孩子性格。 “恩,所以你干你的,我做我的,过会儿再一起打扫那两个场馆,这样行了吧。今天不是周末,人少,等我上午跑完场馆,就去找你。”宽慰拍拍楚秋厚实的肩膀,又换来他好一阵抱怨。 楚秋口中的爱丽儿是这海洋馆中的另一条能与人类相处的人鱼。 偌大人鱼馆中,一共生活着四条人鱼,可只有南烛和爱丽儿接受了人类训练,剩余两条,对人类的敌意太大,只能做了安全处理后、放置于厚重玻璃墙,提供游客观看。 与南烛不同,爱丽儿是一只高傲的雌性人鱼。不知是不是类别、种族不同,两只人鱼相差甚大,连体色都不一样。棕红色发丝,暗红色绚烂鱼尾,还有火热的正红眼眸,除却没有双腿,爱丽儿完全是楚秋的梦中女郎。 原名赤菀的人鱼,被楚秋唤□□丽儿,因为他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人鱼,他觉得眼前的人鱼爱丽儿就是童话故事里海国王小女儿,化作泡沫的美丽人鱼。 现存于人类世界的人鱼有二十二只,罗槿工作的海洋馆中就养了四只,再加上即将到来的那两只新人鱼,同一个海洋馆里有六条人鱼的数量简直不可思议。 “行吧穆槿,你去忙吧,表演馆通道的网栏还没修好,你还得自己带着南烛去场馆呢。”叹息一声,楚秋重新振作起来,道:“再过一会儿就要开馆了,不是周末假期,但咱们的海洋馆什么时候生意惨淡了?特别是,人鱼馆,人鱼表演一天才一场,人肯定多。” “是,你知道就好。”被楚秋推了一把,罗槿无奈的回望一眼,也为接下来的工作提前感觉到疲累,道别后直接拐进了浮游动物游览区。166阅读网 59 【 楚秋确实对‘电子信息’方面很感兴趣,也确实成功发挥过自己的这项特长——他曾经调看过海洋馆的私密档案,得知了馆内人鱼的‘期限’。 人鱼被判定的期限本来只有馆长一人清楚,可通过楚秋这种并不恰当、也不合适的方式,现在这个海洋馆里有三个人知道了。 斑斓射灯映照下,通透海水变换着各种颜色,透明水母散漫的在水族箱中游荡,长长触须无拘无束随意飘散,缓慢游动的水生生物,总能让人淡忘时间流逝。之前空闲时候的穆槿,可以在这水母水族箱组成的半透明墙壁前,发呆一个下午。 要说人鱼在海洋馆中扮演的职能,他们既拥有水母的观赏性,也拥有海象海狮的实用性——人类总是乐于支配本体外的一切,研究所帮助海洋馆根据人鱼的温顺程度分为观赏和训养两类,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这些凌驾于任意生物之上的需求。 用真实的‘生命体’描绘莫须有的童话,自项目开展以来,就受到了公众的一致好评。虽然也曾有人为这群半身为人的生物鸣不平,但弱小的声音还是被巨大的新鲜感压下了。 垄-断至今,a国唯一拥有人鱼的海洋馆、全世界都少有的人鱼表演,经久不衰的是吸引游客的亮点。 南烛虽然是雄性人鱼,可比起爱丽儿更为温顺,不会轻易攻击任何人,也更容易被驯养、配合完成对人鱼来说更高难度的项目——依照罗槿指挥,与女演员完成剧本,展现浪漫的爱情故事。 人鱼表演有专用的场馆,面积够大,舞台效果更好,观众席保护措施也更加得当。只不过在罗槿、楚秋两人离开的前一天,一只海象将同向场馆的通道护栏撞断了,通道没有坚实护栏的限制,谁知道人鱼会不会沿着管道到处晃荡、不听指挥? 穿过浮游动物游览区,走进员工通道,走最近的路到达人鱼馆,虽然这是他的日常工作,可贯穿了记忆,拥有攻略目标的罗槿这一次分外激动、紧张。 门开了一层又一层,深吸一口气,缓解频率过高的心跳,罗槿终于又一次进入了‘饲养’爱人的场馆。 与早晨不同,罗槿已经褪去了湿透的休闲服。顶着湿衣服去请罪当然不合适,他在离开后就换上了海洋馆蓝色调的工作服,浅蓝色短衬上衣,深蓝色宽松长裤,再加上一双嵌着海洋馆标志的黑色及膝水鞋。工作服十分宽松,这样一身套在罗槿身上,衬得他身形更加高瘦。 这一次,南烛也没沉默呆在水下,好像也养成了习惯,知道每天这时候都有他的‘工作’,早早就趴在了湿滑的地面上,只剩半条鱼尾在水池乱晃,墨绿色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慢慢开门的罗槿,跟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抬起头,又被某人安抚似得揉了揉脑袋。 遇到南烛到现在,罗槿更摸不清楚寻找目标的方法方式了,之前两人还一直是师徒关系,到现在…现在这种类似于养成、驯养的关系,难道驯兽师也是老师的一种? 南烛湿滑的发丝触感好到不可思议,罗槿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准确从腰间钥匙盘中拽出小巧的一把,打开了馆壁储物室的门。 由于通往表演场的护栏坏了,一时间又修不好,只能由管理员人工‘带’人鱼去到表演场。从储物室中拉出一架带有浅浅水槽的小拖车,厚重木质车身拖动起来有些费力,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水池通道坏的突然,连拖车也是由货物拖车临时改装的,毕竟谁都想不到有一天会人工拉运一条人鱼。磕磕绊绊把拖车拉到一边,因为木料太过粗糙,陆上活动笨拙的人鱼挪动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拉蹭在尖锐木屑上,就算南烛拥有坚实鳞片、不会轻易受伤,罗槿还是贴心的在储物室中找了水槽架在上面。 浅浅灌了一层海水,罗槿将推车推到南烛身边,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柔声道:“南烛,上来吧。” 左右晃晃脑袋,南烛很是好奇的看着罗槿推来的车子,明白了意思,也犹豫着不肯向前。 “南烛,过来。”走到推车前蹲下身,向着南烛作出手势指令,对方依旧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 鱼尾在水中不安的甩了甩,溅起细碎水花,在南烛意图重新滑入水池之前,被罗槿一把抓住手腕,微微用力,终于将这不安分的人鱼拽到拖车边。南烛似乎很警惕更换地点的运动,之前让他沿着水池通道游到表演场地就废了不少力气,可不管南烛怎么想,表演都要按时进行,毕竟每天都有人为了看一场人鱼表演从世界各地来到q市。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含到嘴里,罗槿拍拍身边拖车,一声哨响,做出最严肃的指令。 无论如何,人鱼都被判定为危险生物,十分不喜其他生命的触碰、甚至靠近,就算是担任人鱼饲养员的穆槿,除却必要也不会动南烛一下。可贯穿记忆到现在,将人鱼看做自己人的罗槿早就淡忘了这些。就算南烛只是一只人鱼,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言,他也不自觉转换态度。 人鱼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些。 不过就算他明白了,也没有理会罗槿的意思。深色眼瞳一眨不眨的注视两人接触的肢体,冰凉手腕处传来掌心怡人温热,对受惯了冰冷海水的人鱼来说,眼前人类的体温刚刚好,感受起来很是舒服。 没有反抗,也没有排斥,就是待在原地动也不动,转转眼珠、歪歪头,等待着罗槿动作。 “南烛!” 人鱼虽然不能发声,可他们的耳鳍还是可以接受到人类声波的。罗槿声音强硬了一些,续而吹了吹哨子,短促频繁的哨声显然没换来南烛的重视,他依旧盯着罗槿看个不停。 时间不等人,这处到表演场馆的路程不算近,走员工通道又要拐拐绕绕,在罗槿准备下手惩治南烛的前一瞬,人鱼忽然调转了方向,眯起眼眸,露出一排小尖牙,谨慎的注视着远处、罗槿翻出推车的储物室,口中断续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根据研究资料,这正是人鱼受到威胁时的反应,在罗槿打算安抚人鱼情绪时,留在水中的小段鱼尾忽然抽出水池,挑起巨大的水花、略过罗槿,一下子砸在可怜的推车上。 人鱼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快的惊人,鱼尾的力道当然也大得很。伴随着一声巨响,罗槿辛苦准备的小推车就被毁了个干净。木质厚板从中间裂开,四个轮子有三个消失不见,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与拖车底座不符的玻璃水槽滑至一边、没有摔碎,省下不少清理时间。 是啊,像人鱼警惕性这么高的生物,能认定一个人类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每条人鱼的管理员都同时包揽了训练、喂养、治病的任务,打扫场馆的自然也只有罗槿一个人。 对“任性”的南烛已经彻底无奈,拖车被毁,表演又要按时进行,准备新的托运工具当然来不及,思来想去,罗槿站起身,捡起散落的大块儿碎屑,堆放置对裂开的推车木座上。整理完毕后,再起身俯视着完全上岸的人鱼,柔和眼眸难得露出不善目光。 本能的从罗槿身上感觉到危险,南烛双手支撑着湿滑的地面,笨拙的动作明显是要逃到水里去。 “南烛,你要去哪?”虽然南烛无法理解罗槿的话语,但相处这么久,他的想法还是能明白的。被罗槿重新握了手腕,感受到对方情绪波动的南烛也变了面色,也十分不配合的露出尖锐牙齿,意图恐吓对方。 微弱的反抗当然没用,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早就将南烛视为‘自己人’的罗槿做出了可怕的亲近动作。 相握的手腕更近一步,罗槿一手揽住南烛腰背、划过腋下,另一只手试图去搬运他巨大的尾巴——这完全是被惹恼后、实在没有办法才做下的姿势。如果小推车还在,他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姿势拥抱一只人鱼,拥有强烈防范意识的生物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人类的触碰。 不安的挪动,没有经验的南烛也无法从简单的动作了解罗槿的意思。视线忽然对准了远处未关合的大门,因这个巨大的发现眼睛一亮,人鱼手指不安的磨蹭起来,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转动视线,细长双眼危险的眯了又眯、最终停留在罗槿露出的纤细脖颈上。 只顾及着如何搬运南烛的罗槿当然没有注意到那道危险目光,做了承受重量的准备后,双手同时发力,带起南烛身体的同时被这可怕体重压得一阵摇晃、脖颈一凉,人鱼‘捕杀’动作被迫打断,上半身重心不稳的扑到了罗槿身上。 赤-裸胸膛上的水珠沾湿了罗槿工作服,怀中人鱼过低的体温抱起来异常舒适,只不过站稳过后,靠近颈间动脉位置泛过一阵刺痛,一道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滑落下来,疼痛的同时带有一阵瘙痒。 没有空闲的双手,罗槿疑惑的低头就对上南烛似是‘愧疚’的目光。人鱼不安的眨着眼睛,食指上还有鲜红的血迹。经过研究所的人鱼五指尖锐锋利的指甲已经完整的拔出,虽然伤口早就愈合,可指甲长得格外缓慢,两年过去,细长手指短小的粉色指甲还未长及指尖。 被相对粗粝的手掌磨蹭肩膀脸颊,罗槿只好轻叹一声,道:“没事的,南烛,我没有生气。” 张张嘴说不出话,南烛道歉似得温顺靠上罗槿的肩膀,探出舌头舔舐着被自己‘不小心’作弄出的伤口。 “唔……南烛,别这样…”扭了扭肩膀,意图甩掉忽然老实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鱼,却没有任何效果,想要打断也腾不出手,只能无奈的任由他进行这种亲密动作。 不仅局限于鱼尾,人鱼皮肤的每一处都会分泌一种特殊粘液来保持皮肤湿度,滑腻的粘液可以保证人鱼长时间的停留在岸上,不会因为身体水分蒸发过度而死亡。罗槿感受着手掌下的滑腻皮肤,脑中某处细弦崩断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用这种姿势拥抱过爱人,明明也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可罗槿已经习惯了每一世接受来自爱人的照顾。可这一次,他变成了一只人鱼,只能粗略知道自己意思的人鱼,不能说话、不能交流,甚至寿命缩减、不能携手一生的奇异物种。 与陷入沉思的罗槿不同,南烛只是沉默的将头抵在罗槿的肩膀上,感受着与其他生命体亲密接触的美好感觉。人鱼是群居动物,可人鱼间除却伴侣,很少有*间的接触,强壮的人鱼一族,根本没有拥抱这种肢体行为概念。 人类的体温是人鱼可以接受的温度,温暖的体温对常年生活在冰冷水底的人鱼来说十分难得。从前的穆槿虽然喜欢人鱼,但也是保持适当、严格距离的喜欢,与现在贯穿一切记忆的罗槿自然不一样。 人鱼上半身与人类相似,但鱼尾十分修长、沉重,再加上行进到表演场馆的距离又不近,一段距离下来,罗槿的双臂有些吃力。 怀中的南烛不知何时松开了自己脖颈,那流血的伤口,也似乎因着人鱼的舔舐吸允不再疼痛流血。罗槿知道就这么忽然的近距离接触人鱼的行为并不恰当,可他就是忍不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相互说不上话、无法交流沟通的状况让罗槿一阵压过一阵的心慌,拉不近思想间的距离,只能通过身体的接触来缓解慌乱。毕竟他们两个不属于同一种族,比起生活在陆地上、一无是处的雄性人类,南烛没有理由不选择一条同样美丽又强大的雌性人鱼做伴侣。而且罗槿也从来不觉得现在人鱼与人类的相处状况是公平的。 害怕又对上那不明状况、或满是探究的墨色眼眸,罗槿小心翼翼低下头看过去,入眼景象却与想象中差别甚远。 没有罗槿那般复杂的思绪,怀中的南烛早就闭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一道堪称笑容的弧度。 因这般和谐画面脚步微顿,本就惑人的一张脸露出笑容的模样好看至极,心脏被什么触动一下,洋溢过一阵温暖。 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可怀里的重量更让双臂负担不起了。蜷缩在自己怀中的这个‘大家伙’,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嘴角同样勾起美妙的弧度,罗槿不由得加快了前进的脚步。166阅读网 60 【 等到进了表演场馆的专用通道,协助的工作人员看见人鱼跟罗槿的亲昵模样,惊讶的掉了下巴。虽然场馆里的人都认为南烛是驯养人鱼以来最听话、最温顺的一只,可谁都没预料到有一天人鱼会对人类如此‘迁就’,完全放下敌意。 对上他人目光,低头看看舒服倚在自己胸口的人鱼,罗槿也有些尴尬。 “南烛,我们到了。”走到幕布后、远离观众席、单独隔离出来的水池边,轻声向南烛说道。人鱼抬起头,在罗槿缓缓墩身准备松手时,伸手揽上了他的脖子。 重新露出一排小尖牙,南烛眯了眼,又一次露出满是防备的冰冷神色,直盯盯看向远处好奇打量这边的人,让担任主持人角色的小姑娘硬生生起了一身冷汗。人鱼松了手,想要转换个姿势继续盯看威胁,却忽然被抛开,半空中怔楞着,就这样被‘驯养员’直接扔进了水里。 水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原本干燥的地面又是一层水,水鞋踩在上面,鞋底的黄胶发出吱呀响声。 “怎么了?”一回头就看见主持节目做解说的小姑娘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完全无视了水中冒出人鱼带着愤怒目光的脑袋。 “没、没什么,穆槿哥和南烛的关系可真好…啊……哈哈哈…”小姑娘尴尬笑了笑,挪开了地方,走入一边准备表演的人群中,不再打扰这边的一人一鱼。可即使那姑娘走远了,人鱼还是盯着远处位置,像是要把那空荡荡的员工通道看出洞来,又赶在罗槿回头之前,重新没入水中,只留下一层淡淡水纹在水池里荡漾。 海洋馆开始营业是在上午九点,人鱼表演则定在十点整。与寻常的海狮海象表演不同,考虑到人鱼这物种的特殊性,表演每天只有一场,遇到像驯养员不在的特殊情况,都会提前告示、取消表演。 前些日子楚秋与罗槿外出的关系,海洋馆近一个星期的人鱼表演都搁浅了,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海洋馆人流量大幅度下跌,金钱利益相关,楚馆长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也因为两人的外出,间隔数日终于恢复了人鱼表演的海洋馆这一天热闹异常。开馆没多久,人鱼表演场馆的观众席就零散坐了人,开馆二十分钟,竟座无虚席。辛亏人鱼馆有游览放行限制,等场馆走道人站的不能再满的时候,终于停止了游客的放入。 罗槿所用的表演场是整个海洋馆最大的表演场,除却两层看台外,还有第二层的站位。如此人员爆满的状况十分常见,只不过这次罗槿听几个同事说没能进来观看的游客情绪比较激动,有的人是特意来到q市,等待多日,就是为了看一场人鱼表演的。可对于这样的情况,海洋馆方面只能抱歉,毕竟场地有限,‘表演者’又特殊。 大幕外面是吵嚷热闹的人群喧哗声,还有工作人员宣传新鲜海产品、饮料的叫卖声。罗槿静静站在主持人身边,听同事们闲聊着家长里短、以及各路明星的花边新闻,眼睛注视着远处平静异常的水池,不知为何一阵心慌,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不安的感觉在心中扩大,对于无法沟通交流的南烛总是放心不下,也在不自觉中多了许多关注。明明是日常的表演,简单的演习对于智商颇高的人鱼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压力,可罗槿就是忍不住担心。 静静退出等待开演、热切聊天的大家,罗槿一人走到水池边,取出胸口口袋的特殊哨子吹了两声。人鱼表演时,人鱼根据驯养员的指令做出各种动作靠的就是这哨子,哨响过后,平静的水面立刻露出了南烛的脑袋。 “南烛,一会儿就要表演了,像以前一样,知道么。” 似乎是看出了罗槿的不安,无法发声的人鱼在水面游了两圈才沉下去。得到了‘明确’回应、确认南烛安然无恙的罗槿松了一口气,可才刚站起身,就感受到一阵不善目光,警戒转头望过去,帘幕外是熙攘人声,不远处是等待表演开始的工作人员,站台上是正在补妆的女演员… 四顾查探,一切如常,不得不认为是自己多想了。 人鱼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身为管理者饲养员的罗槿,不得不小心翼翼对待身边一切。放松转身、筹备演出的罗槿没有发现,南烛一直防备盯看的、漆黑一片的员工通道处,有什么东西反射了舞台的灯光。 人鱼场馆的表演不如说是一场华丽剧场演出,与寻常海洋生物表演不同,不像是海狮顶球、海象互动那般简单,而是通过驯养员的指令,让人鱼在水中做出各种动作,配合其他演员完成一处水上舞台剧的表演。 人鱼跟观众不会有太多的互动,可本身就具有胜于其他海洋生物的吸引力。 为了呈现最好的表现效果,海洋馆做了最合适的观众坐席摆放计划,对人鱼这种相对新鲜的生物进行了严格的保护,保护观赏的观众不发生意外,还在水池边设了栅栏、摆了告示,限制闲散人员到处晃动。 …… 十点整,场馆中一声类似古老时钟的响声后,漂亮的女主持一身蓝白细纱小礼裙走上台,甜美的语调介绍着被期待许久的节目。 甜美的女声伴随着优美舒缓的音乐响起,观众席忽然变得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紧张注视着微微开启的大幕,注视着环转彩色灯光的平静水面。 “那是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热爱海洋的少女跟随着父母出航,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那么平静,包容了一切,也吞噬了一切……” 没有立刻出现人鱼,几个演员在搭建的夹板舞台上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十分欢乐,演绎着主持人描绘的场景,搭配着荧幕上波动的画面,交替的白色射灯,是一出完美的舞台剧。 这个故事是馆长亲自写下的,‘海的女儿’故事太过经典,不好改造,干脆自己出手。其实一开始选中的是楚秋负责照看的雌性人鱼赤菀,奈何赤菀十分高傲,怎么都不肯配合,到了宽敞的池子里就十分戒备,才不得不换了剧本,转换了性别、剧情。 通向夹板的船门缓缓开启,舞者动作静止,整个舞台的灯光都集中在那一处。船舱中小心翼翼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可爱姑娘,白色及膝长裙,赤着脚丫,捧着一本画册,好奇又俏皮的模样勘察着周围的一切…… 也是在这个时候,罗槿吹起了哨子,拉开一道铁栅栏,引导着南烛沿着通道游向观众席面前透明玻璃阻挡的巨大水池。这水池分作两层,中间只隔了一层厚重透明的玻璃板,用来隔断人鱼与其他演员的接触,就算南烛已经被训话,他也是能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危险物种。 趁着间隙,罗槿熟练的脱下身上的工作服,露出□□胸膛和贴身的黑色潜水裤,跟随着南烛,自边缘没入水中。 舞台上正是热闹的群舞,执着于画笔的少女被父母、朋友拽到热闹的派对中去,无奈的跟着跳舞、狂欢,轻松愉悦的音乐声、细致的布景,伴随着美丽的灯光时不时转换,少女画本中想象的各种奇异生物都出现在她身旁,五颜六色的水母,可爱的比目鱼,还有美丽的人鱼…… 大概东方的鲛人不若西方人鱼一般有名,舞台上,出现在礁石附近、自巨大水池跃出的人鱼都是外国姑娘扮演的西方人鱼,金色长发、闪耀鱼尾,灯光照射下格外好看。 看到现在,舞台上都没出现真正人鱼的踪影,台下某些观众有些着急的嚷嚷起来,甚至出现了稚嫩童声的哭闹喊叫,就在这时,顶棚有什么东西降了下来——耗费了最多道具经费的鲸鱼船出现在观众们头顶正上方,深蓝色的巨大鱼身散发幽暗光芒。 庞然大物的视觉效果格外强烈,暂时压下了观众的质问声,又在他们视线转移、意犹未尽之时,舞台上一片黑暗,时不时闪起亮白射灯,四周想起沉闷雷声。女主角想象出的美好画面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慌乱的舞者在甲板上摇摇晃晃,似是因着暴风雨要摔下船去。 巨大的水池泛起人造波浪,在幽蓝光芒下闪烁细碎光芒,强烈雷鸣后,整个舞台一片漆黑寂静。 紧贴靠近观众席的玻璃边缘,罗槿将人鱼唤至自己身边,口中含着哨子,等待音乐响起、发出指令。 因为人鱼是吸引主要视线的表演者,占用的水池自然是靠外的这边。罗槿带着南烛躲避在幕布后面,一侧是观众席,另一侧是其余演员所用的巨大水池,因为玻璃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尽管南烛与其他演员不在同一空间,从观众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依旧共舞。 悠扬音乐声响起,伴随着女声吟唱,罗槿吹响了口中哨子,南烛回望他一眼,便不再犹豫的没入水中游出了大幕遮盖的范围。 水中灯光转换,雷声逐渐消失,早已准备好潜水装备的女演员接替了夹板上小女孩的任务,不过是由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一身白色纱织长裙,沉溺在水中起起伏伏,身周环绕着扮做人鱼的外国女郎,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个时候,吟唱声变得高昂,又夹杂了温润低沉的男声。暖黄色灯光亮起,巨大的鱼尾伴随着观众席的感叹声出现在众人面前,掀起巨大水花。 几近透明的鱼尾灯光下染了绚丽光芒,分外迷人。环绕音乐下,跟随着只有人鱼听得见的断续哨声在水中起舞,隔着玻璃、环绕着后面昏迷的女主角。 人鱼的身子在水中十分柔软,本身又拥有流畅优美的身体线条,半长发丝随着水流飘荡遮住眼睛,英挺鼻梁细长脖颈,游至观众席正前方时十分不敬业的向这边歪了歪脑袋,惹起一片惊艳的吸气声。 在罗槿哨声的指引下,南烛如往常一般完成了他的动作,‘指挥’另外的人鱼将女孩送上岸去。 水下的灯光映出海水的澄澈透蓝,没再有人去关注什么剧情,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这罕见、稀奇的物种身上,或是好奇、或是探索、或是痴迷…一双双眼睛、手中摄像机都紧紧的追随着那抹曼妙游动的身影。 又是一段漫长音乐,南烛展示完所有指令动作,在水中划了圆形痕迹,留下串串泡沫,最终游回到帘幕后、罗槿的身边,完美结束了任务。潭水一般墨绿色眼睛直直的注视着他的饲养者,浓密纤长的睫毛挂着细小水珠,被那一张清秀完美的脸盯得心里发毛,后者只好鼓励般的抚弄着人鱼湿滑的细发。 演出结束了,少女经了人鱼搭救,重新回到了父母身边,记录下了这如梦似幻的故事。 大团圆场面过后,人们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灯光重新亮,本打算离开场馆,却又发现有两只海豚自后方腾起,用喙碰下不知何时降落两边的红色皮球,自头顶巨大鲸鱼船中飘散下无数气泡,消失的人鱼又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像海豚一般自水中跳跃而起,留下优美弧度,巨大鱼尾甩出细碎水花,尽数洒在站起身、着急离开的观众身上。 =========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罗槿听着观众席经久不绝的掌声欢呼声,轻轻叹了口气,在大幕合上后吹响哨子唤回了南烛,准备带他离开、送回驯养的地方。 翻身上岸,道谢过后、收下同事贴心递来毛巾,简单擦干了头发胸膛,在大水池的两条海豚离开后,指引着人鱼游过铁栏,回到狭窄通道。 “谢谢。”微笑着接过海豚驯养师推来的小推车,比他之前翻找出的那个结实、舒适了不少,细心的海豚驯养师也在上面铺制了厚重又湿润的海绵,看起来比罗槿准备的浅水槽要舒服不少。 “小槿你总是这么客气。”露出脸颊一侧梨涡,那驯养师用胳膊肘戳戳罗槿肩膀:“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驯养员了!”说完挥挥手,看了自己翻出水面、坐到石阶上的人鱼一眼后,转身照看他的海豚去了。 罗槿挥手回应过后叹口气,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饲养员,只是南烛太特殊,太容易信任、贴近他。 “南烛,过来。”敲敲推车把手,发出空洞响声。 人鱼并不理会,半坐在水池边,伸手戳了戳推车上柔软的海绵,湿的可以压出水来,眼睛来来回回在推车和罗槿脸上打转。被盯看的有些无奈,罗槿费力抬起推车、压低前端与地面距离,又一次轻声唤了起来,却在他身子预备前倾的一瞬间,看见巨大鱼尾携带水花自水中提起,狠狠的扑了过来。 哐当——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眼前一幕让所有人哭笑不得。那只淘气的人鱼用尾巴又一次打飞了运载他的小推车,向着湿漉漉滴水的驯养员张开了双臂。166阅读网 61 【 好不容易擦干又成了一身水,原本没碰水的头发也湿漉漉的粘湿到一起,原本的欣慰和慌乱全部消失不见,罗槿一张脸实在黑的可怕。 南烛这家伙实在是太调皮了,罗槿真的很想拖着他的尾巴、将他甩两圈丢掉水池里去…… 不过,话说的当然爽快利落,可事要办起来,就难得太多了。各种因素累积下,管道修整出现了问题,尽管人鱼表演是海洋馆的重点项目,可短时间就是完不了工。连贯了多世记忆的驯养员对这人鱼越发放纵宽容,高智商的生物也愈发恃宠而骄,从破坏道具到后来,已经完全熟悉了饲养员的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人鱼真的很享受拥抱这项亲密活动,罗槿无奈感受着身上重量,又一次将南烛安安稳稳抱到场馆、安顿好,才堪堪脱身,套了个外套、去冲澡换衣服。 从第一次无奈抱起南烛到现在,罗槿这项附加工作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几乎成了习惯。可即便如此,长时间承担人鱼可怕的体重、胳膊多少还会感到酸胀。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刚刚结束了工作的罗槿伸缩揉捏着自己肩膀,沿着熟悉的路径去往员工休息室。绕过热闹观看的游客,人围得最多的,自然是楚秋以及爱丽儿的表演处。 观看了人鱼剧场的游客在十一点钟正好能赶上楚秋的表演。 与罗槿负责的剧场不同,楚秋换了一身潜水服,沉到存在各类热带鱼的巨大圆柱形水族缸中,与他的爱丽儿翩翩起舞。人类与人鱼在水中完美协作,赤菀暗红色的尾巴格外耀眼,棕红色长发飘散在水中,一张魅惑脸庞颠倒众生,毫不例外的集中了众人目光。 巨大圆柱用的玻璃十分特殊,外面人可以看见里面人的景象,里面表演者却看不见外面如何。不然,以着那高傲雌性人鱼的性子,怎么都不会在众多人类瞩目之下玩耍的如此愉快。 罗槿驻足片刻,隔着潜水镜,也能感受到楚秋泛到眼底的笑意。 微一蹙眉,赤菀的‘年纪’与南烛差不了太多,能留在海洋馆也就只多半年的时间。 只要一想到人鱼寿命浅短,罗槿心底就一阵难受别扭,绕过瞩目于水中舞蹈的人群,湿漉漉的罗槿向着另一边小路走去,撇向远处下一个房间的玻璃隔板,就见另外两只不受驯养、对人类满是敌意的人鱼正恶狠狠的瞅着自己。 这也是美丽异常的生物,不过罗槿顾及不了他们,虽然他们外貌同样精致,可这两条人鱼测量的寿命比起受大家喜爱的南烛和水中舞蹈的赤菀都要长。 伸手打开另一条员工通道的小门,从这里直接就能到更衣室。宽敞的更衣室空无一人,径直来到衣柜前、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将沾有滴滴水渍的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赤-裸着上半身,犹豫着是先冲澡还是先换衣服去给某只人鱼喂食。 “谁?”多日的剧场表演都能感受到一股怪异的视线注视,多次寻觅无果、今天竟跟着他来到了员工更衣室。罗槿冷斥一声望过去,便看见一个带了黑框眼镜、衣着邋遢中年男人伫立半开的木门前,直勾勾盯着自己:“抱歉先生,这里只有员工可以进。” “啊,那实在是打扰了,抱歉。”男子似是尴尬的笑了笑,苍白的脸色及眼下浓重阴影显出几分病态,可那一双眼睛闪烁着极不相称的晶亮光芒。而且,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向前一步,顺手关了更衣室的门,更进一步的四下打量起来。 “先生?”停了换衣服的动作,罗槿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拿出戒备。 “啊,还好这里没什么监控,刚才我也检查了,没有录音设备。”男人笑了笑,这本象征友好的笑容却让未着上衣的罗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衣室怎么会有监控,请您出去,这是海洋馆职工专用的休息室,不接待游客。海洋馆人鱼表演还在继续,现在去,还可以赶上。”本着服务的心态,罗槿尽量摆出一张笑脸,打断这依旧张望不停的奇怪男子,不怎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赤菀的表演么?我可没兴趣,不过南烛的剧场已经看完了。只是看到处都有监控,这才跟着你进来碰碰运气的。” 男人笑了笑,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罗槿谨慎防备的模样,又好笑辩解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跟踪狂,我只是很喜欢人鱼而已。那真是美丽的生物啊,海洋中最美丽的生物。” “你是南烛的驯养员吧,他应该是这个海洋馆的代言人,很多人都知道他。人鱼嘛,长得好看不说,还难的那么温顺近人,要是能再增加点项目,跟观众互动互动就更好了,比如拥抱啊、抚摸之类的,会有更多人喜欢那东西…” “谢谢你的意见和建议,南烛再温顺也是具有攻击性的危险人鱼,为了保证游客安全,并不适合有太过亲近互动,现在,请您离开。”并不喜欢这人说话时候的态度语气,罗槿也从未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他已经决定最后再冲澡,优先去给南烛送午餐了。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那种生物,我也很喜欢。可是不管怎么样,人鱼寿命都是很短的。”对于罗槿无关紧要的态度,男人也不生气,只将双手跨在胸前缓缓渡步进来如此说道。 听了这话,罗槿不明所以的看过去,不知道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对上那双染了怒色的眸子,男人只继续道:“不管他现在多好看,多漂亮,最后也是制作成标本,送到展览馆去而已。哦,对了,你养的那只对这个海洋馆还挺特殊吧,还有多久会变成标本呢?” “打个比方,以我的经验看,赤菀不似南烛活泼,尾巴光泽不如南烛艳丽通透,不过借助一些化学药剂,还是能弥补尸体本身的不足的,呃…相信赤菀的驯养员应该很高兴。” “说实话,比起活的,我对那些标本更感兴趣。标本才是最乖的,不会伤人,不会说话,不会动,甚至……哦,对了,至于……” “至于南烛嘛,我觉得它现在很受欢迎,将来做成标本应该会送回到海洋馆收藏,毕竟算个‘公众人物’,到时候你还可以在照看人鱼的空闲时间给它扫扫灰,很多饲养员都这样吧?” “够了!” 停了手中动作,努力缓和了呼吸频率,罗槿微挑眉梢,冷哼一声,拳头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无奈松开:“您是游客,也只是游客。” “哦?” “我也打个比方,您也说过,这里没有摄像头,也不会有录音设备。职业原因,海洋馆欢迎每一位游客,工作人员也应该友好对待。” “只不过,我的脾气比较暴躁,不喜欢被别人随意评价,特别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事物。”轻轻勾起嘴角,罗槿上前几步重新拉开了小门,十分客气的冲那陌生男人做了个手势引向外面:“慢走,不送。” “干嘛这么见外,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有求我的时候?”男人冰凉的手掌带着一股恶心的粘腻感,轻轻覆上罗槿手腕,让他立刻厌恶躲开。 “年轻人,我看得出你很喜欢人鱼,对那种生物也十分用心,我也是一样。” “是么,眼拙,我可看不出来。”将门拉开的大了一些,罗槿的回应换来男人一阵怪异笑声:“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你养着活的,我关注死的而已,我们也算是术业有专攻嘛。先别这么着急,你经历的实在太少,年轻人,听过来人的话不会错。” 我经历的还算少么? 罗槿不说话,只等男人继续说下去。看事情好像有戏,男人叹口气,感叹道:“人鱼很好看,就是寿命太短,你一定也会为这种美丽的生物感到惋惜吧。” “其实,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当然!这个条件对你没有坏处,那么……我就可以让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鱼都活到他们该活的年纪。” “什么叫……该活的年纪?”本不该相信这语调疯狂的邋遢男人所言所语的罗槿,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反射性的追问一句,因为这个古怪陌生人所言所点,都是现在罗槿最最敏感的地方。 “人类总是好奇的,这些东西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做出小小的…不,是你答应小小的条件,就可以让所有的人鱼获得他们应该拥有的权力就对了。”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能力?”以人鱼为由,提及种种模糊的概念,虽然这很容易就能引起罗槿的兴趣,可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眼前人类似疯癫的言语。 “年轻人,别着急啊,既然这样,那……” “小槿,你好慢啊。”忽然,连接更衣室的走廊门被打开、空洞走廊传来巨大声响,站在门口的罗槿一转眼就看到了同样滴着水的楚秋和另外几名员工的身影。注意到更衣室中的情况,没等罗槿来得及反应,楚秋就大跨步扑了过来: “这里无关人员禁止进入,怎么又是你?”剑眉轻挑,身后几人跟上来果然也对那中年男人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只有罗槿一个不知所以。 “小槿别理这人,他来咱们馆好多次了,之前一直在找楚秋麻烦,现在又找上了你,真是不可理喻,大概是…那儿有问题。”被另外的同事拽拽手,趁着楚秋与那人议论时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道。 “我来这里,当然是有正经!。”拍拍胸脯,原本只是邋遢的中年男人因他夸张过度的动作显得有些疯癫:“你这人不知好歹,就不要在这耽误我办大事。” “就应该在海洋馆设置黑名单,上次忽然发疯,恐吓那两条人鱼的是你,大上次破坏人鱼馆展览艺术品的也是你。”嗤笑一声十分轻蔑的看向那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楚秋可没罗槿那么好的耐性。 “这是必要的!必要的!你们根本不明白,我需要获得关注度,只有关注度!关注度…关注度才能行,对,这件事只有足够的关注度才能行!” 像是终于为自己的作为找到了描述或是推脱的说辞,那男人疯一般的大声吼叫着,安静又空荡的走廊过道都回想着他的声音。似乎是在嘲笑罗槿跟这人耗费了太久时间,楚秋默默向他看过去,挑挑眉,又跟其他几人对对眼色,同为工作人员、保持秩序的那几人立刻默契的将男子拉出了更衣室。 “看,疯子。”耸耸肩,楚秋凑到罗槿身边小声说道:“你能跟他聊这么久,穆槿,该不会…你这里也有问题吧?” “别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把推掉楚秋意欲按向自己脑袋的手,看其他人都对这事有所了解的样子,罗槿正经道:“这人刚才跟我说了很多,而且刚刚听说,那个男的之前也找过你?” “嘶,你是不是真有毛病?都说了他是疯子了,疯言疯语你也能信?”楚秋怜悯的瞅了罗槿一眼:“之前他是找过我,也意图找过你,不过这麻烦我帮你推了好几次就是了。” “那个人,自称是什么研究所的,跟我说赤菀根本不完美,我们家爱丽儿也是他可以评头论足的?号称对人鱼感兴趣的人可多了,疯子也多了去了,不能因为这些疯言疯语恰好涉及你关注的范围你就相信吧?” “可是楚秋……”将‘研究所’三个字在脑中重复一遍,罗槿无奈的勾起嘴角,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之前告诉过我,南烛他…只剩下两年了吧,你的爱丽儿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我知道,穆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驯养员,我们对人鱼的了解也太少,各个方面,比如说最基础的繁殖。”罗槿略微一顿,继续道:“控制繁殖是人类控制其他生物的惯用方法之一,人鱼数量这么少、这么难得,按理说那群科学家不会如此顺其自然跟随天意,而应该人为干涉才对。就比如…南烛和赤菀,他们是相同的物种,又是差不多年纪…” “穆槿,你他妈什么意思?都说了人鱼是特殊物种特殊对待,科研院的那群人都没有什么说法意思就是不需要,你想怎样?你想我们两个做亲家么?”打断罗槿的话,楚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一张俊颜瞬间扭曲起来。 “楚秋,你安静点听我说完,我是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关于人鱼的信息,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者说,是研究所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 罗槿叹息一声,缓缓拿起放在一旁的工作服准备整理起来:“那个人刚才告诉我说…说什么我答应了他,他就可以让所有人鱼活到该活的年纪。你刚才又说他是研究所的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个说法…确实关系了我最在意的事。” “其实,对于南烛…就像你对于赤菀、你的爱丽儿一样,我似乎…无法想象两年后,眼睁睁看他被研究所的人带走的场面…虽然,人鱼被驯养以来都是这样的……” “穆槿。”同样的集中起精神,楚秋“我们两个对那两条人鱼的感觉怎么可能一样,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爱丽儿她…很优秀,很完美,说实话……我其实…”楚秋苦涩一笑,难得改了平日里的轻快语调,说话断续起来。 “我知道,我也是。” “什么你也是…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能理解,对我来说爱丽儿……”平淡的注视着楚秋罕见的慌乱神情,罗槿不发一言的等着他恢复镇定、继续解释道:“或许你会觉得我疯了,穆槿,我似乎喜欢上了一只人鱼?不过他们都很可爱不是么,细枝末节,说不出的可爱,还有轻而易举的…信赖。” 点点头算是回应,对经历多世的罗槿来说,见的事多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是楚秋因为罗槿过于镇定的反应慌了神。组织着语言,正思考如何与楚秋解释自己的想法,走廊中就响起一阵说话声,大概是将男人送去保安处的同事回来了。 并不愿意跟他人提及这些事,楚秋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沉默与罗槿擦身而过,板着一张脸、径直走向冲洗室。 “没错,你是疯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也要疯了。” 不似楚秋一般激烈,平淡的话语自罗槿口中溢出,惹得那人前行步伐停顿下来,瞪大了眼睛回头望过去。喧哗声越发临近,自觉已经袒露太多的楚秋面对罗槿的回应没再说什么,立刻进了冲洗室,用一阵水流声弥补两人间的一片沉默。166阅读网 62 【 人鱼静静坐在水池边,等待着罗槿,同时向厚重墙壁发出一阵强烈音频,传递着什么信息。 经久相处下来,猫狗都可以明确感知到饲养者的情绪变动,更何况是被科研者宣告过智商颇高的人鱼了。 本就担心,经了那个疯男人的挑拨、跟楚秋的交流又不怎么愉快,罗槿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人鱼确实有太多秘密,两年前罗槿刚到海洋馆时,曾亲眼看见过送走人鱼的场面,那只人鱼十分冷静,一双带有讽刺的双眼安静扫视将他‘护送’上车的人,看尾巴上的狭长伤口,好像也有过挣扎,可并不像传言一般因走到生命尽头而疯癫。 大概是科技发达到能预算出准确的时间,然后在他们发疯、造成可能的危险之前带走吧。 提着蓝色的塑料桶,简单擦过头发、换了一身干净工作服的罗槿熟练地开锁、输密码,推开了场馆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半坐在水池边、望向厚重墙面的南烛。 ——另一边的场馆,是赤菀。 心脏漏跳一拍,他知道人鱼有自己的语言系统,他们发出的信号自己听不见、无法理解,但是隔着厚重的墙壁,或许同物种的人鱼还是可以相互交流、传递信号的。 在楚秋面前提及赤菀,只是想要让他正视起人鱼寿命的事实,如果南烛真的选择了赤菀,罗槿再不想接受,也必须祝福,可这样也直接宣告了任务的失败,失败的结果他不知道,总之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或许…人鱼出现发情、□□迹象,可以延长他们的寿命,拖延回到科研所的时间也说不定。 丧气的这般想着,站在门口失神的望着南烛的方向,丝毫没在意到人鱼早就转头看了过来。 尾巴拍击水面,水花四溅的同时也发出巨大响声,足以把罗槿从自己的思想当中唤回神来,抬眼望去,正对上那一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眸,浓郁墨色深不见底,好像整个人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人鱼眼睛眯了眯,盯着罗槿快步靠近过来下蹲到自己身边,视角也由仰视变成了平视,在罗槿取出腰间别的小刀之前、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南烛,今天的食物还是需要工具的,你不是很喜欢吃牡蛎么。”不解的回望过去,努力调整心态、故作轻松的解释道,一边将小桶拉到人鱼面前、向他展示今天的午餐。 塑料水桶中的牡蛎还是新鲜存活的,细密网格的网袋中不时开合冒泡,除此之外,还有两条因为路途颠簸疲劳沉在水桶底部、足有八公斤重的金鲳。 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什么,南烛将那一袋牡蛎从水桶中提出来后,直接将两条金鲳倒入了水池。轻而易举三两下撕开网袋,让牡蛎散落一地,甚至有几只同样掉进水池,发出不小声响。谢绝了罗槿帮助的南烛伸手捡起一枚牡蛎放置掌心,另一手拇指试图探入紧闭外壳内。 做了安全措施的人鱼,早就被科研所拔去了十指锋利指甲,为了控制他们水中的速度、方便捕捉控制,也去掉了人类认为不必要的鱼鳍,就连美丽的尾鳍也有选择剪短。这种强大的生物创伤恢复能力优于人类,可对于指甲、鱼鳍这些附属物,生长的还是相对缓慢的。 除了鱼鳍难以恢复之外,人鱼指甲有了研究所连根拔出的第一次,剩余次数都交由驯养员管理。到现在,距离上一次‘帮’南烛去指甲已经过了两个月,未经应用、长到现在的指甲只差一点就能覆盖过指尖。 比起科研院的快速迅捷,海洋馆每一次替人鱼拔出指甲都要用上镇定剂、麻醉剂,为了不使人鱼与驯养员生出间隙,拔指甲这种不算大不算小的事从来都有专业人员,只等驯养员提出上报,只需将人鱼护送过去,剩下的都不需要他们管。 看南烛费尽力气意图打开牡蛎,又想起之前他每次昨晚安全措施、昏迷着回到场馆时,鲜血淋漓的一双手,危险的想法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南烛。”也为自己的想法震惊,罗槿寻求安慰般的唤出了南烛的名字。人鱼抬眼望过来,没得到下文后继续低了头,尽量掰开那道缝隙,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划开紧紧闭合的牡蛎。 人鱼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罗槿就是能感觉到南烛在为自己‘退化’的能力而感到沮丧,正想安慰几句,人鱼就将好不容易剥开的第一枚牡蛎呈递到自己面前。鲜美肥嫩的牡蛎肉带着海水的腥气,在海边工作的罗槿也算是吃多了这种东西,好奇尝试一次还好,可罗槿尝试多次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复杂的味道。 见好心传递过去的食物那人没有接受的意思,人鱼也不生气,干脆的收回来一口吞掉了。 无奈叹息一声,自己所烦恼的事除了楚秋真的没人会明白,那人又是直来直去、喜恶分明的性子。早就看出楚秋对赤菀动了心,今天算是全盘托出的一番交流用词不当,没和楚秋心意,那家伙应该又会跟他‘冷战’很久。 似乎穿越到这个世界总是在唉声叹气,除了见到南烛的最初一面,绑定记忆、为轻易找到爱人欣喜外,他总没有彻底开心的时候。就算与南烛相处再愉快,心中也有巨大的担子压着他,明确到可怕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离别的临近。 人鱼这个物种实在是太特殊了。从前只需要担心相处时间太短,感叹寿命分配不公……到了现在,在那个男人的疯言疯语下,又燃烧起了更为可怕、可以称为希望的东西。虽然知道不应该轻易的抱有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痛苦,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或许研究所那群人真的隐瞒了什么,或许二十五岁的界限是被私自定下的。 慢慢明白,那次与楚秋的外出谈判、夺下的两条新人鱼就是在为送走南烛、赤菀做接替准备,罗槿心里就一阵别扭。原来这么早开始,楚馆长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人鱼表演,为他们‘传承’做准备了。 说到底,南烛只是用来驯养、换取金钱的海洋动物,他的健康与否、喜怒哀乐,只要能保证演出的正常运行,就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就算是两年后的死亡,顶多换来同事间的一句惋惜,和官方账号的一则声明罢了。 忍不住又叹息一声,抬眼看自顾自吃的正欢的南烛,罗槿多种复杂情绪同时填满心脏,沉甸甸的、无处发泄。 就像罗槿所处那那个世界一般,在彻底的绝望下,再渺小、微不可及的希望,也有无限可能。如蓝瞳少年一般,疯癫男人所言所语说不定是又一次转机。 多种猜测止不住蔓延开来,原本就溢满的心房因着那些想法更加沉重。不自觉蹙眉、思绪飘远,没注意到身边的人鱼早早吃完了所有牡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人鱼也有情绪,不过这种族常年生活在水底,并不会表现自己的情绪,有了矛盾也是打一架解决。南烛与罗槿相处久了,虽然现在难以详细了解罗槿每一句话的意思,但他的心情、思绪,长久陪伴的人鱼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这个人现在很难受。 不管是从他深锁的眉宇、不似平日的特殊眼神,还是凭借人鱼特殊而又精准的直觉来说,南烛都觉得罗槿情绪十分低落。 只不过,他们两个语言并不相通,对现在的南烛来说还很难发声,他还不懂人类的语言,面对朝夕相伴的这个人,简简单单一句安慰也做不到,只能默默揣测他的意思。 罗槿思索着未来南烛生存的可能,思考着他一个平凡角色得知研究所秘密的可能性,还有那个男人话语可信度…… 想着想着,心情愈发低落,低落到连开着空调、调整着室温的空气都变得压抑沉闷,让他无法再继续待下去。 “南烛,我先……”刚要站起身告别,罗槿手腕一痛,早就蹲的有些发麻的双腿难以对抗强大的力道,罗槿被拽的向前一爬、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到防滑所用的鹅卵石上,隔得生疼不说、还连带打翻了他带来的水桶,又湿了一身衣服。 心情差到极点的罗槿责备的话还没到嘴边,就见南烛一张俊脸凑过来,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让罗槿把话完完整整咽了回去、因南烛的举动再发不出声。 这个被称为‘拥抱’的动作,人鱼并不熟悉。南烛用这种让自己感觉舒服的方法对待罗槿,他不了解拥抱的含义,也不能揣测罗槿叹息的真正意义,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拥抱他。 被小心翼翼的抱在湿凉的怀中,南烛较低的体温很好的缓解了罗槿那股难以压抑的焦躁感。怔楞过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 停止了叹息,罗槿双手微颤的环上南烛脊背,将下颚轻轻放置在人鱼肩膀,缓缓的、同样小心翼翼的依靠过去,感受着人鱼胸腔中鲜活的心跳。 明明是美好的画面,脑中却一闪而过之前见过的玻璃箱后姿态各异的精致标本。 无神的双眼睁大,巨大的鱼尾、别扭却非要彰显流畅的游泳姿势……人鱼标本的收藏价值很高,想到那个场面也让罗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又被一只微凉手掌压住身体,让自己的上半身狠狠的和南烛贴合在一起。 不再有多想的心思,鼻腔一股清新的海洋味道,耳畔脖颈、满是南烛温热的呼吸。 南烛加深了这个拥抱,罗槿的靠近让他感到舒服,罗槿也在这个拥抱中真正安下心来。深深呼吸,依旧有些沉重,甚至在南烛怀里带了丝丝颤抖。到现在,不管南烛能够理解多少,罗槿都想向他倾吐出一切。 “南烛…南烛……” “我第一次感觉这么害怕,我现在连未来的方向都看不到。其实在连接记忆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年限’……” “实在太明确的年限,不得不让我心慌的年限。”伏在南烛耳畔,将身体重量交付出去,罗槿喃喃说道。 “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了解你,又不了解你。如果……如果你可以听懂我的话就好了…如果,你可以和我对话就好了。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法回应、也难以理解,南烛只是感受到怀中人的慌乱、,本能的紧了紧揽住罗槿的双手,同样将下颚抵在罗槿肩头。可是这样的动作也打断了罗槿没说完的话,换成了一阵压抑的颤抖紧拥。 拥抱,或许真的可以化解所有的不安吧。166阅读网 63 【 罗槿起了寻找那个奇怪男人探听明白的心思,处处留意,却再也没在海洋馆里见到那邋遢中年男人的身影。 唯一不出所料的,大概就是楚秋的态度。因着那一次不算愉快的摊牌,楚大少整整一个星期没去搭理罗槿,后者也不着急,干脆安安稳稳的腻在南烛身边一整个星期,除却晚上睡觉时间外,几乎寸步不离。 ——找不到可以为他解答疑惑的男人,总不能一直干着急。 管什么时间长短,能不能走到最后,珍惜当下,这样的相处模式也不错。话是这样说,罗槿也没停下寻找那神秘男人的步伐,甚至去调了之前的监控录像。 男人似乎从两年前开始,就时常光顾海洋馆,到最近愈发频繁,直到两个月前,才开始干出夺取目光的‘大事’来,受到楚秋的关注、被层层防范起来。寻常游客买了海洋馆套票没有特殊原因,大都会一处不落的游览干净,毕竟门票不算便宜,就算喜欢某一个场馆,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只向这一处走吧。 按男人愈发频繁来到人鱼场馆、以及最开始出钱的时间来看,恰好是南烛、赤菀两只人鱼训练完毕,开始进行表演的时间,这怎么都不像巧合那般简单。 整整七日后,楚秋终于按捺不住来找罗槿了。这一天表演完毕,罗槿向往常一般将南烛抱离场馆,其实通道已经修好了,不过现在两人都不愿意放弃这种亲密方式罢了。 进入盛夏时节,马上就要迎来客流的高峰期,海洋馆方面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各馆增加了不同表演节目,只人鱼馆的剧场表演还是每天一场,不过下午即将增加人鱼展览的项目,开阔宽广的新展厅会向游客展示海洋馆现存的所有人鱼。 送下南烛时间还早,沿员工通道向前,回到更衣室就见到了故意逃离自己许久的楚秋。 “嗨。”相看一眼,罗槿口中发出枯燥、没有起伏的单字音节,打个招呼就转了方向,向一边的衣柜走去。 “呃,穆槿?”尴尬喊了一声,罗槿应声转过头来静候下文,楚秋就这样傻愣愣的与罗槿继续对视着,直到把自己看的剑眉竖挑、怒目圆瞪。也不知道是在气些什么,楚少爷语气不善道: “我们爱丽儿的表演换到下午了,为了岔开人流量。” “恩,我知道,开会的时候我也在,通知也看见了。”点头回应,四顾无人后,缓缓道:“楚秋,海洋馆真的有黑名单么?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了,我想找他问些事情。” “问什么?”听了罗槿的话,楚秋心情更加不好:“穆槿,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吧?那个男人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么会不留给你联系方式呢,再说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真的不用这么防范我。” “而且……我现在觉得,你说的也对,虽然你可能难以理解我对于爱丽儿的感情,但是…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人鱼驯养员要跟着人鱼更换的次数更换了,这么早,我爸就找到了咱俩的接班人,新来的两条人鱼寿命够长,说什么再过两个月,让那两个先跟着我们看看。” “恩,人类跟人鱼太相似了,所以情感比起寻常动物要多些。”打开柜子、取出衣服,罗槿坐在楚秋身旁缓缓说道:“而且我们是驯养员,每天的工作都围着他们转,舍不得…也是必然的。” “是,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不用这么躲着我,既然你觉得有希望、那我们可以一起联系那个男的,一起问的话,被骗的机率总是小的。” 看楚秋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激动模样,罗槿叹息到:“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这怎么可能?”难以压制音量的喊了一声,楚秋向罗槿:“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最能理解你心情的人,你应该相信我…怎么可能没有呢…你不是,和他说了很久很久的么…怎么……你怎么不要下他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不相信你,也没有说很久,我们开始正题之后没多久你就进来了,我怎么可能有他的号码?不过他说的很对,我确实会有求他的时候。” “我看场馆,那个男人这星期都没有出现过,我以为…” “你以为我私下跟他有了约定、达成了协议,因为你跟我赌气才不让你知道?”接过楚秋说不出口的话,罗槿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任何回应,罗槿就知道自己是说对了:“我是真的找不到,这事要是要找人帮忙我也只能找你,这两天一有空闲,我也会去监控室调看。” “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有等吧。”停顿换下上衣,罗槿很是无语的看了坐不住的楚秋一眼。后者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方式,可有心有力也没地出,这现实让他闷了声、径自懊恼起来。 算是和好,楚秋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干脆站起身,向更衣室门口走去。 叹息一声,将沾湿大半的上衣脱下、放置一边,听到门被打开,罗槿才刚拿起干净衣服,就听见楚秋又在念他。 “穆槿。” “怎么了。”抬头就见大门半敞、楚秋拧眉看过来,那一脸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然我们在人鱼休息的场馆也按上监控吧。” “啊?” “我是说,监控只到密码门门口,人鱼平常呆的地方没有。我觉得要是那个疯子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奔着人鱼去。不然就在南烛哪里放几个监控,我来放,帮你看着。” “你怎么不在你爱丽儿那里放?”一想到南烛的私生活都要展露在楚秋面前,罗槿就一阵别扭难受,再想到那天一人一鱼紧紧相拥的模样,耳根处不自觉红了起来。 “我可以保护好爱丽儿。而且一个女孩子,这样……这样多不好?” “是,衣服都是你帮她穿,说到底,也是不想我看,这点你放心吧楚秋,我没你那么猥琐。”罗槿瞪他一眼,压下涨上红晕的一张脸,若是安了监控、在楚秋眼下跟待在南烛在一起,怎么都有一种被视-奸的怪异感觉。 “你…我怎么了?怎么就猥琐了。” “怎么都。好了,这事就先这样了,南烛那里不需要监控,我也一样可以照看好他。” “…好吧好吧……”不满的抱怨两声,看罗槿明显拒绝的一张臭脸,楚秋不再停留,立刻关合了更衣间的大门。 ====== …… 在罗槿与楚秋二人都开始瞩目那个给予两人希望的陌生男人之后,他就再没出现在海洋馆。 转眼,盛夏到来,草木繁茂,蝉声四彻,旅游旺季也这么到来了。 每逢节假日及寒暑,都是各大旅游景地最忙碌、投资者最开心的时候。尽管提高了票价,景点的生意丝毫也不会受到影响。原本游览海洋馆的价格就不低,到了现在的旺季更是翻倍,加上最受关注、欢迎的人鱼馆有表演次数限制,更是一票难求。 海风虽然清凉,可头顶强烈的阳光完全占了上风,馆外炙热的空气与馆内怡人的寒凉对比鲜明,舒适的工作环境却压不住管理散乱游客积压下来的怒气。 每到寒暑假,各大旅游景点都会出现恼人的熊孩子,借着年龄小、家长撑腰,到处招人烦,原本安静的海洋馆更是成了重灾区。这些日子,罗槿听得的抱怨越来越多,就算大家都心烦,也只能口头感叹两句,不得不忍耐下来。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人鱼馆。”海豹驯养员在午饭后遇见刚忙完准备去吃饭的罗槿和楚秋很有感触。 “怎么了,海豹不如人鱼好看啊?”楚秋啧啧两声,轻松回应道。 “不是…反正我这个月工资又得扣,表演的时候明明离得那么远,也能有小孩来捣乱,可怕的不是孩子,而是家长,现在这一群熊孩子可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啊……”三人成团说着,远处路过的管理员就这样应了一句。“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替你们累,行不行?再说了,前两天标本总受损,这不又要弄防护措施,加我的工作量。”脚步不停,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楚秋直瞪眼。 海洋馆里,楚秋的人缘从来都很好,这富二代没有一点儿架子不说,为人又仗义,自然能受欢迎。 多少聊了一段,海豹驯养员侃侃道别,去忙他的工作,留罗槿和楚秋外出去吃中餐。 因为旺季人流量大,人鱼馆最受欢迎的两条人鱼在表演过后也会被送到玻璃墙壁后面,加入被围观的队伍。又是绕路、又是给人鱼喂食,罗槿多耗费了不少时间,同为驯养员、人鱼表演却转换到下午的楚秋在这时候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等罗槿忙完后一起去吃饭,再跟这个在某方面唯一有共同语言的人夸耀赤菀的美好。 下午一点半,‘海底世界’那边也有精彩表演,分担了不少人流量,人应该不多,而且南烛所在的展览馆也有巡视人员和摄像头,罗槿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管南烛听不听得懂,简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每年游客爆满的时候,南烛都会自己呆在这里,从来都不会出事。 …… 人少了一些,海洋馆也终于恢复了安静。 厚重玻璃由屋顶直接落到地面,提供了最大程度的视线范围。透彻海水打了淡蓝色的灯光,波光粼粼闪烁,偌大场馆整一面墙都是南烛活动的水箱,这房间也只有南烛一条人鱼,剩下的,则四散开来,保证观赏游客不会过度集中,发生危险的拥挤事件。 没有那个熟悉的人类在身边,南烛百无聊赖的游荡在宽敞的水池中,美丽的肢体线条在水中游动时格外好看,巨大鱼尾掀起阵阵水花泡沫,波动海水折射出细碎光芒,好看的很。 人鱼馆就算没有表演进行,也不会寂寞。逛累了的旅人坐在玻璃墙正对面、看台上的木凳上,悠闲的注视着水中游动的人鱼,这时候时间流淌的好像格外缓慢。 海洋馆准备的木凳很多,人并没有坐满,人鱼在被打量的同时,一双墨绿色的眸子也在打量着下面的游客,一对情侣在这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女孩子似乎是歪倒了脚,被男生抱到了空着的座椅上,那姿势,与罗槿带南烛到表演场地时一般无二。 好奇的看过去,就见男生坐在女孩面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解的眯眯眼睛,南烛视线紧紧盯看着那两人的动作,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人类动作所表达的各种意思。那是一种比起人鱼复杂的太多的物种,是对人鱼来说十分危险、可怕的物种,除却罗槿,南烛对其他人类算不上厌恶,也没有什么好感。 那边的两个人类似乎是发现了南烛审视的目光,没有担忧什么,而是激动异常。就算是崴了脚,女孩也拽着男生来到南烛停留的那片玻璃面前,举着手机合了个影。 旅游留念而已,两个人,一条鱼。查看拍下来的照片,发现身后人鱼也在关注着镜头,女生十分开心,又不好意思的让男生帮自己与人鱼合照。 确实,不管怎么看,过于精致惑人的一张脸,还有恰到好处的硬朗肌肉、完美身材,与人接触惯了、相对乖巧的南烛很容易受到异性人类的欢迎。只不过,那男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木纳的看着眼前两个人类举着什么来来回回、嘴巴开开合合、动作不停,南烛逐渐失去了兴趣,可就在他准备游走离开的时候,那两个人类做出了幅度不小的动作。 ——接吻这个概念,人鱼也不清楚,不过这是在拥抱之后进行的,连上两人一开始的‘嘴碰额头’,也是在拥抱过后进行的,这种行为对人鱼认知造成了巨大的干扰。 没有在意其他物种探索的目光,热恋中的小情侣吻得愈发深沉,看的南烛不自觉露出一排整齐的小尖牙,探出舌头勾勒了嘴角。166阅读网 64 【 用完午餐,楚秋一路跟着罗槿回到南烛所在的展馆,这时候人已经多了起来,围在厚重玻璃墙面前指指点点个不停,安静的展馆又一次围绕了喧哗人声。 罗槿皱眉凝视过去,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叔为了逗自家孩子开心,正用力的敲打着那片玻璃、企图吸引人鱼的注意,让它靠近过来给逗乐孩子。就算知道设施完备,以那人的力量不会对玻璃造成什么伤害,众人前表演惯了的南烛也不易被恐吓,可这对待南烛不算文明的方式就是会引起罗槿反感。 本站在高站台上的罗槿打算前去制止大叔的动作,却被楚秋伸手拦住,道:“驯养员就别管游客,安心管你的人鱼就好了。”顺着楚秋示意望过去,就看见海洋馆的志愿者正走向大叔身边,同样参观海洋馆的一个中学生打扮的小姑娘也同样在制止那人动作。 “我……” “而且也别把所有目光都投到南烛身上,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说着,向一边小展馆的入口仰仰下颚,被这样一提示,罗槿立刻发现了被‘通缉’许久的中年男人。 蓬头垢面,炎热夏季却穿了一件破旧的牛仔长外套,在冷气调的格外低度的海洋馆也显得十分怪异。 “你先等等!”伸出双手,将迈出腿的罗槿拽回到自己身边、于耳畔轻声道:“这样不行,我先到下面去,然后过一分钟你从那边门口向外走,我从另一边员工通道走,才能在那边的楼梯间堵住他、问个清楚。” “他会跑?为什么会跑?那男的这么久不出现跟你有关?” “咳咳,你先别管这么多,我就是托人转达意思说让他赔之前破坏物件的钱,他就跑了。” “知道了。”应允一声,罗槿没再问下去,等楚秋转身离开后也悄悄下了台阶,只不过着急寻根问底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道视线。 南烛早就注意到了远处的罗槿,伴随着游客的惊呼声声游到了靠近玻璃的地方,双手撑在玻璃上直直向那边望过去,立刻看到楚秋将罗槿拽到怀里,也不满的眯起了墨绿色眼眸。 身处真正‘危险’还不自知的罗槿小心翼翼下了台阶站到靠墙一侧的蓝色灯光处,默默数着秒数、估算着行动的时间。男人没有发现他,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两位驯养员的捕猎目标,只四处张望着一步步走进来,似乎是在寻找、计划着什么。 半分钟时间过了,罗槿向前一步一点点靠近过去,却不料一直看着南烛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就回头盯上了自己、发觉现有状态后拔腿就跑,在楚秋意料之外、跑向了相反的方向,沿着人流向更里的方向挤去。 呆愣一瞬,看向玻璃内就正对上南烛的目光,原来是人鱼的注视让自己泄露了行踪。 来不及多做反应,罗槿一边绕开人群,紧紧盯着那道飞窜的身影,手在身上不停摸索、寻找着手机,意图跟楚秋联系,又因男人跑的太快,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喂,去哪儿穆槿?” “忘拿东西了。”半道被同事拦下,罗槿匆忙辩解一声,不得不缓了步子。毕竟这事情还未探究明白、与楚秋商量后都不觉得需要立刻宣扬出去,只好在不相关的人面前装装样子,敷衍过后,见那男人已经拐向了另外的展厅。 不得已耽误了些时间,等罗槿进到展厅早没了男人的影子,不死心的四处张望着,可四处除了三两成群、满是笑容的游客外,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仔仔细细又看了一圈也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叹息一声,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水,罗槿因自己失误而失去进一步了解男人计划的机会而自责丧气,实在对南烛的处境无能为力,又偏偏错过了渺茫的希望,强烈的自责感让他不由狠狠攥紧了拳头。 奔跑带来的急促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罗槿闭闭眼睛、转了身,平下心后终于有时间抽出手机、将这一遗憾告知还满是期待的楚秋。 避开人流,走到阴暗的过道,从最近联系人中寻找着楚秋的号码,直觉回头一看,正在拨出号码的手机就被一下甩到了地上。 “是你!” “别、先别激动!”邋遢男人一把拽住罗槿手臂,将他向无人的过道内部又拖了拖:“先别急着拒绝我,我只是向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对了,我是要求你了。” “关于人鱼?” “关于南烛。” 几乎是同时出声,罗槿的话让那男人怔楞两秒,然后开怀大笑,夸张的声音顿时扩散开来,疯癫的笑声砸击耳膜,一点儿都不舒服,甚至能闻得到男人口腔中的一股恶臭。 看似瘦弱的古怪男人力道大到可怕,罗槿一把甩开那人手掌:“别笑了,在南烛的场馆乱晃又打掉我的手机,你要说的事恐怕不想让楚秋知道吧。 ” “哼,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因为他更不可理喻一些。行了行了你说的没错,先别联系他,你跟我过来,驯养员,你需要先知道一些要紧的事情,还有,你只能相信我。” 不知所以的点点头,罗槿未作出明确的回应,隔了两步远跟在男人身后,相当谨慎的盯着男人后背,跟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储物室。 “你怎么会有海洋馆内部的钥匙?”见男人几下打开了储物间的门,并开了里面的灯,罗槿蹙眉询问道。 “我可没钥匙,不过开门很容易。”一边抬脚进去,走到最里,示意自己不会做什么后,看着罗槿靠在门边审视自己许久才合上门。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防备我,我叫卢纴榎,很高兴和你合作。”男人伸出右手,罗槿却没有回握的打算,毫无尴尬的收回手,卢纴榎继续道:“首先,你要知道我的计划都是为了全世界的人鱼,和你一样,我也很喜欢他们那种生物。” “其次,我的计划还多亏了你那个更不可理喻的同伴才得到了更为详尽、可靠的补充,让我有更大的机率可以一次成功。当然,也需要相对可爱一些的驯养员你,来协助我完成。” “我来协助?”重复一句,看男人郑重点头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我一个海洋馆工作人员,普通的驯养员而已,能帮你做些什么?而且这事为什么不让楚秋知道?” “别着急嘛,年轻人。”卢纴榎翘起两边嘴角,扯开到最大弧度,伸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道:“我们的计划迫在眉睫,很疯狂,也很有挑战性,你先听我告诉你我们最新的情报吧。” “如你所知,你那条人鱼还有两年可活…不,是现在还剩下一年又四个月,已经不能近似于两年了,第四个月到现在又过了一半了……” “你…” “我当然知道的清楚,上次比较匆忙,似乎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曾经是科研所的高层?我当然知道哪些凄美的生物所有的年限,我的大脑,清楚地很。”挠了挠耳侧头发,又点了点自己额头,卢纴榎语气不免带了两分夸耀,忽的话题又一转道:“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是我,还是南烛。” “怎…么了?这跟你说的人鱼年限有关?” 疑惑问出声,卢纴榎没有立刻回应,看到罗槿眼中的焦急才继续往下说:“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人发现了我故意留下的错误数据,南烛和赤菀,他们真正的年限被发现了,估计再有两个月就会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听到忽然急剧缩短的所谓年限,罗槿脑袋嗡嗡作响:“什么意思?不是还有一年半么?什么纰漏?你说啊!” “年轻人干嘛这么激动,其实还好,他们那一群不顶用的人没算对,要我说,现在南烛就应该被送回去,取出该取的东西安乐死,喂!”被一把抓住衣领,卢纴榎气愤过后因罗槿模样笑了起来。 “什么叫安乐死?不是说…什么现在就被送回去?不是说人鱼会在二十五岁……” “你看,二十五岁什么的都是科研所的计算,虽然持续了多年,但常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计算方式。”卢纴榎没有理会罗槿呆滞的模样,自顾自继续道:“其实,这不过是预计人鱼真正成熟的方式而已,就好像果实成熟,与寿命无关。” “人鱼的寿命大概比人类还要长一些,只不过在人类的世界还没有哪只活到那么长,都是活到了它们该死的时候,谁让这些人鱼身体内的东西对人类有用呢?就像熊胆、象牙,只不过人鱼体内的东西用途更为特殊、更加珍贵罢了。” “可惜啊,信息时代,人鱼这种自古就有传说的物种又备受关注,只好做样子将他们放在海洋馆了,反正不成熟的人鱼又不能做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要是没有我故意留下的错误数据扰乱了判断,你那条小人鱼根本不会留到现在。科学家嘛,怎么都要估算到最坏结果来减少损失,怎么都会在人鱼真正‘成熟’的前一个月将他带走。” “呵,说了这么多,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既然你说你是科研院的人,这种事的保密等级一定很高,你凭什么会告诉我?而且人鱼这么有用,为什么要放到海洋馆?”罗槿后退一声语气有些颤抖,努力镇定下来,他对长久等待后得知到的真相还存有疑虑。 “因为我们都很喜欢人鱼,要拯救人鱼你就只能相信我,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么?” “至于为何将人鱼放到海洋馆,科研项目本就需要不少经费,哪有那么多闲钱去伺候这些人鱼?本来捕获的概率就少,驯养员你也知道的,他们太难养,生活环境要求高、吃的又多。” 卢纴榎笑了笑,似乎已经达成了目的并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结果:“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为什么科研所的人会定下那个期限、并在期限到达前带走人鱼了。” “说了这么多,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就算我答应下来,又能做什么?”一时承担了太多‘真相’的罗槿有些难受,这人又不想让楚秋知道,没了可以共同分担的人只能靠自己,这让他更想知道男人到底是打算、也想知道自己在男人的计划里扮演什么角色。 听了罗槿的问话,卢纴榎眼睛里跳跃起贪婪光芒,吞咽口水后连忙道:“很简单,就是牺牲一个南烛拯救整个世界的人鱼。” “至于你…”男人伸出舌头勾添了嘴角,又推了推滑落的眼睛,十分兴奋的继续道:“虐杀南烛。”166阅读网 65 【 什么意思? 简单的四个字砸到罗槿耳中,震得他睁大了眼睛。 没有得到回应,只当罗槿是默认的卢纴榎沉浸在自己的‘完美’计划里、自顾自继续说道: “其实很简单,就像你那同伴点醒我的,只要我们获得了关注度、让公众了解到他们喜欢的人鱼在海洋馆过得并不好,自然会有动物保护者一类站出来对抗科研所,众怒总是能解决一切复杂问题。” “就算势力维护,他们也压不下那么多人的口水,怎么用最快捷的方式能拯救全世界的人鱼?牺牲南烛一个就够了。他是海洋馆乃至世界驯养人鱼以来最受欢迎的,自然能收揽更多人的目光、怜爱。” “你是他的驯养员,事情你来做更真实、更有说服力,我们合作计划也更便捷,你也想拯救被困锁各地的人鱼不是么?拯救世界总要有人牺牲,不过不要担心,人鱼而已不会要你的命的,顶多判几年罢了。” “年轻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卢纴榎一转眼就对上了罗槿燃火的眸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亲手杀了南烛?然后等你将视频一类公布出来再去承认,将事情闹大,等着别人去管,最后将人鱼救出来、让他们自由?” “没错!” 欣慰点头,卢纴榎补充道:“人鱼送到海洋馆之前不是要做保护措施么?今天我看南烛指甲不短了,干脆继续留下去再镜头拔掉好了,手法要尽量残忍、血腥一些,才更能激起人们的保护欲!我听说那条人鱼有粉丝群?我计划先将视频发到那里面,年轻的小孩子更容易……” “闭嘴!” 被男人的话激起一阵怒火,如何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大义凛然的说出这般残忍的事:“很感谢你说了这么多,也庆幸我没有立刻答应下你。既然你说我们同样喜欢人鱼,我又怎么会动手?更何况……” “一点点牺牲而已,你应该大义灭亲才对!身为人鱼的饲养员,你就应该尝试拯救人鱼,而不是将目光只放注在那一只身上!” “抱歉,大义灭亲这词可不是这样用的,而且我也不是英雄。”冷哼一声后退一步,罗槿伸手开了储物室的门就向外走。 “等等!”男人急呼出声,大步向前,一手顶住房门拦住了罗槿。 “你这是谈判不成要杀人灭口了?” “我可没有那么残忍。”笑了笑,露出一排不甚整齐的牙齿,卢纴榎不慌不忙的上下扫视罗槿一眼:“何况没有合适的工具,我没有能在这儿完美杀掉你然后推卸所有责任的能力。” “那就请你让开。” “年轻人,请你再想一想,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不依不饶,卢纴榎歪了歪脑袋继续道:“用一只人鱼的命可以换所有的人鱼自由,事后你所驯养的人鱼也会被大家记住,会有更多的人和你一起祭奠它。” “卢先生,我想你似乎对我有所误会。”缓缓将男人按在储物间门上的手推下,罗槿一边开门一边道:“成为人鱼驯养员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热爱海洋生物、喜欢人鱼,可我十分自私自利,没有你那么高尚。” “如果有让人鱼活下去的机会,我更希望这个机会是南烛的。” “你真是不可理喻!留一只人鱼的命算什么?用它明明可以交换所有……” “南烛的命对于自私的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比我的命重要千倍万倍的东西。” “而且我是个惜命的人。”不再理会卢纴榎,罗槿抬脚出了门大步向前走去,于公,他做了最自私的决定,却一点没有后悔。 这个世界里、在人类眼下生存的还有将近一百只人鱼,或许目前来看,牺牲南烛是拯救这群美丽生物最为可靠的方法,可它也是罗槿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的方法。 远离阴暗走道,较为偏僻的展厅人并不多。罗槿重新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刚要离开走廊跨进展厅,就听见了自背后响起的、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罗槿不想再跟这个疯男人继续废话下去,停也不停、直接迈开了步子。 “喂!这件事还是别让你那个同伴知道。”男人飞快靠近过来、站至他身后位置:“我可是多嘴一句提醒你罢了,你可好好想想,你真要告诉他么?” “你不愿意用那只小人鱼拯救全世界的人鱼,不代表他不愿意。” 听了这话,罗槿脚步一顿,繁乱思绪被斩断、瞬间空白一片。之前误打误撞得到了楚秋的摊牌,境况相近,楚秋应该是最能感受到他无助的人,也是最能信赖、唯一可以协商的人。可现在,有了两人一直在寻找谋划的、拯救人鱼最大机率成功的方法,有了可以让爱丽儿活下去的机会,楚秋同样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他完全有杀掉南烛的机会。 不是不信任,罗槿实在不能让南烛暴露在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当中。 紧了紧五指,这时候他是真的犹豫了,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我其实完全可以去找他,只不过你那同伴看起来并不靠谱。”无力摊摊手,也不管罗槿听不听得见,卢纴榎缓步向前不再跟随,目送罗槿离开了这里。 …… 来来回回,没有目的的游荡许久,转眼便到了海洋馆闭馆的时间。 罗槿怔怔站在二层站台处,看着游客四散离开,看着厚重玻璃后、南烛无所事事不停游动的身影,宽大的鱼尾打散了水下灯光,早就发现来人的南烛却没再向罗槿这边看一眼。 人走光了。 深吸一口气,场馆的制冷设施也关合了部分,空气稍有闷热,惹得罗槿脑中一团乱麻。本以为自己能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好好筹划,可转眼就过了三个月,也转眼只剩下两个月,虽然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也不能坐以待毙…… 即使心情不好也还有工作要完成,多放空了一分钟,罗槿下了站台拿出钥匙,重新进了员工通道。 人鱼馆设计的最为复杂也最为完善,玻璃墙壁后其实是一处有楼坊层间距深的水池,水池顶端则是驯养馆一般的构造,只不过驯养馆那处的水池池壁并不透明,而这里换成了展台玻璃罢了。 上楼进入玻璃后、游览者无法看见的第二层。 站在透彻水池旁,借助水底的蓝光可以清晰看见人鱼来回游动的身影。将一直挂在胸前的哨子含在嘴里,哨声长鸣,是呼唤南烛回到罗槿身边的讯号。本应该难耐一天寂寞、立刻出水的人鱼久久没有出现,未曾出现的状况,不禁让人鱼驯养员着急蹙眉。 重新吹响哨子,吹了两三遍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南烛?”喊着人鱼的名字弯腰看去,人鱼已经定在了水下某处。就像游览者看不见水池上方是何种场面一般,站在里面的驯养员也无法得知现下展览厅的情况,明明人已经走尽了,也不知道南烛是在看些什么? 加大气力重吹哨子,细长的哨声响彻厅间,水面瞬间击打起细碎水花,沾湿了额前碎发。久不出现的人鱼终于舍得将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伸手扶住了岸边,依旧僵硬着一张脸,墨绿色眼瞳看不出情绪。 长久相处下来,如人鱼熟知驯养员一般,罗槿也大概知道今天的南烛不怎么高兴。努力勾起嘴角,明知不会有答案也依旧提起精神、温和出声问道:“南烛,怎么了?” 当然不会回应,南烛只是默默靠近到罗槿身边,待他后退两步后忽的一下子双手撑上岸,第一次直接将整条尾巴拍在岸上,当下碎裂了一块儿瓷砖。 “我们先回去吧。”不知为何人鱼会有这般暴躁情绪,找不到排解思路的驯养员只好先将它带回去,然后用食物缓解人鱼心情。罗槿伸出手,意图像往常一般捋顺南烛沾湿在脸侧的长发,人鱼却将头一歪,完整避开了罗槿的手。 南烛是在拒绝他? 悻悻收回停顿在半空的手,罗槿尴尬的笑了笑,因南烛忽然生出的明显疏离而无措。 叹息一声,闭锁的厅门忽然响起钥匙插-入转动的声响,罗槿疑惑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在下一瞬被一股强大力道拖拉、让他踉跄向前一步,摔倒在湿滑地面。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压在微凉湿润的结实胸膛,一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肢,摔坐在地面、半身后仰,罗槿一抬眼便对上潭水般幽深宁静的双眼,发觉自己被南烛用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压在身上、抱在怀里。 转了半晌的门终于打开,罗槿伸手推拒着、注意力也因着开门的声响转移过去,身后的手掌忽然出现在面前,南烛纤长手指不慎温柔的抓在罗槿脸上,让他重现看向自己,然后……深深吻了下去。 “穆槿!你……” 罗槿瞪大了眼睛、以半躺的姿势被抱在南烛怀里,两人唇瓣轻轻贴合在一起,寂静无声,亲密的景象留给楚秋最最清晰、流线完美的侧脸。 打开门憋了一肚子气的楚秋只来得及念出一个名字就看见眼前这诡异的场景,生生将那卡在喉咙的话都咽了下去。 等了半天都不见罗槿的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他急急忙忙回去找了手机,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整个场馆跑了半天都没见到,监控里好不容易看见罗槿傻站在隐蔽的二层站台。 找了备用钥匙,又看南烛嘲笑似得盯着自己步步进入员工通道,楚秋实在是气急了,谁知道一进来就见到这种鬼场景? 唇上冰凉,处在双重震惊下的罗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的过来,他连忙抬手去推拒南烛,不知道人鱼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般动作。心脏狂热跳动,再加上有旁观者在场他如何都镇定不下来,这让罗槿窘迫的涨红了脸。 只可惜南烛只是远远的见过‘接吻’动作,将它当做拥抱过后更进一步坚定的亲密关系的表现。他只看见那两人对准了嘴唇,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收尾,只能僵硬执拗的用自己的嘴唇挤压着罗槿的柔-软。 虚弱退化了的人类在体力、体能方面自然无法与强壮的人鱼比拟,南烛仅用手指便禁锢了罗槿脸颊、让他无法逃脱,几经挣扎都没能撼动丝毫。被强迫对准唇瓣,挣扎过后的南烛又加大了些许力道,手指间隙露出的面部肌肤被压下不正常的红-白痕迹。 “喂!南烛…你给我放开他!”发现这动作继续下去的不妥,楚秋轻咳一声、压下尴尬,疾步向前走来,手中扣了发射式安定注射药剂。 ——人鱼毕竟属于危险物种,就算做了安全处理、人为驯养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为了保障自身生命安全,驯养员还是会随身携带这种药剂,以防万一。 有了楚秋的靠近威胁,南烛终于松了手,转手将罗槿揽在身后,艰难的向前挪动些许、完全挡住罗槿身影,似是在宣告着所有权。 满是危险气息的狭长眼眸眈眈相向,纵然手中握了安定剂,楚秋后脊还是泛过一阵凉意。 一人一鱼各自谋划着,门口到水池的距离并不长,就在楚秋准备行动的前一瞬,罗槿喘匀了气,大声喝道:“南烛!” 肩膀覆上温暖,人鱼应声回头,只看见那人眼中荡漾着迷乱水光,被自己按压蹂-躏许久的唇瓣微微红肿。好像读懂了罗槿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深处的忧伤彷徨,南烛最终软下气势,不甘心的将脑袋瞥向一边。 “楚秋,我……晚些去找你。”向又一次准备好让南烛昏睡的楚秋摆摆手,这种突发状况下,罗槿只能先打发他离开。 “穆槿,你……” “我把南烛送回去立刻就去找你…求你了,楚秋。”垂了头,罗槿坐正了身子惨淡一笑,楚秋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将安定剂收回口袋,楚秋蹙眉道:“注意安全。” 说罢,转身离开,关锁了大门。166阅读网 66 【 厅门应声而合,只剩下一片寂静。 被推倒在地上的人缓缓撑起身子,并不站起,而是挪动着靠近了一直在发脾气的人鱼,抱起双膝、坐在他对面。 大概是属于模仿行为的一个吻,或许南烛不了解这代表什么,可对罗槿来说,这个吻坚定了他脑海中的危险想法,耗费一下午搭建起来的心防也轻易因南烛一个吻而分崩离析。 脑海中两个月时限不停警示着他,就算有了想法,无力感也不停扩大。 人鱼馆本就在海洋馆最内部,想要将这样的生物单独带出去根本不可能躲避开层层监控和把手值班的工作人员,何况附近是旅游度假的海域,即便夜间也会有游客活动。 紧攥十指、在掌心留下深刻痕迹。罗槿将头偏向一边,拧眉叹息一声,却不能再将这种消极的情绪带给本就别扭着的人鱼,只能微笑着回过头来、微微向前倾身道:“南烛,就算不高兴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怎么都要回去的,这些你也知道的不是么?” 如抚慰孩童一般的口吻,慢条斯理的语调,人鱼在罗槿哄劝下冷静了下来,抬手过去轻抚他的发顶,也不再反抗,只是一直看过来,并且伸手抓住了罗槿的肩膀,似乎是发觉了他的不安。 被那一双墨色眼瞳注视,微启的淡色薄唇几乎马上就要吐出属于人类的音节。 不自觉的期待起来,驯养员屏住呼吸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人鱼。 满心的期最终待随着人鱼露出的尖牙而告终。罗槿闭了闭眼、回绝失望,他站起身来舒缓着被摔痛的手臂,一边费力僵持微笑、向南烛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声音刚落下,还保持着抬转胳膊动作的罗槿就看见南烛直接向自己伸出了双手。习惯性的伸出手回应,又在牵上南烛手指前僵持了动作,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罗槿眼睛忽的瞪大、诧异的看向南烛。 每一次工作结束、转换地点,这庞然大物都由罗槿负责搬运,早已习惯了他伸出双手撒娇般的姿势,可这一次自己并没有吹响哨子、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行为指令,只是口头提议一句就得到了准确的回应? 纵然有口号指令一说,但罗槿每次的话都不同,他是如何从复杂的人类语言中了解意思、形成行条件反射的? 喉结紧张滑动,罗槿蹲下身子不甚确定的说道:“南、南烛,你可以听懂……我说的话…么?” 见人鱼半张着嘴、用舌尖勾舔牙齿的模样,罗槿恨不得拍拍自己脑袋、连忙补充道:“如果你可以,就点点头,如果不可以就摇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希望能够得到回应。 可要是南烛听都听不懂,怎么能有回应呢? 闭了嘴,紧张看过去,人鱼只用眼睛盯着罗槿,然后缓缓点了头。微小的动作惹得罗槿呼吸一窒,没有立即回应,他担心这像是拥抱一般、是人鱼习惯性的模仿动作。 与预料中的不同,人鱼没有摇头,而是在得不到罗槿回应之后继续点头,肉眼可见的加大了点头的动作幅度。 “好…好了,我、我我知道了南烛……你…你是一直都能听懂我的话么?是所有人的话都可以听懂还是…我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发现让罗槿惊喜,骤变的情绪也让他眼睛一阵酸涩,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捂嘴低头。 张张嘴,南烛眯起眼睛摇摇头,否决了罗槿的两个问题,他明显感受到的来自罗槿的喜悦,对此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在他掩面微笑时靠近过去,轻轻将他揽住。 情绪极具波动,只一个下午的时间,罗槿觉得他得到的信息量胜过了对接记忆那时的几倍。 “那…鲛人泣珠的传说是真的么,人鱼是不是可以用嗓音迷惑远航的商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科研所那边说的是真的么…二十五什么的,是假的……吧?” 口齿语序都混乱起来,最后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罗槿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问些什么,只感觉鼻腔有些透不过气,视线一阵模糊。 ——南烛可以听懂我在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一抬头便看见到南烛就在自己眼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飙至顶峰。 松了手、笑出声,这一次下颚被轻轻挑起,冰凉腻滑的唇瓣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覆了上来。罗槿问的太多,很难用简单的点头摇头来回答,其实南烛也不知道为什么,拥抱过后,他总想跟眼前这个人更进一步,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出意思。 即使刚有过一次唇瓣接触,也依旧因这个吻而惊讶,看南烛近在眼前的一副小心模样,罗槿本就泛红的眼眶终于抵不住溢出苦涩泪水。 人鱼感受到怀中人身体微颤,眼看着他眼中水汽汇集、晶莹水珠沿着脸颊低落。 罗槿从南烛怀中退离开来,实在忍不住抽泣一声,续而伸出双手、揽住南烛肩膀,将温热嘴唇送出,比刚才更贴紧一步,探出舌尖、三两下撬开了人鱼唇齿。 本就是照着葫芦画瓢、依样学样的人鱼哪有亲身经历过得机会,罗槿这架势吓到了他,南烛微微退缩、又被罗槿追的更紧。 相比人类牙齿更为尖利的齿间磨躏唇舌,一直被步步紧逼的南烛慢慢懂得了反击,却不敢放肆对待,因为人类相比人鱼实在太过脆弱,只学着那人的样子一点点侵-略占领。 终于赢得了主动权,南烛前所未有的紧紧拥抱着罗槿,品尝着这人的甘甜味道,小心翼翼的啃咬细嫩的唇瓣,总算找到了更进一步的方式,全神贯注的可怕。 罗槿慢慢回应着,泪珠颗颗低落、五指攥的更紧,他的喘息的愈发严重,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哭出声。技巧生疏的南烛小心的观察着罗槿明显不正常的状态,小心翼翼的亲吻即便是气息紊乱如罗槿也应对的来。人鱼虽然因罗槿与楚秋两人过于亲密的接触而不快,也知道罗槿现在状态实在不好。 紧了紧两人的拥抱,南烛用修长手指穿过罗槿发丝、轻锢后脑,这温柔的动作总算击碎了罗槿最后的防线,让他呜咽出声。 在南烛怀中啜泣许久,陪人鱼一起练习着这种亲密的动作,偶尔被尖锐牙齿咬痛也毫无反抗的意思。飞转思绪好像能在此刻稍稍放松下来,可事情终究没有解决,那个邋遢男人的脸庞忽然就在他情-动之时清晰了起来。 既然南烛不是一开始便可以听懂人类话语,那他又是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些的呢?或许……这便跟卢纴榎所说的,科研所规定下人鱼的寿命有关?或许这些能力就是在人鱼成熟后获得的。 人鱼出现在这个世界人类无法涉及的神秘海域深处,对于他们,实在有太多秘密太多可能。当下的科技仅能依靠‘捡’来获得人鱼,研究人鱼百年的科研所除却人鱼习性外,根本没有公布什么信息,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研究了些什么。 总之,这种美丽生物身上一定带了什么秘密。且无论如何,罗槿都要保护南烛周全就是了。 “恩……”本能瑟缩双肩,思绪飘远的罗槿被锁骨处的刺痛惊醒,这时候才发现人鱼早就偏离了轨道,撕扯开工作服顶端的几颗纽扣,将脑袋挪移到了他的脖颈位置,唇齿所经之处、留下斑斑点点红紫痕迹。 “喂,南烛!” 拖住南烛湿软细发,将他脑袋硬生生从自己身上拽起推开,罗槿粗暴抹去脸上泪痕,红着眼睛低声说道:“你干嘛?咳这……这可不是让你磨牙…” 流泪后带了鼻音,说话声闷得奇怪。学着罗槿的样子,南烛也轻拧起眉头,又一次探身过去与他对视。看不见情绪的冷峻绿眸配上这样一副表情,本就好看的一张冰山脸多添了几丝深沉味道,顶棚射灯照射的阴影将南烛精美的五官刻画的更为深邃,竟莫名让人觉得可靠心安。 这样的南烛让罗槿看的失神,半晌又被凑上前来的凉唇打断。 好像也对罗槿延绵至锁骨细碎、明显的啃咬痕迹忏悔,这次南烛浅尝即止,轻吻过后立刻退开到一边,生怕罗槿再批评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时间确实不早了,罗槿要给南烛喂食,还要将他得知的重要信息告诉楚秋。 这一下午悲喜交错,可在南烛面前,罗槿的疲累总算有所宽慰。 人鱼点点头,不再抗拒罗槿的触碰,安稳的跟着驯养员离开了展厅。166阅读网 67 【 楚秋在南烛的休息区域等了很久,要不是看罗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早就去将人拽出来了。好不容易等罗槿抱着人鱼来了,他竟然全神贯注都在那条叫做南烛的人鱼身上,连自己打招呼都没看见? 本就等了很久、迫切需要答案,心情不好的楚大少看见罗槿似是得了安慰、勾起的嘴角就更不好受了,最可恶的是,那只人鱼耀武扬威在罗槿怀里扫视自己的戏谑目光满是嘲讽。 尽管人鱼根本没做出什么表情,单纯的看一眼过来,但楚秋就是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又过了很久,久到楚秋感觉场馆外已是夜幕降临,罗槿才从里面出来,一层一层的仔细关上门。 “穆槿,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定要给我能让我满意的答案,否则……” “我得到的答案大概不会让你满意。”跟了楚秋的话,眼角微红依旧没有褪去的罗槿、沉下脸来正色道:“他向着场馆里面跑,我急着追实在没法及时联系你。” “所以你跟丢了?”紧张问出声,楚秋身体微微前倾,十分着急。 “不,他没让我跟丢。”看楚秋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罗槿拽着他换到了较为隐蔽的地方。人鱼馆多的是安保以及清洁人员,闭馆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这时候不管是走廊还是员工通道早已空无一人。 四处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最终进入一间放置杂物的小屋,纵然开了顶灯,光线也不怎么好。一声门响过后,阻隔了与外界的声音,屋内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罗槿依旧颤抖着的呼吸声。 楚秋一进屋便打量起这里环境,啧嘴玩笑道:“穆槿,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明明我从小就在这边晃,颗感觉海洋馆你比我熟悉多了。” “这个屋子离得近,之前我那个小推车就是从这边找到的,管理的郑阿姨告诉我的。”对楚秋轻易就能被转移的注意力相当无语,罗槿正色道:“那个男人叫卢纴榎,他告诉我他曾经是科研所的高层,他好像…远比我们了解人鱼。” “所以,然后呢?”正经起来的楚秋迫不及待,因罗槿的停顿叹息心跳加快,看罗槿表情他可不认为接下来听到的会是什么好消息。 “似乎‘二十五岁’的概念是一部分人私自定下的,似乎人鱼的寿命比人类还长…说什么这是按照人鱼成熟或者说是成年、来标准策划的时间,人鱼有太多秘密,据说他们体内有什么东西很有用。” “这是……什么意思?”楚秋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东西很有用?”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卢纴榎说南烛回到科研所的时间会有变动,大概剩下两个月了。而且等他们取出有用的,就会对人鱼实行安乐死。” 语毕,楚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罗槿,大声吼叫起来:“什么安乐死?那群人是疯了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冷静些,他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这样做很久了。”陈述说道,罗槿很能理解楚秋现在的情绪,因为得知了这些后、他也在海洋馆徘徊了一个下午:“似乎科研所要借助多种数据估量人鱼成年日期,因着卢纴榎在数据上做了手脚,南烛和赤菀才能留到现在。” “不过这错误数据已经被发现了,更正的不完全正确也……也调整了他们留在海洋馆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月了…” “时间成两个月了,是整整两个月么?”楚秋甩掉罗槿放置在他肩膀、劝慰般的一双手,纵然知道早晚都要失去,可时间消失的太快,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个…详细信息我也不清楚……”看楚秋满是期盼的目光,因为情绪波动原因以及男人更大的消息打击而没有继续问下去而十分抱歉,罗槿敛眉道:“对不起,楚秋…当时实在是…” “那其他的呢,关于赤菀的,其他的……呢?都没问么?”瞪大了眼睛,哼笑一声,楚秋简直难以置信。 “穆槿,你不会听完这些就走了吧?真不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么?” 危险的向罗槿逼近,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楚秋脾气向来火爆急躁,事关赤菀,更是像在火上浇了一把油:“你不是一向都很冷静么?我们商量了那么久,问题、对话都计划了那么久,因为这事不能马虎。而且我也告诉过你,把你当朋友才告诉过你,你…难道不知道赤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实在忍受不了……” “你可能觉得我疯狂、无法理解,可是穆槿,我很喜欢爱丽儿,我以为你多少能明白我的感受,你忍受不了所以就不问了?依我看你才是最不成熟的那个吧?” “楚秋,你总要听我说完。” 没有反抗,罗槿被楚秋双手钳制的透不过气,十分艰难的继续道:“你说的我都理解,可他说,目前为止最便捷、最有保障、行得通的,拯救所有人鱼的方法就是由我来杀掉南烛。” 感受到抓住衣领的那双手轻轻一颤,而后继续说道:“再将视频公布出来、获取公众关注度。好像……因为南烛名气高一些,真的是最合适的方法,可以让人们看到他们喜欢的另外物种的处境……可以一次性救下所有人鱼,让他们自由。” “原本还保持着怀疑,得到了这个答案,我就更不想相信他的话了。对不起…我当时只是觉得,凭什么要牺牲南烛,凭什么…凭什么要用他来救其他人鱼……那...又有谁来救他呢?” “小槿……”松了手,即便灯光昏暗,楚秋也可以从罗槿沉闷鼻音和颤抖尾调中猜测到他曾经多么崩溃。 “到现在我又相信了,因为卢纴榎提示过我说人鱼到达‘年限’会有所不同,现在我发现…他可以听懂我的话了。” “也是因为卢纴榎说出的、我们寄托了期望的计划,我有些失去理智,所以才……没有继续问下去,问完所有问题。”机会难得,尽管两人在找到卢纴榎之前已经将要问的问题策划了无数遍,最后却因为卢纴榎的‘计划’打断了一切。 “南烛可以听得懂?”接二连三的惊吓过后,听到这样的消息对楚秋的打击性也相对小了些,倒是先前激动、愤怒过后出乎意料的镇定了。看罗槿点头确认,他无奈叹息一声,道:“既然这样,小槿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同为驯养员,楚秋当然知道与人鱼的情感如何,更何况罗槿来到海洋馆开始南烛就交由他接手了。 “就像你对待赤菀一般,我不会放任南烛不管。楚秋,我知道这事确实难办,但…你也要知道南烛对我很重要。” 罗槿认真的看向楚秋,后者因为他这话心间一震,怔楞片刻后缓缓点头,在罗槿坚硬态度下,楚秋放弃了对南烛的一些想法。“没关系,我们还有两个月,因为具体时间不清楚,知道大概的时间也够了。”轻轻拍拍罗槿肩膀,楚秋安慰道。 “楚秋,你觉得我们自己把人鱼带出去有多大可能成功?” 思量着问出声,却发现楚秋眼中一片空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知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本就被南烛撕松的纽扣又经了楚秋撕扯,终于顶不住力道、在他被宽慰拍肩时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系住衬衫领口的四颗纽扣全开,将罗槿有心遮住的红紫痕迹完全暴露了出来。 本来可以质问几句、调侃罗槿的桃花运,可当下气氛并不合适,再加上在场馆中见证的惊人一吻,还有时间、地点限制,怎么都只能把这事情联想到南烛身上。 这一下午不管是对罗槿、或者楚秋来说,惊吓、惊喜都太大,楚秋挠挠头发不甚确定的质疑到:“是我想的那样么?你这是…你知不知道他是……” “南烛和赤菀一样,都是人鱼。”接了楚秋怎么都开不了口的话,罗槿推掉楚秋意欲继续向下查探的手这般平淡说道。 “你疯了?不…算了,我也是疯了。”悻悻收回手,捧着发热的额头,接连发现了许多新世界的楚秋终于正经起来,回答罗槿的问话:“单凭我们两个把人鱼带出去?不算场馆另外两只,就单看赤菀、南烛来说,机率也无限接近于零。” “先不算事后如何交代,带出去?单单人鱼馆的大门你都出不去。”叹息一声,严肃道:“人鱼馆晚上会有巡逻你也清楚,驯养池这边晚上有单独的安保,人鱼馆入场大门也一样。带着比人还大的人鱼,这根本不可能。” “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确实是罗槿一下午拟定的唯一解决方案了:“旅游旺季也就这个月了,下个月淡季人会少一些,差不多也是下个月,安保组的刘组长要辞职搬家去别的城市,到时候关系好的一定会找时间聚一聚,他人缘比你还好,应该会走不少人才对。” “他要辞职?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楚秋一愣,尽管安保组的人少一些也不会降低多少难度,可怎么都算是好消息。 “馆长是你父亲,辞职这种事…怎么都不好跟你说吧。”罗槿缓缓解释道,楚秋想了半天,缺水没有更大机率让人鱼存活下去的办法,只能答应这个冒险。计划越早出现轮廓,越能尽快促进完善,令两人满意的大致方向都确定了,剩下的便是从长计议。 两人在杂物间里策划了许久,罗槿终于同意楚秋将南烛生活的训练馆装排监控设施,既然两人要承担人鱼丢失的一切罪责,也将海洋馆的另外两只未驯化的人鱼安放到了计划‘放生’的列表当中。166阅读网 68 【 自从得到南烛得到理解人类语言的技能,或者说自从罗槿得知他拥有这项能力后,两人间的相处氛围就安静了许多。比起曾经的自言自语、想到什么说什么,罗槿现在多了两分犹豫,经常思量着南烛‘成熟’的大概时间,回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定下了具体计划,原本模糊的时间概念立刻变得十分清晰。本以为越是珍惜,时间就能过的慢一些,可实际上,越是珍惜、越是让罗槿看明白南烛是如何一步步远离他。 …… 两周时光转瞬即逝,又是一个星期天,本就是旅游旺季的海洋馆撞上了周末,人流量更是难以控制,人群涌入下采取了紧急应对方案,热门场馆只能按照固定路线游览,暂停售票没多久,售票处也排起了长队。 规模庞大的海洋馆人气最高、最受推崇的当然还是人鱼馆,每天一次的剧场表演一开馆就坐满了人,只好找了安保人员耐心解释、阻止游客继续进入,也向外面售票窗口传递了通知。 这样的架势,就算习惯了被众人期待的表演组看到这瞬间满座架势也有些懵。 幕布后的工作人员如往常一般相互打趣着,等待演出开始,主持人姑娘将水果递给罗槿、顺便多看了几眼南烛后就离开了。同事们早就习惯了罗槿一直呆在人鱼身边,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最近更加明显罢了。 “我也好想养一只人鱼啊…”同样站在后台的海豚驯养员如此对同伴说道。 “你有那个能力么?”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盆冷水,另一人如实回应道:“你先说说赤菀、南烛,哪一个是你能养的?” “累死累活、人鱼攻击性又那么强,随身都要带着安定剂,反应这么慢,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鱼掐断脖子了你。而且每天都要写工作报告,还要记录饮食、生活数据,事情多的不得了。连海豚都养不好,还想训人鱼?” “我不是说说而已吗?你至于么真是……”海豚驯养员不满的啧啧嘴,顺手给自己的海豚喂了一条鱼、以彰显自己的能力,这边停了唠叨,那边的人鱼表演就开始了。 主持人姑娘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及膝长裙,摇曳裙摆点缀的圆形亮片像极了人鱼鱼尾的晶莹鳞片。一如既往,趁着介绍的时间,罗槿拉开水下的栅栏门,引导着南烛来到靠近观众席的那处扁平水池。 哨声夹杂在巨大的音乐声中,即使南烛早就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对这些步骤也轻车熟路,但罗槿依然坚持着训练时的套路,也再三叮嘱过南烛,不能其他人知道他这项能力。 早就脱下了工作服,留下贴身的黑色长袖潜水服,尽管夏季气温偏高,可场馆营业时间都将室温调至最适宜的温度,又有冰凉海水,这一身还是穿的住的。 驯养员半坐在水池边,人鱼则乖巧的靠在他腿侧,与他一同注视着台上的表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人造波浪起伏效果格外强烈。 舞台灯光变幻,幕布后的罗槿一直注视着台上表演进程,终于电闪雷鸣,变至一片黑暗。 “南烛,去吧。”看人鱼等待自己指令、僵硬的一张脸呆愣的可爱的模样,罗槿勾了勾嘴角。呲牙咧嘴的回应过后,人鱼没入水中,伴随着缓和歌声和微蓝光芒游向少女摔落的大概位置,众多舞蹈演员隔了玻璃配合出演。 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收获了观众的赞叹以及掌声,薄而宽大的尾鳍在水下掀起串串泡沫,击碎了本就风波不停的水面,绚烂色彩闪耀不停。 罗槿一直半坐在幕布后的水池边,口中含着特制的哨子,没有吹响,而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南烛动作。 随着南烛优美动作,观众席发出的声声惊叹,舒缓音乐中、男女和声愈发高昂,这时候的表演已经到达了高-潮部分,舞台灯光频率和亮度效果降低,‘雷雨交加’的舞台也不那么可怕阴森了。 演员在南烛的‘指引’下,将少女送回船上,就在所有人沉浸其中、欢乐结局落幕的前一瞬间,顶棚灯光全部熄灭,惊起一片疑惑声。在观众们以为又有转折出现时,出现了奇怪的电流嗡鸣声,随着奇怪声音的消失、表演场馆照明灯具都没了作用,黑暗终于吞噬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 “断电了?不应该啊,海洋馆怎么可能断电?” 安静的观众席一阵喧哗,人声叠起,各种照明设备从人群间亮起,偌大场馆星星点点凌乱光屏,周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拿起扩音喇叭维持现场秩序,后台的人也向外传递情况、检查设备。 第一次在表演中出现这种意外,罗槿连忙吹响挂在脖颈的哨子,呼唤南烛回到自己身边。思索到人鱼所处‘危险’处境,蓦然置身于一片黑暗,罗槿如何都镇定不下来,只有南烛在他身边才放心的下。 人鱼常年生活在海中,海水里的光线比起陆地要少许多,他们视力极佳、也早就习惯了暗环境中生活。 南烛不似罗槿一般慌张,只是觉得四周人声嘈杂,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本流转在水池当中的人鱼听到罗槿急切呼唤的哨声后,立刻调转了方向,往回游.走。 ——或许人类惧怕黑暗? 脑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大脑对于失去光亮后、乱做一团的人类反应也有了相应的解释。 一片漆黑中,南烛已经看见了紧张盯着水面的罗槿,距离越来越近,肉眼逐渐习惯了暗环境的罗槿终于找到了南烛身影,他连忙跳入水中,向游来的人鱼伸出了手。自从与卢纴榎对话后,罗槿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观察着周边环境,只怕那个男人再揽住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很奇怪,水池的人造波浪依旧向外推行着,一波大过一波,水池甚至向外渗出水去。明明制造波浪的机器与顶棚大灯用的同一电路,怎么没有一起停下? 走廊微弱灯光照射进来,观众席走廊位置已经有人退出离开,可见人鱼馆并没有停电。 罗槿蹙眉思索,人鱼片刻就来到了他身边。因为人造波浪太大一手扶着身后台子的罗槿伸出一只手去牵南烛,看他近在眼前也终于停了杂乱思绪安心下来。指尖刚刚触碰到人鱼湿滑皮肤,便听见不远处什么东西砸击水面的声音,一道嘶哑男声同时响起:“有人落水了!人鱼池子那边!!” 男人噪杂难听的嗓音回响在场馆中,人群寂静怔楞片刻后、换来熙熙攘攘一阵吵闹。得到这一讯息后,罗槿耳畔似乎听见有小孩子断断续续的扑水呼救声,还没来得及抓稳的那只手从掌心滑落,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伸手向前一捞,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南烛!” 黑暗中大喊一声,失望的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知为何心间一颤、胸腔空落落的,十分不安,观众席那边似乎涌过来一群人,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责骂喘息声。 “呜你们、你们快去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女 人声音很大,一丝不落的落到罗槿耳朵里,一阵阴寒凉意沿着脊背蔓延上来,心中不祥预感愈演愈烈,随即没入阴暗水中。 即使是过滤过的海水还是有些苦涩,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在水中睁开眼睛,刺激的眼睛发涩、异常难受。本就受到黑暗限制的视线在水中更是什么都看不见,水下吹响哨子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好在被玻璃板间隔出的水池狭长,罗槿只需要一直向前。 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水流向自己涌来,罗槿下意识停了动作、躲避未知的危险,下一秒就落进熟悉的怀抱中。 “咳咳……南烛!”身体被举起、露出水面,着急说话的某人还是被水呛得不轻:“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离开我身边!” “受伤了没有?刚才……什么人落水了?我去看看,你离得远一些。”一边解释,一边推开南烛向前,却被抱得更紧。 没有灯光,罗槿看不清人鱼的脸,就算有灯光他也无法理解人鱼的表情、声波。折腾了半天,罗槿才明白他的大概意思。全身交托于南烛,在人鱼的牵领下向前游了不远,停留在另一侧的幕布前。接着微弱光芒看过去,狭窄的台子上放了一个小孩子。 ——是南烛救了他。 七八岁的孩子溺了水,不哭也不闹,显然是昏过去了。罗槿着急游上前,伸手揽住孩子的身子、打算将他向里挪动一些,自己好上岸做急救。 罗槿夹在孩子与人鱼中间,就在这时、场馆的顶灯忽的亮了起来,紧接着,其余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亮光将黑暗中的一切暴露出来,亮度反差太大,眼前一阵恍惚难受,回过神来就见身边南烛胳膊上划开了一道十几厘米的伤口,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所伤,翻起白边的伤口血留个不停。 罗槿张张嘴,还来不及安慰什么,就听见台下位置传来凄厉女声嘶喊道:“人鱼!就是它把我的孩子拖下去的!”166阅读网 69 【 “你们怎么不去救!救救我的......”女人还要继续哭下去,在看见上面情况后又住了嘴,立刻向台子上的罗槿大声呵斥起来:“把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啊!” 心疼人鱼受伤却不得不优先急救的罗槿听见明显南烛污蔑的话、动作一顿,随后不再理会她的哭喊,继续忙碌起来。 溺水不是小事,这时候挽救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小男孩还有呼吸和心跳,罗槿伸手将孩子嘴-巴掰开、舌-头拉出,解了衣领、使其保持呼吸其通畅,然后抱起孩子腰肢,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使其背部朝上、头朝下。平顺脊背良久,小男孩终于呛出一口水、不停地咳嗦起来,也终于恢复了意识。 孩子没事。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站台下的人越聚越多,孩子家长倒是消失不见了。 因为要留给人鱼水池中游动的表演空间,所以表演场馆的玻璃水池很深,为了呈现良好的视觉效果,相应看台也高,围观的人下了看台走过来,只能以仰视的角度抬头看着上面罗槿的动作,好奇的打量着停留在玻璃另一面的人鱼,对这突发状况议论不停。 舞台的其他演员靠近过来想要帮忙,清醒没多久的小男孩撅着嘴巴、臭着一张圆脸无措的看着罗槿,见四周没有他的父母还被围观,立刻想要挣脱开他、逃离现场,却在这时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让开!快让开!”一直吵嚷不停的中年妇人粗鲁的推开工作人员,一把将孩子从罗槿身边拽过来塞进自己怀里,小孩子见有了家长在身边,立刻大哭了起来,仿佛家长不在时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掉到水中确实不是什么好玩的经历,母亲小心翼翼拍打着孩子背部安慰,尽管如此,孩子的哭闹声还是越来越大。 “这是吓坏了,真的很抱歉,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人鱼馆主管在停电时已经赶到,出了这样的事,立刻向前一步安慰说道。 “就是人鱼趁着场馆停电把孩子拉下去的!”不待那主管说完,妇人一把挥开靠近递送干净毛巾的主持人姑娘,蛮横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这么大的海洋馆管理的还这么不到位,本来小孩子就多,就不能给人鱼点防护措施么啊?那种东西那么危险,你们就放到玻璃缸里给我们表演?你们怎么就不能好好管理啊!” “抱歉,这位女士,场馆忽然停电这确实是个意外,场馆的保护措施很完善,到处也有提示。”伸手扶住险些被推倒的主持人小姐,主管如此回应道:“孩子没事就好,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人鱼馆愿意给予一定赔偿。只不过这玻璃这么高,您的......您的孩子是怎么上来的?” “玻璃距离地面有两米,不在看台上成年人都是要仰头才能看见我们现在这位置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么?明明就是人鱼把我们家小孩活生生拉进去的,那东西这是要吃人!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养人鱼的救了、我的天哪!孩子你伤着哪里了?”中年妇女抢了主管的话,眼睛撇到湿漉漉的罗槿,本想着将驯养员拉进这话题中,却发现水池中晕染开来淡淡红色。 “抱歉,您的孩子应该是自己掉下来的,我有听到落水声,当时南烛就在我身边。”与‘危险生物’关系最为密切的人蹙眉靠近过来,认真解释道:“刚刚检查了一下,还好孩子只在膝盖有些擦伤,池子里那是......” “什么叫只在膝盖?把水都染成那样了你就推卸责任吧!”越说越生气,看自己身边全都是海洋馆的人,女人竟然哭喊了起来,惹得外面观众不知所以,看不明情况自然各自猜测起来。 中年女子似是疯癫状态,声音响彻在整片场馆,罗槿连声辩解道:“这位...女士,您先别急,并不是推卸责任,而且你的孩子也不算是我救的,是南烛在孩子落水的第一时间把他送上岸的,而且水里那是人鱼的血......”肩膀被拍两下,回头就见到主管摇头示意他闭嘴。 主管面上换了笑容,安慰着她的情绪:“总之孩子没事就好,先带他去医院检查下吧。” ”你们就是想赖账!”将小男孩向外一推,妇人指着不远处水池愤怒喊道:“你自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会是?是人鱼把你拽下去的还是怎么?难道...是这个驯养员把你拉下去的?” “女士,请不要这样给孩子诱导,说不定是孩子自己掉下去的。” “你给我闭嘴!我和孩子说什么用你评论?” “你能不能客气点儿,这都是什么话!”听说场馆停电的楚秋刚刚赶来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指着罗槿鼻子骂,立刻出口反驳道:“就算是顾客,也没有在海洋馆大喊大叫的权力。” “你们海洋馆了不起么?我可不是寻常的小市民,你们敷衍恐吓就能了事的!”似乎是被气的喘不过气,那女人拽了拽紧圈脖子的两串珍珠项链,道:“我自己的孩子,从来都没打过骂过,怎么今天就由着你们欺负了?” “你这女人真是...” “实在抱歉,女士先到我们里面的办公室休息一下吧,等疏散了这边游客我再与您进行协商好么?”拦住忽然冒出来的楚秋,伸手将他推远,人鱼馆主管依旧十分客气。现在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当着其他游客讨论怎么都对海洋馆形象不好,商家与顾客的关系,舆论很容易倒向顾客一边,为了场馆声誉怎么都要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 女人依旧向周围工作人员辱骂质问,话说的十分难听,人鱼馆主管只好先拿了主持人的话筒向等待在场馆的其他游客解释:“十分抱歉破坏了大家心情,一会儿会安排工作人员在人鱼馆出口处收集大家信息,海洋馆愿意为今天的不愉快给大家一些补偿。” 见那‘管事的’撇下了自己,又立刻将矛头对准了转头关切人鱼情况的罗槿。“告诉妈妈,谁把你推下去的,是不是那个男的?”指了指罗槿,因为突发事件正在气头上,只有自己一个又没获得什么关注度,她只想找个人发发脾气。 事情好像惹大了,小男孩咽咽口水开始害怕起来。 对所谓表演并不上心,他原本只是经了家长的同意到处乱逛,精致装修过的表演场馆四处都蔓延了海洋的神秘气息。在家里都是说什么是什么,自小被长辈娇惯、直到现在,是大家口中的熊孩子,这孩子心里完全没有爱护‘公物’的概念、好奇心一起就到处乱爬。看一直站在玻璃前的工作人员离开,就突发奇想沿着水池旁边的装饰藤蔓爬上去了。 没受到任何阻拦,爬到一半后场馆就停电了,人群一片慌乱不说,还让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也不知道爬了多高,只感觉漆黑的脚下是无底深渊,害怕掉下去就只能不停向上。摸到玻璃顶部还以为是到头了,谁知抬腿一跨就掉进了水里。 “我就问你是不是!”看自己儿子这幅样子觉得十分心疼,女人立即提高了音量,半天才见小孩点了点头。 瞬间有了发泄的理由妇人一把推开身前的工作人员,趁着主管与剩下游客协调方案时毫无征兆的冲到了罗槿面前,冲着他骂了起来。 琐碎言语难听的很,受了主管的意思罗槿也不能反驳,也明白目前不将事情闹大才是最重要的,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只一个人嘟嚷的感觉相当不好,见罗槿不回应,让这位习惯对骂的中年妇女更加不爽,就好像硬拳头砸到了软绵云朵上,而后直接动起了手,向前推了罗槿一把。 罗槿有意避让,并没有承担多大力道,只是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水池附近。始终占据上风的妇人起初的可怜哀怨全都消失不见,双手插起腰腹,气势汹汹的步步靠近过去,自觉是带了天大的冤屈、占了理。 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水花响声,拿出架势、一直在骂个不停的妇人就被冷水溅了透彻,正惊讶的说不出话。罗槿转头看过去,就见南烛巨大的尾巴慢慢收回水中,露出毫无表情的一张精致面庞。 孩子当然不会是南烛拖拽下去的,只可能是自己贪玩、家长又没尽到监护责任才误打误撞掉进水池的。知道南烛这是在为自己出气,可这样的方式确实不恰当,待妇人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去与其他游客协调的主管已经回到了罗槿身边,偌大响声当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得不又一次向这人表示了歉意。 “你、你们休息室在哪里!”浑身湿透满是尴尬的妇人怎么可能接受的了,见恶意闹事的人终于打算离开,立刻有工作人员向前指引。被南烛泼的一身水的妇人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揽住她的宝贝儿子,回头不忘向罗槿怒骂一句,才侃侃离开。 “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人鱼伤的不轻,以后还有表演南烛不能有事,你还是先去照顾照顾人鱼吧。”主管拍拍罗槿肩膀安慰说道,后者也立刻点头回应,他也一直在担心着南烛的伤口。“面对不同的客人,要有不同的对待方法,不要太着急解释,过后我联系你、你再来我办公室,今天的事情海洋馆总要有个交代。” “主管,真的不是南烛......” “去吧。”主管抬头示意,剧场的幕布已经闭合上来、隔绝了场外的观众,罗槿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事带来的烦闷,一转头就看见水池里南烛似是担忧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166阅读网 70 【 在南烛示意下谢绝了楚秋的帮助,有些费力的将人鱼搬运了回去。 一路上有些沉默,好不容易回到了驯养馆,先把南烛放置在一指深的浅水槽中,又向里灌平了水,这才到门外取了同伴送来的医疗消毒用具。 伤口在人鱼右侧小臂上,十几厘米的伤口在高盐度的海水浸泡下、边缘已经发白外翻。虽然长时间过去,借助着人鱼强大的自我治愈恢复能力、已经止了血,可不过狭长的伤口割裂血肉,模样依旧渗人。 从来都被小心保护的人鱼,到海洋馆以来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伤,孩子母亲说自己孩子舍不得打骂、不允许别人伤害,罗槿有何尝舍得别人伤害南烛呢?想想对方一副‘我没错,全是你们原因’的语气态度就让他难受。 拽了南烛的手到自己面前,被剥去的指甲已经重新长好,只差一点就能将□□出来的嫩肉覆盖完全。罗槿用指腹轻轻抚弄着南烛指尖,叹息一声严肃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不要离开我身边,特别是最近。” 人鱼不知所以的点点头回应,指尖被触弄的感觉十分奇妙,让他忍不住颤了颤、复又向前伸了伸,好配合罗槿动作。人鱼实在是听话,认罪的态度让罗槿也不好多训斥些什么,只好打开医药箱,简单吸取人鱼胳膊上多余水分后、又取出棉签小心翼翼擦拭了伤口周围水渍。 “救人怎么会伤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弄得真是……”即使知道南烛无法回应自己什么,罗槿也忍不住抱怨。 “药膏抹了会疼,下午我们哪也不去,一直呆在这里怎么样?伤口还是不要见水的好。”一边说着一边挤出特用药膏,小心涂抹在伤口上,毫不节约的覆盖了厚厚一层。人鱼动都不动、像是习惯了疼痛,只一直默默注视着罗槿动作,看他抹匀了药、清洁双手过后,又立刻摆弄起绷带来,一圈一圈缠.绕上自己手臂。 白色绷带异常显眼,这样的一处在人鱼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你的伤口恢复的快,这样的话...大概晚上就能结痂,到时候我再帮你清洗一下。南烛,以后真的不要擅自离开我身边...好么?” 一边整理着医药箱一边说话,最后一句望着南烛晶亮眼眸,一字一顿的说出口,人鱼认真听完后缓缓点头,用减速增幅的动作来表示自己已经将罗槿的话记了下来。这般乖顺模样让他暂时忘却了今天经历的烦心事,愈发心疼起眼前的人鱼来。 “南烛,有一件事,我...已经私自决定很久了,一直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 话锋一转,罗槿坐到了人鱼身边、握了他的手,放空了视线。既然南烛可以理解他的意思,那他就有权利知道他与楚秋一直商量着要做的事,人鱼的配合无疑是计划成功的巨大推动力。 “说实话,对于你我并不算十分的了解。南烛,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有一天...回到你的家乡、回到大海里去?”明显感受到没松开的那只手微微一僵,罗槿转头看向南烛,对方难得将头撇向了另一侧。 没有给出答案,但这选择已经足够明确了。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经过今天这事他也知道南烛实在不适合留在满是人类的海岸,可还是忍不住心脏抽痛一瞬。 努力缓和了情绪,罗槿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和楚秋,就是照顾赤菀的那个人,我们打算将你、赤菀,还有另外两条人鱼送回大海。” “南烛,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待过的那个地方么?”语毕,手指便被攥紧,科研所为获取数据、预备‘二十五’年限而进行安全措施的体验实在不是什么好经历。 回攥手指,罗槿用最柔软的声音回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不让他们带你回去。因为现在海洋馆只有你可以听懂...听懂我们的意思、每句话的含义,所以我希望一个月之后,那时候你可以做我们与另外人鱼的媒介,告诉他们我们不会伤害他们,让他们配合我们计划,这样...成功回到海里的几率才更大一些。” 一直没有什么明确动作,南烛只是静静等罗槿说完,嘴巴开开合合,发出不成语调的嘶嘶声,似乎是想反驳些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对话的能力,不禁有些着急起来。人鱼倾身向前,一把抓住罗槿手腕,眼巴巴的看着他。 “南烛?怎么了......”不明白南烛的反应,明明人鱼刚才是想要回到海底的,为何现在又在一直着急摇头?“你是不记得科研所了?...那......是不愿意跟另外的人鱼交流么?” 接连得到否定答案,不禁让驯养员蹙眉,刚要继续问下去就听见关合的大门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没一会儿就进入了一熟悉的身影,看见楚秋走进来,南烛立刻挡在罗槿面前,将他手腕拽的更紧。 “罗槿,出来一下。”不想和南烛共处一室,不想跟那只愚蠢的人鱼一般见识,楚秋只站在门口瞪了人鱼一眼,就转口对罗槿说道。 罗槿意欲站起身,又被南烛拽了回去,对方似乎不想自己离开,他只好安慰似得用手揉搓了南烛柔软发丝,这才将手腕从南烛手掌中拉出来。回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快回来,又叮嘱人鱼不要自己跑到水池里去,这才放心的离开。 这是罗槿第一次向南烛透露自己的计划,两人的对话还未完全,就被进入的楚秋打断,这才不得不结束。场馆大门一闭,南烛向门口方向看了一会儿后,就转头向着另一边的墙壁,喉间发出高频震颤,似是在向另一边赤菀传递着什么消息。 “你也太惯着他了。”罗槿一出门,就听见了楚秋的抱怨。楚秋将双臂交垮胸前,很是不爽的说道:“又不是孩子,通道水管早就修好了,还要你抱着走来走去?” “早不抱怨,现在才说,我也已经习惯了。所以...事情怎么样了?”明确感受到楚秋是在给自己缓解气氛,罗槿更加在意起事情处理结果来。 “这种事处理起来当然简单,什么心疼孩子,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今天这电是有人故意损坏,人是谁已经查出来了,可很奇怪,我爸不说,愿意赔偿所有人的损失,长这么大,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大方。”不解气的向罗槿抱怨道:“那个女的打电话把她男人叫来了,果然熊孩子一定有熊家长,正在办公室里闹呢,都有游客看见那小孩停电之前就到处晃了,对方还能一口咬定是南烛蹦出来把人抓进去的我也是够了。” “不过...南烛真的是要伤害那个熊孩子么?罗槿你问过他没有,他当时想要干什么,为什么救人?” “楚秋,我跟你解释过,当时南烛就在我身边,孩子落水一定与他无关。还有,救人还需要理由么,我相信南烛是出于好意,为什么要问他这些?” “你先别激动么,这不是被救的在揣测自己为什么被救,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我当然知道南烛的手没那么长了。”轻咳一声,楚秋讪讪回答道。 “所以...还没有结果么?”担忧的看向楚秋,对方只是一声叹息回应。 “赔钱倒是没什么,人家一口价要了十五万。到现在还在协商着,谁都知道不能让事情闹大。”沉闷半晌,楚秋严肃道:“罗槿,我们的事情有了确切的消息了,那个卢纴榎说的没错,南烛确实只有两个月了,而且赤菀只比他多了一个月。” “科研所那边的......来消息了?” “是...我在听主管跟那女人一家对峙,科研所就来消息了,虽然事情只告诉了我爸,但你知道的这种事情瞒不过我。日期也定下来了,隔一个月之后的十五号。”点头回应,楚秋冷哼一声:“比起什么赔钱补偿那些不怎么相关的问题,这才是我们要考虑的重点。” “南烛场馆摄像头我已经安好了,可以连接到你家的电脑,我总觉得停电这事就是针对南烛,反正...时间越临近就越要小心翼翼才是。明后两天的表演场次取消了,要整体整修电路,所以...总之既然南烛可以听懂你说话,也找机会让他跟赤菀他们交流交流,顺便告诉他们我们的计划吧。” “恩,我知道了。” “还有一点,穆槿,日期忽然改动了这么多,下一步就要接新收的人鱼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要分出时间来陪练下一任驯养员了,你要做好准备,因为过几天我爸就会把人鱼要离开的事情公布出来。还有,恐怕放任南烛他们离开后,我们...我倒是还好说,你要怎么办?” 想想罗槿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亲人,放走镇馆的人鱼一定要承担巨大的责任,楚秋根本不知道濒临失业的罗槿要如何继续承担下去。 叹息一声,楚秋无奈道:“不然事情还是我自己承担,毕竟...” “谢谢你的好意,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自己承担。计划的发起者是我,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打断楚秋的话罗槿淡然回应,事情当然不能全部推脱给楚秋,即使自己没有多大能耐也要能负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才是。 “先这样吧,我先进去了。”事情一桩连着一件,才解决了这个,又来了那个,罗槿实在没有与楚秋多闲聊的力气,他只想回到南烛身边,静静待着也是好的。 这个世界的任务似乎是要失败了,南烛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了,他也根本没办法向人鱼告白些什么,暂不提现在这种诡异的关系,只是不同种族这一层,说出这想法大概会惊到南烛,人鱼也回应不了什么。 大概会一直摇头吧?无奈的与楚秋告别,越想越多心情更是低落,干脆放下了一切,好好珍惜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不管能不能走到最后,爱一天就有一天的温柔。166阅读网 71 【 怎么说人鱼馆都险些出了人命,赔偿问题还没有协商下来,只定下了人鱼表演暂停两天,人鱼馆也相应的做出调整、进一步完善已经十分完备的保护措施。公告一发出,就引来了一片争论声,人鱼馆闭馆让这两天的人流量也跟着降低了不少。 没有了镇馆的人鱼表演和人鱼展出,海洋馆只在规模、设备上占了优势,到底也只是寻常的场馆而已,少了些特殊性。 没有工作压身,罗槿找南烛商量着要不要在今天让他与赤菀传达这项决定,对方仍然摇头,一番交流讯问后,罗槿才明白在他昨天将这一消息告诉南烛后,人鱼就把这计划传达给了近在隔壁的赤菀,而赤菀,也成功的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高频的声震距离相隔千米都能准确传播消息,海中集体捕猎的人鱼就是依靠这种方法联系。 人鱼和人类的差别实在太大,虽然这为罗槿和楚秋省去了不少麻烦,他也难免会为进一步明确一人一鱼的差异而感到没落。虽然也担心任务失败的结果,但没有什么比保全南烛性命更重要了。 浑浑噩噩在南烛身边呆了一天,其实并没什么好说的,但罗槿最近总觉得满满心慌,好像只有在南烛身边才能缓解片刻。驯养馆内待了一整天,一直等到闭馆天黑才舍得离开,转到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将南烛也一并吵醒拖上岸。 只过了两天,南烛手臂就拆了绷带,本就惊人的愈合能力在药物帮助下效果显著,渗人的狭长伤口的皮肉已经重新接连起来,只留下一道粉色疤痕。 南烛指甲基本张齐至指尖,罗槿却并不打算上报替他修剪。锋利指爪是人鱼进攻防守的重要武器,被人类减掉的鱼鳍再生十分缓慢,等再过一个月南烛要离开的时候,保留下来的利爪可以保护他不受沿途海洋的威胁。 解释过监控器的意思,也告知了南烛拥抱所具有的亲密含义,好像已经说完了所有能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回应,驯养员转头就见自己的人鱼完全在走神,自顾自的鼓起了嘴巴、运动着口轮匝肌肌肉,不知道是想干些什么。 或许对自己来说难以言喻的哀伤离别对南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会带上重回故乡的喜悦吧。抿了抿嘴唇,发现自己收到了新短讯,让他去馆长办公室开会。 果然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楚馆长都准备将人鱼年限向外公布做准备了。早就听了楚秋的消息,也做了演戏的准备,没有跟南烛解释自己要去哪,干脆直接的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大门、离开了场馆。 罗槿动作很快,等人鱼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向前一抓,却连衣角也没能碰到。僵持着动作目送那人出门,南烛独自半坐在水池边,怔楞许久后缓缓从口中吐露出两个字。 “…穆……槿…””男声微有些低沉沙哑,声音磁糯好听,声调却奇怪的很。喃喃低语,张着嘴努力控制着牙关唇舌,第一次开口念出人类的语言,南烛也只在楚秋等人的口中听过几次,怎么都说不标准。 “小槿…穆、穆槿……”一遍又一遍,愈发熟练起来,直觉感到罗槿不会太快回来,南烛两手一撑,沿着地面向前挪动了些许,一下子没入水中。 ...... 南烛那处发生了什么罗槿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南烛可以发声说话对罗槿来说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来到馆长办公室,尽管早就知晓过后的谈话内容,罗槿也有些紧张。曾经的世界做过职业演员是一码事,过后要当着楚馆长的面做出或是震惊或是愤怒不舍的表演是另一码事。 门前停顿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得到应允后推开大门,精致装修过的馆长办公室又一次出现在面前。楚秋早早就等在了里面,一脸不屑的样子坐在办公桌这边抖着腿,楚馆长见罗槿进门,立刻示意他坐在楚秋身边,严肃道: “小槿,楚秋,既然你们到齐了,我也就开始正题了。”将面前笔记本合起放置一边,从右手边的书架取出两份文件夹、推送到桌对面两人眼前,给了两人接过文件阅读的缓冲时间。 “人鱼真的是很特殊的生物,你们两个担任驯养员期间的表现,是海洋馆拥有人鱼项目以来表现最佳的一届,这值得嘉奖。可是……”叹息一声,等两人翻开下一页才继续道:“不管是谁,寿命都是固定的。人类还是人鱼,都是一样的,每年说明这个状况的时候气氛都会比较压抑,我真心希望你们能理解。” “赤菀和南烛是目前来到海洋馆表现最为优秀的可驯养人鱼,也是…‘二十五’年限最邻近的人鱼,接到这两份工作变动通知,市谈判下来的两条人鱼,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因为...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继续担任人鱼驯养员,不愿意的话,那就签署这份合同。可以留下来作为管理层,也可以离开。”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了声音回过头去,就看见楚秋做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倒是十分符合他的性格。 “大致还有两个月,十五号开始科研所就会带走南烛,赤菀的日期也临近了。我必须要留给你们考虑未来的时间,好让你们早做出打算。”搓了搓额头,楚馆长难得和颜悦色的不停安慰起来。长时间相处下建立的感情难以估量,每一次遇到换届的事情都会有情绪激动、难以控制的驯养员在。 与不知明确日期的寻常驯养师不同,人鱼有明确的‘归还’日期,过了这日期再见到他们,已经变成精致的标本了。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都经历、发生了什么,近似于人类的精致外貌更容易获得好感和亲密感,相当于亲人朋友的存在,却不能陪伴他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传说中人鱼疯癫的样子有多‘可怕’,完全不透明的过程也不是他们有能力触及到的。 一片恍惚中,楚秋已经跟他父亲吵嚷了起来,最后直接坐到一边难受,准备良久、演技相当精湛,楚馆长对他的表现没有丝毫怀疑。不着急安顿自顾自的楚秋,楚馆长似乎更关心罗槿这边的情绪,因为除了关于南烛的事情外,这个孩子总是太过冷静。 “小槿,场馆钥匙先交到我这里吧,今天人鱼馆闭关调整,所以给你们放半天的假,明天再来上班吧。情绪不要太过低迷,接手这个工作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才对。” “可……恩,知道了,谢谢馆长。”轻轻叹息一声,罗槿将钥匙交了上去,顺道握紧了五指。佯装不知道、尽量扮演着应有的态度,也忽然开始感谢自己这有些冷淡内敛的性格,让他少了楚秋一般的质问吵嚷。 在驯养馆待了大半个上午,又在馆长办公室签署了新的任职文档,出了办公室已经午休时间,好在罗槿早就准备好了三个水桶摆在南烛的水池旁边,本打算在人鱼身边待满一天,现在有了变故,做过准备的罗槿也不用着急回去。 协商过后,两人当下决定离开气氛压抑的海洋馆,到外面用午膳、改善这变得浮躁的情绪,也能再一次理顺整齐计划。 楚秋离开海洋馆,也收起了一张臭脸,表情模样同罗槿一般有些麻木,时间一点点临近就在眼前,谁都没有阻止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一点点走远、离开,谁都束手无策。本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才发现面对坏消息做多大的心理建设都没用。 既然楚馆长给这二人放了半天假,做不知情的两人就要配合着接受、继续扮演下去,毕竟事发‘突然’,谁都需要宣泄调整的时间,这也就导致了两人必须因‘打击太大,需要相互交流安慰’而在外徘徊许久。 一直停留到傍晚,罗槿才与楚秋准备返程。安保组的组长已经定下了饭局的具体时间,就在下个月的十五号,刚好是科研所接走人鱼的前一个月。 ...... 几乎封闭式的人鱼驯养馆只有在管理者任职时会打开照明设施,罗槿离开后外面的安保人员自然就关合了场区顶棚的照明灯。本来说要在这里待一天却中途离开,人鱼有些失落。明明平日里也是这般无聊度过的,或许是有了要展现给罗槿的‘新技能’,今天的南烛格外耗不住性子。 ——他很好奇那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会是什么反应。 看不见外面昼夜变化的人鱼只能大概计算着时间,依照以往罗槿离开场馆前都会来向他道别的习惯,一点点转移上岸,等待着那人回来,然后用属于人鱼的声音,喊出人类的名字。 地点转换没有多久,就有门锁转动、密码输入的声音响起,人鱼期待的看过去,等待着大门如往常一般打开。这一次也不知道外面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动作不似从前一般熟练,狂乱的心跳因等待的时间逐渐平稳下来,南烛全神贯注的盯看着,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变了面色。 “啧啧,人鱼馆的门可真难开,有钥匙也要废老半天劲啊……什么破指纹密码…”噪杂男声十分熟悉,瞬间触破了记忆隔层,引发了大脑深处最是‘难忘’的一段记忆。 一身破旧牛仔套装,凌乱的发丝还有苍白至病态程度的一张脸,正是许久不见的卢纴榎。 “好久不见啊,人鱼,看得出来你在这边生活的很好啊?”扶了扶黑框眼镜,正眼望过去立刻收获了南烛夹带危险的目光回视:“南烛是么?呵…干嘛这么看着我,好像你能有什么能耐一样。” 一步一步靠近,脸上笑容阴森的渗人。人鱼似乎准备好了攻击,卢纴榎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现在沟通成什么样了?能说话了么…小人鱼?”166阅读网 72 【 重新回到海洋馆,天已经黑了下来。 两人的钥匙都交给了楚馆长,自然要去管理部找回钥匙,奇怪的是,这一天的人鱼馆格外安静,夜色未深、偌大人鱼馆竟没有一个人,就连平日里巡查的安保都消失不见,只在海洋馆入口处有人巡查。 灯光越是敞亮,越衬的人鱼馆寂静阴森。 来到二楼的管理部,发现这边早就关了门,连日常值守的人都不在。不是什么节假日,没理由全员放假才是。罗槿蹙眉十分不解,楚秋则是借助着优势身高,在一边一个劲的把望着屋子里的场景。 “你说钥匙会不会还在我爸那儿?”实在没办法,楚秋叹息劝说道:“不然今天就算了,反正你都送好吃的了,也不差今晚上见这一面。我们明天再来就是了,反正都一样,你没东西落在驯养馆吧?” “不是,主要是我没跟南烛说要出去那么久……” “嘶,怎么这么矫情,人鱼又不傻,不是比咱们智商还要高么?你不回去难道他就一直等着你了?照顾自己还不会么。”啧啧嘴,说到底对于南烛与罗槿这种和谐关系,楚秋是羡慕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 “不然你先回去吧,我去人鱼馆那边看一眼就是了。”实在不能放心,罗槿总觉得今天的南烛不在状态,或许自己在外面放大音量喊话、里面的人鱼可以听见。 “行吧行吧,那我去我爸那里看看,然后再去找你,说不定可以拿到钥匙。” 不耐烦的把罗槿向楼梯的方向推了推,道:“快快快,我不想在这耗费太长时间,而且如果找到钥匙,我也要先去看一眼我们爱丽儿。” “那我在南烛那边等你。”不多耽误时间,挥挥手向楚秋道别,罗槿轻快的迈起了步子。因为人鱼馆算是海洋馆的中心位置,所以与馆长办公室距离很近、管理处距离也不远,从管理处很快就可以到达人鱼驯养处。 一如既往穿过各个展览厅,没有游客走的当然是最便捷的路线。 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安静的海洋馆了,安静的可以听见水族箱中水流过滤流动的声音,不知不觉让罗槿放松了心情,脚下却相反的加快了步子。 总是一身海洋馆的工作服,这大概是罗槿第二次以私服的形象出现在南烛面前。简单的白色t恤松垮搭在身上,黑色牛仔裤提前被挽起了裤脚、露出脚踝,偏厚的布料不容易干,总担心又被南烛拽到那一方水槽中。 明明门都不一定打得开,罗槿还是习惯性的做好了准备。 总算来到驯养馆那处的走廊,远远看见走道的灯开的明亮,快步向前拐进去,发现离开前闭锁的铁门被最大程度打开。怔楞一瞬,罗槿心下一沉,立刻大步跨起,跑向大敞外门的驯养馆。 他记得很清楚,离开的时候也检查的很完备,明明确认多次关好了门,几重锁的馆门不可能自己打开。 也说不定是条件协商失败,那孩子的家长来闹事,将这门破坏了还是没进去。喘着粗气来到门前,密码门还是完好关合的。又见铁门上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罗槿也再顾及不了那么多,立刻输入指纹确认了密码,等待嘀声响后将门向里推开。 “南烛!” 气还喘不匀,就着急的唤了起来,一进场馆、目光就直直锁定在半撑着地面、向水池挪动的人鱼身上。 光线昏暗也能看见南烛双手十分无力的模样,两只手一起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反手打开场馆内的顶灯,罗槿立刻向人鱼的方位冲了过去。原本距离远、没有灯光还看不清晰,走进了才发现人鱼尾巴坚韧的鳞片出现了划痕,甚至掉落了几片躺在湿滑的地面上。 跑到人鱼身边,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人鱼远离自己一边的腰侧竟然插了一根注射剂! 而且这注射剂来自海洋馆,与自己身边携带的那一支一模一样。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一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罗槿刚要说话就感受到耳畔有风声略过,侧头看去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颈项一阵钝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眼前画面重影模糊,转瞬又漆黑一片。 转头扫到一张熟悉的人脸,却又想不起来那是谁。眼前所有画面都被放慢了,眼看着那人拿着一根木棍又一次向自己轮过来、短时间内没有及时躲避的能力。 这次棍子直接砸到后脑,沿着左侧脸颊擦过去,立刻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罗槿随着棍棒击打的方向向前扑倒在地上,重重磕倒在南烛身边,再也站不起来。 手指不自觉颤动,大脑良久都不能恢复思考,只慢慢将袭击者的名字对了出来。 ——没想到卢纴榎可以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中了招,没想到自己努力过后对南烛的处境还是无能为力。 “不就是门开了么?看见他倒在这就全神贯注的扑过来可真感人,就算刻意躲了躲,你的防范意识也不至于这么弱吧?” 卢纴榎很是嫌弃的推了推眼镜,将手中木棍扔到一边,把放置在隐蔽位置的三脚架、摄像机重新立起来,这才下蹲到罗槿身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药剂,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这么担心这人鱼?” 感觉左侧脸庞似乎有温热血液流淌下来,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罗槿努力爬坐起来,一把拽住卢纴榎的手腕、费力护在南烛身前,意图夺下他手中药剂,想要耽误些时间等楚秋过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动作被轻易反驳,罗槿不再费劲动作、而是选择慢慢的恢复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甚平稳、头晕目眩也瞪向卢纴榎,紧拖着他的手不放:“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拉着南烛不放,我...可不觉得你像是能为了保护人鱼牺牲自己的人…” “哦?没想到你已经把我了解的这么透彻了,看你那副高冷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屑跟我这一朝落魄的学者说话呢。” “你也配叫学者么…自己都说曾经任职于科研所了,现在的处境是难以启齿了么……” “闭嘴!小小年纪就不要妄加评论,你知道什么?” 一把拽起罗槿头顶发丝,硬生生的拖着头发将他拽到自己面前,看他那一副防范模样好笑道:“和我拖延时间么?你放心,别害怕。要是我想动手那只小人鱼绝对不会活到现在。人鱼在水里确实危险,可在陆地上…他什么都不是。” “还有,是你运气不好才出现在这里的,明明下午就应该离开回家才对,偏偏绕回来能怪谁?人鱼的吸引力哪有那么大?” 啧啧两声,卢纴榎将注射器中的液体药剂推出大半,又将罗槿向一旁拖了拖:“我可不会杀人,可是年轻人啊,我现在觉得你比你那个同伴还要麻烦了。”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想要保护的人鱼,这么大剂量的麻醉剂人类是承担不了的,所以我…” “一直没有动手是在等人么?”打断卢纴榎的话,罗槿眼前的重影逐渐恢复重合,尽管头部被重力撞击后、耳畔嗡鸣声还未消失,可他还是精确捕捉到了卢纴榎话语中的重点:“我拒绝合作,你又找了谁代替?” “是…没错,既然你不接活儿,我只好找人代替了。”没有丝毫隐瞒,事发至此也隐瞒不下了。 “这些事不需要你管,有这时间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卢纴榎倒了倒手,换了一只手拽住罗槿领口,右手拿稳了注射器,十分专业的模样,道:“你知不知道麻醉剂打进心脏的感觉?” “胸闷难忍、呼吸困难,而且还不容易恢复。不过我已经减少了剂量,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啊,以后不一定。”脸上笑容残忍的可怕,卢纴榎耀武扬威的摆弄着手中注射-器,在插-入罗槿胸口的前一瞬又被阻拦:“没事,不算疼,你只要在一边看着就是了年轻人。” “我,只是想问……”罗槿轻笑着出声,也不反抗,只将身体重量全都寄托在卢纴榎身上,空出一手把住注射器,用陈述的肯定腔调询问道:“不知道楚馆长什么时候来?” ...... 沿着走廊向上,顺手把走廊的灯开开合合,楚秋并不着急去拿钥匙,他早就看不惯罗槿与南烛那一人一鱼整天腻在一起的模样了。 明明比起自己和赤菀,罗槿与南烛的搭配更加奇异,怎么这两个呆在一起就那么和谐,怎么南烛就能理会了罗槿的意思。 很想知道要是自己拿不到钥匙罗槿会在门口跟南烛喊什么,恶趣味一起就加快了步子,三步做两步跨上台阶,立刻到了馆长办公室门口。习惯性轻巧两下,厚重的木门一阵奇怪的摇晃,伸手轻轻一推,木门就这样被推开了。 “爸?” 疑惑喊出声,自然没有人回应。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楚秋熟练伸手开了灯,悄悄进入了空旷的办公室。平日里工作家庭分的清楚,楚馆长根本不允许楚秋进入,摸黑走进来总感觉是在做贼。 不管怎么说,今天整个海洋馆都太过安静了,跨步进去、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楚馆长平时搁置重要物件的抽屉。“竟然把手机留在这了…”自言自语的将手机摆弄手中翻看后又无聊搁下,楚秋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当然,也顺走了管理部的钥匙。 快速来到管理部,没有看见平时用的那一串钥匙,只剩下两串备用钥匙,小心翼翼的将两把钥匙收进口袋,立刻退离出去、左右张望后离开。 “弄得像小偷一样……”撇撇嘴,想想自己还没在海洋馆留这么晚,除了最开始‘训练’的时候,也没在天黑之后见过赤菀,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增加了跳动的频率,顿时对整顿罗槿没了兴趣。 迈步去往驯养馆,想想印象最深的、似乎还是训练之初帮助人鱼换上特别准备的‘演出服’的时候。 人鱼与人类不同,他们赤身裸-体的早就成了习惯,表演需要,雌性人鱼丰-满的胸部必须要在游客面前遮挡起来,生硬改变原本的习惯,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了驯养员身上。即使这任务执行了将近三年,但想想那处绵软的存在……每一次都让楚秋止不住脸红心跳。 为自己这想法轻咳一声,很快就来到了驯养馆附近,刚要转身拐入密码门那侧的那走道就感觉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喂!什么人,你给我站住!”想也不想直接喊出声来,模糊人影应声而逃,看这架势,楚秋也立刻迈开长腿追了上去。借助身高、体格优势,楚少爷自小到大都没怕过什么人,也没有几个人是他惹不起的。 长期良好的锻炼下跑了没几步就擒住了那人,扭住手臂转至身后,擒拿功夫了得的楚大少在手下人一声闷哼中冒着冷汗松开了手。 “…爸……爸?怎么…是你啊……” “哼。”冷哼一声,被当做小偷的楚馆长一遍遍舒展着自己被扭痛的手臂,眉宇间竖起一道熟悉的川字,真面目被发现后立刻黑下了一张脸。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一如既往的严肃模样,惊得楚秋习惯性匿了声,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是小槿想回来,他落了东西,这不是顺路么…就顺便进来等他了。”怕被父亲训叨,习惯性的把这种责任推给罗槿,楚秋不安的伸手抹了抹鼻子。 “拿完了东西就赶紧离开,这么晚了谁允许你们进来乱晃的?” “有钥匙什么时候进来不行…从来都是盼着员工加班的老板,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楚秋喃喃回应说道,又在楚馆长再次开口质问前后退一步:“那我去找小槿,他去南烛那边那东西了,我先去给他钥匙。” “站住!” 一把将楚秋拖回来,楚馆长额角冒出冷汗也面色不变道:“你先把小槿叫过来,东西明天再拿吧,今天先回去。” “为、为什么?”转回头停了步子,虽然父亲还是平日里不见波澜的强调,平淡的甚至死板的男中音,楚秋还是察觉他的态度有些不同,说不出的怪异。 “你今天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人鱼馆没有安保么…你在赤菀这边……徘徊着要干嘛?”觉得鬼鬼祟祟一词怎么都不适合用在这个男人身上,楚秋不得已停顿下来换了个词。 “还有就是,刚才跑什么?反正这是你的海洋馆,难道…爸,你是要…干什么嘛?” 愈发觉得自己父亲举动不同寻常,平日里连海洋馆员工钉在前胸的徽章都麻烦戴,可今天不止徽章,连工作证都整齐的摆放至胸前。 “怎么,开始管你老子了?我先去给小槿个电话,让他出来。”拍拍楚秋肩膀,楚馆长没有因他的猜测表现出不同,而是自顾自的走向另一边、习惯性的要取出手机,顺畅动作终于在摸向口袋的那一刻顿住了。 “你…是没带手机吧?我在办公室看见你的手机了……那你口袋里是什么东西?” 事情发展方向越来越奇怪,楚秋不知为何、心跳加快,也不顾楚馆长反对、伸手就向前抓去,拿出的东西让他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满满的三支发射式注射剂。 “你拿着这个要干什么?爸,你又不养人鱼,大晚上的带这个出去干嘛?你…哈,你是要犯罪么?还是觉得生活太平淡了?” “楚秋你冷静点,把东西还给我。”楚馆长见私藏的东西被发现掏出,眉头皱的更深,却依旧摆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严肃勒令道:“给我。” “你在驯养馆这边干什么?不是十五号人鱼才走么,时间已经缩短那么多了你、你这就要提科研所的那些人处置人鱼了么?这里面的药剂是什么,是麻醉剂还是安乐死的□□药剂?这么多,人鱼会死的!” “楚秋!” 严肃出声呵斥,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早就在楚秋心底烙下不灭威严,还是生气也闭了嘴,楚秋喘着粗气眼睛直直瞪视过去。“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也是,以你的个性和技术,早晚有一天会好奇人鱼的‘二十五’期限的。”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发觉自己意外透露了消息,楚秋微愣过后立刻开始反驳,最后还是放弃了辩驳,质问起来:“那……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呢?难道卢纴榎去找你了,爸,你要干什么?” “本来以为卢纴榎消失了,没想到他计划没变啊,只是换了个人选而已。而且看海洋馆这个冷清的样子,爸,你是怎么想的?你就这么同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父亲,明明这个人在记忆里是最可靠的男人,却答应了这种幼稚的条件,天真的将所有责任都拉到了自己身上。 “楚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只不过是…” “你考虑过事情结束后要怎么善后么?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大方的人,按卢纴榎的意思,将事情炒作起来,让公众知晓人鱼所谓去向,这对你的形象、海洋馆的形象有多大影响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你要是进了监狱,那我怎么办?你是我爸,你不是最靠谱么?” 想要平稳下楚秋的情绪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楚馆长无奈道:“那你也知道,人鱼之后的经历会是什么。老实说我之前对这事并不清楚,我只是尽我所能的、保护被卷入人类世界的人鱼,至于他们的去向,我实在无从知晓。” “本以为给了他们最好的保护,可两天前我才知道,他们是怎么悲惨的死去…” “自己儿子都懒得管,还有闲工夫管其他的?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能舍己为人?”气恼的咬住嘴唇,从事这份职业前这个男人就告诉自己要如何如何。自己和罗槿与人鱼朝夕相处、生出难言情愫,做出牺牲、奋力一试,这是情有可原的话,那这人又是为什么,同情心泛滥么? “我,大概只是忏悔弥补罢了。”将眼镜摘下来,搓揉着酸涩的双眼,楚馆长缓缓开口道:“或许人鱼到现在这种生存状况,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让他们回到海里去而已。” “什么?” “五十年前有游客发现的那条活人鱼没多久就死去了,最初被送到科研所的人鱼,是……大概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就像九色鹿的本生故事一般,我就是那个被人鱼救起,又捕获人鱼的混蛋,那也是被送到科研所研究的第一条人鱼。” 中年男人的脸庞满是沧桑,言语断续颤-抖着、在自己后代面前挖掘着内心深处血淋淋的过去:“我后来创业的第一桶金,就是依靠那只人鱼,否则…真的很难从小渔村中脱身出来。” “爸……”看到男人双肩颤动,楚秋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也难过的上前轻抚男人的脊背。 “我以为人鱼只是寻常的生物而已,多年来我一边一边不停地劝说自己,可无论如何都忘记不了人鱼被带离走时,反抗出来的伤口,海水都冲不淡的满地鲜血…还有他诅咒一般的……眼神。” 得知这一事件的楚秋无话可说,自小就在富裕条件下成长至今,他无从得知父亲年轻时的艰辛。 眼看着男人沿着墙壁滑落下来,将脸庞埋入双掌之间,极是不安。“我知道动物被研究的话不会好过,可我当时以为,人鱼那么像人……要不是卢先生告诉我,我实在不知道会这样……” “生意做大后,愈发不安,再不能修改错误…也可以弥补一些吧,我开了这家海洋馆,接着那一次错误的机缘,与科研所搭上了联系,有了这层关系,也就有了现在的人鱼驯养。真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弥补,竟然是这种结果……知道了二十五的秘密,我越来越觉得当初的人鱼是可以听懂我说什么的,我以为…果然是我的错。” “爸,你别再说了…现在还可以弥补不是么?”看着自己父亲处在崩溃边缘,楚秋十分无措,连忙道“我去找小槿,我们早就有了计划,只要把…既然今天人少…你不会今天就要卢纴榎过来了吧?” 猛地站起身来,想到消失不见的两把钥匙,楚馆长这里只有一把,那另一把一定就在卢纴榎哪里。 或许对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想到这里,楚秋立刻转身向另一侧南烛所在的驯养处跑去。 “楚秋!”呼唤一声,楚馆长扶着墙面站起身来,楚秋已经拐入了过道。166阅读网 73 【 卢纴榎听了罗槿的话有一瞬间的停顿,却也不以为意,随即挂着阴森笑容将注射器更加推进一步,又在下一瞬看见袭击用的木棍向自己扇过来,被一棍子打趴在地上。 即使注射器没能推入心脏,针管也在罗槿左侧内壁划下一道深长伤痕。毫不客气的将男人击打到晕死过去,罗槿将浅插在胳膊上的少了大半液体的注射器拔下来,伤口立刻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再加上已经蔓延了半张脸的血,也说不清他和南烛哪一个更狼狈。 “南烛……”借用手中棍棒辅助才能踉跄站起,罗槿靠近到南烛身边,从他腰腹位置拔下那支注射器。 注射器中的药剂用了大半,时间过了这么久,南烛下-身早就麻木难以动作了,鱼尾狭长伤口蔓延出来的血迹已经染红了这一片地面,淌落水池泛起一层浅淡粉色。 罗槿费力将南烛扶起,耳畔嗡鸣声还未消退。 人鱼确实是海洋中最为迅猛的生物,甚至可以单枪匹马捕杀鲸、鲨一类庞大凶猛的肉食海洋生物,他们在海水中前行的速度、尖牙利爪、巨大力道,都是人类难以想象的。可现在,自己要拼命保护的这只人鱼,竟然被伤害成了这般可怜模样。 “南烛,对不起…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再管不了那么多,总之要先离开卢纴榎这个疯子身边。 看人鱼嘴唇轻轻颤动,罗槿心中满是愧疚,就算被楚馆长发现端倪也应该强留在海洋馆才对,如果一开始这样做,南烛就不会伤成这样。 “…槿……穆槿…” 伸手刚刚覆上人鱼微凉的肌肤,就听见他嘴中轻轻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罗槿觉得这温润轻哑的男中音就是南烛的声音,他就应该、也确实有这样的声音,这样好听的声音。 “…穆槿?”虽然有些气力不足,可微扬的语调对这两字十分熟练,像是叫了千遍万遍一般熟稔。 好听的声音砸在罗槿心脏最柔弱的那一处,几世都在爱人的保护之下,偶尔调换了身份,自己表现的却不如意,弄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南烛,我在…我在了……” 震惊或是惊喜,早已被内疚所取代,罗槿现在只想带南烛离开这里,伸手意图将他揽在怀中时,却被南烛一把挥开,这才发现卢纴榎不知何时醒来,或者是一直装晕,瞅准了机会拿着注射针管向罗槿刺来。 被人鱼推开那一下,刚好避开了卢纴榎的攻击,卢纴榎力道用的太大,身子不稳的向前晃了一下,立刻要调整状态要上前将手中注射器插-进罗槿身体里。 觉得人鱼构不成威胁,也就没有理会近在一边的南烛,卢纴榎一步向前,却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仰面趴在地上,下一秒就被锁住了双手,翻滚着身子向水池里倒去。 “南烛!” 眼看着人鱼拖着卢纴榎滚落水池,罗槿仓促爬起身,被注射器插-入的左臂已经没有了知觉,感觉整个肩膀都是臃肿起来的。白色上衣已经染了鲜艳红色,罗槿跟着南烛抬脚跳进了水中。 即使是夏天,忽然整个身体侵入冷水的感觉也不好受。水下视线十分受限,罗槿潜在水中许久都找不到南烛的影子。 驯养馆的水池实在是太深也太大,不死心的上岸换口气继续寻找,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南烛…” 慌张的在水中呼喊着人鱼的名字,腥咸海水灌入口中,空气变成气泡沿着脸庞上升,眼睛愈发酸涩,在罗槿彻底崩溃的那一刻被熟悉的胸膛由身后贴住。 人鱼偏低的体温比冰冷的海水不知温暖了多少,罗槿一手紧紧抓住人鱼覆在腰上的手臂,用感觉麻痹的另一手连同双脚奋力向上游去。 “南、南烛。”轻扶着岸边,迟钝的手掌有些抓不住,微一有力气的手掌紧紧拽住人鱼,将他拖到自己的怀里。 卢纴榎说的没错,人鱼在岸上行动相当缓慢确实构不成威胁,可转换到水下就不一样了。就算游泳技术再好,人类也没法在水下反抗过一只人鱼,更何况这人鱼也拼尽了全力。 一只手用不上力气,罗槿如何也上不去岸边,也很难将南烛带离出去。目光一转,转向了一边的水下通道。 ——以前去往表演场馆就用的这条水下通道,只是后来习惯拥抱才一直废弃到现在。 表演场比起驯养馆有许多道具,更容易他回到岸上,那处距离入口也近,少了两道安保关卡,更加大了带南烛离开的成功率。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有了南烛这边的开端,只能在今晚将所有人鱼带出海洋馆。 “南烛,我们从水下先去表演馆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有力气了,可也要用你所有的力气抓紧我。” 人鱼几乎整个身子都无力的柔软了下来,倚靠在罗槿身上,其实刚才拖拽着卢纴榎入水的时候,男人已经将手中的第二支打入了人鱼身体。 事情已经不能再耽搁,罗槿深吸一口气,抱着人鱼潜入了水底,奋力游到栅门那处。再沿着铁质栅栏向上,咬牙拉开挡板,将门打开后调整了呼吸才重新进入水底,沿着通道向内游去。 一直憋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消耗着氧气,这通道很长,平时走的只有人鱼,所以越往里就越少有与空气交接的地方。 罗槿距离上一次换气游出了许久,拖上南烛废了他不少力气,再加上滑动水面的这只手已经消失了知觉,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终于忍不住体内气压张开了嘴。 大量海水涌入口腔,又立刻困难的屏息向前。 原本就不慎清晰的大脑因着缺氧又是一阵晕眩,罗槿下意识紧了紧握住南烛手臂的右手,眼睛被高盐度的海水对眼睛造成的异物感越发难以忍耐。 完全没有后退的地步,只能一昧向前,如何都不能停下。 人鱼这时候也发现了罗槿的状态极为差劲,眼睛落在他身上许久,发现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这才反应过原因。罗槿全神贯注的向前,忽然感受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回握一下,紧了紧五指当回应,根本没有时间顾及人鱼的呼唤,他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几乎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住再吸进一口水来。 大概是在南烛打扰之下,一下子没忍住强烈交换空气的欲-望,口腔又灌入一股海水,喉咙一阵难受,像是被无形的手掌遏制了呼吸。 南烛还没有安稳送出去,会游泳的人怎么甘心被溺死在熟悉的海洋馆里?就在罗槿准备好咬牙向前时,南烛已经凑了上来,凑上了嘴唇、不由反抗的吻了上来。 动作逐渐熟练,唇瓣开启舌尖探入,人鱼将罗槿口中海水一点点吞噬至尽。人鱼纤长发丝伴随着海水的波动飞扬着,骚动脸颊,带来一阵麻痒,南烛似乎很是享受在水下亲吻的感觉。 可这种情况下哪有干这事的空闲? 罗槿皱眉对上南烛的眼睛,墨绿色眼眸在水纹波动下流转着动人的光彩,正想着要如何告知人鱼松开自己、让他将这些力气用在离开水下通道上时,嘴唇被轻咬了一下,南烛松开了他,同时也彻底没有了力气。 看着南烛疲累的合上眼睛、再也没睁开,罗槿本能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将他唤醒,一时忘记了憋住气息。嘴里吐出许多水泡,本以为注定了要呛水,又迟迟没有感觉,这才惊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下呼吸。 东方对人鱼的传说种类之多、数量之大完全不输于西方,什么动听歌声动人诱-惑致命,什么泪流成珠油脂长明,不知道南烛这是什么能力让自己可以在水底呼吸,但罗槿知道这能力让南烛身体消耗极大、已经让他疲惫的睡死过去。 在水下呼吸的感觉十分奇妙,南烛带给他的惊喜惊吓实在太多,甚至有些习惯时不时对人鱼的新发现。不用分去注意到呼吸一边,顺畅呼吸的罗槿圈紧了南烛,带着他沿着水下通道向光亮处游去。 ...... 这时候的楚秋早已到达了驯养馆,见大门敞开着就心觉不妙。 见场馆中空无一人,楚秋一边喊着一边寻找,找了很久才发现水池中漂起的衣角。不惜身上价格昂贵的私服,楚秋跳下水去才发现漂在水中的是记恨已久的卢纴榎。 感受到这人微弱的心跳,楚秋恨不得把他按在水里再浸一会儿让这人死个透彻,偏偏楚馆长就在这时候赶到,这才不得不心里骂着收了手,把这人推上岸。 如果一定要给个人鱼失踪的交代的话,有这人在手上,公布事情所有的真相也没关系。 虽然不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驯养馆四处都被楚秋仔细的布置了摄像头,不止是画面,连声音语调也记录的清楚。看着远处被打开的通道门栏后明白了罗槿的去向。 从这边的小门下去,要是南烛带着罗槿离开的话,以人鱼的速度应该可以一口气憋住到达另一边的表演馆。 “爸,我先去找穆槿,不,我先去找赤菀!”早就有了计划,按今天的进展来看,不得不提前一个月了。虽然立刻就要与赤菀分开,可有了父亲的支持,起码将现有的四条人鱼送出海洋馆会是成功的。 水花四溅,终于接触了空气。 表演厅冷冷清清,安静的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罗槿沿着池壁的金属扶手爬上去后,立刻连拖带抱的将人鱼拽到了自己身边。 “南烛?”伸手轻轻拍了拍人鱼冰凉的脸颊,南烛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表演大厅一片黑暗,只有紧急通道发散着幽若光芒,浑身湿透的罗槿冷的打了个寒颤,本能的又抱紧了身边的人鱼。冷静的思考着如何联系上楚秋、提前计划,将南烛安全带离出去,场馆顶部的环绕式音响就响起了一片嗡鸣声,震得耳朵发痒难受。 =“小槿?喂喂……小槿你在么?听到就回我…不,听到就带着南烛沿员工通道到停车场这边来,别的不要担心,见面再跟你解释,计划就今晚进行了。” 伴随着信号不稳定的呲呲声,这简短的语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本来还不知道要如何通知楚秋,现在就被对方直接下达了计划通知,让他带着南烛去往停车场。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单游泳一项就很耗费体力,左手早就失去知觉、体力又透支的罗槿根本没有一个人将南烛带走的能力。 看周边实在没有可以用作辅助的工具,罗槿只好脱下被染了血迹的上衣,借用着舞台道具撕裂成不怎么规则的长条,一端拴住自己被注射器划破插-入的左手手腕,另一端绑在肩膀上,将人鱼半身如往常一般搁置到自己小臂上。 有了衣带的助力,总算勉强可以将南烛抱起来。耳畔还是楚秋不知何时匆忙留下的通知声响彻徘徊在场馆,怀里的人鱼愣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路程漫长又短暂,虽然楚秋说过不必担心,但罗槿还是尽量迈大步子,担心被夜间巡逻的安保人员撞见。 脚步虚浮,严重耗损体力的罗槿刚出海洋馆就已经满头大汗,咬牙来到停车场,终于见到了等待已久的楚秋。一直焦急等待着的楚秋本还想着责问他几句,真正看到罗槿赤-裸着上身、满是狼狈的模样后,难得挑眉匿了声。 将一辆装带了后车厢的宽敞皮卡车侧门打开,在楚秋的帮助下将南烛从身上卸下,罗槿随手将碎衣料连接成的绑带从身上解下,只依靠着昏暗月光都能看见他掌心勒出痕迹,胸前那几道更是明显。 对此,楚秋没有给予评价,只是将眉锁的更深,颇有些楚馆长的架势。小心翼翼的将南烛平放进后排车厢后,罗槿才转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其他人鱼呢?” 偌大车厢只有两个人一条鱼,罗槿十分困惑的问出声。大概是太过疲乏的缘故,声音里携带了几分沙哑,难受的清了清喉咙,有了空闲的功夫才感受到自己因紧张而上升频率的心跳。 “在海边等着,只差南烛了。”接了话茬,楚秋轻叹一气安慰说道。 罗槿点了点头,场馆外已是深夜,处于旅游风景区的海洋馆一带晚上很是安静,宽敞的延海公路都没几辆车。开了远光的的皮卡车是这一条道路上最为显眼的存在,气氛实在安静,能感受的到萦绕鼻尖的、南烛身上熟悉的味道,犹豫再三,罗槿轻声道:“楚秋,我这只是猜测,卢纴榎似乎已经找上了…” “你这不是猜测。”伸手捏了捏眉心,楚秋淡然回应道:“我不知道今晚你遭遇了什么,反正今天这一晚对我来说也……总之等事情一结束,我们慢慢对一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恩。” “到了。”罗槿刚刚应下,车子就停在了路边。路太短,时间太快,抓紧了方向盘,楚秋深深叹了口气才慢慢打开车锁,跟罗槿一同下车将南烛抬出来。 不知楚秋是如何获得了这般有利的条件,将车子驶离了人多的海岸,来到较为偏僻的一处。虽然只有几分钟车程,但这里没有繁杂渔网,没有游客遗留的脏乱垃圾,干净又清净。在楚秋手势指引下,远远看见了海边伫立的楚馆长,还有在礁石边等待南烛的三只人鱼。 原本紧张害怕会生异变的过程就这样结束了,似乎尘埃落定,罗槿费力抱着怀中的南烛,一时间眼睛酸涩难受,正有液体点点汇集凝聚。用力闭了闭眼睛,好像紧张消失后离别的情感分外强烈。 南烛依旧昏睡着,罗槿楚秋两人合力将他抬至海边,送到水中,脚底砂砾摩-擦滑动,还是没有一点南烛要离开的真实感。直到将南烛交给那两只不曾被驯养的人鱼,接触到更为冰冷蚀骨的海水,掌心彻底失去了人鱼的温度,罗槿才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 “赤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路上小心,有空的话…算了,再也不要回来。” 眼看着南烛被另外那两只人鱼架起、远去,罗槿忍不住向前跟了几步。跟着人鱼的走向来至赤菀附近,美丽的雌性人鱼就盘坐在礁石上,赤红色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秋。罗槿从来没有在赤菀有所得知的情况下与她离得这么近。 是啊,再也不要回来了。 默念一遍楚秋的话,抬起头来就看见赤菀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 深夜的大海一片漆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仿佛要吞噬一切。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罗槿虽然看不清赤菀的模样,但脑海中已经自动补全了那张精致妖艳的面庞。 将脸别开到一边,躲开赤菀的目光,伴随着身边落水声,赤菀如水溅起的水花落到了自己身上,跟着楚秋的大呼转头望过去,水面早就没了人鱼的影子。 ——南烛直到离开也没有清醒过来,连道别都没有,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呼吸一窒,不知是不是因为注射器扎的离心脏太近,罗槿心脏一阵疼痛。站在蔓及大腿根的冰凉海水中,眼角湿润,不想在楚家父子面前失控,罗槿用力咬住下唇,那边一直镇定应对到现在的楚秋却在看不见赤菀身影后哇的一声、声势浩大的哭了出来。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吧。 一步步走到岸边,罗槿镇定的伸手拍拍楚秋的肩膀,对方立刻将身体全部力量都压托在自己身上难听的哭了出来。 “馆长,我们回去吧。”一如既往的轻语出声,除了语调有些沙哑外,没有什么不一样。 楚馆长应声一步步靠近过来,看向刚刚送走了人鱼的饲养员,叹息道:“小槿,先把眼泪擦干吧。”166阅读网 74 【 夜里望着海的那一边,浓重的墨色直直推染过来,让人压抑的难受。 一行三人回到车厢里,楚秋与罗槿自觉坐在了后一排的位置,留楚馆长一个人在前排开车。 两个后辈一人一边、把望着各自那侧的车窗,就算是计划完备,谁也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相比之下,楚馆长还算镇定,将车子调转了方向、停在路边向罗槿解释了今晚的事情才开始返程。知道两人心情都沉闷不好,楚馆长也就没问什么,一路沉默着回到海洋馆,警察也是刚刚赶到。 楚馆长一个人去做笔录,留下楚秋和罗槿两人在海洋馆看守、顺便对应今天的状况。 包扎时才发现布条已经将掌心勒破了皮,将脸颊还有手臂上的伤口包好后,暂时换上了工作服。来到事发的场馆里,缓缓将南烛遗落的鳞片捡了起来,通透的鳞片在灯光下闪耀着斑斓光芒,勾带了鱼类特有的霓虹般色彩。 简单了解过状况又经了罗槿同意,楚秋将摄像机里录下的镜头提取出来,用自己有些见不得光的特长,黑了几个订阅量大的营销号,将视频发录了上去。 虽然已经有了警察的协助调查,但原计划也不能变,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层一层通报上去的结果,更何况科研所还有对外关系密切的高层在。 本来听罗槿简略说过事情发生的大概经过,但真正剪辑出那段影像记录,查看过后,楚秋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还好事情最终是向大家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楚秋发布的视频得到了不少关注度,在众人力量的推动下,又密切联系了本就有‘粉丝团’的人鱼,让这一场风波的热度持-久不下,就算有幕后推手恶意删除也无济于事。 众人努力下,专攻人鱼的科研所终于被查处,多方面力量介入下,牵连出来的黑色线条也终被剪断,相应人员大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这个时代人人都不愿被蒙蔽,网络媒体也将事情一步步深扒下去。 全面曝光过后,也得知了卢纴榎如此行动的原因。似乎一开始替南烛做‘安全处理’的就是卢纴榎,那个男人并不喜欢人鱼,相反,他十分讨厌这种生物,后来更是直接接受了提取人鱼体内特殊物质、实行安乐死的任务。 并不专业研究这些项目的卢纴榎只是兼职担任,同时赚取‘外快’而已,后来他自己的科研项目失败,失去了投资赞助,不得不想些法子弥补自己的资金空缺,才把手伸到了人鱼项目身上。 为项目失败投入了全部积蓄,保险受益人当然是自己。知道了楚馆长与人鱼的渊源,一番计划下,两年前就瞄准了南烛和赤菀,故意遗留了错误数据。 人鱼有一个诡异的成熟期,科研所的人把这个成熟期限定义为‘二十五岁’。 其实人鱼除却没有双-腿外更符合东方传说里遗留下的‘鲛人’概念,他们生活在水中,‘二十五岁’过后,各方面体质达到成熟,就会拥有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能力——高的可怕的智商,与各种生物交流的能力,体内特有的器官也会加速分泌一种类似于激素的液体,被称为r激素,似乎与他们迅速愈合的能力有关。 这种‘r激素’可以治愈被视为绝症的多种疾病。 r激素只要经过了这年限,就可以通过人类的科技、经复杂程序后将它提取出来。只这一条就足够掀起轩然大波,何况科研所封锁消息的那段时间里有了许多新的发现。 人鱼的身体表层还存在特殊的油脂,就像古人说的,可以经过特殊技术制作成长明灯,仅仅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就算拥有了电力不在担心黑暗的人类,也会有奇怪物品的需求,更何况人鱼尸体制作的标本也是黑市上价格昂贵的艺术收藏品…… 不知道人鱼这种生物与人类共同存在了多久,但只要是有利可图、可以交换让人心动价目的钱币,就算有血缘关系也可能相互伤害,更何况没什么联系的人鱼了。 人类总是自私的。 本以为是取之不竭的物品,谁知道‘成熟期’过后,原本强壮的人鱼被抽取了体内人类所需的东西后就柔弱的不成样子,即使留下估算的人鱼自身生存所需的计量,他们也难以活到重新恢复体内r激素的时候。相比下来,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的一次性抽取个干净。 发现了这样的新物种,信息传播迅速的当下社会,永远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很快科研所就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将人鱼归放于大众眼前。 近百年的研究下,已经将人鱼的‘成长’了解的透彻,就算知道了他们之后可以听懂人类乃至其他生物的语言,甚至可以交流也没什么好担心。这又如何,只要掌握了‘二十五’的年限,在这时间之前召回人鱼,谁都发现不了。 放心的将人鱼交给海洋馆,签署了保密协议,由于第一条用于研究的人鱼是由楚馆长提供的,科研所也是放心将这事情交给了这一所规模庞大的海洋馆,同时也收取了不少‘租赁费’,作为借出人鱼的代价,并向外公布了‘二十五’这一可惜发现。 公布出来的、关于人鱼的具体细节成功战下了什么明星绯-闻,变成了头条话题,一直收获众人喜爱的人鱼,也一时间成了议论的热点,更有正义一方的科学研究者借助现有的数据向大家做出科普和猜测,估计抽取r激素以及油脂时人鱼的疼痛级别。 科研所被封锁后,现存于人类手中的人鱼也被放归大海,有了动物保护组织为代表的社会各界的联合出头,虽然又经历了不少波折,可事情总归是圆满解决。 海洋馆并没有像是科研所一般被封锁,只不过馆长已经换了人,也姓楚。 前一任馆长虽然揭开了这一层恶性链条,可怎么都算是从犯之一,虽然得到了多数人的谅解,还是要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承担相应责任。 判刑两年入狱后,海洋馆其余投资方也协商解除了他的任职,父亲最大的股份转到了儿子身上,因人鱼事件受到表彰的楚秋也就这样代替了父亲的位子。 …… 一晃两年光阴过去,本来一直用来纪念的人鱼场馆受到投票裁决后决定闭馆,将其中关于人鱼的纪念品全部转移集中到一处,海洋馆放弃了这个规模庞大的人鱼展馆,打算将它改制成规模最大的珊瑚馆。 毕竟里面已经没有了真正的人鱼,展览纪念一类的,就算一开始还会有人回来怀念人鱼与人类‘和谐’相处的日子,两年过去,现在热度已过,这里愈发冷清,实在不值得占用这么大的地方。 坐在表演场馆二层看台的罗槿感受到外面身影晃动,夹杂着一阵脚步声,一转头就看见了楚秋正站在进入的通道那处。 “抱歉了,我一个人反对也确实没什么用。” 楚秋习惯性的锁住眉头,向停驻在人鱼表演场馆的罗槿安慰道。短短两年时间过去,父亲不在身边,楚秋越发有了担当,眉间那一道深川字也越发有了楚馆长的模样。 “我知道。”忍不住叹了口气,罗槿从二层看台站起身来,缓缓下了楼梯来到楚秋身边,道:“过两天,馆长他就能出来了吧。” “恩,估计过几天就要被安排相亲了。” 提到这事,新任的‘楚馆长’也难得感慨几句,总算平了眉宇间皱纹,有了曾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人模样:“小槿,你不相亲么?我看之前清洁组的阿姨不是特别关心帮助你介绍对象么?” “可是我已经被南烛带歪了,取向不同,现在只喜欢人鱼了。” 本想轻松开个玩笑,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人鱼,惹来一阵尴尬沉默。罗槿见楚秋将脸撇向一边,不好意思的劝慰道:“抱歉,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你……” “说实话,小槿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转过头来,无奈道:“别觉得你家人没时间管你,我爸回来也会少不了唠叨你,我觉得你怎么都要对自己以后有些计划。” “我知道,我当然有计划。”接过楚秋的话,罗槿笑着说:“可是我‘心有所属’?总不能因为我再耽误了别人,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应下罗槿的话,楚秋也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回绝他人的热情介绍,刚想要赞同几句,就听见罗槿继续道:“我也知道馆长他对我很好,所以,为了避免他热情给我介绍,我想辞掉工作,出去转两个月看看。” “喂!那你走了,各种阿姨大叔,还有我爸,他们的炮不是全要向我开?你开什么玩笑” “你这么能应付,早晚能应付过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罗槿耸耸肩,嘴角似是挂上了轻松的弧度:“反正人鱼馆都关了,我的职位也就没什么用了,等我逛完回来,新的珊瑚馆就建好了吧?要是还有合适的职位,那要借着你的后台收留我啊,楚馆长。” 即使事情过了两年,拥有过太深刻经历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轻易放下,也放不下,只是相互之间不再轻易提起。 楚秋无语的伸手推了罗槿一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接到了会议召开的电话。 接起电话又不耐的蹙了眉,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向罗槿不停地比划着要离开手势,罗槿慢慢挥挥手回应,对方就转身出了这场馆,熟练的进入了员工通道,走最快的路离开。 楚秋接任馆长一职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繁忙状态,不管是海洋馆新的规划还是人鱼问题的遗留后续,能抽时间来告知自己会议讨论结果也是不容易。 其实关于场馆去还是留的问题,投资方、股东那边自人鱼离开就开始了利弊金钱的讨论,到现在真的争论很久了。 耗时两年终于有了结果,更新换代迅速的信息时代,人们终于忘记了曾经受到热捧的人鱼。 几步离开了空旷的表演厅,自己关闭了顶棚灯光,看着晃眼的灯光熄灭,莫名的一阵空虚感压抑着心脏。罗槿习惯性摸了摸被他挂在胸口的、南烛遗落下来的鳞片,穿越以来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这个世界了吧。 来到南烛曾经呆的展览馆,望着清澈的水面发愣。 打开开关,淡蓝的灯光自水底亮起,经过改造的、没有人鱼的人鱼馆现在以纪念意义为重,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罗槿倚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背向灯光下波澜透亮的海水,一眨不眨的看着墙面荧幕上南烛轻快的身影。 好像越是想忘记就越忘不了,罗槿眼神越发的空洞迷茫。整理的纪念式影片很快放映结束,屏幕自动关合,循环播放设置下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相遇后从来没有过离别,没想到这一世一离别就是再也不会见面,连再一次沟通关系都做不到。静默的场馆中,罗槿仰头向后看向那一片灯光下的蔚蓝,在水光映照下合了眼。 一个人在场馆里也不知道耗费了多久,便听见外面走廊里有一阵脚步声靠近,睁开眼睛望过去,被灯光水光恍乱的双眼只能看见阴暗的门口阴暗走道站了一人身影,揉揉眼睛,模模糊糊的难以看清。 本以为是楚秋开完会回来了,可看这身高身形都不像是他,这人不若楚秋一般健壮,属于高瘦一型,身材比例似乎更好一些。 “抱歉,这位…先生?人鱼纪念馆暂时停止营业了,要是想参观还是等下次吧。”自己的声音远远传过去,那人先是是愣了一愣,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迈着步子向内走来。 以为是对方没听清楚,又或者是自己打开了灯光设备开关给人造成了误解,罗槿提高分贝又重复了一遍,话没说完,卡在嘴边,下一个字再如何也念不出口了。 场馆照明不算亮堂,也足够映照出那人精致的五官,一如两年前的模样。 罗槿瞪着眼睛,震惊的张开了嘴巴,不知为何眼角瞬间滑落了温热的液体,直愣愣的看着那人走进,然后被抱进不算温暖、却熟悉的让人一直依恋的怀抱中。 难以置信的举起一只手,轻颤着自他背后穿过那已经垂落至脖颈位置的纤长发丝,深色发丝如之前一般柔软,却是干燥、蓬松的,也少了人鱼身体分泌的粘液带来的腻滑。 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喉咙,罗槿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直到紧贴在耳畔的唇舌微启。 ——“穆槿,我回来啦。” 悦耳的男声自耳边响起,瞬间蔓延过整个大脑。那声音只听过一次,却十分熟悉,像是听了千遍万遍,像是一直陪伴着自己,从未离开。 “南、南烛…南烛南烛……”总算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罗槿呜咽一声后,泪流的一发不可收拾,早就失了平日里的镇定,在南烛微凉手掌的安抚下,总算是痛痛快快哭出声来。 寂静无人的场馆里,抽泣声转换为低沉哭声,徘徊良久。 …… 哭累了,也宣泄够了,从南烛身上抽离开来,罗槿抬头望过去就看见南烛一直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担任驯养员开始都是自己在照顾南烛,没想到这么快位置就换了过来。 “你……南烛,你的尾巴去哪儿了,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清了清嗓子,看向南烛这一身合体异常的英式剪裁西装,彰显了他一双长腿,罗槿一出声就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南烛依旧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可罗槿偏能看见他眼中愉悦笑意,忍不住转头看向另一边,意图掩去尴尬。 ——现下被挤在玻璃前,身后就是夏季表演过后安放人鱼的水池,这地点、还有身体姿势怎么都别扭。 南烛也发现了这是什么地方,更何况背面的放映机还放着记录影片。 静谧气氛没过多久,罗槿就被南烛掰正了双肩,即使不知为何从人鱼变成了人类,他的力道也依旧大的可怕。 南烛微微躬身贴着罗槿靠近过来,让他不得不躲避顶到背后的玻璃。不知道人鱼要干什么,防范心思刚起,罗槿才伸了一只手阻拦,就被南烛出手摸上两侧大腿。 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说什么,想要后退也早就紧贴了玻璃,退无可退。 就这样,南烛分开他的双腿,一手一边,把他整个人贴着玻璃抱了起来。颤抖着身子重心不稳,罗槿不得不将双手把住南烛肩膀,对方也十分客气配合的向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倒换了双手,沿着大腿外侧重新抱了抱,抱得更稳、贴的更紧。 罗槿双腿被迫夹住南烛的腰肢,身体又贴的这么紧,姿势暧昧的让他有些窘迫。 “南烛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暮然被举高,高过南烛半个头,罗槿虽然不恐高,眼中也满是慌乱。 “说。” “说什么?”对眼下状况莫名其妙,看南烛十分认真的模样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我…没有……” “没有么?可我没说要离开。”长句子从南烛口中说出来还是会暴露他的口音,来自海洋的乡音有些奇怪。罗槿因他这一句话心脏漏跳一拍,后又迅速辩解道:“那时候你还不能和我交流,我没有办法征求你的意见,这…也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是摇头了么?别转眼,看着我。” 获得了话语权的南烛言语不容避让,罗槿刚想转开脸就被呵斥一声,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看向南烛。不知道南烛是如何相处了这样的质问姿势,他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怎么了?” 对上罗槿的眼睛,南烛又缓和了语调,轻声说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么?其实,我...一开始是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的,在没有彻底完全自身能力前,我们依靠这个来判断猎物的...你不是猎物,总之,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的,一直都可以。”被自己抱起来的人类如何都不说话,让南烛有些着急。 两个人的对话变成了南烛一个人的独白,罗槿不是不想说话,他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南烛,关于人鱼的,关于南烛的,还有关于自己的…… 只不过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开口,罗槿都不知道要如何询问,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你能感受到什么呢?”沉默良久,才接下南烛的话,实在没有话题的罗槿如此问道。 “你回来之后,对我带有敌意。”赶在罗槿辩驳之前,南烛继续道:“后来,你喜欢我。” “是越来越喜欢。” “是…很喜欢。”补充一句还不够,南烛又多添了一句,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几句话下来,罗槿是真的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南烛只觉得罗槿瞬间变红的脸有些可爱,也感受不到他的尴尬,继续补充道:“我其实还不是很能理解人类语言准确的意思,或许换句话来说是你暗恋我。” 罗槿的脸更红了,都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轻咳一声,十分窘迫,只觉得与之前收到照顾不同,这一世是自己一直在照顾人鱼,事情多的都无暇顾及哪些杂乱的思绪,而现在,自己的心思就被人鱼这么直白又赤-裸-裸的说了出来。 “可能你……” “我回来,是因为我也在暗恋你,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南…烛……”痴愣的轻念出声,对忽然转换的话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话虽然不应该这样说,暗恋和喜欢也不是完全对等的双向划勾,可罗槿就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已经红肿的眼睛又一次泛上了泪光,缓缓道:“你先放我下来。” 将自己所想的问出口,南烛只等罗槿答复,当然不肯松手,却又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不久前经过的走廊响起,立刻选择了妥协。 感觉到南烛松了松手,本以为自己要被松开的罗槿下一秒又被打横抱起,换了一种更为牢固的姿势被架在半空中。 “唔…南、南烛哈哈……放我下来…”温热鼻息打在脸颊脖颈,南烛似乎很喜欢开这种恶性玩笑,奇妙的瘙痒感让罗槿不得不放弃了所有烦恼思绪,专心致志的躲避起南烛的攻击来。 “小槿……你这是” 熟悉的姿势位置调换后多少有些别扭,罗槿被南烛逗弄的发出断续笑声,最终在不知何时走入的楚秋一声问话后,瞬间尴尬的黑下了一张脸。 ...... 75 【 罗槿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南烛不喜欢唱歌呢? 所有的传说故事里,不管是东方鲛人或是西方人鱼,都拥有美妙动听的歌声。拥有了双腿的南烛,说话口音愈发‘正常’,可除却自己、很少主动去认识其他什么人,成人多年还在围绕自己打转,还是经常跟楚秋打架,跟赤菀的关系倒是很不错…… 南烛为什么不喜欢唱歌呢? 那样动听的声音,若是轻轻吟唱,哼成调子,不知道能有多么美好? 终于,南烛开口了,歌声比平日在耳畔倾诉还要温柔上百倍却也带了些愁绪伤感,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 南烛似乎在用人鱼的方式歌唱,罗槿不明白当中长短句调的意思,却能看到南烛描绘的画面,寂静的深海,水光波动,透亮蓝色纳入眼底,除却这幽静大海,还有…水中游动的人鱼…… 那是罗槿从未看见过的情景,原来人鱼在无垠海域中前行的模样如此美丽。不同于人类求生而习的水中滑行,不同于运动员竞技的筋疲力尽,也不像水上演员那般刻意夸张,在广饶海水中,人鱼的动作很自然,很流畅,无拘无束。 南烛慢慢向自己靠近,近的可以看清他眼中墨色,还有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而后,在人鱼的歌声中‘出现’了自己,视角也转换成了第三方,就这样看着南烛带自己远去离开。 一切都沉浸在那片蔚蓝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忽然,南烛改了调子,眼前的场景画面也因旋律而转换。 风平浪静的海面,浪花蔓延向上,梳理着脚边细纱。赤着的脚掌一片湿凉,夹杂着小石子的沙地有些隔脚,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离别的晚上。 黑暗笼罩过来,细碎星光洒落海面,也无法抵抗深海那一面压迫来的黑色。这般荒凉场面,让罗槿不由得心下一慌,却从背后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于是,点点星光揉碎了两人身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于是,在南烛的歌声里,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 “南烛……” 被耳畔声音吵嚷的不行,习惯性的轻声呢喃出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罗槿不得已睁开眼睛,眼前是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他坐在最高处的最后一排,周围再也没有别人。 原来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多媒体用窗帘阻挡,显得这地方有些阴暗,只在窗户边缘处透露出几道阳光,格外耀眼。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还在震动,刚拿到手里又就挂断了电话。翻开记录一看,未接电话已经占了四个,还是同一个号码,而且……这个联系人的名字特别眼熟,又因为时空转换的缘故如何都记不起。 “罗槿!” 前门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全身放松的前提下被这一声吼吓了个机灵,却在对上那张脸的下一秒彻底愣住。 ——眉眼也算清秀,五官比例恰到好处,配上那一脸的坏笑,在五官打磨下却如何都邪魅不起来,怎么看都是袍带小生的模样,这长相,也...隐约有一股小白脸的潜质。 “罗槿啊!怎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消息也不回,你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在听课,没来得及看手机?” 青年男子大跨步上了台阶,尙带稚气的脸庞如何都看不出日后电子商界叱咤风云的架势。他绕过座椅,沿着台阶来到罗槿面前,很是愤怒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哥们儿,老师点名了么?替我答到了么?” “你倒是说啊!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呢,我的奖学金啊,我还等着我的奖学金呢,虽然不记学分但是这老师特烦人,肯定要报给导员那边。说啊说啊,罗槿?” 见这人像是傻愣一般,一直盯着自己看,青年不得不停下嘴,将手背安放在罗槿额前测试着温度:“你一个人留这儿这么久,该不会是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不是说什么学校大都见在坟场,用学生的阳气镇压阴气么……奇怪,没事儿啊?” “邵宇宣?你…怎么在这儿……”停顿良久,罗槿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疑惑出声询问道。 “我、我怎么在这,你神经病啊,罗槿,我当然在这啊?开学我俩还是一起来的,呵,我怎么在这。” 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被称为邵宇宣的青年,明显被罗槿的问话呛了一下,伸手直接打向了他的额头。 抬手拦住邵宇宣的爪子,罗槿难以置信的摸上自己脸庞,又站起身走到教室南侧,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向外看去,窗外的风景熟悉的陌生——正是自己就读了四年的大学。 罗槿转头看向邵宇宣,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抬手抓住邵宇宣双肩,瞪着眼睛仔细的看过去。其实他在高中就已经低度近视了,眼镜却是在考研的那一年配上的。之所以会这般反应不过来,不仅是因为清醒时脑海没有被填充新的记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眼前这张脸、这个人。 邵宇宣是罗槿自小玩到大的朋友,也足够称得上发小两字,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初中,除了高中邵宇宣搬家离开后,他们就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现在又是同一所大学的相同专业。 既然任务没有失败,那这一次,是直接回到了现实世界的过去?还是大一的那一年? 要真是这样,那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一定就是杜若本尊了。 这般想着,心跳蓦然开始加速,也难怪自己没有接手新的记忆,难怪一醒来就觉得这地方熟悉。 “喂罗槿,你是怎么了?”对于罗槿的反常,邵宇宣感觉奇怪的同时又有些惊悚。这是他自小玩到大的朋友,从来都是火烧屁股都不会着急的安然性子,能有什么事让他懵成这样? “没、没,那什么,我奖学金不要了不要了,罗槿,你没事吧?”被罗槿先是僵直又是困扰的目光吓得不轻,怕他是真被什么附了身,连忙后退一步,如此说道。 “抱歉,上课睡着了,睡懵了…没事,老师没点名。”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罗槿轻声回应,起步到桌边拿取了自己书本:“你也知道这个老师不好对付,还不来听他的课,下次做兼职,换个课逃啊。” “没点名就、就好了,我这不是自力更生嘛,大学以来的第一桶金,等我赚到了请吃饭,受利的不还是你。” “而且正经课要听的,要交作业的,怎么能不上?对了……”还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因好友的状态匿了声,转而提议道:“咱们去吃午饭吧,下午没课要不要去打桌球?”长舒一口气,邵宇宣习惯性的揽上罗槿肩膀。正式开学没多久,军训结束了一个月,由高中的繁忙课业转到大学,一下子课程减半有了大量的时间,自然多了许多消遣的项目。 有些别扭的感受着肩膀上的那只手,明明从前都是这个样子、这种相处模式,到现在竟然开始介意起来了。 身边的邵宇宣可以说是跟罗槿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从小就在一个院子里打闹乱跑,不应见外才对。努力适应着,意图摆脱着多少世界下来、某人的占有欲,开口刚想应是,一边桌子上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起来、十分及时,像是要打破他意图摆脱某人的想法。 邵宇宣拧眉,很是嫌弃道:“手机震动又不是静音,我那么多电话都没把你震醒,也是…唉,算了,你去接电话啊。” “用你说,就你话多。”甩掉邵宇宣的手,小幅度的活动着被压麻的胳臂肌肉,罗槿努力平复下心情、上前去拿起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迟疑片刻后,与邵宇宣眼对眼接起电话,那一头响起了一道和婉女声,似是一位中年妇人。 “喂,您好。” “请问是罗…先生么,我是那天找你咨询的,我姓汤。” 被这一提醒,罗槿原本压制下的心跳频率又一次升高,把住书本的手指紧了又紧,眉宇痕迹也不自觉加深。 怎么会记错,杜若的母亲就姓汤。 大学时期的兼职是罗槿离家的第一次尝试,如果说杜若的叛逆是源于家庭特殊状况的话,那罗槿的提早成熟也同样。 与杜若父母无暇照顾、依旧关爱不同,罗槿生活在父亲与继母新组建的家庭下,还有个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年龄限制之下,年纪小的得到的照顾当然多些,年纪大些的自然要学会照顾自己,早些独立起来。 不需要将太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罗槿打算用相对空闲下来的时间去打一份儿零工,在经济方面也脱离家庭给予,做到早日真正独立。自小是由母亲、祖父母看大,一直长到十岁母亲去世才离开。就算父亲再婚后,他也一直跟随祖父母生活,初中毕业才回到‘家中’,所以对于继母没有多大感情。 即使对方是善良温婉的女子,血缘关系及成长条件下,不管是谁对谁,都始终无法真正亲密起来,又难以言喻的隔阂代沟。毕竟,母亲这个位置具有无可替代意义。 对于经济独立,彻底离开那个家的‘事件开端’,罗槿印象格外深刻,虽然记不清具体的对话内容,但他记得第一次与杜若见面的场景。 对面的邵宇宣用口型询问着他消息,打工回来饿着肚子的人可难继续再等下去了,罗槿挥挥手、不再留他,对方也毫不见外夸张抱拳后、立刻离开了教室。 果然,剩下的对话皆是围绕着汤女士的儿子进行,大概是询问下午有没有时间。明明开学不久的周四,未及周末却要请家教,情况早就了解,还是听杜若妈妈重复了一边。大概就是杜若学校里不小心受伤摔断了腿,现在才要找自己去家里上课,不让他因身体原因,从高中一开学就落下功课。 由于念书时成绩还算不错,前几天将求职申请发送给中介,恰好赶上杜若母亲请人,片刻就得到了回应,对方了解过罗槿情况后爽快的交付了部分课时金额,只差具体学习时间等待通知罢了。 “今天下午么……恩,好的,我知道了。”等电话那头报上了具体的家庭住址,这边才挂断了电话。 由于学校位置远离市区,现在就接下这份工作根本来不及在学校吃饭。感叹刚才就让邵宇宣离开是个正确的决定,罗槿挂了电话就立刻回宿舍搁置课本,立刻出门前往市中心。 说实话,忽然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还是几年前,马上就要见到让自己辛苦穿越的那个人,罗槿怎么都无法让心情平复下来。166阅读网 76 【 夜里望着海的那一边,浓重的墨色直直推染过来,让人压抑的难受。 一行三人回到车厢里,楚秋与罗槿自觉坐在了后一排的位置,留楚馆长一个人在前排开车。 两个后辈一人一边、把望着各自那侧的车窗,就算是计划完备,谁也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相比之下,楚馆长还算镇定,将车子调转了方向、停在路边向罗槿解释了今晚的事情才开始返程。知道两人心情都沉闷不好,楚馆长也就没问什么,一路沉默着回到海洋馆,警察也是刚刚赶到。 楚馆长一个人去做笔录,留下楚秋和罗槿两人在海洋馆看守、顺便对应今天的状况。 包扎时才发现布条已经将掌心勒破了皮,将脸颊还有手臂上的伤口包好后,暂时换上了工作服。来到事发的场馆里,缓缓将南烛遗落的鳞片捡了起来,通透的鳞片在灯光下闪耀着斑斓光芒,勾带了鱼类特有的霓虹般色彩。 简单了解过状况又经了罗槿同意,楚秋将摄像机里录下的镜头提取出来,用自己有些见不得光的特长,黑了几个订阅量大的营销号,将视频发录了上去。 虽然已经有了警察的协助调查,但原计划也不能变,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层一层通报上去的结果,更何况科研所还有对外关系密切的高层在。 本来听罗槿简略说过事情发生的大概经过,但真正剪辑出那段影像记录,查看过后,楚秋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还好事情最终是向大家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楚秋发布的视频得到了不少关注度,在众人力量的推动下,又密切联系了本就有‘粉丝团’的人鱼,让这一场风波的热度持-久不下,就算有幕后推手恶意删除也无济于事。 众人努力下,专攻人鱼的科研所终于被查处,多方面力量介入下,牵连出来的黑色线条也终被剪断,相应人员大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这个时代人人都不愿被蒙蔽,网络媒体也将事情一步步深扒下去。 全面曝光过后,也得知了卢纴榎如此行动的原因。似乎一开始替南烛做‘安全处理’的就是卢纴榎,那个男人并不喜欢人鱼,相反,他十分讨厌这种生物,后来更是直接接受了提取人鱼体内特殊物质、实行安乐死的任务。 并不专业研究这些项目的卢纴榎只是兼职担任,同时赚犬外快’而已,后来他自己的科研项目失败,失去了投资赞助,不得不想些法子弥补自己的资金空缺,才把手伸到了人鱼项目身上。 为项目失败投入了全部积蓄,保险受益人当然是自己。知道了楚馆长与人鱼的渊源,一番计划下,两年前就瞄准了南烛和赤菀,故意遗留了错误数据。 人鱼有一个诡异的成熟期,科研所的人把这个成熟期限定义为‘二十五岁’。 其实人鱼除却没有双-腿外更符合东方传说里遗留下的‘鲛人’概念,他们生活在水中,‘二十五岁’过后,各方面体质达到成熟,就会拥有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能力——高的可怕的智商,与各种生物交流的能力,体内特有的器官也会加速分泌一种类似于激素的液体,被称为r激素,似乎与他们迅速愈合的能力有关。 这种‘r激素’可以治愈被视为绝症的多种疾病。 r激素只要经过了这年限,就可以通过人类的科技、经复杂程序后将它提取出来。只这一条就足够掀起轩然大波,何况科研所封锁消息的那段时间里有了许多新的发现。 人鱼的身体表层还存在特殊的油脂,就像古人说的,可以经过特殊技术制作成长明灯,仅仅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就算拥有了电力不在担心黑暗的人类,也会有奇怪物品的需求,更何况人鱼尸体制作的标本也是黑市上价格昂贵的艺术收藏品…… 不知道人鱼这种生物与人类共同存在了多久,但只要是有利可图、可以交换让人心动价目的钱币,就算有血缘关系也可能相互伤害,更何况没什么联系的人鱼了。 人类总是自私的。 本以为是取之不竭的物品,谁知道‘成熟期’过后,原本强壮的人鱼被抽取了体内人类所需的东西后就柔弱的不成样子,即使留下估算的人鱼自身生存所需的计量,他们也难以活到重新恢复体内r激素的时候。相比下来,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的一次性抽取个干净。 发现了这样的新物种,信息传播迅速的当下社会,永远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很快科研所就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将人鱼归放于大众眼前。 近百年的研究下,已经将人鱼的‘成长’了解的透彻,就算知道了他们之后可以听懂人类乃至其他生物的语言,甚至可以交流也没什么好担心。这又如何,只要掌握了‘二十五’的年限,在这时间之前召回人鱼,谁都发现不了。 放心的将人鱼交给海洋馆,签署了保密协议,由于第一条用于研究的人鱼是由楚馆长提供的,科研所也是放心将这事情交给了这一所规模庞大的海洋馆,同时也收取了不少‘租赁费’,作为借出人鱼的代价,并向外公布了‘二十五’这一可惜发现。 公布出来的、关于人鱼的具体细节成功战下了什么明星绯-闻,变成了头条话题,一直收获众人喜爱的人鱼,也一时间成了议论的热点,更有正义一方的科学研究者借助现有的数据向大家做出科普和猜测,估计抽取r激素以及油脂时人鱼的疼痛级别。 科研所被封锁后,现存于人类手中的人鱼也被放归大海,有了动物保护组织为代表的社会各界的联合出头,虽然又经历了不少波折,可事情总归是圆满解决。 海洋馆并没有像是科研所一般被封锁,只不过馆长已经换了人,也姓楚。 前一任馆长虽然揭开了这一层恶性链条,可怎么都算是从犯之一,虽然得到了多数人的谅解,还是要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承担相应责任。 判刑两年入狱后,海洋馆其余投资方也协商解除了他的任职,父亲最大的股份转到了儿子身上,因人鱼事件受到表彰的楚秋也就这样代替了父亲的位子。 …… 一晃两年光阴过去,本来一直用来纪念的人鱼场馆受到投票裁决后决定闭馆,将其中关于人鱼的纪念品全部转移集中到一处,海洋馆放弃了这个规模庞大的人鱼展馆,打算将它改制成规模最大的珊瑚馆。 毕竟里面已经没有了真正的人鱼,展览纪念一类的,就算一开始还会有人回来怀念人鱼与人类‘和谐’相处的日子,两年过去,现在热度已过,这里愈发冷清,实在不值得占用这么大的地方。 坐在表演场馆二层看台的罗槿感受到外面身影晃动,夹杂着一阵脚步声,一转头就看见了楚秋正站在进入的通道那处。 “抱歉了,我一个人反对也确实没什么用。” 楚秋习惯性的锁住眉头,向停驻在人鱼表演场馆的罗槿安慰道。短短两年时间过去,父亲不在身边,楚秋越发有了担当,眉间那一道深川字也越发有了楚馆长的模样。 “我知道。”忍不住叹了口气,罗槿从二层看台站起身来,缓缓下了楼梯来到楚秋身边,道:“过两天,馆长他就能出来了吧。” “恩,估计过几天就要被安排相亲了。” 提到这事,新任的‘楚馆长’也难得感慨几句,总算平了眉宇间皱纹,有了曾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人模样:“小槿,你不相亲么?我看之前清洁组的阿姨不是特别关心帮助你介绍对象么?” “可是我已经被南烛带歪了,取向不同,现在只喜欢人鱼了。” 本想轻松开个玩笑,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人鱼,惹来一阵尴尬沉默。罗槿见楚秋将脸撇向一边,不好意思的劝慰道:“抱歉,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你……” “说实话,小槿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转过头来,无奈道:“别觉得你家人没时间管你,我爸回来也会少不了唠叨你,我觉得你怎么都要对自己以后有些计划。” “我知道,我当然有计划。”接过楚秋的话,罗槿笑着说:“可是我‘心有所属’?总不能因为我再耽误了别人,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应下罗槿的话,楚秋也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回绝他人的热情介绍,刚想要赞同几句,就听见罗槿继续道:“我也知道馆长他对我很好,所以,为了避免他热情给我介绍,我想辞掉工作,出去转两个月看看。” “喂!那你走了,各种阿姨大叔,还有我爸,他们的炮不是全要向我开?你开什么玩笑” “你这么能应付,早晚能应付过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罗槿耸耸肩,嘴角似是挂上了轻松的弧度:“反正人鱼馆都关了,我的职位也就没什么用了,等我逛完回来,新的珊瑚馆就建好了吧?要是还有合适的职位,那要借着你的后台收留我啊,楚馆长。” 即使事情过了两年,拥有过太深刻经历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轻易放下,也放不下,只是相互之间不再轻易提起。 楚秋无语的伸手推了罗槿一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接到了会议召开的电话。 接起电话又不耐的蹙了眉,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向罗槿不停地比划着要离开手势,罗槿慢慢挥挥手回应,对方就转身出了这场馆,熟练的进入了员工通道,走最快的路离开。 楚秋接任馆长一职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繁忙状态,不管是海洋馆新的规划还是人鱼问题的遗留后续,能抽时间来告知自己会议讨论结果也是不容易。 其实关于场馆去还是留的问题,投资方、股东那边自人鱼离开就开始了利弊金钱的讨论,到现在真的争论很久了。 耗时两年终于有了结果,更新换代迅速的信息时代,人们终于忘记了曾经受到热捧的人鱼。 几步离开了空旷的表演厅,自己关闭了顶棚灯光,看着晃眼的灯光熄灭,莫名的一阵空虚感压抑着心脏。罗槿习惯性摸了摸被他挂在胸口的、南烛遗落下来的鳞片,穿越以来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这个世界了吧。 来到南烛曾经呆的展览馆,望着清澈的水面发愣。 打开开关,淡蓝的灯光自水底亮起,经过改造的、没有人鱼的人鱼馆现在以纪念意义为重,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罗槿倚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背向灯光下波澜透亮的海水,一眨不眨的看着墙面荧幕上南烛轻快的身影。 好像越是想忘记就越忘不了,罗槿眼神越发的空洞迷茫。整理的纪念式影片很快放映结束,屏幕自动关合,循环播放设置下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相遇后从来没有过离别,没想到这一世一离别就是再也不会见面,连再一次沟通关系都做不到。静默的场馆中,罗槿仰头向后看向那一片灯光下的蔚蓝,在水光映照下合了眼。 一个人在场馆里也不知道耗费了多久,便听见外面走廊里有一阵脚步声靠近,睁开眼睛望过去,被灯光水光恍乱的双眼只能看见阴暗的门口阴暗走道站了一人身影,揉揉眼睛,模模糊糊的难以看清。 本以为是楚秋开完会回来了,可看这身高身形都不像是他,这人不若楚秋一般健壮,属于高瘦一型,身材比例似乎更好一些。 “抱歉,这位…先生?人鱼纪念馆暂时停止营业了,要是想参观还是等下次吧。”自己的声音远远传过去,那人先是是愣了一愣,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迈着步子向内走来。 以为是对方没听清楚,又或者是自己打开了灯光设备开关给人造成了误解,罗槿提高分贝又重复了一遍,话没说完,卡在嘴边,下一个字再如何也念不出口了。 场馆照明不算亮堂,也足够映照出那人精致的五官,一如两年前的模样。 罗槿瞪着眼睛,震惊的张开了嘴巴,不知为何眼角瞬间滑落了温热的液体,直愣愣的看着那人走进,然后被抱进不算温暖、却熟悉的让人一直依恋的怀抱中。 难以置信的举起一只手,轻颤着自他背后穿过那已经垂落至脖颈位置的纤长发丝,深色发丝如之前一般柔软,却是干燥、蓬松的,也少了人鱼身体分泌的粘液带来的腻滑。 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喉咙,罗槿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直到紧贴在耳畔的唇舌微启。 ——“穆槿,我回来啦。” 悦耳的男声自耳边响起,瞬间蔓延过整个大脑。那声音只听过一次,却十分熟悉,像是听了千遍万遍,像是一直陪伴着自己,从未离开。 “南、南烛…南烛南烛……”总算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罗槿呜咽一声后,泪流的一发不可收拾,早就失了平日里的镇定,在南烛微凉手掌的安抚下,总算是痛痛快快哭出声来。 寂静无人的场馆里,抽泣声转换为低沉哭声,徘徊良久。 …… 哭累了,也宣泄够了,从南烛身上抽离开来,罗槿抬头望过去就看见南烛一直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担任驯养员开始都是自己在照顾南烛,没想到这么快位置就换了过来。 “你……南烛,你的尾巴去哪儿了,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清了清嗓子,看向南烛这一身合体异常的英式剪裁西装,彰显了他一双长腿,罗槿一出声就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南烛依旧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可罗槿偏能看见他眼中愉悦笑意,忍不住转头看向另一边,意图掩去尴尬。 ——现下被挤在玻璃前,身后就是夏季表演过后安放人鱼的水池,这地点、还有身体姿势怎么都别扭。 南烛也发现了这是什么地方,更何况背面的放映机还放着记录影片。 静谧气氛没过多久,罗槿就被南烛掰正了双肩,即使不知为何从人鱼变成了人类,他的力道也依旧大的可怕。 南烛微微躬身贴着罗槿靠近过来,让他不得不躲避顶到背后的玻璃。不知道人鱼要干什么,防范心思刚起,罗槿才伸了一只手阻拦,就被南烛出手摸上两侧大腿。 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说什么,想要后退也早就紧贴了玻璃,退无可退。 就这样,南烛分开他的双腿,一手一边,把他整个人贴着玻璃抱了起来。颤抖着身子重心不稳,罗槿不得不将双手把住南烛肩膀,对方也十分客气配合的向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倒换了双手,沿着大腿外侧重新抱了抱,抱得更稳、贴的更紧。 罗槿双腿被迫夹住南烛的腰肢,身体又贴的这么紧,姿势暧昧的让他有些窘迫。 “南烛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暮然被举高,高过南烛半个头,罗槿虽然不恐高,眼中也满是慌乱。 “说。” “说什么?”对眼下状况莫名其妙,看南烛十分认真的模样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我…没有……” “没有么?可我没说要离开。”长句子从南烛口中说出来还是会暴露他的口音,来自海洋的乡音有些奇怪。罗槿因他这一句话心脏漏跳一拍,后又迅速辩解道:“那时候你还不能和我交流,我没有办法征求你的意见,这…也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是摇头了么?别转眼,看着我。” 获得了话语权的南烛言语不容避让,罗槿刚想转开脸就被呵斥一声,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看向南烛。不知道南烛是如何相处了这样的质问姿势,他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怎么了?” 对上罗槿的眼睛,南烛又缓和了语调,轻声说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么?其实,我...一开始是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的,在没有彻底完全自身能力前,我们依靠这个来判断猎物的...你不是猎物,总之,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的,一直都可以。”被自己抱起来的人类如何都不说话,让南烛有些着急。 两个人的对话变成了南烛一个人的独白,罗槿不是不想说话,他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南烛,关于人鱼的,关于南烛的,还有关于自己的…… 只不过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开口,罗槿都不知道要如何询问,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你能感受到什么呢?”沉默良久,才接下南烛的话,实在没有话题的罗槿如此问道。 “你回来之后,对我带有敌意。”赶在罗槿辩驳之前,南烛继续道:“后来,你喜欢我。” “是越来越喜欢。” “是…很喜欢。”补充一句还不够,南烛又多添了一句,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几句话下来,罗槿是真的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南烛只觉得罗槿瞬间变红的脸有些可爱,也感受不到他的尴尬,继续补充道:“我其实还不是很能理解人类语言准确的意思,或许换句话来说是你暗恋我。” 罗槿的脸更红了,都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轻咳一声,十分窘迫,只觉得与之前收到照顾不同,这一世是自己一直在照顾人鱼,事情多的都无暇顾及哪些杂乱的思绪,而现在,自己的心思就被人鱼这么直白又赤-裸-裸的说了出来。 “可能你……” “我回来,是因为我也在暗恋你,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南…烛……”痴愣的轻念出声,对忽然转换的话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话虽然不应该这样说,暗恋和喜欢也不是完全对等的双向划勾,可罗槿就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已经红肿的眼睛又一次泛上了泪光,缓缓道:“你先放我下来。” 将自己所想的问出口,南烛只等罗槿答复,当然不肯松手,却又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不久前经过的走廊响起,立刻选择了妥协。 感觉到南烛松了松手,本以为自己要被松开的罗槿下一秒又被打横抱起,换了一种更为牢固的姿势被架在半空中。 “唔…南、南烛哈哈……放我下来…” 温热鼻息打在脸颊脖颈,让他再也严肃不起来。 将鼻尖蹭着来回蹭着罗槿皮肤,南烛似乎很喜欢开这种恶性玩笑。奇妙的瘙痒感让罗槿不得不放弃了所有烦恼思绪,专心致志的躲避起南烛的攻击来。 “小槿……你这是” 熟悉的姿势位置调换后多少有些别扭,罗槿被南烛逗弄的发出断续笑声,最终在不知何时走入的楚秋一声问话后,瞬间尴尬的黑下了一张脸。 ......166阅读网 77 【 电话通知好友一声,告诉他自己下午的安排,之后,罗槿便踏上了那条熟悉的路线,去往市里。 时隔多年,又一次在这熟悉的城市等待熟悉的车辆,去见熟悉的人。 伴随着到站提醒声出了站,即使过了最炎热的月份,夏天的尾巴还是干扰着这座城市的空气,记不起多少年都是停留人迹罕至的僻静住所,海岸或是山谷,看马路上车辆来往不息,罗槿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次回到‘自己的’世界,脑海中并没有掌握新的记忆,也没有将他这个年纪所经历的点滴翻新,只是减淡了以往世界的记忆。 他就这样回到了从前,仅凭着那些已经变模糊的记忆回到了从前。 一路走在树荫下,四周建筑一如既往。过了饭点儿才感觉饿,这四周又没有能够用餐的地方,罗槿不记得他的第一次授课经历是饿着进行的,想要买些什么东西缓缓空腹感,路边却只有一处水果摊子。 卖水果的阿婆姓王,水果价钱地道味道也不错,罗槿也算是她的常客。她自家种的苹果自然成熟,好吃的很,也是罗槿离开这座城市后的念想之一。 三步做两步来到树荫下的水果摊,阿婆正在忙碌着从屋里向外搬运东西。 阿婆家苹果的个头不小,罗槿吃不了太多,只买一个又不怎么合适,干脆随手挑了两个。自顾自的拿起袋子将它们递送过去,立刻收获了王阿婆赞赏的目光——那一排苹果摆放在不同的木筐中,外表虽没有多大区分,味道差的却不是一两点。 “哎呀,这小伙子真会挑水果。”只有常客才知道她家苹果的位置摆放,王阿婆笑眯了眼睛,话说到一半就听罗槿回应道:“没有,阿婆自家种的果子,不用挑就好吃。” 完全会错了意,以为王阿婆是说他这两个苹果选的好,便笑着回应,刚好说出了王阿婆没来的夸自家果树的话。 王阿婆先是一愣,眼前这清秀的年轻人很是眼生,没有半点儿印象,却知道自家种的果子,大概是……以前这儿的住客,现在长大了? “嘴真甜。”回过神来,也没多想,称算了价格后王阿婆又给多塞了一个小橘子进袋子,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不再多说,挥挥手道:“以后常来啊!” 点头回应,丝毫没发觉自己言行有什么不妥,微一躬身接了袋子,提了它就向杜若家小区走去。 …… 向安保人员登记了杜若母亲的号码,这才进了小区,本以为一切顺利,谁知就这样被挡在了单元门门口——无论罗槿怎么敲、按单元门的按钮,就是没人开门。 原本逐步攀升的心跳频率在这段时间逐渐平稳下来,罗槿被困在门外良久,直到看见一只小野猫从小区外墙墙角处钻过来,才回想起初见那一次发生的故事。 补习当日,杜若根本不在家,似乎也是这种状况下自己给杜若母亲回了电话,奈何汤女士工作缠身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离开,干脆拜托了自己邻居与罗槿一起寻找。找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在小区后的公园里找到了脸上挂花的杜若,把他带回家。 当天发生了什么,身为外人、属于初次见面的罗槿实在不方便询问,杜若也无论如何都不肯与父母沟通。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事后也没多去关注、了解。 想到这里,罗槿也不再等待,立刻迈开步子向小区后门方向跑去。 ...... 公园座椅上,穿了黑色半袖卫衣的少年以极为放松的姿态半靠着木椅椅背,五官精致英挺,脸庞尙带几分稚气。脑袋上扣了纯白色的鸭舌帽,把自己整个人摊开在偏僻的树荫角落下乘凉,十分轻松的模样。 斑斑光影透过层层树叶遮挡落在他脸庞,描绘成一道金色的边弧。安静的下午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空响——大概是从昨晚就没吃东西的缘故。 少年一下子坐起身来,速度太快一时有些头晕的扶了扶一旁,又不小心将搭在椅子把手的拐杖碰了下去。 真是烦死了! 蹙眉瞅向歪倒在一旁的拐杖,那距离明明近在眼前,自己却怎么都碰不到。恼怒的看一眼包裹石膏的右腿,白色纱布缠绕下、臃肿的不成样子,也难看的不成样子。 刚想站起身来单脚蹦去捡起拐杖,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三言两语的说话声,下意识停下动作抬眼一看,就见三个衣衫花哨过分的年轻人向这边走近,打头的那个一边靠近、一边向自己出言不逊道:“哟,这是谁家的乖宝宝占了大爷们的地方晒太阳?” 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三人看起来并不大自己几岁年纪,领先几步的黄毛寸头花花绿绿的一身,偏黑偏瘦,将半袖撸到肩头,似是特意的露出了上臂浮夸纹身,偏向于精壮的身材,看起来像是这三人中的领头。他嘴巴几乎要咧开到耳根,很是开心的坐到了自己身边。 相比之下,规矩黑发,卫衣随便配着短裤的自己看起来确实‘乖’了些。 这地方偏僻人少,靠近湖边也比较凉爽,搬来这里有三个月、对四周不甚熟悉,杜若可没想到这公园会是几个小混混的地盘。 前天开始,保姆阿姨回了老家,累积到昨天晚上,家里的东西已经吃完了,实在饿的不行、熬到中午才自己出门买东西吃。 点外卖也不是没想过,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处在叛逆期的少年,怎么都要引起父母的关注,也似乎,觉得有些事情亲自去做更有意义?腿脚不便,下个楼就算有电梯也很麻烦,出门的一刻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关了单元门又发现没带钱,想回去习惯性的按门铃,这才想起阿姨回家自己连钥匙都没带出来。 本来心情就足够糟糕了,无处可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打开消息是下午家教过来上课的通知。 ——是真的忙到连电话都没工夫打么? 索性关了手机,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向着谁,糟糕透顶的一天只好流落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没想到又碰见这样的三人。 一手扶住另一侧空出的木座椅,杜若懒得跟这几个社会混混一般见识。他站起身来,单脚向前蹦了一步,想要离开这几人去捡地上的拐杖。见杜若‘落荒而逃’的模样,那黄毛嗤笑一声,翘着的二郎腿一下子伸直到杜若面前,阻挡了他的道路:“来,跳过去我看看。” 随着身后两人的笑声,杜若僵硬的转头看过去,眯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嚣张的表情,黄毛却毫无收敛的意思。 “滚。” 冷淡出声,黄毛依旧不依不饶,站起身来晃悠着上前一步,挑衅道:“新来的?这公园是哥几个的地儿,想安稳在这待着也不是不行,破财消灾懂么?” “想安稳在这待着,现在滚就行了,别挡我。”从不把人数差距当会儿事,杜若气势汹汹的回瞪过去,一条腿着地一条腿向后半抬着,配合上这样的姿势动作,再有气势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噗...哈哈哈哈!” 黄毛最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杜若金鸡独立的架势,很是好笑的上前推了他肩膀一把。 这一下猝不及防,让杜若身子晃了晃,也彻底惹怒了他。 转身一把拽过距离最近的黄毛衣领,将他整个人提拽过来,被这一股力道猛地一拉,黄毛也反应不及,这才发觉自己是过分低估了这瘸子的力气。 “小屁孩你给我松开……啊疼疼疼疼疼……” 伸出的手腕被弯折起来,黄毛生生喊着疼,杜若便松开手,斜睨他一眼后继续去捡拐杖。这边不想争端继续扩大,那边却不依不饶,只当对方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瘸着一只腿还敢这样对自己,立刻就抡出了拳头。 反正是三比一,对面又四肢不健全,谁怕谁? 于是,待罗槿赶到公园,来到找了一圈才发现的偏僻地点,看到的就是四人扭打在一起的场面。 右腿骨折的杜若面对三人围攻竟也能微占上风,甚至还举起拐杖就要砸向身后的人。 接着被打的人痛喊一声的空档,罗槿随机拽住其中一人,将他一把推开,剩下三人的目光自然就集中了过来。 感受到身上重量一轻,杜若便抬眼看望去。半倒在地上抬起头来,阳光十分耀眼,入目的面庞也十分陌生陌生。 “行了,别打了,跟我回去。” 只对付杜若一个就气喘吁吁的三人看这边又来了帮手,便知道自己已经讨不了好处,更何况罗槿双眼一直盯着那三人看,并没有分向一旁的杜若,堪称‘审视’的沉稳目光不知原由的让三人心里发毛。 “看好你家小孩,以后别来这里,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也不放下最后的几句话的便宜,警告过后带着满身青肿,三个混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里,走路摇摆的姿势看起来倒很有架势。 见三人离开,杜若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向前去捡掉落的拐杖,却有人快他一步将拐杖送上。 “谢谢……” 蹙眉道谢,虽然杜若并没有吃多大亏,可三比一的架势下,这陌生人肯帮着说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接过拐杖,重新坐回木椅上,思量着自己的下一步去向,身边的位置就被占了。 莫名其妙,两个人仅是简单的路人关系,却与自己坐的这么近,让杜若不得不胡思乱想。最奇怪的是,几乎是肩并着肩、在‘亲密距离’之内,他也不觉得别扭。另一边,罗槿也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杜若就坐在自己身边,虽然在自己眼里他一直是个孩子,可现在这个刚踏入高中的杜若,是真正的孩子。 纵然穿过许多世界,身边一直有这个人的陪伴,也不是没有‘从头开始’过,可与现实世界挂钩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罗槿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与这少年相处。 从最初的节点开始,是不是意味要按着曾经的步骤一步步发展下来,一步都不能错?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是不是也能看到自己与杜若的最终结局? 等再过六年、等杜若从国外回来,到那时,是不是应该直接接受他的示爱?还是应该提前做出些准备,避免杜氏夫妇的沉船事故,再或者……辞掉现在的工作,让两人的生活轨迹不再重合比较合适? 罗槿陷在自己设想中,导致两人间气氛一片寂静,忽然就听得耳旁传来一阵悠长响声,便转头望向杜若。那响声持续时间很长,而源头,就是他的肚子。对方尴尬的轻咳一声,立刻试图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就算对这‘路人’有些好感,也慌张的想要立刻逃走,实在是丢大了人。 再混乱的想法也被打断,罗槿嘴角勾起笑容,一把拽住杜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餐馆么?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手掌圈住杜若手臂、想要将他拉起,罗槿见杜若低头望向两人肢体接触的部位、有些排斥的抬起脸来,对上那人眼睛,年轻的面庞与多年后紧闭双眼的融合在一起,让他不由得手指一颤,悻悻收回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杜若客气的拒绝,想要潇洒离开。有好感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就因为这人给他印象不错所以他也想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 可老天就是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也似乎是打架姿势缘故,一条腿长时间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杜若就这样脚一软,狼狈万分又干脆万分的摔倒在地上,姿势比一开始还要难看百倍,连给罗槿拉好感度、上前扶一把的机会都没给。 ....... 重新坐回木椅上,手上拿着王阿婆自家果树生的苹果,肚子越是不争气的叫着,杜若啃得越是缓慢、僵硬。 他是实在无法拒绝这陌生人好意才留在这里的,虽然今天是真正的丢大了脸,可这人这辈子都很难见第二次了,也没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点点在心中沉淀,好一会儿,杜若的红脸才恢复正常,本来想说点儿什么,自觉搭建起来十分坚固心理攻防又在罗槿一句话后分崩离析。 “杜若,等你吃完苹果,我就带你回去啊。” 没想到一句话起了这么大的效果,看杜若苹果碎屑卡在嗓子里、一口气上不来的模样,咳嗽的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罗槿只好在一旁帮他拍背顺气。 “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回哪去?”气还没喘匀,干脆苹果也不吃了,转过头来一脸震惊的看向罗槿道。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罗槿,是你的家教老师,受伤这段时间帮你补课,今天要上课的事…你母亲应该通知过你吧。” “你、你就是那个……罗老师好。” 瞬间拉开了距离,不管是身体上还是态度上,顿了顿、像是才反应过来,杜若敛眉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在这也没跟我妈说。” “你的特征还不明显么?”挑眉看了看杜若的右腿,罗槿也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口快暗自抹了把冷汗,竟然这么轻易就出了破绽。 看向杜若手中的苹果,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下午与王阿婆的对话也不合适。待杜若明白了自己意思后,又进一步解释道:“我叫不开门,只好往这边找一找了。” 点头回应,暂时消失了疑惑,相信了罗槿的话,杜若继续啃起了苹果,也总算借着一番谈话彻底缓下了接连摔倒在地的尴尬。 不知何种缘故,罗槿对少年时期的杜若多少有些抵触心理,不清楚要如何与他相处,可无论如何,总要将现在的状况应付过去才行。166阅读网 78 【 公园与小区仅有一墙之隔,虽然不足百米的距离,可能入园的路只有一条,门也只有一扇,四周都有栅栏或是围墙阻挡。以杜若的身体状况肯定不适合直接翻墙过去,只能拐到公园外、再沿着大街走到头,从小区的大门口进入。 支撑着一瘸一拐的杜若,回到小区楼下,由于路上打了电话通知的缘故,这时候杜若母亲那边送钥匙的人已经到了。 来的人不会是汤女士,罗槿也明显看见了杜若眼中的失落,那助理似乎跟杜若很熟,临走时还不忘安慰、关怀几句。 又剩下了两个人,见那助理离开,杜若也不多说话,转身就进了单元门,还顺手将卫衣帽子拉起、在棒球帽外又罩了一层,让一张脸彻底躲在阴影下,裹得相当严实。 “怎么,因为和我扯上关系就这么不待见我了?” 似是不经意的问出声,罗槿暗暗关注着杜若的情绪,也努力的做出自己应有的态度。 现在的杜若才上高一,就算男孩子发育的早、也没完全长开,当下的杜若与罗槿个头相似,甚至还矮了他一些。 缓缓的将头一转,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在,杜若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浅浅回了一句:“没有。” 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性格倒是没变,和印象中那个死小孩一模一样。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即使长时间穿越下来、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锻炼,也很难以最初、初见面那时的心态面对杜若。 虽然在时间、地点、场景等方面,都与几年前一模一样,罗槿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外出兼职、可以轻松玩笑的青涩学生了。 电梯间显示的数字一点点上升,很快就到了楼层。跟在杜若身后出了电梯,等着他心不在焉的打开房门,才淡淡询问道:“家里有消炎药么,双氧水也可以。” “要那个干什么?”丝毫没有招呼的心思,甩掉鞋子就向内室走去的杜若脚步一顿,抬了抬帽檐回应道。不用看清全脸都想象的出杜若的表情,对他早已熟悉到心底,这一认知,让罗槿不自觉挑起了嘴角。 “你脸上不是受伤了么,我给你……抹药啊…”话说到一半儿不得已停顿下来,罗槿忽然发觉自己之前也干过这样的事,大概是穿越初期,也为‘攻略目标’在脸上涂抹过药膏。 “不、不用了。” 重新低了头,杜若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在意到自己脸上的伤。颧骨处伤口虽然小,却很深,是与那三人推搡的过程中被利器磕伤的。在母亲助理面前故意露出来都没被注意到,却被这人发现,杜若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转过身,走到罗槿身边,将鞋柜打开取出了鞋子,自己三两下换上后,又取出了另一双递过去。 “谢谢。” 接了鞋子换上,借着拉近的距离,罗槿顺手将扣在杜若脑袋上的卫衣帽子扯下来,凑近了距离观察着他脸上的伤口。 又是颧骨以下的位置,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杜若的时候,也是自己帮他处理的伤口、抹的消炎药,不过那一次的伤口更严重一些。这次状况好了不少,大概是多了自己的因素干扰吧。 因为是回到原本世界的前几年,四周皆是自己熟悉的人,拥有相对‘未来’记忆的罗槿,难免会在某些动作、言语方面亲近过度。 只记得约束自己语言,过于关注话语破绽的罗槿,完全忽略了本能上肢体动作的亲密性。 杜若被忽然掀掉帽子,当然转头看向罗槿,那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脸颊上的伤口看,看的他都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算严重的伤口、也没出多少血,偏偏因为罗槿的视线愈发‘火热’。本不算在意,也没什么感觉的伤处在获得关注后忽然就开始疼了起来,还有演变向严重的趋势,好像一定要上药才能好似得。 动作上很快反应过来,杜若后退一步、避开罗槿意欲向前伸出的手指,脸上伤处却没有消停的架势,后退一步反而加重了疼痛。 “你…老师,您…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书房,然后再开始上课。” 一边脸疼,让杜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五官挤压的有点儿狰狞,匆匆撂下一句话就掉头转向书房位置,大着步子没走几步,又回了头蹙眉询问道:“你…咳,老师要给我补什么课?” “你…妈妈没告诉你么?”怔楞回望过去,罗槿一开始与汤女士联系时就与她将自身状况表明的十分清楚了,怎么现在杜若不知道? 原本的世界由于公园事件,这一下午的课没上成,等第二次到来时,杜若已经准备好了课本笔记。 虽然高中时候罗槿念得是文科,也不妨碍他理科成绩优异。对于不分文理的高中第一年,短暂补课还是对应的来的。 正常开学时间,自然请不到校内就职的教师,那些老师们也是术业专攻,校外辅导机构的老师又不方便,再加上,汤女士对自家儿子的性格评价并不好,只怕年纪代沟太大,会有不好的效果,干脆根据中介提供的信息,在非休息日时间找了大学在校的大一生抽空来辅导。 “没,大概没来得及吧……” “那就先把你所有的课本找出来,恩……简单跟我讲讲受伤之前学到哪里了吧,第一节课,不如就把之前的疑惑解决了?” 留在原地不动,罗槿有些担忧的看着杜若拄着拐杖的样子。 就算再不适应,也很快调整了心态。毕竟罗槿穿越至今,某些方面已经得到了锻炼,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原身‘觉醒’、恢复记忆,而是只身回到从前罢了。 杜若点了点头,立刻进入屋子,寻找起课本一类的学习物品来。 等到这一边准备收拾好了,罗槿才被允许进入。书房摆放的物件十分干净整齐,如果罗槿没有因等待时听到的一阵响声、而注意到门后仓促堆积在一起的各种垃圾的话。 杜若:…… 门后仓促被堆放集中、塞在一起的各种杂碎物件十分显眼,玻璃瓷器甚至都磨损了边缘。书房虽大,可除了这里,真的没地方可以藏了。 拥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不可能一直保持整洁、各个物件摆放整齐吧?怎么都要有垃圾,怎么都要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客厅不乱,能见得了人,可书房就不一样了。 罗槿就在外面,两人同时入室,杜若就只好暂时把见不得人的脏乱藏在一起,谁知道就这样被发现了? 要不是在意,谁管你有什么想法印象。 僵硬着一张俊脸,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僵硬的回过头死死盯着桌面,等罗槿落座。余光注意到对方因自己这‘幼稚’举动而露出笑容,让杜若觉得脸上一阵燥热,连带着那伤口都又是一阵疼痛。 果然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什么都不做,也胜过现在的局面。 就算有再多的尴尬,在罗槿的引导下,两人也很快的进入了正题。杜若高中只上了不到一个月就修课在家,大概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回学校继续上课。一番询问检查下来,知识重点掌握的还算扎实,简单布置了几道题,也能做的出来。 杜若的基础不差,特别是在理化方面,等罗槿给他通完所有科目的开端,时间已经不早了。 天色未暗,等再抬起头来去开灯照明,已经过了大半个下午。书房距离厨房不远,开着窗户透着风,能断续听得见楼上剁菜板、备菜的声音。 罗槿不怎么会做饭,好像天生就少了这项技能。很久之前在杜若家也尝试过,凑合做的东西不难吃、更不好吃,不过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学习费心费脑,看杜若整个人都不怎么精神,深知他父母公司正处在最重要、最繁忙的发展阶段,父亲整日出差、母亲也无暇顾家,罗槿便询问道:“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问……我?” 难以置信的从试题中抬头看过去,发觉四周没别人才继续道:“我以为你会回去。” “我当然要回去,八点之前走就可以,八点是最后一班车。” 当然不能住在这,罗槿的专业课不多,作业倒不少,也还好最难解决的实践活动可以用外出做家教来应付,只需再写一分儿文档整理。 “我倒是可以回学校,那你怎么吃饭?” “我…也不知道。”重新将目光集中在那几道题上,杜若的心思早就飘远了。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折腾这么久,虽然课堂中间有过休息也没发挥出多大作用。这种时候,肠胃的感受就应该被重视起来,可从昨晚到现在,杜若就只吃了一个苹果,外加一个还不够半个手掌大小的橘子。 “冰箱里有食材么?出去吃,叫外卖,还是怎样?” “冰箱里有,但是我不会做。” 走神一瞬,被罗槿这么一提,杜若是真的饿了。沿着桌子向前趴了趴,一只手担住脑袋,另一只手不停的转笔,本来中午也想尝试,最后看着那成排的调味料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是要……我做?” “……都可以。” 根本没明白到罗槿的意思,他原本对冰箱只是顺口一提,没想到做饭的重任就这样压在了自己身上? 语塞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杜若托腮翻书的背影,十分寂静的书房响起一阵书页响动的声音,而后,又是一阵胃腹空响,完全压过了翻书声、传到自己耳朵里。 打开的灯光照映出杜若变红的耳廓,罗槿挑挑眉,来了做饭的兴致。166阅读网 79 【 书房中只剩下杜若一人,百无聊赖的转笔走神。 手指关节十分灵活,笔杆在空中迅速扰动、台灯灯光下也有了重影。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杜若低着头双目无神的看着摆放在书桌的笔记,听着墙壁那头传来厨器碰撞的断续声响。 厨房与书房距离不远,杜若面朝窗户,背向书房门口,木门留了一道缝隙没有全部关合,沿着那一道小小缝隙传进来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夺取他全部注意力。 不得不说,杜若家的冰箱真的很大,保姆阿姨也十分尽职,离开前买了许多东西留给杜若,对开门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整齐摆放的没有多少空隙。 简单煮个面、煎个鸡蛋,甚至煲粥,他都可以做,但很可惜,会的全没有,有的全不会。罗槿真的不怎么熟悉做饭的流程,冰箱里的食材又不熟悉,干脆用电子设备搜索起了菜谱教程。 什么肉馅、鱼类,还有各种形状、难以区分的绿色带梗的青菜,在冰箱前注视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从左侧的冷冻门中提出一袋鸡翅。 红烧鸡翅? 挑挑眉将这一想法输入搜索栏,立刻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教程。 即使是不会做菜的人,还是想要些‘美观’的,色香味难以兼得,也要下下功夫。重新打开冰箱右侧的冷藏门,在一群绿色蔬菜中拽出了自己比较熟悉的青椒,虽然味道不算好、也有很多人排斥这种蔬菜,但作为辅料、给红烧鸡翅加点儿颜色、上点儿味道还是不错的。 全身心扑在‘烹饪’上,即使是小白技术也大胆的预想起来。 将青椒用水简单冲了一遍,放到一边,再瞥一眼时间,看一眼冻成一团、十分结实的鸡翅,等它们自己化开一定来不及,只能人为催动。于是,立刻剪开袋子,蹙眉将食材抠出,放置在案板上,然后,举起了能找到的、最大最厚的刀。 ...... 因厨房传来的巨大声响而感到十分不安,杜若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出去,就见罗槿正费力砍着鸡翅。 “其实可以拿水泡一下,比较快一些……”轻咳一声打断罗槿似是幼稚的行为,杜若也总算为自己一下午的丢脸行为挽回一面,自顾自的拿起盆子接水去收取伤痕累累的鸡翅。 “功课做完了?”侧身让开到一边,由着杜若动作,罗槿似不经心的询问道,就见杜若动作明显迟钝了半拍。 “我是有点儿担心我家的厨房。”叛逆期的少年毫不示弱,嫌弃回看一眼罗槿,道:“你其实不会做饭吧?那早知道就…” “早知道什么?”也不管有没有洗手,罗槿一记暴栗敲向杜若额头,四肢不全的人无法及时躲避:“你自己说家里有食材的,你自己说都可以的,我说我来做你没反对,现在就不能后悔。” 杜若撇撇嘴,罗槿说的倒是没错。 只经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短短的学业辅导让两人关系变得熟悉亲近起来,虽然对于这时的杜若来说,这新家教还没到知根知底的地步,可莫名的好感与熟悉感就是让他轻易接受了这个人。 看杜若绕过自己在水池边收拾主要食材,罗槿便找出切菜用的刀,也一同准备着辅料。 将冷冻的肉类盛放在满了水的盆子里,杜若清洗着双手。凉水在手上蔓延的感觉很是舒服,一旁人到来的十分突然,却让他心中脑中涌现出一股怪异的依恋? 被这恶心的想法悚的摇了摇头,大概只是在自己最尴尬丢脸的时候相遇,在最无措的时候伸出援手,才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吧。 如此安慰着自己,目光不受控制的向身边人靠了靠。新手总会格外小心注意,罗槿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下菜刀、长青椒,完全无暇顾及杜若眼光,只尽量将青椒切成菜谱上标注的相等宽度。 家里的围裙挂在这个青年男子身上好像小了一号,说不出的滑稽,也有些温暖。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处理着翠绿色辅料,两种颜色放在一起竟然让杜若移不开眼睛。 真正吸引他的,或许不是那一双手,而是这个人正在全心全意为自己做的这件事。 “我觉得鸡翅还需要化一会儿,罗…老师,那什么……我、我跟你一起切?” “切什么?” 动作没停,罗槿抽空瞟了杜若一眼,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切这个菜?不用了,青椒一共就两根,我就要切完了,你去外面等着吧杜若,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早就习惯了杜若对自己的称呼,老师这个词也见怪不怪。全神贯注于一事的罗槿只觉得杜若在这也起不了作用,甚至挡着水池有些碍事,便催促对方离开厨房。 确实,两个人在同一块案板上切两根青椒实在夸张,眼睛注视着拿着菜刀晃悠悠的那只手,杜若蹙眉没做回应,正想说什么证明自己留下的价值,就看见罗槿右手比划完后,带着菜刀直接向案板落下。 “喂!” “嘶……” 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晚了,杜若就眼睁睁的看着罗槿自己给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长口子。从食指指尖开始,一刀划到中节指骨。伤口不深,却很长,瞬间就冒出血来,再加上刀刃沾满了青椒汁液,对伤口的刺激十分强烈,罗槿也知疼的蹙眉抬起了手。 几乎与菜刀割破皮肤的同一瞬间,注意力一直在罗槿手中动作的杜若就凑近到了他身边,本能伸出双手想要阻止这一意外的发生,虽然没有成功,但先于意识伸出的十指、几乎已经贴上了罗槿手背,又随着拐杖落地的声响悻悻握拳收回。 “你…果然不会做饭,还让我走开。”对上了罗槿投射过来的目光,杜若将头撇至一边,干脆弯下身去捡拐杖,用动作来掩饰自己方才的过度关心。 这真的是本能而已。 罗槿轻轻叹了口气,他刚才也看见了杜若紧张的表情,即使知道这是看身旁人受伤而做出的本能反应,也无法抑制嘴角上翘。从来都是小环境稍作努力、整体上顺其自然,罗槿穿越以来,除了主动向前靠近一步之外,倒也没有刻意引导‘攻略目标’,甚至更多时候都是被动。 能够重新回到多年前,回到这一事件的开端,他也有些好奇最初的杜若到底如何会对自己怀有那般心思,还放在心底、坚持了那么久。 拧开水龙头,冲洗着被染红的手指,听着杜若脚步一点点远去、离开厨房。 把血迹冲洗干净,青椒汁液带来的刺激感还未消失,甚至渗入了皮肤。罗槿弯了弯手指,立刻又有新的血珠渗出来。惆怅着不知如何是好,一回头就见到杜若气势汹汹的重新站在了自己身边。 “出来,我帮你上药。”杜若拽着罗槿手腕、将他向前推了推,后者在前者指挥下坐到了餐桌边,桌子上摆着两个不小的医疗箱。 拄着拐杖坐在罗槿身边,拐杖用的习惯了,速度也没慢到哪去。打开箱子翻找着可能用到的器具,在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又堆了不少。 将纱布截取一段,杜若犹豫着不知道该往上面抹哪种药水或者药膏,思考时、余光发觉有什么向自己迅速靠近,没等反应,脸上就被狠狠按了一根棉签,耳畔温润男声轻轻响起,道:“小伤口最好是露出来,不需要贴创口贴不代表不需要消炎。” “……”因着脸颊处的凉意稍稍测了头,又慢慢偏转回来。 就像在外跌到的小孩子不会哭闹,相反的,杜若因为罗槿的关心,脸上又一次感到疼痛。棉签沾了微凉的液体,轻轻涂抹起来……有些舒服。 其实罗槿的话并无错处,杜若脸上的伤口半个小指指甲大小,面积不大深度不浅,一下午酝酿下来,伤口四周都有红肿痕迹。 越深的伤口越要注意消毒消炎,也算是个常识。 医疗箱是因为谁拿出来的先不提,暮然被关心的杜若心脏不明颤动之余,也被憋了一口气闷在胸口。对于这个家教老师,想要拉一拉好感度献殷勤,反而让自己红了脸。 其实,人与人之间熟络的速度很快。在拥有相处机会的前提下,只要兴趣差不多,性格没有太大的缺陷,三五天就能变成‘熟人’,更别说这闹腾不停的一下午,以及罗槿本就了解杜若、占了巨大便宜了。 杜若一手抓着纱布,一手去拿一边的消□□水,僵硬着脸与身体不动、保持平衡,不去打扰罗槿在自己脸上动作,却从余光中瞥见罗槿手指破损处又有凝结出血珠的趋势。 请在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之后再去照顾别人。 脸颊处那只手离开,打算去换一根棉签,起伏不大的动作下,指尖凝聚起的血滴又有淌下的趋势,杜若也顾不得手里的纱布,连忙伸出手隔着手中纱布握上了罗槿手腕、抓到自己眼前。 看着近在眼前的伤口,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红色裂痕格外鲜明、格外引人注目,狭长伤口带动的整根手指都红了起来。 这样的画面激起了动物直接为伤口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本能。 那想法一开始只是想法,杜若却下意识控制不住真的做了——杜若将罗槿手指极其暧-昧的含在了嘴里。 或许对于一个刚入高中,还未成年的少年来说,暧-昧一词不甚恰当,但却十分形象。 不仅是罗槿,杜若也为自己这举动震惊到了,只不过事已至此,就只能做到最后。罗槿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一片温热包裹,低头就见杜若蹙眉的严肃模样。脸色相当狰狞,刚要将手指抽离出来,就感受到某人舌尖从伤口处撩过,似乎化解了疼痛,甚至有些痒。 罗槿尴尬的脸上窜起一道红晕,一直连到耳根。 不管怎么说,就算两人这一下午的相处再怎么和谐,再怎么有好感、一见如故,都不至于会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触电一般、在杜若松嘴后迅速抽回手,看对方同样一把捂住脸,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模样,罗槿做出了大胆的猜想——自己跟眼前这个‘杜若’,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 每到达一个世界,与攻略目标对视过后他总会‘觉醒’原身的记忆,那每次攻略目标与自己对视后是不是也会有改变发生呢? 就像蓝瞳少年说,攻略目标十分容易对自己产生好感,是不是因为杜若一直陪伴在身边? ——多个世界下来,真的不是孤身一人。 从来没得到什么肯定明确的答案,中二‘任务’目标是让其他七个世界中的杜若喜欢上自己。现实世界中,那人已经陷入了昏迷,那些好感、更容易搭建的情感,应该来自于昏迷中的杜若。 就像曾为自己指明方向的少年所说,“每个世界里角色的关系,都与杜若本身的想法有关”。本以为杜若是因自己的奇遇被拖入不同的世界、获得重新苏醒的机会,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这样。 千篇一律的师徒关系、不管世界设定怎么变动皆是如此。 留在手指尖的湿润逐渐失去温度,水分蒸发、暴露在空气中伤口掠过一阵凉意,迅速整理出思绪,罗槿看向头扭向一旁的杜若,眼中多了些探索意味。 真实的世界里面对过去的杜若,他确实抱有一定的逃避心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面对。走一步看一步到现在,对穿越至今的经历有了新的思索想法。也是因为对对方的性格太过了解,熟知杜若不会那么轻易的接近、接纳一个人。重来一次进展太快,才让罗槿发现了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点点滴滴。 “杜若?” 轻喊出声,罗槿正色起来,看他慢慢转过头。 杜若微微蹙眉,熟悉又陌生的一张俊脸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看的罗槿也跟着紧张起来,尽管耳畔还有未消散去的红色,依旧镇定道:“怎么了……杜若?” 实在是太反常了。 “没、没什么……”轻咳一声,立刻收获了罗槿关切的目光,杜若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罗槿那一双清亮杏眼,喉结滚动,缓缓道:“就是我觉得……” “咳,就是…那两个青椒有点儿辣。” “……”166阅读网 80 【 “青椒......咳,恩...好吧。” 额头一阵冷汗冒出,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另一边的杜若也默契的闭了嘴。 刚才的行为举动感觉与想象中不同,尽管罗槿一直在用清水冲洗、还冲了很久,可因为出血有伤、也只能用清水冲洗,味道很难洗的彻底,所以杜若除了感受到血液的腥甜之外,还有隐约有一股青椒菜汁的味道。 真的,不管是画面、感受还是结果,跟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帮我把鸡翅收起来吧,现在应该融的差不多了,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很快就能吃饭了。” 收回心思,反正所有的疑问大概在唤醒杜若后都能得到解答,罗槿随手拿起被杜若扔到一旁的纱布,在手上随意缠了几下就打算回到厨房、结束这一尴尬的局面,却又被拦下。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和你一起。” 站起身将罗槿手掌纱布解下,杜若换了新的重新包了一遍。样子上没比罗槿乱缠的好看多少,甚至包的更加臃肿,但杜若却因此获得了足以让他膨胀的满足感。 领先罗槿一步进了厨房,动作架势比起罗槿来更像模像样。虽然同样需要对照菜谱按部就班,虽然不小心把鸡翅劈成两半,也比菜刀割破手指的罗槿好了太多。 匆忙一阵声响过后,食物在热油中升温释放的香气沾满了整个厨房。尽管剩下的食材处理都是杜若来完成,但掌勺的重任依旧在罗槿身上。 小心翼翼的翻炒,油花飞溅而起,发出的滋滋声响让人心安。暖色灯光下,忙碌不停的身影十分温暖,杜若也愈发感受到肠胃传来的颤动,生怕又要在罗槿面前丢人,杜若后退几步、挪移到厨房外等候。 室外光线变暗了不少,看厨房里人影动作走神了很久,才被鼻尖香气唤回,走到一边去开灯。 餐厅灯光亮起,转身就看见缠了白色纱布的手覆上厨房拉门,穿着不合身围裙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肉类独特的香气很快蔓延过来,餐厅灯光又给那人镀了一层光晕,让杜若僵硬了动作,又见那人抬眼望向自己、微微一笑,这下子彻底乱了心跳。 罗槿出了厨房门、接着伸手顺便将门拉合,不让更多的油烟气弥漫出来。碗碟碰上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将竹筷放置白瓷盘边,准备好一切才抬眼去寻找杜若。 “怎么还站那,来吃饭啊。” 好笑的看着杜若呆滞的模样,罗槿稍稍向前一步,杜若就后退了一步,直接顶上了身后不远处的墙壁。 ——这心跳频率飙升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发觉自己异常的杜若微微蹙眉,深吸一气才缓缓拄拐向前,顶着罗槿的目光坐到餐桌旁。接过筷子,注目于餐桌正中间摆放的一盘鸡翅,颜色搭配还凑合,香气在饿极了的杜若眼里十分诱人,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一起吃。”抬头飞速撇了罗槿一眼,又重新盯住鸡翅,杜若如是说道。 “恩。” 被饥饿的人饥不择食的行为逗笑,罗槿暗暗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把那么多的情绪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不应该因为对他有排斥想法。到现在都是顺其自然的生活,只心中的目标愈发坚定。 举起筷子,桌下动了动被纱布包裹的食指,重头开始、再来一遍,罗槿没有让少年时期的杜若再一次关注自己的自信,却也期待着这个世界未来的发展还有结果。 顺其自然吧。 筷子一下扎透被炖成金黄色的鸡翅,有的食材怎么烹制都是美味的,鸡肉便是其中之一。 张嘴咬破鸡翅边缘,咸鲜微甜,配合鸡翅本身的厚重清香,食材优越感下,罗槿青涩的技术也被完好的遮盖过去,再加上肠胃空空这一因素,杜若十分满意这道晚餐。而餐桌对面的罗槿,也同样为自己厨艺方面的长进小小震惊了一下。 腹胃温暖起来,心情也逐渐变好,罗槿轻舔嘴角,询问向对面的品尝者,道:“还行吧?” “恩。”点头回应,杜若看着罗槿的油嘴,又夹起了一块儿鸡翅咬在嘴里。 杜若觉得,自己实在是饿极了,饿到一个人吃光了剩下的菜,饿到连平时最讨厌的青椒也没放过……饿到、对眼前做饭的人都起了食欲。 ——一定是油烟气味的缘故,所以才会冒出这样混乱的想法。 晚饭开始到结束,都如此安慰着自己,复述一遍留下的作业,杜若将送罗槿送出门外、又毫不客气的迅速关门。 一门之隔,总算是好受了下俩,杜若紧张的贴在门后,听着楼道里的声响,听着电梯上升又下降,确定这位家教兼保姆老师离开后,才回到餐桌前收拾一片狼藉。 一道菜一点儿都没剩,刚刚收拾好碗筷、摆放到厨房水槽里,就听见外面大门钥匙插-入转动的声响。警戒挪到厨房门口,露脸看向推开的大门,进来的人让杜若惊讶不已。 “杜若?” 韵韵女声响起,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噔噔响声,女人将手提包搁置一边,目光立刻就寻到了厨房门口的杜若。 叹口气,杜若看向眼前风姿犹存的妇人,黑发整齐干练的理在耳后,修身及膝裙装正式又别具一格,颈间单颗珍珠吊坠还是从自己手里送出的。算算到今天,又将近一个星期没见了。 “妈……” “恩。” 应了一声、打过照面,杜若母亲就径直走进卧室翻找起来,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份档案重新出现在客厅:“新家教老师怎么样?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张助理,别憋在心里。” 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随便放在鞋柜上的手提包,连鞋子都没换,待了还不到两分钟,又要准备离开了。 不是不关心儿子,是实在太忙了,一会儿还有会议要开,她不能停留太久。现在公司还在壮大阶段,刚接了几个大项目要忙。杜若父母不算是白手起家,但公司经营到现在是投入了无数心血、成果可见、得之不易,两人也有进一步发展的野心。 “罗…老师人很好,我很喜欢他……妈,你吃饭了么?” 看母亲风风火火的模样,杜若酝酿准备后才问出口。下午化冻的生鸡翅还有剩余,罗槿做饭时他也一直在身边看着,遇到就不见面的母亲,这时候不免跃跃欲试的想要表现一下。 没有听出杜若的意思,汤女士只顾将文件卷起、塞进包里。 “吃了,晚上早点儿睡吧,让张助理找了钟点工,你别乱活动。”时间不算早,天已经黑了下来,听张助理说下午杜若自己出了门,这才不放心亲自回家取档案,顺便看一眼儿子。 非常时期,脱不开身,很多时候她也就直接在公司睡了。五年前,公司经营创立开始,杜若父亲就经常出差应酬,三年前到现在、自己也加入了经商行业,两人都是好的商人,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似乎对杜若少了关注。 身为母亲,这孩子是她看护着长大,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身为女人,她更向置身于事业,更何况有丈夫支持自己,共同努力打拼,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孩子日后更好的生活,更好的视野? 反正时间还多的是,不如等以后、等一切安定下来,公司发展到自己与丈夫的期望值,再给独子慢慢补偿。 “妈。”看女人就要离开,立刻打断母亲的脚步,杜若连忙道:“你明天有空么,我想和你一起吃个早餐。” “抱歉啊……”着急回公司会议的汤女士应了声回过头,本想推拒,又看见杜若只露出半张脸、敛眉抿唇的模样,忽然心疼起自己的孩子来,拒绝的话哽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掂量了掂量来回需要的时间,汤女士调整了心态,微笑着回答: “那明天早起吧,想吃什么妈妈都给做。” “好。” 本来并不抱多大希望,成功了也很意外,杜若怎么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以把罗老师号码给我么?” “好,我发给你,以后有问题直接问也是好的。” “恩。” 得偿所愿,收了罗槿的号码,杜若笑了又笑,本就明朗的心情更加灿烂起来。这一晚上除却一时的窘迫之外,都让他满足。 待母亲关了门离开,杜若才走出厨房、站到灯光下,伸手碰了碰一直被挡在阴影处的、脸上的伤口。仔细想想,母亲已经够忙了,即使渴望得到关注,忽然也觉得自己不该再让她烦心。 存下了罗槿的号码,将手机揣进口袋,杜若看一眼时间,便老老实实的进厨房收拾起餐具。166阅读网 81 【 汤女士与罗槿协商后、给杜若定下的授课时间不算紧凑,但对罗槿来说,差不多占用了他除周末外所有的课余时间。 其实罗槿补习的作用对杜若来说不大也不小,毕竟汤女士在周末两天还邀请了在校的老师给杜若上课。不过,与其他‘家教’比起来,罗槿与杜若是相处时间最长、年龄差距最小的一个。 “哈~罗槿。”刚上完体育课,带着汗水、邵延打着哈欠伸手向前一抓,扑了个空。毫不在意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加快了步伐大声喊道:“罗槿!” “怎么了?”迟钝的应声回头,就见好友大步迈到自己面前,面色不善。 “你走这么快干嘛?你今天又不用去给那个小孩上课。” 邵延蹙眉嫌弃的发问,以前这人总说自己掉钱眼儿、跟钱有关的事格外积极,现在是完全反了过来,自打罗槿有了兼职,就再没见他在白天待过寝室。 “恩,我回去补作业,下周不是要交么,我还没动呢。” “你还没动?我的天啊,不就是当个家教么,他们家给你多少钱啊。” 难以置信的拽住罗槿、向后一拖,邵延伸手搭上他的背,一下子摸到运动t恤圆领附近,说道:“整天上赶着去陪那个伤了腿的熊孩子,都没空做作业了?你别告诉我这周末不出去了,说好了寝室一起出去玩的。” “明天啊明天!”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感受到脖子上缠了一只黏糊糊的汗手,难受的一把掀下、立刻招来了手主人的不满:“你真是,谁稀罕碰你啊!” 气不过恶意小推罗槿一下,邵延继续道:“明天还是去咱们开学聚餐的地方,我稍晚一会儿去,我这不是也有兼职嘛,别跟他俩说哈,我陪你一起回寝室订外卖,你多弄会儿作业。” 明明是自己觉得食堂热,懒得过去想订餐,话说出来倒是围着他人着想委曲求全。邵延这不要脸的个性罗槿早就习惯了,玩笑回了声‘谢谢’,立刻换回一道故意拉长的‘不客气——’。 转眼就要交作业了,虽然不至于真像自己说的一点没碰,但因为兼职、罗槿完成得进度也少得可怜。 大学相对空闲,过得也实在太快,转眼就已经在杜若家忙了半个月,退下短袖换了长袖。与预料中会持续很久的排斥感不同,与少年时期的杜若接触起来,尽管偶尔会有别扭,但也没有那么困难,加上偶尔留在杜若家吃完饭,大半个月下来,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当然,只是‘师生’方面的亲近熟悉。 罗槿不清楚杜若最初是怎么歪的,但无论何时,他一定不会让杜若在该学习努力的年纪去想那些奇怪的东西。 真正现实、最具代入感的世界里,罗槿也不会太主动去做什么引起杜若注意。 可是,就算尽力维持与之前相同的相处方式,也难以抑制的对杜若投入了更多关注,心态也会有微妙的转变,罗槿变得更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于是,在这种方式下、相处到现在,罗槿觉得杜若太多时候都很......可爱? 其实之前也这么觉得吧,一直都这么觉得,但那时候提先认定了另一种‘关系’,就将这种感觉就主观淡化了,对杜若想法也更多的建立在‘小孩子’、‘学生’一类的认知上。 先一步确立的关系总能诱-导人的思维,所以最初时候,罗槿对杜若从未向其他方面想过,所以在他告白之后出现的惊讶和逃避也是无可避免的。 在回去的路上定了两份外卖,刚上楼梯,转弯来到寝室前罗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么快?啊真是烦死了……”邵延啧啧两声,倚在还没打开的寝室门上:“能这么快就再快点啊,又要下楼,累死了……不然让我歇一会儿也行啊,刚上完体育课呢这是。” “放心吧,不是外卖。”接起电话,向倚着门抱怨不停的邵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立刻不耐烦的开门回了寝室,留罗槿一个人在外面。 -“喂……罗、咳,罗老师么?” “恩,怎么了杜若?” -“这周六有空么?你昨天落下东西了,我去找你把东西还你。” “啊?” 仔细想想,也没想起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罗槿迟疑了片刻,电话那头又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钥匙,宿舍的。” “那下次上课再说吧,宿舍钥匙不着急。” -“哦……那,就这样吧。” “恩……” 拒绝过后,听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失落,罗槿拖长了尾音,等待另一边先挂断了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与闲在家的杜若不同,罗槿的生活因为他变得紧凑起来,很难再抽出时间乘车到杜若家取钥匙,不然,作业就真的赶不完了。 “怎么了?”寝室内露出一个好奇的脑袋,让罗槿准备跨入的脚步顿了下来:“那个熊孩子又给你打电话吗,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去给他上课,不是周末人家另有正规老师教么,兄弟之约啊咱寝室!” “不是,只是钥匙落下了,我没说不去呢话唠。”心烦的将邵延脑袋推宿舍、跟进去,关了门。 见色忘友的人多得是,要不是知道罗槿教的是个男孩子,邵延还真忍不住要向各个方面发散思维、多想想,看这老友有没有啃‘嫩草’的可能。 照理说三岁的差距不大,但对于现在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对未接触过社会、还在上学,年纪二十以内的青年们来说,差距三岁恋爱带给他们的感觉就相当于差了十八岁那么大。 “想一想到现在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 一上午课下来,处于迷糊的放空状态,想啊想啊,思绪就飘远了。邵延躺在床上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连带着脸上表情也变得感伤起来。 明明不是伤春悲秋的料还要皱起一张脸,怎么都不和谐,怎么都难看。 “啊……时间过得好快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不穿裤子呢。”很煞风景的接过话,反正罗槿与邵延一直是这种相处状态。 感性的抒发情绪,就这样被中途打断,邵延被自己呛了一声,咳嗽了好久才缓过来,刚要回骂过去,就听见罗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外卖是真的到了。 ...... 一天很快过去,很快就到了整个宿舍约定好的订餐时间。习惯周末晚起的罗槿,一睁眼就发现四人的寝室只剩下他一个。 邵延上午要兼职、中午会晚到,这个他知道,可另外两个平时都要睡到下午才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消失了? 打开消息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其中一人的女朋友来了,另一人被拉起来作陪、去机场接人了。 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也不着急,反正都是室友,地方离得不远,稍晚一些也不着急。 匆忙盥洗完毕,随便套了件衣服,这就关门离开了学校。 一路上,不管怎么发消息都没得到回应,一直坐车到达约定的地点,过了约定的时间也没有人。大概……群体活动,不止自己有迟到些也无所谓的想法。 中午阳光格外强烈,站那等了没一会儿就受到了室友的电话。本以为是要多带上一人,现在竟然要毁约,说不来就不来了。 挑挑眉,知道那边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也没多说什么,痛快放行了。挂断电话没多久又受到了邵延的消息,接起一听,另一边喘息声格外严重。 “罗槿!你们在哪儿?我很快就到了,不用管我,你们先吃哈。” “别着急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叹息一声,只能临时改变了计划。 “唉什么?为什么?切,我还以为要多加一个位置。”啧啧嘴,依旧气喘吁吁,另一边的邵延终于赶上了公交车,安安稳稳坐了下来:“初恋就初恋呗,真是……追得到女朋友了不起啊?好吧…确实了不起。” “你真是…那不去了?” “当然不去了!为什么要单独跟你去那种地方吃饭,按咱们的计划还要做按摩。那就回学校呗,下午去打球?” 计划取消,又有了一下午的空闲时间,罗槿揉眼回应道:“打球我就不去了,作业还没完,我留宿舍做作业吧。” “那行吧,你快点儿回去,我没带钥匙。”后仰在公交车座椅上,邵延一边看风景一边催促,他兼职的地方离学校近,很快就会到,而宿舍大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备用钥匙交出来的。 “我钥匙落在杜若家了。” “啊!”震惊一声,引起了所有公交车乘客的注意,邵延不要意思的摆手重新降低了音量:“……那怎么办!” ...... 平躺在沙发上,杜若伸手碰了碰桌几的水杯。由于高校马上就要进行市里排名的期中考试,所以学校就职的老师根本没有时间来上课。 迷迷糊糊过了一个上午,口有些渴,伸手碰水杯碰了许久都抓不到。一上午没动,都懒得坐起身来,积蓄了力量向前一抓,就听见砰的一声响,不小心将水杯摔到了地上,玻璃杯碎成了几块。 半飘走的意识回到身体里,不得不坐起身来打扫,正为一地的碎玻璃、水迹发愁,就在这时听到了充电中手机嗡嗡震动声。 单脚跳到卧室,远远就看见屏幕上抢眼的备注名。紧张的深吸一口气,酝酿完毕才接起电话,电话那一头立刻传来熟悉的男声。 ——“喂,杜若?”166阅读网 82 【 “不在。” “没有,我去找你吧。” “没事,我去找你吧。” “我知道,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 “……” 打完电话才知道杜若并不在家,对方却坚持要来给自己送钥匙,以腿脚不便为由推拒,最终还是拗不过杜若。问了很久,他都不说自己在那,罗槿只好留一个地点落脚,等杜若自己找过来。 杜若当然不能告诉罗槿他在家。 周五中午罗槿离开后,屋子里就被杜若折腾的乱七八糟,美其名曰‘要打扫卫生’的杜少爷把所有他认为该扔的东西都堆到地上后,就因为‘伤病’缘故休息了——一休息就休息到接电话的那时。 高中开始前的暑假才搬到这个小区,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意外摔了腿,学校里新交的朋友都来不及混熟。上了高中课余时间变少,很难有时间约着学校的朋友出去乱晃。所以到现在,杜若也就只有罗槿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 上次出门还是刚认识罗槿的时候,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总是腻在家里,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黏在了一起。 何况,他这个年纪怎么是能呆得住的。 毫不介意给母亲发了信息、告知自己外出,说是出去放松心情,知道汤女士今天有会要开,来不及看手机、来不及多说教什么,就愉快的架起拐杖跳出了门。 几乎正指在头顶的阳光也毫不在意,久不出门,找到理由外出、就算是拄着拐杖也心情很好。 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的人,杜若嘴角带起一道笑容。对比闲赋在家的小半个月,罗槿在杜若最无聊的时候给予了乐趣和陪伴,也见证了他难得的尴尬,是这孩子生病在家期间累积相处时间最多的人,再加上莫名的熟悉感,杜若对罗槿格外带有好感。 三岁的年龄差,年长一些的关系,就算想不在意这些,也会不自觉在相处态度上留有余地。杜若拿罗槿当朋友不假,可也比平辈的朋友多了几分尊重和关注。 某些时候弥补了亲情的空缺,某些方面替代了友情的作用。大概因为这一个月下来杜若的世界里罗槿整天晃来晃去,两人的相处模式罗槿只能顾及自己,便对他产生了微妙的占有欲。 这种相处模式带来的感觉十分不同,不同于亲情,跟之前的狐朋狗友也不完全一样。很难去归纳这种怪异的情感,细微的心理变化也没被当事人察觉,便一直掩盖了下去。 出租车到达约定地点,远远就看见了在路边等待的罗槿。 心情很好的付了钱下了车,没提钥匙的事,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方接下来的安排,以及自己作业完成的情况。 正是吃饭的时间,罗槿也默契的没有一开始就说归还钥匙,电话里就问过杜若吃饭了没有,自然先带着杜若向不远处的餐厅走去。 从未体验过大学生活,倒是从罗槿口中收获了不少‘经验’,总觉得他们会有不少空闲时间。并排走进餐厅,盘算着下午要越身边这人干点儿什么打发时间,就见罗槿落座在一人身旁,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杜若:? “呀,这就是你教的那个小孩啊,真的过了一米二了呢。” 声音来源于坐在罗槿身边的青年,正托着腮向自己望过来。杜若客气的笑了笑,咬着牙坐在两人对面,还没来得及反驳,那青年便将头转向了罗槿,淡淡道:“我总以为初中的还是小孩子,没过一米二的话还可以带他去吃自助餐,半价。” “杜若已经高中了,大概只有小学的孩子才一米二三吧。” 大概邵延觉得亲近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玩笑,问题是杜若表情并不好。看不惯邵延笑眯眯拿杜若寻开心的模样,罗槿立刻反驳回去。 再怎么喜欢逗小孩子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他们俩现在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见面,更何况杜若已经不算是个小孩子了。 “我知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邵延,你罗老师的朋友,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哥哥或者……邵老师也可以。”下巴一抬,在年纪小一些的杜若面前摆足了架势,邵延伸手揽住罗槿的肩膀拍了拍,等着对面少年的答复。 “杜若。” 简单报上名字就没了下文,并不打算回应邵延后半句话,只一双眼睛盯着罗槿这边两人状似亲密的姿势,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坐到自己这一边。 “这是我发小,也是我现在的室友。” 只以为杜若是好奇他与邵延的关系,没能理解杜若眼神中蕴含的意思,罗槿一把将邵延的脑袋推向一边,让他不再紧贴着自己,简单解释过后,就向前递送了菜单:“只给你点了饮料,主食想吃什么、这里有菜单。” “恩,谢谢。” 伸手接了菜单,垂眸片刻又看了罗槿一眼,才向服务生点了菜。 “罗槿,我听说来找李岳乐的女生是他的初恋女友,现在又要复合了?初恋啊,现在还有联系也不容易,好像感情还很好。” 看服务生离开,在等饭的空档,邵延又开始喋喋不休,罗槿蹙眉淡淡回应道:“那就复合呗,比你这初恋都没有的强多了,干嘛总酸他。” 还一酸酸到人家结婚。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可以罗槿的印象,他记得邵延会一直为这事酸个不停、直到毕业,这八卦的行为不遭人嫌也遭人烦,而他们的室友大学一毕业就跟那位初恋女友步入了婚姻殿堂。 “你这是什么话,啊真是。”邵延自动忽略了杜若投掷来的目光,也没有因年长有任何招待照顾的意思,反而一心专注着八卦:“我听说李岳乐可是青涩时代的早恋,据说……” “这不是很平常的事么。”插嘴一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杜若不是开不起玩笑,只是看邵延不太顺眼。 “啧啧,你也早恋啊?”听了杜若一句,立刻带着探究目光看过去。 硬生生的被呛住,杜若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看向罗槿,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这边罗槿也发现邵延调侃过杜若身高后、两人就开始在暗中较劲,开口道:“邵延你也管的太多了,而且我们才大一,你就算今年上半年解决情感问题那也算是‘早恋’。” “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学生好么!”又一次伸手搭上罗槿肩膀,声音极其暧昧道:“怎么,罗老师很有经验啊,你也想起你初恋了?” “别闹了你。” 一手挥开没完没了的烦人的人,感情方面罗槿哪能有时间管理。罗槿在大学过后就读了研究生,因打工兼职不需要再伸手向家里要钱,时间运用的也就更加充实,根本没有时间解决感情问题。 而当一切稳定下来时,又遇上了杜若回国。 想到这,忽然感受到杜若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扫过来,使罗槿本能的后脊一凉。 明明眼前的杜若还是个孩子而已。 穿越前,没来得及跟杜若真正交往过,也能根据自己的穿越经验得知这人的反应。不管转换到任何一个世界,听到这句话,爱人都会将邵延这句话的意思无限扩大,问个没完没了。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爱人,罗槿一手拍向邵延脊背做警示,发出一声闷响,他慢慢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杜若,却意外发现对方似不在意的回避了视线。 只是开玩笑闹着玩而已,邵延十分擅长说些有的没的,不会有人当真。看杜若没什么反应,以为那道审视视线是自己的错觉,松一口气的同时,竟然也有些失望。 罗槿已经习惯了被杜若在意了。 “抱歉,打扰一下。”甜美女声响起,餐饮经理向坐在外侧的罗槿微微颔首示意,让服务生靠近上餐。 单点的主食,随便点的小吃,一下子基本上全。就算三个人吃不了太多也没少点,毕竟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之前大家都在赶作业,就算一开始的计划有变、两两分开,也需要好好放松。 经理引服务生靠近后就离开了,男服务生上菜动作有些生涩,总算将食物摆放整齐,立刻熟悉道:“小心烫,用餐愉快谢谢。”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最后一份铁板烧要放在桌子上。 大概是铁板烧最后上桌的缘故,在木质托盘放了太久,木料也上升了温度,有些烫手。服务生抽手离开嘣热油的铁板烧时被烫了手,一个动作没稳,滋着油花的才在桌上癫了一下,掉出来几块儿,滚烫的热油也很不巧嘣到了坐得离上菜位置最近的罗槿,手背立刻出现一块儿红印。 “客人抱歉……” “没事。”手抖一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疏漏,服务生连忙道歉,换来罗槿的谅解。 “这边有洗手台么,你去洗洗吧罗槿,要不然一会儿就开始疼了。”蹙眉看向在罗槿手背上蔓延的红色,邵延正色道。 “恩。” 甩甩手,应声回答,不再停留站起身,跟着一直道歉的服务生离开座椅。这期间,杜若没说话,只眼睛一直盯着罗槿手背,深情愈发凝重。当罗槿经过杜若身边时,已经无法再忽略那股视线,在他身边多说了声‘没事’,这才让他收回视线、擦肩而过。 小小的变故过后,餐桌前就只剩下进食中的邵延和追随罗槿背影久不回头的杜若。 “一点儿小伤,出不了什么事,不需要这么关心。”邵延大大咧咧的将筷子伸向烫伤罗槿的罪魁祸首,从铁板烧里找出最大的一片鸡肉吹了又吹,三两下吞了进去。 “我只是……” “听罗槿说你今年才上高中?”嘴巴里满满当当,邵延也不停下,罗槿不在他也没什么妨碍,话照样说出口。 “你这个年纪可刚好,高中生该懂得都懂了,现实生活也没怎么触及,你这时候就应该谈恋爱知道么。”愈发的口不择言,罗槿走后邵延竟然开始鼓动杜若谈一场恋爱——也不知道这话被罗槿听见该是什么反应。 忽然化身前辈,长者一般向杜若解说,明明大不了多少岁,还要摆出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的别扭模样。 “或者暗恋也可以!”啧啧嘴,完全没有把杜若当外人,轻点着手指喃喃道:“说起来……罗槿的初恋倒是……” “什么?” 邵延话越来越多声音越却来越小,让杜若有些听不清楚,前半段还无所谓,后半段听见了罗槿的名字便反射性的随口问了一句,好奇罗槿的理想型标准,就见到邵延正色起来,道: “干嘛这么在意罗槿?” 从刚才被烫到开始,坐对面的高中小孩就开始不安分,一直左右张望等罗槿回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需要这样关心吧。就连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交情的自己也不过是问了一声,杜若虽然没出声说什么,但在罗槿受伤时、他视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说了这么久都没得到什么回应,罗槿的名字便足以让他回神,这实在是…… 邵延的话让杜若一愣,想也不想直接说:“我们两个共同认识的人只有罗老师啊,不然说什么,继续听你跟我讨论早恋的问题么?” “咳,也是。”对于自己忽然出口的问话有些后悔,邵延喝了一口手边的饮料:“就是觉得你对他的关注太多了点。” “所以?” “没什么。”瞥向那边杜若的伤腿,邵延眼色一深,忽然调转了话题继续道“就是听说现在的小孩都不怎么让人安心,毕竟跟别人没什么矛盾的话怎么能自己摔伤腿呢,感觉你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有些欠缺。” 饮料断断续续喝了半杯,就算罗槿明明更加可靠,邵延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多年的朋友提早处理一些问题。 其实罗槿意外被烫伤也省了他找机会支开的麻烦,邵延早就不满意自己的同伴被占用所有的课余时间了。 要说授课兼职也就算了,为什么当个家教连烧饭煮菜也要顾及到?另外,罗槿食指上被菜刀划开的伤口到现在都没好全。 有人唱白脸,总要有另外的人配合□□脸,尽管罗槿解释过事发缘由,邵延还是觉得这是杜若故意找事,家长坐视不理、欺负社会经验不足的大学生。 确实,现在有些孩子确实被家里骄纵的过分,在学校难免会发生矛盾。眼前的杜若总是僵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一点儿都不可爱,没给邵延留下好印象,自然被他归纳为需要防范的熊孩子一类。 说起来才刚上高一就打架断了腿,还暗搓搓让辅导老师受伤(并不是),谁知道以后要惹出什么事来? 担心同是外地的罗槿会受到杜若一家的欺负没人出头,即使知道对方遇到这样的事不会忍气吞声、也有反击的能力,但因邵延清楚罗槿家庭状况,自小到大的交情习惯了瞎操心,便理所当然向杜若半警告、半恐吓道:“继续惹事可以,别牵扯上别人。” 凌厉目光让杜若很不好受,也一头雾水。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自己坐在这边看那人跟自己的罗老师胡扯,怎么就成了惹事的人? 不理解邵延的脑回路,发觉他一直盯着自己的伤腿看,才无语的明白了大概。 “我的腿和我的人际关系没有冲突,下楼梯地滑,自己摔得。”停顿片刻,僵硬的摆出自认为最柔和的笑容,杜若解释道:“你放心,我不爱惹麻烦,就算有麻烦也不会牵扯上罗老师。” 不知为何,明明是警戒熊孩子的话,被杜若回的有些暧昧。抬眼看向对方认真的模样,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吃饭吧还是……”收回视线,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想象力丰富、中二透彻的邵延早就脑补遍了可能的事件经过、以及腹黑心机少年的心路历程,又加一句道:“你罗老师在学校人缘还是不错的,总之做事别太过分就是了。” “过分?你觉得我做什么事过分?”认真的看向邵延,杜若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看不顺眼,并不觉得自己衣着打扮怪异,或是有什么让人不信任的举动: “你大概是看什么叛逆期情感访谈节目看多了,哪有那么多自砸家当、离家出走,混迹社会的?罗老师教我,我就会好好学习,你放心就是了。” 眼前高中生信誓旦旦、宣誓一般的回应保证让邵延直觉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总感觉绕着这个问题再说下去、杜若就要说出‘罗槿由我来保护’这样奇怪可怕的话来。没来得及开口抚慰情绪、转移话题,就听杜若继续道: “还有,这么恶意揣测我,张口闭口都是罗老师,与其说是担心,图谋不轨的可能性更大吧。” “哈?图谋不轨吗,我么?” 杜若总结的话让邵延无语,清清喉咙,挑眉玩笑道:“对啊,我就是图谋不轨,奇货可居,怎么了?”心底翻了个白眼,邵延是真觉不出自己可以对罗槿图谋不轨些什么。 就算只小了三岁不到,对待杜若,邵延还是有一种奇妙的优越感,看对方不说话,便获胜般的哼一声,低头玩手机吃饭。 小段时间相处下来,杜若对邵延也没有什么好感,对方似乎总拿着年龄来压制、批判自己,让他很不好受。被别人正经的批判‘不成熟’,没几个人会开心,更何况桌对面的人对自己在乎的人还拥有‘窥伺之心’。 看向邵延身边空出的座位,杜若脸色更加阴沉,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来,缓缓伸手靠近进食中的邵延。 四肢不健全、还在康复中的人,动势提早暴露在了邵延眼底,他习惯性的后倚靠背,伸手做出防备,就看见杜若拿起了他喝到一半的饮料。 “喂……你干嘛?” 眼睁睁看着饮料被举起,缓缓倾倒在自己这边的靠椅上,虽然皮质坐垫湿了之后擦一擦没什么大不了,但邵延还是被杜若这‘撒气’的举动惊呆了——果然就是熊孩子。 无语的向里位置挪了挪,伸手召唤了服务生、一边面色不善的撇着杜若,一边向更里的位置挪了挪。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上一秒刚这般无奈的感叹,下一秒就明白了杜若真正的用意,由无奈转向了难以置信。 “罗老师!过来坐吧。” 远远看罗槿走来,邵延就见杜若脸上的表情起了明显的变化,带了腻死人的笑容不说,虽还是僵硬的陈述语调,但礼貌又不生疏,眼睛看着罗槿几乎能发出光来。 图谋不轨的到底是谁? 要是罗槿的性别变一变,邵延怎么都要怀疑杜若的用心了。 身子向内部一挪,外侧空出了大片位置,待罗槿停下脚步立刻就拍了两下身旁的位置,殷勤道:“你朋友刚才不小心把饮料洒了,到我这边来坐吧。” 意外于杜若小狗崽一般的乖顺,罗槿先是一愣,立刻回应一个笑容:“……好。” 邵延:!166阅读网 83 【 这次用餐到最后,对邵延来说不算愉快,对杜若来说,倒是‘大仇得报’。 转眼期中考试过去,杜若的腿也拆了石膏,去医院做了复查。腿伤好的还不完全,介于汤女士十分不放心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硬是要拖到伤势完全复原后才肯放杜若回学校。 可以不上课、不上学,不用早起,不用早睡,没有那么多作业压身的伤病生活应该开心才对,可一个半月下来,杜若在家却要待得憋出病了。 罗槿倚在书柜边,听坐在桌前的杜若不停的抱怨、跃跃欲试要回学校上课,不禁莞尔。 确实,独自在家不像在学校般热闹,杜若妈妈找的多位家教老师辅导,一上课就是三两个小时,也并不轻松。更何况杜若受伤期间无法自我照顾,干什么都不方便。 受了委托,罗槿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给杜若讲错题,新知识则交由专业的在校老师进行指导、好不拉下当下学校的进度。毕竟罗槿只需要顾及杜若一个人,在校的老师则管理者许多学生,而且众多科目也难以综合协调起来。 比起忙于工作的杜若妈妈,罗槿跟剩下的补习老师关系更熟一些,会抽时间向他们反映杜若的状况,像极了辅导机构里的私人助教。 过一天是一天,听着一边杜若纸张翻阅的沙沙声,忽然十分心安。 坐在桌前摆弄着那几道错题,心情愈发烦躁。杜若觉得,罗槿在他身边时总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可若是罗槿不在他身边,心里又空落落的更加难受,这感觉很是矛盾。 伸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放下,有些好奇罗槿正在干什么,静悄悄转过头去就见罗槿站在书柜前发愣。 “右边书柜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书,我都看过了,挺有意思的。”杜若轻咳一声引起罗槿注意力,待他转头看向自己时又立刻面向书桌低头做题。停顿片刻,又背向罗槿小心翼翼询问道:“罗老师,等我去了学校,你……还会有时间来找我么?” “我妈说,她当初只跟你定了这三个月……”轻叹一口气,杜若缓缓道:“咳,其实听你讲题比起我妈从学校里找的老师,更能接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且要是不来上课,以后就不会再联系了吧。 屏住呼吸等待着罗槿的回话,杜若明显感受到心跳加快。想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有些淡淡的失落空缺,虽然到现在、家中照顾自己三餐的阿姨已经回来了,可罗槿实在陪了他太长时间,他也太轻易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有点舍不得。 倒也不是非他不可,就是挽留失败了会有遗憾罢了。 明明是交付金钱的雇佣关系而已,好像有些在意过头。良久得不到回应,杜若也就越想越多,忍不住抬起头来,想知道三两句话的事眼前人为何选择沉默,却发现罗槿依旧僵硬的站在书柜前,直直发愣。 “罗老师?” 轻唤一声,杜若站起身来向罗槿走近,总算唤回了他的思绪。罗槿身子一僵,转头迷茫的看向靠近自己的杜若,明显没听见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莫名其妙的走神,罗槿的意外状态源自于杜若书架第二排,一本明显格格不入的书本,书脊处夸张的花体抢夺了视线,赫然印着——云岚学院怪物班。 即使记忆被抹淡,大部分故事都忘记了,罗槿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多年前他曾经在杜若家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号称青春文学的玛丽苏,被当事人羞涩夺回,后来又因种种变故穿越到了一个玛丽苏世界,还替代了女主的位置。 情绪有些波动,罗槿现在想不起他在玛丽苏世界中做了什么,连那个人的那张脸也模糊起来,只能记得亮眼张扬的银发。 难受的闭了闭眼,身形一晃,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双臂。 “你……没事吧?” 蓦然凑近一张俊脸,杜若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让罗槿恍惚起来,迟疑道:“……没事。” “…真没事还是……算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晚上我可以自己出去吃。我的腿已经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了。”紧了紧手指,紧张的询问没能取得罗槿的关注,杜若失望道。 就好像深刻在石碑上的字迹被一层又一层铺上细沙,记忆太久远太模糊,罗槿经了那书的提醒才发现自己有经历过这么多。 自穿越以来,‘金手指’帮了他不少忙,可副作用也过于强大,让他无法如愿以偿的得知自己想要记起的事。尽管一直都是这样,但刚才书本提示下连接了本不相干的两件事,这让他十分心慌,直到看清杜若的脸、感受到他的温度,才慢慢平静下来。 ——只要是经历过的事怎么都会有印象,云岚学院四个字实在眼熟,这一发现也让他有了更多的疑惑。 既然这个世界的一切设定都是现实世界的最开端,杜若房中一切摆放无误,那就说明——自己曾经穿越到他房中一本玛丽苏中。 “杜若。” 找回自己的声音,罗槿平视看回去,现在少年的个头与他一般高。一张脸上少了锋芒多了青涩,应了自己的声音正看过来,清澈黝黑的眼眸中只有他一人身影,自始至终。 罗槿深吸一口气,抬手玩笑的将他头发挠乱,微笑歉意道:“抱歉,刚才走神了。再、、、说一遍可以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蹙眉板起一张脸,自己在意的事终于获得了某人的重视,杜若正色道:“以后有空,可以继续来给我上课么?” “…可、可以。” 这才想起一开始跟汤女士定下的是三个月的时间,却先入为主的记得自己一直陪伴杜若身边走过高中三年,主观忽视了最开始三个月的合约。至此,立刻补充道:“其实以后分开文理,课外辅导什么的还是要交给正规的老师。有空可以来学校找我,我们之间,也不一定非要是师生关系。” 若有似无的加重了后半句话,罗槿穿越到现在,跟杜若一直都是师生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上学,大学四年,你高中才三年。算一算,你要比我更先离开这里。” 不一定是师生关系么。 “恩。”杜若默默重复一遍,因罗槿一字一顿的强调心脏漏跳一拍。也确实,老师学生的距离太远,朋友关系也不错。 “可是,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将头撇向一边,收敛住嘴角原本绽开的笑容,杜若忽觉对罗槿的话有些疑惑:“怎么会轻易搬家呢,何况等高中结束,如果考进了你们学校,也是四年。” 现在杜若刚入高一,上半个学期还没过完,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多少明确的规划却被罗槿提醒要先他一步离开? 是啊,杜若高中后跟随父母出国,那都是曾经发生的事。 就算这个世界的设定与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模一样,就算罗槿没有做出大的变动,但过去生活的细枝末节早已记不起,蝴蝶翅膀不知闪动了多少下,一定会影响股市发展的趋势,日后如何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推测。 “知道了!”伸手又是一个暴栗,罗槿面上故作轻松的将杜若推回书桌前,轻咳一声化解了因反问而僵住的表情,不知不觉又说出口不该说的话,立刻转移了杜若的注意力:“不管你以后去哪,现在都要做题。” “……”被按回座椅上,杜若因罗槿的话微微变了脸色可还是心情很好,肩膀上的手就要松开,被他回过头去一把抓住:“要是不难受了……陪我做题吧。” “坐在我身边也可以,你看着我做。”推了推罗槿坐的椅子,杜若认真说道。 “考试的时候我可不会陪在你身边。”一边说着一边坐下,看少年换了本书放在桌上,又伸手去找其他的工具,断续声音从他口中响起:“我知道,可……时间还早。不是说宿舍没人么,不着急回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也比一个人无聊好。” 学习用具乱七八糟摆了一桌,杜若向远离罗槿的一边挪了挪,脸庞泛过一阵炙热感。话说出口才发觉别扭,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收回,只能远离一些化解不自在。 点点头,罗槿看杜若挪动了椅子也跟着上前了一些,可感受到身后的人贴近过来、并不让杜若好受,反倒是奇怪的加速了心跳。 专心注视着走动的笔尖,罗槿没发现他的靠近让杜若耳根泛红,只是不做打扰的一边看题。 现在想来,当年给杜若补习功课时也是这样,兼职打发了他不少的空闲时间。 确实,这样的相处状态,怎么都比他一个人无聊好。166阅读网 84 【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自从杜若恢复了学校生活,罗槿的日常也空闲了不少。 冷空气来临,气温骤降,打了众人个措不及防,当中,也包括罗槿。 “干嘛要戴口罩?”周六多了一节选修课,占了最后一排,邵延推了推身边全神贯注盯着手机的罗槿,唤回他的注意询问道。“当然是怕你传染我。”耸耸肩,把口罩向鼻梁上拉了拉,罗槿的声音闷闷的。 从来不觉得自己免疫力有这么弱,轻而易举的就被邵延传染了流感,最可气的是,感冒病毒染上自己后,邵延立刻就好了起来。 感冒初期确实不怎么好受,鼻塞到严重的时候,一见冷风干脆眼泪也跟着一起流,十分狼狈。 “我感冒已经好了,不会传染你的。” 报了最轻松也最无聊的选修,邵延就开始找起了罗槿的麻烦,对方却丝毫不理:“看什么看什么呢?”丝毫引不起罗槿注意,邵延一把夺过罗槿一直注视着的桌上的手机,抢到自己手里佯装着样子看起来:“该不会有什么情况吧?” “邵延。”这么大年纪还开这种玩笑,罗槿拍开他的脑袋就要将手机往回拿。“啊,你真是无趣,我还以为你在干嘛呢真是……” 悻悻还回,座位靠近走廊一边的邵延也不把手机还回去,而是转到另一只手里、将手臂直直伸出到走廊上:“那个熊孩子不是回学校了么,怎么现在还保持联系?哎,罗槿,我实话告诉你,上一次一起出去吃饭我就觉得奇怪,也……说不出哪奇怪。” “要是不知道情况,看这小子和你的联系频率还以为你是找了个女朋友呢。” 啧啧两声,邵延看罗槿眉头越锁越深,摘了口罩、将头瞥向了另一边。完全没在意到四周骤然的安静,做出一副震惊表情:“难道……那熊孩子是个女的?暗恋你?” “要我说,年纪差的不能太大。初恋就是应该……”话说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邵延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注视,感觉起来还不是一个两个,好像是变成了‘焦点’。 紧张的滑动喉结,看罗槿把整张脸都埋进他自己手里,还延伸向上,无奈的蹭了两下额头。因罗槿的动作提前做好了觉悟,邵延慢慢转过头去,立刻被一股低气压逼迫的蹭一声站起身,整个教室立刻迸裂出一片笑声。 前排的学生不知何时回过头来看向这声音越来越大的两人,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竟然连身后来人都毫无察觉,实在罕见。 紧张的垂了头,邵延大咧咧的性子也不代表他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抱、抱歉。” 邵延两手按着桌子出声向似是老师的人道歉,死死的盯着桌面、也不敢转头去看,只不过四周笑声久久没有停歇,完全将他的道歉声压盖了过去。罗槿跟着邵延两个人一同认罪般的站起来,静候发落。 不计入成绩的选修课而已,大半个学期下来没几个人听,所有人都习惯了在课堂上玩闹,可这一次是真的玩大了。 “知道是无关紧要的选修课,不考试,不计入成绩,但你们不想听、教室里总有想听的人。”一道和婉女声响起,让邵延愣了愣,转过头去一看,什么时候选修课老师换了个人? 怎么说自己也听过几节课,老师明明应该是个活跃于各大广场、优雅跳舞的阿姨才对,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娇.小的小姑娘?还是……因为选修课是大课,这是其他哪个班的班长? “同学,抱歉……这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请问老师去…….哪了?”紧张的问出声,就算光线不怎么好,邵延还是在更响亮的笑声中发现女生胀红了脸。 齐耳短发,比自己矮了一头,小姑娘穿了一件很显身形的及膝连衣裙,不管是着装搭配还是耳垂上戴的小耳钉,连气鼓鼓的脸都很合邵延心意。 总在调侃别人的邵延,终于在一片起哄声中红了脸,刚想说什么解释自己不是不学无术混日子的人、来提升印象,就在女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后彻底匿了声。 “这是我的课。” 高中毕业后,很久都没听到如此热情高涨、十分捧场的笑声了,前排的同学有几个已经换不动气,脸色胀的比当事人还红。邵延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一边共患难的好兄弟,才发现罗槿早就撇过脸,脑袋几乎要钻进衣领里去。 大概,这也怪不了邵延? 因为邵延选修课的大部分时间都跑去兼职,点到也常常是罗槿帮忙喊,就算偶尔有空闲也习惯性不听课,要么睡觉要么走神。其实上学期的选修课一共要选三个科目,到现在已经换过两个老师了。 眼前这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女生正是师范类研究生在读,担任了罗槿大学的助教工作。 按理说,这种不明状况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谁能料到邵延会问出那样的话来?这下子,不仅是两人,连带着那位老师也跟着尴尬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节课因为邵延的缘故课堂气氛很好,哄笑久久不下。 一个半小时的课终于结束,除却当事人三个,剩下的同学倒是神清气爽,邵延与罗槿的名字也好好被宣传了一把。 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教室外涌出,罗槿手腕被邵延一把抓住:“你等等啊,等人都走了再说啊。” “脸都丢完了,没脸可丢了……你还怕什么。”掰开邵延的手,顺手看了眼时间,罗槿就迈开了长腿。 “还好这不是系里的大课……”邵延被撸下手,又缠回去,不依不饶说道。 “这是人数仅次于系里大课的选修课了,你还想让整个系的都认识你不成?” “你真是,嫌我丢脸就直接说!” “恩,是丢脸。”毫不介意的应下,让邵延转不过弯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他。罗槿不禁莞尔,继续道:“反正我都陪你一起丢脸了,可以了,我先走了?有点儿事要做。” “你去哪?找那个熊孩子么?他都高中了,不需要你操这么多心吧。” 依旧不依不饶,罗槿也不得不被拽的停了下来。这一阵时间耽搁下来,偌大的教室已经空了人。 无奈的看向邵延,便见他脸色说不出的奇怪,自小到大,都没见过他是这幅表情。缓缓摘下口罩,看来一时半会儿也离开不了,罗槿刚要询问就见邵延肉眼可见的深吸一气,正色道:“陪我去找老师道歉吧。” “什么?” “我就觉得上课这么久还不记得她的名字不合适啊……” 看得出邵延眼中的慌乱,罗槿觉得这场景十分微妙。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时间,才一边迈起了步子一边匆忙道:“那就就自己去吧,我记得老师的名字,还有她电话呢。” “电话?你怎么会有她电话…这个老师,叫什么啊……” “第一堂课就说了联系方式,这个老师是心理老师,隔壁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在读。”惊讶于邵延的反应,至今感情经历相当丰富的罗槿当然发觉了邵延的怪异。 ——这……对那个女老师的好感似乎超出了一般情况? 忍不住想回想从前这时候邵延是什么样子,却惊觉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自从杜若回到学校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最初世界的印记都消失了,只能记起大概的发展方向。 “罗槿?” 有了这个发现,罗槿越待越心慌,那是属于他的世界的记忆,怎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放空状态的罗槿被邵延数声喊回,不知自己僵住了多久,回过神来邵延脸上堪称暧昧的表情早已消失,换成了一脸紧张。 “罗槿,你……没事吧?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兼职之后就开始不正常……”没了紧张心思,而是关注着这个一起玩到大的人,说起来,罗槿确是在兼职后才变得奇怪。 “我一会儿把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发给你吧,先走了。” “喂!” 匆匆留下一句,罗槿拍拍脑袋,谢绝了邵延的跟随,慌张的离开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模糊而已,现在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罗槿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金手指的作用,总之,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操控在别人掌中,这感觉相当别扭。而且和之前的穿越经历不同,这个世界说不出的奇怪,可是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线索明明那么多,好像就在眼前,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正如邵延所说,杜若一直跟罗槿保持着联系,而且今天又要见面了。 倒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期末考试临近,答应了杜若陪他去放松心情罢了。高中作业多、时间紧,放假又很晚,说起来考试时间也晚一些才是,相比之下,真正期末考试临近的,是罗槿。 就算一开始有约定,也不可能像之前杜若闲赋在家那时一般整天腻在一起了,罗槿与杜若,也就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见面一次的样子。其中,除却相约一聚,罗槿还能偶然在自己学校周围碰见杜若。 大学位置比较偏僻安静,距离杜若家距离着实不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来见自己。 知晓自己的记忆又莫名其妙被抹去,就算早已习惯了穿越不停、意外不断的日子,也不能安心。 不过,反正时间还早,虽然记不起这段时间还发生什么,可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是了。 为了不受寒风侵扰,罗槿口罩捂得很严实,一遇见风就眼泪鼻涕一起流,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感冒程度不算轻,他也考量着要不要推辞见面时间,却又觉得考试周来临、时间会更加紧张…… 而且,刚刚发觉记忆缺失,心底莫名的恐慌感让罗槿很想见杜若一面。 即便没什么作用,有杜若陪在身边,他总能心安一些。 因为跟邵延瞎扯了半天,错过了些规定的时间,就算是一路匆忙,也没在规定的时间赶到。 更何况杜若总喜欢早到。 “怎么站在外面等?”闷闷的声音响起,罗槿远远就看见杜若站在商店门口等候。虽然是正中午,但这个季节,寒风凛冽,怎么都不会暖和到哪里去。 “一个人在里面多奇怪,站在外面,谁都知道我是在等人。”而且迟到这么久,应该会有愧疚感才对。 “抱歉……临时遇到点儿事,才拖延了时间。”看杜若瑟瑟发抖的模样,罗槿将他直接推进了商店:“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容易冻着,前几天冷空气下来,会感冒的。” “没事。”搓搓手指,虽然不是寒冬,但风又冷又大,在外面站的确实不怎么好受,不过想到可以跟眼前这人一起吃个火锅也是心满意足。 学校里不是没有朋友,相反的,即使比其他人迟到了近三个月,杜若也能很受欢迎。只不过他觉得跟罗槿呆在一起很是心安,习惯让他舍不得断掉这种联系罢了。 “罗老师,你……感冒了?”并肩走着,杜若看着身旁的罗槿不慎确信的问道。一开始就注意到他脸色不怎么好,声音又一直沙哑,直到走进了商场才来得及问出口。 “恩,前几天降温,被室友传染了。” 声音还是闷闷的憋在口罩里,罗槿一边走一边不忘目的的不停地寻找着杜若描述的那家火锅店。 两人各自大老远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试一试据说‘全城闻名’的火锅,这是杜若从他的高中的朋友那里听说的,据说杜若被鼓动了半天,跃跃欲试时、一群朋友又爽了约,这才着急的约了罗槿。 话是这么说,可是真实情况谁清楚呢?反正杜若是成功把罗槿给约出来了。 “室友传染的……什么室友?那个……小白脸么?” “恩?” “没、没什么……”轻咳一声,本该是喃喃自语却声音太大落进了罗槿耳朵里,连忙矢口否认。 罗槿的室友,杜若只见过邵延一个人,何况上次相处的实在不愉快,对方一直的质问怀疑态度没让他留下什么什么好印象,更何况邵延长得还算白嫩,五官略有些阴柔,再加上他的种种挑拨举动、一直讲些无聊的事情吸引罗槿的注意,争-宠一般的。 室友?传染感冒,难道还跟罗槿睡在一起? 反正在杜若看来邵延怎么都是小白脸。 “你是在说邵延么?”即使杜若音量不大,可两人肩并肩走着,距离这么近,还是听到了。 “没,我是说如果你再来的晚一些、咳…我的脸都要冻白了……罗老师你…听错了……”继续辩解,却换来额头一个暴栗,罗槿脚步不停,侧头看向他道:“那就早些进来啊,我找不到你会打电话的,不需要在外面等我。” “不把口罩摘下来么,商场里不冷了,没关系就摘下来吧。” 口罩隔阂下,杜若不怎么能听清罗槿的声音,糊糊的一片,并不能满足。 “罗老师?”见罗槿只向自己眨眨眼睛,没多有什么反应,如宠惯了的孩子一般,杜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主动去摘,气温骤然升高的商场内部一直带着口罩也很闷,杜若看罗槿的脸早就红了起来。 “别,你想去的火锅店在哪?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将伸过来的手挡在脸前,两人已经来到了商场的餐饮区楼层,不少店铺都有了排队的食客:“吃饭的时候再说,我感冒还没几天,我们这么近,会传染的。” 驻足四顾,都没发现杜若说的那家火锅店的影子,找不到目的地,让罗槿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若卷卷手指,听了罗槿的话也迟迟没有收回。外面等了太久,虽然身子现在已经缓和了过来、双手却依旧冰凉,而罗槿下了计程车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再加上商场的温度,如今耳廓都泛着可爱的红色。 罗槿的耳廓形状本就好看,杜若眼睛被变红的耳朵吸引,视线一点点沿着耳后柔软皮肤挪移到风衣衣领里去。 恶趣味一时兴起,杜若手的方向一转,连带抬起另一只,恶作剧般的探进了罗槿包裹严实的长风衣里:“那就传染我啊,离得多近才会被传染?” “唔……喂!”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包裹住温热的颈项,敏-感部位受袭、让罗槿冷的瑟缩起来,连忙伸手去拽,杜若的手却越来越像里探去。推搡之下,外套被扯乱,被迫在公共场合打打闹闹,因为感冒而迟钝起来的动作对阻止无能为力,只好一直后退着、后退着,直到最后一起摔倒在地上。 杜若笑的很开心,反正只是玩笑罢了。 ——持续到抬头的前一瞬,他还是这个想法。 抬起头后,所有嬉笑都顿了声。杜若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罗槿身上,两只手紧紧的圈住了他、将他禁锢于双臂之间,这姿势……就好像在……拥抱着罗槿. 这么想着,心跳竟然止不住加速起来——这感觉十分怪异。 与平时跟朋友的小打小闹开玩笑有些不同,又或者……很不一样? 悻悻收回手,松开了扯拽着那人衣领的魔爪,罗槿的衣服被三两下蹂-躏出许多褶皱,就算衣衫极其‘不整’,杜若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盯了他许久。那人的体温实在温暖。 好不容易回了神,杜若踉跄着爬起身来,又搭了把手将罗槿也拽起来,对方没有因自己的玩闹举动斥责什么,打打闹闹在这个年纪也是经常的事。 原本有些愧疚无措的杜若在看着罗槿正口罩的模样时,忽然心里有些不爽起来,停顿片刻,道:“以后别跟……小白脸那么近了。” 所以,小白脸指的就是邵延吧。 蹙眉看向杜若,也不知道他为何跟邵延看不顺眼。见罗槿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杜若又补充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人人品不怎么样,以后还是别太近了、、、” 别扭的模样有些可爱,让罗槿忍不住笑了笑,干脆伸手胡乱揉了揉杜若的脑袋,却被一把握住手腕、忽的贴近身体,就见杜若原本努力正经的脸更加严肃起来:“笑什么?我的话……就这么好笑么?”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过分的占有欲作祟,杜若从现在就开始小气了么? 想想接连世界下来,来自爱人的、有增无减的强烈占有欲,罗槿嘴角弧度更盛:“我没笑啊,而且带着口罩呢,你怎么知道我在笑的?” “因为你的眼睛在笑啊。” 想也不想、理所当然的直接说出口,不仅是罗槿,暧昧的话让杜若自己也跟着愣住了,瞬间就红了一张俊脸,周身都跟着燥热起来。 紧张的吞咽了口水、连忙跨出步子把罗槿甩在后面,率先寻找起那家火锅店来。 看着少年匆忙的背影,罗槿笑着跟在后面,本以为上个话题已经结束,正想询问杜若在学校的生活如何就听见他的声音僵硬的从前方传来,道:“还是不要太近……会、会传染感冒的。” “知道了。”将面上口罩扯下,罗槿脚下加快了步子,慢慢回应道。 远在宿舍渣游戏的邵延:啊嚏——166阅读网 85 【 无论是炎热夏日还是寒凉冬日,四个季节中最最极端的两个,都不好过。身体方面的损伤会由味蕾上的享受弥补,冰镇西瓜一路凉到心底,烫口的火锅也温暖肠胃、抵制严寒。 两人打闹过后,在美食区找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到后来才发现火锅店外墙被围起来、临时装修了。 ——明明前两天来吃还是好的,怎么能在火锅店人流量最为旺盛的冬季选择装修营业呢? 隔了很久,好不容易见面一起吃饭,却没能吃到想吃的东西,杜若多少有些失望。明明这家火锅店,以罗槿的口味来说最合适不过了,第一次跟同学来吃的时候,杜若便这么觉得,所以才会找个理由把罗槿约出来。 是啊,当然不是一时兴起打电话,而是早有预谋。 到最后,也算是完成了杜若的心愿,虽然没能一起吃火锅,两人也找到了与火锅最相似的做替代——到街边搭起的临时帐篷里点了两碗麻辣烫。 尽管有临时的帐篷做庇护,杜若还是感冒了,连带着罗槿症状也更加严重起来。 有时候只要尽兴了,多少损伤些什么也不会影响情绪,总之,相处愉快就是了。 严寒季节很快过去,转眼又是一年。 如同一夜之间生长的起来的植物幼苗一般,等罗槿来年再看见杜若时,少年身形悄起,已经高出了他一截。想想杜若未来的模样,过了这么久也清晰记得他从身后忽然靠近自己的场景,那时候的身高差比现在更加夸张,杜若一直比罗槿高半个脑袋,这一‘性状’延续到穿越而来的每一个世界。 而对于杜若来说,罗槿自出现以来都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而这种微妙的诧异,伴随着年龄增长与时间延续愈发的明显起来。 只不过到现在,还都是可以自发忽视的程度。 不是离不开,只是会可惜。 延续着这种状态,在繁忙功课之余也断续的联系着,直到高二那年的某个假期,杜若在与罗槿初遇的公园里遇见了自己一点都不像遇见的人。 ——小白脸? 挑眉看过去,确认之后立刻调转了方向,篮球拿回手里,也不再发出任何响声,转身就向回走。 “喂!这不是内谁么……”冷不防被叫住,想要装作没听见、身体却先意识一步回了头。 懊恼的面目狰狞一瞬,又恢复如常,杜若用最平静的面容转过身,果然就看见邵延大步靠近。 “呃……杜…恩,你、你带手机一类东西了么,我今天有约来着,手机忘带了……找不到地方了。”注视着一身运动装的杜若尴尬的顺了顺头发,一直叫人家熊孩子,即使罗槿提醒反驳多次也怎么都无法记起他的名字。 这种状况又偶遇,还要借东西,让邵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罗槿的学生,毕竟他和杜若没见过几次,毕竟……是有些不愉快的渊源。 实在是一时疏忽,外出兼职却将手机落在了宿舍。明明今天还有重要的人要见,明明准备了那么久,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哦……我带了,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耐心的等邵延说完,杜若慢吞吞回应道。 “你!” 语塞的不知如何回应才是,也可以花些钱打个公用电话,可是他没记住任何一个室友的号码。 这次与人见面其实就是‘约会’,而且对于邵延来说相当重要。回去一趟再回来一定要来不及,只有找室友送手机的方法了——毕竟‘约会’时间相对还早,这种事情也实在不方便一直用其他人号码。没人能陪他在这边干等到差不多的时间不说,约会对象的手机号码也只在自己手机上存着。 紧了紧五指,邵延认命道:“借我手机用一下吧。” 用最最真挚的目光向杜若看去,后者似乎后退了一步,依旧木着一张脸,像是没听见,甚至还有转身离开的趋势。 “喂,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一把抓住杜若,被他鄙视的斜睨一眼。少年个头蹿的很快,半年不见已经与邵延一般高,看架势还能再拔一截。 似乎之前自己曾调侃过杜若的‘一米二’身高,总觉得他这是在恶意报复,却又无可奈何:“我真的挺着急的,没遇见你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应该有罗槿的号码吧?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么?” “罗老师?” “是……” 见杜若故意挑了挑眉,一张俊脸本没什么表情,深潭般的墨色眼瞳却在听见‘罗槿’二字后明显的亮了亮,这让邵延感觉十分怪异,想习惯性的玩笑几句又实在不敢。话就在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少年‘故作矜持’的将手机在手里把玩酝酿了一会儿,在邵延火快要烧到眉毛时才将手机交了出去。 “呃……罗槿的备注是……什么?”找了几个可能的关键字母后都没发现可能是自己发小的联系人,邵延迫不得已的蹙眉开口询问道。 “你们不是发小么,不是认识很久了么,他的手机号码还记不住?” 听了这话,杜若似笑非笑的看着邵延,让后者怎么都下不来台,还莫名有一种被打脸的怪异感觉,总觉得杜若是在有意无意的炫耀着什么。 ——果然还是个熊孩子。 “忘记了。”只当是陪了个熊孩子,邵延由着杜若拿回手机,输了一串号码再交还给自己。看着屏幕上有些熟悉的数字,邵延下定了决心要回去吧通讯录里的号码都被一边才甘心。 …… 另一边,见手机屏幕亮起,悠闲呆在宿舍的罗槿见是许久不联系的杜若,清了清喉咙才接起了电话,不过,听到的却是某人火急火燎的咆哮。 “…恩,知道了。” 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也应下了邵延的话,认识多年的交情,两人之间也不需要客气些什么,反正现在他有空闲,跑一趟腿也没什么。 “对了邵延,你……是真的跟那个心理老师在一起了?”挂断电话之前,又加了一句询问,大一上半学期临近期末的那一场课堂事故之后,邵延就愈发密切了与心理老师的联系,不仅再不逃课、推辞了兼职,还仔细研究不怎么需要的选修课课本,现在到了更繁忙大二,竟然会抽空去大一听选修课。 实在是异常。 “你、瞎想什么呢……还是先过来吧。” 一下子被猜中了心思,邵延有些挂不住脸。之前就是他一直在强调什么年龄差以及初恋不靠谱,现在自己倒陷得最深。毕竟八字一撇都没有,毫无把握的事邵延也不好直接承认。 不给罗槿继续问下去的机会,邵延匆匆挂断了电话,有些窘迫的看向一边的杜若、以及他托在手里的篮球,不好意思的向他说道:“谢谢了,你要是着急就先走吧……”反正留在这也没用了。 “不了。” 没有立刻将手机收回口袋,而是自顾自一手篮球一手手机的走到树荫下,在公园的木椅随便坐了上去,这才回应一直追逐自己的邵延的视线,不急不慢的解释道:“你刚才,没告诉罗老师地址。” 而且,既然他要来,自己就没有这么离开的理由。 邵延:…… 温和的春日总没什么实感,大概当下的季节正是春夏的交界线。 邵延与杜若两人侯在躺椅上,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好不容易能够放空的邵延忽然因为身下座椅的抖动抽回了思绪,然后,就看见罗槿远远的走过来,自己都没来得及对发小室友表达关怀,身边这个熊孩子就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一整套利落整齐的黑色运动装,白色运动头带将黑发拉拢额上。 阳光下,干净清爽的大男生十分耀眼,默契的相识一笑,自罗槿大二的寒假过后,两人已经很久不见了。 那边相处的一片和谐,两人正在说些什么,这让被晾在公园木椅上丝毫没有发言权的事件主人公很不开心。 ——本来因罗槿为自己跑腿儿感动,现在却觉得罗槿是来看杜若,然后顺便帮自己带来了手机。 横眉竖目的走上前,脸色不是很好的从罗槿处拿回了手机,这才收获了自家发小的关注。 见邵延过来,罗槿自然接着电话里没问完的问下去,对邵延来说又有些尴尬。他确实是在努力靠近那位心理老师没错,但目前为止,都谈不上提出勇气去追求。 匆匆聊了几句,又后悔不应该让罗槿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看看时间、推了推杜若,匆忙向两人告别,邵延重新紧张起来、赴约去了。 于是,几乎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的,罗槿应了杜若的邀请,做了个‘临时家访’。 大二开始后,不管是杜若还是自己,时间都很紧张,到今天,两人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上一次去往杜若家更是接近一年之前。 屋子收拾的干净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动,入室后才发现一直帮忙打扫卫生、照顾杜若的阿姨不在。看出了罗槿的疑惑,杜若关了门,拉开鞋柜熟练的掏出两双拖鞋,道:“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而且我也能照顾自己了。” 被杜若带进之前授课的书房,也是从前的模样。 “恩,那、、、很不错,学习方面呢?”应了杜若的话,身为曾经的‘家教’,自然而然的在‘客气过后’关切起了杜若的学习成绩。 对方脸色有些变化,似乎并不满意罗槿的这个问题,伸手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依旧是从前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引罗槿就坐后、漫不经心道:“成绩当然有进步,然后……再努力一把,学校里的老师说我就能去你的大学。” “罗老师,等我一下,我去倒杯水过来。” 总感觉罗槿又要那这件事说个没完的样子,杜若十分及时抢前答话、打断他张口的动作。换来罗槿的停顿点头后,这才满意的退出书房。 一会儿回去,需要好好计划计划。想着一会儿要先说些什么,不能落下些什么,因为实在太久不见,下次碰面时间又不确定,杜若觉得必须想仔细,不能浪费相遇的时间。 另一边,不仅是杜若,罗槿也觉得两人是太久不见了。而且伴随着高中日渐紧凑的课程,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只能越来越少。 眼睛不自觉瞟向一旁的书柜,忽然记起了什么,罗槿从书桌前站起身,径直走到书柜前,果然,目光锁定在书架第二排、格格不入的花体上。 ——云岚学院怪物班?166阅读网 86 【 夸张绚丽的字体效果十分亮眼,忽然就开始好奇‘原著’中的内容。 曾经,罗槿进入过这本设定下的世界。 虽然穿越时原著曾作为txt文件格式植入他的脑海,但几个世界下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大多经历都被‘金手指’抹淡甚至遗忘,更何况是一本简单构造、又与世界经历不符的。 只对曾经生活的地方留有大概印象,罗槿难以抑制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过去的记忆。也说不定翻看一遍能再想起什么。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在别人家‘乱翻’多么不合适,只迫切的想知道曾经牵扯自己生活的具体有什么内容。 “罗老师,我弄了点儿水果,家里有沙拉你需要么?” 回到家才发现没有现成的水,废了不少时间、临时凑了一盘水果出来,还顺道准备了一小碟沙拉,两个盘子一手一个,杜若心情很好的歪着脑袋、用身体移开半敞着的书房门。 偏向一侧搜寻罗槿的目光立刻就定住了,几乎一眼就发现了‘目标’正在书柜一旁。 “里面的书我都看过,不算无聊。你随便……等一等!”有心炫耀自己读书多的杜若话还没说完,看见罗槿慢慢从书架中抽出的是哪本书后整个人瞬间惊慌了起来。 果盘随手一放,就近扔在柜子旁,杜若大步向前去阻拦罗槿。 好死不死,书柜那么大,怎么每次都在看那一边?而且书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抽出这一本? 罗槿动作十分连贯,其实上一次他就注意到这本书了,也一直想抽出来看看。上次被转移的了话题,到今天想起来才有了机会。 也不算是乱拿,还在杜若家补课时,罗槿就收获了‘书柜里的书随便看’这项巨大权力。 杜若惊慌说的话拉回了罗槿的注意力,书已经拽了出来,前者明显看见他的罗老师被极其华丽花哨的封面惊呆一瞬,才僵硬的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 是啊,只是连名字都没有的txt文档而已,罗槿不记得他见过实体书,本以为书脊的话题自就足够夸张了,谁知道正面反面全部的封面还罗列了玛丽苏女主的大部分后宫。只看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整一本的美男图鉴。 完了! 因为罗槿的微一停顿慌乱了手脚,杜若什么都再也顾不上,手中沙拉随便一抛,伸手就去抢罗槿手里的书。 远远看杜若扑过来,罗槿只觉得身体被带的一歪、整个人被某人用身体狠狠的撞在实木书柜上。虽然罗槿书柜离得近,被撞一下不算疼,但还是蹙起了眉——杜若半扔不扔的沙拉甩了他半张脸。 手中书被一把夺过,罗槿身体动势略微向前,与扑过来的杜若撞在一起,真真是抱了个满怀。 “这本书、不是……你看别的吧…….我、我这其实……” 手忙脚乱也没顾上被紧贴着夹在自己与书柜中间的罗槿,杜若胡乱打开书柜就把这本堪称黑历史的玛丽苏往柜子里塞,一边塞着还一边口齿不清的辩解。 “杜若……” 表情不怎么好的一手撑在杜若胸膛,另一手抹去脸上一大块儿又下滑趋势的白色沙拉酱,让反映过状况后书塞到一半的杜若愣了一愣。 后退半步、与罗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才知道自己扑过来‘手抖’犯了多大错误。 白色不明酱料乱七八糟洒了一身,就算抹掉还会留下痕迹,自己还好说,罗槿这一身衣服要怎么办? “对、对不起……实在抱歉,罗老师,我刚才一时、一时有些冲动。” “恩,我看出来了。”挑眉看向近在眼前的杜若,罗槿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擦拭脸上痕迹,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碰了你的东西。” “不,没关系……你当然可以碰,没关系的……” 别扭的近距离看着身前的罗槿,因为话说的前后矛盾,杜若尴尬的狠狠咬住了下唇。一会儿让动一会儿不让动,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久不见,再次重逢是有些紧张,杜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又立刻补充道:“我的东西无所谓,老师怎么都可以。只不过……这本书其实是、是我表妹落下的,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不想让罗槿觉得他对他见外,书房里的书本之前早已允许了他随便看,可这本实在不太一样。 这还要追溯到去年在书店乱逛,这本书不知道是被谁放错了位置,前后封面各不相同、都是男性角色排列站位。 人物画的十分精美,杜若也就是路过随手拿起来一看、然后扔到一边,后知后觉才发现背面角落处有一人物形象十分眼熟。那一角色在最不显眼的位置歪头轻笑,重新端回手里冲着那角落犹豫许久,终于是买了下来。 由于这本书摆放的十分突兀,与它所在位置的周边书籍明显不是一种印刷包装风格,所以杜若也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内容,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只关注角落的人像罢了。 因为封面包装买下一本书,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杜若确实这么做了。 到现在,其中的内容杜若当然看过,所以……那种东西怎么能让罗槿看见?匆匆把锅甩给表妹,自以为解决了这事,却没想到罗槿会抬起眼来无言的看向自己。 “是……表妹落下的么?” “是、是啊……” 这话好像很熟悉。 ‘金手指’带走的详细未来记忆让罗槿不能继续预测什么,只留下日后大概的发展方向,譬如杜若高中离开和多年后归来告白等。可现在那本相当于解密游戏的提示,加上脑海中对穿越过的世界仍有模糊印象,自然而然的由穿越时的世界接连了曾经的世界。 现在经历的、抓包杜若房中某本的事件,似曾相识,好像发生过,好像……场景氛围也是一样的? 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世界便与原本世界的多年前重合了。 本打算在这个平行的世界顺其自然的罗槿,自以为某些方面的行为扇动了蝴蝶翅膀,结果会产生不少变化,或者说,自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改变一些结果,到现在才惊觉,自觉做出的变动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影响。 主观篡改也没有用,或者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又做了同样的选择? 罗槿的沉默换来杜若的凝视,他当时真的是觉得角落那个角色跟眼前这人莫名的相像罢了,好奇买回来看,谁知道会有现在的场面。 被困于书柜与杜若之间不自知,低垂着眼睛又一次走神起来。这个与他的现实接轨的世界,就好像是活在回忆里,想象着要做出什么改变来弥补记忆,改变不好的结果,有感觉发生过的事还是照样上演、无法改变,颇有些无力感。 白色沙拉满身满地,甚至粘连在罗槿睫毛上都有小小一个白点,显得十分突兀。特别是在他垂眼无言时,两根睫毛间一小点沙拉完全展现在杜若面前,看着难受,也就在这时很贴心的伸出了手。 眼前暮然有一直手探过来,罗槿下意识抬头向后躲去,忘记了身后便是书橱,退无可避。温热手指靠拢过来,黑影贴近眼前,闭了眼睛仍能感受到睫毛被轻轻挑动。 手指久久没有离开,甚至感受到鼻息的贴近,罗槿被动撇头向一旁,逃避温热的呼吸,伸出一只手去阻挡,手腕却被一把按在身后书柜上、发出不小声响。 这一下,让罗槿猛地睁开了眼睛。刚刚的动作太突然、太用力,手背砸到木板甚至有些疼。 杜若的脸凑得很近很近,全神贯注的意图也被罗槿的动作打断,他动作一僵,瞬间退回原位,声音慌乱道:“老师……抱歉,刚才你睫毛上沾了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老实伸出刚才擦拭动作的那只手、赎罪一般虔诚的递至罗槿眼前,只不过是沙拉而已,又是白色的那么一点点,微小的、连颗粒都称不上,当然早就消失在指尖了。 没有了证据,消失了正当理由,杜若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奇怪。 “真的,是有过东西……” 担心罗槿不相信自己,杜若一遍一遍的辩解,还是底气不足的后退了半步。刚才确实是用食指勾掉了罗槿睫毛上一点白色不假,可后来无意识的倾身过去,他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说不出原由。 “恩,谢谢。” 扶了扶杜若的肩膀,罗槿现在心跳的频率并不正常。就算刚才睁眼的一瞬间还没怎么反应,现在回过神来贴近的一张脸自然无法忽视,心跳狂乱也……无可厚非。 总之,他现在越来越肯定,肯定每一个世界或者说每一个世界的设定,都与杜若有关,现在只等回到现实世界得到一个最终的结果答案。 “那去吃水果吧。”罗槿提议,杜若立刻点头,转身回去脸颊立刻窜起不正常的红晕,端起了被乱放一边的果盘,又去厨房盛了些沙拉回来。 很久不见面,一见面就发生这种状况,杜若是在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反应,也不明白心跳加速的冲动来自哪里。 虽然他知道罗槿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可别扭的心跳以及明显不正常的反应让他一直难受着。慌乱的心跳干扰的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难以集中精神。 即使用了湿纸巾擦拭,上衣裤子也会留下白色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在罗槿的衣服上留下这样的痕迹,这让罪魁祸首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想要让罗槿换身衣服再走,又觉得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太过休闲,低头看向自己一身运动服,这才发觉黑色运动服上也沾了不少沙拉酱。 …… “没事,我还有外套。” “我,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看得出杜若的自责,罗槿安慰的笑脸并没能给他多大的安慰,对方很是认真的开口询问道:“总觉得,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是,你是给我添了很多麻烦。”点头应是,干脆直接的回答让杜若一愣,怎么都没想到罗槿会回答的这么爽快诚恳。 看少年瞬间暗淡下去的目光,罗槿无奈的笑了笑,想一想,杜若却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从帮他补课开始的现在,到之后归国猝不及防的告白,最大的麻烦,大概还是把一大堆烂摊子丢给自己、永远的昏睡过去。 可想到最后,自己对杜若也没生出厌恶。就算提出转换成‘情人关系’的请求,最多也是惊讶和逃避,直到得知了最终的结果,面临一堆烂摊子时,罗槿也不讨厌杜若。只由心一股失望落寞,压抑的透不过气。 既然信誓旦旦做了承诺,就应当好好兑现,怎么能一直睡在床上? “老师,很……讨厌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讨厌两个字说的艰难,这问题却又不得不问出口。紧张的期待着罗槿的答案,直直盯着他微启的唇瓣,却又十分恐惧得到肯定的答案。 看向杜若眼中重新燃起、堪称希望小火苗的光芒,罗槿伸手惩罚似得挠乱了他的头发。 如果最后没有结果,还真不如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虽然这样想着,但看向杜若认真的一张脸,嘴角还是不可避免的溢出微笑,比起杜若对自己的依赖性来说,他也早就习惯杜若的陪伴了吧。 难以抑制的想象,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会不会自己就同意了跟杜若一起生活? “我要是讨厌你,现在还在这干什么?”微笑着摆弄着杜若柔软的发丝,对方也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其实杜若更奢望从罗槿嘴里换来一句‘喜欢’。 重新明朗了面容,就听见罗槿插起一块儿水果,自言自语喃喃道:“只要不把麻烦都扔给我自己全不管,剩下的,怎样都没关系。” “不会!”着急的否定,眼中的光彩早就绽放开来,杜若话到嘴边又犹豫须臾,信誓旦旦继续道:“不管有什么麻烦,我、都愿意和你一起解决。” 本来想要自己全权包揽,可杜若自知他现在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不过也相信,早晚有一天,他能亲口做出这样的承诺,向着身边这个人。 没有考虑自己这么想的原因,没有想那是多久以后,只是坚定了心中这个概念,将罗槿牢牢保护起来的概念。 另一边,罗槿倒是啧起了嘴:“什么一起解决,杜若你应该说,再也不会惹麻烦。” “啊,是…我,不会再惹什么麻烦了……” 之前好像在哪儿也提及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得到的答案可比那时候要逊色多了。那时候,似乎被承诺什么都不需要自己解决来着。只不过到后来,承诺没能一直兑现下去。 “说道做到?” “说到做到。” 一声反问换来肯定的回答,杜若似乎还未成年、只有十七岁,罗槿也没有一点欺负诓骗小孩子的自觉,反而因为对方这一句承诺定了心。 不知道这个世界到最后会怎样,但,有知晓了后情的自己在,总能起些作用、不至于重蹈覆辙吧。 懒得再想为什么变动了许多小剧情,故事还是进展到了这里,不过,剧情被规定了的玛丽苏校园都能做出那般巨大的变动、任务成功,罗槿不相信真会有什么‘命运的齿轮’。 而且,再来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住眼前的人。 ...... 在杜若家呆了大半个下午,临近傍晚才起身离开。 现在杜若还是一个人在家,一年过去、懂事了一些后,连保姆的花费都省了下来。但这时候的杜氏夫妇生意好像也更加忙碌。 其实,某人今天的原始计划不过是下楼打个球,算是做功课后的调节,并不打算耽误太久,现下却被自己浪费了一个下午,所以,罗槿怎么都不会允许杜若继续把自己送下楼、送出小区、再找个理由送回学校了。 成年人智商正常、四肢健全,又不会走丢。 好笑的将门从外面关上,把杜若关进里面,留他自己在家继续补作业后,罗槿就进了电梯。 下午的天气刚刚好,没到没到闷热的季节,傍晚清风还有些凉,打在脸上很是舒服。 距离下班时间还早,小区里相当安静,也大概是面积较大的缘故,根本没什么人。罗槿一边套外套一边查看着污渍留在了什么地方,一转角就被迎面走来的一群人吸引了视线。 远远的,走过来一个同杜若相似年纪的瘦弱男生,身后带了几个成年男子,虽然人数不算多,但看起来相当有气场架势。 只淡淡扫了一眼又正视向前,这一眼倒刚好与阵营里的少年对了个正着。 看一眼,就觉得这人长得面熟,但又从没见过。 没再多留意,罗槿现在只想早些回去,顺道问问邵延与那位选修课的女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快了步子与那对人马擦肩而过、却听少年开口得到了一串模糊的数字,刚刚好,就是杜若家的楼号、楼层、门牌号。 “我就不去了,钱等你们办完事一分不少。” 居高临下的指挥着身后精壮的四名男子,那瘦弱少年的面色十分阴沉,转向身后人又补充道:“也不需要太狠,让他来不了学校就行了,当然,下手不用拘束,出了事我担着。” 忍不住多听了两句,越听越不对劲,罗槿顿住脚步回了头,却又一次正对上那少年的视线。166阅读网 87 【 少年瞥向罗槿,另外四个成年男人丝毫没有回头看的意思。‘雇主’摆了摆手一示意,那四个高壮的成年男人便立刻迈起了步子,侧身经过指挥的人,沿着罗槿外出的线路走去。 “抱歉,打扰一下。” 在少年回头跟上去前,罗槿赶忙出声,丝毫没得到任何回应,对方方才与自己对视一眼后就再没了下文。 “你……是要去找杜若么?”敛眉正色探问一句,瘦弱少年反应极快的回了头。 而且这次,不止这少年,连前走不久的四名男子也停驻了脚步,因罗槿的话转过头来,单是提到杜若名字就收获了五人的视线。 那边气势汹汹的五个人,看起来并不好惹,特别是,肌肉精健的四个成年男人。 罗槿这时候才注意到与杜若相似年纪的一人脸上、身上都带了些淤青,虽然一张脸臭的要死,但眉宇之间、却与杜若有些相似,甚至跟杜若的妈妈也很相像。罗槿只见过汤女士一面,那位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的夫人却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看对方人并不打算回话的样子,年纪最小、最有决定权的那个甚至将双手跨到胸前,神色淡淡微微俯视着罗槿。 ——真是相当微妙的身高差。 罗槿自认为个子不矮,可身边的朋友大都高他一些,日后的杜若更是高了他半个脑袋。 “如果是去找杜若的话,还是打住吧,他不在。”看那架势,可不像是来找杜若约作业或者打球的朋友,约架的更贴切一些。 “你是什么人?杜若……不在家?” 与杜若有些相似的双眸眯起,少年回头轻轻唤了一声,四名黑衣男子便又不急不慢的迈起步子向这边走过来。 “我是他的补习老师,今天杜若确实不在家。” “他不在家,你还来这干什么?”并没有轻易相信罗的话,少年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罗槿,嗤笑一声呢喃道:“我小姑还真是疼惯了他。” 原来是……亲戚? 刚要以为自己想太多、会耽误杜若亲戚家这边的会面,又始终对少年之前的话心有余悸、想要试探,又更加肯定了原本的想法。 “早晚还是要算完账的,他不在家还真可惜,那我找这几个人干吗?陪我走步娱乐么。”气不过白跑一次,冷哼一声,阴沉下了一张脸:“真的不在?” “就是因为他不在家我才走的,不然就留下给他补课了。”迎着少年审视的目光回看过去,不急不慢的解释道。 不知道杜若跟这人有过什么纠纷,面前过分瘦弱、脸上带着些病态的少年已经将‘我要打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不仅如此,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部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果然,这人是有暴力倾向的吧。 看一眼步步靠近过来的四个成年男子,罗槿觉得一会儿还是有必要跟不知情的杜若讲明遇见的情况,也应该以此让他收收性子,不要陷入打架、招惹别人,然后继续打架的死循环里。 毕竟这里以真实世界作为‘大纲’、杜若可没有玛丽苏男主以一敌百的战力设定保护。 少年与自己擦身而过,罗槿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一抬头就看见前面转角处冒出来的、自己想要通话告诫的对象身影的话,他就彻底放心了。 “罗老师!等一下。” 过了拐角就看见了罗槿,还跟他视线对了个正着,杜若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目标四周的人均被当做了背景板,他眼里只剩下罗槿,哪有理会别人的功夫。 本以为又要很久不见,只能目送罗槿离开就很不甘心,直到在书房里瞥见又一次被忘记的钥匙。在延后送去和立刻下楼的两项选择中犹豫了片刻,就带着钥匙出门了。 确实现在的课程紧张,更大的可能是罗槿去自己学校取,而不是额外再约一面,相比之下,真不如现在追出去,然后顺便一起去车站,再……一起去他大学? 带着小小心机追出去,很快就见到了罗槿,杜若自然露出了相当饱满的微笑。 “你不是说他不在家么?那这是谁?”茫然与杜若对视,身后陌生的声音忽的凑近过来。叛逆期的少年情绪变动的相当不寻常,更何况罗槿确实朝那人撒了谎。 “不就是个家教么,耍我啊?”嚣张的抬高了声调,身边的少年桀骜不驯扬起了拳头。 在耳畔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还算是清秀的少年脸也瞬间狰狞了模样。本以为只是个有些淘气的孩子罢了,谁知道一言不合就向自己伸出了拳头? 及时回头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阻碍他意欲打向自己脸侧的拳。这孩子个子虽然高了一些,但小身板干干瘦瘦,脸上挂的两个黑眼圈都要蔓延到颧骨位置了,当然没多少力气,被罗槿抓住一只手便再抽不出来。 “你们是兄弟吧?要是有什么矛盾,私下协商解决就是了,还是不要……” “我这就是私下解决,找人也没碍你什么事吧?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开!”气势汹汹的大喊出声,少年努力的想要抽回手、状态丝毫没有收敛。 隐约听见杜若的声音,罗槿还没等看过去小腹就挨了重重一拳。 吃痛弯腰,剧痛一直蔓延向外,跟在少年身后的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即使听见杜若着急的喊着自己,罗槿一时间也疼的抬不起头。 之前的世界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就算发生过他也不记得了。似乎只有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再经历时才会有熟悉感?总之,罗槿只记得那本玛丽苏,而不记得当下这种情况。 ——果然自己就是添了好多麻烦啊。 眼睁睁看见罗槿被打,也反映过他身旁待的是谁,杜若咬着牙向前跑了过去,还是什么都没能赶上。 “杜若,就是他。”向冲上前的杜若伸手一指,另外三名男子应声扑了上去,丝毫不在意什么公平公正,少年转向杜若的双眼里尽是鄙夷。 “汤少坤,你他妈有病吧?” 被揽住在一边,巴巴看着罗槿被一名男子锁在怀里、脸色苍白的模样,杜若气急爆了粗口,恶狠狠的念出了少年的名字。 名叫汤少坤的男生因杜若这一声不由自主向后瑟缩一下,神色出现了慌张,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道:“果然,低等家世出身的就是这幅德行,也不知道我小姑怎么看上的你爸,姓杜的再怎么挣扎也上不了台面。” “你还真有种?”如此被辱骂着姓氏,原本就满腔怒火、现在更是到达了爆发的边缘,却碍于三个高壮成年人的阻拦,怎么都难以挣脱阻碍上前来。 汤少坤慢慢后退一步,握紧的拳头轻轻抖动着。 他十分厌恶眼前的杜若,更经常暗自嘲笑他的出声,反正汤家的人都是如此评价的,说杜若的母亲汤钰嫁了个没用的男人。 相比意外发家的杜家,汤家才是真正的商贾世家,不管是资产状况还是交际关系,汤家与杜家都不是一个档次。汤少坤祖父膝下三女一子,皆是重金培养,偏偏汤钰嫁的最平凡没用,没能给汤家带来新的效益。多年前汤家明面上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到现在私下里说的都不好听。 而且,汤少坤算下来是汤家的独苗,自小被娇惯的不成样子,拥有了不得的优越感,因为杜若和杜若的父亲,连带着自家小姑都看不上眼。 汤家如何,杜若清楚。 所以他理解他的父亲,那个男人现在才如此努力就是想让母亲挺直腰板,也向瞧不起杜家的汤家证明自己的能力。母亲同样愿意为父亲助力,完成他们共同的事业目标,步步为营、不停扩大公司规模。 所以,现在杜若的生活才少了父母的陪伴。 “难道不是事实么?要是一开始听爷爷的安排,我们汤家不止会是现在的样子。”挑一挑眉,汤少坤高高的扬起了下颚,十分嚣张的模样。 “呵,你想怎样?还是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杜若彻底黑下一张脸,难听的话全都指向了一直在努力的父母,并不觉得对方能有多少优越感却一直踩在自己头上,姓氏不同真有这么大的差异么? 愈发生气,在被侮辱气愤到极点时也忽略了罗槿的存在,抬手就打向了阻拦自己前进的成年男子。 既然这是汤少坤专门找来对付自己的,早晚都要动手,进攻权交由自己更合适。 对汤家当下的状况也没清楚多少,更多的是在听长辈私下舌根,汤少坤只觉得这样很出气罢了,可耀武扬威没多久,就被杜若出手的架势吓懵。 其实事发缘由,还是学习成绩一直优异的汤少坤竟被成绩寻常的杜若步步追赶,几次考试甚至都分到了同一考场。 从来看不上的人竟然比超越了自己,还是在最擅长的学习方面? 最终受不了杜若的‘侮辱’,‘不得不’作弊又被被抓住,汤少坤被监考老师请出考场时正好和后几排的杜若对上眼。气急败坏,顾不了大庭广众的影响,忍不住出口说了些难听的话,便让后者活生生按住,老师同学阻拦都没用,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脸上挂花、甚是狼狈。 说到底,这位汤少爷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自小嘲笑讽刺到大的人现在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何况,与杜若父母经营的公司蒸蒸日上不同,汤家这些年因为行业局势的变化亏损了不少。 细胳膊细腿的瘦弱架子当然对不过杜若,汤少坤丝毫不觉自己做错,越来越气不过自己当初的狼狈模样,这才带着人找上门来‘还手’。 其实,他不打算这么直接的出现在‘那个疯子’面前的,本来只打算把教训杜若的任务交给找来的四人,不想暴露身份、自己在楼下等消息的,谁知道就掺了罗槿这一脚。 杜若敢怎样、汤少坤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你们给我滚开!松手!”发狂状态的杜若满是力气,就算身上狠狠挨了拳头也毫无知觉,只一个劲向汤少坤这边扑过来,比起打架,另外三个成年男子做的更多的是阻碍杜若上前的攻势。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就算是专门找来的打手,也架不住目标不知还手,一个劲向前冲的。 “疯狗。” 谩骂一句、后退到安全位置,汤少坤冷冷看着杜若无力反击的模样,心情相当愉悦。 缓过劲儿来,罗槿已被另一不参战的男人从背后锁住双手、按在一边,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小的可怜。 虽然不适合参与进别人的家务事,曾经也只当杜若是被宠惯的孩子、从不知道杜若家是这般混乱的关系,可再复杂的家族关系或者瞎管闲事、相比于看着单方面挨打的只顾鲁莽向前冲的杜若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喂!住手!” 愤怒的看向那边状况却无能为力,怎么都挣脱不开这边男人对自己的束缚,对方仅用一只手就禁-锢了自己两手手腕,另一只胳膊则是挪到了胸膛位置,越是挣扎就被锢的越紧。 总自以为是、自觉学生时代没少参与打架的罗槿总算碰了壁,在专业打手面前完全落了下风,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作用微乎其微,就算有自己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十分无力。 “杜若!” 几乎就要冲破三个男人的围打,扑向汤少坤,罗槿看见杜若脸上沾了血迹,身体也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下,心脏疼的发慌,声声喊向杜若,也看向安静的四周,希望看见什么能帮忙的人。 另一边的汤少坤险些被陷入疯狂的杜若所涉及,安全距离不再安全,张嘴闭嘴又是乱骂一通。看杜若与打手重新厮打在一起,连忙后退一步、退到罗槿身边,面上带笑也仍旧因方才杜若险些挣脱的靠近而心有余辜。 今天这口‘恶气’算是出了,可是以后呢? 看热闹看得正欢,却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汤少坤瞬间垮了脸。找个保镖或者转学都不现实,同是一个高中,本来那个姓杜的疯子就敢惹自己麻烦,更别提现在真正招惹了之后了。而且杜若人际关系不错,同现在状况一般也找一大帮人对付自己也未可知 本来不应该与杜若碰面的,本来这事他不应该知道是谁做的才对。 慢慢转头着看向一边奋力脱离男子控制的罗槿,敢做不敢当,想要亲手出气又不敢靠近的汤少坤看罗槿被自己雇来的打手拦腰抱住、背后束缚双手,毫无反击余力的样子,试探着上前靠近了一步。 耀武扬威、一把钳制住自己动作的人,现在也这么没用。 确认自己不会有危险,又立刻想起了刚才这人拎小鸡一般捉住自己拳头的行为,再加上罗槿便是导致自己现下进退艰难状况的罪魁祸首,汤少坤愈发不满起来。 一边杜若还在苦战,汤少坤这里就喘起了粗气,酝酿一番总算鼓起勇气再向前一步,在罗槿刚刚向自己看来时就集中了所有力气,一拳捣向他的下颚、将他的脸打至另一侧。 口腔里有铁锈味道逐步蔓延,罗槿被这力道不小的一拳打的有些懵,想要发力身体却被束缚的更紧,猝不及防腹部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这样的事托让别人去做不知多少次,可到刚才为止,汤少坤都没有亲自动手的经历,连着两拳过后,有人由着自己打还反抗不了,这种感觉体验过后意料之外的让他满意。 找到了更好的泄愤方法,他不敢去招惹杜若,便把方向转向了罗槿。这种‘至高无上’、‘不予反驳’的感觉太好,汤少坤歪了歪脑袋,伸手捻起罗槿下颚,狠狠的抬脚踢向他的腹部。 这动作汇集了汤少坤所有的力气,甚至连禁锢罗槿的打手都被踹的向后退了退。 瞬间不再紧张,脸上也染了喜色,从未亲自出手‘教训’的汤少坤兴奋的喘着气,却忽然感受到后脊一凉,一转头,正对上杜若一双猩红的眼睛。166阅读网 88 【 根本来不及出声叫喊,也反映不过来是什么状况,视线忽然转移,蔚蓝的天空映入脑海,紧接着眼前一黑、耳畔全是自己断断续续的叫喊声。 汤少坤被气急的杜若一把按在地上,紧接着拳头一停不停的向他脸上打去,动作说不出的狠厉决绝。少年略显青涩的一张脸上沾满了血迹,目眶欲裂、双眼猩红,竟是连带着汤少坤找来的打手也看愣了。 谁能料想到高中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本来牵制得住还绰绰有余,谁知道忽然一下子就发了狂? 一拳接着一拳,狠狠地打在汤少坤脸上和肚子上,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另一边的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开杜若,密集的拳头砸的汤少坤最后叫都叫不出来。 拽着汤少坤衣领,杜若狠狠咬着牙,脖子上青筋爆出,一张脸红彤彤的,似乎现在下手的轻重都是在他压抑忍耐过后的。 一次也就罢了,果然自己就是个麻烦。 罗槿是什么人?跟自己可不一样,哪有这人随便上手打的道理,那么亲和、让人喜欢的的性格,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自己……自己都不舍得多碰一下的人……汤少坤他凭什么? 被拖拽妨碍了多次,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汤少坤好像要昏过去了,背后忽然有谁扑过来、伸手自腋下探入,圈住挥力不停的两只胳膊。 “杜若!” “够了。”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是命令的语气。 杜若砸完最后一拳、这才心甘情愿的被背后人提拉起来,拳头挥了这么久,杜若早就没了力气,情绪过分激动,站起来的双.腿都有些颤.抖。 罗槿护在杜若身边,眼睛瞥向一开始圈抱住自己的黑衣人,那人也同样在看着他。如果再让杜若继续打下去,围观的打手会再次出手也说不定。 对视良久,警惕着四周人的动作,相比腹部,现下脸上更疼一些,他的脸颊似乎臃肿了起来,罗槿还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凭直觉认为那男人的身份不同于另外三人,似乎……是这一帮打手的指挥者? 男人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任务,毕竟他们只是来下手揍人的。 打人者相互对视、等待接下来的动作,地上的汤少坤忽然轻咳了一声,瞬吸引了除却杜若外、在场众人的目光,打手也瞬间有了主心骨,刚想要询问汤少坤接下来的打算,罗槿也更加警戒了起来,带着呼吸上不均匀的杜若向后退了一步。 汤少坤眼睛附近、确切的说是整个脸都浮肿了起来,鼻子下挂着血,十分狼狈,发觉挣扎半天坐都不起身,模模糊糊的视线还塞了一圈人之后,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到底是被宠惯了的少爷。 大概也从没见过杜若这么不要命的,也没见过那个雇主这么没有用的,不管哪一方面,今天都长了见识。打手中做主的一人挥了挥手,另外两人便转身跟着离开了,直接扔下汤少坤一个人在地上不管。 罗槿:…… “咳,跟我回家。” 清了清沙哑的喉咙,吞咽了莫名咸腥的味道,赶在罗槿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时,一把死死抓住了搀扶着他的手,将身体重力都交替了出来、压在罗槿身上,道:“我们回家。” 感受着手上力道,看着杜若染着血迹的一张脸,虽然觉得这是让杜若与那少年和好的机会,可毕竟罗槿不了解他们家庭恩怨……还是不要胡乱插手的好。特别是在看见杜若黑亮的眼睛后,又一阵心疼的蹙起了眉,抬手整了整他的头发。 “恩。” 轻允出声,罗槿最终也没管躺在地上起不来、十分丢人的汤少坤,小心翼翼搀扶着杜若往回走去。 “你……没事吧?”进了电梯,杜若手还是紧紧的拽着罗槿不放,断续说道。 “我没事,你才是最严重的那个。”默契的没有抽回手,罗槿用另一只手沾取杜若嘴角一边的血液,又伸到他眼前,道:“谁更严重一些?” “对不起……” 打断罗槿缓和的气氛,杜若将头撇向电梯另一边,不去看罗槿,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起来:“罗老师……真的对不起,我又连累到你了。每、每次都是这样,我果然就……不应该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还是少联系好了……” 一边这样说着,握着罗槿的手却抓的更紧。 杜若只要一想到身边这人刚刚被打的连脸都抬不起来,就是咬牙切齿的难受愤怒,心脏一阵抽痛。 总觉得汤少坤被教训的还不够,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快在罗槿搀扶下站起身。 “杜若……”因杜若话中过分自责,罗槿叹息着刚要回应,身体就被猛地拽住抱紧。 杜若狠狠的把罗槿揽入怀中,让他猝不及防向后倾了倾。感受到身后的两只手顺着腰际一点点挪移到后背,肩膀耳际多了个脑袋,着实让罗槿一愣。 这么亲密的动作,在这个世界除了不经意的打闹外还没有发生过。 “我后悔了,收回刚才那句话。” 没过几秒,电梯的门才刚刚合上,杜若就后悔了。闷闷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哭腔,他把罗槿向自己怀里又使劲按了按,将下巴蹭上他的肩膀,重复一遍、划出重点,道:“我要收回……” “恩……收回。” 静止不动,任由杜若靠着自己,罗槿对他的态度是完全的纵容。顺着杜若的话说下去,感受的到那具身体的颤动以及他气息的慌乱,罗槿又伸手给抚了抚脑袋做安慰,哄孩子一般放纵着他。 电梯到了楼层,身上的杜若却比狗皮膏药黏的更紧,怎么都拽不下来的情况下、就只好由着他。 拖拽着另一个人的重量来到杜若家门前,‘狗皮膏药’倒是神志清晰的很快掏了钥匙,只不过……看看杜若递给自己的钥匙怎么都像是宿舍的那把。 “我刚才其实,是去给你送钥匙的。”闷声闷气的说出口,委屈的语调再加上杜若现在确实受了伤,罗槿也不好多责备什么,就算要说他两句,也只有‘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家做功课’了。 开门进去,狗皮膏药自动撤下,鞋都不换、立刻取出了罗槿眼熟的一大一小两个医疗箱摊开放在桌子上,杜若拽住罗槿的手就开始给他抹药。 看着杜若满脸血到处都是,还要优先给脸肿了一边的自己上药,上着上着,那边红肿的眼眶竟然又一次凝聚了泪水。 眼下这娇滴滴的杜若,哪里还有一开始与那几名高大男子对打的架势? 率先帮罗槿上了药,杜若这么做也有自己的心思。 ——片刻后,不需要要求,涂药的位置就反了过来。其实自己擦药也没什么不可以,虽然没明说,可杜若还是希望得到罗槿的照顾。所以,也赶在罗槿自己动作之前帮起了忙,希望得到‘礼尚往来’的待遇。 可就算不这样做,罗槿也会选择帮杜若消炎杀菌。 担心罗槿、同时想要理所当然摸上罗槿的脸不假,更怕万一、想要得到这差事,也想让罗老师帮自己上药的事情进展的更加理所当然。 不得不说,面对罗槿,杜若有他一门独特的‘争宠’心思。感受着脸上棉签一点点的擦拭,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终于得到了抚慰,不知不觉,眼前场景竟与故事发生的最开始重合了。 杜若忽然感觉,他人生中最丢人的样子几乎全给眼前这人看见了。 汤少坤‘试手的’第一下似乎打的不算太狠,罗槿的脸只轻微有些浮肿,相对于已然破了相、满脸是血的杜若来说,确实好了不少。 伤痕是男人的徽章,脸上几道口子丝毫没有影响杜若的‘美貌’,甚至帮他修饰掉了许多青涩,整个人看起来与可靠成熟挂上了边。 与杜若所想中模样不同,剑眉微敛,璀璨星眸,天生遗传了一副好相貌、就算伤了脸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犹豫许久,一张脸应和着罗槿的动作被抬起按下,杜若有些紧张的滑动了喉结,诚恳道:“罗老师。” “恩,怎么了。”手下动作不停,罗槿换了根棉签。 杜若脸上的血迹基本被擦拭干净,可以涂一些消炎药了。有的伤口不适合包扎,只能先止血,然后晾在空气中,才能好的更快。 “罗老师,我觉得……我现在确实是,很没用。不管今天下午还是什么时候,真的很没用。” 伸手拦住了罗槿的动作,捉住了他正上药的手捧在掌心,杜若正色道:“学习成绩不算好,打架也打不赢,总是、总是自以为是,还经常……经常拖累你,我发现现在的自己就是这么没用。” “不是这样的,杜若。今天下午的事,也……” “老师,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打断罗槿安慰似的话语,杜若态度愈发认真起来。等罗槿回应下、才像是做了什么巨大决定一样继续道:“那个人叫汤少坤,是……妈妈那边的亲戚,其实,我们家现在不怎么跟那边联系,因为他们一直对我的姓不满意,总觉得……我妈嫁给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 “我爸一心想证明给那边看,可是看不起就是看不起,我倒是……没有多在意这些,只不过,我不喜欢别人拿着我父母说事。” “我跟汤少坤不熟,可那次恰好在一个考场……他考试作弊也要骂我父母,一时控制不住就、就动了手。” 简略介绍了今天事情的事发缘由,都说家丑不外传,杜若却坦诚的告与了罗槿,一是事情牵扯了罗槿,二是……关于自己,他愿意罗槿知道,也想让他知道。 说到这事,杜若的脸不自觉阴沉下来、也低了头,罗槿想要安慰些什么,却又被他的话堵住。 少年紧紧捉住自己的手不放,伤痕累累的一张脸无比虔诚的看向自己,杜若清了清喉咙:“现在的我确实很差劲,什么都做不好,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快一些成长起来。” “读完高中,上完大学,或者还要怎样我也不清楚。”杜若的眼眸亮了亮,续而说道:“像我这样的人,以后……也会长大、变强,成为、成为很不错的人,可以肩负起一切的人,真正可靠的人。” 因杜若的话而感到欣慰,罗槿嘴角勾起笑容,因为以他残存的未来视角来看,杜若日后的发展,确实是个优秀可靠的男人。 “我有目标,也一直都在努力。反正……今天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我……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什么伤害。” 不知不觉,已经默认了罗槿会一直存在于自己的未来,杜若还未发觉自己的归类将罗槿放在了极其特殊的位置、不算友情又不像亲情,还把他计划在自己的生活中,保护的范围内。 对自己某些想法无可知,也信誓旦旦的许下了承诺。 低了头,不发一言、不住莞尔,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杜若,让罗槿心安。166阅读网 89 【 汤少坤后来如何,怎么回家,怎么从地上站起来……这些罗槿管不了,也没空去管,他只需要照顾好杜若就是了。 杜若不管是心理还是心情上、自我调节能力都还不错,除了脸上伤口需要罗槿处理之外,都不用他操心安慰,只不过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杜若抓着罗槿的手还是没有放下。 等收拾好了一切,罗槿想要告辞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杜若脸色不怎么正常。 就算脸上磕了伤口、伤口外边缘泛红,也不至于红成这般模样,何况嘴唇还白的像鬼一样。抬手覆上杜若额头,湿乎乎的摸了一手汗水,罗槿不得不担忧起来。 “老师要走了么?” 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杜若只觉得脑袋格外沉重,身体多少有些不适,全不在意、只当是打架的后遗症,想要把罗槿送出门去。才张嘴打了个哈欠,眼前就凑过来一个脑袋,罗槿将额头对准杜若脑门,确实感受到另一方温度高的可怕。 测量体温最快速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明了,罗槿习以为常的动作对杜若来说、却具有相当不同的意义。 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动,罗槿伸手从桌上的医疗箱里翻出体温表后,才慢慢抬头,这时候却发现,杜若的脸……好像更红了。 “先量量体温吧杜若,要是发烧了得去医院。”甩几下-体温计再仰头看看,直到将体温计甩到刻度下才交给杜若。对方似乎懵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体温计测量体温。 被罗槿这么一说,杜若才感觉自己不知何时开始,脑袋昏昏沉沉的。依旧没松开拽着罗槿手腕的爪子,杜若吐了一口热气,拽着某人转移阵地坐到了沙发上。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拿了杜若手里刚取出的体温表一看,上面横条到达的刻度值让罗槿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吧,我们去医院。” “我……真的发烧了?”罗槿猛地站起身,杜若却怎么都不动。白色运动头带在清理伤口时被解下,杜若碎发被汗水沾湿在前额,身体昏昏沉沉意识却分外清晰:“我没有发烧。” “有没有发烧体温表比你清楚。”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拽杜若,开始还坐在沙发上的人一下子就倾身埋了进去,再不出来。不得已挖沙发、拽了许久,都拗不过杜若一门心思摊进沙发里,在罗槿犹豫着要不要找人帮忙时,就听见陷进沙发的人喃喃道:“睡一会儿就好了,不需要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 “那,家里有退烧药和消炎药么?”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排斥医院,罗槿无奈的双臂交挎至身前,却没再得到任何回答,低头仔细一看,杜若说睡就睡了过去。 明明刚才意识还是清醒的,怎么知道自己发烧之后,说懵就懵了? “杜若,先起来,睡觉不能在这睡,杜若?”手探进杜若身下,隔着运动服也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罗槿眉头越拧越深。 “不用了,老师……你先走吧,我睡一会就好。” 迷迷糊糊的出声回应,杜若清楚的知道罗槿在跟他说话,但眼皮太沉,一旦合上了就再睁不开,只能嘴上回应,声音还越来越小。 “那……不去医院,去卧室休息,喝了药再睡觉吧。”罗槿费力说着,杜若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家里没再有别人,面对发烧的杜若,罗槿没有半途离开、留他不管的理由。 因为一只手还被杜若拉住,罗槿不得不先将手费劲抽出一截,调整了姿势,才半拖半拽的把杜若从沙发深处拉出来,松松垮垮架在自己身上。 在半昏不醒的人的指引下,将人送到卧室床上,手还被紧紧的攥着,让罗槿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他对杜若的卧室没什么印象,往时授课都在书房进行、私人空间也不好打扰。似乎是下午的一架费劲了所有力气,杜若头一沾到枕头,便真正昏沉的睡了过去,然后,面对彻底失去主管意识的杜若,罗槿只能一根一根,慢慢的掰开他的手指,单解放双手就废了不少时间。 一番动作下,杜若有过片刻的清醒,却在跟着罗槿的脚步回到床上后、又闭了眼。 总觉得,同样的环境下,如果自己不在,杜若也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到退烧药、喝下去再睡觉,完全有能力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软趴趴的一团任自己摆布。 看向毫无防备的一张睡脸,罗槿默默站起了身。 在杜若发烧期间离开这里,他有些不放心,干脆去厨房做起了晚饭。 保姆阿姨离开后,厨房用具以及食物的摆放、购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少了些烹饪步骤复杂的食材,多了许多速食品在,大概是为了方便杜若偶尔在家里吃饭,根据他的个人需求准备的。 另外,罗槿还在冰箱里发现了某人计划修习的食谱,这个诡异的位置,随便乱扔的方式,倒是很符合杜若的作风。 犹豫酝酿了片刻,掂量着自己的能力,罗槿淘了些米,打算给高烧中的人煮一碗清淡的粥。 找食材、刷锅、洗碗,废了不少时间,忙完一切出来,带着准备好的温水拿了退烧药,已经到了真正的晚饭时间。 就算过了一年,罗槿的厨艺还是半斤八两,准备工程浪费的时间一点儿都没少。 把睡的深沉的杜若摇醒,费劲让他吃了药,又给灌了一大杯水,罗槿这才放心回到厨房全心关注他的清粥。 这一下午折腾的很累,本应该是在宿舍里度过无聊的周末,本来还记挂着邵延掩掩藏藏的私事,现在什么都没了功夫。莫名其妙见证了发疯的杜若,模糊的记忆让他也记不起这件事在自己的世界是否发生过,有过惊慌,可不久前、杜若的一番话又让他安心。 从头开始,能再一次看着这个孩子一步步成长起来,罗槿有心疼也有期许,经历早就冲破了‘师生’身份的限制,关系方面也不再认定的理所当然。他不再只把杜若当做小孩子、去忽视他的个人思想,而是正视起杜若的想法言论,就算有些说法还不够成熟。 晚饭终于准备好,罗槿盛了一小碗送至杜若床前,把身上出着虚汗的人叫醒。杜若抬了抬眼睛,迷惑的看着罗槿,嗓音沙哑干燥,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协助半自主的等杜若喝光了碗里的粥,罗槿又给他灌了一大杯水,这才肯放杜若继续睡觉。不管是高烧还是低烧,不管是对于身体炎症还是药物作用来说,多喝水总是没错。 …… 眼皮沉重的难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酸痛无力,杜若挣扎着念了一声‘罗老师’后,再撑不住,半张着嘴又睡了下去。 什么都感觉不到,意识愈发沉重,杜若整个人瘫在床上,连翻身都没有力气。 适才喉咙的干哑已经被罗槿灌进喉咙的一大杯水缓解,暖粥入胃,身上也没一开始那么冷了。包在被子里面,眼前的黑暗让他完全消失了意识,却在睡着那一刻起、做了梦。 这个梦很奇怪,奇怪在杜若明知道它只是个梦境、场景却异常真实,真实到可怕…… 先是汽车喇叭的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耀眼的白光和彻骨的黑暗…… 第一视角,高高在上的位置,眼下人皆臣服于己,担负了世界上最沉重的担子,每天都听见许多人吵嚷议论,眼前桌几上堆了写满字的纸张,头疼的一阵胜过一阵,脾气慢慢积压下来,却不能随便宣泄。 堆积到最后,视线一阵晃动,不知道自己在谩骂着什么,眼前大门便从中间推开。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靠近,看不清脸、却无比熟悉。无措又慌张的坐回原本位置,夸张的金座椅隔得屁-股生疼,见到那一人,心情终于是平复了下来。 距离逐渐拉近,在十指相触的前一瞬,忽然,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无边黑暗蔓延侵袭。 耳畔是嘈杂的音乐和机车扰民的嗡鸣声,不知道两边是建筑是人影还是其他,都飞速的向后退去,风声越来越大,前方的视线中央出现一个亮点,两侧都化成有些晦暗的直线条光影。 直觉向前,也只能向前,全力向前方光电冲刺时,又感受到腰间扶一双温暖的手,拥抱着自己,还越来越紧。这一认知让他心情跟着愉悦起来,顺道缓下了机车向前冲刺的速度…… 终于到达、进入了前方的亮点,身边事物悄然变化,杜若有些迷茫的望向四周,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似乎是舞台的聚光灯?打在脸上的灯光缓缓熄灭,这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竟然是……数不清的、星星点点荧光棒。有什么紧紧抓在手里,紧张的手心全是汗水,台下突然就炸开了一片欢呼声。视线旋转九十度,不远处一人步步走近,同样带着亮眼的舞台灯光,慢慢走近自己身边。 心跳的频率跟随着台下愈演愈烈的欢呼声飙升起来,抒情的音乐声,齐刷刷的应援呐喊,还有那个模糊身影好听的声音。 虽然莫名其妙,但让人放心。 一首歌的伴奏结束,等待那人与自己同台,看着他身着华丽的舞台装走高自己跟前,马上就要看清那一张脸,舞台四周却窜起橘黄-色烟花。 一如既往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橘色光芒慢慢把自己包裹、转眼换成一片火红。 耀眼的红色蔓延到身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惹来一片燥-热,黑暗中传来压抑已久的喘息声。 视觉越不清晰,触觉感官就分外敏-感。 身下人体温怡人,排遣了自己的火-热,身体连接处舒服的感觉让他飘然欲仙。 狠狠吸吮形状美丽的锁骨,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耗费了许久的功夫,疲累是身体和心里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单是将自己埋入他的这一认知,就足以撩动神经,收获奇异的满足感。 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开手,手掌一点点攀爬着光-裸-腻滑的肌肤,在上面揉捏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难以消失的‘罪证’是属于自己的记号。 杜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一昧的跟从梦中形象索取探求,所有的意识重合在一起,耳畔全是身下人痛苦压抑的低喘,有些残忍,却没有丝毫怜悯的意思和放手的可能。 占有的同时,心跳也紧张的加速,好在害怕与担忧已经被满满的控制占有填满,经久的渴求早就无暇顾及未来和以后,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把人抱在怀里。 杜若穿梭在自己的梦里,时间、地点、场景转换不同,似乎身份也不同,可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他能感觉到,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身体终于得到释放,状态放空,杜若很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意识却脱离了身体向空中滑去,尽管伸出双手也抓不住什么东西。 由灼热的火海跌入一片冰凉,水底下睁开眼睛看见一阵惊慌离开的泡沫。迅速本能的向上游去,好像心中早已预留了目标,在接触空气同一瞬撇到了一人,穿着蓝色工作服在一边好像等待了很久。 意识反应不过来,身体也扑了上去,冰凉的唇瓣触碰到那一处温热柔软,舌尖探入寻求一抹甘甜。 恋恋不舍松开那人双唇,发不出声音却听见他轻声喊道:“南烛……” 模糊的面庞忽然清晰起来,杜若清楚的看见了始终陪在身边的是谁,即使面孔有细微变化,即使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他还是认得出那是谁。 “罗……老师么,你为什么……” 话都没说完,似乎自己也发不出声音,冰冷的海水忽然上涨掩住脸面,眼前除了黑暗都消失不见,杜若惊呼一声逃离了梦境的掌控。166阅读网 90 【 从深睡中清醒过来,眼前的黑暗消散而去,梦中的景象还在脑海中徘徊,让杜若迅速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深夜,也到了凌晨。外面天色微微发亮,让躺在床上的杜若愣了好一会儿。 第一视角经历的都太过真实,杜若挣扎着缓缓坐起身便感受到了浑身上下一阵粘腻,这才想起自己发过烧。伸手抹了抹额头,果然出了很多汗,活动着想要起床,又忽然感觉那里不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果然是出现了某种生理状况。 梦中的经历出奇的清晰,一点儿都没忘,反倒更明确了另一角色的形象。 发觉自己做了奇怪的春-梦,有过将罗槿压到不可描述的那一幕,剩下的都不重要了,自然被简要概括成春-梦。尴尬的坐起身来,就听见身边有人轻哼一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罗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小板凳搬到床边,坐在板凳上半趴在床尾睡的正香。 杜若愣了愣,这么忽然就看见了自己睡梦中的另一主人公,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排斥,反倒是男性某个部位礼貌性的硬-了一下。 “恩……”对身体变化有了某种认知,刚要逃开又猝不及防听见罗槿声音,杜若只觉得一身冷汗直直往下淌,也涨红了一张脸。 ——看来确实是退了烧,神智才会这么清晰,身体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罗槿被被子攒动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杜若已经坐起在床上,抬头看了一眼,想要直起身来却发觉脊背趴伏太久,脖子疼的要命。 “你怎么起来了?还……难受么……” 声音有些嘶哑,带了重重的起床音,罗槿费力的一手按着脖子、排解着肩背的不适感,努力的站起身来、挪到杜若床上,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额头。 掌心触碰的那人姿势十分僵硬,意识模糊的罗槿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感受,只自顾自掂量着杜若的体温,整个身子前倾,甚至有再次抵上额头的动势。 “罗老师!”一把握住罗槿的手,扶住他颤巍巍的身子,杜若冷汗已经汇聚成滴、淌了下来,就算心情紧张,也难耐身体方面的变化为罗槿的触碰而更加张狂。 总觉得,那个梦境让自己情绪波动的愈发不寻常,怕罗槿在靠近一步,就真的像梦中那般……将他生吞活剥,吞咽入腹:“我没事了,老师……你没回学校么昨晚……” “没有……” 实在是太困,罗槿浅浅回了一声就打算站起身来,却被杜若一把拉下、放在床上。罗槿杜若两人的状态似乎完全掉了个个,沾到枕头,总算是放松了受累一晚的颈椎。 凌晨最适合补觉,杜若又陷入了沉默,毫无防备的,罗槿竟就这样直接睡了过去。 “罗老师?” 跟罗槿共用一张床,再加上萦绕在头脑的那个羞耻、又意犹未尽的梦,让杜若视线不自觉就向罗槿衣领的位置挪了挪。光线昏暗,也能看见纤细脖颈和诱-人的线条,紧张的滑动喉结,本来想去浴室冲澡的杜若怎么都迈不开脚步了。 对床上的人做什么,杜若倒是不敢,但是…… 情不自禁的倾身过去,伏在罗槿身体上空,心不在焉的摆正了他的身体。在他耳畔轻唤几声,确认是真的睡熟了之后,神使鬼差又小心翼翼低头靠了过去。 好像真实梦境的最后,视线停留在罗槿的唇瓣,饱满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真像梦中一般、柔滑细腻? 紧张的屏住呼吸,注视着一张宁静祥和的睡颜,鼻尖触碰到一起,勾的杜若心中一阵酥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跟罗槿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寻常。 手指抠进掌心,轻颤着合上了眼睛,心脏几乎要从胸腔喷薄而出,在唇瓣印上之前,又惊醒般的忽然抬起头。 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后,杜若脸色僵硬了起来,他赶忙爬起身,呆呆坐在床侧,注视着安睡的人,反思着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 ——大概是,因为一个梦就魔怔了吧。 懊恼的翻身下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离开,走到卧室门口又顿住,就算知道想法不对,也明白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罗槿是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夜宿在他家,现下见面次数又少得可怜…… 深吸一口气退回到床边,伸出食指最终还是戳上了罗槿嘴唇。做贼心虚,感受到拿处柔软细腻后触电一般的重新收回。 不管怎么说,冲动都盖过了理智。 也算是得偿所愿,杜若微微怔楞过后便脚步不停的离开了卧室,狼狈的冲向浴室,匆匆打开了花洒。 缠绕白雾的热水迎面洒下,杜若衣服都来不及脱、盯着接触过罗槿唇瓣的手指看的起劲,发觉自己行为十分变态后,迎面撩起一捧水就直接砸在脸上。明明意识十分清晰,分明知道刚才做了什么,奇怪的的是,他不仅不后悔,还想嘴唇替代手指。 这种诡异的情绪还有可怕的行为,心理活动以及现在的结果,思来想去,就只有喜欢两个字可以概括,只不过这两个字放在他们两人身上怎么都不合适。 而且,如果这事情被罗槿知道,那……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罗槿总给他熟悉的感觉,亲和的性格及优越的长相早就让杜若挪不开眼睛。大概是相处了太久已经习以为常,早就忽略了可以称之为心动的感觉。 将湿透的运动服脱下、随便挂在浴室的挂钩上,裸-露出流畅的身体线条,杜若愣愣的冲着水,脑海里全都是梦境中身下人压抑住的喘息声,还有进入那人身体美妙的感觉。 这般想着,本就有了反应的男性部位,症状更加明显。 ——好像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暧昧的苗头,或许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终于意识到难以抑制、不知由何而起的情感,杜若不知道,现在去压制它、抵制它,是不是还来得及。 …… 不远处传来淋浴的声音,哗哗水声格外促进睡眠,在床尾趴了太久,劳累了一天都没能好好休息,罗槿在杜若床上睡的格外香。 终于,带着一身水珠出了浴室,杜若捏了捏眉心位置,也不想擦去身上的水。推开一侧窗户通风,让身上的热气都被带走,他总觉得这样的状态能让神智清晰、不再去胡思乱想。 看着窗外逐步亮起来的天色,终于动手提起浴巾,随便擦了擦上身就套上了干净的棉质t恤。遗留的水滴在衣服上散开,留下斑斑印记。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杜若就回到了餐桌附近,身体靠着墙,眼睛看着自己卧室门发愣。 好吧,就算是刻意想别的分散注意力,眼睛还是自动往卧室瞅,最后就干脆直接站在卧室门前。发呆发了很久,久到什么都不再想的放空状态,卧室的门也终于打开。 “杜若?”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罗槿理所当然喊出了杜若的名字。 一觉醒来睡的安稳,天色亮起后才发现、自己代替了病号的位置躺在床上。隐约记得意识不清时发生的事情,罗槿便匆匆下床,去寻找消失的杜若了。 猛地顿住脚步,差点就撞上眼前的杜若,罗槿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怎么在这,还烧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不了,已经好了。”躲过罗槿手掌,因为之前心不在焉的缘故,黑色短发还多根纠结在一起,向下滴水。 没有在意杜若这个微妙的动作,就算因刚才动作清醒了,神智也还在飘忽状态,很难去思考什么。跟着杜若几步走进客厅,转头看了看客厅的钟表,已经五点了。 天光照进屋里,有些耀眼。完全暴露在光亮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别扭。 罗槿昨天一天都没什么事可以做,废在宿舍的一天,耽误些也就罢了,今天却不一样。好像答应了邵延,跟他去兼职工作的地方考察来着,谁知道昨晚没能回宿舍、留宿在外了。 叹口气,想到这里便掏出手机看了看,静音状态下没收到提示,现在看起来,又是一排的未接电话。 知道邵延兼职的地方不近,现在回去应该还赶得及。尽管在杜若床上躺了很久,可肩膀还是酸痛的很,罗槿伸了伸胳膊、抬了抬肩膀,刚要开口告辞,就听杜若抢先一句,道:“罗老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昨晚……咳,怎么就睡在床边,我家其实有客房,你其实可以去那里睡,这样弄得我好像很不礼貌。”看见杜若愈发严肃起来的神色,本以为他是有什么大事要说,得到这个结果,罗槿松了口气,缓下了紧张期许、笑了笑回应道道:“你昨晚体温烧的太高了,我不放心,而且主人睡着了我也不方便随便去客房……” “跟我……就这么见外?” 很是介意罗槿的说辞,话还没问完对方却准备着要离开。杜若眼睛跟着罗槿行走轨迹看过去,又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行了,因为一会儿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早饭了,好好照顾自己。” 顺手拍了拍杜若肩膀、扯出自己手腕,脚步不停的准备离开,兼职那边很早上班,罗槿回去的再晚些恐怕要担负发小无休止的追问煎熬了。 眼睁睁的看着罗槿离开,这次分开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见面?杜若脸色愈发僵硬,沉默半晌,在罗槿开门的一瞬间冲上前去,一把将开到一半的门关上,把人推到门上固定。 视线猛地回转,罗槿一抬头就看见杜若堪称狰狞的一张脸。被他双手撑在门上,罗槿本能感受到危险,迟钝了一些,就见杜若嘴唇开开合合,说出的话到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166阅读网 91 【 原本因杜若自昨天开始、接二连三的亲密动作加速的心跳骤停,罗槿僵硬的抬起头,眼中全是慌乱。 “抱歉,我这话说的……老师,我可能是发烧还没好,你别介…意……”打着哈哈,瞬间后悔问话的杜若暗自自责、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明明适合初次见面的话却延后到现在说?显得不伦不类、怎么都不合适。 全盘否定自己,歉意的看向罗槿,就发现他的罗老师呆愣在原地。 “罗老师?” “抱、抱歉。”杜若话问的突然,简简单单一句,也足够压垮罗槿所有的心理设防。 穿越到现在甚至有些习惯,可也从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大概只有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关系密切,有过清晰的回忆和过去,暮然被这么一问,再灵巧的舌头也打了结。 “我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老师好像很了解我……从之前就觉得,我们认识?”深吸一口气,杜若缓缓为自己那一句话解释道,却不知道他越解释,罗槿就越找不到话来回答。 “第一次见面,你就能认出我,就算我腿瘸了、有点儿特征,可后花园那么大,能在那时候找到我也太及时了。” “而且,很多时候,跟你说话都太顺畅,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接的上。生活习惯……似乎也一样?能分清我家那几把菜刀的用处,青椒、鸡翅,青菜、肉类,菜刀都是分着用的,我……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我们很默契而已,总感觉,我们好像不止现在了解这么久。”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默契好像也……不仅只是现在那么简单?说是在哪见过,其实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上辈子就认识。” “老师……怎么了?” 尴尬的笑着,自以为说的话拉足了好感度,却发现罗槿因自己言语,头越来越低。不知为何,杜若因罗槿的举动感到心慌。 ——在心情浮躁又做贼心虚被发现的时候,罗槿可做不到立刻编出适当的谎话或者说辞去说服杜若,在想好完美答案搪塞前,就只能用沉默对待。 第一次被提起这样的问题,罗槿不想对杜若说谎,可是……要直接招认么,招认说他们确实认识。明明过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为什么这次忽然提出了这样的询问,还一直补充说明,不让自己轻易转换话题。 杜若连着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罗槿这样的沉默可从来没有。 被问的退无可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换到之前的世界还好,到现在……竟然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就算自觉话说的不合适,某人也迫切的想要得到回答。杜若不希望这种熟悉感只是他主观臆想,他希望得到罗槿的回应,不仅因为诡异的‘春-梦’,更想要得到罗槿的认同。 下巴被暧-昧的挑起,罗槿被迫看向身前的杜若。两个人离得太近,门厅处没开灯光又有间隔阻挡,让背光的杜若面目砺了锋芒,时间好像瞬间倒回了成年后、杜若告白的那一刻。 “如果我说,我确实……是呢?”良久,罗槿终于开口,面对杜若的疑问没有反驳,而是直接干脆的应下。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杜若手顿了顿,手指慢慢沿着罗槿颈项滑落、安放在他肩膀处:“什么意思……”僵硬的笑笑,本想将由心而出的话掩饰成拉好感的玩笑,却没想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而且若是罗槿肯定的是上辈子认识的话…… 想到逼真的梦境,还有梦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杜若只觉得后脊发凉,甚至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也不真实。 “我的意思是……或许之前真的认识?我是高中暑假搬来这里的,罗老师你有没有搬过家?我们说不定……” 怀疑的向后退了一步,并不肯定自己的想法,就算明知道罗槿是外地来学习的学生,也不得不这么询问,总感觉梦里的画面愈发真实,特别是在罗槿选择沉默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些画面正一遍一遍冲击着脑海,杜若只能用年幼时相处过来安慰自己,压抑下这怪异的感觉。 “杜若……你别慌,你怎么了?”摇摇欲坠、身形不稳的杜若被罗槿扶住,他几乎慌张的要贴着门压下来、压在自己身上:“杜若?” “告诉我怎么回事……罗老师我、我现在觉得有些奇怪?” 脑中一团浆糊,凌乱的画面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能映现在眼前脑海,清晰又混乱,不同的场景变换的让杜若眼花。 似乎一开始就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不应该因这个揽住罗槿,应该让他回去应约,应该继续把那份奇妙的情感压抑在心底,也……不应该奢望、寻向那一片薄唇。 头痛欲裂,全都是梦里的画面,杜若难过的把头搁在罗槿前胸、用力蹭啊蹭,又把整个脑袋抵上罗槿的肩膀,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这样做可以化解心中的不安一般与身体的难适一般,一双手也用力的靠拢了两人身体。 靠在身上的人好像十分痛苦,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却还要继续追问,罗槿只能回抱过去,任由被杜若抵在门框上,整理着语言,寻找着什么自己可以说出口、杜若也能接受的话。 “我说……我来自未来,你相信么?” “所以,在现在的你认识我之前,就已经认识过你了,这个解释……可以么?” 杜若没有、也没好意思说,罗槿便不清楚真正困扰他的是那几段过于真实的梦境。因自己的回答,明显感受到身上的人僵了僵,把自己抱得更紧。 因为罗槿的‘未来’两字,杜若脑海中的画面变幻的更加狂乱莫测,除却‘幻想’出的梦里,又出现了许多……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曾见过的画面,印证了罗槿说的未来,也在那里看见了成熟许多的罗槿。 ……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闷闷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罗槿本设想着杜若会有质问、正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那人却没再问什么。 好像是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心跳狂乱时,也有些许慌张,不过在杜若的拥抱下都被消解了下去。 接下来,要继续坦白下去么?把剩下的事情都告诉面前这个孩子么? 攥紧了手指,也抱紧了杜若,相比之下,更担忧着杜若现下的身体状况,想要带他去床上躺一躺。而且,似乎现在这个年纪的杜若也不适合知晓那么多,未来、过去,对于他都太沉重了。 刚这般想着,立刻感受到视线有些模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自己的力气正被一丝丝抽走,很快,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柔软的滑落下去,意识归于一片黑暗。 “老师怎么了?老师!” 感受到支撑自己的人倒下,杜若睁开眼睛牢牢抱住了忽然失去力气的罗槿。头疼还在继续,眼前超脱空间的画面也不曾静止,杜若将罗槿的身体撑到门上然后抬抱起来,这才发现罗槿合上了眼睛。 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只得三步做两步、来到沙发前,心慌意乱的让罗槿躺在沙发上就要打电话急救,谁知道刚刚站起身眼前也是一片昏暗。 场景转换的场面加剧,断续连接的视线不再清晰,杜若慌张的去抓罗槿的手,却是虚无一片、什么都抓不住。客厅、房间都变得模糊,相比之下,梦中的一切竟显得更加真实。 一阵静谧过后,伴随着起伏的心跳,空间瞬间转换,杜若只身一人突然出现在去过几次的、罗槿的大学。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罗槿的室友,慌忙想要叫住他,却发现那个人没有脸…… 似乎,自罗槿失去意识后自己所处在的世界就开始崩塌。 …… 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轻拂过脸庞,被记忆深藏的一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好像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又好像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远远便看见可以被称作‘初恋’的那个男人,确认许久、见面之前还存有一丝怀疑的情感在见面的一瞬间被彻底认定。 这么多年,依旧念念不忘,像是一朵静静盛开的无名花,占据了某个无法取代的位置。 懵懂又生涩的年纪,应该十分珍惜的情感,一点儿都不想让它沦落至无疾而终。错过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继续犹豫下去了。这般想着,便在雨后着一身正装走到他面前,隆重正式的,进行了初告白…… 构建世界的意识崩塌破碎,汇入脑海的奇妙感觉让杜若连贯起了自事件发生起的一切,缓缓明白过来,这里是他记忆中的多年前,这个世界,则是与罗槿、两人的记忆共同搭建起来的世界? 那么……梦境中那些真实的画面又是怎么了。 杜若的记忆只停留在急刹车时,车轮擦过地面然后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中,他记得自己睡的很沉很沉,沉到再也没有醒过来。 还记得,漆黑到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什么都感受不到,却忽然有一道莹白光芒不知道从何方发出,给期盼醒来的自己带来了一丝希望,空灵的声音自耳畔缓缓响起,他说: ——“杜若,你甘心么?” 当然不甘心。 明明一切都要成功了,明明也感受到那人对自己有所期待,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让对方也察觉不是对自己没有感觉……就要把多年肖想纳入怀中,却在这时让一切戛然而止。 他怎么能甘心?166阅读网 92 【 混乱气息由丹田逆行而上,直击经脉、哽上喉头,席卷了整个身体。罗槿只觉得满满都是腥甜气息,仰面吐出了一口血。 “真不让人消停。” 还在被黑暗或是血腥画面困扰,便冲破了厚重‘墙壁’、从远处悠悠传来一道阴冷低沉的声音,紧接着是什么兵器跌落地面引发的空洞响声。 原本感觉沸腾在身体里的血液被一道击入身体的、迅速划过的冰凉安抚下来,意识也逐渐清醒。 身体感知恢复,罗槿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盘坐在地上,四周又转换了时间空间。他的口腔里、周身的空气中,还都蔓延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缓缓睁开双眼,正对眼前的,是一张没什么表情、却十分英挺、俊秀的一张脸,还……是个女人? “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师兄可就要走火入魔、暴尸洞中了。” 简练的陈述了事实,那女子动作连贯的站起身,将手里握着的一把长剑收回鞘中、然后直接扔给罗槿,不给他丝毫回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盯看着那人背影久久回不过神,甚至忽视了她不同寻常的着装和状态——换到以前,每到一个新世界,怎么都会因周围的环境而小小震惊一下吧?更何况眼前着淑雅古服的白衣女子身周缠绕漂浮着一圈泛着金光的古符长卷,看起来怎么都不同寻常。 又到了对接这个世界记忆的时候,脑海中膨胀起的记忆终于唤回了罗槿意识,而紧随着记忆认知到的一切让他震惊,原来这一次,他终于穿越进了仙侠世界。 闭闭眼睛又睁开,抬眼看着自己的‘容身之处’。 这是一处宽旷的洞穴,看样子,他已经在这山洞中停留多年,好像是在……闭关修行。而且看着墙面上的斑斑血迹,以及自己这血污满身的衣衫,确实是走火入魔的迹象。至于原因……不得不联想到了上一个世界。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上一个世界的经历没像往常一般淡化消失,而是在脑海心中存留了不可磨灭的一笔,就是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感受到杜若惊恐的目光,以及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 就这么简单粗暴的离开了上一个世界,只记得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中失去意识,又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倒像是……做了个梦。 …… 现世的记忆依旧充斥着脑海,这个世界确实是人人都向往长生的世界,与仙侠设定一般,这里有仙风道骨的修道者,也有生老病死的寻常百姓,有天地灵宝,也有魔物鬼煞…… 幸运的是,罗槿知道原身修有道行,还小有成就。原身命唤罗子槿,隶属于四象一脉天元一门。 四象一脉是这个世界‘仙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灵气资源最充足、最适宜仙侣居住的地方。当然,这里就是当下世界最大的仙道门派,换句话说,天元壮大至今,与这山脉充足的灵气有莫大的关系。 至于刚才,及时打断自己的女修是原身的同门师妹,性情冷厉直爽,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仙子蓝子葵。 想到这里,罗槿才慢慢记起原身师傅,也就是天元掌门,他的亲传弟子共有三人,号称天元三子。这不仅因为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到他们正好是‘子’一辈儿,也因为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师傅随便用了三个药材名字使唤他们,恰好每一个也都带一‘子’。 紧了紧手指,现在想起来,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好像更像是一场梦境,从梦里醒过来便衔接了这个世界。 因为它相比与穿越到的其他世界,都实在太不一样了。只是一个假设,假设那是这世界的原身闭关过程中的一个梦境,现在的才是穿越旅途的第六个世界。可他单凭想象,似乎无法构造出那么生动、形象的杜若存在。 罗槿还不怎么敢确定,以往的世界都明确确认了自己任务成功,或是明显、或是隐蔽的收到了杜若的告白,可……上一个世界却没有,而且时间经历的实在是太短,都没有什么明确结果就被匆匆打断。 也或许……这跟自己向杜若突发的坦白有关? 不得不这么想,可若是这么说来,那他的任务就失败了一次。一路顺风顺水的罗槿不知道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最可怕的后果莫过于牵扯到昏睡中的杜若,可既然他能够继续待在这里,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进一步的发展的可能。 如果不是任务失败,那就只能安慰自己,上个世界是自己闭关入定做的梦了。 努力遗忘杜若遗留在自己耳畔有些痛苦的喘-息,罗槿已经领略了大概的记忆,只等触发到‘关键人物’。 即使他现在没有完全绑定,却也有了寻找‘关键人物’的大概方向。 加上那一梦境,六个世界以来,千篇一律的师徒关系还不好说,当下又是修仙世界的设定,想都不用想,再过几年自己就会多一个徒弟,就是自己的‘攻略目标’。 按着脑海中的大概,罗槿理顺着灵息,更进一步确定,他的走火入魔跟那个过去的‘梦境’脱不了关系,要不是适逢师妹蓝子葵经过,说不定自己真会像她所说一般,死在这个山洞里。 施了个净身法决后浑身清爽,意外的发觉当下自己格外能平心静气。回想下来,大概……与这身体的经历有关,反正罗槿记不起原身罗子槿已经得道生存了多少年。 站起身来确立着装无误后,拍拍膝盖上无须有的灰尘,罗槿收起地上的宝剑、向不远处的师妹告别后就出了岩洞。 灵气旺盛的缘故,又是延绵山脉、草木茂盛,空气也就格外清晰。罗槿深吸一口气,确实发觉这身体与以往不同寻常,似乎格外的轻盈。 沿着山路向下步行,没走几步就听见身旁树林里传来一道十分惊喜的欢呼:“师尊!您真的出关了!” 应了声音回过头看过去,因为那一声‘师尊’的称呼,罗槿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不免带了几分期待,等转过头正直对上一张清秀面庞,眼中喜色却收敛了起来。 师生称呼的,本以为是杜若。交汇双目,什么都没发生。 “擎苍,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语调轻轻问出口,来人正是他门下得意弟子。 名叫擎苍的青年丝毫没有察觉到罗槿眸光中的失落,只为自家师尊出关而惊喜着,连忙回答道:“掌门师祖让我在这等,他说您今日出关,没想到…真的被我等到了。” 擎苍跃跃欲试、很是开心,一遍的罗槿却是敛眉沉思了片刻。 他与‘攻略目标’从来都要沾上个师徒关系,生拉硬套也要蹭上这一层关系,这个世界又有这么便捷的身份,杜若没理由不在他门下。 或许还要再等几年吧,或许杜若会是他第二个徒弟也说不定。 看身边擎苍白衣飘然的俊秀模样,让罗槿忍不住去想这样一身门派衣装换到杜若身上会是个什么效果。 “师尊,掌门师祖说,您一出关就把您带去找他,他有重要的任务要交付于您。” “恩,知道了。”点头应下,忽然发觉身边擎苍与印象中的那个有些不同了,没等罗槿出声问,就自己主动抱怨道:“师尊闭关进修的二百余年里,不论尘世或是四象山,都发生了不少变化呢……” 等等,要是听力没什么问题,罗槿明显听到了‘二百’,后面的单位还是年。 着实为这个数字惊悚了一下,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身体还是很快就消化了这个消息,寿命延长,二百年的时间似乎对他们这些修仙者来说,并不算什么。 有的没的,断断续续跟擎苍谈着什么,缓缓下了人迹荒芜的那座山,罗槿也隐约觉得,自擎苍口中透露的、掌门即将托付自己的任务并不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把事情解决后就干脆留在门派等着杜若上门来拜师就是了。 穿越数年的经验看来,以老师的身份带几个毛头小子还真没多难,而且根据现下掌握的,与擎苍间的记忆看来,除了挂个师尊的名头在哪里,也不需要他真正费多少功夫。而且算算日后,只再收‘攻略目标’一人就够了,连带着上个梦境,罗槿可没忘记杜若的控制欲有多么激烈。 处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罗槿相信自己还是做得到的。也好在这个世界存有双-修,功法门落下,不怎么介意伴侣性别。 有了这般想法,便轻松的跨下最后的阶梯,跟着擎苍转弯就要跨过一处禁制石门、离开这里。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前脚刚刚着地,后脚还未抬起,就听见齐刷刷的青年男女的声音响起—— “弟子迎贺师尊出关。” 背后吹过一阵冷风,罗槿一时间都有些站不稳,抬眼望去,禁制外的小广场跪了少说二百来号青年男女,统一的白色门派服,前后望了望,这个朝向能够跪拜的……似乎只有自己。166阅读网 93 【 好在那群青年男女都是脸朝下,罗槿看不清脸,不然……若是攻略目标就混在这一群人中间,再次寻找起来就难太多了。 罗槿表情极不自然,擎苍看见这堪称盛大的热闹场面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寻常闭关出关罢了,真不需要这么多人来迎接。 轻咳一声,简单出声应下问候,罗槿就低着头错开了这些个弟子、不去看他们的脸,用这样的方法来避免意外情况,抬步就要离开。 一对一都很难解决、需要反应时间,更别提现下的一对二百了。 收徒什么的,每十年都有一次,筛选来四象山求仙问道者拥有仙根、有资质的人在。眼下这一个小方队倒不是每个人都跟罗槿打过照面,多是些入室弟子,挂号在他名下,极少数的、如擎苍等资质极优的人才有资格做他的亲传弟子。 “师尊!师尊我们等你好久啦!” 正当罗槿应下众人,准备离开这里时,人群最前方、最显眼的位置突然冲出来一名白衣青年,一下子就扑到了他面前,拽住了罗槿衣袖,撒娇一般的摇来摇去。这个举动,让罗槿身后脸色本就不好看的擎苍终于忍不住燃烧起了怒火:“苏叶!别对师尊动手动脚的,你这是……成何体统!” “师尊……你看看,大师兄他又骂我!” 拽着自己长相白净瘦小的男孩子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这幅样子让罗槿有一种自己虐待了孩子的错觉,竟一时间说不得他什么。叹口气,便朝着身后怒目圆睁、怒火滔天的擎苍道:“行了,消消气罢。” “师尊,你不知道你闭关的时候,大师兄每天都挤兑我!” 屁颠屁颠拉着罗槿衣袖,跟在他身边,他这个名叫苏叶的徒弟不停地告着状,期间也不忘回头看擎苍几眼,拉高仇恨值。 记忆里的苏叶,还是个什么都生疏、什么都不会做,娇滴滴的修真大家的小公子,这出关后见到他,这么多年来,好像只涨了年纪,还是一朵处世不深、不够成熟的小白花。 沿着石阶走近排排站着、自家门下青年男女的弟子方队前,罗槿慢慢转头看向苏叶,道:“他们都是被你召集来的?” “是,为了迎接师尊出关!”很有责任感、一点儿都没有推脱,利索的将这个担子搁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间,耽误众师弟师妹练功了。”打断苏叶自以为是的光荣想法,擎苍好不客气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转身看向自家师尊,等待他回花。而另一边,罗槿对上苏叶一张脸后,依照脑海里现存的记忆想了又想,他门下弟子虽多,但亲自指导的、也就只有三人。 所有人都在这了,那两个都凑到跟前了,第三个人没有不出现凑热闹的道理。于是,还没等他想起最后一人的名字,那人真就自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柔弱的女孩子怯生生道:“师、师尊,师尊好。” 罗槿:…… 目前情况看来,似乎靠点儿谱的就只有擎苍一个。 看清了三人面庞,终于肯定了‘攻略目标’并不围绕在自己身边,剩下一群人当中还不清楚,最贴身的这几个都排除了嫌疑。 怯懦的小女生名叫慕珺瑶,正是罗槿最后的那个亲传弟子,虽然性情内敛,但技艺超群,这话说不全的毛病,好像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出现。许是从前的自己管束的太过严苛了,虽自认为比起‘天元三子’中的另外两个温和不少,也安抚的拍了拍慕珺瑶的肩膀,又转头面向苏叶。 精明如狐狸一般的苏叶,自然很快的反应过来他师尊的表情不像是表扬的前兆。一心想着终于有师父在身边,终于可以摆脱大师兄斥责,就干了号召大家一起庆祝的蠢事,好像……史无前例,也……有点儿蠢? “师尊,其实……” “师尊,弟子从未告知二师弟让他过来,只是单纯得了掌门师祖的命令去第一时间告知师尊。” 毫不介意的补刀,擎苍打断苏叶意图解释的话,继续道:“弟子是巳时得到的消息,现下已是申时,不管二师弟是何时知道师尊近日出关的,这一号召,总会耽误了众师弟师妹的习业任务。” “师兄你这是什么话!虽然……但师尊很久都……这件事情我师妹也有责任!要不是师妹告诉我师尊今天出、啊!嘶……” 狡辩不成,连忙拉上一个垫背的,罗槿眼里娇弱青涩、十分无害、十分可爱的女徒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掐了苏叶一把。 “苏叶,你聚的众,自己遣散安妥。” 与罗槿相熟的,也就这三个了,剩下的人实在没多少联系,兴师动众这一趟,知道苏叶有些刻意拍马屁献殷勤的意思,但这做法确实不合适。 于修仙者来说,时长闭关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次时间确实是久了一些,倒也没什么值得招摇欢呼的,这方面想来,他确实是小题大做了。所以,惹出来的麻烦、剩余弟子的去向安排、今天的损失,都要交由苏叶自己去解决。 语毕,留下原地板着一张脸的苏叶,罗槿带着擎苍与众弟子多说了几句催促功业、日后检查的话做安慰后,便离开了这里,去接手新任务去了。 身份地位排行关系,低阶弟子必须要服从亲传弟子的安排,能用荒废半天时间来换师尊亲自指导怎么都是莫大的荣幸,毕竟他们平时多是受师兄师姐教导,根本无机会与师尊相处。这样,也算没让苏叶这个做师兄的,挤压太多仇怨。 至于自己的师傅、天元掌门——旭尧仙尊,罗槿脑海里只剩下隐约的印象,总之那人算是修仙界的一把手,当之无愧。 …… 天元一派规矩甚严,门派部分路径行事,无要不得动用行动术法,换句话说,能走着就不要乱七八糟在天上飞。就因为这个,从闭关处的山谷来到掌门处需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四周来来往往、都是白衣白靴,小白杨一般茁长成长的修真界好苗子,白晃晃的衣装、各忙各的,忙碌中瞥见罗槿,也要停下来客客气气的行个礼、问声好,不管哪个都是支撑门派日后发展的好苗苗。 不由自主的挨个确认一遍,一如既往的寻找着某个目标,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好像离得远的弟子,都是个顶个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而身边亲自教导长大的,就只擎苍还能靠的住、拿得出手。 早就摸清了自家师尊所思所想,擎苍见罗槿蹙眉沉思的模样,立刻心有灵犀道:“师尊可是在想苏叶?二师弟举止确实轻浮了些。” “恩,大概是之前没怎么管他。” “师尊,弟子说句话师尊可能不爱听,但是师尊实在是……太宠惯二师弟和小师妹了……”犹豫的断续说出口,身为弟子,他确实没有给师父说教的资格,但……确实受不了罗槿看向偶尔路过的、其他人座下亲传弟子时,明显的羡慕模样。 “恩。”言下之意,就是我没有宠惯你了。 眼神瞟向了身边的擎苍,连贯了与这些人的记忆,这就是自家的亲徒弟。 想想对这三人无论资源还是其他,都分配的十分均匀,并无偏心,却听擎苍继续道:“今天的事就是这样,师尊您不在时,苏叶也是这般的自作主张。” “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师尊都有包庇,加上今天这自以为是的聚集起中师弟、师妹,里面随便扯出来一件,放到其他师叔那边……都,要严加责罚的,而师尊总是……” “擎苍是嫌我奖惩不妥么。”安抚的拍拍擎苍肩膀,罗槿从来就是下不了狠手的性格,算是质问的强调,搭配上罗槿线条温和的一张脸及动作,并没有多大的震慑力。 “师尊,弟子只是觉得,二师弟那性格,以后遇事容易……”正在罗槿要感叹打小报告的功夫擎苍更盛一筹时,对方话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顺着擎苍目光转头望过去,就看见不远处熙熙攘攘围了小群人。 平坦土地上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木箱,更确切的说,是个牢笼,足有半人高度,搭建的木板十分陈旧、参差不齐,怎么都透着一股阴森气场,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太久不出现,在罗槿闭关期间,外面发生的变化太多,他之前从不记得这地方有什么木囚笼,还是四周封了禁制的木囚笼。看那封印的条幅、地上红线,这地方大概还是在自己修行时新做的一处禁地。 四象山山脉绵长,地域宽广,禁地没有百个,半百形容数量倒是相当。引罗槿与擎苍注意的并不在此,这处禁地的封印术符也算寻常,只是……他们可没见过哪里有人上赶着去招惹被封印起来的物件的,还恶俗的拿着石块等杂乱的东西施了法决向里扔。 这地方比较偏僻,大多时候没什么人经过,二人沿着这条路只不过是罗槿不想再看见其他人门下相当拿得出手的弟子,走到这也是巧合。 围在木笼四周的,是一群低阶弟子,看手法是轻车熟路的在欺负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什么?”疑惑问向擎苍,就算记忆残缺,他也能确认里面的东西他之前从未见过。 “这……大概是百十年前,师祖从外面收回来的东西。当时师尊在修行,当时……弟子听闻外面的又盛了魔族,劳动了师祖亲自出山,带回来的什么东西。事情做得隐蔽,弟子也不清楚……总之是避免了一场骚乱。” 擎苍的话,让罗槿一阵沉默。大概自古正魔不两立,因为站位缘故,加上原身零散的记忆,他对魔族都没什么好印象。 不论木笼里封印着什么,都不能由着那群低阶弟子胡闹。这里明显是禁地,而且既然是掌门亲自下山抓住的东西,万一有个意外、被谁放出来就难办了。 如此想着,立刻冷下一张脸,凭着记忆、右手掐起一道法决,远远贯向那边起哄打闹、毫无安分的一群人身上。第一次使用灵力,罗槿多少还有些紧张、也不妨碍法术奏效。 一瞬间白光闪现,那群人都像是触电一般,哀嚎跳动几下,因突受的袭击开始到处打量着四周、寻找着偷袭的人,然后……就看见了这边冷着脸的罗槿,记他身后的擎苍。 类似于初中生躲在小操场违反一下校规校纪,最肆无忌惮最张狂的时候恰好被教导主任抓到。 就算没有木笼在,这地方明显也是天元一派的禁地,里面自然布了许多禁制机关,若不小心触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挑衅事件被发现后,那一群人立刻认错、忏悔的跪在了地上,除了为首一人还算镇定外,后面年纪小些的,被发现后竟然搭起了哆嗦。 看这几人的衣着,都是清一色的外门子弟,罗槿扮着高冷,只动了动眼睛,撇了身侧擎苍一眼,对方立即心领神会,道:“你们,是谁门下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弟子这是初犯,以后再、再也不敢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刚才抬眼一撇,只来得及看清两人大概衣装。毕竟只是外门弟子,就算看见脸,也不会认识。为首那人紧张异常,生怕被赶出门派,立刻求饶道: “小的家道不顺,老母亲倾尽家产才、才让小的来到四象山,真的、真的没几天才进来的,还是外门弟子,这……这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仙师,仙师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还请仙师饶恕……” 求饶的话大同小异,眼前的几人还不算正式踏入仙途,能有胆量到这禁地里来,大概是不知情的,不知道禁地中符印的可怕。 八成是几个人不知道在哪里受了谁的气,找个地方宣泄罢了,看这里人少,又有东西打,很适合排解心情,当然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任由那人跪地解释了大半天,擎苍都听腻了、也没得到自家师尊的答复,稍稍上前一步,就看见他亲爱的师尊正盯着那几人刚才扔石子围攻的木笼看着起劲。 ——罗槿听得见,远远就听得见那木笼里传来一阵阵铁链晃动的声响,能感受到那狭小空间里有一股浓稠血腥气不停翻滚。 种种原由,不禁一阵好奇。 不知道能让掌门人亲自出马拿下的,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166阅读网 94 【 虽然那地方四面透风,也没个告示,只有一个阴森诡异的囚笼,但禁地就是禁地,有些规则就摆在那、不允许违反,就算真的不知情,也不会‘法外开恩’。 何况,这种明显借助欺负‘别人’来发泄怨恨的行为,不管里面关的是什么,罗槿都觉得没有包庇这几个人的必要。 让那几个私自进入禁地的人离开等待处罚后,就遣了擎苍去处理,只身一人留在原地。 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想去看层层禁制下到底锁了什么,就听见一道秘音入耳,掌门空洞悠长的声音响起:“门派重地,不得擅入。” 脸色一变,看向封锁在四周的符咒,原来掌门早就在这里布下了监控,时刻掌握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更加好奇,为什么掌门没有阻止那几人的进入、看样子还不只一次两次,又为什么不找人把手、或者屏蔽这个地方,因为以那些符咒来看,这里关押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好奇也没用,都被明令禁止了,又处在严密的监控下,罗槿没有前去解开好奇的可能,只得继续迈开步子,去往到掌门人面前。 平静离开,厚重粗糙的木板缝隙中,忽的探出五指,紧紧把住与外界关联的狭窄空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紧贴着罗槿的身影走远。 …… 拐拐绕绕,好不容易来到正路,一番耽搁过后,总算来到了门派掌门常待的地方——一处全年弥漫浓重雾气的荷花池。 看不出哪里不同的池子,在双脚真正踩上水面时,才能发觉它在烟雾笼罩下似乎是无边无际的,浓雾缠绕、湿气阵阵,时不时还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好像进去了就再出不来似得。 当然,若是这池子的主人也这样想,或者是有谁没有经过通传、擅自闯入了这荷花池,纵然有踏水的功夫,也可以真让其有去无回。 路上耗费的时间确实是太久,这一次到访,掌门人也很爽快的没让罗槿再多走几步,就穿过浓雾、直接来到了他跟前。 远远就看见,被唤作旭尧仙尊的掌门人端坐于一片巨大的荷叶上,有下山时小广场那般大的荷叶,配上这烟雾朦胧的景象效果,是有种如临仙境的莫测之感。 轻点水面,飞身至那片巨大的荷叶之上,罗槿这才发现荷叶上面除却他掌门师尊,还有一个人在。 “来了。” “是,弟子参见师尊。” 俯身行礼,空灵声音悠悠扬起、自四面八方传达耳畔,掌门人上半张脸都藏在巾帽阴影下,只露出唇红齿白的下半张脸。 单凭半张脸,罗槿也想得起他师父的模样,是跟苏叶属于同一种类、浓眉大眼的长相设定,只不过比起苏叶那小子看起来更要慈眉善目一些。 ——据说旭尧仙尊刚坐上这个位置时,还因为那一张太过慈眉善目的娃娃脸饱受争议,后来才有了现在头上的头巾,公众场合下遮住大半张脸。 “现在的你,是真正的你了?” 被旭尧仙尊一句话哽住,罗槿立马抬头望过去,虽然看不见仙尊掌门的双眼,却明显感受到那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这个掌门人、这个师尊,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他不仅明确知晓自己出关时日、这种完全无可预料的东西,好像还得知自己与原身并不完全相同。 不过,现在罗槿还未能寻到‘攻略目标’,没能彻底连贯原身记忆,还没能像以前那般:一觉醒来、多了许多个世界的‘前世’记忆。 “子路。”良久,旭尧仙尊才出声,喊了伫立于他身边的,荷叶上另一人的名字,那人也立刻应下、默契的离开退出,只在经过罗槿身旁时、微微停顿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足够罗槿回望过去,看清那人容貌。 荷叶上雾气太大,走近了才知道,这人正是旭尧仙尊座下大弟子,也会是日后天元一派掌门人、决明子商子陆。商子陆周身气场清冷,凌厉眉锋剑眸、相当有威慑力。微微向自己师兄点头示意,罗槿这才转回方向看向旭尧仙尊。 待商子陆冷着一张脸离开,旭尧仙尊才神秘莫测的低声道: “子槿,我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门派去极北之地,送点东西。” 罗槿:…… 据这位德高望重又一身好看皮囊的旭尧仙尊说:那拜托他去送的东西很重要。 但是现在,天仙子蓝子葵要闭关,决明子商子陆要留守门派、主持大事,天元一派经验足、拿得出手的,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他罗子槿一个。 再加上种种问题,仙尊掐指一算,就算到谁去都没有罗槿去合适,所以这事情必须要他做。 一般来说,身份等级到了罗槿这般高度,没有随便下山的道理。手底下的徒弟年纪不、小也有过历练了,麻烦的事直接向下一扔、等那群弟子去解决就是。可话说回来,掌门指名道姓的命令,当然要服从。 没有异议,爽快的应了下来,却换来旭尧仙尊一句话:“马上准备,即刻出发。” 且不说极北之地气候严寒、路途遥远,自己还答应了门下弟子检验他们习业功课、招式心法,这才刚刚出关,半天时间都不到,就这么催促自己离开? “我让子陆在外面等你,与你同去解开封印,我看,还是带几个人一同去往,毕竟路远,而且这次与以往那些不同,需要格外小心。我已将具体安排告知了子陆,流程复杂,需要人协助。他能慢慢告知你听。” 阴影遮挡下的一张脸肃穆异常,旭尧仙尊轻叹一气,继续道:“这一次尽力,不能失败。” 刚想抱怨为何要让自己跑一趟,不待商子陆直接告诉自己时,就看见了旭尧仙尊异常端正的表情。虽觉得当一次邮差、送些东西并不算什么,也不得不因为掌门的状态正式起来。 同时,也更加好奇到底要托付什么给自己。 …… 几番交流下来,这事似乎非自己不可。旭尧仙尊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多话,罗槿也在短暂了解事情大概后,转身告辞、离开了荷花池。 当然,也在入口处看见了等待已久的商子陆。 “师兄。” “恩。”礼貌唤了一声,对方立刻回应,并在同时迈起了步子,道:“等到极北之地自有门派长老接应,子槿只需要把东西送到就好。” “另外,最好带人陪同,毕竟,要一个人看不容易。”商子陆简单把重点向罗槿阐明,少不了又是一顿强调,让后者愈发重视起来。 以往行过的任务也不乏危险的,可都没有今天这般阵仗,亲自召见不说、还一阵一阵轮流叮嘱。隔世百年,发生了许些变化,罗槿总感觉不论是面前的商子陆、还是在走火入魔之际拉回自己的蓝子葵。 “是,师父有过叮嘱,我打算带上擎苍……” “师尊要去哪里,小师妹想跟你一起去!”被一声喊叫拉去视线,眼前忽然蹦出两人,正是罗槿座下的苏叶,还拖拽着他的小师妹慕珺瑶。 见罗槿没有立刻回话,又多问重复一遍,自顾自道:“师尊要去哪里?其实是小师妹太长时间没见您,不想同师尊分开,但奈何身娇体弱需要人来保护。虽然有些麻烦,但也只能由我来一同……” “胡闹。” 不等罗槿开口,商子陆就打断了苏叶的话,阴沉的一张脸只需淡淡一撇,足以让他闭嘴噤声,连着倒退了两步。 张牙舞爪的苏叶讪讪收了声,紧张的滑动了喉结,给他二十个胆子也不敢跟这位师伯对骂。其实是自己不甘寂寞,听见好不容易出关的罗槿要外出,死乞白赖的想跟着。 小徒弟慕珺瑶在罗槿眼里从来都是乖巧的存在,苏叶则是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虽说还不知道要带着什么上路、送往极北之地,目前看来都是严谨的任务,不能出任何差错,自然不能带上苏叶这个擅长添乱的。 “安心、老实的留下,顺道去告知擎苍,让他收拾行李银两,来下午禁地等你们师尊。” 未来掌门发了话,震慑力确实不是罗槿能比的。丝毫不允苏叶跟罗槿对上话,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在冷脸冷言的压迫威胁下,苏叶终于不敢再造次,灰溜溜的拖拽着反应不过来的慕珺瑶找擎苍去了。 “不要总是这么惯着徒弟。”打发了那两人,商子陆转头向罗槿不满道,眸中颜色有些深沉,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恩。”一天之内,被类似的话职责了两次,罗槿也忍不住怒眼回瞪过去。 商子陆眉眼十分深邃,苦大仇深的正经长相倒不难看,可一天到晚都端着一副高冷架子,气势气场强大异常,总喜欢教训人。 这样的性格,太容易惹人烦。 很久之前,苏叶便在自己耳边抱怨了不知道多少次,抱怨蓝子葵刻薄挑剔,抱怨商子陆冷言冷语,抱怨三子中除了自己、都是可怕的冰山脸。 “所以……东西是在那处禁地么?”回瞪过后,脚下步伐加快,罗槿实在好奇要捎带的到底是什么,商子陆却只点头回应,不再做任何其他解释。 “到底是什么。” 本就低气压的冰山脸还格外沉默的不言不语,印象中的商子陆虽然少言寡语,可也没到这种半字不吐的地步,一提到自己要捎带的东西就一阵说不出的厌恶。 罗槿总觉得这一天不仅是旭尧仙尊,连商子陆也说不出的异常,他们都太过严肃、镇定了。 好像也在考量着什么,商子陆面上情绪莫名,忽然就停下了步子,连带着侧面观察他的罗槿脚步同样一顿,只听见商子陆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是人。” …… 既然要去往下午经过的禁地,罗槿也有了大概想象,当然,都是围绕着那个奇怪的木质牢笼,本以为会是什么难以驯服的高阶兽类,却没想到、被低阶弟子扔石子折腾、欺负的,那个狭小木笼里装着的竟然是个人。 想到这里,心中不自觉带了些许期盼。 因为与现实挂钩、多年前的那个世界有太多不同,而且那世界的记忆也未消散。比起判定为任务失败,罗槿更主观把它归纳为这个世界闭关时自己脑海的梦境想象,自认为现下才是穿越的第六个世界。 因为那个自觉是梦境的世界,也让他更期望早些找到‘攻略目标’。 …… “依师尊吩咐,需要协助你再重新封印一次,他封印在你身边。记住,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让他逃离你视线,也不得将他放置于任何器皿之中,一定要在你身边、眼皮子底下,一路到极北之地才行。” 辗转来到满是符咒的禁地,商子陆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走上前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随手挑起一条红色细线、向里注入一道灵诀,瞬间,一条红线牵引出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透明线条。 自手指触碰的那段红线开始,牵连的符咒一枚接一枚燃烧起来、直至化成灰烬。红色的火焰似是点燃了透明的丝线,形成数道火红色光条,顿时蔓天红光耀眼、光亮一片,红色光芒直直窜入到那木质牢笼中去。 里面却传来一阵铁链断裂的声响,还有一阵压抑的闷哼,好像极为痛苦的样子。厚重粗糙的木料却纹丝不动、不受到任何影响,仍旧静静伫立在那里,没被商子陆法术波及。 也直到这时,罗槿才发现,那貌似寻常、甚至丑陋的木头竟是门派秘藏多年不用的异宝,仅需要小小的一块儿、制成戴在手腕上的木环就可以镇压灵力魔气、阻断经脉流通,怪不得连商子陆这种灵力强大到可怕的修士都无法撼动分毫。 那种木料十分稀有、罗槿也不知道天元一门竟然能有这么多,还慷慨的用那般的厚度来制成囚笼。 虽然相当简陋,但这大概是这片大陆最结实的牢笼了吧,毕竟不管你是谁,关进去的话,任何法术施展都是无效的。 跟着商子陆步步向里走去,看他伸出右手又是一道莹白色光芒闪现,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断裂声,笼子的门终于打开了。 罗槿垂眸看向仅有半人高度的囚笼,长短不一的木板衔接处留下的狭小缝隙里,也隐约传出一道警惕探索的视线。 “不出来么,呵。” 商子陆冷笑一声,又是一道凌厉法决、毫不在意自己的实力有多可怕,对里面束缚着经脉的人来说有多大威胁力。并拢的食指中指弯了弯、向外一勾,立即有一股大力生生将里面的东西拖了出来。 里面装的,确实是个人。 只见那人狼狈万分的摔在地上,破烂的衣衫辨不出颜色,身上带着血腥气,似乎是受了不少伤,让罗槿不由得回想起下午经过这里时遇到的那群低阶弟子。 明明旭阳仙尊知道这边的状况,为何不加管理警告,还不让自己不靠近?或许,这是一种默许行为,默许这个人在四象一脉承受侮辱。 那人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支撑地面的双手止不住轻颤、十分无力的模样,也高昂起头,晶亮的墨染双眸冷冰冰瞅向商子陆,连带罗槿也感受到一阵寒气。166阅读网 95 【 黑色长发散乱披在肩上,脏污血迹沾染了大半张脸,感受到罗槿的注视后,也微微侧头回看过去。 与那一双眼睛对视,罗槿不知为何心脏漏跳一拍。闭了闭眼睛,却并无想象中一般、有连接贯穿记忆的感觉。 看来,眼前这个人他从前并不认识,也不是自己在找的哪一个。 有些失望的垂了眼,没注意到那带着血痂的干涩嘴唇微启、还没来的及发出声音,就被一道灵力凝聚成的长鞭、撕裂空气的声响打断。 “恩……” 闷哼一声,那人没有退缩,反而喘息着狠狠望过去,直盯盯看着袭击自己的人。 “师兄?你做什么!” 商子陆依旧面无表情,无视罗槿的质问以及重新被打趴在地上那人的一声闷哼,只一把拽过罗槿的手腕。 见满是鲜血的长鞭瞬间缠上自己手腕,师兄商子陆并未对此做出任何解释与预告,而是干脆直接的收紧了鞭子、狠狠向外一抽。 细薄的皮肤立刻被尖锐灵气蹭破,不仅沾染了长鞭上的血,手腕一圈也都出现了红痕、慢慢渗出血来。 一阵刻骨疼痛自那处蔓延,罗槿蹙眉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手腕伤处便出现了一条细长的红色锁链,锁链则那一头直接连在需要自己送走的人的脖颈上。 并不是实体的链条,作用却差不多。 短暂出现、告知封印成功后,锁链便化作红色血雾,凭空消失不见了。 红色的锁链特点鲜明,使得这法术格外容易被记住,这是一种限制类法术,也算是一层封印,用来限制人身自由,法咒下的被束缚者若是脱离了规定的距离,便会尝受到万蚁噬心之痛。 这术法,虽然用着便利,确是种禁术。 可就算是禁术,也只需要取被束者的血液与控制者结合即可,没必要给那人足以将他抽到昏死的一鞭。 “这不是……” “是师尊的意思,以防万一。一定要尽快、妥善送到,早些办完,早些回来,别……耽误太久。” 欲言又止的拍了拍罗槿肩膀,短暂凝结起的灵力长鞭迅速消失。 商子陆板着一张脸走至那人身前,忽的抬脚狠狠踹向他腹部。罗槿不清楚向来冷心冷情的商子陆跟这人有什么仇什么恨,只看那人被踹的滚向木板、后背猛地砸上,十分痛苦却怎么都不肯出声。 “师尊!” 一把抓住还想继续‘行凶’的商子陆,苏叶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丝毫没有收敛动作的意识,某位掌门接班人甚至直接抽出了佩剑、意欲向邻近昏死的人身上扎去。 一手钳制住商子陆,挡在他身前,阻拦他动作,罗槿不懂商子陆情绪情绪失控的原由,只拿这关键任务为压制点,正色道:“师兄,人是死的还要我怎么送?” 对峙良久,向来沉着大气的商子陆总算是收敛了不知哪里来的脾气、收了剑。这时候,找了擎苍过来的苏叶、慕珺瑶也终于赶到,兴致勃勃的、就看见了自家师尊与师伯剑拔弩张的场面,连带着后一步到这里的擎苍,三人都跟着愣了一愣。 “早些启程吧。” 强自压下不知何处来的愤怒,也不多看赶来的三人,商子陆不再停留、立即离开了。 印象里的商子陆,向来可靠,不然也不会是掌门继承人。 从来都沉得住气、从不会有类似的奇怪举动,罗槿直觉感到是自己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让商子陆跟他袭击的人有不少恩怨。可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就无从猜测了。 似乎事情并不简单,不管是突然发脾气的商子陆,只在公众场合才会遮掩面貌的掌门,甚至去叫醒自己的蓝子葵……举止行动都有些怪异,罗槿总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可一路上主动询问了多次,商子陆都没有告知的意思。 短时间得不到结果,现在他也没有时间耗费。 走上前去查看那人的伤势,身后三名弟子却吵吵嚷嚷、一直师尊师尊的吆喝个不停,原本受了伤、半睁着眼的人,见到罗槿靠近,就算没怎么有力气也攀爬着、向相反的一侧挪移。 想要反抗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睁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靠近过来的罗槿。 紧咬牙关、心脏快速跳动着,本以为这人要给自己最后一击,却没想到他伸手轻轻摸上了自己还拴着铁链的手腕,输入了一道柔和的力量。 原本气息翻涌不停就这样被压抑下来,几度涌上喉头的血腥气也被安抚,狼狈的趴在地上也努力的抬头看过去,不染凡尘、一袭白衣的人也正淡淡的望着他,扫视着他身上的伤口。 视线一阵恍惚,隐约看见又靠近了几人,终于,再没有示威、反抗的能力,牢笼中释放出来的人筋疲力尽的闭上了眼。 …… 还是那一片烟云笼罩的荷花池,商子陆交代过罗槿后,便回到了旭尧仙尊身边。 “师尊。” 端正的行礼,缓缓站起身,就见旭尧仙尊已经拉下了遮住上半张脸的巾帽。 与罗槿得知的记忆不同,旭尧仙尊下半张脸的白皙皮肤只到耳际位置,再往上,是一片狰狞,干燥、粗糙,布满了皱纹的苍老模样,哪是什么袍带小生。 龟裂的皮肤、深邃的双眼,黯淡无光,一张脸上下对比鲜明,十分渗人。 “子陆,事情可是完成了。” 空灵声音传来,商子陆的冰山脸却转向了一边,不忍与他对视,顿了顿才回答道:“怎么都曾是魔界的魔尊,就这样放出来真的合适么?百年前若不是因为他,师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封印在四象山,只是暂缓之计,吸□□血的血魔可没有那么容易被解决,只能放到极北之地永远镇压封印。至于我,本就大限将至,倒也没什么,与那位魔尊也没多少关系……” “封印一事、若是成功,日后你们三人要相互扶持、维护门派,掌门之位并不好坐。若是失败,也是无奈,不要太过责备子槿,毕竟算下来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连他都失败了,更不会有人成功,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倾尽门派之力,也要解决。” “师尊……”旭尧仙尊交代后事般的一番话过后,商子陆紧攥了拳头,虽还是一张冰山脸,眼中多了些许感伤,一想到罗槿,又轻叹一口气,道:“这事情,一定要交由子槿师弟么,我担心……” “是,除了他,没人能成功。这是他的命中劫,谁也改变不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仰天看去,旭尧仙尊脸上带起一道弧度,这一动作一下子拉回了商子陆视线,瞬间紧张异常:“师尊,要不要去找子葵出来,这时候子槿不在身边,不能连子葵也……” “且让她安心闭关吧,事件始末只有你自己知晓,也是辛苦了。” “师尊……” 商子陆轻念一声,闭了闭眼。 事情还要追溯到百年前。 那时候,本该灭族的血魔忽然出现,还一跃成了魔族至尊,在魔界掀动了不少风波。因部分魔族依靠这一强大靠山为非作歹,正道第一大门派自然要做出行动。 魔族血统太过强大,虽然修道者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可毕竟力量悬殊,怎么都讨不了好处,更何况,魔族还有那个血魔魔尊坐镇,虽然只是挂个名头,却足以给予那群魔人巨大鼓舞。 不过是一个血魔,竟让魔族嚣张的发出了一举统治人族的号召。 当时,天元继承人、赫赫有名的‘三子’之一商子陆,自然也与那魔尊也有过正面交锋,确是惨败下阵来,这才使得其他门派高层不得不重视起来,商议过后请出了不问世事的旭尧仙尊…… 修真界对血魔恐惧,还是因为更早的几千年前,出现过类似的事件、曾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 好歹邪不压正。 后来,旭尧仙尊用自己寿命做代价,将那魔尊的身体与神识隔离、封印起来,总算是平了魔族借此头衔号召集结魔人的名头。 再后来,各大门派出动,没将事情闹大,而是秘密解决了初步形成的魔族军队,将一切掐灭在萌芽之中,算是为苍生压下一劫。 虽说旭尧仙尊耗费了寿命也只能做到封印,修真界对外却宣称血魔魔尊已死,只为震慑喧嚣魔族,不让他们有唤醒血魔魔尊的意图。 旭尧仙尊仙寿耗竭,再抵制不住,过不了多久,在天元设下的封印便会自行解除。 只有极北之地的冰川可以彻底镇压血魔,却无奈战争当时,距极北之地太过遥远,旭尧仙尊的力量就摆在那里,只有就近将血魔封印在四象山的能力。 将支撑生命的力量全部压在魔尊的封印上,旭尧仙尊才会常年留在门派荷花仙池,一点点变化的样貌也让他不得不终日遮挡半张脸。 所以,才会等到今天,差不多是寿终正寝时、让商子陆用禁术暂时延缓了封印时间,再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让罗槿带着那血魔去往极北之地,彻底封印起来。 正如旭尧仙尊本人所言,他之前就知自己存世不长,用寿命为代价困锁那血魔,也不算舍身。可将全身能源都积压在那魔尊身上,就不能让他离得太远。 依靠着荷花池蓄养的身体也早已衰败腐朽,甚至到了难以离开这里的地步,待罗槿一行人离开了四象山脉,旭尧仙尊也就没有了支撑的源泉,便会死亡,相比之下,干脆直接借着商子陆的手打下了更深一层的咒术,确保自己弟子带那血魔安然到达极北之地,以防万一。 血魔的血统最为可怕,本以为早就族灭却未想到还有残留。 那般可怕的血统一旦觉醒,几乎无人能压制。几千年前引发的仙魔大战,几乎是倾尽了整个修仙界的力量,用了玉石俱焚的方式才弑了前代觉醒的血魔魔尊。 介于能力差距,‘押送魔尊’一事知道的人只能少之又少,完全了解状况的,也就只有商子陆和旭尧仙尊两人。 尽管那魔尊未曾主动出手,可商子陆对于间接缩短师尊寿年的魔族,仇怨也不会少。 当下的修真界也不缺奇才,但目前为止的大成者少之又少,就算是玉石俱焚的方法,也没人能再次弑杀血魔了,连天元的现任掌门人也做不到。 不然,也不会有当下这般状况。 正被罗槿带去极北之地的血魔,已经是那个种族这个世界上最后‘残留’了,这一次不会再有遗漏,也希望这个过分强大的种族,再也不会出现。 参与几千年前那场血腥厮杀的,还存活着的、活跃着的,似乎就只剩下旭尧仙尊一人了。 想想当时那场景,旭尧仙尊慢慢的闭上了眼,立刻惹来商子陆紧张的喊声,却再也没能睁开。 …… 乘坐于飞行法器当中的罗槿忽然一阵心慌,他们才刚刚离开四象山。 “师尊真的……不带我们去么……”慕珺瑶深吸一口气,终于算是在罗槿面前说了一句差不多完整的话。 “珺瑶,别学着苏叶。”打坐在一边的擎苍开口规劝道,却立刻被苏叶抢过了话头:“师尊你看!你修行的时候,大师兄就是这么欺负我珺瑶师妹的!” “所以师尊您真不带上我们么?” 过分聒噪甚至烦人的苏叶露出了期盼的模样,就算被这个多话的弟子惹得有些心烦,罗槿也被他那表情惹得轻笑一声,道:“说好了到四象山外就自己回去的,不得胡闹。” 面对着严肃起来的罗槿,苏叶也没办法,只好深深叹出一口气,表示遗憾可惜。 法器逐步停了下来,说明这时已经到了四象山界外,苏叶和慕珺瑶不得不离开了。 前者朝擎苍做了个鬼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却在这时,一直平躺在角落昏睡的人闷闷的哼了一声。 “师尊,他……醒了!”166阅读网 96 【 没让苏叶再找借口继续留在这里添乱,任凭他一直师尊、师尊的吵嚷个不停,也遣了擎苍把他拖了出去。 丝毫没有给苏叶留出反驳的机会,这一次擎苍的动作格外干净利落。 曾经作为重点怀疑对象的人清醒了过来,先是迷茫了一阵,紧接着全身戒备起来,退居到角落处仇视着观察他的罗槿。 这期间,也经历了苏叶与擎苍推推搡搡离开的一幕。 其实罗槿并不知道这个人的详细底细,似乎旭尧仙尊跟商子陆都有意无意避开了他的一切相关,因此,罗槿只知道这一次是要把他送往极北之地便是目的。 满是冰川雪山的荒凉地方,就算旭尧仙尊没明说也知道,送到那种地方,多半是要被永远封印了。 或许在自己与世隔绝的时候,这个青年曾经犯下过不可原谅的过错吧。 因为与那人对上眼、看清容貌后,除却心跳有些许异常外并没有太大波动,失落过后的罗槿自然对于他少了许多关注。 目光追随着吵嚷的三个弟子,看着他们走出后再一转眼,就正好对上那人视线。 不得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破旧脏乱的衣衫换下,简单清理了身上,再套上寻常的门派弟子服,就算黑色长发依旧散乱,有这一副身架和这一张脸,完全看不出与刚出木笼那时是同一个人。 就这般静静的对视着,那青年男子眼中有几分慌乱,看得出他神色紧张,但那双眼睛、点点光亮映衬在漆墨瞳孔中,如此对比下,点星般眼眸明亮异常。 精致硬挺的五官,细长的眉眼,再配上一副无辜谨慎的表情,与初入门派、担心受到刑罚的小弟子一般无二。 柔和的白色掩去了青年周身一股肃杀之气,这时候哪里还看得出他在禁地时冷厉狂暴的样子,也早已忘记了那双眼睛曾向着商子陆作出的凶狠。 白色弟子服很合适他穿。 罗槿看的久了,脑海中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 没过太久,就听见擎苍回来的脚步声,理所当然转过头去寻找弟子的方向,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微微干涩、有些沙哑的男中音。 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让罗槿以及刚刚进门的擎苍都吓了一跳。 “……师尊?” …… 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良久,那道声音才重新响起,比刚才还要黯哑许多。 “不对么?抱、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抿唇攥紧了衣袖里的五指,本是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做试探,因为看刚才的人都如此称呼那个人,也是看他眼中对自己没有厌恶,才大胆的猜测着。 鼓起勇气开口,谁知道就得收获了两人的诧异表情。 “咳、师尊,其实我一直想问,他……是谁?” 没多理会‘任务对象’后面那句满是歉意和失落的话,擎苍在怔楞过后立刻小声的询问罗槿。 因为这次莫名又严肃的任务连罗槿也不算完全清楚,所以就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即回应擎苍。 那一声谨慎出口的‘师尊’难免让他疑惑起来,知道自己与‘攻略目标’向来是师徒关系,这一次他也有了大概的猜测,对接收的任务对象也同样有过怀疑。 罗槿也希望能早些找到杜若,可遗憾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绑定原身记忆。 不是看不见那人眼中的期望,明确从青年明亮的眼睛里知道、他期望从自己这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又仔仔细细看了遍那一张俊脸,脑海中依旧没有什么连接记忆的感觉。罗槿这才缓缓出声,询问道:“我不是你师尊,你……叫什么名字。” 就算早做好了被否定的准备,青年眼中光芒还是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不少。 “我……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有了意识、清醒过来,就在……在那个地方了。” 那个地方,是他不想回想的记忆,反正有了意识之后,他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前去挑衅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天身上都会有新的伤口出现,而印象最深刻的、自始至终一直折磨他的人,就是不久前将他放出来、并一鞭让他几度昏死的那个。 虽然木板间隔缝隙狭小,费尽力气去看也看不全外面的状况,可他熟悉那人身上的那股气息,狠厉不善的气息。 有意识以来,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对他满是敌意,不得不小心提防……除了眼前这个抿唇询问他姓名的人。其他人都是这样,要么恶心他至极,要么全当看不见。 也很想回答有好感的人提出的问题,不过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无从回应。 低头看了看身上白色弟子服,很干净、带着新衣独特的味道。手指紧了又紧,缓缓攀爬起身来,努力坐正,这才仰起头来看向罗槿、底气不足继续道:“我……是四象山的弟子么?在那个地方很久,现在忽然离开,这是为什么……” 关押眼前人的禁地征用,是在自己闭关进修的时候,期间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罗槿下意识看向擎苍,对方却摇了摇头、表示他一无所知,只能自己猜测起来。 ……或许,这青年曾是是四象山的弟子,后因犯下不宜宣扬的大错,才被锁于禁地囚笼? 毕竟四象山禁地只做珍藏、保护仙籍符卷,和扣压门派大过者来用。 天元一派虽然发展壮大为这世界的第一大修仙门派,也不至于有人被关入禁地没引起轰动,而且苏叶向来消息灵通,自家三个徒弟整天混在一起,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有苏叶在,擎苍没有不知情的道理。 “不清楚,大概是你犯了错,我……是要带你去领罚。”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一旁的擎苍也跟着点了点头。显然,两人的想法都相差不多。 仅是‘天元三子’一人身旁就能有百数之上的挂名弟子,可到底是挂个名头,其实罗槿真正熟悉的、也就只有身边的三人。 剩下的那些,可能连擎苍都认不全,所以两人均无法分辨这青年到底是谁门下的弟子。 总之,错不了、是四象山的人就是了。 青年的表情在得到罗槿的回话后彻底跨了下来,总算清楚了自己被这般对待的原由。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下什么、多大的过错才会被关在那个地方,春秋往复。 这样的身份、刚才竟还想称眼前儒雅仙者一声‘师尊’,真是异想天开,也怪不得他真正的弟子会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向自己。 身上新伤口不知被谁涂抹了药膏,已经没有那般难受了。 门派里的暂时关押就扣留了这么久的话,不知道这次跟着去讨领刑罚会耗费多长时间。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或者说,还回得去那座仙山么。 自以为解开了谜团的青年暗自忧愁,另一边被他奉为仙人的罗槿也不好过。 短短的一天他经历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总觉得有什么被蒙在鼓里,却因脑海中记忆并不全面,连想都无从下手。 更关键的是,就算一直安慰自己上一个世界只是个梦境,也忍不住质疑曾在耳畔、真实又痛苦的叹息,不得不担忧那个名叫杜若的少年。 如果没有发生车祸意外,依照杜若的追求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依照穿越下来的发展看,自己最终怎么都会答应吧,杜若的告白。 正这般想着,飞行法器忽然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与擎苍对视一眼,罗槿立刻转身外出查探、擎苍紧随其后。 只不过,在门关闭的前一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纤细黑气自门边窜入,直直打在毫无反抗之力的青年眉心位置。 黑色气息迅速钻入、消失无踪,惹得本就虚弱的青年难受的闭了闭眼,却未曾发觉有什么异常。 …… 一路上,额外耗用的时间很长,待两人外出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飞行法器行于空中,就那么大的空间面积,倒也不会跟被押送者距离太远。 放心的跟擎苍分头寻找着法器可能受损、发出晃动的根源,也一边观察着四周状况,不知为何,自眉心位置一阵疼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杜若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 四周的一切都是空洞的白色,茫茫一片,只有显示生命迹象的机器上,红色直线格外瞩目。 “唔……杜若!” 画面瞬间震碎,难以控制的惊呼一声,一转身擎苍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师尊您无碍吧?” 显然不是刚才到这里的擎苍,双眼仔细的关注着罗槿脸上的表情,后者立刻反应过来,回应道:“没事,检查如何了?” 出口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擎苍的幽怨值,光线昏暗也能感受到他迎面飘散过来的怒气,他愤愤道:“果然什么都不应该交由苏叶去做,准备东西都做不好。” “这法器……是苏叶置办的?” “是,我去报备,珺瑶准备可能用到的银两灵石还有衣服一类,苏叶……法器。”满是对不靠谱人的无奈,擎苍已经对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了:“师尊,我检查过了,这法器已经不能用了,看来我们今晚要找客栈落脚了……” “附近都是小村子,明日起自行赶路就是了,等到了城中再看。实在找不到替代品,御剑的速度还更快一些,不会耽搁。” 得知这一坏消息的罗槿不仅变了面色。 原本计划,是乘坐飞行法器直接去往极北之地。 慕珺瑶准备充足,搭乘物空间足够大,中途根本不需要离开这里,也丝毫不用担心押送的那人会脱离自己的视线与掌控,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慢了些。 极北之地在这片大陆的最北方,再加上飞行法器体积较大,速度较慢,怎么都要费时三个月才能到达。 到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只能多加防备、另做打算了。 不过想来要遣送的不过是一个门派之中犯了错的弟子,只需要防范他逃走就是了。166阅读网 97 【 寻了灯火密集处准备下落,看样子是个热闹的小城。 法器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故障处由擎苍发现,所以罗槿并不详细了解。正欲进行人为操控,距离房间更近的罗槿却忽然感受到屋中传来一阵血腥气。 感官灵敏的修真者反应迅速异常,很快擎苍也有了发觉。 罗槿拦住擎苍动作、临时调换了任务,让他去控制法器下落,自己则转身进入内部、查探状况。 脚步匆匆推开木门,既然被旭尧仙尊称之为‘重要的东西’,罗槿就始终没对那青年放下防备。 ——犯下足以关入禁地的大罪又未被宣扬、而是秘密处理,怎么都不应该是简单人物。 说实话,就算询问姓名时、被回应说已经失去记忆,罗槿也只信了他三分。 即使手下的弟子已经有了判别是非对错、独自完成各种任务的能力,可现在这桩是旭尧仙尊格外叮嘱的、额外交由自己完成的‘重要事’,在没完整了解押送对象、摸清底细之前,罗槿不放心擎苍单独去处理。 踏进房间,原本恢复力气、坐正了身体的青年,现在半趴在地上,好像就要摔倒下去、只剩下双手支撑,尽管如此,两手间的地板也满是鲜血。 “怎么了?”凛然神色,匆匆走上前去,得到了青年身形一缩、明显的抗拒。 薄唇上嫣红一片,血液自唇角流淌。 青年表情相当痛苦,也由他不得,罗槿一把拉开他手腕,让他面向自己,另一手搀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等青年放松开一只手后才探上了两指,勘察他身体内的状况。 柔和灵气缓缓探入,慢慢平复了暴躁的心跳和凌乱的大脑,青年似是松了一口气,也再没了力气推拒,干脆脑袋搭在罗槿身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瞩目于他下颚线条。 对这靠太近的动作姿势,罗槿稍稍有些介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排斥。 静了心神,安心查探着青年的身体状况,没有内伤、没什么不妥,只吐血的原因尚不明。 值得注意的是,经了彻底的检查才发现、青年丹田中储备少得可怜,灵力储备上只侃侃达到外门弟子的标准。 外门弟子……根本接触不到什么门派正事,只在名册上多了个名字罢了,说不好听就是打杂的,顶多分一本心法书卷,根本不会有什么师兄师长亲身传授功法,更别提拜师了。 青年身上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让罗槿应接不暇。 白衣已经染了鲜血,纤白布料上的红色格外耀眼,青年胸膛遗留的血迹也在一番动作中印上了自己外衣。 罗槿缓缓收回手,靠在肩头的人却没有收回半边身子的自觉。看着半死不活倚在肩膀上的人,颇有些无奈。 没有了开始那般难过,青年动了动干裂开的唇瓣,口渴的感觉好像因为刚才的头痛更加激烈起来。刚要开口,喉咙中又呛满了血腥气,脑中杂乱画面闪烁,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抓了抓身边人的衣袖,难受的呢喃了一声。 “师尊,事情办妥了。” 法器正在缓缓下落,擎苍走进屋中就看见罗槿已经把‘来历不明’的青年跨抱了起来。 由于怀里人一直处于仰卧或者趴伏的状态,直到罗槿将他揽入怀中时才发觉这人身材并不比自己瘦弱,甚至还要比自己高大上一些。 并未因地上和两人身上的血迹而感到惊讶,擎苍只关注着罗槿怀抱失去意识的那人步步走近,这昏迷不醒的架势,搭乘工具也毁了,今晚是必须留宿不可了。 “师尊,这城镇不算大,南边不远处就有客栈。” …… 自然而然的应下了解决后事的使命,被关怀一句,就看罗槿带着人跳了下去。擎苍只是叹了口气,尽责的架起佩剑,负责断后的将法器收回。 …… 夜沉得很快,转眼就漆黑一片,衬得小城灯火更加明亮。 飞行法器借着夜色停留在空中,并无人发现两人的修士身份。没耽搁太久,擎苍立刻赶到罗槿去往的那家客栈,后者似乎刚被分配好房间。 鲜少下山出城,平日里也理所当然接受弟子服务的罗槿,很难得亲自跟店家打交道,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 跟着店小二、和师尊后头走上楼,擎苍刚要接过靠在罗槿身上的人,便被自家师尊眼神拒绝了。 “他就放在我房里吧,你早些休息,明天就赶路。没有法器可用,会辛苦不少。” “可是师尊,这、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师尊呢?”十分意外的追问,曾经有罗槿陪同出行任务,他都是在一旁不插手,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看出了擎苍的疑惑,罗槿大概解释道:“这次是掌门交由我的任务,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去休息吧。” “……是。” 难得的不予违抗的命令语气,擎苍微微颔首后,就听命转身、随着客栈伙计转向了走廊另一侧的房间。 被告知、强调过多次要寸步不离,罗槿当然不会轻易与青年分开。 轻叹一声,看着昏迷不醒的青年,罗槿在擎苍进入另外房间后也开了木门。 跨入房间,将怀中人直接搁置在床上,拽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两人衣服的血迹已经在离开法器前清理过了,所以没被店中伙计发现异常。 又一次自他腕脉探入一道和缓灵气,帮助青年梳理又一次凌乱的内息。 昏迷中的人好像难受极了,却还紧紧捉住自己的袖口不放。转换了时间地点后,青年对自己没有了最初明显的排斥和拒绝,甚至顺从的随自己摆弄、安置。 对于罗槿来说,能被仅仅认识半天的人如此放心交托、感觉很奇怪,但对那半昏半醒的青年来说,对唯一一个于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放下防备并没有多难。 再次确认青年身体无大碍后,将棉被向上拉了拉,在一瞬间瞥见白色的弟子服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明明血都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身上的伤口早就抹了伤药,怎么还会有流血的伤口? 向前伸手去解开他的衣服,又在触碰到之前犹豫了片刻,不自觉想起了杜若。 明明是正常的触碰和检查,也忍不住因联想到醋劲格外大的某个人停顿了动作。 相处了太久太久,某些宠惯已经变成了习惯,之前世界的爱人无一不介意自己与旁人有过分亲密的接触,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都在那人半‘哄骗’半‘撒泼’下妥协了,延续到现在,在执行公事时竟也开始了犹豫。 晃掉脑海散乱的想法,罗槿暂时甩掉某人憋屈咒怨的一张脸,伸手爽快直接的解开了青年的衣服。 意外发现,是午后被商子陆用灵气留下的鞭痕又一次渗出血来,这一结果让罗槿十分不解。 就算商子陆用了些力气,伤口不易长好,可为了不耽误出行,早在门派时就用了最好的伤药给青年,小半天过去,这样的伤痕就算做不到无痕如前也应该结痂才对,期间没做什么剧烈活动,怎么都不至于又一次撕裂、还夸张的渗出血来? 手指疑惑的划上赤-裸肌肤,让指尖沾了血液,罗槿磨蹭着两指、垂眼细致的观察着,意图找出有哪些不同……当然,没得到任何答案。 莫名其妙的事围了他一天,即使是身体素质优于常人的罗槿也倦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终于清醒过来。 夜色已深,失去意识的人从黑暗中转醒、即便灯光昏暗却还是有些刺眼。 尽管手里还牢牢的抓着罗槿的衣袖,青年也被眼前出现的大活人微微一惊,特别是,发觉自己上衫大敞、谪仙般人物还在盯着自己看的时候。 下意识一把拉过衣服,立刻就后了悔。 两个男人,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不说,只是画面有些诡异罢了。而且,身边这个可是天元一门尊长级人物,哪里会对自己有兴趣。 窘迫的因现下状况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那人回应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唐突了。” “谢谢……我身上的伤,都是你处理的?” 紧张的喉结滑动,道谢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青年难以置信的问出口,就见身边人缓缓点了点头。 很快注意到不久前换上的新衣服又有了血迹污痕,同时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身旁人翩然白衣同样多了污点。 瞬间的不知所措让青年拧起了眉头,因口腔中还存有血腥气,他怎么都知道那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几欲开口又见罗槿端正了神色,听他继续道: “还是想不起名字么,路还长,总需要用什么来称呼你。” 路确实还长,罗槿也需要跟这个人片刻不离的相处许久,总不适合一直你、你、你的称呼下去。 而且,这一路上都要谨慎青年的所作所为,罗槿理所当然的对他留有试探。 青年似乎因为罗槿的话愣了一愣,有立即一掌拍向了他自己的额头,不顾罗槿的阻拦、连敲带打多下,才在身旁人诧异的眼光中不甚肯定的说道:“其实刚才,自从那里的门关上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头就疼、疼的好像是要裂开一样……” “所以我……好像,想起我的名字了……” “头疼?”因头疼恢复了部分记忆么…… 罗槿表情愈发严肃,他不算了解商子陆施下的禁术,猜测或许是那术法带来的副作用、让不知原由失去记忆的人恢复了些许记忆。 “恩,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轻叹一口气,既然青年身体状况方面没什么大碍,他也就不需担心太多。 这般想着,罗槿站起身来,似不在意的坐回床边的木凳上,一边整理着被攥出褶皱的衣袖一边询问道:“那以后,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似乎是……杜若?” 好不容易做出的、面上平淡又肃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罗槿听了这话被呛了一下,几乎是瞪着眼睛把这青年自头到尾、仔仔细细重新又看了一遍。 事情……总不至于每次都这么巧吧? …… 青年回想起的‘记忆’彻底打断了罗槿言语能力,不知要如何继续的人很快结束了话题。他没再继续往下问,青年也在尴尬了一段时间后,精疲力竭的睡了过去。 待到次日清晨,擎苍出了门就发现、罗槿已经带着那青年坐在客栈大厅的木桌边,桌上面摆的是相当丰盛的早餐。 看见了擎苍脸上惊讶的表情,早就辟谷的人眼前忽然摆了这么多吃食,他的意外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罗槿轻咳一声拉出了身边的凳子,僵硬唤出那个名字、道:“杜……杜若饿了,早上就去买了些东西来吃,你也来吃些吧。”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不由自主的转向身边的青年,恰好与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对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熟悉,代入感太强,导致罗槿很难跟也叫做‘杜若’的人正常相处下去,怎么都会有些尴尬诡异的气氛,就算不是刻意为之,状态上也难免有些疏离。 因为太肯定寻到‘攻略目标’的规律和感受,所以跟眼前一个不是杜若的人叫杜若,实在是别扭。 那感觉,大概与偶尔翻到一本合口味的,开心的看完之后,忽然发现里面主角的名字跟昨天刚搬来的、隔壁家邻居吵到死的熊孩子名字重合一样…… 差不多的感觉,就是格外诡异的代入感,止不住的排斥…… 罗槿的表现变化杜若不是没看在眼里,明明昨晚对自己还十分体贴,现下就有了这般明显的距离。 虽然态度如常,没有对自己生出厌恶,‘杜若’心中也依旧对他存有巨大好感,可看见罗槿在自己身边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也说不出的别扭。 或许是自己的名字不对劲,特别难听? 而且,比起罗槿对擎苍解释的肚子饿,杜若现在更强烈的感觉是——口渴。还是茶水解决不了的口渴,像是什么瘾发作一般,自喉咙深处开始、极其渴望着什么东西的口渴。 擎苍对两人间微妙的转变挑了挑眉,静静坐在桌子另一边,一同解决起桌上的饭菜来。 小城的粥食好像是一道特色,可擎苍并不觉得它好喝到能让对面名唤‘杜若’的人一直往喉咙里灌。没有任何咀嚼动作,也没有多少停顿,持续性的下咽着。 慢慢的,另外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再餐桌上,而是转移到了不停喝东西的人身上。 被四只眼睛同时瞩目,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到,杜若藏在碗后的眼睛慢慢向外看了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刻一下子将粥碗撂到桌上,清亮的双眸回看着罗槿。 吞咽持续了许久,总算将口渴的感觉压下了些许:“师……仙、仙师。” “吃饱了?”因为‘杜若’略显局促的动作,罗槿稍稍放松了面上表情、关切问道。 虽然还是难以叫出他的名字,但好歹经了一晚上铺垫,稍稍能重新正视这个小白杨一般的外门弟子了。 “那就不再耽搁的上路吧。”待杜若点头回应,罗槿便与擎苍对视了一眼,如此说道。 由于苏叶的疏忽,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御剑前行,本以为这样更能提前到达极北之地,可看眼前杜若的样子,内里修为太差,恐怕难以承受长时间赶路带来的疲倦,路上经常休息才可以。 这般计算下来,一行人耗费的时间也没比想象中三个月时长少到哪去。 不仅受累,跟乘坐法器到达的时间相差不大,还额外增加了风险——虽然罗槿并不觉得半道会有人来找一个外门弟子的麻烦。 只期盼前往极北之地的路上可以经过又差不多、修真世家管辖的城镇吧,在那些地方,能买到其他更合适的工具也说不定。 打赏给店里伙计足以让他露出门牙的赏钱,清早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路人经过。 三人走到客栈一旁安静的小巷子里,罗槿轻念口诀,便有一道白色光亮闪过,佩剑忽现、安稳的躺在半空中。 同昨晚一般,杜若自然要跟着自己。 不需要再问,擎苍也明确了这一分配方式,同样的唤出自己佩剑,先行一步的踩上去,习以为常的做了声招呼后,立即御剑而起,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我的速度会慢一些,支撑不住就说一声。跟在水面行走差不多,只需要双脚汇集灵力就能牢牢站在剑上,必要的时候双臂撑开、保持平衡。” 没多关注弟子擎苍先一步的动作,罗槿把更多的视线都投入到了杜若身上。 知道外门弟子不会受到多正规的训练,叮嘱他的自然就多了一些。虽然因为名字的关系对眼前这个同叫杜若的人多了分疏离,也同样因为名字的缘故对他多了关注。 在大概解释完注意事项后,就带着杜若上了自己佩剑。 剑身也就五厘米左右的宽度,不足三尺半的长度,这对于罗槿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完全忽略了常年被关在禁地里的人,会不会有些紧张。 比起习惯的站位靠前了一些,十分贴心的给身后人留下足够的、充足的空间。 剑身由术法操纵,罗槿本身感受不到剑刃所承担的重量,没耽搁太久,隐约感受到身后的人靠近过来,就携带着佩剑腾空而起,凉风划过脸庞带起翩然白衣。 周身围绕着风声,身下是富饶的小镇,一切看起来没有那么真实,罗槿携剑直直向天空飞去。 到底也是第一次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御剑飞行,风流直直打在脸上感觉有些剧烈。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先走一步的擎苍,却忽然想到身后人没多少经验,担心他会站不稳。 关键时刻,也不那么介意身体上的接触,罗槿侧头打算告知他、让他扶着自己,才惊觉身后空无一人。 根本来不及站上去的杜若:……166阅读网 98 【 得知这个结果的罗槿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这时候才发觉,手腕烙印处隐隐作痛,似乎也……在告示自己……人丢了…… 御剑飞行的高度不算高,可对于人的身体来说,根本顶不住这样的距离。 运气好的话,一开始就从高空掉下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活着…… 难得出行一趟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罗槿立刻调转了方向往回去找,一边加着速一边降低了自己的高度。手腕上的封印有所感应,罗槿借助着它的提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离开时的客栈。 一去一回,盏茶功夫,到达那偏僻的窄巷,远远就看见了孤零零、扶墙站立的,完好无损的杜若。 “杜若!” 匆匆下降、落到地面,那边的人也听到了自己心切的呼唤声,立刻转过头来,在自己靠近之前就迈开长腿、主动扑进了自己怀里。 预测得到了验证,杜若确实比自己高大一些。 与其说,是他扑进自己怀里,倒不如说是紧紧抱住自己、把自己拖入他怀中更贴切。 杜若微微弯着腰,一张脸埋在罗槿胸前。 被这个陌生的人用亲密的姿势拥抱,虽然不别扭,但罗槿主观上还是十分排斥。 特别是他的名字与杜若一样,再加上目前自己又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这种感情格外强烈。 低头看见身前人额头细密的汗珠,还有过分青白的脸色,这时候罗槿才恍然想起,若是他与他距离太远、被施术者便会尝有有若万蚁噬心之痛。 是自己的失误才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明明杜若什么都没做错、却白白受了一次辛苦,这让罗槿感到十分自责,也就没推开怀里的脑袋,任他发泄或是弥补痛苦。 “抱歉,是我的错,抱歉……还难受么,杜若?” 手掌安抚着汗湿的长发,光是这一身冷汗也不难想象出自己离开时他有多疼多痛。 杜若贪婪的吸吮着罗槿脖颈间气息,接受着他满是歉意的亲昵安抚,似乎这样才可以缓解自己刚才的苦痛、得到心安似得。 刚才看着薄如蝉翼的剑身,听着罗槿一步步讲解,本就因没有经验犹豫,谁知道自己刚刚考前、还没准备好上去,罗槿就自顾自的飞走了? 不是杜若胆小,而是他太过清楚自己的能力。 丹田中确实有与外门弟子相当的灵气不错,可由于失去记忆,杜若并不清楚要怎么像罗槿所说的一般运用体内灵力。 没有灵力,他连平稳站在剑上都做不到。 如果当时爽快直接的站上去,估计一升空他就要掉下来,就算运气好能保持平衡到达半空,也只能增加受重伤的危险而已。 …… 狭窄的阴巷子转眼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脱离了狭小空间、刚刚适应了外面生活,又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黑暗。 惶然无措还不算完,根本不待他反应,整个身体的血液就沸腾起来,身上一切热量都集中在心脏位置。 火辣辣的疼痛过后、又被什么一点点蚕食撕裂,疼的他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疼痛持续的时间不太久,也是度秒如年。 直到罗槿回到身边,身体接触的下一秒,一切苦痛就烟消云散了。 “师……仙师,下一次不要只留我一个人了,好么?” 摩挲着掌下衣料,感受着那柔韧的腰肢,良久沉默过后,自左心房开始颤动。 听杜若隔着衣料、以及自己的身体,传来闷闷的声音。 面对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别人重回阴影这一点,罗槿也十分愧疚,理顺着杜若的头发回应道:“是我的疏忽,不会有下次了。” 紧勒住胸膛的双臂久久没有松开,两人贴近的足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一点点松了手。 手松开却好像贪恋上了拥抱的这种亲密的感感,杜若松开了手也靠在罗槿身上,半死不活的弯着身子。 其实对他来说疼痛的后劲早就过了,在扑到罗槿身旁时、就已经恢复如常,现在只不过因一心留恋这种感觉,不舍得离开罢了,根本不像罗槿想象中一般,是难受的直不起身。 “师尊!” 静谧的巷子里忽然自高空传来一道喊声,罗槿仰头便见到擎苍神色匆匆的下落、降至自己身边:“师尊,我看您迟迟没有追上,就往回找……这是怎么了?” “咳……没什么。”拍了拍杜若的后背,对方立刻听话的站起到了一边。 事情说起来有些麻烦,明确说出来、师父还会在徒弟面前丢脸:“刚才一时疏忽,已经没事了。” 简单搪塞过去,好在擎苍没有继续追问。 信号巨大的疏忽没造成什么意外,罗槿只隐约觉得擎苍断续看来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擎苍是自己熟悉的亲传弟子,只当是他来时、见自己与杜若的距离稍近了些而有疑问罢了。 似乎天元一派,有点儿名头的都是一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模样,比如商子陆,比如蓝子葵,罗槿虽然在其中算得上平易近人,也不会跟谁做出过分亲昵的动作来。 身边都是他的弟子,年纪、见识、身份都相差太大,加上久居‘仙山’的人、多闭关进修,少与人接触,多少都会带有清冷气场。 再一次唤出佩剑,这次擎苍没有先走,而是在一旁看着等待。 踏在稍稍靠前的位置,这一次,罗槿回过头确认、示意杜若站到他身后,然后自前方抓住了他的手。 法决催动,灵剑立刻稳当当的悬空而起,顾及到身后的人,走的格外缓慢。 “站不稳就扶住我,我们两个不能离开太远,要是以后我忘记了,你就多告诉我一声。知道了么?” 不方便直接道出禁术使用的功效,罗槿承担的任务多少都带了些隐秘性,便选择了另一种更加明确的方式,警告身后的杜若。 只不过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怎么都带了三分暧昧气息。 距离地面越来越远,高空的风直接打在脸上,感受格外奇妙、格外让人清醒,杜若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分不清耳边是杂乱的风声还是自己的心跳。 “知道了。” 他浅浅答应下来,一把剑的长度有限,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杜若又小心翼翼多向前一步,瞬间携带着汗水的、被罗槿拽着的手抽回,转用双臂划过身前人劲窄腰肢,从后向前、牢牢的抱住了他。 御剑之术熟练若罗槿,也忍不住为杜若的忽然靠近身体向前倾了一倾,瞬间瞪大了眼睛。 “仙师放心,只要你不抛下我,我一定守在你身边。” 着实为身后人口中溢出的话还有耳畔温热的呼吸僵硬,罗槿竟有一瞬间心安的感觉,脸上也止不住冒出了红晕。 明明是那么正经的一句话,怎么一问一答,就成了现下这种微妙的境况。 罗槿没有回话,杜若也没感觉气氛有哪里不对,只是牢牢的靠在罗槿身后,感受着高空袭来的阵阵冷风。 …… 和谐宁静的时光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罗槿本打算中午停留,让辛苦赶路的杜若进食、休息一会儿,对方却强硬的拒绝了。到现在,大半天时间过去,连擎苍都困倦了,便又有了降落休息的准备。 前方不远处就有城镇了,看起来规模并不大,但休息一晚该是足够。 罗槿歪了歪脑袋看下去,动作扰动了早就疲倦的杜若。 一天的奔波实在太过疲累,却在抬眼时嗅到一阵芬芳气息。隐约的直觉告诉他,到那东西可以彻底缓解他离开四象山后、如何都不消散的口渴。 可奇怪的是,寻着感觉看过去,只有罗槿裸-露在外、白皙优美的小段颈项。 杜若因这认知愣了一愣,直到不应该也无论如何挪不开眼了。 不知不觉,注视着那处的眼色越发深沉,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难耐的吞咽了口中唾液,控制不住张开了嘴。 牙关轻颤,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距离靠近,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对他是一种危险的诱-惑。 杜若眼中光芒彻底消失不见,深潭一般眼眸深不见底,在罗槿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变得冷厉可怖。 “师尊,我们现在就下去么?” 触碰到那片肌肤的前一瞬,被身旁忽然靠近的声音打断。擎苍蓦然靠近两人身边,也是这时候杜若才想起还有另一人存在。 不安的低了头,听怀里人因说话而发出的身体微微颤动的感受。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交流着什么他听不懂、插不了口的东西,对自己方才失控的举动感到后悔的同时,忽然心有不甘,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 第一次受到关怀关注,不知不觉就在关注者身上套了些占有欲。 “杜若,我们要下去了。”完全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罗槿的声音响起来,被风散的有些小。 感受到胸膛处小幅度的震动,杜若终于抬了眼,眼神晦暗的应了是,顺便双臂收的更紧。 视线不自觉带着审视,看向这人的亲传弟子、那个名叫擎苍的男子,却惊讶发现,对方嘴角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同样在看向自己。 刚才自己想做的事,被他发现了? 担忧擎苍会把自己所作所为告知罗槿,担忧会因这事破坏了与罗槿的关系,杜若脸色阴了阴,却换来擎苍更为上扬的笑意。 忽然,身下长剑倾斜了起来,终于打断了这边两人的视线胶着。 罗槿稳稳抓住杜若的手,向着身下的小镇俯冲起来。166阅读网 99 【 说不清擎苍是时哪种目光,都让杜若感到不安。之后的日子,杜若一直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再发生那次压抑不住的状况,可奇怪的是……随着时间拉长,口渴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有时候,竟会半夜从睡梦中惊醒,狠狠灌水堵住喉咙才能抵抗住向同房间人伸手的欲-望。 明明一有时间就会不停灌水、进食,却怎么都无法压抑的口渴感,是恶疾?还是说……缓解用的东西不对,他想喝的……是其他别的什么? 有了杜若奋力压抑,这一路上都相安无事,没有再出现什么额外事故。 ……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距离目的地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路线经擎苍之手,被安排的十分巧合,完好的避开了大一些的、有仙道世家管制的城镇,完全没有重新购买新法器的机会,只能一路上御剑而行。 这期间始终因为杜若身体的缘故走走停停,每天都需要留有时间休息。 罗槿也曾试着让他运用体内薄弱的灵力,起码可以自己站到剑上去,可这两个月下来,愣是没有一点儿成果。 越发临近边境,人烟就越是稀少,魔物妖兽也越是猖狂。 这一天傍晚,像往常一般留宿在一处小城,三面皆是山林围绕,格外荒凉,繁华的也就是直通城门的那一条街道而已。 这小城足够封闭,罗槿一行人的素白衣裳相比城中居民的粗布麻衣、似乎太过显眼,三人一出现在城中就引来了路人侧目。 许是地方偏僻,通讯不便,这里的人不知道有修真者的存在。 不仅好奇的目光毫无掩饰,也根本没有礼数可言,就是直盯盯的看着,还时不时有三两个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议论。 所幸没让这些人看见他们三人从天而降的场面,不然还不知道会多出什么幺蛾子来。 空中视线最佳,擎苍直接带着罗槿二人来到了这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找到了小城里唯一一家客栈。 …… 终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谁知罗槿率先进门后,竟然一脚把客栈的木地板踩了下去,扬起了一片灰尘,有些呛人。 很无语的看向趴着打盹的掌柜,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这时候不需要罗槿出马,门下弟子很自然的走上前去,向柜台放了一枚银锭,瞬间赶走了掌柜脑海的瞌睡虫,立刻盛开出一张笑脸。 果然,不管到哪,钱都是万能的。 爽快的让伙计去打扫了最好的房间,这才带着三人上楼去留宿。 这家客栈,不管是装潢还是部件,都十分陈旧,掌柜所谓的‘最好房间’,也没好到哪里去。 罗槿与擎苍的两间房紧紧相邻,就是隔壁的关系,小二一路待三人到房门前,才侃侃离开。 “等等!” 在几人分开入门之前叫住他们,三角小眼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吸着鼻子说道:“三位客官晚上一定不要出门,因为小店是客栈,外门不能关……所以客房门一定不能出。否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小的没有提醒过。” “哦?不知道为什么不可出门。” 一直都在外扮演着高冷师尊的形象,事情自然也不需要罗槿去问,擎苍在一边立刻默契的问了出口。 向来都是这样的模式,罗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心腹爱徒’、‘亲传弟子’,当然要有处理事务的能耐,再加上罗槿一共就三个徒弟,只有擎苍一个靠得住,所以他做这些格外熟练。 可是这架势、这习惯,换到在场另一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杜若很是羡慕罗槿将一切交予擎苍处理的这种信任,即使知道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师徒关系,也难以抑制的羡慕,还有……一点点嫉妒。 虽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领受什么惩罚,但杜若心中已经有了个‘过分’的期望,只等他寻求合适的时机,向罗槿开口。 离着传言中的极北之地越来越近,四周越发荒芜、越发寒冷,知道将自己‘押送’过来的师徒不可能会留在那里陪伴自己,杜若也难耐心中的不舍。 “啊这事嘛……我其实不应该说的。” 小二吧唧吧唧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擎苍很懂人情的递上了碎银两。那人立刻伸手收下,小眼睛闪烁着精光:“哎,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里离得那个地方近……” “那个地方?” “是啊,所以一到晚上,就会有许多魔物,夺人性命。我们这座小城,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很富裕的,直到那个地方忽然出现,这里的邪魔恶灵就多了起来。” “客官您看看我们这间客栈里的摆设,每一样都是开过光的,有神仙庇佑的。现在客栈生意不景气,再加上魔物作乱、没人敢来,来的也都死在路上了,到现在全城只剩下我们这一间客栈了。” 小二一边说话一边摇头、直叹气,两只手不停搓弄着刚才收到的银两。 “总之,晚上一定不要出门就好了,明天天一亮就离开,才能平安到下一个城。” “那不知……你口中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拦了小二意欲离开的步伐,罗槿追问道。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有人说哪里有可解万毒的灵药,有人说那里有无药可解的魔物……客官还是别问了,反正都是没人到过的地方,说实话,光沿着城里到外面的路还不一定有命到下一个城,更别提往山里走了。” 摆摆手,明显不想多说,小二点点头鞠了个躬逃也似的离开了。 “师尊,我看这里状况有异,不如明天……” “明天一切如常,任务在身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 虽然同样在意这小城变化的原因,也毫不犹豫的打断擎苍的提议,这一耽误调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事分大小,令有先后,不能半途换了目的地目标。 “是,是弟子唐突了……”难掩面上失望,轻叹一声,擎苍微一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除魔卫道,护佑苍生,确实是天元一派的责任,可事分轻重缓急,率先完成旭尧仙尊亲派的任务才有其他功夫去管别人。 或许自己的决定让擎苍失望了,深锁眉头,忍不住跟着叹息一声,手臂就被身旁人拉住,轻柔声音响起:“仙师,早些休息吧。” “恩。” …… 木质家具已经残破磨损,等罗槿进入后,发现客房确实如店里伙计所说,有一层术法保护。只不过这层术法相当薄弱,只能镇住什么毫无道行的孤魂野鬼,要有什么真正的魔物妖兽,根本没用。 “……不然今天您来床上休息吧,这么长时间了,我们……”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就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看向杜若所处的位置。一天下来,杜若脸上的疲惫遮掩不住,花在路上的时间很长,很耗费精力,修为太低的杜若当然难承受的住,看他依旧盯着自己,罗槿笑了笑补充道:“早些休息吧。” 为罗槿的笑容晃神片刻,杜柔走神过后才想起自己这几天一直在酝酿的话。 “等一下……” 提起勇气,在罗槿盘坐合眼之前,又一次夺回了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准备、道:“我……因为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犯下了什么错,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极北之地领罚。”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是……等到了那边,若是、若是可以,我一定按照前些日子您所指导的方式进修。” “等我回去之后,或许还能保留外门弟子的资格。所以……那时候……如果我有了足够的实力,可以承仙师门下么?” 紧张的说完,换来罗槿眉间深锁,他意外于杜若的发言,却也不得不思考要如何拒绝。 两个月时间相处下来,罗槿对这个杜若也算是清楚了解了,拒绝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送往极北之地后,他不可能再回来。 永远不可能。 所以罗槿很难答应他这种虚无缥缈的请求,不管杜若努不努力,都不会有结果。 “若、若是我的罪名实在……以前犯下的是不可原谅的,对不起……” 谋划了很久,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拜师,越是害怕罗槿出口拒绝,就越是言语慌乱。毕竟身份地位就明确摆在那里,杜若只是个犯过错的外门弟子,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因为事情我也不全了解,所以无法给你肯定的答案……” “啊啊啊啊!” 话说到一半,就被走廊里传来的凄厉嘶喊声打断,罗槿探出灵识,立刻感受到客栈四周弥漫着浓烈的魔气。 果然,已经到了魔族的地盘么?竟如此肆无忌惮。 “等我回来。”因那声呼喊,罗槿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却被身后的杜若猛然拉住。 “你说过,我不能离开你身边,你不能丢下我。” 瞬间没了刚才的不自然,杜若瞬间出现在自己身边,赶在他开口前立刻为自己辩驳。 罗槿确实说过这句话,可他本想再布一层法阵,护住留守这里的杜若,却对上了他清亮的双眸。 眼眸中似是蕴含了点点星光,再次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罗槿只好点了点头,一手抓着杜若,一手推开了房门。166阅读网 100 【 木门推开,客栈迎面而来一股阴冷气息,陈旧的客栈更加破乱,最触目惊心的是走廊上一滩血迹。 只片刻时间,就在罗槿眼皮底下、竟然发生了这般巨大的变化,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除了那声惨叫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出现了。 “擎苍?” 将杜若护在身后,罗槿找寻着擎苍的身影,良久,才从走廊一侧的窗外翻进来一个人。 “师尊……”大口喘息着,一身尘土,擎苍似乎是刚刚回到客栈,见到这一番景象也十分意外:“师尊这……是发生了什么?” “弟子……刚才本打算去店里伙计说的那处看一看,谁知刚到城墙附近、没来得及出城,就发觉周边气息杂乱、魔气大涨,想到师尊这边就立刻回来了……” 擎苍愧疚的垂着头、迎接罗槿微怒的目光,这次是他擅作主张离开客栈。 修士与魔族只要不牵扯利益纠纷、魔族不侵占村庄,向来都是各不打扰的模式。 现在,一行人正处在修士与魔族划定的边境位置,到处乱跑很可能误闯他族地盘,怎么都是亲传弟子,擎苍不应该犯下如此错误。 在考量过店中伙计的话后,在罗槿看来,这座小城大概是处在魔族与修士划定的交界处。 许是在自己进修期间,曾经双方默认的界限有所变动,曾经繁华的城池沦为牺牲品,才会衰败落寞至此。 思及此处,走廊本就微弱的灯光摇曳,擎苍刚刚进入的窗口忽然被扔进什么东西。 “小心!”提醒擎苍一句,罗槿提出佩剑、上前一步挡在杜若身前。 那黑糊糊的一团落到地面破旧木板,发出吱呀声响,定睛一看,似乎是个人的躯体,只不过面容枯槁、扭曲的不成样子,四肢纤细异常、缩在一起,骨节十分突出,空架着一身衣服,好像全身被吸干了血液。 看这身衣服,十分眼熟……好像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圆圆胖胖,一脸福相、满面油光的老板竟然成了现在的模样,罗槿感觉到牵在手上的五指紧了紧。 以为杜若是因第一次目睹这样可怖的场面而紧张,罗槿淡淡回握过去希望可以安抚受惊的外门弟子。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在窗口,没注意到身后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兴奋。 明明是恶心的尸体,杜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情因为看见这种血液被吸干的死相而不可抑制的愉悦起来,甚至……喉咙干涩的更加剧烈。 喉结滑动,垂眸如往常一般遮掩住身体的渴求,转眼又对上了擎苍诡异的笑容,与平日里那个爽朗的仙家弟子判若两人。 空洞的走廊远处忽然响起了阴沉的笑声,忽近忽远、忽大忽小。 窗外已是深夜,寂静一片。 在这鬼气森森的客栈里出现这种音效,倒是十分应景。 灯光骤灭,那笑声忽然尖锐起来,身周一阵阵冷风划过,有什么人蹿跳在四周,动作十分迅速,身上还带强烈的血腥气。 明显感觉到鲜血的味道靠近,罗槿轻念灵诀,携带光芒的一击灵力打出、并在不远处扩散开来,瞬间照亮了整家客栈,恍若白昼,也瞬间捕捉到了作祟者的身影。 ——正是收下擎苍碎银两的店小二。 三角小眼瞪大,红色的瞳孔显露在外,殷红的嘴唇上还残余着黑红色液体。 被莹白亮光笼罩后眼睛眯了眯,再灵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似乎是被这光芒震慑,自背后又扔下一具吸干血液的躯体。 就算是自觉经历丰富的罗槿也对这种‘魔物’闻所未闻,只能从他身上那股气息、以及如此残忍的方式危害人性命这一点得知这是魔族一边的东西。 “难道是……血魔么?” 正了神色,思绪已知分类无果后,不自觉就联想到了传闻中、千年前灭族的可怖种族。 因为那场大战损失惨重,血魔一族早已被灭,对他们的记载少之又少。一派掌门的坐下弟子,盛名鼎鼎的天元三子之一,就算是罗槿也无法做出肯定的决断。 掌握的经验以及闻说都不少,也只能推测个大概。 因为年代太久远,留下的相关少得可怜,他知道的特征恰好与眼前店伙计的状况一模一样,便主观将他归纳到未剿尽都血魔一族。 那样强大的血统实在太可怕,绞杀的族群竟还有残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逃掉。 更何况现在在自己眼前已经出了两条人命。 魔物怒睁着眼睛,呲牙裂嘴、满身血气,行动暴露在黑暗之外,面目更加狰狞。 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也知道血魔并不好对付,不仅战力强大、生命力相当顽强。否则,千年前一场战争也不会亏空修真界。 对方似乎正处于暴走状态、早没有正常意识,大概是……血魔本能的觅食反应? 或许店小二也不清楚自己非人族,随着他自己道出的、客栈封印日益减弱、魔族血统才逐步苏醒,才会误杀自家掌柜的行为,造成现在这般状况。 手指在空中划过八字,驱使灵剑到眼前,施下法决锁住四周气息波动,暂时将店里伙计封在剑诀下的法阵中,任凭他张牙舞爪,也冲不出去。 不理会被自己封印在透明空间中的血魔,罗槿向擎苍道: “擎苍,我记得城门往西有一处修道世家镇守的城池,你马上去那里告知家主今晚事情,让他们迅速与掌门联系。” “事情只需要告诉家主一人即可,路上要注意安全,毕竟这里临近魔族地域。” 多补充一句,罗槿也不清楚自己判断是否正确,毕竟他从没有见过这类吸食人血的怪物,只能先往严重去想,早加防备才不会吃亏。 而且,他知道的、亲眼见过血魔这一种族的,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旭尧仙尊一人了。 “那师尊怎么办?” 擎苍十分关切的问出声,却见罗槿安抚似得给垂头‘躲’在一边的杜若顺了顺毛。 “我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向擎苍示意,对方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着罗槿分配杜若的下落。 停顿两秒,罗槿也没有开口让擎苍把杜若带走的意思,后者眼睛又黏在罗槿身上不下来,擎苍这才飞身离开。 只不过在他离开后,曾经侵入杜若眉心的黑色气雾又一次凝聚起来,惹得他难受的闭了闭眼睛。 …… 自深夜守到天色微亮,只身一人、由这偏僻小城到那边城池御剑去往的话,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可擎苍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缓缓从地上站起,被自己困锁的血魔似乎也闹腾的疲累了,只鼓着眼睛向外望着,死死盯着悬在空中的那把剑。 罗槿向前进一步,血魔的注意力果然转移过来,又开始张牙舞爪的向外扑。 没有理会被自己困锁、构不成威胁的血魔,罗槿转头看向长走廊的另一侧。 ——那边散发着与身边这疯魔的店小二类似的气息。 一把拽过还坐在地上的杜若,下一秒刚才杜若停留的位置就扑上了一个黑影。 灵力所特有的莹白光芒下,看得出那是个颇为丰满的女妇人,好像是客栈的厨娘。与小二一般,她也是血红的双眼、艳红的瞳孔,身上携带着厚重的血腥气。 “嘶——” 妇人张大了嘴巴,牙齿缝隙被血色填满,口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腥味,简单张嘴示威过后,又立即向着罗槿两人扑过来。 不对,这不是血魔一族。 不疑有他,立刻捻起一道灵力劈过去,却被那人过分敏捷的动作躲过。 血魔这一种族就算未被清理完毕、有所遗漏,在众多修真大派的联合追杀下,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出现两个这么多,更何况……一把揽过杜若,让他躲避过瞬间大开的窗口,又有一个从外面跳了进来的第三个相同症状的人。 罗槿收回悬在空中的佩剑,向那店小二的方向劈出一道剑痕,果然,身首分离后,断裂的处的皮肤蔓出细密的红色藤蔓,又把身体和脑袋连接到了一起。 根本不是血魔,这些人早就沾上了魔物死透了。 现在这些,不过是三具代替魔物吸食人鲜血的尸体罢了,只不过这城池四周围有浓重的魔气,处在人魔领域交界处,阴气太重,罗槿一时没有察觉罢了。 场面太过血腥,挥剑将三人斩的粉碎,血雾蔓延四周,围绕着客栈中的两人,罗槿在这时一把抓住杜若,拽着他跳窗离开了客栈。 现在,那三人只不过是魔物控制的、攻击寻常村民的工具,杀多少遍都没用,砍多碎都能恢复成原样,找到控制三人的魔物才是解决的关键。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好城中剩余的村民,布下足够他们防御抵抗魔物的法咒,再去砍杀吸食人血的魔物。 只不过当罗槿带着杜若出了客栈,看见外面景象时,彻底改变了脑海中原本的想法。 天色才刚刚亮起,城里没有多少人算是正常,只不过……街道上到处都分散着失去全身血液、蜷缩在一起的干枯尸体,还有灵活跳跃在各处寻找着活口的‘死人’。 一.夜之间,还是罗槿留宿在此的前提下,整个村子都无人幸免。 历经多个世界,也是经历过各种场面的,本以为不会再轻易的出现情绪波动,也为当下的场面震惊、愤怒。 身体被拽来拽去,本就被眉间隐藏的黑气所掀起的欲-念折磨的杜若、被罗槿三两下带的有些头晕,刚才开始就被困在那三人破碎肢体形成的血雾之中,现在满城皆是血腥气味,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破茧而出,完全没有功夫在意受到攻击的村子是什么面貌。 “杜若,我去……” “我要在你身边。” 抓着罗槿的手紧了又紧,不等他说完就及时打断。及时脑海中各种念头转了又转,昏昏沉沉、双眼不自觉看着那人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也强自镇定的出声。 不远处又是一声叫喊,咿咿呀呀是个孩童的声音,虽然依现在的状况看来,罗槿并不觉得城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也带着杜若跨过几处屋檐,瞬间到达。 被血染成深红色的柔.软树枝铺了满地,树皮有规律的跳动着,像极了人身上运输血液的血管,当然……其中装载的,也确实是这座城中,村民的血。 咿呀声响来自于城墙附近伸出的树杈,一个小到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被挂在树枝上,稚嫩的后背皮肤早就钻进了树枝,母亲却在一旁呆呆的站立着,双目猩红,自嘴边缝隙向外,还在流淌着鲜血,满地都是僵硬、毫无血气的尸体。 婴孩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因着树枝上下晃动哈哈笑着,几次都险些被树枝抖掉下去,这大概是村子里最后的活口。 谁知下一秒,树枝掉落,婴孩垂直吊下,也在那一瞬间,孩子的双眼泛起了红光,直直扑向了树边吸食了这片村民鲜血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么,那几个死去的村民就是因为被树枝扎到了,才会变成没有意识、杀人的魔物工具么?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是魔物用母子二人吸引了这里居民的注意。 长剑出鞘,直直插向那对相互吸吮对方血液的母子,夜间婴儿的啼哭声太常见,所以罗槿才没有注意到。虽然喝饱了血液的树枝不会有任何表情,但罗槿还是感受得到,那魔物因现下母子相残的画面感到愉悦。 整个村子都没留下活口,也担忧擎苍的消息,剑刃穿过那对母子、钉住树枝后,总算破除了魔物对死去的母子的控制。枝叶迅速回缩,粗-大的红色枝条在地上留下道道印记,照这个方向追过去,就可以找到魔物的本体所在了。 转头向杜若示意,召回佩剑,立刻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小城。 ……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密林深处、树木遮蔽下,光线还是暗淡异常。 整座森林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隐蔽处缠满各种藤本植物的巨大石碑旁,端正的坐了一白衣身影,身周围绕着的就是城中的红色枝叶。 顺着衍生出来的、无边无际的枝芽找寻过去,根源处就依托束缚在在白衣青年手腕上,过了一会儿,枝芽的红色一点点退去,根源处逐渐蔓延出一颗小指盖大小的黑红色血珠。 “只有这么一点点?”稍稍挑起眉,站起身来望向小城的方向,轻声呢喃一句:“终于……带来了。”166阅读网 101 101 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刚出了城门没多远,红色藤蔓的颜色就褪.去不见了,很快,变回正常颜色的藤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再向后退缩,而是瞬间消失了所有养料一般,极速枯萎衰败,化作粉末消失在泥土中。 因为小城四周都是森林,所以罗槿根本无从找起。 不知道擎苍是不是平安到达隔壁城池,也没了挖掘屠城之人的线索,总觉得做出这事的这人并不简单, 降至地面,杜若缓缓松开覆在罗槿腰侧的双手,站至他身侧,依旧寸步不离。犹豫片刻,在陷入沉默的罗槿身旁,想要重新开始上次被尖叫声打断的话题。 “仙、仙师。” 刚开口又顿住,因罗槿眼中不可忽视的担忧转换了话题:“很……担心擎苍师兄么。” 轻轻说出这句话,杜若现在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虽然口渴的感觉仍未消失,起码意识清晰了,不像是在血雾中一般难受了。 如意料中一般,见罗槿点点头,杜若心里溢出一阵难以控制的酸意,就算早知道是这答案、也无可厚非,他就是忍不住有些羡慕。大概是两人同房睡了太久太久,从得到自由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身边,还能因着‘任务’时长有紧密的接触。 杜若按照罗槿教的方式,也能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灵力。也许是技法生疏的原因,他运用那丁点儿灵力要比罗槿所说的费力许多,就算努力下可以达到那人所言、只身一人站稳飞剑之上,也被刻意遮掩下来,因为贪恋与某人身体紧贴的亲密感觉。 无数春秋冬夏不曾有过的感觉,太长时间独自一人,一旦有了刻意同他人接触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杜若思绪飘远又看回来,就见罗槿直直盯着自己的这个方向,忽然就竖起了他的佩剑,直直朝自己刺了过来。 杜若完全愣住,也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剑尖直指过来的时候甚至闭上了眼睛。耳畔却传过什么撞击的声响,身体暮然向前、睁眼就被拽到罗槿身后。 “站着别动。” 罗槿一句话留下,杜若这才发现与刚才类似的藤蔓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 失去了血色的藤条卸去了血液的重量,动作比开始还要迅速,根本不能及时带着杜若逃离这里,只能全神贯注的应战。 可是藤蔓越来越多,怎么都斩不尽,还要□□保护身后的杜若不被他们触及……或者说,身后的杜若就是这些藤蔓的目标?有了这个想法后,仔细辨识,果然这些细长的藤蔓不是攻击自己就是探向他身后的方向。 当机立断,将长剑插.入土中、飞速竖下一道法决,立刻围绕着杜若周身出现一层保护结界。就算因没彻底完整原身记忆术法有些生涩,这些天下来也熟练了。 不用分神干别的,应付这些杂乱的藤蔓也足够了。可谁知,本是180度进攻的藤条瞬间蔓延成了360度无死角,武器另作他用的罗槿刚转过身,脚下土地就攥出了与四周青藤不同的黑色藤蔓,瞬间缠上了长靴,拖得他重心不稳的险些摔倒。 也是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柔.软的青藤忽然箭矢一般的朝他袭来,周身一片绿色的环境、视线又被转移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反映。罗槿只听见忽然凑近到耳畔的呼吸声,紧接着就被扑倒在一旁,睁眼就看见杜若完整的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声愈发沉重。 “杜若……” 不知为何,藤蔓沾了血液之后立刻四散退去,连带缠.绕在脚裸处、与众不同的黑色那根,也瞬间消失不见。 “我是不是要……死了,跟他们一样。”头疼欲裂的感受愈发强烈,被藤蔓扎进肩膀的刺痛感刺激着浑身上下的血液,杜若费力的撑起身,依旧保持着把罗槿压.在身下的状态。 丝毫不因擅自离开罗槿划下的保护范围而后悔,若是这藤蔓刺中的不是他、那受伤的可就是罗槿了。 同样清楚的目睹了那个孩童由正常转变为被魔物操控的傀儡的一瞬间,藤条抽离自己肩膀时,杜若就考虑着要自己避开罗槿了,可到现在也挪不动脚。 惊讶于他推开自己而受伤,与身上人对视着,感受着他沉重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罗槿因杜若的话心脏轻轻一颤,看他肩膀上的血液步步渗透了雪白的弟子服。 伸手覆上杜若肩膀,探入的灵识感受到了他体内异常的波动。大概是身体经过洗练的缘故,杜若没像城中人一般立刻失去生命气息,而是在体内剧烈的翻滚着什么、想要释放出什么和压抑什么。 “不会……” 想要坐起身来,杜若却不肯从自己身上离开,罗槿只能就地探入自己的灵息,帮助杜若压下他体内的暴栗气息。 “那如果我没死,等……等到下一次,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可不可以……拜你为师,像擎苍他们一样,一直……都在你身边?” 听到这话从杜若嘴里说出来,惹得罗槿敛眉竖目。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而且……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回来了。 本以为总算因自己的受伤找到了正当的时机,却发现身下的罗槿皱眉凝视着自己,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刚才好不容易面向自己的满眼担忧也消失不见,让杜若十分沮丧。而罗槿,看着那一张俊脸脏兮兮的,因为自己的再次拒绝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样子莫名有些熟悉。 一路相处下来,确实有些心疼这个世界里、同样叫做杜若的人。小白杨一般的青年,处处小心翼翼,看得出他每一句话出口都经历了无数考量,他似乎十分害怕自己对他生出厌烦。 罗槿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危险的前提下,杜若想要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他也不反对。只是一边调息着杜若体内过分急躁的血气,一边伸手将滑落下来、遮住脸庞的发丝别在他脑后。 “我答应你。” 短短四个字出口,杜若的眼睛亮了又亮,一双好看的璀璨星眸更加耀眼,瞬间高昂了情绪。 明明是建立在无数条件上的一句平淡回应,却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一般高兴。这一刻也再顾不上别的什么,杜若紧紧的俯下身抱住了罗槿,将他狠狠压.在怀里。 “等你回来,等我安排好一切。” 明明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明明一直都是紧张情绪,罗槿也止不住因为杜若的喜悦放松下了心情。不管杜若之前做过什么,他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记忆,罗槿觉得在他回到四象山后可以根据杜若的表现向旭尧仙尊打探情况,然后求求情。 若是……真像杜若自己所说,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过,罗槿也愿意隔些日子,去探望这个被终生封印在那个荒凉地方的青年。 并没有忘记莫名消失的擎苍,罗槿轻拍了拍杜若肩膀,示意他起身。 虽然藤蔓消失了,一时也没有再出现的意思,但这片森林并不十分安全。罗槿也要继续去寻找擎苍的踪迹,还有小城善后的事要处理,突然出现的奇怪藤蔓闻所未闻,罗槿也需要向门派及时传讯汇报。 算是得偿所愿,杜若缓缓起身,然后伸手就要去拉罗槿,却在两只手相碰的前一秒一下子抽回手捂住了额头。 罗槿手扑了个空,抬头就看见杜若双手不停敲打着脑袋,难受至极的模样。疑惑的自己站起身来,罗槿稍稍向前一步,想要关切杜若的状况,可谁知他一靠近杜若就连忙后退。 手掌捂着眼睛,脖颈青筋爆出,牙关轻轻颤动,罗槿看得出他在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难道跟刚才的藤蔓有关? “别过来!”好不容易压下的欲-念又一次升起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杜若出声大喊警示着罗槿,让罗槿看见了他变得猩红的瞳孔。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小城里受到袭击的人不同,杜若的瞳孔是宝石般的暗红色而不是鲜血一般的正红色,而且还存有他自己的意识,不应该与那些藤蔓有关。 罗槿几次呼唤,杜若都一味后退,没有靠近的意思,直到密林里又一次弥漫了客栈里经历的浓重血腥气,杜若才又一次颤.抖的瞪大了眼。 血气瞬间夺去了他眼中所有光亮,只是空芒的注视着眼前的罗槿。 这鲜血的味道钻进鼻翼脑海,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他去做些什么,好像现在的身体嫉妒虚弱、需要补充体能。被这‘迷.人’的气息步步牵引,逐渐坠入深渊再也出不去。 不自觉舌尖划过唇角,畅想着温热的血液滑入口腔的美.妙感受,干渴的愈发强烈起来。 ——原来他一直渴望的,真的是血。 身为这处森林中,杜若所视、所感范围内的唯一活物,罗槿看着他面上表情发出细微的变化,逐渐变得疯狂狰狞起来。 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杜若忽然向自己的方向伸出右手、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罗槿觉得眼前的杜若没有给自己构成威胁的能力,只做好了接住他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的准备,却在下一秒,眼睁睁的看见杜若张嘴狠狠咬向了对自己伸出的右手腕。166阅读网 102 【 渴求多日终于得到一瞬间的满足,杜若喉咙里全都是自己血液的味道。 深红色眼睛,殷红色薄唇,一身白色弟子服也血迹斑斑,这样的杜若让罗槿看的有些失神。 终于接着自己的血短暂恢复了冷静,失态的模样被那人发现后十分慌张,杜若一步步向后退去,与还未完全起身的罗槿越来越远。 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状态,说是被藤蔓刺中才有的结果还是……坦白? 坦白又要从何说起呢,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杜若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也会被罗槿当做怪物吧…… 缓和的作用没有持续多久,伤口血液的流失让口渴的感觉又强烈起来。好不容易尝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杜若眼睛忍不住又一次寻往那人颈项。 罗槿确实被杜若忽然出现的状况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瞳色变化的缘故,总觉得他眼中的清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欲-望。 而罗槿所能联想到的、引发这一结果的,就只有刚才‘屠城’的藤蔓了。 担忧杜若的状况,也只能暂时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压抑住他身体内沸腾紊乱的气息,罗槿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向前走去,想趁杜若不注意、再次抓住他。 “别过来!” 意图被瞬间发现,罗槿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换来杜若逃也似的后退,离得罗槿更远了些,保持在他自己认为的、对罗槿来说的‘安全距离’。 意识重拾后又几度陷入混乱,杜若不敢保证罗槿现在靠近过来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脚步只停顿了一瞬,罗槿不可能眼睁睁的看意识混乱的杜若离自己远去,只是步子迈的稍稍慢了一些,跟着杜若步伐、一步步向丛林深处退去。 顺畅后退的脚步有微一停顿,近在眼前、很快就要抓住的杜若忽然身体向后倾倒而去。 ——又是隐藏在绿色植被中的黑色藤蔓,一下子抓住了杜若、带着他向后迅速离去。 “师尊!” 眼睛暮然瞪大,中心后仰,逃避罗槿触碰的杜若也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划向罗槿的方向,后者也被这突发状况惊了一惊,他一面甩出几道灵力狠狠击去、一面身体向前一扑,可这次……也只捉住了杜若半边衣角。 黑色藤蔓十分坚-硬,收缩速度异常,根本猝不及防、也再拦不住。 砍不动、拽不回,就只好飞速唤回灵剑,追着杜若的脚步向林子深处赶去。 杂木丛生的树林里,行动十分困难,又时不时出现绿色藤蔓阻挠自己的脚步,几次就要抓住杜若的手,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青藤阻隔开来、迫不得已压下了速度。 天罗地网般的藤蔓迅速扑来,借助着四周湿润青苔古木、飞速生长,瞬间将罗槿围了个水泄不通,再看不见杜若被带到哪去了。 好像整片树林植物都与藤蔓有所协调,粗细不一的青藤到处蔓延,干扰着罗槿的视线和行动,甚至挑衅一般,在罗槿挥剑时,还有纤细藤条蹭过他脸颊、留下一道淡淡伤口,顷刻淌下鲜血。 罗槿敛眉盯看着窜天而起、包裹住自己的青色藤蔓,数量越来越多、环绕了整座森林,有几根还沿着他双脚慢慢向上攀爬起来。 愤怒激起,罗槿静气凝神,将长剑竖于眼前……片刻,一步步编制成球状、困住自己的藤蔓,缝隙间震出白光。 一时间,森林光芒大盛,耀眼白光过后,作乱的藤蔓彻底消失不见。 再怎么说,罗槿也是天元三子之一,可以跟天元一门未来掌门商子陆并肩的人,就算因为没有完整记忆、术法偶尔生疏,也不允许魔物作乱,当着他的面,带走杜若。 骤然发招、彻底销毁了围绕在四周、因自己集结在一起的藤蔓,终于没有了后续干扰,罗槿探出灵识,重新寻找着杜若的方向。 纤弱睫毛轻颤,飞身穿过林木,瞬间降临于隐蔽处、足有一人半高的石碑前,也发现了捂着脑袋、半倚在石碑边周身抽搐的杜若。 到底是谁在驱使藤蔓,又为什么将他引来这种奇怪的地方? 看似无序的石碑与四周杂乱长出的林木扭曲成了一道八卦法阵,石碑去却正中心褪了色的符咒之外,四周还缠-绕着褪了色的红线,隐约可以感受到上面微弱残留的灵力…… 种种状况看下来,总结出六个字——此地不宜久留。 “杜若。” “这么快就来了。” 一边唤着杜若名字,一边担忧的靠近,正要将佩剑收回鞘中、上前去查探杜若状况,身后却忽然响起了擎苍的声音。 疑惑转过头去,有人出现在背后竟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也因为那人是擎苍么,并没有什么防备。 回头正对上擎苍从未有过的笑容,两人距离在罗槿愣神间瞬间拉近,下一秒小腹位置就挨了重重一拳。 黑色气息陷入身体,顿时,周身灵力混乱,因这一拳带出的冲击力止不住往后退了三两步,又被脚下忽然冒出的黑色藤蔓缠住脚腕、侧身倒在地上。 脚裸处藤条逐步蔓延至双-腿位置,明明被绑住的只有下-身,双手却同样无法动弹。只小幅度动了动手指,就看见黑色咒符缠绕在手腕、像绳索一般困住了整个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 “擎苍?”难以置信的动了动眼珠,看着面前的擎苍,对方却扬起了嘴角。 尽管他与擎苍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可那怎么都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可能短短半天不见,他就换了种陌生的气场。 一定是哪里错了。 明明到了太阳该升起的时候,阴云却积压在半空中,让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带有血腥味的湿气。 擎苍并不说话,只是站在罗槿面前,任由地上藤蔓一点点沿着他‘师尊’的双-腿攀爬而上,勾破单薄外衣。 不善目光穿过自己、径直看向后方石碑,罗槿瞬间明白了擎苍的目的。 恐怕飞行法器一事不能责怪苏叶而是跟眼前这人有关,一路上都是擎苍跟在身边,法器的故障也是他去处理的,还有至今为止的路线安排也都是交由他负责。要是当初法器完好无损,他根本不会有到地面的理由。 回想起来,擎苍途中多次都想让自己与杜若分开,可他并不知道商子陆曾给自己与杜若之间结下禁术,到达极北之地之前,他们都不能分开太远,这个计划才一直没能达成。 而那个没有了活口的小镇,则是距离这片密林最近的城镇,安原本的计划再向北走下去,不需一个月就能到达极北之地了。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对杜若打了什么主意,罗槿都要让杜若尽快离开这个满是符咒的危险地方。 即使狼狈的侧倒在地上、站不起身,罗槿也努力的抬眼与擎苍对视。手指在他难以察觉的地方悄悄翻动成法决、催动掉落在一旁的灵剑,面上平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收回放在杜若身上、满载期盼的目光,擎苍一步步靠近着罗槿,向上勾起的嘴角有些邪肆气息,哪里还有师门下大弟子的模样。 怒目瞪视着自己‘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罗槿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自脚边而上的纤细藤蔓已经缠-绕到了腰际位置,仔细感受下来,正在一丝丝吞噬着他身上的灵力,到现在为止,藤蔓触及的地方都处于一种麻痹状态,消失了感觉。 没有立刻回答罗槿的问题,擎苍叹息一声,道:“其实想想这几百年来,还要感谢你。” “当时实在没想到,在天元隐蔽期间还能遇上现任血魔魔尊出世,呆了那么久,还以为要一直演下去,本来打算里应外合,却没想到被旭尧那老东西抢先一步……干脆继续,也顺便寻找,谁能想到那老东西把他关在那种地方。” “也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本使早就该想到,以那老东西的能耐,就只能把他关在四象山。” 白色长靴一步步踏到眼前,侧躺在地上的罗槿视线有限,看不见擎苍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其实按辈分算下来,我的年纪有你两倍呢。” 好像每一句话都带着嘲笑,罗槿只感觉呼吸有些颤抖。 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背叛,一直留在身边的徒弟竟然是来自魔族潜伏者、利用这一‘爱徒’身份,随时观察着四象山的一举一动。完全信任的人竟然有这种身份,虽然罗槿不知道擎苍具体做过什么,胸腔也血气翻涌。 忽然感谢现在的自己动不了,只能听天由命的倒在地上,不然……依照师门律法,应该立刻将擎苍就地□□。 先不说罗槿有没有战胜擎苍的能力,他也未必能下得了手。 毕竟一个人一直都在演戏,而其他人都是真情实意。 身后的石碑处忽然传出一阵闷声嘶吼,那是杜若的声音。这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声音,让罗槿下定决心、不顾黑色符咒缠-绕身上带来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隐蔽的翻转手指。 终于,剑尖转向石碑、瞄准了正中心那道退了色的符,将长剑投掷出去的前一秒,胸腔又被身前的人狠狠踹了一脚,瞬间没了任何力气。 “你觉得我看不到么?就算你剑过去、破了那一层符咒又能怎么样,他能逃得掉么?” 擎苍面上表情莫测,说完这句话忽然眼睛一亮,自顾自低声道:“那封印……我也希望它快一些解除。同一个门派的东西,或许……” 话未说完,袖袍中就探出了藤蔓,蜿蜒向前、捡起罗槿的长剑,狠狠的往石碑正中心的符咒投掷了出去。 锻造自四象山的灵剑插入了那道符咒的一瞬间,自长剑划破处开始,黄色纸符自己燃烧了起来。 本就暗淡阴郁的天色更加深沉,狂风忽起,身后传来杜若难受的怒吼声和喘息声,罗槿背对着他、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凉意自脊背蹿下。 杜若已经难受的睁不开眼睛,本来靠近石碑时,大脑就上涨起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痛苦,他眼睁睁的看见那个叫擎苍的人向罗槿出手,却自顾不暇,完全没有阻挠的能力。 想要变得强大。 这个念头在混沌一片的头脑窜起,念头越是强烈,头疼的就越剧烈,什么东西涌入脑海、身体。 而刚才罗槿佩剑刺入石碑瞬间,那感觉上升至巅峰,头骨要被生生撬开、塞入异物的感觉,疼的杜若几乎昏死过去。 终于,符咒燃烧殆尽,空洞的眼眸添了血染光芒。 石碑中封存的东西都回到了杜若身体,长发在冷风吹拂下遮住面庞,一身白衣满是血迹,一步步的跨下台阶。 这一刻起,有什么改变了。 疾风呼啸的愈发强烈,卷下了四周无数落叶,衣带袍角也跟着煽动。 罗槿黑色长发被风散乱的洒在脸庞,心跳不自觉频率加速。愈发阴沉的天象,怎么都不像有好事发生,擎苍到底要将杜若如何? 无论如何挣扎都动不了,身体被麻痹,现在张口,连话都说不全,罗槿现在能控制的、只剩下眼睛开合。 很快,风云寂静,身后渐渐有脚步声贴近,感觉起来像是杜若,但……又有些不同。 想要喊杜若立刻离开,张张嘴却不成调子。还在思考如何才能让杜若黯然离开的罗槿,就见眼前的擎苍恭敬向自己身后人拱手、低头道了一句: “属下参见尊上。” 林间的风声已经消失不见,密林头顶的阴云也多消散而去,可罗槿就是感觉有一道响雷炸开在耳畔。 果然,蛊惑性的男声自身后悠悠响起,惹得他周身一震,刺骨凉意由心房一直蔓延到脚底。 “师尊。” 就算低沉了不少,冰冷了不少,都还是杜若的声音。 杜若一身狼狈,深红色瞳孔如晶石一般通透,目光却冷的渗人。本就俊秀的一张脸,竟在红色瞳孔点缀下多了几分魅邪之气。 接近百年前,修士与魔族之间起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本有大火燎原之势、最后却被压灭在了萌芽之中。 魔尊向来是统领魔族的首领,因为魔族中以实力为尊,大多都被强大的血魔一族包揽。千年前一战,血魔灭族后,整个魔族都陷入内斗状态,魔尊一位交换不停……直到百年前,莫名其妙又冒出了一位血魔,迅速用他的实力征服了魔域,成为了新一任魔尊。 顿时,魔族士气大振。 自古正魔不两立,因为利益冲突,双方敌对时间又久,皆以绞杀对方为荣。血魔魔尊一上任,就有部分受到修士长久压迫的魔族族人谋划着要一口气剿灭人族的修真门派,让人族永远臣服。 种种,便有了旭尧仙尊出山,亲手将那位仅有百岁、尚在成长之中的血魔魔尊封印在四象山。 一切都掐灭在萌芽状态,血魔的称号又太可怕,老一辈的人都听闻过千年前的那场残酷战争,没有人希望这世界上再存有血魔一族,事情自然没被宣扬,魔族的人也一直以为魔尊已死。 直到罗槿出关,旭尧仙尊阳寿殆尽,交付了‘押送魔尊’的这个任务,让一只隐匿在四象山的魔使发现了他们‘死亡’百年的魔尊大人。 杜若恢复了记忆后,面上表情变了又变,极其复杂的模样、直直盯着缠-绕在罗槿身上,几乎要贴着衣衫触碰到皮肤的藤蔓,淡淡向擎苍道:“谁允许你碰他的。” 其实擎苍的年岁、经验都与杜若相差巨大,他没跟这位实力超群的血魔魔尊打过几个照面,旭尧仙尊消息封锁的及时,等蓬头垢面的杜若被打理干净,在飞行法器上看见他时,擎苍也以为自己眼花。 从来不会尊重什么长辈,向来是实力为尊。擎苍因杜若话中寒意生生后退一步,瞬间收回了缠在罗槿身上的藤蔓,一下子跪倒在地。 “属下不敢。” 自始至终,都在想着如何将杜若救出的罗槿从听到擎苍那句‘尊上’开始,就瞪大了眼。 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一现实,更希望这也是一场梦境,希望自己能快点醒过来,却感觉到杜若停在自己背后,缓缓蹲下。 即使有发丝遮挡,脸侧被那道视线注视的火-热,罗槿忍不住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着,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或许杜若就是他要找的人。 ——或许正是他遗失了过去的记忆,自己的记忆才没能完全觉醒绑定。 这个想法越是强烈,罗槿越是没有睁开眼睛确认的勇气。感受到那人的贴近,紧张的喉结滑动、睫毛轻颤,可这画面落到杜若眼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师尊,忽然这么害怕我?因为我是魔尊?” 迟疑片刻,也没有放弃那个称呼。 纤长手指顺开遮挡罗槿脸庞的发丝,露出姣好容貌。杜若拇指沿着眼尾扫动着罗槿本就颤-抖的睫毛,羽毛般的触觉十分有趣。 最终,手掌爱-抚上罗槿脖颈处细绒,眼看着那道流畅美好的线条一直蔓延到衣领中去,细长眼眸眯了又眯。 ——这两个月时间,过得十分安稳,十分可靠,虽难比百年前舒适,却从未有过的安心。 抚-弄着细腻柔滑的项间肌肤,这是自己无数次定格视线的地方,即使恢复了百年来的记忆,还是十分诱-人。 “师尊,不是说等下一次见面,就要收我为徒么?现在……也算到下一次了吧,刚才分开了很久。” 虽然稍微有些矛盾,也理所当然的继承下对自己有益的条件。杜若毫不客气掐住罗槿脖子,晃了晃他的脑袋,却让那一双眼睛闭的更紧。 致命处被人束缚,也不想睁眼对上那一张脸。却忽然,感受着杜若手指摩挲着向衣领内探去,完全视近在身旁擎苍若无睹。 就算罗槿动不了身体也再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杜若毫无表情的一张脸,以及那双美到诡异的血色双眸。 “师尊。” 轻轻柔柔的又是这个称呼,重新看清了杜若的一张脸后,果然如预料一般,脑海中瞬间塞满了这个世界的记忆,一点点连接起来,彻底完全。 “唔……” 繁乱的记忆交至在大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寿命太长、经历太多的缘故,这一次头疼的格外强烈。 没有理会罗槿双眼睁大有些惊慌的模样,杜若手掌穿过他头顶黑发,拽着发丝将罗槿提起,另一只手捻住下颚,让他不能看向别处。 想要摆脱杜若的束缚,可即使藤蔓退去,身体也没有一点儿力气。 罗槿急剧喘息着,不得不看向眼前那一张脸。明明到了现在这地步,擎苍都不在向自己称呼那两个字眼,杜若却肆无忌惮、厚脸皮的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之前欠下的都补回来一样。 “尊上……” 一直沉默跪在一旁的擎苍忽然出声,伸手向杜若递过一个小瓷瓶,里面盛的就是小镇全部居民的血凝结出的精华。 极小的一滴,耗费的是上百人的性命。 感受到小瓶中绽放出的、及其诱人的血腥气,杜若眯了眯眼,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罗槿。 就算现在的他已经觉醒了曾为血魔的神识,可在四象山被困了那么久,身体状况十分虚弱。 血魔这一种族增强或者恢复自身修为,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吸收其他人或者魔的精血。所以一路上,他才会有难忍的口渴感,渴望的就是用血液来补充过分虚弱的身体。 先不说杜若从未用过人血,就算要享用什么来补充,肖-想已久的就在眼前。 轻笑一声,杜若脸上绽开的笑容惹得擎苍满头冷汗。并没有接过那个瓶子,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罗槿身上。 “师尊。” 换了个姿势,将罗槿纳入怀中,空出一只手重新覆上他的脖颈,又挑着他下颚让他侧头朝向擎苍,把最美好的线条留给自己,伸出手去来回挑-弄。 罗槿只觉得下颚处被杜若拇指摩挲的有些麻痒,那手指沿着脖子向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觉得这样的姿势多少有些暧-昧,罗槿被杜若三两下摸得不是很自然,却又挣脱不了,侧头都没有力气。 “尊上!” 听闻跪在一旁的擎苍一声惊呼,看见了他慌张的一张脸,下一秒就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庞,低沉声音缓缓响起,道:“其实……极北之地,去了再也离不开了吧,师尊为什么要骗我呢?到现在,我们又见了一次,你已经不能后悔了。” “我的罪,关押百年已经足够了,现在……换师尊向弟子赎罪了。” 说完,衣领忽然被拽开半截,湿热的舌-头沿着锁骨缓缓向上舔舐,让罗槿瞬间绷紧了身体。 “恩啊……杜、杜若……” 颈项间脆弱的皮肤被尖锐的牙齿咬破,强烈的刺痛感让罗槿身体轻颤,嵌入的牙齿却越陷越深,直到割断血管、品尝到甜美的血液,才送了口,转换成唇舌吸吮起来。 不管是哪一种感觉,都相当激烈。 杜若两手揽住罗槿脊背,将他抱在怀里,毫不留情的汲取,留下道道红粉痕迹。 没有支撑,罗槿头颅后仰,下颚到喉结、再到前胸,勾勒出一道美好的线条。 原本只是下半身麻痹,现在连上身都被酸胀感填满了。 紧咬下唇,还是难以抑制的自唇间溢出断续声响,终于,精疲力尽的罗槿在杜若手掌覆上双眼后,陷入了一片黑暗。166阅读网 103 【 满意的看着罗槿倒在自己怀里,鼻息间都是香甜的血腥味道。 终于夙愿以偿,干渴感也得到了平复,将白皙皮肤上、遗漏在伤口附近的血痕也干净舔舐,这才抬头看向因目睹了自己行为而石化在一旁的擎苍。 “目前为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理顺了记忆,他这个血魔的存在也不是谁都知道的。当日的魔族因野心并未向外宣扬,只因他的实力奉他为魔尊,而旭尧仙尊即使在百年前、仙魔战争一触即发时,也没将自己存在的消息暴露给太多修士。 血魔一族给这个世界的修真界留下过重创,即便到现在,修士们都还对血魔两个字留有恐惧。所以在旭尧仙尊看来,不宜张扬,灭了自己士气、增了他人威风。 “禀尊上,远南郡的人都知道了,麒麟殿也随时恭候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不敢回看杜若过于冷淡的眼睛,擎苍低头垂眸禀报。 其实这位新任上职的血魔尊上并未作出什么危害苍生的大事。 魔尊不过是魔族内部推崇出来的、能力最佳的人选,名义上统领魔族,实际上是为他们遮挡麻烦就是了。 实力为尊的魔族,地位等级差别对待、十分悬殊,目前为止,还没人能拒绝这一尊称。 有了这个称号也是好处远胜过坏处,不仅能集齐整个魔域的宝物奉养,还能坐在肆无忌惮、万人之上的位置。唯一的麻烦,就是要解决某些作为极端、痛恨人族的魔族成员所招惹的是非而已。 ——比如百年前那场封印他的战争。 说起最痛恨人族的,就是居于远南郡的那匹,擎苍便出自其中。他因恶心人族,才在天元潜伏了数百年、现在已经成了亲传弟子。 将一直萦绕在眉心、多次促进自己觉醒的一丝黑气消化殆尽,杜若淡淡道:“事到如今,你回四象山复命吧。” “尊上?” 瞬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他们所推崇的魔尊。 对于以修士为代表的人族,魔族态度大致分为三派,一类是极力推崇唯我独尊、统领人族的,他们多半曾与人族有过恩怨纠葛;一类是你不招惹我不搭理的,一般地位较高,兴趣不在区区人族;剩下的……则是听风便是雨,就算没有什么具体看法、什么仇怨,也想找机会去人族所占的地界捞一笔的。 总之,魔族对于人族没有多大好感就是了。 一直成长在弱肉强食魔域的杜若,他在遇到旭尧仙尊之前,并没有跟人族有过多少接触,被封印在四象山后,更是对这一种族没有好印象……直到被罗槿带了这一路,不管是四象山还是曾经魔域,都没有过如此贴近的距离,态度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尊上,若是只有属下一人,回去的话怎么都圆不了事,极北之地那边与四象山常有联系,就算属下推说、说罗子槿暂时留在极北之地,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败露……” 擎苍对杜若的决议多少有些惊慌,他拟定计划到现在,怎么都不会想到事现在这种结果。 罗槿现下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再在罗槿面前装成亲传弟子模样、再跟他一起回到四象山。 更何况,眼前这位魔尊,丝毫没有放罗槿与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本以为这位尊上不会留下活口,他可以直接带着罗槿首级扔回四象山、并宣告血魔觉醒,自此展开统领人族的序幕,谁知现在会出现这种状况? 本犹豫着要提出自己与远南郡中众人的计划,就听见杜若道:“那就直接去告诉旭尧,说他封印失败了,本尊回麒麟殿了。” 丝毫没有‘尊重前辈的意思’,能力面前,没给擎苍多少脸面。 杜若自顾自将昏睡过去的罗槿一把抱起,居高临下的俯视向跪地的擎苍。 “尊上,这……” “告诉他,用他门下这弟子作为交换,本尊既往不咎。 “尊上!” “以后远南郡的想要报仇,可以,但不要再牵扯上本尊。至于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神色平淡的说出口,不顾擎苍骤变的面色,也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杜若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前往魔域。 “前任血魔,魔尊大人。” 忽然立起身开口,关键词让杜若顿住了脚步。 擎苍的阅历比他和罗槿都长太多,魔族向来是长寿的种族。 见杜若止步,擎苍便继续道:“尊上的实力不输于那位大人,同样是纯正的血魔血统,那位大人带领魔族士气震天慑地。自古人魔不两立,尊上您不能只因一个人族修士就做出如此妥协,您应该手刃……” “是。”又一次不耐断了擎苍的话,杜若忽然低了低头,惹得愤慨激昂的擎苍眸光一亮,却又听他低冷声音继续道: “说起来,‘杜若’是谁?” “……” “本尊可不曾有名讳,这个名字是在途中,你让我‘记起’的吧?还有对血液的厚爱,想必你都添了不少力气。” 冷冷出声,他确实从未有名字,名不见经传的从前,没人理会他叫什么,杀掉争夺魔尊一位、实力强大的一众魔族后,人人皆称他为尊,没谁敢直接称呼姓名,所以就一直不曾有,也没想起过。谁知道这一趟就有了这个名字,还被从未有过称号的魔尊殿下默认了。 “或许是罗子槿故人,属下曾听他念过一句,这都是为了保证尊上安全。” 按捺住心中郁结,擎苍如实的回答道。 他是在出行之初,趁罗槿不注意、于杜若脑中埋下了自己的意识,又凑齐听见罗槿念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才借用了那个名字。 擎苍给杜若留下的些许提示当然抵不过觉醒后、血魔强大的神识,不过也曾经影响过他就是了。 听了擎苍的解释,杜若暗自思索。两个月下来,他已经在与罗槿的朝夕相处中认可了这个名字,可名字的源头还是让他在意。 疑惑基本解答,也就不再有停留的理由。 远南郡的人向来将人族视若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每一次都打着他魔尊的旗号,杜若可没功夫去管。 紧了紧双手、不理会擎苍的后续劝动的话,径直踏入云霄、向他的麒麟殿去了。 …… 自以为在四象山耗费多年,终于做了一件可以对得起自己付出的事,却怎么都没想到,拥有血魔血统的魔尊竟如此不堪重用。 身为远南郡一员,自然希望魔族可以彻底碾压本就弱小的人族,百年前那场未来得及扩大的战争就是由他们挑起的。多么弱小、脆弱的人族,千年下来却占了大片土地与资源。 不止是不服气,也是看不上。 擎苍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压下一身的怒气。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罢了,是魔尊如何、拥有血魔血统又如何? 既然他现在不配合,擎苍也有让他必须配合的方法。 收拾了情绪,看向被落叶包围的石碑挑挑眉,擎苍缓缓站起身来,到杜若方才离开的地方、捡起了罗槿遗留下的长剑。166阅读网 104 【 周身疲惫,从沉睡中醒来,罗槿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他现在在哪里。 当然,就算他不恍惚,也不会知道现在是在哪里。 身下床榻丝绸垫布柔-软,床侧木柱色沉、不知价值几何,鲛绡罗帐高悬、又配饰圆润珍珠做遮挡帘幕,深沉的色调庄严又不失华丽。 双臂支撑,才能缓缓坐起身来,双肩脊背处酸胀异常,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件。 同样的月牙白,只不过料子比起曾经穿的不知好了多少……而且,似乎自己只着了里衣? “师尊,您醒了?” “杜若……”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罗槿短暂的忘记了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看着挑开床帘上前、坐在床侧的杜若,下意识、一如既往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慵懒的起床音撩的杜若口渴感重现,不自已的想起了那日清晨、彻底唤醒身体的腥甜血液,似乎到现在口中都留有余韵。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从来都是保持着清醒,晚间也只是打坐调养的罗槿、从来没露出过现下这种毫无防备的神态。总是高高在上的人,忽然就拉近了距离,触手可及般、就近在眼前,罗槿的模样让杜若心神微漾。 可惜的是,罗槿的这份恍惚并没有持续太久,灵光忽现、记忆回归,很快就想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脑中的认知使他呼吸一窒。 全都想起来了……擎苍蓄谋已久的背叛,以及杜若可怕的身份…… “师尊可是饿了?我让他们备了吃的,这些日子师尊已经习惯了早晚吃些东西吧。”即使面上表情单调了许多也一如既往的表现温顺,魔尊大人亲自拉开遮挡床上的两边幕帐,让罗槿清晰的看见外面桌子上摆放的相当丰盛的早餐。 谨慎小心的表情消失了,还是同样一张脸,却沉稳了许多。杜若的变化很大,就算目前为止、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与从前一般,罗槿也无法同样对待,毕竟两人的身份都摆在那里。 杜若静静等了半晌,罗槿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话都不说。 不管是杜若还是罗槿,两人都重拾了‘一切’记忆。就算杜若渴望继续持续这几个月以来的关系和相处状态,罗槿也难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接受现在的事实。 眼睛瞥向床铺内侧,似乎是在探究着床幔的刺绣花纹,罗槿一时还没准备好面对现在的杜若。毕竟在他看来,杜若有过一晚的思考时间,而自己刚刚清醒过来,当然在接受程度上会有差异,他也不清楚现在杜若的态度和想法。 三个月的相处中,始终都与杜若保持着一道心理防线,罗槿又一次将自己眼前人主观划开一层关系,即便偶尔会有奇妙的熟悉感也被割舍下,又是师徒关系。不过比起四象山的三个亲传弟子,各种条件下、相处的更加亲密罢了。 良久的沉默使原本舒缓的气氛冷凝,杜若也继续耐心等待着罗槿的回答。 “这是哪里。” 叹一口气,罗槿谨慎问出声。既然知道了杜若就是魔族魔尊,就应该与他拉开适当的距离。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魔族又出了一位血魔魔尊,但他清楚的是,单凭一条血魔血统,他就没有与眼前这位抗衡的能力。 数千年前那场战争谁人都听说过,那时修真界如何昌盛,都损失惨重,才侃侃与强悍血魔打成平手。两败俱伤的损失了成倍修士,才换了血魔这一过分强盛的种族在这世界消失。 恐怕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的要更加艰难些。 因为掌握了完整的记忆后,罗槿知道,人魔差异巨大,而且魔族向来自视甚高,绝对看不上数量众多、又包揽了大部分土地的人族。 记不起自己究竟修行多久,面对现在的状况,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 “这里是麒麟殿,师尊先吃些东西吧,你睡了太久了。” “我……睡了很久么?”避开杜若有心搀扶的手,虽然他沉得住气,也不代表他这么快就能接受眼前的一切,还有转换了身份、魔尊大人的触碰。 俊秀的眉毛轻皱,魔尊大人平日里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与他人进行肢体上的接触,可他也同样不喜欢在自己占下魔尊身份后、唯一一次主动被拒绝。 相处的时间里一直当他是犯了罪的区区外门弟子,都是自己在摆低姿态,现在同样恢复了记忆,怎么都是万魔仰仗的人物。一边希望与罗槿继续保持旅途中的关系,一边又渴望罗槿更加顺从,多少有些矛盾。 当然,两种心态交织到最后,还是前者占了上风。就算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与罗槿也只有过一种相处模式,他带给自己的好感从未消失,杜若只对罗槿的抗拒有片刻不满,后又继续耐心回答道:“七天,大概是第七天的酉时,临近黄昏了。” 着实为这个数字惊讶,所处的宫殿太大,又有数层细纱遮挡、窗帘阻隔,罗槿根本无法分辨现在的时间,主观上以为清醒了就是早上,再加上杜若摆的那一盘所谓的‘早膳’…… 看出了罗槿眼中的疑惑,杜若进一步淡淡解释道:“师尊为了赎罪,身体有些疲累,所以睡得时间长了一些没什么,灵力一时枯竭,自然需要时间恢复。弟子每日就在这里,每天准备早膳,到翌日换餐,第七日师尊才醒来。要不现在,遣人去送晚膳过来。” 杜若话中的信息太多,让罗槿觉得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接那一句、或者是要问哪一句。 自清醒以来,需要认知的信息太多,他好像一直都处在愣神状态,应接不暇。 斟酌着看向面前的杜若,还是一身白色弟子服,还是那副精致眉眼,只不过周身散发着敛不住的精芒,十分具有压迫感。虽然对自己的态度还是相当温顺,但与之前并不完全一样,多了许多底气在。 “不用了,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擎苍……去哪了?”自然听到了灵力枯竭这刺耳的词汇,罗槿继续道。 “说过了,当然是为了赎罪。”也不厌倦罗槿一直发问,坐在床沿位置的杜若与向里挪了挪,与罗槿两人的距离极近了一些。 只穿了一层单薄里衣,精工细作、十分柔.软舒适的纤薄料子几乎能透露出肤质光泽,看罗槿似懂非懂的模样,杜若干脆伸手上去,一把扯开了他松垮的上衣,把罗槿大半个身体都暴-露出来。 言语无法具体理会的地方,就由动作来表达。 动作太快,身体又酸软的罗槿来不及对应意识做出反应,就算看出了杜若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也逃离不开,只能惊讶的看着半侧衣裳被拉开。相对粗粝的拇指顺着胸-前一直按压到颈项位置,泛起一阵疼痛。 “在四象山禁地关了那么多年,又被抽去了灵识,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迅速的弥补。弟子于四象山关押百年,足够赎罪了,师尊骗了弟子,没告诉弟子去往极北之地的最终结果,把你的精血分享给我,也算是赎罪了。” 表情没什么变化,杜若淡淡陈述着,只是手指依旧赖在光-裸细腻的皮肤上摸个不停。或许是因为忍耐了太久、又期待了太久,所以才一直忘不了罗槿的味道。 杜若的碰触,让罗槿立刻联想起七天前,身不由己的压迫感,以及忽然靠近的杜若的双唇,还有随之而来的尖锐疼痛。 指腹按压-在伤口处,罗槿看不到自己脖颈处是什么模样,只觉得刺痛感随着杜若的按压幅度上涨,立刻伸手拉上了衣服。既然杜若说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等待着他起来用早膳,那这一身衣服……十有□□都是这位魔尊大人给换上的。 明明这世界的这个身体因接受灵气滋养的缘故,恢复的更快些,怎么七天下来,伤口还会疼?就算向杜若说的,他因为灵力被杜若吸食亏空而晕厥,那有七天的缓和下来,也不至于柔弱成这个样子,早就应该恢复了才对。 “至于魔使,现在已经回四象山交代了,以后的日子,师尊安安稳稳陪在弟子身边就好了,天元的事有他们掌门在,师尊同弟子一起管辖魔域就是了。” “擎苍回了……四象山?”见杜若平静的点头,也从这一句话里知道了擎苍在魔族中的地位,惹得罗槿更加疑惑。既然擎苍跟随自己出行的目的就是将他们的‘魔尊’唤醒、带回魔域,那现在任务完成,他还回到四象山干什么。 先不说自己不在他身边,再过几日,极北之地、负责收押的长老见事态有异,也会像天元一派通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杜若重新醒来的消息压下去。最迟半个月后,四象山就会收到极北之地的消息。 “是,让他去传个信,日后弟子门下魔族,不会再侵扰人族亦或者修士,让他代替我弟子告知旭尧。” 出乎意料的平淡心态,也以为血魔魔尊回到魔域、重新接回掌辖权后,会再次发动战争、袭击,怎么都要报复被狼狈困在四象山而挤压下的仇恨,谁知道杜若如此轻描淡写,弱化了百年里受的折磨,还主动提出日后不会侵扰的人族的说辞来。 “师尊哪里也不能去。” 赶在罗槿开口前继续,杜若一把抓过罗槿的手腕,随手掐了道灵诀打在他手上,让罗槿感觉手腕处有细小电流蹿过的麻酥感,片刻,腕上就出现了当日被商子陆施下的红色长链,一直延伸到杜若脖子上,形成看起来相当结实的项圈:“这禁术,我解不开,身份所迫,不能去往四象山,所以师尊要留在我身边,直到这术法解除的那一天。” 也是,这术法虽然隐蔽,也是商子陆当着杜若的面施下的,人家恢复了记忆,当然有印象。可当面被戳破禁术一事,还是在人家恢复了记忆后、对那一损人不伤己的术法同样了解的前提下,事情就算不是罗槿主张的,也忍不住尴尬了起来。 “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开……” “那师尊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了。”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挂上了一道柔和的弧度,杜若柔声道。 这个魔尊,跟他听闻的蛮横、凶残态度都不同,十分的……体贴?面对意外没有怨恨,格外缓和的杜若,不仅对于天元没有任何复仇心思,留下自己也有相当正当的理由,不是强行扣压,罗槿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回绝的理由,便点头应了下来。 “好,在这禁术找到办法解决之前,我都在你身边。” 除了苏醒之处没及时反映和问了太多问题之外,谈话十分和谐。杜若伸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件同为月牙白的精致长袍,十分亲昵的披在罗槿身上,比亲传弟子还要周到的服务,让他起床用膳。 杜若回应罗槿的话大都真实,他这魔尊对人族并没有多大兴趣,对地界也没有多少野心,更懒得再介入什么纠纷中去。 至于四象山,掌门人旭尧仙尊白年前不顾青红皂白、不辩是非经过,只因血魔这一身份就将他神识封印的作为,也不气恼,因为他因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将过分虚弱的罗槿带到桌边,什么灵力亏空,杜若已经给罗槿在丹田经脉部下禁制,他现在就如常人一般,根本没有灵力可用。 其实杜若也不想这样,只不过担心罗槿醒来不会配合,以防万一罢了。 而且……什么禁术红链,杜若又一百种方法让它解不开,身边这个人,也别想离开自己身边。166阅读网 105 【 即使拥有了魔尊的身份,也十分礼貌客气,处处服务到位。 似乎魔尊一职并不需要投入多大精力,杜若每日都师尊长、师尊短的围绕在罗槿身边,一口一个叫个不停,两人就这样,以和谐的关系相安无事的又相处了一个多星期。 麒麟殿周围、魔尊地盘的范围相当大,‘担心’罗槿在这里一个人无聊,七天时间里,杜若带着他把这周围都逛遍了。 虽然并不觉得四周绿得发黑、悬崖峭壁的荒凉景色有多么吸引人,罗槿也跟着杜若的脚步上山下山到处跑。 其实他还不清楚这到底是第几个世界,第六个、或者是第七个?总之距离回到他所在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近就是了。穿越至今,越发期盼着最后的答案,也更能静下心来,好好探寻着自己对现世‘攻略目标’的情感变化。 总结下来,不仅是对自己的态度,‘攻略目标’的性格都有些雷同相似,罗槿越来越容易与‘目标’找到共同语言,有时候甚至连相处的模式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似曾相识。 醒来的谈话过后,罗槿又向杜若问了许多,大概了解了他曾经被封印在四象山的原因,也知道了在自己闭关的二百年期间发生过什么。听闻人魔两域险些擦枪走火,也是一阵唏嘘。 经杜若口述,罗槿闭关不久,他就轻易赢了数位颇有威望、对麒麟殿争执不下的‘魔尊候选人’,然后,就名正言顺的做了魔族至高无上的位置。只不过血魔这一名头太大,魔族也不是喜欢藏着憋着的种族,没有刻意张扬和收敛,魔尊一位做了没多久,就被旭尧仙尊知晓了身份。 远南郡是魔族中最仇视人族的分支,光是想到潜伏上百年、收录入内门弟子又查不出破绽的擎苍,就让罗槿后脊发凉。在远南郡那群人的煽动带领下、重新拥有了‘血魔’的魔众立刻高燃起将人族踩在脚下的想法。 总而言之,杜若的存在只不过是个震慑作用罢了,因为历任时间尚短,不少‘决定’都没经过他的手,当时对人族并没有兴趣,只是看着那一群人自己闹而已,谁知旭尧仙尊一个‘擒贼先擒王’,将全部火力对准了麒麟殿。再后来,就中了圈套,被现世实力最为强盛的仙尊生生剖离神识,四象山一封印就是一百多年,比当他在职魔尊一位都要久许多。 …… 细细追究下来,杜若倒不是罪大恶极,只因为这个过于‘高贵’的血统,惹了不少麻烦,还……差一点就被永远封印在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 因为禁术缘故必须留下,因为杜若的身份怎么都不适合再出现在四象山,起码要等擎苍得了解除禁术的方法回来。当然,至于擎苍这人,还要等他解决了这边一切,同旭尧仙尊商量过后才能处置。既然杜若没有发起二次战争的想法,也就有配合、进一步协商的可能,罗槿怎么都是擎苍的师尊,行过正经拜师礼的,必须要纠出擎苍错处。 这半个月以来,只身一人流连魔域,在魔尊大人明里暗里的照顾、以及日夜兼陪的招待下,罗槿感觉,他的生活的比起之前在四象山上,还要惬意许多? 环境算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身边有了与他有共同话题的人。虽然杜若依旧以弟子身份自称,也有本身的魔尊架势和自己的立场。 …… 与一片和谐的麒麟殿不同,天元君迁子、罗子槿亲传弟子擎苍,身负重伤。在临近‘出事地点’的某城池城主护送下,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乘借最快的法器回到了四象山,站在了新任掌门商子陆面前。 变化太快,擎苍进入四象山、见到商子陆时才知道旭尧仙尊仙逝的消息,还是被商子陆秘密告知的。 掌门换任这么大一件事竟然被压下来,连旭尧仙尊的死讯也未放出一丝半毫,擎苍低头跪在地上,一再感叹商子陆做事的果断、雷厉风行。 “子槿呢?发生了什么,一字不落、尽可能详尽的告诉我。” 还是一张严肃清高脸,商子陆替代了旭尧仙尊的位置,坐在无尽的莲花池中沉声道。 这是一处绝对隐蔽的场所,完全操控在历任天元掌门手中,能感受到任何灵息波动,丝毫不用担心秘密泄露。因此,商子陆特意将疲惫狼狈的擎苍带进这里后,才询问他具体情况。 这莲花池是擎苍第一次进入,曾经都是站在外面等罗槿,这一次真正进入后,在感叹当中灵气充盈洁净的同时,也更觉不管是常人还是修士,都占了太多好地方。 四象山山脉,竟然能让灵识封印前提下、困锁百余年的血魔魔尊都练造出外门弟子水平的灵息,资源储备能力不能说不强大,本以为天元一派所处的山脉已是极佳,可比起现在落脚的莲花池,山脉算的上什么? “禀……掌门师叔,师尊他,被神识觉醒的血魔余孽带走了……” “什么!”以为最坏的结果只能是极北之地法阵困不住那位魔尊、致使罗槿不得不多留几日的商子陆,听了这个消息后,本就僵硬的一张脸更加阴冷可怖。 “极北之地有长老布阵,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其实,弟子与师尊未来得及到达极北之地。”明显感受到商子陆投来的目光一凛,擎苍继续解释道:“因为苏叶的疏忽,飞行法器出了故障,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可以购买或者借用法器的城镇,弟子与师尊只得御剑前行,最终在一处密林遇到了魔族埋伏。” “本可以应付的来,魔族孽障皆为师尊诛杀……谁知那石碑忽然裂开……后来弟子才知,那人竟是血魔余孽,他带走了师尊。还说之前的事都会尽数报复,并……随时恭候天元掌门前去……” “还在弟子与师尊面前,屠杀了整座城池无辜百姓。” 擎苍话说的半遮不掩,当然适当做出了省略、扩充和改编。 可是,除了旭尧仙尊与魔尊本人,唯一明确前因后果的商子陆,在听见石碑裂开后,冷硬的表情也有了裂痕。 既然杜若神识被释-放,擎苍的省略,就给商子陆带来了其他的想法,比如……自己当初当着杜若面、施下的禁术。明言说过禁术的作用,就是想绝了他逃跑的心思,现在却成了杜若扣留罗槿的理由。 商子陆曾在百年前与杜若交过手,奈何差距太大、落得惨败,虽然到现在他的实力已不同往时,但那人毕竟是血魔。 千年前一场战争,全盛时期的修真界耗费大半才将血魔‘灭族’,千年后的今天,相同位置的人能力却远不足以千年前的前辈,比如自己——最大修道门派掌门,与之前号召所有修士对战魔族的那位掌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然……实力差距悬殊的也不止自己一边,魔族现在,也只不过剩有一个血魔罢了。 商子陆自觉他还留有胜算,只不过对于师弟罗子槿,一时难以取舍。 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对一完胜那血魔,对曾经的对手也有了解,虽然不至于即刻要了自家师弟的性命,但罗槿在血魔手中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可当下的情况看,贸然出手并不十分妥当,至于袖手旁观……一□□习近千年,商子陆还没有达到视亲近之人性无睹的境界。 只身一人离开门派去应战当然不可能,天元三子若是忽然下落不明了两个、蓝子葵又在闭关进修,那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不得安生。、听擎苍的意思,血魔也有开战的打算,倒不如由修士这边快一步拉开序幕,速战速决,尽量早日将罗槿带出。 难得的情绪一阵烦躁,至今为止让他烦心的一切,皆是由那血魔魔尊而起。 商子陆脸色又冷又难看,抓在两膝的食指紧了又紧,不论是就个人情感还是门派情面,他都有责任要把罗槿完好无缺的带回来。不再迟疑,等擎苍又多多少少补充了细节,商子陆立刻离开了莲花池,外出传达命令、召集会议。 本来换任掌门一事,是要等罗槿完成任务、平安归来再公布的,为了避免门派出现波动,可现在看来,波动难免,已经没有了封锁消息的必要。 看着商子陆面色平淡、步履匆匆离开的模样,同样‘忧愁’的擎苍于不知上进的杜若处受的气一挥而散,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总算是发挥了自己的价值。 只需要再推动一些,再一点点,让事情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让那位血魔魔尊彻底没了‘善待’人族的可能,才算真正成功。 早就在心中设想好的计划正一步步推动着,没有人知道擎苍为了扮演现在的角色废下多少苦心。 “师兄!大师兄!”离开莲池,沿着青石小径向前走了不久,就听到了久违的声音。擎苍抬起眼望过去,没想到在见过商子陆后能直接看见这两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行他的下一步筹划了。 苏叶与慕珺瑶气喘吁吁的跑到擎苍面前,两人得知擎苍‘重伤回归’的消息就立刻汇合、赶向这里,可距擎苍‘受伤’已经过了半个月,丹药服用调养下伤好了大半。眼前这个大师兄没有两人想象的血迹斑斑、缺胳膊少腿,只是路途奔波、形容憔悴些罢了。 “苏叶,珺瑶。”看苏叶满头汗珠,慕珺瑶小脸涨得通红,擎苍低沉着语调回应道。 “师兄,师尊留在北方了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忽然就被商师叔叫入莲花池了,掌门师祖又交代了新的任务么?”慕珺瑶气还没喘多匀,就急匆匆的问了出口。 小姑娘话说的利索,跟在罗槿面前完全不一样。 对待自小看她长大的罗槿,慕珺瑶十分尊敬,可就算自家师尊待人平和,在即师又父的状态下,慕珺瑶也和他亲密不起来。大概是因为她本身渴望与高高在上的那人关系亲近一些,想法太强烈,做起来就心虚娇羞了。 说到底,不论年龄,慕珺瑶大概一直处在‘青春窘迫期’,不知道如何处理与亲密长辈之间的关系。 当然,在擎苍看来,罗槿有意无意赋予更多照顾的,就是这个小徒弟了。 “不是,事情详细经过,等一会儿掌门师叔传令就知道了。”简单应下,擎苍并没有着急解释,只是毫不遮掩疲累,松垮着身子看向面前两人。 “掌门师叔?” “掌门师叔!” 异口同声,苏叶与慕珺瑶具是震惊模样,再加上擎苍不同寻常的落寞表情,谁都猜到,是出事了,而且八成跟罗槿有关。 点点头,擎苍看向两人,语气异常生冷道:“掌门师叔很快就会有详细的解释、部署,你们等着就是了。” 慕珺瑶因擎苍直盯盯看来的目光,即便心中担忧也不敢多问,这时候身旁的苏叶倒是忍不住了。正经起来的苏少爷因为平日里吊儿郎当,怎么都带着三两分轻浮样子,苏叶挠挠头、向前一步,道:“师兄,那师尊到底怎么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面对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明明有上百岁年纪还是一身市井味道,擎苍只撇了他一眼,心底暗笑,面上却不做理会,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相处的时间很长,擎苍同罗槿一般,同样看着两人长大,他们不了解自己,自己却早已将他们摸了个通透。 果然,抬腿刚迈下第三步,就听见苏叶带着抱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当初就应该带上我们一起的,人多一些,事情解决起来也……” “你给我闭嘴!” “大师兄!” 伴随着慕珺瑶的一声惊呼,擎苍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竖目横眉,一把扯住苏叶衣领、让他身体狠狠撞在石板路旁、粗壮的竹木上,震下片片绿叶。 青叶环绕,对视线有所阻挡也隔不断那道注视目光。从来没见过擎苍这般凶残的模样,惊得两人立刻禁了声。 苏叶被挤得呼吸困难,慕珺瑶连忙要出声劝诫,就听见擎苍一边压抑粗重喘息一边怒吼道:“若不是你,办事不力、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我……我干什么了!” 微一愣神,本来是关心紧张擎苍的伤势和罗槿未一同归来的原因,苏叶才跟慕珺瑶匆匆跑来,谁知道擎苍什么都不说,就用这种态度对他?简直莫名其妙。 从来都是以硬碰硬的苏叶,立刻反驳起来、剑拔弩张,涨红了一张清秀面庞也要恶狠狠的回瞪过去。 “要不是你准备的法器出了问题、半路出现故障,我和师尊又怎么会到地面上去!又怎么会暴露踪迹被魔族的人发现……要是你稍微争气一些,办事稳妥一些。那血魔的灵识就不会苏醒,师尊就不会被那个魔头带进魔域里去,也不会有屠城的惨案!” 因为疲累、日夜奔波而干涩沙哑的声音格外震慑耳膜,听了这话,苏叶呼吸一窒,好像心脏都跟着停顿了下来、一阵抽痛,气势汹汹的架势消失不见,颤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急剧爆发着情感,擎苍完成自己规划的‘任务’就送了手,任凭双眼睁大、愣住的苏叶沿着竹节缓缓滑落坐地。 阴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开,再不理会师弟妹两人的情绪,良好的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角色,短暂发泄过后,背向二人的嘴角挑起弧度。 被带走,魔域,屠城……血魔。 苏叶脑中就只剩下这四个词,每一个都狠狠牵动着他的心脏。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抖着,魔域是魔族众人的集中地,还有血魔……各种传说听闻,残忍至极的血魔忽然就真的出现了? 不知道过程,却知晓了最简练的结果,想都不敢想,自己将教导、照顾自己长大的师尊拖入了什么样的境地。 那擎苍是怎么回来的?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师尊? 慌乱的抹掉惊慌下忽然从脑海中冒出的想法,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开始责怪起不知经历了多少险阻、平安归来的人。明明那么强的师尊,以及实力强盛过自己的大师兄都没有办法的话,就算当初带上自己也只能是拖累。 一遍遍回想着当时接受到任务时还一脸不甘心的模样,那时候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检查! 自责愧疚感完全将苏叶吞噬,想要寻求安慰似得,看向自家小师妹,却发现对方也是僵直在原地,好看的大眼睛直愣空洞的盯着自己。 很想辩解、推脱说这不能全怪自己,想说就算法器没问题,路上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 千言万语压到嘴边,最终道出一声颤巍巍的‘对不起’,就用尽了苏叶全身的力气,浑身瘫软的倒在一旁湿润的土地上,紧接着、像是瓶盖扭开了最费力的部分,一声声忏悔道歉从他口中泄-出。166阅读网 106 【 擎苍确实足够了解苏叶与慕珺瑶,他知道,无论两人在外议论或是争辩,下了决定都会去找他。 另一边,商子陆的行动快的超乎了擎苍预料,当天就将事情大概公布了出来,公然摆明了绝不退让的态度、毅然站到了最前端号召,立刻发出邀请、寻了几大门派掌门长老集中到四象山商议。 果然,第二天,擎苍在自己房中打坐时,木门就被从外打开。睁开眼睛,就见到苏叶与慕珺瑶两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没有敲门,就擅自闯入,师尊教导过礼数礼节,就算是师弟师妹,这样也不合适。”似乎怨气还没消去,擎苍话里藏刀,狠狠地又扎了苏叶一下。 “师兄,苏叶师兄他……” “事情确实跟我脱不开关系,我当然会挽回,大师兄知道师尊被带去了哪里么?” 示意慕珺瑶住口,苏叶认真询问道。不可一世的一张纨绔子弟脸,终于被歉意愧疚占满,一晚过去,苏叶与慕珺瑶都憔悴了不少,特别是苏叶,浓重的黑眼圈几乎挂满了半张脸,脸色难看异常。 “你想干什么,苏叶。”面色阴沉,心中却对苏叶做下的、明显不合理的想法见怪不怪。 许是出身太高的缘故,苏叶总是难以看清自己的能力,总是对自己有过高的预估,典型的眼高手低。单凭这一句话,不论是擎苍和慕珺瑶,都能知道他下一步就是打算孤身一人潜入魔域,把罗槿带出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平日里总及时打断苏叶犯蠢的慕珺瑶并没有丝毫阻止,而是同样程度的跃跃欲试。 虽然有些意外,可他俩这样的反应正中擎苍下怀,只不过身为师兄、在未被拆穿前,擎苍角色扮演的依旧尽职。敛眉竖目,严厉大喝一声道:“不行!” “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不知道,由不得小孩子脾气胡来,掌门师叔自有定夺。” “师兄,掌门刚才已经定下了,血、血魔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知道掌门师叔的具体计划,可布置下来肯定是集结人马、广而告之,一定会耗费很长时间的,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等下去?” 烦恼的问出声,苏叶苦着一张脸道:“这么下去,万一……不,师尊不会有万一,我倒是会疯!” “师兄,我只是想试一试,我……会量力而行,若是不敌,就立刻退回来。以后不论如何,都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道最后,苏叶声音带了些颤-抖:“昨晚,我一直重重复复的回想着检查法器的那天、连做梦都是,那天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我……为什么没有仔细检查。” “印象里总觉得那是没问题的,为什么还会出事……” 苏叶愈发沮丧,声音都沉了下来:“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想,师兄,求你告诉我,我一定能好好考量判断自己,就算是提前去探路的也好,所以师尊他……到底在哪?” “若只是去查探,不与血魔正面交锋,还是可以的。”面上表情又是一阵为师弟担忧的犹豫,终于,擎苍松了口。 不等苏叶缓和情绪,不待慕珺瑶松一口气,擎苍继续说出口的三个字让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立刻想象出混黑一片,满是血腥的场面。 竟然是,魔尊居住的麒麟殿么……那么阴森可怖的地方? 一片沉默中,没有留给两人迟疑后退的机会,擎苍‘勉强’答应并详细的告知了地址后,立刻表示出一同前往做监督的意思。三个人一起,总比两个人要靠谱的多,更何况加入进来的人可是擎苍,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要比两人优胜太多的擎苍。 就算知道潜入计划并不十分保险,苏叶与慕珺瑶也多了信心。 对于现在的苏叶来说,他是引发这出‘意外’的最初因素,只有看到罗槿尚且平安,才能放心的下。 …… 隔得太远,完全感受不到来自四象山的紧张情绪,不知道自家弟子为自己的事情忙昏了头。 罗槿太相信杜若,完全低估了擎苍这个不确定的干扰因素。 过于安逸和谐的环境,还有橡皮糖一般黏在身旁、几乎寸步不离杜若,早就耗费了罗槿全部的精力。 自魔尊大人床上醒来后,他就一直在那里长住了下去。虽然罗槿从一开始就拒绝,也被杜若找到了反驳的理由,一会儿说这附近其他房间各有分配,一会儿又说从前赶路都是罗槿打坐、他睡床,现在理应交换对待…… 几次过后,每次夜晚降临、每次罗槿想要开口,也被杜若无奈的眼神压下,慢慢的,就在魔尊大人的床上长久睡了下去。 在麒麟殿停留了一个月,在杜若的带领下,将四周风景都摸索了清楚,终于有一天,魔尊大人没黏在自己身边。这一天起后,迎接自己的虽还是那张俊脸,人穿的却不再是那件白色弟子服,而是换了一套更方便行动的黑色窄袖劲装。 感觉空气中蔓延着紧张气息,格外与众不同。 用完早膳又沉默片刻,待杜若饮过茶水才问出声。虽然眼前的是站在对立面的魔尊,也因着三月相处及惯有记忆通透了解了。 说完没有立刻得到回应,而是收获了杜若清冷面庞的一抹笑意,或许事情是魔族内部事务,他一个人族修士不该干涉。视线下移,罗槿缓和道:“抱歉,不方便说的话还是……” “不,弟子一直在等师尊问呢,还想茶喝了这么久,换了一身衣服师尊总能发现才对。” 杯盏搁至一旁,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让好像被完全看透的罗槿有些尴尬。 话题一转,玩笑意思瞬间收敛、杜若立刻正色起来道:“刚刚收到消息,有的人不□□分,错误传递了弟子的意思,意图牵扯师尊。” “今天分管魔域各地的魔族会集中过来,事不多不少、弟子要好好解决。事后,弟子一定会完整的告知师尊。” “恩。” 出声应下,杜若对他一个人族修士能透露这么多已经是寄予了足够信任了。怎么听都是魔族自家的事,还牵扯了自己,罗槿怎么都不适合过问太多,就算两人同吃同住三个月,也仍有隔阂。 因为身份、经历所致,就算记忆重合、‘攻略目标’确认,到现在罗槿还是难以摆正平常的心态。不过这个世界也不急于求成,反正时间还早,能借助他留在魔域的时间与杜若确立下朋友关系足够。 剩下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不管是整天跟在身后还是每日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寝殿,并没有对杜若不同寻常的‘友好’对待有太多怀疑。 这种结果,同样因为、就算熟悉,也只认识了短短三个月,就算这三个月是日夜共处、完全足够相互了解,他也没做多想。因为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他漫长的生命中实在是太短了。 “后山湖边适合看落日,师尊等我回来。”一身黑衣衬托下,显得更加精致冰冷的一张脸、眸中忽然透露点点柔和光芒,杜若眼中笑意惹得罗槿微怔。 “那……我去后山等你。”情不自禁放慢了语调,不得不说,外貌有时候会对人的态度产生许多影响。 听了这回答,已经起身的杜若眨眨眼睛,更靠近罗槿些、正对他眼睛认真道:“都可以,但是沿着小路上去景色更好一些。” 私自封锁了罗槿灵脉的缘故,杜若担心自己不在身边时罗槿催动灵力有所发觉,额外叮嘱一句。让杜若意外的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在自己明里暗里的要求下,罗槿真的没有动用灵力,他并没有某些修士一般依赖法术便捷生活的习惯。 “弟子很快就回来了。” 没有阻拦,是因为担心罗槿生疑,生怕自家师尊忽然消失、离开,自己阻拦不住,就干脆下了狠手。 “知道了。”挑挑眉,在毫不知情的罗槿回应过后杜若才安心离开。 望着这位尊上背影逐渐消失,罗槿又添了一杯水。 总是这样,待杜若恢复‘记忆’后,在对方提议下,他不管做什么都亲力亲为。其实、如果没有天元硬性规定,罗槿大部分时候都不算勤快,因为修行、许多事上有了更便捷的方式。 可既然杜若都这么说了,也在他的带领下发现了不少奇妙景观,除了费点儿力外,倒也不吃亏。 魔域这一山脉与四象山完全不同,四象一脉烟气雾气朦胧,鸟兽众多,上山之路艰难,但真正进入山脉后,路途就会和缓很多。而现在这山脉,处处断石陡崖,只能依照各种路径才能步行上走。 被杜若带领的整座山都步行绕了一圈,罗槿也大概明确了每一处风景所在。 不同地域不同景致,多看看也不错。 他记得寝宫处于那边后山湖泊距离不近,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还不如早些出门等杜若找他,省的爬山时候又要被落在后面。 禁用灵力的前提下,魔族与人族的体力,怎么都比不了。这样想着,杜若离开后不久,罗槿就出了门。 如两人约定的一般,一路步行,沿着石板向上,郁郁葱葱、一片深沉的绿色,十分鲜活,转了几个弯,都是相似的颜色,看习惯了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直到他发现了深沉绿色与熟褐当中明亮的红色。 繁杂的各种枝叶中忽然向两边散开,蹦出一点红色,惹眼的色彩出现在面前,让本就来‘观赏风景’的罗槿止不住离开小路走上前去。 掀开绿色藤蔓缠-绕的屏障,耀眼的红色瞬间侵占了视线,层层汇集成扁圆球的细长花瓣、突出的花蕊,就算是对鲜花没什么关注的罗槿也知道它的名字。 从来不会摆在花店里、更多的存在于各种神话传说中,这种花的名字似乎叫做曼珠沙华,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彼岸花。 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传说就长在‘黄泉路’的通道上,也叫作地狱花,再加上这种花总长在石壁、坟头的缘故,在罗槿的认知中,彼岸花怎么都不算吉利。更何况眼前的不是一朵两朵,掀开那一层遮挡后,入眼的都是这般鲜亮的红色,根本望不到头,赤红逐渐降低了亮度,色彩愈发深沉,远处直接没入在黑暗之中。 刺目耀眼的红,很美,也很诡异。 不熟悉这种花生长的环境,可魔域环境特殊,说不定格外适合这类植物生长。类似于植被‘山洞’的地方受不到阳光,绿色藤蔓集结的帘幕形成了密闭的帷帐,完完整整的将这地方阻隔了起来,若不是清风晃动、恰好透露出一点红色,罗槿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算了,魔域这种地方,长一些人族认为‘不祥’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 杜若说的没错,魔域当中确实有许多罗槿不曾见过的风景,停顿在‘入口处’许久,最终也没抬脚跨进,而是缓缓放下了那一层绿色植被,退离开去。 红色的海洋一般,没有主人杜若在一旁,还是不要踏入不属于他的地方了。 …… 隐蔽的花田,不知道杜若说的风景是不是包含其中,有没有可能是那人私密留出的‘独享’景色,机缘巧合下被自己发现了? 这后山,没有魔尊的允许,寻常魔族可是没有权利进入的。 嘴角勾起美好弧度,在魔域的日子平平淡淡,与杜若保持着差不多的‘亲密’距离,充裕的相处时间、更多的了解,倒是圆满。166阅读网 107 【 山体十分陡峭,沿着厚重石板踏上去,到达湖泊附近时,太阳光线已经顶上了脑门,不过山上林木相当茂盛,层叠绿叶遮挡下也没对罗槿产生多少影响。 除了那一片红色的花田之外,这一路就没什么特别值得他惊讶的风景了。 那处湖泊杜若带着罗槿去过三次,只是都不在日落时分。这是罗槿第一次自己去找,也是他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离开杜若视线,在魔域范围内单独活动。 不知道为什么,罗槿总觉得这次出行,落下了什么,有些不对劲。 想不出明确的答案,就继续迈着步子向前。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沿着杂生的灌木细草步步向前,其实应该有更完整、更方便,类似于青石板一般的路径直接到达那处湖泊才对。不过杜若每次带他经过的都是这边凹凸不平、时常湿滑的泥路,从来不肯带他从正门走,明明湖边有一条直入云端的小路。 不过……说到日落,现在还未到正午,若是杜若傍晚时分才忙完过来,那……他岂不是要在湖边等整整一个下午? 罗槿挑挑眉,禁不住诱-惑的望了望‘回头路’,却又因为湖泊近在眼前,相比继续向前,下山的路实在是麻烦了些。 直接御剑降落的话,不知道又会被魔尊大人明里暗里的嫌弃多久。说是嫌弃,到底也不过是建议罢了,‘和谐’相处这么久,杜若的态度也从最初单单尊敬、罗槿说一不二,转变到‘发表’自己看法了,而至于罗槿,早也习惯了。 实在不想回头下山,单是走到这里就耗费了他整个上午,算算近黄昏的时辰,就算下山时间比上山时间用的短、能短暂休息个把时间,他也未必有再爬一次的力气。 立刻决定继续前进,谁知刚迈出脚步,就听见附近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直接落在不远处。 顺着那一阵声响发出的方向看去,接着就传来了一道粗重的男音,这声音对罗槿来说十分陌生,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不过,能进到后山这范围内的,十有八-九,就是魔族的人了。 想到这里,罗槿立刻回了头,催动灵力、打算迅速离开。 ——杜若是魔尊不假,但人与魔两个种族还没有‘亲密’到可以相互进入对方领域深处的地步。 杜若宫殿的下人口风甚严,身为天元三子之一的罗槿在这种地方停留的消息并没有传递出去,原因之一,也是避免麻烦。 不想给杜若添麻烦、就应该先行离开。 因‘他人’拜访,今天没能赶上日落,想必杜若也不会多说什么。算算时间下来,就算按照最快的速度,紧赶慢赶,擎苍都要在五天后才能回来。 忽然发现,距离擎苍换得破解禁术的方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自已也就要离开了。 禁术…… 心下一顿,怎么能忘记禁术对杜若的单方面‘作用’!两个人根本就不能分开! 爬山爬了半天,距离麒麟殿当然不近,想想当初分开片刻就那种状况,现在杜若又要疼成个什么样子! 特殊情况下,再顾不了什么只用自身力量的约定。 担心着杜若是不是已经没了找他的力气,害怕在‘处理重要事物’的一天魔域出现大麻烦,罗槿立刻催动灵力、踮起脚尖,可谁知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感受到全身灵脉被什么牢牢堵塞,硬生生把他接下来的动作给憋了回去。 还以为是魔域魔气太过旺盛阻碍灵气造成的结果,罗槿合上眼睛,屏息凝神片刻,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他拼尽了全力,却也跟刚才一样半路呛住、没什么变化,还因为‘冲劲儿’太大,灵气反噬,喉咙一股子血腥味上涌到嘴里,唇缝瞬间出现了红色。 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手掌,彻底绑定了记忆后,对于他这个修行近千年的修士来说,使用灵力早不仅是一项技能,而是本能。 习惯了灵气运转,那感觉就像是迈开双腿跑步一般寻常。原本是个身体健全的人,忽然就不能再奔跑,甚至连走路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可不止是难适应那么简单了。 莫名其妙出现这种情况,罗槿由脚底蔓延上来的惊悚感都还没过去,都还来得及思考经脉被阻的原因,就感觉到什么东西迅速靠拢到自己跟前,猛地抬起头,视线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残影,下一秒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贯穿。 “唔……” 脖颈一紧,猛地被按到身后一米位置、一颗参天高木的树干上。 巨大的冲击力推动着身体,用身体直直将较低的枝干生生压折,连带着整棵树一震晃动,甩下不少青叶。 …… “看,我就说有人的味道。” 那声音就好像粗糙砂砾进了耕牛的声带,嘶哑难听。 罗槿后脑撞到树上,意识一时模糊,待他脑海中的晕眩感消失不见、努力睁开眼睛时就发现,眼前正用一只手扼住他喉咙、让他呼吸困难的,果然是……魔族的人。 还应该,是刚刚降落在这附近的魔族。 巨大异常的手掌紧紧桎梏着脖颈,就算对方并没有用力,这感觉也让罗槿难受的够呛。 “真的是……怎么会?这里可是……” “哼,没错,就因为这是麒麟殿,才会有人族。” 还是……两个魔族? 难以睁开双眼仔细辨别,更多的依靠听觉。 听着一粗一细,两个过分极端的声音在自己对面响起,罗槿伸手扒住了掐在脖子上的手。 因为缺氧,很快脸上就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视线时而恍惚、难以聚焦,也费力对看过去。 模模糊糊看见近在眼前、声音粗粝的这个,头顶竖了两只牛角,身形高壮异常、相当魁梧,一身腱子肉凸现出来,小块儿凹凸排列,毫无线条感可言。而除了小山一般、相当厚实的魔族,另一个身材偏瘦了一些,样貌倒是同寻常人无异,不过是面色稍稍苍白了些。 “…你懂什么,与魔族同修跟与人族同修可不是同一种感觉,历代魔尊殿中都会养着几个不论是外貌还是资质皆佳的人族,当然,修士比较多一些,男人女人无所谓……” “我听说魔修比起寻常人族修士精进的快,话说我们真的应该来这里守着么,看这个地方除了这个人类也没什么了……” 粗细声音间叠响起,经验看来,眼前这两个不过是魔族的杂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出现在这种地方罢了。 这一类魔族,平日的他徒手就能应付,只不过现在状况特殊,催动灵力一次两次都遭到反噬,根本无法自保,而自己的灵脉,一定是被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封锁了。 缺氧感愈发严重,罗槿的手一直紧紧抠着束缚呼吸的那只大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对面两个魔族根本不会在意到自己现下几近窒息的状况,只是自顾自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最开始罗槿还能听到几句,还能有思考的能力,到后来,只能徒劳的扒上对方的手罢了。 即使被奉为天元三子的罗槿也不得不承认魔族的体力相对于人族实在优异太多,单单一只手握住脖颈处,不需发力他就承受不住。 后背被自己身体劈裂开来的、尖锐的树干刺的生疼,甚至都有些扎进皮肤,罗槿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那只剥夺了空气的大手上。 眼睛已经睁不开,对氧气的强烈渴求已经让他额头都冒了汗。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意识就变得有些模糊。用尽所有力气也扯不掉那只手,两个魔族还不知道喋喋不休是在吵嚷着什么,愈发热闹。 微弱的力道不足以撼动手掌分毫,几乎在晕厥之际,一下子被按得更紧。 像是在寻找一处施力点,糙手手指尖锐的指甲一下子陷入细腻的皮肤,耳根附近瞬间蔓延出鲜红血液。 身前雪白衣衫同样覆上一只粗黑大手,毫不停顿、没给罗槿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一把扯破衣料,沿着心脏胸腔到腰腹、相当长的一道口子,瞬间暴露了上半身大片风光。 因为指甲尖锐,又不知控制力气,在撕扯衣服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皮肤,连带着罗槿胸膛,瞬间蔓延凸起淡粉色痕迹,没见血也火辣辣的疼痛,本就深拧眉头的罗槿,眉间锁的更深。 受制于人的感觉太难受,无暇思考也只能把这事怪罪到灵脉莫名被封锁上。 “什么都没有,脖子上也是干净的,看来不是魔尊大人的人。” 因为罗槿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身材相对瘦弱的一人用手指仔仔细细扫过他胸膛附近,仔细查探着他身上的痕迹。 巡视无果后,立刻对高壮一人曾经说过的话产生了怀疑:“或者,是被抛弃不要的,而离集结的魔族去往那些人族的聚集地也没多长时间了,也有可能是修为很低、前来偷去魔尊处商讨情况的人族。” “屠杀,就快要开始了……” 虽然低贱的人族总会被魔族做各种‘用途’,但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而且这地方可是属于那位血魔魔尊,如果这真是魔尊占下的人……那样嗜血残暴的种族,就算服用药物恢复的快,也不该什么都没有留下,越是受到宠爱、就越该受伤惨重才对。 其实人族在魔域存在的意义,也就是供他们消遣了。在魔域范围中、对于‘没用’的人,只要是魔族就可以随意处决。 所以,这人可能是被抛弃的消遣,而另一种情况…… 现在,天元一派新任掌门已经像魔域宣战,甚至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还打着剿灭血魔的旗号。今日各魔于麒麟殿的聚议就是关于如何处置对待那群修士的宣战。 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人是来打探消息的低阶修士。 如果是第一种状况,那像是现在这样,这么‘干净’,也就是丝毫不重要的存在,可以任意抹杀。 如果是第二种……那更毫无疑问。 “既然这样,就直接……” “等等,你……尝过被曾被魔尊选中的人的滋味么?”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魁梧魔族的话打断,粗沉嗓音响起,立刻就受到了拒绝。完全没多想,另一魔族直接讲罗槿归纳为第一种情况。 “没兴趣,你可真是饥不择食。” 挑挑眉,‘瘦弱魔’上下扫视罗槿一眼,向后远离一步,避免一会儿会有血液沾染到自己。 因为他俩结伴听令多年,早就熟悉了对方的‘习性’,‘雄壮魔’所说的尝,有两个意思,一种是‘释放身体精力’的‘尝’,另一种,则是真正血肉模糊的‘尝’。 吞咽了口水,一直紧握着罗槿脖颈的手被松开,被压抑许久的呼吸终于顺畅,罗槿立刻从半晕厥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下意识的努力呼吸着。 身体无力的靠在树干上,两魔族的对话一直传进他耳朵里,可他还没能恢复思考的能力。刚刚被释-放了呼吸,双手就被禁锢上头顶。 就算他能够本能的感受到危险,一直陷在空气汲取的罗槿也处于缓和呼吸的繁忙中,根本无暇顾及眼前给自己所站地造成阴影的‘巨大’魔族所带来的压迫感。 脸庞红色还未褪去,眼睛都被那股窒息感逼出泪水,一身白衣破碎的不成样子,倒是别具美感。 空出的一手又一次探向破损的衣衫,欣赏着眼前的美丽景象,忽然为魔尊‘抛弃’了这样的人而感到可惜。 这样的人族都可以乱扔一边,不知道魔尊真正‘享用’的,会是什么样子的,莫不是只有人族中、类似于天元三子一般,鼎鼎大名又容貌姣好的修士? 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才有尝试这种‘档次’的人族的机会。 其实从刚才捉住这人开始,他就开始想象,这般细嫩的皮肤,‘活动完’之后吃起来,味道一定是最上乘。 心情因手下人的挣扎倍感愉悦,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还有散修,他都尝过味道,却从来没有试过天元这类修真大派的修士。 没错,他对‘吃’相当有讲究,之前执行任务也曾被四象山的修士打的到处跑,当然忘不了这类风格的白衣。 只不过,尖锐五指再次触碰白色衣衫的前一秒,就有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抹黑影迅速划过眼前,紧接着就是四肢被生生撕裂的剧痛。 刚张开嘴想要大喊,才发现血液已经溢满了口腔,舌头早就被连根拔出,只不过因为对方速度太快、痛觉一时没有传递过来罢了。 原本就粗重的嗓音更加难听,身体摔倒地上,只能发出咿呀沉吟,眼前也忽然陷入黑暗。 “你……你你,尊、尊上?” 就在‘雄壮魔’慌乱之时,就听见了同伴的声音。 那个向来自视清高的魔族,声音竟然颤抖的不成样子,等他反应过来同伴叫的是谁之后,立刻也浑身颤抖起来,然后除了一阵脚步声,就再也听不到所谓同伴的声音了。 魔域之中出现人族,确实可以任由任何一个魔族处决,所以‘拥有’人族的魔族一般会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用过’的痕迹,只不过大部分人族‘用’一次就会坏掉罢了。 自以为是大胆寻找痕迹、品阶低下的魔族完全没想到,除却所谓的‘抛弃’,不‘用’的另一种原因是……珍惜。166阅读网 108 【 “师尊……” 见罗槿扶着树干费力喘息的模样,杜若下意识立刻伸出双手,又立刻将沾满了血液的右手收回,换成左手靠近过去。 在感觉罗槿遇到麻烦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离开了与众魔族交谈的地方。从城外回到麒麟殿、再到这里,只用了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看见罗槿被如何对待后,又是立刻撕掉其中一个四肢兼舌头,也瞬间将另一人撕成碎片毙命。 不知道这两个杂兵是被谁带进麒麟殿范围内的,魔域中确实有可以随意处决人族的不成文规定,但罗槿受到攻击的地方可是在他所控制管理的区域…… 还是大意了,忽略了放灵脉被封的罗槿、一人出行会存在危险,杜若暗自懊恼,早知道就让他一直睡过今天了。 不关心被自己三两下撕成碎片、死的彻底的杂兵,也不在乎四肢剧断、趴倒在地上呻-吟的喽啰,杜若在罗槿面前向来是乖顺的模样。 他一步步走上前、靠近罗槿,比起怨恨对让自家师尊意外受伤的杂碎,更责怪自己的疏忽。 身上穿的是缝纫精致的玄色拢沙长袍,早就换了更正式的衣装。杜若蹙眉看着罗槿下颚附近还有前胸的伤口,立刻就将外袍脱了下来,打算先替他遮掩住,可谁知,距离近在咫尺的时候,终于遭到了那人的退避。 罗槿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意识重新清醒起来,就看见了杜若的靠近。 虽然刚才,在最难受的时候他也在心中呼唤过杜若的名字,也不代表他在极度防范之下、可以立刻接受杜若的靠近。 刚刚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时刻,生命受到威胁本能就会竖立起一层‘防御’,更何况,大脑恢复思考活动后,杜若就是罗槿的灵力丧失的首要怀疑目标。 时间上,自己在被杜若‘捕获’之前,还与擎苍的藤蔓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将其全部烧焦;地点上,一直都生活在麒麟殿,现在想来、虽然杜若没有限制自己的活动范围,但一个月以来,他都没有离开过魔尊大人的寝殿,就算被杜若带去四处参观,也是在这附近。 既要避开自己、又要避开杜若,能够对自己下手的就只剩下杜若本人了。 不管是亲自参与还是默许他人为之,灵脉被封的结果都与他脱不开关系。 杜若忽然受到罗槿拒绝,一时有些无措,外衣脱下就拿在手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实际上,他还不十分明确要如何与人平等相处,不论是身为魔族还是成为魔尊,都是以强硬的侵占还有可怕的实力作为处事待人的基础,只不过单对罗槿,他不想采取强硬手段。 看对方依旧张着嘴大口喘息,唇缝被血染得殷红一片,微微含水的双眸也泛着红,如此鲜亮的红色沾染到这人身上实在很美。 罗槿的明显抗拒一点儿不落的映在他眼中,不见惊慌,只是微微蹙眉,认真的看着罗槿,轻声道:“师尊,你受伤了。” “我要回四象山。” 扶着残损的树干,罗槿跟着杜若的意欲靠近的脚步往后退。勉力压下喉咙蔓延上的腥甜味道后完整出声,相当直接的语气,是试探,也是表达自己目的与看法。 “不行。” 同样直接肯定的回应,杜若的话让罗槿心下一沉,再不愿意这样想,杜若直接的拒绝也扩大了他的嫌疑。 “师尊忘记您曾经配合施下的禁术了么,师尊也说过,我们不能分开。” 又一次强调着最开始、让罗槿不得不留下的理由。杜若将手搭在自己脖子上,不知道念了什么口诀,红色的锁链立刻出现,由魔尊大人的颈项直接连上罗槿右手手腕。 “其实什么禁术,对重获灵识的你来说没有一点儿牵制作用吧?不然今天,你也不会那么直截了当的留下我一个人离开,不要再拿这个当借口了,杜若。” 罗槿语气逐渐生冷下来,或许是因为这一个月的接触,放松了警惕,让罗槿忘记了他最开始留下的理由。 “因为要处理的事情特殊,才不得不短暂分开。师尊说的没错,因为神识恢复,这份痛苦有所消减,但我们,还是不能长时间分离,师尊一定要在弟子可以随时找到的范围内。” 抢在罗槿继续开口之前,杜若补充说道,相当诚恳的表示禁术作用相当巨大,短暂时间他还能忍受,不过你罗槿,要一直待在身边。 其实禁术带来的痛苦限制伴随着神识重获有增无减,只能说是重新成为魔尊的杜若扛打击能力比之前强了一些。 而且……说实话,那条禁术锁链更像是自己与罗槿的羁绊,杜若现在甚至能通过向禁法中投入魔息来得知罗槿的状况了,也多亏了这个,他才能及时赶回来。 “是么……” 罗槿定下脚步,站在原地,杜若也默契的不再靠近,两人默契的保持了三尺距离。罗槿直盯盯的看着一身黑衣、让他捉摸不透的青年,正色道:“那你,封住我灵脉的原因是什么?是施下禁术的报复么?” ——果然被注意到了啊。 杜若轻轻感叹,很遗憾,果然还是晚到了一步,让罗槿发现了他无法动用丹田中的灵力,发现了自己动的手脚。 “师尊,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而已,除了禁术,我不得不多做一层保障。” 露出些许愧疚表情,杜若忽然有些心慌,他发现被罗槿发现小小意图,他并不能像他想象中那样保持平静。 “那如果最初,我没有同意留下呢?” 继续保持疑问,罗槿生活在魔域中的一个月受到了杜若不少照顾,本来一直保持感激,可等这些照顾站惹上人魔之争就完全变了味道了。 就算刚才状况危机,那两个杂兵的话还是落到了他耳朵里,就算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到现在也够消化了。 零零散散没有听全,‘最重要’的部分他倒是没有落下,比如…… “师尊一定会留下的。”十分肯定的回应,两个月相处下来,杜若感觉的出罗槿与他都是真心相对,自己也同样对待。 当初他根本没想过罗槿会有其他选择,自私的笃定罗槿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被杜若深沉执拗的眼色看的不知要如何继续,那一双点了星光的黑眸让人无法拒绝,在自己面前,除了树林中、石碑前的那一次变故,杜若一直都保持着小白杨的状态,就算恢复了魔尊身份也是一样。 直直的回看过去,罗槿停顿片刻才道:“杜若,之前先不提,我只问你一件事。” “师尊请讲。” 杜若眼睛亮了亮,本以为罗槿会因为自己的隐瞒和擅自动作气恼甚至离开,没想到他能如此轻易的在他眼眸中获得了原谅。同时,也因为对方骤变严肃的神情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句,微微明朗的心情就被打回原形。 “今天的事,跟天元有关么?”微微蹙眉问出声,罗槿面上表情是说不出的严肃。 他确实听到了人族与魔族将有纠葛一事,而一般,作为人族代表、可以正面应对魔族的,首当其冲就是四象山天元一派。在不算肯定时,用‘天元’作为询问的开始最合适不过,也给自己一些缓冲时间。 杜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像是在衡量着什么,选择保持沉默。 可是,这样的沉默对于罗槿来说很是煎熬,这样的问题,不回答,几乎可以被看做默认。 “你……还对我有多少隐瞒?除了禁术对现在的你没什么束缚作用之外,除了我灵脉被你封印之外。” 强自压下气郁,就是因为一直把杜若看做‘自己人’,现在罗槿才会格外难受。 不得不说,身为‘人族’,获得绑定了原身记忆的罗槿是得到千年的修士,他对于魔族还是难以抑制的有些成见看法的。就算杜若不一样,即使是魔族尊上也不一样,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认为他骨子里带有‘魔性’。 杜若一直不说话,罗槿也越来越等不下去,深吸一口气,换上了责问语气。 “换句话说,让我留在这里恐怕还有原因就是,等人族与魔族开展,可以从我这里套出些话来吧?反正在你的地方,你想要隐瞒什么我也不会知道。” 实在是因杜若的好不辩解态度气急,口不择言的这样问了出来。而面对罗槿明显变得质疑的语气,杜若眼神有一瞬的空茫,自嘲一笑,又向前一步贴近罗槿反问道: “那师尊是不是也认为,如果我想要知道什么,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说出口?” 一旦人族与魔族对上,就是一场浩劫,就算罗槿拥有多个世界穿越下来的记忆、相信爱人的为人,也在记忆觉醒后,更多受到世界原身记忆的影响。 每一次‘觉醒’都是这样,是世界原身得到了可以称为‘前世记忆’的东西,本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记忆占最大程度的主导地位。 这世界的罗槿不知道活了几百上千年,因为是修道者,又是名门正派,自小到大都被灌输着‘苍生为上’的想法,当然这个苍生指的是人族的相关,而眼前的‘魔族’,在修士眼中,就是危害苍生的源头。 虽然与杜若相处以来的记忆告诉他、眼前的人与想象中残暴的魔头并不相同,而是十分乖巧无害,可说到底,对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终究带有‘残暴因素’,还是魔族中血统最为高贵、可怕的血魔。 魔的本性,还是需要提防的,就比如杜若血魔灵识解封、刚刚觉醒之时,勃颈上被撕咬的痕迹感觉,罗槿现在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罗槿也不能无视杜若投来的、明显‘受伤’的神情。 “远南郡对于人族的掌控能力,师尊难道还不清楚么?如果本尊想知道什么,还需要费尽心思将你拐骗到这种地方,好吃好喝款待么?师尊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若是魔域想要得知什么,单一个擎苍就足够了,哪需要这般费心劳力?” 没错。 远南郡向来仇视人族,对人族的掌握也是最多的,那个类似于组织的聚集地时刻保持着一举把控人族的欲-望。 单一个擎苍,就能潜伏于天元这个人族修士中最具实力的门派、不被发现,可不就……够了么? 所以杜若根本不需要算计自己。 可杜若的种种形容描述就是让罗槿不舒服。一直对立的双方,若是继续按之前的模样对立下去、各自隐瞒着反倒没什么,现在杜若仅仅承认了一个擎苍的作用就让罗槿难受极了。 不仅是因为擎苍与自己有关联,还因为双方虽然都西相互防御算计着,仅看目前在自己面前扯开的一条线,他竟发现人族对魔族毫无反抗能力。 如此处心积虑的谋算,继续被掩埋下去,一旦双方彻底翻脸,必定生灵涂炭。 再过百年,待商子陆坐上掌门之位,待擎苍这一代弟子再晋升一步,那魔族手中掌握的‘资源’就更多了。 曾经眼前的魔尊大人已经坦诚过对待人族的态度,罗槿也相信了,但牵扯到这整个世界利益的事,某方面牵制下、关于自己责任的事,还是不得不多加防范。毕竟四象山一脉的修士,就是有保护人族的责任和使命。 瞩目于杜若‘谨慎’神色,罗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最不想提的道出口:“是不是又要有一场战争了?魔族与修士。” 有了最坏的猜测也不愿意靠拢到杜若身上,罗槿等着杜若的否认……或者解释。 指甲陷入手心,杜若盯看着罗槿半晌,才不怎么心甘情愿的回应:“或许是。” 他对于人族确实没有什么看法意见,因为血统与实力得到魔尊这个位置后还是保持自己的态度不管不顾,他手上未曾直接有过人命,因为自小生存于魔域的关系、没怎么接触过人族以及修士。 杜若留罗槿在麒麟殿,真是出于私心。 孤身一人惯了,就算恢复了曾经的记忆,禁地中格外无助的时光也难以被抹去,不可否认,罗槿对他来说确实是特殊的存在。 完全与种族利益无关,只是单纯想把这些归纳为个人恩怨。 不知道魔族的杂兵曾经多嘴过什么,总之杜若潜意识告诉他,想要与罗槿继续保持‘和谐’关系,他就不能再一昧隐瞒遮掩。这样大的事,早晚都会被吹进罗槿耳朵里,还不如直接告知风险低一些。 杜若直接应了下来,就算早做了准备打算,也止不住呼吸一窒,好像巨大的灾难就在眼前。 “那你呢,身为魔尊,杜若你……打算如何应对魔族的侵略意图?”放低了呼吸,罗槿紧张问道。 “总之,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师尊。”想都没想,真实作答。 反正杜若对人族一直没有什么太大关注,魔族也不需要听命与他,本来双方如何都与他无关。魔族与人族不同,不像是那些修士,有特定的责任与伦理纲常、法则限定,他这职位没有标明的职责,纯属看个人意愿。 上一任血魔魔尊主攻,参与战争,纯属个人意愿,杜若远战一旁观战,也是个人意愿,两者都被允许,魔尊只做震慑作用即可,没人能强迫他去做什么。 大概是站了太长时间,太阳光芒愈发毒辣,顺着脸庞向下凝结的细小汗珠滑入脖颈处被掐出的伤口,带来一阵火辣刺痛。 即使了解魔族的处事习惯,魔族并不听令于魔尊,罗槿也难免有些失望。 两人的立场毕竟不同,需要面对的也不一样,若是真有开战的一日,身为‘天元三子’,罗槿必须站在人族修士一边,不能从根本上避免,也要尽全力保全人族领域。 “既然如此,我要回四象山,若是千年前事故再来一次,那……” “不行!” 干脆一下子扑上前去,按住罗槿双肩,把他牢牢按在地上,那动作,完全忘记了罗槿灵脉被封,好像是怕他下一秒就御剑而起,像是离开客栈时那样、忽然消失在眼前。 “师尊说过,我们不能离开太远,你不能离开我身边。”麒麟殿的距离还好说,四象山实在不在杜若的掌控范围之内。 与修士后天得来的能力不同,魔族与生俱来的优势强大的不止一两点,与参与是非恩怨、因守卫人族丧失性命的修士不同,魔域当中‘老家伙’多得是,就算寿元将近,他们也有修士不耻的方式‘延年益寿’。而且这一次,那些老家伙竟然也表示出‘参与’的意愿来。 不仅是能力,但弯弯绕绕的心思就难以应付。 何况,不同种族,一旦事情没有解决、真的开展,在魔域杜若有保全罗槿的把握,而另一边却不同。 现在因为商子陆的‘公开宣战’,罗槿被他掳入麒麟殿的事无人不知,那边因擎苍的描述、被宣扬成什么样杜若还是清楚的,若是让罗槿就这般安然无恙的忽然回去,不管是对他的名声还是安全,都不合适。 “弟子从来没有以师尊为把柄的意思,也请师尊相信,弟子会全力以赴解决这次‘因弟子而起’的纠纷。更何况,这次与师尊所想的、千年前一役不同,并不单由魔域挑起,宣战的是商……咳子陆师叔。” 对商子陆的称呼十分不自然,那一声‘师叔’明显是后来加上的。 说实话,身为魔族,杜若曾不止一次向自己许下承诺,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在罗槿眼里,不管杜若是血魔也好,魔尊也罢,就算站在某方面的对立面,他也不会否定这个人。 即使未来两种族难以避免、终有一战,罗槿也为杜若的表现决议而感到心安。 无论利益再如何冲突,罗槿都会相信杜若,也不会像百年前旭尧仙尊一般,因‘血魔’身份的缘故,为了‘道义’伤害杜若。 其实,罗槿也不想就这样离开,不过他在意的,比杜若还多了一层原因——禁术未除。就算像是杜若说的,神识回复后对他的作用有所消减,也不是完全无碍,到底还是会疼。 可就算会疼,时间也不允许他再停留,单听魔尊大人直接应下的意思,战争已经没了缓和的余地,罗槿不得不暂时离开。不过,他会等到擎苍回来、禁制解除后才会离开。 这般想着,刚要宽慰杜若几句,却忽然发现他话中的遗漏。 “商子陆怎么能代表天元……甚至整个修真域?” 漏洞出现就会一点点放大,能具有这个资格代表所有修士宣战的,也只有旭尧仙尊这个门派掌门人了。 在旭尧仙尊没有隐退闭关之前,商子陆都没有这项权利,而且事情一旦牵扯魔族,说不好听些,又是血魔,旭尧仙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瞬间又动摇了心情,果然还是被隐瞒了什么。 旭尧仙尊不仅是教导术法的老师,也是看护原身成长的长辈,商子陆忽然接手掌门一位,只有可能是旭尧仙尊出了什么事。 师门有变,罗槿的辈分又高,这时候不管杜若怎么说,他都一定要回去。 立刻回去。 只可惜,在罗槿把最终决定的话说出口前,就被杜若上前靠近一步。 温热手掌覆上后颈,一丝诡异气息进入自己身体,一瞬间,双腿再也无法承担起身体的重量,软绵绵的四肢不受控制,瞬间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被身侧的杜若一把揽住。 “在弟子没有同意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师尊离开的……一旦离开,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杜若!” 不顾微弱的反抗,一直拿在手里的黑色外袍终于盖到罗槿身上,杜若调整了姿势,稳稳的将罗槿打横抱了起来。 方才擅自离场的‘会议’时、他听的很清楚,现在天元派掌门人已经换成了曾经的手下败将商子陆,至于旭尧仙尊,他的死与自己间接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然详细追究下来错不在他,但商子陆却因此与他不共戴天,难以确保同一师门下的罗槿会是什么态度。 事关生死,旭尧仙尊神魂已灭,自己无法改变的事不能告知罗槿。166阅读网 109 【 三两下回到寂静的麒麟殿,被杜若放倒在床上。就算一路上都有那一身黑袍遮挡,没被侍从看见自己身上有些‘怪异’的痕迹,罗槿还是自背后受到了些许奇怪目光。 带有杜若体温的外袍被主人轻轻落下,罗槿轻轻叹了口气,小幅度的控制着身体配合动作,却因为衣角扫到了下颚附近的伤口,疼得他微微蹙眉。 “师尊很疼么。” 低沉男声响起,杜若将外袍丢至一旁桌上,探出手指轻轻碰上罗槿被指爪挖进、深陷下去的几道伤口。 只不过是四肢瘫软而已,又不是不能动,罗槿眉头锁的更深,费力抬起手来覆上杜若的手掌。似乎比起自己,杜若现在的体温更加温暖。 五指反扣,将罗槿探出的手重新押回床上,没等罗槿反应过来,杜若就半趴到他身上。身体距离越来越近,脸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想要继续质问的话卡在喉咙,忽然靠的这么近,心跳频率骤然上升。身体被压住,仅能微弱活动四肢的力气无法撼动身上人分毫,罗槿只能看着那一张精致脸庞越来越近,只不过,那个人的那双眼睛明显在注视着别处。 意料之外,没有面对面靠拢,身体被压制,最后只能看清杜若的前额发顶。 因杜若莫名其妙的动作处于紧张状态的罗槿,忽然就感受到疼痛的伤口处一阵湿热。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一下,呼吸声也变得不平缓。 罗槿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杜若,你干什么!” 没有收到回应,杜若继续用舌尖轻舐过未结血痂的伤口,清除着上面附着的些许血液,一点儿也没有浪费的全部吞咽入口。 ——实在是……相当强硬的姿势。 看不到趴在自己肩膀处的杜若在干什么,罗槿只觉得伤口处愈发滚烫起来,下意识活动手腕挣扎,费了半天劲却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尽管还在为杜若的‘擅作主张’生气,也毫无办法,顶多也是用微弱的声音做没有用的呵斥。 可等到那个颇有些毛茸茸的脑袋顺着破损的衣衫逐渐下滑,等到舌尖触碰到前胸位置的时候,罗槿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急的脸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因为言语上的抗议没有效果,身体上力气又受限制,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满脸的尴尬和无措。 身体变得僵硬,夸张的一张脸一直红到脖子根,眼睛侧看向一旁,再也理会杜若的动作,那细微的感觉在身上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失。 压在身上的人起了身,被牵制的双手也得到了释-放,罗槿再回过头就对上杜若依旧清亮的眼眸,一番对比之下,几乎半身潮红、甚至被舔舐的有些情动的自己,与眼前双眼清明的杜若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师尊还疼么?” 关切目光中,杜若一句话打破了气氛的沉默,待罗槿反应过来,下意识右手摸上脸旁伤口,才惊觉发现深陷下去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难以置信的摸索几下,受伤的地方、被杜若舔过的地方……都完好如初了。 气氛由沉默变成尴尬,罗槿实在不知道杜若能拥有这种能力……用,这种诡异的方式让自己伤口迅速愈合。当然最尴尬的原因还是,他把杜若的意图想到了别的地方。 轻咳一声,为了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奇怪僵硬,罗槿垂眸道:“不、不疼了。” “恩,我以后都不会再让师尊遇到危险了。”得到回应的杜若,终于放心的端坐在床边,伸手整理起了被他扔在一旁的外袍。 现在的杜若虽然认为罗槿十分‘重要’,被他划在了羽翼保护的范围之内,可是一直实力镇压魔族的魔尊大人还不能准确的认知情感问题。 换句话说,在魔域这种特殊环境下,对于下属、他可以保持自己的震慑力,也拥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可对于想要亲近的人,因为是第一次有,所以处理起来格外的小心翼翼,也会暴露出不少错误。 最明显的表现,是他一想到随时可能失去罗槿的时候,心慌意乱的感觉会无法排解,表示占有的方式就会不自觉变得强硬奇怪。 罗槿看着杜若坐起身来,也跟着想要坐起。 杜若想要‘应付’的,不是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不论如何,罗槿都需要立刻回到四象山,不仅是两族时刻有‘开战’的可能,还因为旭尧仙尊的状况。 自从闭关后清醒过来,他‘错过’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面对日益复杂的环境,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罗槿真的需要了解,了解事件始末,了解至今为止的发展状况,不管是两百年前,两百年中,还是两百年后的正当下。他有这个责任。 杜若的缘故,没什么力气的罗槿只能双手撑着床才有起身的可能,可谁知他刚要动作,左手只小幅度的前伸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了。 疑惑的侧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左手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拴了一条细绳,而绳子的另一头,牢牢绑在床头。 罗槿:…… “我不可能让师尊就这样离开,不仅是自私你不会再回来,四象山……对现在的师尊来说,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罗槿回头发表想法前,杜若提前解释道。 “四象山对我来说不会有危险,我们身上的禁术还没有解,我一定会回来,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你要相信我。”眼前不足半个小指粗的红绳一定不一般,看似很轻易就能摆脱的小绳在罗槿暗自较量后以失败告终。 果然,还是要先说服杜若,他才有离开的可能。 罗槿依旧在强调离开,杜若却在他的话中有了瞬间的走神。看向依旧残存红晕的熟悉脸庞,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睛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过去了? 不要再小心翼翼、状似无意的看几眼,而是可以直接望过去,甚至可以收到一个微笑作为回应。 与他的地位、手段无关,好像还在被送往‘极北之地’封印路上的时候,他就被允许这么做了,还被允许靠近,受到过各种照顾。而且,就算重新获得了‘魔尊’身份,那种相处模式也没有多少改变,唯一变动的,大概只有自己增加的底气和日渐增长的慌张。 曾经的‘外门弟子’身份,面临的都是嘲笑与欺辱,后来的‘血魔’血统,得到的又都是审视与畏惧,连平等对待的关系都不曾有过。 如果说之前罗槿的态度对他来说全是感激的话,现在的他,则又多了好奇,好奇要如何处理这样对等的亲密关系。 轻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能够如此对待他、不论身份种族的,也就只有罗槿了吧。 “我相信师尊,那……师尊相信我么?” 黑眸中的光亮暗了暗,目光坚定坦诚,罗槿被这一双眼睛望着,再加上那不由拒绝的语气,难以控制的点了点头。 “既然师尊愿意相信我,那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不好?” 获得了回应,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愉悦起来,杜若缓了口气说道,又赶在罗槿出声反驳前继续:“我可以把事情处理好,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信誓旦旦的语气让罗槿思绪微晃,因为世界变动的缘故,同样在这个世界有巨大责任的杜若、几乎可以认定为观点立场对立的杜若在,做出最大让步的基础上,现在几乎完全站在了自己这边。 只不过,杜若毕竟是魔族,若是人族修士站到魔族一面会受诟病,以实力为尊的魔族相反下来真的没有关系么? 紧了紧五指,重新沉默下来,思绪过后,罗槿才缓缓道: “杜若,我……只是想要去了解一些遗漏下的事实而已,你是魔族,你的立场不需要因为我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师尊是介意我的身份么?” 仅用一只手慢慢撑起自己的罗槿听了这句话动作一顿,叹口气道:“并不是介意你的身份如何,我只是觉得……” “那既然如此,我也会帮师尊得到想知道的答案……等事情解决之后,交给你一个合适的答案。” 伸手扶着罗槿、让他坐起身,杜若垂眸回应道。等到‘大事件’解决,自己身上‘担负’了旭尧仙尊‘性命’一事再慢慢解释就好了,成功解决功能抵过吧。 杜若认为、只要有合适的解释,罗槿就一定能接受旭尧仙尊变相因自己失去性命的事。毕竟说到底,自己除了无法选择的血魔血统之外,还真没做错什么,而且目前为止,他除了在考虑到罗槿时觉得这身份血脉是阻碍,其他时候都对这身份十分满意。 毕竟在魔族,但因血魔这血统就能被高看一眼,更何况杜若有与之相应的能力。与人族修士中天赋对等的,魔族里就是血统了。 一直为之骄傲、最看重的东西,在更加重要的人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不同的种族,对方种族的人甚至厌恶让他引以为傲的血统。 被杜若堵得无话可说,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在自己还没有详细计划的时候就有人出好了主意,十分可靠的全盘包办了所有。 罗槿动了动手腕上的细绳,又一次暗自施力,也又被杜若按住那只意欲挣脱的手腕、进一步辩论。 “事情交给师尊,一定能解决么?虽然说现在还是商子陆……师叔单方面鼓动,可只要我出手应对,八成就没有问题了,如果换做师尊出马,就算了解了事情始末,师尊有一定解决的把握么?” “只要事情解决,我一定会告知师尊一切的一切,交由师尊一个满意的结果。” 不知疲倦的劝说着罗槿,让他把他想做的事情全权交由自己。着急如罗槿,也不得不承认杜若说的句句在理,他自己的作用与杜若的作用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觉得杜若身为魔族,不需要为人族‘付出’这么多,有了他的态度转变和帮助,也让身为人族修士的罗槿感到心安。 毕竟矛盾争端一旦扩大,修士魔族尚有能力自保,最受损失的还是平民百姓,原身的责任让他不得不重视这些。 “师尊不觉得我做出了很大让步么?其实这种事情我没有参加过,现下有了我的意见和参与,结局应该会很不一样。” 到最后,总结性的说了这么一句给罗槿,听到的人也不得不赞同。 是自己的‘责任’把杜若也牵连进来了,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罗槿能做的,就只剩下表达感激了,可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杜若继续道:“所以师尊,作为交换,你要留在麒麟殿,一直在我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我相信师尊,师尊也需要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所以如果师尊肯配合,我可以放开之前给师尊的禁制,不管是灵脉还是现在这只手。” 一边说着,一边拽了拽罗槿手上缠住的小红绳。其实,从谈到‘正事’开始,杜若神色就愈发的认真了起来,深潭般不见底的黑眸透漏着晶亮光芒,十分耀眼。 用自己的自由来换杜若的帮助么? 咀嚼一遍,其实这看似难以抉择的话题在罗槿身上却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说到底,他到每一个世界的原因就是‘攻略目标’,也需要跟杜若在一起的‘机会’,所以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并不过分…… 相处时间不算短暂,罗槿对于眼前的魔尊大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熟悉和习惯已经占了大多数,而对于杜若来说,对眼前人的感受也同样是难以形容。大概是情感方面经验太少,太习惯实力压制,所以一时间无法归纳这种占有控制的欲-望属于什么方面。 不过时间还长。 谁都没有说出口,确是双方的共识。在这样世界的设定基础下,不需要担忧生命对于情感的限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相处,慢慢摸索。 点头回应,立刻得到了杜若明显放松的神情,手上的绳子瞬间就被解开。 虽然绑的时间不久,还是勒出了细细一条痕迹,杜若将罗槿手腕放到手心,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红痕,确认一般又一次询问道:“师尊确定么?” “这样做,对你没关系么?” 有利无害,能够暂时借助杜若的力量平下这一次灾难,还能留下在杜若身边,罗槿当然会答应。并不了解魔族的态度,针对杜若的安慰,也忍不住多问几句。 “八成把握,不然这个位子,是怎么来的。那这个条件,师尊愿意答应么?”挑挑眉,杜若有些不满罗槿对他实力的质疑,简单回应过后又重复一遍自己的条件。 “恩。” “师尊相信我,自此以后,永远留下,真的肯定么?” 就算得到了两次回答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杜若总觉得罗槿答应的太无迟疑、太过直接了。虽然从相遇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去往极北之地的一路上,吃饭、休息,罗槿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这一次,在魔尊大人眼里,自由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自此之后,要永远留在对人族来说的阴暗不祥之地、甚至挂上修士所不齿的名头,就……这样轻易答应了? 毫不迟疑的回答,总让杜若感觉不到真实。 而与杜若的怀疑态度不同,棘手的事有了明显的解决方案,有人一起承担、解决,罗槿倒是感觉放松了不少,舒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起码有了解决的方向,事情不算小,因为留在了杜若身边,之后恐怕还要向他了解具体状况,罗槿放松深情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似乎更加紧张了起来。 “不是说着相信我么?怎么我的答应你一直质疑?不然就不要解开封印,把我绑在这里就是了。”为杜若紧蹙的眉头、过分谨慎审视的模样轻笑一声,玩笑道。 面对这样的事情,魔尊大人实在是太过小心翼翼,这一句玩笑话恰好戳中了他心坎。因为罗槿的‘正式’提议窒了窒,杜若神色十分认真道:“我还是比较希望师尊自愿留在我身边。” 怔楞片刻,从杜若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倒是让罗槿后脊一凉。按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 魔域边界,远南郡。 “擎苍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师尊?”疲惫的降至地面,牢牢跟在擎苍身后,慕珺瑶看着四周萦绕的不祥气息稍稍有些紧张,总觉得这一次出行不会顺利。 “明天,明天就可以看见师尊了,然后很快就能解决一切了。” 擎苍没有回头,一身白衣行走于幽暗丛林当中。 大概是奔波疲惫的缘故,慕珺瑶总觉得擎苍变得愈发冷淡,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师尊被带走的缘故,最是心善的大师兄再也没有笑过,就连平日里最顽皮的苏叶,也因自责日渐冷漠。 虽然同样担心将他们‘看大’的罗槿,慕珺瑶也为两位师兄的转变而忧愁。 雾气朦胧,不同于四象山水汽凝结的晨雾,魔域附近团团灰雾中不知是包含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人呼吸难顺,十分压抑。 多层遮挡下视野不慎清晰,慕珺瑶跟在心情逐渐紧张起来的苏叶身后,最前面带路的依旧是擎苍。 藏匿于衣袖的指尖凝结了一丝黑芒,比起进入杜若眉心的那丝颜色更深更重,拇指轻轻一挑,黑芒散开成藤蔓一般细长,一下子攥紧了苏叶身体里、瞬间消失不见。 心智越不坚定的人越容易被控制。 兜兜转转饶了这么久,一直置身事外一身轻的魔尊大人不应该被困扰,应该干一些像前代血魔大人一般的正事了。166阅读网 110 【 应下杜若条件后,灵脉封印立刻被解开,束缚多日的能力终于得到了释放。 魔尊大人办事效率很高,午间刚定下的事,晚间就有了基本结论,只不过因为还未完全确定下来,才没有告诉罗槿。 杜若的计划是,一切都成定局、万无一失时,再把计划‘汇报’上去。 …… 一天过去,翌日清晨,杜若早早就离开了罗槿身边。 昨天刚有过气氛不算轻松的‘谈判’,第二天晨起也是与往日一般,与罗槿告别去忙其他事情。 据杜若说,他恢复神识后,可以短暂抵抗禁术,并且保证过不会距离罗槿太远。据杜若说,他回复神识后、受到的疼痛有限,再加上魔族相关事情罗槿不宜插手,也就随着他去了。 一整个上午,罗槿都老老实实的听从杜若吩咐,待在他们平日休息就寝的地方没有离开,专心致志的调整运营着好不容易重得的灵气。 …… 也是大清早,借助擎苍‘不经意’发现的瞬移法阵、匆忙行进将近了一个月的三个人,两个筋疲力尽到了极点。 不仅是身体,精神上也是。进入了魔族掌控的范围内,四周出现的都是从来不曾见过的诡异风景,苏叶与慕珺瑶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大概是年长、早入师门的缘故,擎苍懂得的比苏叶和慕珺瑶加起来都多。一路都跟在擎苍身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心里也有了底。三个人算是偷跑出的四象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商子陆发现,可无论回去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要先尽力拼一拼。 等着商子陆‘要人’的过程太漫长,谁能知道他们师尊在这鬼地方会受多大折磨? 弯弯绕绕,又走了大半天,终于、跟着‘熟路’的擎苍,沿着一条狭小的道路拐进了几扇大小不一的门,形状、风格各异的门,门框处却都贴了一圈符咒。因为一直在赶路,受了擎苍不少嘱咐教导,进入魔族领域后,三人皆是屏住气息,避免被魔族发现。 只当门上符咒只魔族的防范措施,慕珺瑶对自家大师兄的办事能力效率深信不疑,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个魔尊的寝殿,但依照这几天的发展状况来说,小姑娘对寻得自家师尊充满了信心。 又进入一道不起眼的小木门,因多次跨门后附近景色没什么异常、稍稍放松了心情的苏叶与慕珺瑶在下一秒就屏住了呼吸。 相当讲究的楼台布景,深不见底的廊道转角,穿过那道小门后所见到的与这一路上的景色决然不同,三人进入了修真大家府邸一般的地方。 ……府邸好像又不够来形容,更确切的说,眼前的是一座庄严宫殿。 总之,这庞大的建筑毫无征兆的忽然出现在眼前,让两人开了眼界,就算是成长条件异常优越、出生于人族最富庶大城的苏叶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只不过,这里比起寻常的宅邸要荒凉许多,一切都是崭新的,却毫无生气,甚至有些阴森。 赶路缘故,又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大门,三人到达这处宫殿太阳已经西移。 阴影在阳光作用下拉长到极致,暖黄色的光辉丝毫没有缓和这诡异寂静的作用,反而给宫殿蒙上一层血色。层叠建筑遮挡的黑影处,好像一直蕴藏着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破壳而出、吞噬人心…… “就是这里,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向前就能找到师尊。” 一直叮嘱要保持无声的擎苍忽然开口,毫不遮掩的音量,让一直处于小心翼翼状态中的另外两人身形一顿。 听了擎苍的话,一路向前,只知道目的地远的可怕、没有具体里程的意识的苏叶先是一愣,然后小声道:“这里是……就到了?” “恩,就是这里。” 不顾长时间不说话、嗓音沙哑的苏叶,擎苍转身向慕珺瑶道:“珺瑶,我们从这里分开,你沿着前面长廊一直向前、去找师尊,我与苏叶走长廊边的石路,兵分两路、尽快到达走廊尽头汇合。” “要、分开么?”擎苍话音不小,几乎一字一顿,慕珺瑶也怀疑着自己耳朵。 偌大冷清宫殿,到处弥漫着诡异气息,三个人分成两组,就……只留自己一个人沿着长廊走么? “恩,时间来不及了。走廊可能遇到魔族侍从,不要惊慌,只要一直向前就可以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与苏叶帮你殿后。我们必须分开,有明有暗,以防万一。” 擎苍说的肯定,像是早有了这样的打算,苏叶倒是细心的发现了慕珺瑶的不安。 毕竟这是魔族的地方,诡异阴森。深吸一口气,苏叶安慰道:“不然,我们还是换过来,我去长廊,珺瑶你跟着……” “知道了。” 打断苏叶的话,慕珺瑶吞咽了口中唾液、迟疑过后迅速应了下来。 心脏跳动的频率骤然加快,虽然还有些紧张,但修为最低的慕珺瑶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最佳状态、全身戒备起来。 慕珺瑶年纪最小,虽然资质尚佳,但修行时间不占优势,当然无法与同样资质奇佳的苏叶、擎苍相比,再加上罗槿闭关的缘故,受到师尊教导的时间比较少,实力当然弱了许多。 说白了,慕珺瑶明白擎苍的意思,就是拿自己当做‘诱饵’、吸引可能存在的危险的注意力,毕竟自己实力低微、不能充当后盾。 不过……这确实是最有可能救出师尊的方法。 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不论是救出罗槿迫在眉睫还是仙魔大战一触即发,都不能耽误,慕珺瑶相信两位师兄的能力,敢拼一把在这魔气肆意的宫殿、交托自己的性命。 轻轻踏上长廊地砖,还是忍不住紧张。 慕珺瑶不仅是罗槿门下最小的亲传弟子,还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受到的宠-爱格外多,对别人依赖性也格外大,第一次有这么重要的‘带路’身份,单凭压力就让她站不住脚。 苏叶还是想要争辩,他觉得不应该由慕珺瑶踏入‘危险’,可在收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后,最终选择了闭了嘴。 反正目前为止,虽然知道任务艰巨,但没人会觉得他们会失败。 权当这一次是对小师妹的历练吧。跟在擎苍身后,苏叶如此想到。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慕珺瑶回看擎苍一眼,就轻快的迈出了脚步,大步跨入远处阴暗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长走廊。 …… 其实,整个麒麟山庄的范围都在杜若的掌控之中,加上重要的人就在其中,而自己又不能陪在他身边,当然给予了更大的关注。可比起杜若,经验年龄更加丰富、跟随了两代魔尊的擎苍对于这四周更加熟悉,在他的控制下,直到慕珺瑶跨入长廊,杜若才感受到外人的入侵。 更准确的说,他是知道擎苍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族。 接触时间太短,并没有记住苏叶与慕珺瑶的气息,但单凭擎苍带入两个人类这一认知看来,就让杜若一阵不祥预感。 更何况……人都进入了领域的中心范围自己才发觉,靠近那里的,还正是罗槿的所在。 神色暗了又暗,在感觉不妥后当机立断,又一次自重部下面前消失,用最快的速度迅速降临到外人入侵的那处。 …… 并不知道魔域的主人正在赶来,此时的慕珺瑶,额上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这走廊实在是太长,深不见底,而因旁边灌木遮挡、另外两人的身影又时隐时现,不仅没给她安多少心,破碎的影子因夕阳的光亮打过来,场景更加诡异可怖。 …… 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刚才三人又真的像擎苍所说一般遇到了魔族的仆从,有了短暂一战。幸运的是那魔族未加防范实力又在擎苍苏叶之下,很快就被解决了,可就算如此,也让本就心里没底的慕珺瑶更加紧张。 总觉得在这么走下去,眼前的黑影会忽然窜出什么怪物将自己吞噬……再或者,师尊根本就不在这里,这地方只是一个……陷阱?借用擎苍将三人一网打尽的陷阱。 ……为什么擎苍师兄对这线路如此熟悉,这么顺利就打入了魔尊宫殿? 疑惑自脑海中一闪而过,慕珺瑶唯一蹙眉,也无暇继续细思下去。一路上都是匆忙赶路的状态,步入敌方领域的紧张又无处排解,根本没有发觉擎苍的过于‘熟练’,事到临头的现在,就算忽然闪过疑惑也没空思考了。 紧了紧五指继续向前,手心都掐出了渗血伤痕,不在乎这点疼痛也不停下脚步,慕珺瑶按捺着涌到嗓子眼的心跳,只盼望着早些结束这漫长的旅途。 三个人各怀心事,步调却十分一致的向前,与一直渴望着尽快到达目的地、几乎要为这黑暗长廊心理崩溃的慕珺瑶不同,走在长廊一侧小路中,一直追随着慕珺瑶步伐的苏叶不仅是心理上,连身体也出现了不适。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刚才与擎苍一同出手调运灵力时、灵脉受到了什么阻塞,现在还呼吸不畅。 一直安慰着自己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苏叶努力转移着注意力,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对环境的观察中去,却忽然眼前一阵混黑,视线模糊不清。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苏叶脚步微微一顿,手背下意识揉上眼睛,眼球却在手背的出碰下有针扎一般的疼痛。 怎么回事? 本就紧张的气氛里忽然又出现了这种状况,惹得苏叶一阵冷汗,可几乎是瞬间的功夫,视力又重新恢复了。 只不过……再一次恢复视力,就发现视线里已经闯入了一道黑色身影,只来得及看上那张面庞一眼,都来不及记起这张面熟的脸,眼前就又被一片血红占领、代替了黑暗,又一次什么也看不见。 明明……意识还存在于脑海,身体却再控制不。 看不见,就只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向前去,右手提出佩剑,受控制的、直直刺向什么目标。 …… 先是大步前走,到后来几乎是要奔跑起来,原本沉浸在一片寂静中的慕珺瑶忽然听见兵器相交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转头看向身侧石子路。 原本遮挡视线的高灌木忽然被剑锋斩断,凌厉剑气迎面而过,带的慕珺瑶后脊一凉,可当她反映过眼前是何种景象时,身体就止不住颤.抖了起来,眼眶酸涩,眼泪几乎就要夺目而出。 原来……死亡真的这么近? 落了满地的、被剑气震裂各处的绿叶也遮掩不住眼前越来越多的鲜红,慕珺瑶怎么也无法从锃亮冷白长剑与满是血迹的白色弟子服连接处挪开目光。 “师、师兄……” 不应该这样!就算有再不祥的预想,也不应该真的发生,他们……应该平安顺利的带着师尊回到四象山,过之前一般平静的生活才对。 慕珺瑶觉得那个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嘶哑颤.抖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却偏偏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紧接着,她就收到了来自‘凶手’的目光,被那一道冰冷视线扫视,慕珺瑶只觉得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这个人是谁?一身黑衣长袍,周身气场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为什么苏叶的剑就直接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为什么地上有那么多血、感觉那刺目的红色就要把自己也吞灭了……为什么……擎苍不见了? “你是那个人!” 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慕珺瑶终于在杜若转身面向自己的时候记起了她在哪里见过他,怪不得这般眼熟,这就是当初师尊带出四象山的人…… 慕珺瑶痴痴的看着,看着黑衣男子向前一步,靠近举剑插.入自己胸腔的苏叶,替他把长剑抽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 将眼眶泪水咽下,慕珺瑶正对上苏叶投来的目光,长剑被抽出体内后,师兄瞬间被抽取了所有力气,晃了两下就倒在了那片被他的血液所染红的石子路上。 杀死苏叶的人靠近了。 踉跄后退一步,从和慕珺瑶喘息呜咽着直直回看过去,眼眸中除了愤恨还有恐慌。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只清楚她不会是这人对手。 终于,陌生环境下只身一人的恐惧感战胜了所有,最佳方案也只能是逃离这里,慕珺瑶后退一步、猛的迈开腿,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跑了起来。 尽头,长廊的尽头。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奔跑,慕珺瑶咬着牙、憋住眼泪,埋头向前,不敢回头看那黑衣人与自己的距离。 终于……扑到一处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入目一片熟悉的白色,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被撞之人十分惊讶的语调:“珺……瑶?” 听到这样令人心安的声音,所有的惊恐害怕都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慕珺瑶抬起脸,面前人那样熟悉,曾那样令她担忧,伪装的坚强终于坚持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很是不争气的颗颗掉落。听见自己噪杂又携着颤抖的声音想起来,哭泣着喊到: “师、师尊……师尊……”166阅读网 111 【 特殊时期,罗槿依着杜若所说,没有到处乱跑、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杜若给他规定的范围内。 就好像给唐僧留那个保护圈一样,杜若给罗槿也划定了保护范围。 魔尊大人不知在何时,在麒麟殿旁准备了一所院落,院落的风格与之前空旷庄严的寝殿完全不同,面积小了许多、布置简洁了许多,却又不失精致……风格就好像,在四象山一样。 虽然说现下灵脉封印解除,罗槿不认为自己能随便受到什么危险,但为了不给忙碌解决事端的杜若添麻烦,罗某人第一天表现状况很是优异,安安稳稳的待在僻静的小院里,望夫石一般等着杜若回来。 又是安静的一天,本以为这一天就要平安过去,可到了日落时分,罗槿感受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附近催用了灵力、起了打斗。 按理说这是杜若的地盘,没有谁胆敢挑衅魔尊威仪,就算是夺位的较量,也没理由在偌大宫殿进行、破坏财物。而且魔族中人一身魔气,就算是善于伪装、不知年岁的擎苍,也没有这般纯净的灵力…… 实在忍不住脚步,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罗槿是不打算背离杜若的意思、擅自离开被划定好的范围,但是远远开门瞅一眼、一探究竟还是可以的。 …… 出了清雅僻静、景致独特的院落,刚打开门,就看见远远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头都不抬、一路向这边狂奔过来。 根本没给罗槿时间反应,念头只在脑海划过瞬间就向前一步、跨过门槛,直接接住了硬生生往前扑的小身影。可就算是接到手里,也难以置信,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是慕珺瑶。 眨眨眼睛看的更清晰一些,才叫出口自己小徒弟的名字。 质疑为何慕珺瑶会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从四象山到这里,花费的可不止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他还没等他,就对上了慕珺瑶满是水汽的眼睛,原本挂在眼角的泪,顷刻凝结、瞬间低落,一颗接着一颗,伤心欲绝的模样楚楚可怜。 颤-抖的女声响起,完全没了往日娇嫩的调子,沙哑的不成样子。 罗槿看得出,慕珺瑶是害怕恐慌急了,原本最是‘生疏’的关系,从来‘不愿意’靠自己太近的小徒弟,现在牢牢的缩在他怀里。 不知道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就算止不住泪水、也强硬的咬牙不哭出声。 “师、师尊……” “好了,没事了。”看得出慕珺瑶一脸恐慌,明显是害怕到了极点,罗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安慰。 依旧难以置信小徒弟怎么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却见慕珺瑶努力咽下眼泪,费力捋顺了呼吸,红肿双目拧出坚韧眼神。就算突发事件太多,她也没忘记最初的目的,只想要他带回四象山。 慕珺瑶颤巍巍开口,即使实力不足也硬气小声道:“师、师尊,我们回去四象山好不好?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这里。”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听了慕珺瑶的话,罗槿有些疑惑。 其实清醒过后,他早就传递了平安讯息给门派、简单讲明了这边的情况,杜若这边也有擎苍出面、去往四象山回应消息,还是去寻禁术破解之法的。 最开始能放心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已经报至了门派。不然,不论是擎苍的‘叛变’还是任务的失败,哪一件都不是小事,没有详细的交代怎么都不合适。 慕珺瑶立刻点头,换来罗槿动作微顿,他昨天才答应杜若留下来,今天就被找上了门。就算心疼慕珺瑶因‘思念’的长提跋涉,也忍不住蹙了眉,道:“不行……我,必须留在这里,因为……” “师尊您在说什么?” 受到的拒绝完全在慕珺瑶的意料之外,她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哑。干练如擎苍,既然一心想要壮大魔域、使魔族重回千年前盛况,当然计划周密,罗槿传递的消息当然没有任何一丝成功回到四象山。一路上,都想象着罗槿生活在如何的水生火热之中,到现在才发觉他并没有受什么伤,甚至一生干净清爽,似乎完全不需要担忧。 一瞬间思路岔开,慕珺瑶联想到了让她惊恐的东西,后脊一凉、松开了扯住的袖子,步伐不甚平稳的后退一步。 “师尊为什么不离开?那个魔头他、他害死旭尧师祖!还、还杀了苏叶师兄!你、你为什么不离开?” 声音更加颤-抖,一路顺当平稳的慕珺瑶从来没有接受过像今天一般的打击。 “你说什么?” 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罗槿侧头看向慕珺瑶,对方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反是情绪激动的质问道:“师尊!血魔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他到底给了你什么?你才不会是串通魔族的人!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憋住的泪水随着委屈又一次溢出眼眶,听了这一番话,罗槿却是彻底呆滞了。 呼吸随心脏一窒,不由得联想到昨天杜若无论如何都要绕过旭尧仙尊的事,可是苏叶呢……苏叶又为什么牵扯进来的? 想到平日里关系相处融洽、一直扎堆在一起的三个徒弟,神情严峻起来。 灵力波动出现的地方离这边不远,针对慕珺瑶的言语,罗槿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腿、沿着深幽走廊向前走去。 他相信杜若不会把自己怎样,可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杜若会是什么态度,罗槿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慕珺瑶口中的两个人都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许是原身寿命太长的缘故,罗槿来到这个世界、特别是与神识回归的杜若相对四目后,就越发受到原身记忆的影响。 虽然之前每一次也是‘原身’记起之前、一切记忆融合,可现在这个世界与他有关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相处时间又长,即使知道杜若是特殊的,也不得不对其他人多许多关注。 血魔血统,既是能力也是束缚。 就算血魔一族强大的可怕,拥有吓死人的实力,也有美中不足——嗜血血统、性情暴戾、难以自控。比如最是强大的上一任魔族,战争持续到最后、最终失了心性,暴毙而亡。 眼看着罗槿朝着自己来的方向走去,慕珺瑶赶忙迈开打颤的双-腿跟上去。不论如何都不能再有差池,苏叶已经为此拼上了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罗槿带回去,可谁知没走几步,不远处、自家师尊就顿住了脚步。 “师尊!” “师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低沉男声似乎更有穿透力,被慕珺瑶的话晃得思绪混乱的罗槿初看清来人时,习惯性的放松下心情、勾起一道笑容。只过一瞬,立即发觉对方面上表情严肃,黑沉眸子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而是注视着他身后的慕珺瑶。 还有……就算是黑色衣衫不易被发现,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难以忽略的血腥气,这才注意到右侧的黑色袖袍正向下低落着浓稠的液体。 不由自主的,罗槿顿住向前靠近的步子,不祥感拢上心头。 杜若黑眸暗了暗,一袭黑衣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黑白对比之下,下颚附近的一抹鲜红更加注目。 滑动喉结,罗槿微顿过后持续向前,在杜若后转来的目光中、与他擦身而过。 手腕被捉住,眼睛不自觉看向杜若,因为他身上沾染的血迹、在‘眼见为实’面前,罗槿对慕珺瑶说的话已是信了四分。 轻轻推开杜若的手,罗槿现在急需要亲眼见证,来排除自己忽然冒出的、对杜若的怀疑。 怀疑别人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那个人是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 屏住呼吸,沿着走廊向前行进,谁知刚下过一道台阶,就看见一旁青白石板上布满了血迹。 沿着鲜血流淌的路径看过去,就看见苏叶躺倒在地上,熟悉的白衣染成鲜红。 脚步一顿,就感觉到杜若正靠近过来,等不到他开口,罗槿就上前一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苏叶身前,颤抖着伸手去试探他的气息脉络。 进入身体的和缓灵气相当温暖,奄奄一息、躺倒在血泊当中的苏叶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不清,也终是恢复了视力,能够重新控制住身体。重影轮廓慢慢重合,苏叶终于看清为自己调理混乱气息的人,就是因他的疏忽身陷魔域的罗槿。 想要开口,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喉咙沙哑的根本挤不出话,就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粘在喉咙里,想要咳嗽胸腔疼痛也让他没有力气。 苏叶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有太多的话没说,有太多的事没干,有些遗憾和不甘。 这样可惜着,又感受到一身影走进,定睛一看,那却是同自己‘打斗’许久的魔尊。 说起来,之前苏叶也见过这个人,就在赖在罗槿身边、想要跟随出行的时候,这魔尊就一直昏迷在舱中,他醒来还是自己发现的呢。 一直握在手里的剑紧了又紧,想抬也抬不起来,那时候虽然控制不了身体,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一昧攻击时、对方没有还手。 就算平日里有些自大,苏叶也知道天高地厚,他知道单凭那血魔血统、自己百年修行在他面前也算不得蝼蚁。 好像……确实是中了什么人的什么圈套,睁开眼睛看到平安无事的罗槿和那魔族,经历了全过程的苏叶了然了三分。 张张嘴,想要告诉罗槿自己已经没了救,让他不要再浪费力气,想要告诉他自己的伤是出自自己的手,却又吐出一口血来。 身体不受控制时,长剑已经严重搅伤了内脏,身体里又一直有一股诡异气息冲撞,实在是愈合不了了,到现在已经彻底没救了。 因为苏叶的那一口血,罗槿身上也沾染了几滴艳红。 原身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完全与世界记忆融合的罗槿当然不能放任他死去,更何况还与杜若有关? 咬咬牙,想要更快的送入灵息、催动伤口复合,却看见苏叶很是疲惫的笑了笑,嘴巴开合两下,无声轻念一句对自己惯有的称呼,然后……闭上了眼睛。 苏叶死了,就在自己眼前。 有了这个认知,罗槿眼前景象晃了一晃,触碰在苏叶手腕上的手指抖动个不停,也依旧没有放弃灵力的输送。 “师尊,起身吧。” 更让他心慌的声音响起,原本就站在不远处的杜若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似是不忍心罗槿徒劳无功,杜若缓了声音道:“师尊,现在他已经……” “闭嘴。” 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其实罗槿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杜若。 种种迹象都表明,关系亲近的人就死在他的手里,就算罗槿不愿意相信,事实也都摆在面前。 不仅是为苏叶死亡的无能为力感伤自责,也觉得关系之间牵扯了人命,他与杜若很难算清了。 呼吸一时有些困难,一路顺利的罗槿从未料到会出现这般复杂的情况。 魔域中,出现人族修士、甚至人魔双修都不算什么,可在修真界,若是门派中任何一个与魔族沾染关系,不仅是个人不齿,整个门派都会蒙羞。 不管杜若是什么身份他都接受,不仅是因为那种日久生情的熟悉感,奇妙的默契与心甘情愿的包容,特殊世界的特殊情况下,面对能对人族做出巨大让步的魔尊,罗槿对杜若还多了许多感激。 就在昨天,在杜若短短几句话和几个微妙的表情后,他已经决定了要彻底离开四象山、抛弃一切留在这里。 日久生情也好,慢慢相处也罢,反正这个世界又足够长的时间,足够拉进两人关系,足够熟悉感慢慢发酵成爱意,最是不急。 门规甚严的天元派,罗槿已经计划好了对外‘假死’,对商子陆及穆尧仙尊说出实情,愿意承担刑罚,重修道行。 只要没有了门派限制,沦为散修一个,就没人再纠结他的去留方向,对外死亡,也不会有人与门派蒙羞。虽然剥去修为的过程有些复杂痛苦,相比之下有了更方便的身份,罗槿也愿意。 可是…… 好像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杜若……可以告诉我你取他性命的原因么?” 为了抵制起伏强烈的情绪沙哑了嗓音,罗槿一字一顿询问道:“还有师……前任掌门人旭尧仙尊,他是不是也……这些,都跟你有关么?” 本来想要解释,听到后一句,却是愣住了。杜若拧起了眉,沉默良久才叹息道:“是……” 杜若承认了? 明显看见罗槿意欲站起的身形一晃,杜若连忙上前一步却被拒绝,下一秒,那把一直承担着自己与罗槿重量一路向北的长剑,一直朝向自己以外方向、保护过自己不受伤害的长剑调转了方向,竖向了自己。 “虽然跟我有关,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我会交给师尊一个满意的结果。” 剑刃的温度似乎直直染上心底,带来一阵凉意,罗槿却没再听他解释了。 “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师尊?” 握紧了剑柄,杜若没有辩解的直接承认让罗槿很是难受,与他意料中的相差太大,剑刃更向前一步。 实在不知道还能跟杜若说些什么,罗槿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在整理好事情始末以及心绪之前,罗槿都不想看见杜若。 “再过几天,我可以……师尊要杀了我?” 剑尖离得胸膛更近一寸,杜若停下了未出口的话,定定看向罗槿,反问道。 完全高估了罗槿的心里承受能力,完全低估了苏叶、旭尧仙尊还有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没有太多人际关系处理的魔尊大人可不能设身处地的提罗槿着想,向前一步,抓住了轻颤的剑尖。 锋利的长剑立刻划破了杜若手心的皮肤,换来罗槿忍不住的后退一步。 “师尊……不相信我可以处理么?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要……” “可是你今天就杀了苏叶。” “我没有。”相比起罗槿的激动情绪,杜若除了收到指责眼中愠怒外,还算冷静。 “一会儿肯定,一会儿否定,杜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所以师尊要杀了我,给另外两人报仇么?”戏谑一声,意外没有得到罗槿的否定,杜若不由自主握紧了长剑,新的鲜血沿着手腕淌下。 自己‘杀死’苏叶的那一幕并没有直接出现在罗槿眼前,这件事细看下来还有诸多疑点,只因为罗槿情绪太过激动没有发现罢了。 现在解释,罗槿也听不下去,还不如等他安静下来再好好解释。 “师尊要是想报仇,应该指着这里。”有了决定,杜若就把手心握着的剑放置心口位置,还往这个方向拉了拉,立刻换来罗槿意图抽剑的后退。 “如果不是要杀我,就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解释清楚。” 话没说完,回抽的长剑忽然向前,前胸一痛,杜若意料之外的发现,罗槿真的刺中了自己的身体。 很疼,不仅是那个伤口,还从心底蔓延上来,心脏都被拧到了一起,难以形容也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起来,杜若没有解释、只凭借罗槿看见的这些,已经触碰到了罗槿的底线。166阅读网 112 【 再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刺出那一剑时,罗槿不曾想过自己真能伤到杜若。 谁知道他一点儿都不躲,站在那里等着他砍?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罗槿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的状况太混乱、对他来说太残忍,根本控制不住,只记得那把剑随着杜若的靠近插的越来越深,最后罗槿自己松了手。 明明杀人的是杜若,他却还要摆出那副对人失望至极的表情,让罗槿心惊又心疼。 …… 杜若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一次封印了他的灵脉。本是用来保护罗槿安全的地方,这一次却作了另外的用途。 刺伤杜若的事件发生后,那一处布置用心的院落,成了罗槿的全部活动范围。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很难说谁比谁更难受一些,杜若却没有办法把自己彻底从那两条人命中摘出来,所以在时机到达之前,只能在罗槿面前保持沉默。 想要追查罪魁祸首,‘经验丰富’的擎苍早就消失不见,他也一直忙碌于与商子陆以及远南郡的人来往,要彻底解决对罗槿应下的事可不怎么简单。毕竟远南郡里面带的那些魔族,大都实力经验皆佳,这两点结合起来,再加上一对多、数量上的优势,就算暂时用自己威慑镇压了,日后也少不了隐患。 来来回回又是七天,这七天所见所闻,让一直留在‘幕后’推动发展的擎苍难受至极。 似乎他对于事情的发展想的理所当然,但每一次,杜若的决定、做法都出乎他意料。 杜若虽是血魔,实力强盛,整个魔域无人能敌,但因自小无人看管,流落四处、没有受到多少教诲,对于某些秘术秘法都不得而知。 魔域当中,从来都没有无私上报的习惯,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底牌,除非利益共享,否则,断没有交付出去的可能。 最初以为,只要将杜若带离四象山、等他神识恢复,就一切皆大欢喜——因‘仇恨’被关押的百年,激起血魔魔性,一举歼灭整个修真界,让人族蝼蚁般臣服,不让这实力弱小的种族骑在自己头上,占用太多资源领地。 擎苍的想法、对可能发生事情的推测理所当然,路上也确实一切顺利,可谁知道到最后,等待着杜若手刃罗槿,等待着带着那人头颅去往四象山挑衅的时候,杜若的所作所为却让他计划全盘皆输。 跟在罗槿身边‘长大’,不管对谁,罗槿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并不觉得罗槿对这位魔尊多了多少照顾,不过是片刻不离罢了。要说意外,擎苍只意外为何罗槿得知杜若血魔身份后,还能与他相处如常。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擎苍,完全见证了魔域、魔族,由盛转衰,眼看着这一强大的种族如何被低贱的人族逼压的节节败退。 好的发展还可以接受,见证自己族群这样的衰败过程,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向来瞧不起人族,也甘愿做低姿态,进入修真域、四象山,一探究竟,一待就待了几百年。 两百年前,眼底下被‘灭’的血魔一族又出一位魔尊,擎苍才刚觉复兴有望,就有是一头冷水。 旭尧仙尊一直隐匿山林之中,整个天元派不见踪影,擎苍不知这世间还存有如此的修真者,只以为千年一役中、人族魔族都失去了最强大的力量,从不想还留有血魔血统,也不想这样强盛的血魔在他眼皮子底下又一次被抹去。 初听闻新一任血魔魔尊当职不久就被毙于修真人士手中,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想要立刻将手里掌握的都报予远南郡,最终还是为地位缘故把持住了喧嚣的怒气冲动。 他是罗槿亲传弟子,又是最受重用的一个,日后有更多的机会靠拢天元的根基。 所以,当百年过后,事情有了转机,发现旭尧仙尊并无抹杀血魔的能力、只能以性命换取封印后,擎苍的心情自然是愉悦的,才有了跃跃欲试的第一次和仍不死心的第二次。 借用自己的身份,将一切信息切断,换成单方面叙述,除了鼓动除魔心切的商子陆之外,更是带着苏叶与慕珺瑶不远千里、潜入魔域。 擎苍皮相‘鲜嫩’,内里却是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物’,他的术法就算能被杜若辨别出来,也控制巧妙的很难被打断。 操纵苏叶攻击杜若时,本是抱着等杜若出手的希望,等罗槿前来‘刚好发现’才能万无一失,谁知他们的魔尊大人只守不攻?最终只能迫不得已‘自杀’了事。 至于后来的发展……在擎苍看来,平白无故被刺一剑,就算杜若对罗槿抱有‘怜惜’之情,也按捺不住怒火才对…… 算了,这位魔尊总是让他失望。 其实擎苍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想要的、与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除魔行为大同小异、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身份调换了过来。 从他的方向来看,杜若做的就是‘离经叛道’的错事了,现在竟然还费劲力气镇压牵制魔族,想要将他期盼等待多年的雪耻战争‘解决’掉。 明明那边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糟糕透顶到了那种地步,有两条命牵扯,就算杜若不计较误会,罗槿也不会原谅,可偏偏,就是还差一点。 这几天杜若忙上忙下的对罗槿视而不见,反倒给了双方平和心情的时间。 即使不愿意承认,擎苍对于当下的结果也无能为力了,可即便如此,也看不过人族商子陆为首的一日日耀武扬威,干脆……玉石俱焚。 不枉擎苍生存于世千年百年,又一直身处要位,再加上匿藏身份在四象山的日子,无论人魔、无论两域,都了解的不少。既然真的不能如他所愿,这样的趋势延续下去,人族只能通过杜若得到更大的好处,真不如两败俱伤,论实力,更多的魔族能逃脱一劫,到时候就人魔实力悬殊,有新的对立场面也说不定。 ——古法记载,这个世界领域之内布控着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法阵,一旦催动,天崩地裂,天地到处都会出现漩涡灵界。 不知通往何处,全凭运气,谁也难以逃脱。 分布世界各处的上古法阵,无疑是重新洗牌的最好机会。而擎苍,几乎是这世上对术法了解最多的人了,无论魔气亦或者灵力,都运用自如,漫长岁月所知所解不少,恰好……零散的得知了这法阵的催动方法。 对于人族来说,擎苍罪大恶极,而对于魔族来说,这位魔使,仁至义尽。 尽管术法有风险,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剩下的威力几何,擎苍也愿意舍身一试,因为实在不甘心,不论是魔族落寞还是人族兴起,亦或者是自己投入巨大期望的魔尊没有如他所愿,都不甘心…… 杜若确实无法放手罗槿,就算被许多人重视,也没有谁能像罗槿一般给他关心、平等关系对待,不会恐慌、单方面的索取,更何况自从神识解封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能伤害罗槿,虽然说不出原因,但就是不可以,不论是身体还是意识。 …… 彻底与外界隔绝,罗槿每天都坐在桌边,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一开始几天,杜若还天天出现,话说得多,来来去去也是那几句,罗槿问的他闭口不提、从不解释原因。到最后,罗槿干脆用沉默对待‘不交代’的杜若了。 不管是亲眼见到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杜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让他失望至极,但又因为杜若一直强调的让他等待,忍不住生了几分期盼。 罗槿希望能从杜若口里听到他解释,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想听见他的苦衷,就算杜若犯下了不能被原谅的‘罪名’,罗槿也希望这是他的迫不得已。 只可惜后来,眼看着昼夜交替,再没等来杜若的身影。 由不作回答到面都不给见,不仅是担忧四象山如何,心伤苏叶与旭尧仙尊,连以后该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罗槿都不知道方向,不论怎么想,罗槿好像都没办法原谅杜若亲手杀人这件事,死在他手下的又是与自己相关的,一个是教导他的掌门,一个是他教导长大的徒弟。 …… 一天接连一天,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槿终于等到了杜若。 还是那一身黑衣,只不过比平日脸上多了几分疲惫憔悴。 见不到杜若,罗槿难受,可是见到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沉默着坐在桌边等他步步靠近。 看罗槿眼神复杂,杜若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尊,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本来想过几天跟你一起去查验成果的……可是好像又没有时间了。师尊还是不……原谅我么?” “师尊和我说说话吧。”拉开一旁凳子坐下,杜若敛声敛气小心翼翼道。 太久不见,罗槿紧了紧手指,抬眼看向他,当日心中愤恨仍未淡去,情绪却平静下来。他知道很难跟眼前杜若保持、进行之前世界一般的关系,可总觉得事情还会有解决的办法。 “杜若,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却又与你有关,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有关,你总要告诉我。”平了语调,罗槿轻声说道。 然后,寂静一片。 杜若没有接话,定定看了罗槿一会儿,依旧在纠结。 旭尧仙尊是自己愿意用性命封印他的,这一点杜若无愧于心,现下旭尧仙尊的神识寂灭,他也无能为力。本来的打算是等安抚下两族恩怨再告与罗槿这件事,让他没有过多烦恼,可谁知又加了苏叶一事。 承于罗槿门下的青年,杜若说不出对敢进入魔域、甚至豁出性命赎罪的苏叶是什么感觉,或许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吧。苏叶一事也好办,当时收拢了他的元神,只需要费些功夫、修复肉体,等待些时日就有‘活’过来的可能。 一直被困在小院里,没有任何外界消息的罗槿不知道,丧心病狂的擎苍真的动用了那上古法阵,还真的启动成功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是真的波及了整个世界,为此付出性命的擎苍不知道,他的一番作为、大概是法阵威力削弱的缘故,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反而让人魔两族同时停下了脚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团结’,一同应对起来了‘天崩地裂’。 原本是应该即刻发生法阵的最大威力,人人自顾不暇,现在却是逐步推动、威力一点点增大,给了应对的机会。 所以现在,杜若才又有了时间来到罗槿面前。 大概是法阵中心就在魔域的缘故,更多的灾难发生在这里,魔族对应起来也并不轻松,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从哪里破开裂缝、钻出什么东西。而另一边,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也让商子陆心焦,这时候能得到杜若的‘和谈’,即使对方不放手罗槿、依旧坚定要为旭尧仙尊复仇、手刃血魔,也无暇顾及什么作战计划,之前集结、讨伐血魔的修士,都忙着保护村庄。 这些抢救的方式治根不治本,法阵的威力随着时间流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增长,再放任下去,难说能有谁能逃脱这一劫。 杜若不能责怪擎苍,毕竟他做的事说到底没有一件不为魔域,不过这次也确实危害了整个魔族罢了。这种条件下,即使是杜若也无法保证三天后,在法阵威力发挥到极致时、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世界怕也是满目苍夷……倒不如现在去阻止。 只不过就算他知道法阵在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说是否成功,在短暂观察、见识了阵法增长威力后,现在的杜若连阻止过后是否能活着回来都不肯定。 想想快要‘活’过来的苏叶,现在正是像罗槿摊牌、获取原谅的好时机,可要是这样,罗槿说不定要跟着他一起去干涉法阵,若是搭进去了他想要保护的人,那还真是得不偿失。 ——还是不解释了,在平安回来之前……可是又有些不甘心。 …… 罗槿不知道杜若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愈发深沉,漆黑眼眸中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不满的轻挑眉梢,刚要说话就被杜若忽然靠近,精致脸庞瞬间映入双眼,罗槿下意识向后挪,却被一把抓住肩膀。 就这样直盯盯的看着,也不说话,从眼睛到嘴唇,从发丝到下颚,每一寸都印刻入心。 被侵占式双眼盯得心里发毛,罗槿别扭的伸手遮挡一下,想要转过身去,却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转而拽下自己手腕,瞬间脸上又覆上了微凉五指。 轻轻细细摸索,看杜若摆出一副眷恋模样,罗槿有些心烦意乱。对于毫不知情的罗槿来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不说,还被这样轻浮对待,有些郁结。 拇指意欲沾染唇瓣,杜若却收获了罗槿蕴含怒气的双眸,轻叹一气,终是收了手。 果然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敢做。 就算一开始因为血性大发,因对鲜血的渴求狠狠舔舐啃咬了这人纤细脖颈,夺取了他身上甜美鲜血、心满意足,到了意识清晰的现在也什么都不敢做。 停顿良久,杜若终于缓缓站起身,算是下定了决心,衣袖中手指悄悄甩出一道法决,冷着一张脸,轻声道:“后天,或者是明天,商子陆就会过来了,到时候师尊就能回去了。” 言毕,多说无益,转身化身成一道黑气,消失不见。166阅读网 113 【 没头没尾,完全一头雾水,连阻拦都来不及,好不容易出现的杜若就在眼前消失不见。 刚迈一条腿出去就有一阵熟悉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使得罗槿脚步一顿——自己被杜若封印的灵脉……正在一点点解开,对灵气的催动能力正在一点点恢复。 虽然恢复的极慢,但罗槿还是迅速反应过来跑到院落门前,向着门上的封印甩出自己的灵力,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理所当然被那道结界反噬回来,力道却小了不少,没让罗槿承担太多。 力气一点点恢复,也终于在他的一番努力下、离开了困局多日的院落。 又一次踏出门槛,感觉决然不同,心脏跳动频率忽然上升,因为苏叶就倒地在不远处,再次踏进长廊的心情十分紧张。只不过抬起头却发觉外面的天空与那院落中看见的完全不一样,是阴沉一片,零星飘散着惨淡灰云。 无暇顾及其他,总觉得是杜若的疏忽才让自己能离开,想到对方留下的、明后天商子陆就会来带他离开,猜测商子陆应该就在魔域附近停留。脚步不停,沿着长廊一步步向外走着,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他停留了小半年的魔尊宫殿。 时间还长。 即使依旧介怀那两人性命也觉得自己与杜若之间会出现转机。 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的身份实在差别太大,身上的担子也都不小,要相处下来实在又太多阻碍。 叹息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长廊尽头。因为魔域之中处处波动杜若都能感受到,为了防止被发现自己借用了魔尊大人的疏忽逃出来,罗槿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反正平日宫殿里就没几个人在,倒也不用害怕被侍从发现。 走廊长到没有尽头,沿着它一路走下去,很快就找到了‘关押’慕珺瑶的房间。师徒两人被分开安置,慕珺瑶处带的也是布置相当舒适的屋子,倒也没受多少为难。 唤醒了躺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少天的慕珺瑶,拽着她就向门外走去。 慕珺瑶昏昏沉沉的,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就被罗槿拉着跟在他身后走,意识清晰起来,忽然顿住脚步,想起了‘入睡’前经历的一切,连忙反手拉住罗槿,急忙道:“师尊,这……” 当即明白罗槿是要带自己出去,怕是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看罗槿回头又顿了顿,本想再问苏叶的消息,或者发生了什么,看地方还在那条诡异的长廊上,又不合适,慕珺瑶改口道:“还有擎苍师兄。” 擎苍。 两个字恍若魔咒,一下子砸进罗槿脑袋,难以置信道:“擎苍跟你们一起来的?” “是擎苍师兄带我们来的,当时不知道具体的方向,也不知道师尊被关押在哪里,就去问了擎苍师兄。”被罗槿瞬间严峻的神色吓得一愣,慕珺瑶连忙解释道。 心下一沉,擎苍是杜若手下,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杜若安排的,两人真的就再也没有重合的机会了。 步步为营的算计实在可怕,有些不敢听下去,怕听到的真的是杜若的处心积虑,又觉得之前两人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虚情假意……还是这只不过是在自己看来?就像伪装潜入四象山的擎苍。 放缓了步伐,谨慎开口,就要补全他种种条件下无法得知的事由经过。罗槿声音轻颤道:“擎苍……回到门派之后说了什么?” “当然是师尊您被那血魔抓了!因为苏、苏叶师兄的疏忽,飞行法器坏了没能派上用场,师祖因为曾封印血魔耗光了寿命,所以掌门师叔在擎苍师兄回去后接任了,就一直在准备着集结修士,只不过战帖递了多次这边都没接,所以我们才忍不住来找师尊……” 紧攥的十指轻轻放下,为没有直接得到自己害怕的结果松了一口气。不过细想片刻,又一次冷了双眼,他记得杜若与他解释的是另一说辞,分析日后行为看来,杜若并不想自己离开,所以…… 是不是擎苍背叛了杜若? 所以才会把苏叶与慕珺瑶带来自己身边,借此来刺激杜若,让他控制不住身上的暴栗、这才伤了苏叶性命? …… 离开长廊,按着记忆中杜若带他走的路线、再依照‘和谐相处’时期对这处的熟悉程度,罗槿带着慕珺瑶沿着石板小径向外走去。眉头越皱越深。 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侍从,只是天色黑的愈发不正常。 再向前一步就可以如心如愿的离开了。 跨出格外寂静的大门之前,罗槿这样想着,却迟迟动不了步子,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慕珺瑶早就出了门,回头却发现罗槿愣愣站在门边。想要催促,刚一开口,声音还没来得发出,就看见黑的不透任何光亮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直直劈向一边的山头,紧接着是一阵沉闷又尖锐的雷声。 “师尊,我们快点离开吧。” 慕珺瑶向门口处走了一步,却见罗槿因那阵响声转了头,瞬间唤出灵剑,什么都不顾及的腾空而起,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奔去。 “师尊!” 大喊一声,不知道罗槿深沉面目是为了什么。着急向大门敞开的方向跑过去,却被门上忽然冒出的法阵阻隔,远远的被向后弹开,吐出一口现血,再也进不去。 只能担忧的看着罗槿身影就在眼前,又瞬间消失不见。 被浓云覆盖的天空,雷声还没有停止,一阵一阵、沉闷异常,只让人心感不详。 刚才雷声响动时,罗槿与杜若有‘禁术’联系的手腕有一瞬间的疼痛,那道长长的红色锁链出现了短短瞬间,罗槿清晰的看见锁链那一头,就在身后的那座山中。 杜若还在这里。 回头凝望的一瞬间,就发现四处宫宇向下洒下细碎灰尘,又似乎是木屑,总之周围的建筑都有倒塌下陷的趋势。到这种时候还没见有任何魔族仆从出现,那魔尊的这整座城池,已经是空了。 还能隐约感受到红色锁链的羁绊,罗槿当即取出长剑,再顾不得有什么,腾身而起,向手上灼-热所牵引的方向飞去。 阴沉的天空还时不时享有闷闷的雷声,山上又是嶙峋石壁,一片昏暗、雾气朦胧的场面下,场面显得是有些诡异。 御剑在空中飞行,很快就到达了‘信号发出’的地方,因为是在魔域,各方面都受到限制,等罗槿下降到地,收剑回鞘,才发觉落脚处是他所熟悉的上山路径,只不过灰色天空、光线阴暗,四周树木看不清晰。 手上有形无状的红色长链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时过多日又踏上湿润天气下有些腻滑的青石板,罗槿带着探索目光,逐渐加快脚步、只身一人进入木林。 弯弯绕绕走到尽头,手腕又是一阵疼痛,罗槿随着它的指引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这里只来过一次,却让他印象深刻。 ——正是长满了彼岸花的山洞。 紧张掀开植被做的天然屏障,罗槿屏住呼吸走进去,原本阴暗的洞穴却因为墙角放了夜明珠的缘故比外界还要亮上几分,等他看见不远处、跪坐在一片曼珠沙华当中的杜若。 心脏一颤,呼吸颤抖了起来。与遍布山洞、甚至看不见尽头的赤红花朵相比,杜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杜若。” 轻念一声,再顾不得这自然生长的花丛,罗槿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杜若身边,这才发现杜若身处土地上印了一道鲜红色法阵,他的右手正牢牢嵌在法阵中心,被从中心点蔓延出、有若植物藤蔓的褐色衍生物完整包裹。 似乎很是柔软又有些恶心的藤蔓正在一点点向杜若手臂延伸,似乎是要把他吞吃入腹,而法阵内的那人却浑然不知,额角尽是闪闪汗滴,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 “杜若!醒一醒!” 三步两步跨进那法阵,立刻感受到身上灵力瞬间被吸吮而去,罗槿着急大喊出声,飞快来到杜若身边,把住昏迷中杜若的双肩。 半拥抱的姿势靠近后,感受到了熟悉的触碰、杜若睫毛才轻轻抖动一下,身体上疼痛有所缓解、颤巍巍吐出一口气。废了许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罗槿的时候却是一片茫然,不怎么肯定的轻声道:“师尊?” “快一点,好像麒麟殿要塌了,我们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意欲抽出长剑,砍向包裹住杜若手臂的植被,却被那人仅仅空闲的一只手拦住拒绝。 “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刚才在外面扰动结界的是谁?是那个女弟子么。”难以置信的自问自答,杜若脸上神色淡淡,像是困倦极了,却又因为罗槿在身旁不能闭上眼。 明明感受到有人平安离开了山门,才放心的与身下法阵周旋,谁知道醒过来就看见担忧的又出现在身边。 说没有一点儿惊喜是不可能的,但…… “明明给了你机会的,为什么要回来找我呢。” 似是喃喃自语,罗槿却为这无力的语调心惊,也果然,灵力恢复又是杜若搞的鬼。 “杜若,我们先离开这里,不然这洞穴也会塌……” “可我离开,塌的就不止是麒麟殿。” 嘴角挂起微笑,是因为罗槿眼中的担忧瞬间转变成惊悚,罗槿刚要询问,就见杜若轻轻抚弄过自己栓了无实体锁链的右手手腕,缓缓道:“擎苍大概是疯了,竟然要玉石俱焚,要是不控制住这里的法阵,那三天后,这个世界就没救了。” “我也大概是疯了,一直置身事外的,竟然会为了毫不相关的‘众生’心甘情愿的受这罪?” 轻叹一口气,额上细密汗珠其实源自罗槿。原本以杜若能力来说,小小禁术带来的苦痛还可以忍受,可是一旦要分心给这上古法阵,两边对抗起来就显得后力不足,更何况因为禁术牵引的缘故,等罗槿离开了院落、出了限定的距离,他的心脏就开始疼痛。 明确的意识到这人步步离自己远去,度量分明的疼痛每一步都能感受到,或许是身体和心理的共同作用,才让杜若承担不住昏死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遵守跟师尊的约定吧。” “杜若……” 忍不住攥紧五指,拉住杜若覆在他手腕的微凉手掌,感受到湿热的掌心后,罗槿正色道:“还有三天,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与商子陆他们协商解决。关系到两域的问题,怎么能让你一人承担?” “师尊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还是离开吧,这里留下我一个就够了。” 没什么力气的嗤笑一声,像是在感叹罗槿什么都不知,杜若缓缓道:“大门现在已经出不去了,师尊就回到之前的院子里去好了,在那里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无论外面亦或者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所波及。” “我是不了解,可你给过我了解的机会么?” 眼看着杜若置气的模样,罗槿收了柔和面色,严声说道:“既然没有给我机会,现在就跟我出去,然后自己解释给我听。” “我要是告诉师尊,师尊不会离开么?不管是旭尧仙尊还是苏叶,哪一个你知道了就不会再回来不是么……” “不要这样总是任性、自以为是行不行?” 眼看着还在较真个不停的杜若,罗槿实在是气急了。虽然每一个世界他都将自己摆在第一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先考虑自己的感谢,但也要分分时间地点,分分轻重缓急不是么? 什么事都这种态度,似乎这个人一遇到与自己相关的事就会习惯性摆出一股子小孩子脾气。 ——这样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在发生,不管到那个世界,‘攻略目标’都是这个脾气。 软绵绵的褐色藤蔓已经蔓延到了杜若小臂,紧紧吸附着不放,罗槿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不能再跟这个人耗费下去。 “师尊听完我的话不会离开是么?” “不会!” 斩钉截铁的回答,罗槿实在是气急,一边应着一边去拽杜若被束缚住的那只手臂。 从踏入法阵开始,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灵力一步步被这‘上古法阵’牵引、吸收。不知道杜若在这里留了多久,可看他精疲力竭的模样是撑不住多久了。 “是旭尧自己要封印我,封印还牵扯性命我也是……在商子陆上任后才知道,一开始只是不想你就这样离开,后来是……不敢了。至于苏叶,是我的疏忽,不知道擎苍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他也确实知道的比我多一些,苏叶□□控着动手,确实是我没拦住……” 蹿升的怒气因杜若有气无力的解释有所平缓,一番话使得罗槿动作微滞。 “抱歉……” 终于触碰到真相,再回想起那天这人没落的双眼,心脏一阵又一阵抽痛,能说出的却只有表达歉意的两个字。 “我们先离开这里。”紧紧手指,轻咬下唇,罗槿紧抓着杜若被‘吞噬’着的那只手不放。 一句话似乎戳中了杜若苦楚,真相解释过后、没有收到罗槿的责难和不原谅,这个人对他的包容已经难以形容,可即便如此,他也很难跟他一起回去了。 “师尊,我可没有开玩笑,这是上古遗留的法阵,若是我离开这个法阵,那这个世界就……” “我只要你。” 严肃的陈述语调响起,没有丝毫质疑。暗淡双眸忽然有了些色彩,杜若因为罗槿的话眼前一亮,胳膊传来的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先跟我出去、不是说还有三天么?不管结果如何,既然绑定了,我们就不能分开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晃了晃,细长红链自纤细手腕一直连接到杜若脖颈,两人又是紧贴的姿势,浓浓的依附关系,难舍难分。 确实,商子陆施下的锁链不仅是束缚,更多的是斩不断的羁绊。 被罗槿的话触动,杜若呼吸轻颤,心下一暖,看向罗槿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 本来决定要自己承担,成功的几率可能更大一些,但有了罗槿的鼓动后,忽然觉得或许一起承担更合适? 杜若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哪里让他动心、眷恋了。 ……刚要开口,却被血气抢先一步,呛得太过突然、瞬间喷出一口血,接连着就是一阵咳嗽。罗槿见状,不再拖延、立刻施出全身气力,甩出一道灵力狠狠击向那颜色逐渐深沉的藤蔓,却立刻被反噬回来,让他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真不愧是上古大家遗留的阵法。” 眼中神色忽的凛然冷冽,见法阵把罗槿伤的不轻,杜若为自己的瞬间动摇而自责。 什么一起承担,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自己。 随手抹去嘴边散乱鲜血,不去理会伸手被甩开的罗槿,杜若话音冷淡异常。 似乎是自言自语,可这样的语调意外冰冷,刚才杜若表现出的动容与柔软好像是幻觉一般。 眼看着自己的杜若直直挺起脊背,将还保有自由的那只手轻轻覆上红链、缓缓转头看过来,眼中漠然神态让罗槿陌生又心惊。 “杜若。” 轻声唤出这个名字,下一秒,就看见杜若单手将一直关联两人的长链狠狠捏断。 一瞬间,又精致物品破碎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原本有型无状的链条忽然变成了实体,化成无数道碎片散落各处,似乎是血液凝结的链条让四周的彼岸花颜色更艳,或者、深深埋入罗槿皮肤,细小伤口沿着皮肤纹络、滴下鲜血,带起钻心的疼痛。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决绝目光注视过来,罗槿向前迈进一步却被杜若的力量直接狼狈推到在地,费力攀爬起来就听见那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好像又骗了师尊,这只是区区小术罢了,我有一千种方法解开它……但又有点儿不舍得。” “其实每一次师尊在这里活动,因为这道小法术的原因我都会有感觉,走远走近的感觉都有。明明身边陪的人也不少,但是……我从来都不讨厌师尊,就算之前被莫名其妙怀疑也好,师尊半途意欲毁约也罢,虽然生气但是我从来不讨厌师尊。” 或许在这里,不讨厌换成喜欢更合适。 特殊环境成长的缘故,杜若一直都很眷恋可以有人依靠的感觉,尤其是在灵识未回复之前,无时无刻不留在罗槿身旁,那种被亲切关怀的感觉很让人心安。而后来,灵识恢复,被得知了原本身份后,罗槿的表现也没让他失望。 “不知道禁术破了之后,师尊还会不会有感觉,看我一步步离你远去的感觉?” 怕是回不来,也似喃喃自语,明明不忍心罗槿牵挂,更多的还是不想被他轻易忘记。 这个世界里,他们的年岁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可以抹淡一切苦痛。 “杜若!” 话音未落,法阵光芒大盛,刺的罗槿睁不开眼睛,顶着光亮、挣扎的向前,就看见法阵中央裂开了一道不知通向何处的隧道,延伸出各种藤蔓,将杜若一瞬间拖了进去。 因为刺目的光亮让眼前出现了重影,夹杂着杜若被吸入前最后笑意。 一开始选择毫无置疑的相信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被排斥的弹开身体,压折了许多花朵,花儿红艳的就像是杜若唇边的残存的一抹血色,无声的嘲讽着。166阅读网 114 【 没有任何挽回机会,罗槿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从眼前消失,然后一阵更强的气压反击过来,生生把他砸晕过去。 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不知道在花丛中睡了多久。 等罗槿清醒过来,就看见商子陆神色复杂的站在自己身边,四周还是耀眼的红色彼岸花。 大概是身体受到过巨大的冲击,喉咙沙哑异常、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声,四肢皆无法动弹,只能由着商子陆半抱着自己、离开这个让杜若消失的洞穴。 上古法阵威力实在巨大,即便是杜若用尽全力制止弥补,不论魔族修士都在修复或是避免灾害,回到四象山的一路上,所经之处也是满目苍夷。 …… 一整个月几乎都在床上度过,整颗心都沉寂的毫无波澜,唯一让他提起兴致的,就是看见完好无损、犹若新生的苏叶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向罗槿又一次解释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可是听完之后,更难受了。 法阵已经被魔域的魔尊‘全盘剿灭’,可这上古法阵带来的串联效应仍然存在,一个接一个细小的漩涡还会在这个世界各处时不时出现,等待着修士们前去修复、封印。 尽管那术法的威力大半没来得及发挥,人魔两域也是损失惨重,若是当时继续放任发展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让经历事件始末的每一人、都无法想象。 众多丹药、还有蓝子葵与商子陆的帮助下,罗槿的身体逐渐恢复,虽然肢体依旧有麻痹的迟钝感,也恢复了知觉。 ——“有的事不可强求,这一番……我修真界确实欠下那血魔太多,事已至此,时日还长,宽心吧,子槿。” 能够下床没多久,忙碌处理后事的商子陆就到访了,于罗槿床前沉默着坐了许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对于‘嫉恶如仇’、‘替天行道’惯了的商子陆来说,杜若的选择与付出都给了他莫大的震撼,也开始质疑旭尧仙尊最初防患于未然的决定是否正确。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只能换来一声叹息了事。 谁都清楚那上古法阵的威力,就算血统上占尽优势的杜若,也绝不会在与法阵的较劲上讨得好处。 动了动嘴,依旧说不出话来,罗槿目光闪了闪,就听见商子陆继续说道:“师尊一直告与我说,你跟我,或者是子葵不一样,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想想,他说的没错,起码整个四象山,都不愿意跟那种不祥血统沾染上关系……” “……杜若,他叫杜若。” 修真者或许真的能彻悟到寻常人难得的东西,又一次从商子陆口中听到旭尧仙尊对自己的评价,似乎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旭尧仙尊早就明了了。 憋了很久,才把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逼出来,像是被浓烟熏过,难听得很。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念叨出生,微不可查的挑挑眉。商子陆想问罗槿的也有太多,最后却又化成一声悠长叹息,顿了顿继续道:“你能给他起个这样的名字,满身血腥的魔族与杜若花的练习,我可想不出。” 商子陆对于杜若的记忆,是百年前与他交战惨败看见那一双淡漠双眼,是日后困在禁地时,囚笼中的愤怒与不屈,再后来……就是杜若恢复了魔尊身份,那一身黑袍肆意张扬。 “我曾经在百年前与他交手一次,那时候他没有名字。”看出罗槿眼中的疑惑,商子陆如此解释道。 前者一愣,不发言语也看不出情绪。 商子陆终于闭了嘴,事情的大概经过,在罗槿刚醒的时候就详细说过一遍,他希望从罗槿处得知他在魔域等精力,但奈何对方喉咙似乎一直没有恢复,本人也不怎么愿意提起。 毕竟杜若是回不来了。 坐了没多久,商子陆就起身离开安静的卧房,他收到了自家弟子的传信。虽然现在修真域与魔族保持确立了和谐的关系,但大事小事还有许多等着他这位掌门去处理。 …… ——完全是他的杜若。 更加安静了。 看着手腕上、曾经被红链擦出伤痕的地方,一个月过去,疤痕好像杜若一样也消失不见了。 其实那天回来之后,罗槿一直在等待着‘任务失败’的最后处罚,担忧着杜若,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现实世界的杜若。 到现在,蓝瞳少年给他的任务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不是第六个就是第七个,偏偏现在又出现了这种结果。 任务失败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是病床上的人再也醒不过来还是自己永远被困在这边回不去?好像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坏结局。 就算之前经历的被抹淡,也有大概的印象,虽然每一个世界走过来都有些辛苦,倒也不乏甜蜜与快乐。躺在床上呆愣的一个月,越是感受到时间流淌就越发恐慌,像在现实世界的那三个月一般,他害怕这是没有结局的空等。 愣了许久,忽然,房间里气流混乱起来,卷动着书架书卷倒了一地,床帘门帘也纷飞作响。 思绪瞬间被唤回,罗槿费力扶着木桌站起身来,就看见墙面摆放的远山水墨画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绽放出细小的漩涡,像是时空的裂缝一般。 ——这就是那上古法阵留下的‘后遗症’吧。 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出现,小小的术法遗留还困扰着这个世界,让人族魔族不得安生。 不过解决起来倒是简单,这种时候,只要向漩涡最中心灌入灵力镇压,它就会消失不见了。 莹白色光芒闪现指尖,正待甩出,右手手腕处忽然又红色波纹蔓延出现,在罗槿心间挑起层层涟漪——又是熟悉的刺痛感。 心下一震,虽然禁术已经被杜若斩断,但两人之间还存留着奇妙的牵绊联系。罗槿魔怔似得靠近那小小漩涡,画幅上的漩涡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心念,旋转的更加激烈起来,同时散发着幽蓝色光芒,好像进入当中就会万劫不复一般。 没有一点犹豫,跟随着看不见的牵引,罗槿纵身跃进那画卷。 瞬间,光芒大盛,眼前被耀眼的白色所替代,好像身体已经消失,只剩下意识存在。 自进入漩涡开始,一直处于奇妙的失重状态,可是结果没让罗槿失望,只片刻时间,他就看见了同样漂浮在白色之中的,黑衣残损不堪的杜若。 空洞没有光芒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虚空中的罗槿。 两人慢慢靠近,最后终于接触到一起,一双黑眸不再空洞异常,杜若嘴角勾起了一道笑容。 漩涡里的世界似乎没有传播声音的介质,罗槿看杜若唇瓣微启,开开合合、唤了他一声。 即使听不见,还是能感受到熟悉男声自心间响起,回应触上双唇,这样的举动让漂浮在这虚空中许久的杜若睁大了眼睛…… …… 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罗槿跨进漩涡那一刻,恰好落到因灵力波动巨大、前来查探情况的苏叶与慕珺瑶眼中,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的师尊又一次消失不见。 天元三子之一的罗子槿就这样失踪,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对于这样一件‘大事’,后来以讹传讹,成了‘某最大修真门派弟子与血魔’双宿□□,私奔出逃等等,该门派的掌门商子陆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私下安抚了罗子槿遗留的弟子,将旭尧仙尊曾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道他是回去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也是从那一天起,困扰这个世界许久的漩涡彻底消失不见,上古法阵余效终于‘发挥’完毕,或者是吸入了什么得到了饱和,两域总算是在异常磨难过后恢复了平常日子。 这一场混乱最终以血魔一族彻底灭族以及天元三子之一罗子槿的殉葬结局,至于宣扬一时、魔尊曾经将那正道弟子掳会麒麟殿一事,被两方同时锁了消息。 而后又过百年,这段难以言喻的人魔纠缠虽不算佳话,倒也无人诟病。 …… 四肢依旧酸麻,眼皮仍有酸涩。 “嘶……” 稍微动了动身体,后颈部位就好像是落了枕、脑袋脖子错了位一样,疼的不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那一片纯白,又一次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本以为还是熟悉的场景,睁眼却是一片朦胧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晰…… 眼球酸胀疼痛,揉了半天也不见成效,下意识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习惯性的打开、戴上,再睁开眼睛,被忽然清晰的视野吓了一跳。 ——有多久没戴眼镜了? 屏住气息,慢慢转身,入眼的场景甚是熟悉,正是杜若的病房。 就这么……忽然的回到了这个世界。 洁白一片,毫无生气,床上那个人还是安详的睡着,一旁的仪器规律跳动,仍旧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 就好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呆愣在杜若床前站了许久,罗槿才回过神来,一点点靠近过去、眷恋的伸手触碰上那一张俊逸面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穿越了太多次,现在眼前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世界?还是仍旧是穿越的考验?或者那些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梦,那些经历从来没有发生过?再或者……是任务失败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与蓝瞳少年的相遇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的凌晨十分,几小时的睡眠做了那么多梦、经历了那么多复杂的故事,好像不太可能。 可今天就要转到普通病房了。 天色微亮,走到一边拉开遮光窗帘,让初阳柔和光辉照进,苍白一片的病房终于多了些生气。 重新坐回病床边,直愣愣的看着杜若平静的一张脸,罗槿感觉到他的声带轻轻颤动,从身体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杜若,杜若,杜若……我该怎么办?” 一声接着一声,喊个不停。 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着了凉又做了那样漫长的、带给他希望的梦,再或者是……明明有了机会在眼前,自己却在最后关头搞砸了,重新回到了无措的境地。 沙哑的声音特别难听,也太不甘心。 要是一开始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什么都抓不住、功亏一篑的感觉实在是难以承受。 恍恍惚惚念到最后,眼睛依旧干涩,声音里却染了呜咽哭腔。 太过残忍的现实瞬间将罗槿打回原形,颤抖着伸手覆上杜若露出在被沿的手掌,控制不住的轻颤手指小心翼翼摸索,感受着那醒不了的人身上微凉的体温。 好像确实是个梦,痴心妄想的梦。 脑死亡怎么可能再醒过来,能这样一直保持生命体征已经费劲力气了。 一只手轻抚着床上人手掌,另一只手暗自攥紧,指甲生生攥入手心皮肤,好像只有这样的疼痛可以遮掩心伤和彷徨无措。 安静异常,最后都归于平静。 …… 守到清晨,窗外折射进入的光线发生了不小变动。这样的空等在以往的三个月里常有发生,可经历到现在愈发绝望。 变得有些麻木的罗槿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透过海市蜃楼般的记忆泡影,安稳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深深吸入一口气,极静谧的环境中,甚至可以听见空气摩擦鼻翼的声音。 神情一凛、瞬间聚焦目光在杜若脸庞,紧接着,就看见纤长睫毛轻轻颤动,让罗槿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重新燃起了可以称为希望的东西,又不敢十分确定。 直到手心也感受到那人手指的轻颤,直到紧闭的双眼带有迷茫神色的缓缓睁开,罗槿才猛地站起身。 轻轻唤了一声杜若,然后就按下了呼叫医务人员的按钮。 六点左右,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实习中的护士小姐神色焦急、匆匆而来,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需要善后,可当她看清床上的男子清醒了过来,‘医学奇迹’就发生在眼前时,又慌乱了脚步、连忙向回跑去。 寂静的走廊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有那么一点点真实感。 “你……终于醒了。” 酝酿了半天,罗槿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逐步恢复神采,才发现自己有些尴尬的挤不出话来。 忽然站在恢复意识的杜若面前,明明有很多话向告诉给他听,却又说不出口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掌心瞬间汗湿一片,无措的轻咳一声,想要将平躺在病床上的杜若搀扶起来、一起等待医生的到来,又不敢伸出手去,怕碰坏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人。 “要不要喝点儿水?” 记得电视剧里大病初醒的人都会口渴,罗槿连忙站起身,将床边柜上摆放的、用来湿润杜若嘴唇的面前扫到一边,然后从水壶里倒出热度适中的温水。 端着玻璃杯来到床前,犹豫着要不要先让他起身时,就收获了杜若一道熟悉的笑容……也有些陌生? “抱歉,你……是哪位?”166阅读网 115 【 心脏颤了又颤,一股窒息感心中沉积,罗槿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站稳脚跟,或者说是花了多大力气,才没有动手把杜若埋在被子里闷死。 杜若的态度十分陌生,终日跟随他的温顺眼神消失不见,变得生疏防范,就算罗槿想认为这是在开玩笑给他惊吓,过分逼真的‘演技’也丝毫笑不出来。 杜若是失忆了么? 并不是,意识回复之后还一个的劲找他手机、要给自己的秘书回电话,说还有一个投资项目未完全确定。而这个项目在三个月前,杜若还在追求罗槿时,向他透露了不少。 那凭什么……只是忘记了他? 临近崩溃边缘的人意外冷静,说不出哪一种结果更烂,只是在值班医生让他暂时避让离开时,无措的站在床边咬住了手指骨节。大概只有肉-体上更大的疼痛才能抒发心理上的不安,不管是嘴上咬的还是指甲陷入留下的印记,都鲜血淋漓。 早上七点半。 原本要被转移去普通病房的高危病人醒了过来,因为资金待遇优厚、病况又史无前例的缘故,正被推送着优先进行各项检查,院方十分及时的通知了他的亲属。 被诊断了死亡的病人又一次活过来,短时间,在医院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 病房本就寂静的可怕,少了杜若均匀的呼吸声后,气氛更加难忍。在院方联系过后,有了‘亲人’的指令,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找了最专业的护士和更高级的护工陪伴在检查中的杜若身旁。 至于罗槿,最开始‘配合治疗’被请出病房,后来又被要求院方做检查时收拾完私人物品,等待继续留院观察或是出院的通知。 三个月的时间,用的又是单独病房,东西不能算少,可似乎……没什么好收拾的。 等待杜若的时间过得很漫长,罗槿还不能确定这‘失忆’是不是暂时的,也有可能是像自己穿越那时一样,因为经历的太多,没有办法迅速反应过来罢了。 只不过不记得自己,却还能稳当叫出秘书的名字,不忘催促三个月之前的计划一类,也……太不合常理了。 ——有些怀疑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这个荒诞的故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简单收拾了衣物就坐在床边常待的凳子上等候,期待杜若能在不久后破门而入。 可不知道等了多久,没等来杜若、倒是等到了眼前一阵莹白色光亮闪烁,紧接着就是脑中涌入各种记忆的感觉。 比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忍受,虽然同样是记忆涌入,却比之前‘功效’强了千倍万倍。 太阳穴附近的神经一阵压过一阵的抽痛难忍,强烈痛感袭来,不得已手肘靠上自己膝盖,抱住了脑袋、咬紧了牙关。 穿越以来经历的一幕幕重新出现在,就像蒙了一层灰尘的照片忽然就被擦了个干净、格外鲜明,原本被‘金手指’故意抹去的一切都,都详详细细、无一不落的全部记起。 东宫深处,周瑾辰假山上的告白。 白浩轩兴致勃勃展示他引以为傲的红色机车、张扬的面庞。 电视剧热播时,明羽悄悄发到他手机里的师生cp同人文。 身上令人着迷的草药香气,白蔹捧着碎成两半的玉佩、阴沉到极致的俊脸。 无言的背后拥抱和亲吻,海洋馆里一片蔚蓝和鲜腥。 还有……每天清晨,魔尊大人端坐在床前,等候他醒来的模样。 就算是多年前的杜若,也在脑海中被刷新一遍,记得不能更加清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所以,根本不是梦,他真的全部经历过。 每到下一个世界就被抹淡上个世界的记忆,所以当经历的所有重新摆在眼前过一遍,夹杂了多个世界的情感一同汇入脑海,冲击实在是不小。 扶着床沿,缓缓从座椅上攀爬站起,腿脚有些许虚软,睁开迷蒙双眼,入目又是微弱光芒。摘掉眼镜,抹去眼角湿润,才发现站在他身边、光亮的源头,正是开始他穿越之旅的蓝瞳少年。 “很难受么?抱歉啊,我没能掌握好力道。”做出哀叹的表情,清越又空洞的声音一如当初。 “已经没事了。”深吸一口气,看到这个小少年后,不知怎的,罗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杜若现在的状况如何,但起码他曾经经历的、是真实存在的。 看见罗槿额头冒出的冷汗,少年有些愧疚情绪浮现在脸上,顿了顿才鼓起勇气继续像罗槿道:“其实,不止是这个,关于杜若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什、什么意思?” 微微一愣,不知是被疼痛还是其他、视线有瞬间的模糊,罗槿将眼镜架回鼻梁,直直看向那少年继续道:“是因为……一开始没有解释清楚才道歉么?只让杜若醒过来,没……没要保留他的记忆?确实,当时好像也没说到这些,可是原本世界、这个世界的记忆,总不至于也一起消失吧?” “还是说,你交给我的那些任务……失败了?才、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不、不是这样的,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尴尬轻咳一声,少年难以面对罗槿水光尚未散去的双眼、还有这过分静谧的环境:“并不是你的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圆满,都达成了目标。从一开始、只要让每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喜欢’上就可以了,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信号’出现即可,所以你所担心的、上一个世界,也是成功的。” “其实最开始,我……也征求过杜若的意见,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七个世界的穿梭,所以在车祸现场,我才匆忙收集了他的意识、与你相关的所有记忆。” “你的金手指,攻略目标的好感什么的,说到底也就是我所收集到的杜若的意识。”少年声音越来越小,纵然隔着玻璃镜片,也被对面那一双眼睛看的不自在,毕竟他对罗槿隐瞒的太多了,能力低微、能现形在罗槿眼前的时间太短,又根本来不及解释。 “所以,陪伴我走下来的,一直都是杜若本人,对么?”接过少年的话,罗槿哑声询问道,立刻就得到了少年的点头肯定。 “其实我来自于更高一层的世界、同样有任务,就是收集各个世界的能量,也可以叫做‘情感’数据,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完成任务。说起来我的存在,有些像电子系统。这个世界活动着许多我这样的系统,可以给予你们人类希望、给予帮助,同时也从你们身上收取相应的报酬。只不过我能量低微,所以能给你的‘金手指’也就寻常些。” “不是征求意见,其实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杜若吧。” 陈述语调陈述事实,听过这一番解释后,罗槿在蓝瞳少年略显惊讶的目光中继续道:“后来因为他突发意外、不足够支撑你完成‘任务’,才找到我。毕竟这种事情,他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当时你不肯定我对杜若抱有的是如何的态度,所以等车祸发生后三个月,观察过后,才向我提出‘邀请’。” “是、是啊,差不多就是这样。”意图被发现的有些尴尬,相比下来,少年与罗槿是你来我往的公平交易,而且少年占得便宜还大一些,还以为罗槿要继续‘指责’下去,就听见他语调轻轻,却诚恳异常的对着自己说了声‘谢谢’。 少年完成自己任务的目标难找,让杜若再次醒来的机会更是难得。 “所以……杜若的那些记忆,七个世界的经历都要被拿走么?” 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刚出不久的伤口,罗槿正了面色、语调轻颤:“可不可以用我的记忆来交换、然后把杜若这个世界的记忆还给他?” “收集‘情感数据’不假,但‘记忆’这种太过复杂的数据对我们来说没有用,我并不是偷取记忆的坏人。”着急的解释,收获了罗槿的道歉过后更加羞愧了。 “原本,你完成任务、他清醒过来之后,你们两个都应该带有经历世界的全部记忆。可我这个‘系统’才实习不久,能力低微,就像上一次见面、话说到一半就没法保持人形了……所以、所以才会在你去完成任务时,不小心混进去了别的东西!” 寻求解脱一般迅速交代出最后一句话,蓝瞳少年不敢去直视罗槿的眼睛。 瞬间紧张起来,等着少年继续下去:“基本上每一个世界都是参考了杜若的意识构建起来的,想必你多少也能感觉到,但应该是他的记忆跟着你进入每一个世界,而不是你进入他记忆中的世界。” 小心翼翼观察着罗槿的脸色,也被病房这压抑的气氛所感染:“其实第六次,选择不同还走了相似的轨道,就是因为那个世界是由你与杜若的记忆一同搭建而成的,这……当然是我的错,最后半途离开,是因为记忆构建的世界本就不足以支撑太多的展开。也是因为这个错误,我才在最后分析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从杜若着里拿走的东西。” “……现在就,没法还给他了……” 所以说到底,罗槿只完成了六个世界的任务。 而至于第七个世界,因为蓝瞳少年‘内存储备’有限,七个世界的空档因为记忆世界误入的缘故已经全满,没有继续的机会了。错又不在罗槿,少年就干脆的把他放了回来,只不过在整理数据的时候,不小心把带走的、杜若的意识弄丢了。 “发生意外是谁都不想的,不过你放心,数据找回我会尽力而为,你再等几天,说不定就有结果了。” 又是模棱两可的语气,其实能借助另外世界的力量让应该沉睡甚至离开的人重新醒过来已经很幸运了,应该抱有感激才是,可罗槿还是因为少年解释的话无法释怀。 轻叹一口气,事情始末到底是解释清楚了,这种情况催促也没有用,到这里,罗槿都不知道话题应该如何再进行下去,干脆侧头瞥向了一旁。 …… 到底也是你来我往的公平交易,蓝瞳少年的任务因罗槿的努力圆满完成,而他的疏忽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就算很难设身处地的体会也有些过意不去。 还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失落的罗槿,身后病房的门就打开了,光亮只能迅速消失,又留下罗槿一个在安静的病房里。 总算等到了人,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进,杜若脸上带了晃眼的笑容。 瞬间起身、对上杜若的眼睛,那人冲自己露出礼貌的笑容,给两人之间划开了适当的距离,然后就开始跟他身后的人议论起来,而跟在杜若身后进入的人,就是当初商量着拔掉维持他生命仪器的、所谓的亲戚。 “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 回过神来,杜若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即使身上还是一身的病号服,也端得一派架势。 “找的护工当然要尽全力照顾了,什么破医院,交了那么多钱还误诊?可真是恶心透了,脑死亡是可以随意下定论的么。” 打断杜若投向罗槿的视线,跟在后面进入病房、上了年纪的男子有些慌张的走上前来,扔给罗槿一个警告眼色,然后毫不在意的挡在罗槿身前、遮住他的身影,跟杜若抱怨起医院这差劲的情况。 由于杜若母亲嫁入杜家的缘故,那一边的亲戚不怎么联系,所以罗槿也清楚,这些人是杜若父亲一边的亲人。 与努力创办自己公司、与妻子一同发展的杜若父亲不同,这些亲戚家虽然生活无忧,却也目光有限、一直惦记着杜若家的那些家产,不管是当初都市夫夫遇难,还是三个月前杜若的车祸。 当事人自然也清楚自家亲戚的脾性,但毕竟是自家人,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表示什么。 所以,杜若干脆面无表情的放任那位长辈继续说下去,等他抱怨过后才向一边走了几步,重新来到罗槿面前、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了一张名片递过去,道:“上面有我秘书的电话,有空打一下,我把你应得的报酬给你。” 大概是以为‘被照顾’了三个月的缘故,杜若对罗槿的说话还算和蔼,但这样陌生的语调还是让罗槿心脏轻颤,实在是太过陌生。 “……徐秘书的电话我有。” 迟疑片刻,一字一顿回应过去。这么多人在场,罗槿很难直接摆明他与杜若的关系,也自私的恢复了‘可疑’的话。 闻言,杜若眸色有微妙变化。他递出的那张名片、上面的电话是公司的秘书,而罗槿口中那个徐秘书,是他的个人秘书。 尽管有所疑惑,还是将名片放到了桌边,毕竟他这一睡睡了整整三个月,是相当漫长的时间,眼前的男子就是徐秘书找来照顾他的也说不定。 反正身后的这几个亲戚,九成九都希望他永远睡下去。 还好脑死亡只是误诊,清醒后也没什么后遗症,除了……车祸发生时,想要赶往什么地点、见什么人记不清了以外。 不过……这些小事,也不算重要,并没有打扰他的生活轨迹,反正检查过后无大碍的杜若已经打算立即办理出院手续了。 目光不自觉看上罗槿过分憔悴的面庞,还有脸颊鼻梁上不知何原由出现的新伤,回应道:“那到时候联系,我会让徐秘书给你打电话的。” “叔叔不用担心了,你们回去吧,我换了衣服也离开,已经找人来接了。”毕竟是照看了自己三个月的人,心情不错的跟罗槿说完后,又客气的向亲戚们下了逐客令。 杜若醒了,就没有了瓜分他公司股份的机会,要是再快些推动程序就好了,再或者,当初直接签署放弃救治的协议就好了。 折腾这么久,钱一分都没拿到,大清早就赶来陪杜若做了许多检查的杜大叔心情相当不爽。 ——天知道一家人私下里刚商量好如何‘分配’、‘继承’杜若的遗产,还没找到合适的律师就先一步收到医院的通知有多扫兴? 愤愤看向站在杜若一旁的罗槿,要不是当初这个人阻拦,现在一定不会是这种情况。 明白收到了杜若逐客令的罗槿刚要告辞离开病房,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杜若一把拉住。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杜若缓声道:“我通知了徐秘书,一会儿让她顺便送你回去吧。” 他不是失去与自己在一起时的记忆了么? 忽然收到关心,让罗槿猝不及防,可等他发觉那位‘杜叔叔’投掷过来的愤恨目光后又瞬间了然。 虽然面上相处的还算不错,但这一家人关系,一旦牵扯到金钱利益相关,可不算融洽。 没想到自己对杜若来说还有增加亲戚怨恨值的用途。 杜大叔紧锁眉间,杜若神智完好无缺也在他预料之外,本还想着说不定会有车祸后遗症生活生理无法自理来着,谁知道跟以前一样,就是多少忘了些东西。 “好吧,罗先生是么,跟我出来一下。”根本不记得罗槿是谁,还要摆出如此的态度来,旁观者心里冷笑一声,如此对着罗槿、尽量客气的说道。 因为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其妙被杜若堵得胸闷异常,罗槿实在不想在这熟悉的病房里待下去,干脆抽回手,看一眼杜若,就跟着那大叔走了出去。 …… 就像是寻常家庭剧所演的那般,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处安静的楼梯间,只有杜大叔和罗槿两人。 代表着一众‘亲人’,站在最替杜若着想的角度,杜大叔先是上下审视了一番罗槿,然后居高临下、宛然摆出一副长辈姿态,道:“你也看见了,他不记得你了。” “恩,我知道。” “他记得我们,只不记得你了。”被回答的速度太快,杜大叔又重复一遍,字音准确,似乎每个字都加了个着重号。 回答两遍似乎有些困难,刁酸刻薄的语气听着并不好受。 事情不若想象中一般顺利,虽然也认清了现实,可又血淋淋的拉出来两次,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 声调不自觉拉长,罗槿继续回复道:“恩……我知道。” “医生说了,杜若精神上没有问题,失去的记忆又不影响他生活,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也只发现他不记得你了,刚才那态度你也看见了,后生。” 似乎也在为罗槿叹息,杜大叔一副哀叹模样:“我早就听说了,一开始是这个小子缠着你不放,可现在都这样了,你就原谅他吧。毕竟两个男人说出去也不好听,你工作不是没了么,那换个地方生活就是了,留在这对谁都没好处。” 传授经验般的语重心长,完全是长辈说教的口气,从来不会为杜若着想的人又怎么会考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更不相关的人。 良久没有得到回复,收回故作深沉、放向远处的目光,杜大叔仇视着罗槿,继续道:“说吧,多少钱?” “什么?” 完全反应不过来眼前男人忽然调换的话题,罗槿微一蹙眉,就听见那沙哑男声继续响起,腔调里带了嘲讽:“说啊,你们这种人不就是这样么,一开始装清高,现在清高没得装了,可不就要倒贴么?” “不过,像你这样年老色衰的男人的身价,也没得多少,五十万够不够?” 年老色衰? 虽然罗槿已经二十七岁‘高龄’,但似乎完全跟这四个字搭不上关系。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样‘经典’的桥段居然就这样发生了。 虽然罗槿在经济上确实比不过杜若,但自给自足绰绰有余,之前的工作薪水并不低。而且……既然要扮做关怀后辈的长辈说出这种话,后半句还讨价还价个什么劲? “当然不够。” 斜睨那中年男子一眼,虽然他眉眼间与杜若有些许相像,却多了太多算计。 罗槿轻笑一声,手背轻轻滑过脸侧被眼前人教唆的混混作弄出的伤口,继续道:“我算计的可是杜若所有的家产,五十万,当然不够。” “而且既然招惹上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绕过他?”166阅读网 116 【 在楼梯间站了许久,杜若的叔叔一直被罗槿堵到无话可说,可就算这样,也依旧留下了‘不要妄图再次接近杜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然给你好看’的话来。 …… “年轻人可别给我添麻烦,杜家可不是好惹的。” “我已经告诉过杜若你就是我找来的护工,旧事过去了就别重提,不然有你好看。” 抽回被罗槿接住的、原本要砸向他门面的拳头,杜大叔心情很不好。 板着脸的时间长了、变得有些扭曲,杜大叔的一番话没得到罗槿的什么回应、甚至还被堵得够呛,但该说的还是涨红了脸说出了口,完好的扮演了一个‘长辈应有的态度’?最后,干脆摆摆手,依旧趾高气昂的离开。 ——大概是差点属于自己的钱财落空很不甘心,所以才拉着曾经可能获得一半家产的人纠-缠不休。 如果一开始 耽搁了不少时间,跟着被呛得不行的长辈离开,杜若已经换完了衣服、站在病房门口。杜大叔挥挥手、径直离开,只剩下罗槿一个人在杜若的注视中步步靠近。 忽然不知道要如何与眼前失去记忆的人相处,目光触碰着直到走到杜若身边,罗槿才发觉有些别扭的将视线挪向一边,轻咳一声,询问道:“已经换好衣服了?” 明知故问。 “恩。”轻轻点头回应,杜若等罗槿站定便回应道:“过会儿徐秘书就到了,我看东西有些多,可能还要麻烦你。” 丝毫没让罗槿因略显愚蠢的问题尴尬,很是自然的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刚说到这,远处的电梯门就打开了,杜若所等待的徐秘书就冒出了头。 整理了妆容,心情忐忑的探出头看一眼,撇到那边的人影就立刻向前跨出一步、出了电梯。 其实,看到杜若就活生生的站在走廊上,她心里说不出是惊悚惊讶、哪种感觉更加贴切一些,毕竟脑死亡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再活过来,明明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怎么就误诊了?不是恶毒的不希望杜若醒来,而是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巧合。 不过,看清罗槿就站在杜若身边时,她忽然又觉得,有这个人在身边坚守,杜若醒来也是自然。 多少也了解杜若与罗槿是怎么一会儿事,出事前自家老板还时不时还在她面前提起罗老师,现在经了这样惊险的变故,虽然波折多了些,好在总算是在一起了。 徐秘书放轻了脚步,小跑着来到那两人身边。看杜若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是‘得偿所愿’的笑容,徐秘书脸上也露出和煦微笑,想要出声恭喜,却又不知道先恭喜哪一个,只好先转头看向罗槿,向他点了点头。 看见徐秘书与罗槿相熟,杜若更肯定了罗槿便是徐秘书带来的护工,毕竟自己的叔叔平日里毫不关心,哪里都看不出能关心自己的样子。 …… 徐秘书手里空空的,罗槿与杜若各自拿着自己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要带走,杜若让徐秘书上来不过是他不认识路又不想麻烦‘生人’而已。 三个人同乘电梯都感觉哪里不对。罗槿神色淡淡平视着眼前变化的数字,杜若则挑眉疑惑罗槿过于低落的情绪,而徐秘书则是将自己当做碍事的电灯泡。 好在,楼层不算高,电梯速度也够快。 沉寂环境终于摆脱,离开消毒水味道肆意的病房医院,清新的空气放松了压抑的心情。 司机大哥在医院门前等了许久,上车后,理所当然的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把较为舒适的后排留给两人。四个人一辆车,两个电灯泡也不算尴尬,徐秘书轻咳一声,才向杜若询问道:“杜总就这么直接出院么?医生那边怎么说,一般重症患者都要留院观察的吧。” “睡了三个月,什么伤都好全了,哪里还需要观察?”舒服的坐在位置宽敞的商务车后排,杜若在属于自己的行李里翻找着什么东西:“而且医院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我不怎么喜欢。徐姐是希望我一直住下去吧,省的整天给你布置各种任务。” 徐秘书刚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还挺介意当下的年龄来着、 “我还是希望杜总叫我徐秘书,大半岁而已,不用您提醒我也知道自己下一步奔三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蹦出口,杜若一句话惹的徐秘书变了脸色。 对于总是那她打趣的老板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瞅了一眼笑出声的司机,让对方不得不止住笑声,又向后转了头,恰好看见专心看风景、压低存在感的罗槿,瞬间找到了取笑杜若、扳回一局又不得罪他这顶头上司的方法。 “啧,我看这个世界上除了罗老师也没人制得住你了,我可是从罗老师哪里听说杜之前可怕去医院了呢。”玩笑的语调响起,徐秘书报复成功一样抱住了罗槿大-腿,即使揭露看杜若短处也让他不能反驳。 按之前的经验来算,就算在十分重要的会议上,受到罗槿的短信回复杜若也会露出难以抑制的满足笑容。总之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牵扯上罗槿,杜若总没辙就是了。 只不过这一次,结局出乎了她的意料。 没有看见杜若脸红,反倒是眼见的车窗边那人身子一震,立刻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自己。正对上罗槿双眼,竟然在他眼中看到有些慌张。 罗槿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像他人劝告的一般、真的放弃与杜若共同经历的这一段感情,不过他还没准备好。相比之下,更希望在与杜若独处的时候跟他挑明失忆一事,毕竟杜若只是忘记了自己。丧失记忆一事不管是自己发现还是被别人告知,都很惊悚。反正总是‘获得’记忆的罗槿,大概能揣测到那种感觉。 “罗老师?哪个罗老师?” 没有一点儿印象,杜若惊讶的随着徐秘书的目光看向罗槿,可对方……垂着眸子不做回应。 “就是……你身边的罗老师啊……”如实回应杜若,对方一脸茫然。难以置信的吞咽了口水,却发现罗槿丝毫没有意外。 “车祸后遗症。” 嘴.巴半张开,唇齿轻颤,最后只说出五个字来解释。 顿时,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氛围瞬间冷凝,在场的四人心中皆是波澜不定,明显感受到车开的速度也降低了许多。杜若直接侧头看着罗槿的一张脸,努力的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是一无所获。 迟疑的又看向回着头、呆滞的注视着自己的徐秘书,杜若疑问道:“所以你是我的……老师,大学老师么?那我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思绪没有在罗槿身上耽搁太久,遗失的记忆片段记不起又不能被发现,总让他感觉慌张,担忧自己出了这个还会有什么落在脑后,又记不起来,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怎么好。 到现在,罗槿实在是恨透了老师这个称呼,也烦够了所谓的师生关系。 眼看着杜若又摆出一副尊敬的模样,罗槿实在忍不住说道:“我不仅是你老师,也是你恋人。” “……恋……人?”动作连带呼吸一窒,本是自顾自的重述,得到了罗槿肯定的点头。因为与罗槿相关的记忆全都被‘带走’的缘故,杜若一时也无法回应什么,只觉得常理来说,他跟眼前这位罗老师可不怎么合适。 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手中寻找的动作停止,就算已经摸到了想要递给罗槿的创口贴也塞回去,完全放弃了费劲心思的折腾。原本稍有些在意的、对方脸上的伤口,也不再去看。 坐在前排的徐秘书在僵硬的气氛中默默回了头,同司机大哥一起目视前方,毕竟这种事不适合外人插手。 看道路迅速蹿到身后,徐秘书暗自感叹,如果是以前的杜若,听到‘恋人’这种话从罗槿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模样。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谁都没再提起话头,一直延续至车辆到达罗槿所住的小区,也是这时候杜若才反应过来,徐秘书和那司机师傅对罗槿没有丝毫见外。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但罗槿所言没有得到在场另外两人的反驳,可信度很高。 …… 跟着罗槿下了车,思索一路,杜若还是打算跟罗槿说清楚。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其实挺大的,一觉醒来,忽然就多了个恋人,有丝毫没有跟他之间的回忆,实在是难以接受。 嘱咐了徐秘书,可能要耽搁些时间后,就跟着罗槿一路走到他住的楼下。一上午的检查,又是等报告又是办手续,虽然情况、病例特殊,被判定了脑死亡的病人再次活过来、走了更便捷的通道,可折腾到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罗槿住的小区大都是年轻人,所以这个时间,人少的可怜,邻里之间因为工作缘故也都不怎么熟悉。 犹豫片刻,杜若鼓起勇气道:“罗……老师么,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闻言顿住脚步,神色平静的看着杜若,不过又一次攥紧了五指在掌心。 “这三个月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医院的治疗费大概也是你来支付的吧。我……遗漏这一段感情的事,大概叔叔也知道,不过医院里各项检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说我恢复的很好,所以才决定立刻出院。” “所以呢……”指甲陷进掌心的程度加大,罗槿声音有些颤.抖:“你打算怎么解决呢杜若,要……结束么?” 只看罗槿遮掩不住的身体表现就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杜若竟有些莫名心疼:“抱歉,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只是觉得我已经忘记了,医院检查又没有问题,再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小,恐怕无法回应你。” “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放弃我,时很感谢你的照顾,但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合适你的人,很抱歉,但我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未来的伴侣是……男性。”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谁惋惜,相当柔软的是杜若的语调,对罗槿来说陌生的很。 杜若对其他人态度大部分都是生硬的,对于算得上‘初次见面’还占据恋人身份的自己,罗槿看的出他的尽力柔和以及不自然。 可这语气,简直跟三个月前自己的拒绝语调一模一样。 可是那个时候一切都没开始,现在……现在对杜若来说,也算是什么都没开始。 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可以支撑下去,可被杜若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绝,虽然婉转的很,也足够瞬间抹杀罗槿千辛万苦树立下的信念。 见罗槿没再说话、面色颓败,杜若向前一步缓缓道:“该怎么说呢,看你年纪也不大,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经历的并不多……” “经历的太少?”小声重复一遍,罗槿无奈笑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又紧了紧握行李的手指:“三个月,我也离开过你。而离开你的这段时间里,我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可是,不管我去到哪里,身边……都有你的陪伴。” “我们一起成长,一起闯荡,一起冒险,许多时候都……同生共死。我却从未害怕,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杜若你都会在我身边,而离开你,就是为了更长久的陪伴你。 声音轻轻颤动,鬼知道这一天、从凌晨到天亮的几个小时里罗槿经历了什么,足足穿越了七个世界,实在是漫长极了。 “……此时此刻,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回到你身边,就算你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了我。” 太过伤感的话语,总让杜若有不该放手的错觉,只不过单纯消失了与罗槿相处轨迹的他,很难接受‘忽然冒出’的、关系极为亲密的人,对方的存在又不合伦理纲常。 短短几句话,因为罗槿清澈双眸和微颤的唇瓣,那一双眼睛里只有自己,让杜若无法轻易逃开,只觉得愧疚,也更加好奇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而下一秒,杜若抬起头来就发现,已经被罗槿轻轻揽住,十指攀附在后背却又不敢十分用力,十分珍惜的模样。 而罗槿,趴伏于杜若的胸膛,倾听着那里发出的、一下一下,令人着迷的心跳声,强而有力的年轻的心跳声。 ……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反抗或者顺从都没有,杜若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感受着来自罗槿的拥抱。十分陌生,算不上熟悉的拥抱却激起了他心中微小涟漪,才迟迟没有继续他拒绝的反应。 等罗槿在他耳畔轻叹一口气,身体缓缓离开,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等等吧。” “恩?”暮然抬起头,罗槿看向杜若,就听他继续道:“等我些日子,等我再了解一些,然后给你答案。”166阅读网 117 【 可是要让罗槿等自己什么呢? 未了解一切的杜若也不怎么清楚,他只知道要是自己再拒绝眼前的人,那么这个人恐怕就再支撑不住了。虽然忘记了,但既然自己相信的人都说这是自己曾经的恋人,那他也去相信好了。 只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杜若去解决。既然车祸有后遗症,足够他去忘记一个人与自己经历的点点滴滴,那在不知不觉中是不是还有什么被忘记了? 范围比较小,而且一忘就忘得彻底,所以他总担心还有其他被忘记。 与罗槿道别,看对方的步伐似乎因为自己并不明确的回应坚定了些,杜若心中因记忆缺失而生成的恐慌也少了些。 一觉睡了三个月,一直躺在那张病床上、姿势恐怕都没变几个,清醒过后身体却不疲乏,甚至一身轻松,这感觉很奇怪,有点儿不合常理。虽然如此,杜若也在罗槿离开后,行色匆匆转身离去。 九十多天,他已经错过了许多,有许多事还等着他处理,更何况还要检查他其他的记忆,知道了自己脑海中有所遗忘后,过几天还需要去医院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才能放心。 …… 拿着徐秘书新给的手机查看着这些日子的消息记录,杜若回到车子上坐下,仔仔细细的阅读着,时不时皱眉、做出一副深思模样。大概是休息的时间太长了,一觉醒来发现有这么多的东西要处理,多少有些烦躁。 即便罗槿不在,车上氛围还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三月前到手的投资项目现下被完成的不顺人意,杜若叹息一声,刚要差遣徐秘书找负责人就发现,车子到现在都一动没动的停在罗槿小区门口。而前排坐着的两个人,端端正正的目视前方,连呼吸声都放到了最低。 “怎么了?”疑惑问出声,司机大哥立刻转动了钥匙、踩上了离合,车子一下子起了火,到这时候,徐秘书才转头放轻了语调对后排的杜若小心翼翼说道:“杜总,您还……没说要去哪?” “当然是去公司了。” “不去医院重新做检查么?连、连他都忘记了,我们可以换别的医院查一查……” 理所当然回应,意料之外反问,杜若眼见的心情不好,徐秘书当然要保持谨慎。 四目相对片刻,就听见杜若叹息一声回应道:“过几天再说吧,现在我记不起的,就只有那个……罗老师而已,等这症状再显现一点,再去医院吧,现在恐怕查不出什么,上午检查已经做得够多了。” “好。”不容拒绝的语气,杜若脸上除了烦躁没有别的表情,徐秘书无话可回,只得点头应下。 车子很快驶离小区院落,杜若却再也看不下收到的各种文件通知,就连近在耳边的、徐秘书关于投资项目进程的汇报也听不下去了。虽然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是那个被忘记的人还是占走了自己太多思绪。 离开了将近二十分钟,罗槿所在的地方早就看不见了,杜若还是忍不住沿着车窗往后看了一眼,甚至有些心疼罗槿的背影。 于是,在喋喋不休汇报着工作现状的徐秘书面前正色起来,杜若一字一顿开口问道:“徐姐,关于我之前的……情感状况,你知道多少?” “啊?”惊讶停住自己的话,徐秘书侧头与司机大哥想看一眼。 前排的两个人自杜若自回国以来就跟着他工作了,所以杜若十分信任两人,这些事情在这里讨论他也无所谓。 “知道的也不算多,只是之前杜总追求罗老师的时候时不时与我抱怨,还有……车祸之前那一次,要挑选戒指,也是找我推荐的品牌。” “选戒指?我和他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么……”瞬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徐秘书,杜若可没想到自己与那位同性伴侣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其实当时好像是……你们正式开始交往的戒指?详细些的我也不清楚。”徐秘书摇摇头,这种私密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什么的,她也说不清:“总之,他是杜总你高中时期的家教,回国不久,你就开始追求他了。” “我……追求他?” …… 疑惑越来越多,杜若总觉得丧失的记忆好像跟车祸没有那么大联系。从徐秘书口中得知的、所谓他与罗槿的共同记忆,都被完整的遗忘,就算是有其他人存在,杜若只能记得除却罗槿外的人,而……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罗槿的影子。 完全不像是意外丧失,而像是……刻意抹去? 可记忆这种深深存在于脑海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谁抹去?对于三个月前发生的一场意外,杜若只能记得躲避对面逆行车辆、与一旁建筑相撞的瞬间,其他一概不清楚了,不论是开车出行的原由或者其他。 ——又忘记的话,一定也跟罗槿有关吧。 从第三.角度的描述中,知道一直是由自己单方面追求罗槿、对方直到三个月前都没给出明确回应的结果后,也有‘既然自己忘记了,就不再打扰罗槿生活、各自回归各自生活轨道’的想法出现,反正那人对自己也没多少感情……吧? 实在是太棘手的问题,他也无法忽视初醒时,瞬间靠拢过来、令人心安的气息,还有满是期望的目光。 所以,事情暂时被搁下,后遗症这种满是不确定的因素,自然恢复也不是没有可能。记挂着罗槿的现状,也没再去打扰,好不容易清醒,回到这个世界的杜若接下来的时间立刻被各种工作占领。 各种杂七杂八的小事都困扰着他,杜若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集中起来把公司的事都解决,然后再解决个人‘情感问题’。 …… 从医院到家的当天,罗槿比起痊愈的杜若要疲惫更多。七个世界的记忆杂乱在脑海中,像是一团浆糊,烦躁的不行也压不住困意。一天承受了太多,已经超出了身体负荷,罗槿把行李暂时扔在杂乱的客厅里,鞋子都来不及换,脑袋一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不止是今天,杜若出事的三个月罗槿都没得到很好的休息,就算今早因杜若清晰的喜悦以及遗忘自己的震惊、愤怒而清醒,到了家也坚持不住了。 几乎是回家就开始睡,又在深夜醒来。 就算紧张的心情因杜若遗留给自己的话语得到缓解,夜深时也开始害怕,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黑暗中负面情绪格外强烈,压抑着心脏就要喘息不了,躺了许久,终于瞬间坐起,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色光亮响起,总算是得到了救赎。因为记忆回归的缘故,罗槿清楚的记得、在穿越世界的过程中,杜若也惧怕过黑暗。 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即使还是睡不着,也引导着自己向往与那些美好的回忆去了。 漫长的深夜,微凉的被褥,这空寂的感觉似无止境到地老天荒。罗槿忽然开始思念身旁曾经拥有的温暖怀抱,只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着急。 关于杜若的记忆,总会有办法的。不过,就算少年再也找不到那串‘重要的数据’,罗槿也不会放弃将自己牵扯进入这一场变故的杜若。 重来一次也好,重新开始也罢,怎么都不会放过就是了。 再一次醒过来,窗外天光大亮,罗槿是被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吵醒的。等他接了电话,就立刻翻身起床,随便抹了一把脸、简单刷了牙,便着急的向外冲去。 因为被杜家亲戚找上麻烦,罗槿早就丢了之前的工作、经济状况还被刁难,收支状况不平衡,总不能坐吃山空。再加上住院的人需要照顾,罗槿再找工作考虑的是距离医院的远近。 因外貌状况良好,所以他很快就在医院附近找到了比较满意的工作——在一家西餐馆当服务生。 这家西餐厅开在医院另一边的街道,虽然味道不错,可因为价格偏高,客人并不多,又分了白班夜班两种模式,刚好适合罗槿,他之前也算是这边的常客。 正常的工作时间完全可以寻求护士们的帮助,替他关注杜若的状况,可到了晚上医院就职的人就少了,大部分人下班,有时候护士也忙不过来。所以三个月的时间里,罗槿有两个月都保持着白天工作、晚间陪伴杜若的状态,相当耗费精力。 因为高额的医疗费用极为消耗存款,所以罗槿都是先向西餐厅老板预支了工资、再工作。以食客的身份早就熟悉了这边的服务生,要求提起来负责人也就同意了,所以即便到现在,罗槿还欠着西餐馆的劳工费,需要继续工作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行。 虽然杜若口口声声要‘结账’,可只过去了短短一夜、‘还钱’一说也没有这么快。并不想在这时候跟杜若电话联系,所以罗槿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老老实实去工作。166阅读网 118 【 一周过后,尽管时刻关注着电话,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因为杜若说让罗槿等待,所以他就一直在等候着杜若的答案。算是了解杜若也需要时间缓冲,来接受自己的存在,所以罗槿没有逼迫的很紧,只是留在了那家西餐馆,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同时也在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地点从医院转换到家,西餐馆在距离上不再占优势,罗槿也不再需要照顾杜若,只需要把欠下的完成就是了。 忙里忙外一个星期,对于餐馆老板的信任,能在走投无路的条件下得到这样一份工作、对罗槿来说很是不易,当然要尽全力汇报。 …… 杜若醒来,罗槿回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天。 并不是休息日,但这一天餐馆忙碌非常,有着平日里两倍的人流量,还难得的出现了满席的状况,很是难得。 中午十二点过一半、人最多的时候,罗槿重复着领桌、上菜、打扫、再领桌的步骤,刚刚清理了卫生,就又有客人上座。 生意忙碌的可怕,难得的传菜闲暇,罗槿才从厨师那里听说,另一条街上正举办着展览,这附近又没有吃饭的地方,客人们才蜂拥而至。因为罗槿对那些展览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没问太多,同时,人流量也没给他有太多疑问的机会。 一直匆忙的来来往往,本就简单的流程,操作了一个星期下来更是彻底习惯。 过了餐饮行业最热闹的时间,人也没有开始那么拥挤了,完好的恢复了平日里三两落座的状态,紧张工作了一中午的店员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因为平日里客人少,怠惰的太久的缘故,中午瞬间出现了那么多客人还真怕应付不来。 收了两个盘子在手里,罗槿转身去取抹布清洁桌面,就见另一旁又进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个特别眼熟,还在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对方就像发现了什么巨大宝藏一般睁大眼睛、大步迎了上来。 “小槿!你怎么在这……啊?” 出乎意料的一身正装,完全抛下了同来就餐的伙伴,靠近罗槿并向他提问的、正是他在大学时候的校友,也是自小玩到大的发小,邵延。 穿越了太久,记忆又被刷新,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可以更鲜明的对比出邵延的变化。 大学毕业后没多久,邵延就去了其他的城市打拼,因为对方极少用社交软件,所以罗槿只能通过偶尔的电话了解邵延的发展状况,后来交谈中才知道对方在交互软件方面发展的不错,在那个行业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蹙眉正色起来,邵延扫视着罗槿白色衬衫的衣袖上、被菜品溅出的点点油渍:“怎么好好的就转行了啊?” “你才是,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不忘工作,罗槿一边回应着一边招待邵延向他落座的同伴那里靠近:“我是……临时出了点儿事才在这边工作,你回来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我今早刚到,晚上就打算约你出去的!” 连忙解释证明清白,邵延还是在落座前停下,伸手握住罗槿肩膀、侧身诚恳小声道:“我会在这留一段时间,要是之前公司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找我?嫌公司不够的话小槿跟我走,我那边可一直缺你这样的精英呢!” 半开着玩笑却异常认真的语调,邵延尽最大努力顾全了罗槿感受。 他不在他这个发小身边许久,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只好小心对待。 感受到了邵延别样的关怀,疲惫了半天嘴角终于挂上了一道笑容。对于处境复杂、一时间解释不清的罗槿来说,邵延的出现让他俱疲身心都轻松了不少,见到老朋友,给了他许多安慰。 几句说完,罗槿便放了手下的活,客人不再多,所以优先给自己朋友推荐菜单。 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不自觉的飘到邵延这边,所以后来,又进了几组客人,罗槿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是去上菜、或是与空闲的其他店员闲聊。 没一会儿,厨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邵延一桌点的主食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罗槿去帮忙托盘子了。 室内温度一直调节在清爽的范围,意面温度又比较高,上升的热气立刻就占领了罗槿的半边眼镜,白茫茫一片阻碍了视线。 同样理所当然的,坐在外面的邵延与另外的店员一起卸了菜,空下手来又立刻站起身、直接伸手落下了罗槿的眼镜,格外贴心的帮他拿纸巾擦了个干净。 “谢谢。” 回应了一个笑容,视线模糊的罗槿微微眯起眼睛接过眼镜重新戴上,然后就不在打扰他们用餐、转身离开了。 …… 完全是正常的相处画面,可这幅画面落在坐在餐厅角落的杜若眼里就别具一番滋味了。 忙碌了一个星期,杜若是这次展览会的筹备策划者之一。 打算集中处理工作一个月再解决感情问题的杜若,一个月还没过一半就发现他的‘感情问题’忽然就出现在了身边。 这周都在忙展会,又在距离展会地点最近距离的餐馆看见被自己告知等待的罗槿,不得不多了几分心思。 总不至于这般巧合,他刚好在这里做服务生吧? 踏进店门同时就关注到了给客人点单的罗槿,自那以后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 虽然记忆缺失,可被告知的、这个人曾经占据的位置太过重要,杜若对他投入的关注不自觉就加重了,而且因为太巧合,对于‘另有所图’的罗槿,杜若当然要通过关注他的行动来揣测他的意图。 只不过……对方忙碌来去的身影似乎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自己? 一顿饭不发一言,杜若吃的极慢,目光也一直在来往忙碌的人身上挪移不停。 看着那人白衬衫深咖色长西裤,衣领处还系了深咖色领结,就算只是寻常的侍者装扮而不是正式装束,也顺眼的很。 到后来,同行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般注意力被转移的杜若、告辞离开,杜若也从人多的饭点一直吃到客流量降低的午后,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邵延走进,接着与罗槿相当亲密的打招呼,再就是……接连的暧-昧动作? 既然口口声声的说着是自己的恋人,那为何还要跟别人纠-缠不清? 说不清现在心口上涌的是什么情绪,大概因为醒来第一眼见得就是罗槿,又接连说出那样令人动容的‘情话’……就算还没来得及理清这一段情感,杜若也已将罗槿纳入麾下。 而现在……又让他看着罗槿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看着邵延起身摘掉罗槿眼镜,看那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那般温和的笑容,杜若立刻就觉得背向自己、一身正装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也感觉罗槿太容易轻信他人。 面貌清秀的邵延活生生被杜若思索成了奸诈小人的可怖模样。 而后,那边两人默契程度高的可怕,又有更可怕的想法在杜若脑海中出现…… ——会不会三个月前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按照徐秘书所说的、罗槿一直拒绝,是不是另外心有所向?或者受不了自己的纠-缠才……联合他身边人制造了那场车祸? 忽然后脊一凉,杜若面色严肃起来,陡然生出一种心爱之物被剥夺,遭最信任人背叛的感觉。 心中酝酿着一股风暴,眼看着罗槿步步走进,脸上笑意淡淡,仍未散去,杜若便在他走近时忽然站起了身。 半道出现一人影,罗槿本因为是客人要离开,离开侧身打算让道,谁知道一抬头发现是杜若? 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躲避他的靠近,却被一把拽住手腕。 “你……”干嘛一副受情伤的表情? 莫名其妙被杜若瞪着,罗槿只觉得他穿这一身在这地方被逮到有些尴尬,可偏偏对方一副受伤极大的模样,明明磨砺的略显锋利的眉眼,还巴巴的看着他。 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小瑾,我先走了,晚上见。”菜上了还没多久,邵延就接了电话,必须跟同伴离开,便起身去跟罗槿告别,然后就看见自家发小正被一陌生男子紧拽着不放,立刻蹙起了眉。 “喂,你干什么?” 同时拽着罗槿被杜若抓的手腕,想要夺回来,可谁知这一拽,杜若就抓的更紧。 这时候餐馆里已经没了什么人,两个人暗里明里较量着,一人一只手拽着罗槿、四目相对,不分上下。 没有缘由的被拽住,又掺了一个来‘解围’的邵延,罗槿就看见杜若眼中戾气愈发浓重了。 “松手。” “你先放开他。” “够了!”手腕被拽的生疼,罗槿烦的不行,再顾及不了现下与杜若的关系,自己发了力,要抽出手来。 当然……抽不出。 但邵延看见他染了怒气的眸子,讪讪收回了手,就只有杜若自己还紧抓着不放。 “放开。” “你先告诉我,这个小白脸是谁。”166阅读网 119 【 “就说之前那么让小槿费心的,是谁呢,原来就是你啊。三天两头有电话,还以为是撞上了什么桃花运。” 邵延说的漫不经心,对面杜若面无表情,两个人外表平和,还是一如既往的暗中较劲。 谁都没有给罗槿插话的机会,虽然话题三两句离不开他,但说话的权力如何都轮不到罗槿。就算途中邵延有向他询问零散事宜,杜若也紧接着转移了话题,似乎不希望两人有什么交流。 虽说杜若与邵延算是相处和谐,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但杜若偶尔看向罗槿的眼神,却说不出的复杂。 这目光带了占有欲,却又跟之前的不完全相同——大概是因为,罗槿与邵延坐在了同一侧? 因为晚餐的发起人是邵延,地点想当然也是他定下的,外加上中午在罗槿打工的地方,邵延因为‘出差在外’、出行不便,一昧坚持要罗槿开车接送,所以两人到达约定地点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进了门,杜若已经坐好在一边等候了。 ……再加上,杜若与罗槿现下稍微复杂的关系,直接走到杜若身边坐下可不合适。 所以,罗槿跟邵延一起坐在了杜若的对面。 与之前经历相似的场景,罗槿还是跟邵延坐在一起。 三人用餐,又是对桌形式落座,坐的位置很不容易选择。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杜若无表情的一张脸,还是跟梦境中那个世界的少年一般、微弱的黑了下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忙碌了一天十分疲倦,中午客人实在太多,超出了平日里两倍的任务量,饭又吃的折腾,疲乏感由心泛上。 站起身,将一部分视线投注与他身上的杜若自然转过头、看他站起,也成功吸引了专注于你来我往的邵延,罗槿缓声道:“你们继续,我去洗手间。” 言毕,眼神片刻交集,罗槿就找了侍者询问,沿着安静的过道,去了洗手间。 …… 话题中心离开,对于只剩下不相熟的两人,邵延没什么反应,继续专心喝着小酒,一副享受的表情。 反正除了他两个人都要开车的,当然乐的享受着他独有的权力。 手指轻点桌面,谁混社会的时间都不短深度也不浅,酝酿过后,邵延才继续漫不经心道:“你跟罗槿是什么关系?” 没了某人在场,诡异气氛不再需要被遮掩,面对对面那个、可能是造成他车祸的‘罪魁祸首’。 被这样一人询问,杜若冷下一张脸,毫无礼貌可言的眼睛撇至一旁,淡淡道:“不是说过么,他是我之前的家教。” “除了这个呢?” “仅此而已。” 相当干净利索的回答,杜若心脏不知原由的漏跳一拍,这样的问题他很自然就想到了之前被提过的‘恋人’关系。 脸上换了笑容,邵延十分和气的模样:“我们两个之前从来没见过,一般这种私人会餐,又是我约罗槿在先……算了,有什么恩怨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满,他是我朋友,我也可以承担一些。” 因为罗槿工作忽然调换,中午又被眼前这个人紧抓着不放,身为发小,算是熟知罗槿的邵延、想的自然是多年前两人之间结下了什么绊子,现在才有所报复。 跟杜若一样,邵延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儿,并不和谐的相处下来,杜若对邵延有了些了解。 对方比自己年长几岁,可因为家庭原因,杜若在商场上并不比他少经验,自然也看不惯邵延多少带有的‘过来人’模样。 尽管之前关于车祸的突冒想法现在已经被否决,杜若也依旧觉得邵延不是什么好人。 特别是他听过他要替罗槿‘承担责任’这种话之后。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图谋不轨的意思在,何况罗槿的身份存在对他来说十分特殊。 ——这样一个人,之后会给罗槿带来伤害也说不定。 于是,立刻起身,趁着罗槿还没回来的空档,不顾邵延的话语询问,径直去往了罗槿离开的方向。 …… 晚饭选取的餐厅很不错,不管是装潢还是口味方面。 与中午的情况相反,用餐的客人很少,罗槿离开时、杜若追寻的视线也就没被打断,顺利的来到了洗手间。 干净敞亮,洗手台被擦得没有半点儿水渍。 杜若才刚刚推开门,就从内传来一阵流水声。进门便发现,罗槿正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微微弯着腰,保持着静止的姿势不知道待了多久。 轻咳一声,吸引了那人的注意。水珠沿着鼻梁轮廓滑下,额前发丝也被沾湿了部分。 罗槿转头便看见有个人影站在门边,只不过没带眼镜,看不怎么清晰。 随手擦去了脸侧水滴,因为太累,所以来洗了把脸,然后就望着明亮的镜面发呆。 面对半道出现的人,他习惯性的眯起眼睛、尝试集中视线去看,也一边摸索洗手台上的眼镜。 相比近视的罗老师,杜若视力相当不错。 远远就能看清沾了水汽的睫毛,往日清亮双眸染神色迷离,水溅透了薄衫,莫名有些情-色意味。 被这番场景晃得,杜若顿住了脚步,缓了半晌,这边除了罗槿又没有别人,才开口道:“我……看你一直没回去,就过来看看。” “恩,我这就回去了。” 听清是杜若的声音,罗槿微微蹙眉,也摸索到了手边的眼镜。 因为自己状态不佳而让这两人在外空等,他又在洗手间愣神了这么久,是有些不合适。 匆匆戴了眼镜,视野恢复清晰,就看见杜若已经靠近了过来,并且向自己脸庞伸出了一只手。 因为之前杜若一直都是梳理态度,又一周不见,忽然的靠近让罗槿有些恐慌。他急忙后退一步、躲开了杜若的手。这下,不仅是罗槿,杜若也对自己这举动尴尬起来,更为对方的躲避而别扭着。 “是我就不可以么?” 语调中是自己也说不出的酸意,杜若这才想起自己伸手的出发点是想帮罗槿擦掉镜片上的水滴。 可为什么邵延就可以不被拒绝的上手、碰到罗槿的脸颊,自己就不可以呢? “什么?”不解的疑问,伴随着杜若的靠近而后退。 停了脚步,不再向前,因为罗槿的闪躲,杜若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明明之前向自己说出那般柔情的告白,还占据了‘恋人’这个身份,现在为什么又对自己做出这般防范的姿态? 想想刚才对话时邵延的眼神语态,怎么看都是久经历练的老狐狸,相比之下,一直安稳工作、没经过多大变动的罗槿,明显就是小白兔一只。 于是,理所当然的,杜若开始不满起来,正色道:“你以后还是少跟邵延接触,我总觉得他……” “杜若,我跟你说过,邵延是我的朋友,按时间来说,我跟他接触的时间比你长的多。” 打断杜若的话,虽然也了解这个人的占有欲有些过分,但罗槿不是每一次、关于谁、都不分轻重的包容。 而且说让他等消息,等了一个星期了,一点联系都没有过,要不是中午在打工地点的偶遇,谁知道杜若要准备多久? 失去了记忆,又是那么一段重要的记忆,相比于不了解失去记忆重要性的杜若,罗槿恐怕要更难受一些。 从三个月前的车祸到现在,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压力都不小。 “我的意思是,总觉这人容易伤到你,所以……” “没什么比你忘记那些更能打击我的。” 不给杜若辩解的机会,陈述了最简单的事实,罗槿一直看着杜若,对方却匿了声响。 七天的时间不长不短,从清醒到现在,只见过‘系统’少年一次,这么久不联系,也不知道‘杜若的记忆’寻找的如何了。 对方的记忆中不再有自己,可为了回到这个世界经历了那么多,罗槿当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说放弃就放弃、说遗忘就遗忘了。 而且那些经历,也不是可以轻易就能释怀解脱的,绝对不是。 苦恼着要如何再跟杜若相处下去,不管是要等他恢复记忆或是……重新开始,可眼前最需要的做的,似乎是摆平自己焦灼的心态。 话说的简单,但要放平心态,谈何容易? 良久,重新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瞥见杜若离开的背影,还有开启后瞬间关合的推门。 不得不说,罗槿对于现在的杜若,有些失望。 可因为杜若曾经的付出,相处的细枝末节,罗槿几乎病态的认为,似乎只要是杜若,怎样都可以。 …… 纸巾擦去脸上水珠,三两分钟整理去一身疲惫,像决定开始这段感情的杜若一样,历经波折到现在,罗槿也要将它进行下去,怎么都要得到完整的结尾才能罢休。 失望过后,原路返回,罗槿远远就对上了邵延的眼睛。 多年不见,还是那样张扬的笑容,格外自然洒脱。 加快了步子走过去,与邵延对视着靠近,在走向自己座位的一瞬间,忽然被伸出的一只手抓住,大力一拽、瞬间跌坐在邵延对面的座位上,罗槿整个人险些扎进杜若怀里。 依旧与邵延对视着,身体却暮然僵硬起来。 ——好熟悉的场景。 好像不管自己在哪,穿越前和穿越后的每一个世界,杜若总能不管距离地位的将自己拽回他身边。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替自己解决的,也都是他,一直都是。 “我想清楚了,也要说清楚。” 被杜若扶着坐正,尽管动作温柔,那人眼睛却一转不转的看向对面,侧面看来、英挺的五官让人心安。 好听的男声自身边响起,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证明什么。 “罗老师是我高中时期的家教,也是我现在的恋人。”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把对面一副处事不惊、沉着着表情喝酒的邵延呛了个半死。 长时间没联系,他怎么都想不到杜若跟自家发小会是这种关系。 瞬间涨红了一张脸,心跳狂乱了呼吸声,罗槿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看望哪里。 明明刚刚做好了不畏艰难都要得到杜若认可的准备,下一秒,就被承认了。而身心俱疲的罗槿忽然得到这样的承认,也算是少了些煎熬。 对上咳嗽不停的邵延求证的目光,罗槿没有否定,而这种回答对于这种问题来说,已经相当鲜明了。 杜若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他抬手倒掉杯中饮料,从邵延处顺手取了酒,毫不在意的斟了满杯,也不管这是什么酒、什么味道、什么度数,都一下子灌进了喉咙。 酒杯示威般的砸在桌子上,毫无礼节的发出巨大声响,杜若眯起眼睛对着邵延轻声道:“刚才我打电话找了司机,现在差不多到楼下了,回酒店也可以,去哪都可以。出差在外,明后几天在这里逛逛也不错,司机是当地人,知道的景点很完整。” 开玩笑,这么晚了,怎么可能真让罗槿开车送这个‘危险人物’? 先不提自幼一同长大的关系,邵延出差在外,住的一定是酒店,万一半道嫌两句酒店睡不舒服,直接住进罗槿家可怎么办? 虽然还理不清当下的自己对于罗槿抱有何种想法,也没有太具体的未来打算,但是关于罗槿的事,杜若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放手不管。 奇怪的完全消失在脑海的人又出现在眼前,即便杜若不肯轻易承认,这样的身份也是难以磨灭的存在,注定会在他杜若新的记忆里留下浓重的一笔。 而且杜若也不想自己的存在就像午时罗槿手腕的红痕一般,太快消失,他……也希望自己在对方心中‘礼尚往来’的、能是难以忘怀的存在。 没有缘由。 下定了决心,遗失的记忆杜若会尽力找回。 等再过些日子,完整忙碌这个月过后,他也打算尝试与罗槿在一起的感觉,对两人的曾经负责,也完成自己现在的决定。 赶在邵延恢复声音、罗槿反应过来之前,杜若抓住罗槿的手站起身,强硬的语调柔软下来,对身边人道:“喝酒就不能开车了,麻烦罗老师送我回家。”166阅读网 120 【 只是喝了一杯酒,怎么都不至于喝醉,杜若几句敷衍掉邵延,把司机的电话留下,看饭吃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拉着罗槿离开了。 开始被杜若拽着,后来到了停车场还是要罗槿带路,带他去车上。 “把安全带系上。” 系了安全带,侧头去看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杜若,罗槿出声提醒道。 得了指令,立刻动作起来,熟练的拉了安全带系上,看罗槿发动了车子,杜若才开口:“……知道我家在哪里么?” “当然,失忆的又不是我。”理所当然的回应过去,犹豫过后,罗槿才加上后半句。 有些揭人伤疤的行为,也总能激发起杜若的愧疚。几番接触过后罗槿发现,虽然现实世界里少了金手指,但借助杜若的几分愧疚也可以顺利发展两人的关系,所以他一时也就估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罗槿实在无法忍受一直被晾在一旁,就好像那三个月的空等时光。 穿越到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些道理,许多事等待换不来,只能自己去争取,依靠自己的努力创造机会,否则天知道你会错过些什么、留下什么遗憾。 果然,听了这话,杜若面上表情有瞬间的松动。 其实,在没有罗槿的记忆里,他也经历了许多。 出国的这些年,家庭的变动让曾经的小少爷不得不迅速成长起来,成长到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成长到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所以渐渐地,丰富的表情逐渐变的平淡,见过的太多,承担的太多,他不自觉已经增强了心里设防。 虽然平日里朋友下属之间也少不了玩笑,但从前的杜若只有在见到罗槿时才会真正放松心情,因为曾经的羁绊露出几分年少的模样。 到了现在,失去了相处记忆的杜若,对于曾经有过‘关系’的罗槿更多的是愧疚,所以也会特殊对待一些。 …… “邵延要在这边停留很久么?”似不在意的说出声,静候着罗槿的回答。 “大概半个月吧,他是跟自己的团队来这边的,具体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邵延近些日子关注的都是交互软件。”被问了正事,自然要详细告知情况,毕竟在生意方面,人脉是相当重要的条件。 杜若这样问,今天三人又一起吃了饭,罗槿当然会认为这两人是打算结交的。世界很大也很小,说不定哪一天生意或是其他方面就有交集了。 “也就是说,这半个月他都要住酒店了。” 自顾自说出声,说的罗槿有些愣,不待他反应就继续道:“你要给他安排酒店么?这些他早就找好了,需要地址的话我明天帮你问问就可以。” “不用了,如果以后他给你打电话要换住的地方,那就让他找我好了,这一片的酒店我还是很熟悉的。” 听见罗槿要去联系邵延,杜若本能的眉心一拧:“总之,别让他住你家就可以。” “有干净的酒店不住,搬到别人家里去,他又不缺钱,当然不会去我家睡沙发。” 忍不住为杜若奇怪的脑回路轻笑出声,罗槿又继续补充说道:“我房子房间可不多,只有一间卧室,邵延才不会委屈他自己睡什么沙发。” 是沙发,不是床。 心中默默确认罗槿的话,这样的回应才让杜若的心情明朗起来,抹去了他今晚的部分担忧。 他担忧的与罗槿所认为的可不一样,既然曾经是同性伴侣,杜若就觉得邵延对罗槿‘目的不纯’。 诡异的理论结果……要是一旁的罗槿领会了杜若真正的意思,说不定会被惊悚成什么样子。 “那我们之前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呢。” 车厢的气氛有了短暂却不压抑的沉默,看着前方星星点点的车灯,在夜幕下有些耀眼,杜若轻叹一口气,继续道:“出院之后,我也问过徐秘书,她是我回国后相处最多的人。当然,是我那一段完整的记忆里,也全都是工作方面的接触。” 多补充一句,杜若强调着接触多也是在工作方面,反正在他看来,既然之前与罗槿是那种关系,他就绝对会洁身自好。 当然,他所拥有的记忆和这个想法很吻合。 “听徐秘书说,我……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刚才从你朋友嘴里听说,高中时期,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是么。” 补课时三番两次叨扰,占用了他许多私人时间,回国后展开单方面的追求,还让徐秘书找人观察罗槿的生活习惯…… 杜若事做的很多,最终只能总结成一句、简练询问,要当着罗槿的面揭发他曾经干的好事,不知道罗槿对自己究竟何等重要的杜若可说不出来。 轻咳一声,生意场上拼搏多年的杜若可没想到自己会为了什么人做出这些事,也愈发觉得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自己曾经的追求方式十分糟糕,极其的不成熟。 听了这么多,私下里还问了相关的几个人,可要说对两人间感情发展状况及模式最为熟悉的,除了失忆的自己就是眼前的伴侣了。 “因为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所以我所了解的信息可能还有偏差。” 回想过后,有些形容词实在是惨不忍睹,杜若继续道:“算是糟糕的从前,罗、罗老师,我们是怎么确立关系的,现在想来,那些带有幼稚的行为实在是……你这样的人会喜欢那样的我么?” 跟着身旁人话语,罗槿也在回想着这个世界‘被追求’的经历。回想起来,杜若的魅力值确实没能完全展现在自己面前。 平静的目视前方道路,想到曾经时不时出现在身边、目的明显的杜若,罗槿嘴角轻轻勾起一道美好的弧度。 就算现在想起从前,心中还是会洋溢出一道甜腻。 就算当时一直在拒绝,杜若真诚又糟糕的追求,也早就深刻入他心中了吧。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答应了跟我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确立的,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呢。”丧失了小段记忆的杜若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曾经好奇,漆黑眼眸静静转往过去,注视着罗槿平静而美好的侧脸。 确立关系? 这个世界似乎还来不及发展到那一步意外就率先降临了吧,罗槿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道路,脑中却思索个不停。 ——他跟杜若真正确立关系似乎是在穿越之后,还是跟变成‘太子’的他站在假山上…… 总不能这样回答吧。 轻轻叹息一声,面对杜若的疑问,罗槿回应着:“大概……一旦被人爱过,就再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了。” “关于这种关系的确立,我似乎没有办法给你更明确的时间,至于我真正认识到要跟你走在一起这一点……大概是曾经无论经历什么,你都会紧握着我的手,一直陪伴在身边,也算是日久生情吧。” “罗老师这话说的,有些敷衍。”并不满意罗槿的答案,杜若如此回应到。 虽然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那都是在回国前,回国后,事业的发展在杜若看来一直是顺风顺水,只是平平常常有些失败的追求罢了,能经历什么呢。 也或许是经历的与罗槿密切相关,所以才被自己忘掉了。 …… “总之,因为是你,怎样都可以。” 沉溺在自己联想中的杜若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转眼就看见身旁驾驶的人嘴角微微上翘着,恰逢路灯温暖光芒照射下来,入眼的画面十分美好。 果然,论起说情话的能力,现下毫无经验的杜若跟掌握七世记忆的罗槿无法比拟。 反驳不了什么,杜若哑口无言,就只能看着罗槿侧脸发愣。 难以形容被人用这句话堵住的感觉,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半晌过后,手机震动的声响打破了这美好的沉默。罗槿侧头扫了一眼,就看见杜若蹙眉,面色不善的样子查看着接受到的消息内容。而后,又向自己说了声抱歉,接着就开始打起了电话。 一通电话没说几句话,只是应允或是沉默,才用了半分钟时间,杜若这电话打的十分敷衍,可这半分钟时间过后,杜若脸上、被自己一句话而出的震惊表情和波动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 “亲戚那边的电话,让我两天后去参加什么聚餐宴,大概又有什么‘生意伙伴’要介绍。” 挂了电话,蹙了眉,杜若不知不觉就跟罗槿解释抱怨了一句。 出声应下,对于杜若家难理清的关系,自己又曾经在他昏睡时与那几个出面的‘亲戚’发生了些碰撞,倒也不方便继续这个话题询问下去。 又沉默了些许时间,剩下的路程,杜若趁机会问了些零散问题,都被罗槿一一回答,只不过这些问题大都关于罗槿自身,杜若似乎有了什么打算。 …… 这一-夜,罗槿难得入睡很深,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又重复这七天来的生活,简单吃过早餐后,一如既往的到餐厅工作了。 临近中午,手机收到了银行消息,账户上忽然就多了一大笔资金。 正疑惑着,便受到了徐秘书的电话、解释说这笔钱是用来偿还自己之前垫付的医院费用。 ——如果没有昨天那一-夜的相处、得到杜若的回应肯定,恐怕罗槿都要怀疑这是杜若跟他划清关系的分手费了。 不过,资金方面的两清,也算是重新开始吧。166阅读网 121 【 被重视起来的关系,‘欠款’归还过后的罗槿立刻受到了杜若邀约的电话,询问他空档的时间,进行正式的约会。 折腾了一遍又一遍,杜若最先想到的、执行计划的第一步,果然又是约会。 时间暂时定在了两天后,详细的计划杜若并没有透露,也或许是还没有想好。正为两人终于有所突破的关系松了口气,翌日晚间,刚刚下班的罗槿又收到了徐秘书的电话。 因为餐厅这边不好停车,晚间市里又一直拥堵,所以罗槿上下班一直都是搭公交,就算是走远些去坐地铁,回家的时间也比自己开车快一些。 这一天罗槿搭乘的公交车内部不算拥挤,也仍旧半路被堵在街上。有专用道的公车都走走停停慢的不成样子,罗槿看着那边显示的时间,开始懊恼为什么没直接多走几步做地铁了。 目前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困难。 与杜若一同用晚餐之前,罗槿就收到了他工作方面的回应。因为履历详尽,之前工作经验又较丰富,新公司的待遇比之前还要好许多。 心情好的前提下,交通堵塞耗费太多时间也就没什么了。这种情况下,接到徐秘书的电话,罗槿自然也没往坏处想。 天光昏暗,路灯忽然亮起,跟随着灯光接下了徐秘书电话。因为公车上十分安静,只有窗外车辆不耐的鸣笛声,罗槿理所当然就降低了音量,免得打扰了其余乘客。 …… “罗老师么?” “恩,是。” 徐秘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响起,因为之前杜若对自己的称呼就是这一个,所以作为杜若的身边人,罗秘书也这么跟着叫了。 并不是真正的老师,只是当过家教,被杜若这么叫也就算了,换了别人,还是稍微有些别扭的。 “今晚您和杜总在一起么?” “他不是去参加家宴么,这种事情没有告诉你?”大厦霓虹闪烁着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在罗槿看来,徐秘书应该掌握杜若全部动向才对,怎么今天反倒来问他了。 “家宴么……其实杜总家庭方面的事,他没透露太多,这种事情我们这些下属也不好干涉,就是、就是刚才接到个电话,忽然让我去给杜总送东西……” “可他参加家宴的具体地点我也不知道,恐怕不能给你什么帮助。”这电话打得莫名其妙,徐秘书慌慌张张的语调实在让罗槿摸不清头脑。 “不、不是,地点我是知道的,不过罗老师你现在在哪里?东西比较特殊,所以我想知道你在哪里……” 送东西? 所以徐秘书这电话是为了确认自己跟杜若的距离、难不成东西还是要给自己的? 因为之前一直被杜若追求,罗槿跟徐秘书也算常见、成了朋友,对方的话就稍稍直白了些,想要问是什么东西又顿住了话,还是老老实实的曝出了自己大概的位置。 听了自己的回答,徐秘书那边明显愣了半晌。 迟疑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巨大的决定,徐秘书一字一顿的告与罗槿道:“罗老师,其实很久之前,杜总就让我找人定制了一枚戒指,出车祸那时候已经做出来了,只凭我知道的……出事的那天杜总是带着那枚戒指的。” “什么……戒指?是给谁的……” 压低了声音,因为这种关键字瞬间提高了关注度。 “男式戒指啊,给谁的这很明显吧,罗老师!”徐秘书说的有些着急,电话中还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刚才收到消息让我去送之前的戒指,我以为是你在场,但是这距离听起来不怎么可能到达,家宴是在郊区进行的,你又在市里……” 所以说,杜若是要把戒指送给谁? “啊!” “怎么了?”正打算一会给杜若打个电话,了解下情况,就听见电话那头惊讶喊了一声。 “罗老师,我现在正在办公室找戒指……前几天才找到的戒指,一直都放在抽屉里,可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听留在公司的人说,盒子被杜总的叔叔取走了……” …… 郊区某山庄内。 杜若半倚在楼梯扶手上,百无聊赖瞩目与一楼大厅三两一聚、热闹的人群。 从前父母在世时一直多有叮嘱,告诉他要与亲人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就连一直瞧不起杜家的汤家,杜父也不忘逢年过节带礼物去探望。 大概长一辈、处于不惑之年的人,都格外注重这一类情感,也大概是自己父亲与那些亲戚相处的时日更长、同辈关系更亲近一些。反正因为幼年父母繁忙、没空走亲戚的杜若,没觉他对这些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有多少好感。 尤其是在父母意外去世以后,看清了某些人的某些嘴脸,就再也提不起亲近的兴趣。 尽管如此,杜若还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对这些亲戚多了些耐心,偶尔冒出来几场家宴、帮这几个亲戚牵几条人脉他也不会拒绝,反正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杜若!” 听了这声喊,才缓慢转头看过去,就见他叔叔正带着个满脸横肉、满面油光的老男人向他靠近,而等两人靠近快到身旁时,他才发觉那男人身后还跟了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快来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在n市那一带很有名的尚总,尚总您看,这就是我那小侄子,杜若。”摆摆手,才一站定就开始前前后后的介绍起来。 面对着满腹油水的老男人,杜若叔叔的话语神态可谓是压低到了极致。 是啊,杜若还记得他叔叔自己的产业正计划在n市发展,提前认识认识那边的人也没什么。 上下淡淡扫视了那位尚总,这个人他也有所听说,之前好像是搞地皮生意的,不过最近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当然,就算是在最鼎盛时期,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远万里、传到他耳朵里的原因是:尚总发家是中了巨额彩票,还是两次。 反正杜若没有主动走到热闹中三人去的打算,只不过是站直了身,迎接那边三人的步步走近。 身材高挑仿佛天生就会带给人一股压迫感,站直了身子的杜若比靠近的三个都高了一大截。柔和了面色,让那双眼睛看起来不那么冰冷阴沉,杜若知道,照眼前这架势,他这位亲叔叔又要拿着自己做谈判条件之一、来跟人家谈合作的事了。 回国后每次名义上的‘家宴’都是如此,杜若早就见怪不怪了。 果然,三人站定厚,那油水男身后的女孩子才刚刚冒出头,杜叔叔就开始了新一轮更加隆重的介绍。 “我这个侄子啊,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学业相当优秀,就是因为家庭原因菜放弃了继续读书。这不是,几乎一毕业就回国了,到现在才两年时间,就把我那去世的哥哥创立的企业搞得顺风顺水的,自己还又开了个小公司。” “这个我知道,听说杜总新着手的是餐饮类行业吧?” 目光锁定在杜若身上,尚总对眼前这个眼神清冽、面容极佳的青年男子关于今晚的‘计划’来说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伸了手出去握了握、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恩,开始没多久,以后会扩大规模的。”处于对长辈的敬重,杜若还是接了那只肥厚的手掌,形式的握了握。 虽然觉得有辈分大一倍的‘杜总’在身边,被这么叫有些不合适,杜若也不打算对自己的事情多谈什么,只简单回应敷衍了过去。 他新着手的确实是餐饮行业,杜若计划锁定的高质量、偏高档酒店住宿,类似于度假村,却又在规模和形式上不完全相同,早回国前就定了具体步骤,现如今已经实施了两年,效益还不错。 毕竟,杜若有大笔的资金保证做基础,父母离世时给他留下了大笔的房产、资金,还有公司股份,有了这些冷冰冰金钱的支持,加上在外学习的经验,处理下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老公司在离世亲人的心血下早已步入正轨,杜若在事业方面也有自己的打算。 当然,为什么要涉及餐饮业?做给汤家那一边看也是重要的目的,毕竟追根揭底,汤家最初就是餐饮发家的。 并不是要搞垮那个家族,杜若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能力还无法与那个家族几代的产业相比,虽然近些年汤氏集团股票有所下跌,但他们的连锁酒店早已遍布全国,自己却是刚刚开始。 不过谁又能知道日后会是如何走向呢? 反正杜若只是想为自己的父母证明,证明那一段不门当户对的爱情罢了,姓杜的并非他们唾弃的一般,一文不值。 又是一阵磨耳的客套,杜若正准备现行告辞离开,就被杜叔叔拍了拍肩膀。 然后,沿着他手掌的指引看过去,就看见了被带来的、刚才一直远远站在一边的女孩被那个尚总一下子拉了过来。 “这是我家不成器的独生女尚倩倩,还在大学读书,听说杜总之前学的是管理吧,倩倩也是呢,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交流,剩下的时间我们这些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哪里话……” 不知道该接什么,杜若微一蹙眉,看了看这个被推到自己面前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刚要继续说自己有事,那边两位就头也不回的现行离开了。 …… 想要叫住他们,却被眼前的小姑娘拽了拽衣袖、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虽说面对忽然丢过来的人、现下杜若的心情有些暴躁,但怎么都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只好不发言语的努力安抚眉间褶皱,低头看向有些紧张的女孩子。 等楼梯上只剩下两人身影,同样密切关注着自己父亲走远的尚倩倩才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对起身边这个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十分优秀的男人来。 “抱歉啊,给您造成困扰了,我爸他……就是这样的人……”轻叹口气,尚倩倩眨眨眼睛,对她来说更讲说出口的话还在后面。 “不会,不过我不会陪你在这太久,因为明天有约,所以过会儿要提前去看看地方。”淡淡回应,他可没忘记明晚定下的第一场约会。看名叫尚倩倩的小姑娘明显一副紧张模样,杜若特意缓和了语调,让对方不必太过紧张。 平日里开玩笑,徐秘书也调侃过他总是这副冷脸,杜若自己也知道有时候表情控制不好,难以留给别人好印象。可这张脸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情,要他改实在太困难,只好通过语速音调的转换来缓和某些不太合适的气氛。 “这样吗……可是杜、杜若先生,我还想请您帮我个忙。” 听到对方片刻后就要离开,尚倩倩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怕被杜若拒绝,一时又找不到其他合适对象,立刻深深鞠躬、诚恳的用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诚恳道:“可以、可以在我父亲面前和我暂时交往么?” “什么?”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种突然又奇怪的请求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是,还不等自己拒绝,尚倩倩就抬起脸来,可怜兮兮的继续道:“我、我从父亲那边听说了,您现在还没有固定的另一半,这一次也是杜叔叔特意让我父亲带我来这里的,所以……” 所以双方长辈是怀着‘结善缘’的心思么? 尚倩倩话说的不完整,意思确实相当明显了,看来自己叔叔这次跟对方尚家谈的是笔大生意呢。 其实对于商业方面单纯的家族联姻,杜若也有所耳闻,但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身上。 更何况,替自己做主的,可不是身为直系亲属的父母,而是自小没怎么接触过的叔叔。 眼底一丝阴霾味道愈发严重,一直觉得自己对待这些亲人都十分客气,按照从前父亲叮嘱的能帮就帮,可现在看来,对方可一点儿都没跟自己客气呢。 见居高临下的凛冽目光朝扫视着自己,尚倩倩被杜若看的后脊一凉,悚的她稍稍后退一步,连忙道:“只是……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其实我是有男朋友的!” 长睫毛闪啊闪,尚倩倩不好意思起来:“只不过对方因为资历原因……我父母不怎么喜欢他,他很优秀……” 一说到这个,女孩子脸上浮现出幸福与遗憾两种表情,不知为何,罗槿竟然觉得这表情在年幼时、母亲凝神时的神态有些相似。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似乎她们的遭遇差不多,透过话里意思,被她父母排斥的原因还是因为钱。 就算有心想要帮一把,杜若也不会应下这样的请求。 “既然你男朋友优秀,那他就可以自己解决,不然,他优秀在哪里?”垂了眼眸,杜若嘴角挂了清浅笑意。 不是对眼前举动有些幼稚的可爱女孩感兴趣,而是单纯好奇,好奇这样一个小丫头会看上什么样的人。 “不、不是的,我们一个学校的,他的经济能力有限,不能给我们家什么帮助……毕竟现下n市政策的调整,房产需要大笔资金。”有点儿尴尬的想要解释,却因为眼前杜若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不小心暴露了与杜若‘交往’的最初目的。 看来自家叔叔给自己的卖价很高,不知道他能收多少报酬?还有什么福利? 轻笑一声,杜若眼中讽刺意味更重,不知道他那位叔叔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样确定自己会听从他的安排? 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自己的‘善待’,还当自己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盲目听从‘大人’决定、险些让出父母公司股份的高中生么。 对于长辈的决定实在是失望透了,可似乎两位长辈的计划,到了晚辈后生这边,没有一个愿意实行的。 “抱歉……不过杜先生您放心,我不会干扰到您工作的,而且我男朋友也是潜力股啊,以后说不定能回报您,而且他和您差不多高,但是比您稍微好看一点,温柔很多……他也一直等着我呢。” 虽然杜若潭水般不见底的双眸阴沉的可怕,但始终对自己不存敌意,尚倩倩鼓起勇气,干脆就把自己因为暴露没能说完的话补全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尚倩倩承认男朋友没有眼前这位的精致五官、相貌出色,但对她呵护到了极致,就是比眼前这自带‘生人勿进’气场的男人顺眼的多。 果然是从小被保护极好的小姑娘。 尽管被人这样比较,单方面的说出难以应现的条件,听起来十分别扭。 潜力股说起来是好听,只不过最后能不能涨起来还不一定,也说不定就一直潜力下去了。 杜若懒得跟这小姑娘计较,不过说到等待,这两个字却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极为柔软的一点。 虽然还不特别熟悉消失在记忆里那个人,但他似乎也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现在,也又重新在心中占下了难以忽略的位置。 “不需要用尊称,我只比你年长几岁而已。还有,这种事我不方便、也没时间答应,一样,也有人一直在等我。” 由心低蔓延而上的暖意,不自觉弯了嘴角,笑意传达眼底。 明明还不算十分熟悉,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可是联想到那日晚饭,忽然讲罗槿拽到身边时、对方紧急涨红的耳根,声音都跟着放轻了:“而且我现在,不打算让他继续等下去了。” 眼睛都明显的笑了起来…… 这样美好的笑容晃得尚倩倩愣在原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微微沙哑的声音,瞬间觉得自己男朋友看起来也没那么顺眼了。 杜若的拒绝在尚倩倩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抱了几分侥幸。 而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失去了,她又没有再结识什么人的机会,想想现在的处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定了定神,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对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以后,我们也会像你们一样幸福的。”总结了一番发言,尚倩倩相当真诚的祝福着。 “恩。” 收敛了笑意回应过后,脑海忽然有零散的画面出现,似乎夹杂了某个人柔软的目光与笑容,只不过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所以杜若只是坚定了心中的某一想法,并没将他与自己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思索片刻,少有的阴厉自杜若眼底一闪而过,到今天,他实在不满意某些长辈擅作主张的行为。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这一次要是再放纵下去,下一次一定又会被抛出什么难以解决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待到日后,再一次与罗槿确立关系,他可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于罗槿态度上的转变,由一开始的放弃到试试看,再到现在直接考虑未来…… 杜若只是平了神色,好听的男性嗓音缓缓响起: “我们来谈另一笔‘交易’如何,对你们家有好处的交易。”166阅读网 122 【 路上实在拥挤的过分,不知道前边是出了什么事故,路边行人走到比公车的速度都要快上许多。 与徐秘书通话过后,车一到站,罗槿就冲了下去。 虽然现在距离他家住的小区还有不近的距离,可相比于交通工具的龟速行驶,两条腿跑起来更快。 从徐秘书哪里得到转述,杜若叔叔的人在跟她通话不久后就去公司取走了戒指。因为这个戒指找到才不久,前段时间杜总裁又一直在解决多月前遗留的资金问题、所以戒指迟迟没有交到杜若手上。 照理说,一枚戒指也算不了什么,坏就坏在,徐秘书电话挂了不久、罗槿的头就开始疼起来,等他睁开眼睛时,就又见到了指引他方向、给他唤醒杜若机会的蓝瞳少年。 …… 原本是在热闹的公交车上,忽然周身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视线只能挪移到散发着柔和暖光的少年身上,可那少年说的话,却让罗槿身心一片冰凉。 …… “杜若的记忆找到了。” “记忆回归需要感情容器才能重回他的大脑,因为是关于你的记忆、需要两人间有共同感应才行,所以容器的选择条件挺苛刻的。” “……所以,我把数据都放在戒指里面了。” “多亏了那枚戒指跟白浩轩求婚的戒指定制的一模一样,果然,不管周身环境发生如何的转变,他还是他,从来没有变过啊……” 似是安慰、鼓励的话,在罗槿听来格外刺耳,毕竟这一次见到蓝瞳少年之前,他才刚刚接到徐秘书的电话,被告知那枚戒指已经被别人带走了。 罗槿无从得知杜若的叔叔是怎样知晓这枚戒指的存在的,就算他不知道这枚戒指中纳藏的玄妙,但既然对方取走了戒指,就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那里面放着的是……杜若关于自己的全部记忆啊。 就算罗槿早就有了重来一次的觉悟,也做好了杜若再也记不起从前的准备,但谁有愿意失去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总之罗槿不可能接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公交车上忽然昏死过去,自然得到了热心乘客的帮助。简单道谢过后,在车厢余人的目光中,在等待停车的空隙中,罗槿又一次拨通了徐秘书的电话,向她询问了家宴的具体地点,然后车门一开,他就开始了漫长的奔跑、还有不断联系杜若的电话。 只不过,电话一个接着一个,那边始终没有接听。 …… 大口的纳入空气,嘴巴鼻子共用都化不开由心而上的窒息感与压抑感。罗槿片刻都不停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回了小区里。 因为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满心的担忧让罗槿眉宇间全是慌张神色。进了车库,一边颤着手一边坐到驾驶位、系上安全带,一时间离合怎么都踩不下去,车子发动了两次才能顺利开火。 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罗槿更在意那枚戒指了。 就算那大叔不会对杜若怎样,可是戒指呢?随意丢弃或者随意销毁? 系统少年果然是新手,找到了记忆就理所当然的全部存入,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连备份都不留? 是了,除了熟知那段记忆的自己,常人看来,除了经济价格上的损失外,丢个戒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能理解它对于自己跟杜若的意义。 避开了依旧拥堵着的主路,格外喧嚣的夜晚霓虹晃乱,一时间也顾不了超速还是其他,罗槿一昧向前,用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赶向郊区正十分热闹的山庄。 这个时间一般都是行驶开往市中心的车辆,反方向朝另一边开的就少了许多,再加上绕开已知的堵塞道路,多走了些小路,这一路上还算是畅通。 偶尔有等红灯的停留空隙,或者车辆较少的时候,依旧拨通着杜若的号码,期望他可以接一下,帮着自己去要会那枚戒指。可这个期望一直持续到出了闹市区、上了郊区的道路,终于落空。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电话打了无数遍,杜若始终没有接。 心间压抑的感觉愈发严重沉闷,罗槿终于忍不住回拨了徐秘书的电话,对方却很遗憾的占了线。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罗槿双眼直盯盯望着前方,再车流量很少的出城道路上,罗槿的车速早就超了高速水平。耳畔是车身与外界风声疯狂摩-擦的嗡响,长时间专注眼前,眼球也有些酸涩,可他依旧没有减速的觉悟。 根据徐秘书留下的信息,找她要戒指的人并不是杜若本人,很有可能就是去他们公司取戒指的那个。而且徐秘书到达公司、亲自找戒指的时间就在那个人离开后的不久,所以罗槿认为,他完全有可能赶上对方车辆,或者直接抢先一步到那大叔面前,把戒指拦截下来,然后直接交还给杜若。 完全不敢想那些记忆真的全部丢失会怎样,特别是在找到后再次丢失…… 这样的话,还真不如一开始就找不到。 ……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罗槿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距离市中心集中居民区也越来越远。 城市的郊区有些荒芜,最具体的表现就是路灯越来越少,也再看不见有什么车辆,走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公路围栏的反光贴回应罗槿的灯光了。 第一次开车没打开音乐,车内过于阴暗的环境因为罗槿低沉的心情颜色更加深沉。 电话打到最后,罗槿也终于放弃了继续下去。既然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与其分神到手机上,还不如专心致志的开车、完成接下来的路程。 因为举行家宴的山庄是家私人山庄,尽管内部环境十分优异,淡进去山庄的道路并不算平坦,大概是还没到山庄负责的修缮范围。而到了后来,真正进入山庄修缮范围后,罗槿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虽然知道是山庄,但罗槿可没想到它就真的站在半山腰。 虽然这条路比不上山景特色的旅游景区一般陡峭,但因为是上坡,罗槿又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自然降下了速度,因为天黑看不清晰、地方有陌生,万一前面有什么急转弯一类,高速行驶可来不及闪躲。 果然,沿着这条蜿蜒而上的道路行进了不久,就看见了高高挂起在路边的向右急转弯的标志。 斜瞟一眼导航与目的地的距离,原本看不到尽头的长线已经露出了一端,剩下的距离就只有一厘米左右了。这一路废了不少时间,就算没在路上遇到送戒指的车子,罗槿也自信不会比他们晚多久赶到。 只要对方不是在半路丢掉戒指、或者拿到手就损毁就好。 可恶。 忽然想到这点,罗槿锁紧了眉头。既然蓝瞳少年告诉自己那戒指跟穿越经历中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那就一定是枚男士戒指,杜若的叔叔忽然要个戒指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自己戴? 早知道应该直接去公司,在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可是路都走到这里了,时间过了那么久,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再加上道路两侧高.耸山石以及浓密树木的遮挡,一片黑暗下,连仪表盘提示灯都有些耀眼,他也再没有半路折返的必要。 而且罗槿也觉得,他需要见杜若的舅舅一面,说不定有办法能找到戒指。 这般想着,罗槿轻轻的咬住了下唇,在柔-软的唇-瓣上留下一道小小印记,让自己疲惫的身体聚精会神起来,应对这漆黑一片的山路,还有越来越近的山庄。 忽然,浓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束强光,扫进他的眼睛。太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连指示灯都觉得耀眼的罗槿、面前忽然出现这种程度的强光,眼前自然花白一片。 ——是对面车辆的远光灯。 不适的闭了闭眼,就算很努力,再睁开时、眼前也还残存灯光留下的残影,两团范围巨大的黑色,几乎占满了全部视线,让他再也看不清本就漆黑的道路。 这种情况下,只要减速就没问题了。 可这远光灯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这边的山路又是不怎么宽阔的单行道……脑中灵光一闪而现,这才想起不久前看见的急转弯标志,也就是说,对方车辆刚转过弯,而自己……要是再向前行驶,就会连人带车摔下山崖。 兜兜转转的山路不知道有多高,反应过后立刻紧急向右、把方向盘打到了最底,脚下也一直踩着刹车。 紧急情况下的紧急反应,能记得是右转弯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注意的到刹车的力度?尽管等他昨晚这些动作后眼前还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因疲倦松懈下的意识还是因为紧急情况瞬间清醒了起来。 砰—— 本就巨大的声响在重新回归的集中意识下放的更大,身体猛然前倾,也立刻感受到了安全带回拉的力道,方向盘位置装载的安全气囊即使弹了出来。可尽管如此,巨大的力道还是让罗槿额头狠狠的向前撞了过去,一阵头晕眼花。 还好没有掉下山。 刚出了车祸的罗槿头晕的很,睁开眼睛眼前黑影却依旧残留着。费力直起身,就感受到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淌下。 出了这种情况,哪也去不了了,只能先自救了。 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去摸索放在副驾驶位置的手机,摸了半天没有结果,借助着好不容易重新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过去,才发现手机已经掉到了副驾驶那边的脚垫上。 侧身过去想要捡起手机,才发现右侧小腿被变形的车子牢牢卡主,动弹不得的同时,还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正是感叹糟心事连一串的时候,罗槿便听见车窗发出阵阵‘叩叩’声,转头看过去,主驾驶位置的车窗外,依稀站了几个人影。 …… “真的谢谢了。”抹了抹眼角处险些涌出的泪水,尚倩倩诚恳的对着杜若说道。 这个人刚才与她达成了其他的条件,尽管一开始她还对于杜若新提的交易怀着防备心理,听到最后却满是感激。 就在刚才,杜若答应了与尚倩倩父亲合作,先行买下n市、他父亲名下的,位置较为偏僻、少有人问询的一处楼盘,缓解尚父现下面临的资金周转问题,代价是切断与杜若叔叔的一切往来。 以尚倩倩目前所了解的,就算杜若的叔叔会给自家一些援助,那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一大笔实在的钱。杜若的这个打算要是被她父亲知道了,怎么也能缓缓皱了多日的眉头了。 “正巧我也打算去n市拓展,n市的温泉不是很出名么,我记得你们家有一处楼盘与温泉那片距离不远,跟我这边筹办的项目还算是刚好。剩下的,还要拜托你跟你父亲好好协商,若是同意了,就给我答复。” 杜若缓缓站起身,一边取下早早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一边回应道。 为了跟尚倩倩说这个,他跟他那叔叔一样,选择找个格外僻静的屋子坐下慢慢谈,免得被哪个‘凑巧’经过的‘不小心’听见又‘不经意’告诉满是雄心壮志、要向n市发展的另一位杜总。 “既然事情都谈完了,我们出去吧,一会儿我把秘书的电话发给你。”蹙眉看着新增的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杜若也丝毫没有回电话的自觉,只是自顾自拉开了门:“你的私事,还是要自己结局” “好、好的,可、可是,刚刚响了那么多电话,杜总不接一下么?”脸红的点点头,大概是有了新一层关系,尚倩倩也跟着叫起了这个称谓。 尚倩倩长相应该是随母亲,反正跟那个满脸横肉的尚总一点儿都不像,不算经验的小脸相当有灵气。因为两人一直在一起,尚倩倩自然就发现杜若的手机基本是从他两人进门后就开始响,只不过这杜若一直没有接,后来更是直接调成了静音、搁置在一旁。 面对尚倩倩的疑问,杜若脚步不停的出了屋子、重新像刚才一直站的楼梯阶方向走去:“我从来不接陌生的号码,何况这是我的私人手机。私人时间就算公司出了什么事,秘书会找的,其他的就算了。” “是这样啊……”暗暗叹了口气,尚倩倩跟上杜若的步伐出了门。 身前那个人的背影也相当好看,要是没有遇到自己男朋友、芳心早许了的话,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肯定会让她移不开眼睛。 即使知道两人间隔着太远的距离,目前仍有学业未完成、有些青涩的自己还比不上眼前这个处事果断、相当完美的男人,她也会尝试追求的。 可是自家男朋友也不差呢。 追随着杜若背影的目光被强大的自制力半道打住,用力眨了眨眼睛,尚倩倩这般评判道,同时对男朋友的将来做了大概构想,也好奇的猜测着眼前杜若的另一半、那个一直等着他的人是什么样子。 没有在意到小女生这些杂乱的小心思,杜若不过是想给他这位叔叔一个教训罢了,既然对方那么在意资产,就从这方面下手,打断对方计划的同时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毕竟他管的实在是太多了。 心情稍稍放晴,打算客气的向‘长辈们’告辞就离开这个地方,可等他转到大厅二楼、曾经站着的走道扶手旁边,就看见杜叔叔背对着这边,正在教训着谁。 啧,一如既往的摆架子不消停。 看了眼时间,不打算待下去也不打算顾及对方面子,杜若迈着长腿走过去,打算告示对方一声就离开这里。 只不过,杜若靠近过去后就看见那个被教训的人明显动作僵硬了起来,连忙把正展示给杜叔叔看的东西收了起来。背对自己的那位长辈也同样,在看见教训的人如此反应后‘做贼心虚’的一回头,几乎是惊叫了一声‘杜若’。 “叔叔。” 客气回下来,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杜若只是挑挑眉,毫不着急的看着那边两人匆忙动作,继续靠近道:“和尚总谈完了?” “恩,是啊杜若,你和倩倩谈的怎么样啊?”面色僵硬的笑了笑,杜大叔刚才心情很不好,现在杜若忽然出现在眼前更是烦闷到了极点。 杜大叔的计划很美好,这一次家宴不止是想借助杜若的名头攀上一层关系,还想顺便给他这侄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当然,前者是他的最初目的,后者多半是为了恶心罗槿。 对于那个名叫罗槿的青年,杜大叔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找人除去。 要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杜若现在就不会再站在这里,他也不需要费这么大心思去认识什么尚总,那一大笔遗产还有两个公司的最大股份,差不多都能到他手里来。反正只要杜若死了,剩下那几个拥有‘遗产继承权’的人根本不是他对手。 而除去罗槿这一项,就在杜若清醒的前两天,他就找了几个混混做过,奈何结果不过是打了一架还没多大伤。虽然命令又一次下达、也又一次付了钱,但距离委托的时间过去的太短,短时间内对方很难找到合适的时机。 然而计划终究只是计划,他本来安排了自己的人去买个戒指,待宴会结束后私下以杜若的名义送给尚倩倩,先定下这一段‘美好姻缘’,谁知道坏事就坏在自己没有跟那人留下多少钱,那人干脆直接的找了杜若秘书、从他公司随便拿了个戒指出来? 随便也就随便了,为什么不提前打开看一眼?单调款式的男式戒指是可以送给女孩子的么? 更可恶的是,骂都没骂几句,心中气愤宣泄了三分之一不到,就好死不死的被本来就该死的人打断。 没有回答的意思,杜若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那个慌张的到处塞盒子的人,寒意从头顶泛到脚底。办砸了事、拿错了戒指不说,被杜若这一个眼神吓得哆嗦、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盒子也跟着掉了出来。 杜大叔:…… 眼睁睁看着黑色小盒摔开,伴随着一声脆响银白色戒指从里面掉出来,集中了在场四人的全部注意力,圆圆的小环一路滚到杜若脚边才停下。 在他人眼中没有什么不同的戒指,在杜若眼中,这戒指的却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素雅又十分别致的戒指,这样的款式,明显就是男款。 丧失了记忆的杜若对这戒指没有半点儿印象,却依旧觉得它眼熟的很。不知道这两人为了一枚戒指在争论些什么,杜若低下身去、疑惑的捡起这枚戒指,并将它放置掌心。 想要归还又忍不住多看两眼,也就是这两眼,那道蓝色光芒忽然迎面而来、钻进他眼睛里。 难耐的闭上眼睛,眉心连带着太阳穴附近一阵疼痛。还以为自己是着了什么邪、想要丢掉这枚戒指,脑海却被各种各样的画面填充,让他身体一时间难以动作。 ……一直存在于脑海中某处、十分模糊的面容瞬间清晰起来,代替了那些空白,填充满的是温柔的笑容。 到底是有多么的深爱,才会一直舍不得挪开眼睛? 不管时间地点如何变幻,他都会来到自己身边,带来某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改变。 蓝色的光芒慢慢填补了空缺的记忆,连续七个世界的记忆同时回想起来,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遗漏,那些浓重的爱意积攒汇聚,几乎要把正课心脏压垮。 也是这个时候,罗槿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响彻在耳边。 ——“我不仅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恋人。” 罗槿终于承认了,他终于认可、也接受了自己。 而杜若,也终于把一切都回想起来了。 右手掌心依旧捧着这枚未送出的戒指,左手捂住了眼睛,不让眼中异物低落。其实罗槿进行的七个世界的经历与他脱不开关系,也可以说,杜若就是罪魁祸首。 因为全部想起,所以也清晰记得,记得车祸后失去意识的前一瞬,脑海中响起过一道空洞的声音,询问他对于现下的结果是否满意。 ……他当然不满意,也不甘心。 明明近在咫尺,就要触碰到那个人、马上就可以将他纳入怀抱,自己却因为一场意外丢掉性命,怎么能甘心?所以……才有了后来吧。 杜若很感激能够拥有这次机会,更感谢罗槿心甘情愿为了他进入了一个个世界,将自己唤醒。 可是之后呢,他醒来之后又做了什么?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承认,第一反应却是要将罗槿推远? “……好漂亮的戒指啊。” 被一道清甜的女生唤回意识,杜若松了挡在眼前的五指,在尚倩倩手指靠近前握住、收起了右手掌心的戒指,狠狠的攥着、几乎是要按进手心。 毫不留面子的被拒绝,让尚倩倩一时有些尴尬,她抬起头来看向杜若的脸,却因他湿润的双眼愣住了。 那样的眼神,是想要珍爱某物和摧毁某物的眼神。 是了,这样重要的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亲戚手里已经不重要了,想到醒来第一面见到的、罗槿脸上的伤口淤青,这样的事也就只有这位长辈做得出了。 只凭这一点。 只凭这一点,杜若就再也没有了放纵他这位长辈耀武扬威的必要。 瞬间冷下双眸,淡淡扫向还想要职责什么的杜大叔,寒冰般的眼眸惹得对方险些吞下舌头,再也不敢出声。 不过这些日子,最让罗槿难过、最对不起他的罗老师的,恐怕就是丧失了记忆的杜若自己了。想到这里,杜若身子一僵,颤抖着双手连忙掏出手机、看向上面的号码…… 果然,都是罗槿打来的。166阅读网 123 【 “……说了近光灯远光灯要随时换,你看你,能不能好好开车么!就知道惹事,也不知道人死了没有。”站在车旁黄毛男子拉了拉车门拉不开,朝着前挡风玻璃看了半天,一边伸手狠狠打向身后人脑袋一边抱怨着。 刚有了活儿可以赚一大笔钱,接着就碰到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开心。 很是不耐烦的走到自己车附近,暴躁的掀开后备箱,从中取出一根手臂长、三四厘米粗的空心钢管,一路拖着地重新走过来,钢铁材料摩擦在沥青地面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在车中意识还不完全清晰的罗槿只能感受到外面的人实在吵嚷着什么,具体内容因为头昏眼花又隔着车厢实在是听不清晰。 因为腿脚被卡主、挪动不了,所以罗槿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而是下意识的去捡滑落的手机。当他反应过来可以向外面的人求救时,还没等他开锁,整辆车就剧烈的摇晃起来,车前盖上忽然跳了一个人在上面。 没什么力气,身体跟着车身又是晕头晕脑一阵摇晃,然后就看着跳上车前盖的人双手举起了什么东西,猛然落下。 砰—— 原本十分结实、完好无损的车玻璃因为这一声响,从被砸那处开始蔓延了许些细碎裂痕,不过坚硬的玻璃并没有因此碎裂,依旧顽强的黏连在一起。 见到这一幕,罗槿彻底怔在了原地,面对如此暴力的袭击,就算袭击范围还在车窗外,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开始按着紧急逃生的方法,集中的开始砸车玻璃较为脆弱的四个角。罗槿也又一次尝试、用双手托住被钳住的右腿,往外抽了抽、想要脱离这尴尬的境地,却还是无能为力,因为那一阵抽拉还疼的他身体一阵颤-抖。 终于,腿拉不出来,前面的玻璃被人砸开了。 虽然车窗玻璃做有保护,不似普通玻璃碎的那么尖锐,而是一块儿一块儿粘连在一起,但在对方将整块儿玻璃掀开、扔到一旁时,碎渣还是甩到了罗槿脸上。 “还活着,有点儿麻烦,你们谁知道这种事故怎么算?” 将钢管放下,黄毛男子蹙眉瞥向同行的人,没有丝毫慌张。 “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啊,但要是是我们的责任的话,医药费要赔很多吧?”一边稍微肥胖的男子接了话,也是这时候罗槿才明确了外面站的人数是三个。 “等等!”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话,或者请求对方三人的帮助,罗槿就听见处于领头位置的男子低低念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疑似手电筒的光亮直直照过来、打到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 “世界上巧事太多了!” 惊叹一句,看清了罗槿的脸以后,黄毛男子竟然笑了起来,然后以十分嚣张的姿态蹲下身,看着被困在车内动不了身的罗槿,然后又把刚才照向他的手电筒向了自己的脸,由下而上,底光打的格外阴森。 “大哥你干什么啊?”稍有肥胖的男子不解的看着他领头人的举动,而他身旁的第三人,已经快要撬开车门了。 “胖子你说巧不巧,上次那个人又落到咱们手里了,看来这笔钱是非要挣到手不可了,而且这附近……没有摄像头吧?” 痞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前些日子他受到某位老板的委托要收拾这个人,少说弄掉半条命的那种,可谁知道对方身手也不差,到手的一笔钱只赚到了一半,身上还破天荒的挨了拳脚,这让嚣张惯了的地头很难受。 而那事情过了一个星期,那位老板又找上了自己,这一次,就是直接是要这人性命了。 正巧自己也计划好好算算上次的帐,自然很愉快的应下,而到了今晚,那位老板已经付下了这人性命的定金,谁知道这么巧根本不需要准备,直接就给了他机会? “你叫罗槿是吧,还记的我么,那天被你打的,我胳膊上可是留疤了。” 吊儿郎当的语气,黄毛看着现下的场景,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而罗槿,看见了黄毛一张脸后,当然记得,侧脸看清车门边的另外两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三人确实在罗槿穿越的前一天与他见过面,也是因为他们三个,他脸上才挂了花、心情格外低落。而因为曾经与杜若的记忆一起、交织编造成为一个世界,所以罗槿惊讶的发现,这三人之前曾在他大学的城市待过,正是挑衅断腿后杜若的那三人。只不过现实世界中,罗槿并没有赶得上去帮助杜若,所以对方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 就像黄毛说的,实在是……好巧。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挺能打么?”黄毛看着被困在座椅间的罗槿,心情很好的支着钢管,抓着一端,一下子将另一端戳向罗槿左肩,把他好不容易支起的身子狠狠按回了座椅上。 “这、这该不会就是……” 胖子难以置信的听着黄毛的话,连带着另一人锁也不撬了,两人连忙来至被破开的挡风玻璃边,四只眼睛使劲儿往里瞅。“所以说刚刚好,很快就可以拿到杜老板的全款了。”一边兴致勃勃的向两个小弟说着,一边拿着手电筒又向罗槿脸上照了照,因为对方的闪躲,把钢管移至罗槿下颚、不让他低下头。 “天啊!”怎么都不会想到上一次从手里逃出、还没让自己占到便宜的目标这么轻易就落回了手里,胖子本来还在思索着要怎样处理突发的车祸,就发生了这样便利的好事,他难以置信的把委托人给的图片找出来对照了下,果然是他没错。 看清了这三人,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罗槿低了低头想要挪开那钢管,谁知道对方逼得更紧。 只是腿脚被卡主、意识有些不清晰,右手去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左手也抓住了那根钢管,可这一举动并没有对他现下的处境造成好的影响。 “呦,你还有力气啊?” 黄毛一边笑一边吐气,奇怪的笑声格外难听,这样的笑容不禁让罗槿想起了他穿越过的那个世界、也曾经遇到过这样三人,变得只是地点环境,不变的还是欺软怕硬。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小半个月前,被这三人围堵的时候,三比一没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又有围观的人经过,这三人跑的也是比谁都快。 果然是街边的小混混,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不到什么具体信息,但这几人好像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们要干什么?” 声音有微微沙哑,意料之中又得到了一阵哄笑,下巴被冰凉的钢管更高的挑起,自己双手的力道却怎样都扳动不了,然后就听见那边黄毛拒绝了另外两人继续撬车门的举动。 “……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人,不然也不会有人出高价让我们来收拾你,只要你活不了,小爷三个没人都能分到一套房子呢。”简单概述了罗槿一条命可以给他们带来的大概好处后,黄毛把自己身体向前挪了挪。 “大哥,不撬开车门那要怎么……” 隐约听到这一句话,可只到一半,那人就没再继续下去。罗槿只感觉到抵在下颚的东西抽离,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微微垂头的空隙,耳侧就有什么摩-擦着风声袭来,紧接着就是侧脸的一阵钝痛,本就不清明的脑袋更是晕眩。 这么干脆直接的用动作回答了发出疑问的小弟,罗槿视线又是一阵模糊,不怎么能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下巴却又一次被沾湿了温热液体的钢管挑起。 …… 时间很晚了,那山庄又被包下,这个时间视乎不会再有人经过了。尽管如此,罗槿也觉得对方三人实在是明目张胆的过分,张了张嘴,对方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同刚才一样,钢管瞬间抽离、又很快袭向自己,而这一次,沉重的力道直接打掉了他脸上的眼镜。 由于安全带的束缚,车厢狭小又没办法躲避,明显感受到自额头蔓延出的温热液体向下滴落着,眼皮已经沉重的抬不起来。 动作重复,又一次被挑起下巴,明显感受到钢管上已经带了属于自己的微弱温度,可不知道是因为少了眼镜还是其他,视线模糊的再也看不清前面人的动作,只知道在手电筒光亮又一次照射过来的时候,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好像,没有继续打下去,钢管被很快抽离,隐约听到被丢弃到角落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身体被疼痛困扰、动都动不了,一开始就没有能力去捡起手机,更别说现在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许现在的结果对他和杜若都好。 如果他真的因为意外死亡的话,反正记忆已经找不到了,说不定杜若会难过几年、或者只有一两个月,然后就找一个更适合他的人、一同度过下半生。 只不过真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好可惜。 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头痛欲裂,眼前的黑花一片,意识正一丝丝抽离。 不止是工作一天的疲倦,连带着穿越的无力感,对于将来、日后的迷茫,罗槿真的很累很累,头一次不想再继续坚持下去,于是干脆放任了自己的身体,随着疲倦陷入了熟悉的黑暗。 …… 就算不敢去想,曾经自己做下的、现在看来相当混蛋的事情还是不由自主在脑海中浮现,杜若攥紧了戒指面色僵硬的回拨了电话。可是一遍、两遍,就是无人接听。 虽然一开始觉得自己是活该,刚才那么多通电话都随他过去了没有接,到现在,换了罗槿拒接自己的电话可不就是报应么。 只是平白无故,罗槿不可能打那么多电话给他,仔细一看记录,未接电话中还掺了两个徐秘书的号码,这个结果让杜若的脸更黑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个人同时打电话给他? 深吸一口气,不关注身边围绕过来的尚倩倩等人,杜若照着徐秘书三个字回了电话。冰冷的机械声响了两次,那边的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电话那一头,传来徐秘书不慎肯定的声音。 终于接通了。 得到了回应后,杜若便强自缓和了心情、出声询问对方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种时候,什么事都无所谓,只要别牵扯上联系不到的罗槿,什么都无所谓了。 “杜总,是这样的,您叔叔的人下午找到我说要我给您送戒指,好像特别着急。因为之前的戒指才刚刚找到、所以我就以为是那个戒指,可等到晚上去取的时候,戒指不见了……” “没关系,戒指已经找到了,就在我手里。” 稍稍松了口气,又紧了紧已经带上自己体温的戒指,黑沉沉的双眸撇到一旁、完整听完这句话的叔叔眼里,杜若向着他这叔叔浅浅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容只是单纯的上扬了嘴角,不见一丝笑意。 杜大叔看杜若抓着戒指的手青筋凸起,竟因为他这道笑容忍不住双-腿打颤起来。 “那、那就好。”徐秘书松了口气,毕竟从罗槿的态度看来,他相当重视那枚戒指,毕竟这是曾经的杜若做给他的东西,而且看自家老板的样子,恐怕很难回想起从前的记忆。想到这里,徐秘书又连忙向杜若询问道:“杜总……带走这个戒指不是您的意思吧?因为是定制的,所以送给别人不好。”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不要吧为罗槿定制的戒指随随便便送给别人。 说起来,徐秘书也算是一路看着杜若怎样步步向罗槿靠近,这段感情开始的不容易,半道又出了不小的意外,她也希望这两人能有个好的结果。 “不会。” 斩钉截铁的回应,简单了解了事情大概的杜若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看见罗槿。于是紧接着询问道:“徐姐,你……能不能帮我给罗老师打一下电话,就说戒指我已经拿到了,我想……看看他。” 因为罗槿一直不接电话,所以杜若并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又怕罗槿真的是报复,才故意不接电话让他着急的,虽然也觉得对方不至于这么幼稚,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只能再次拜托徐秘书。而且恢复了记忆,杜若也就知道了罗槿陪同自己七个世界的经历,从他曾经诉说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对方穿越的部分信息。 想想刚才戒指上的蓝光、还有忽然恢复的记忆,这枚戒指对于自己相当重要。 “这、这个,罗老师他,我刚才也打不通啊,而且他不是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么?应该也到那边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徐秘书莫名其妙的声音,她觉得这个时间点罗槿已经见到了杜若才对,不然杜若怎么会知道戒指被拿走这件事,还及时的找了回来。 “他……过来了?” “是啊,本来以为你们在一起才需要戒指的,谁知道罗老师告诉我他没去家宴。我把事情告诉他,他就着急的过去找你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后面徐秘书说了什么,杜若已经听不清了。他直接回头一把狠狠抓住杜大叔的衣领,咬牙切齿的盯看着他,这可怖的架势、骤变的情绪还有忽然的举动,吓得一旁尚倩倩惊叫一声,一时间也没人敢靠近过去。 杜若力气很大,让养尊处优的杜大叔脚跟都脱离了地面,只能不敢喘气也喘不动气的浑身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侄子,然后听见他一字一顿的在自己耳边说道:“跟他有关,你完了。” 然后,轻轻的放开,杜若转身即走,毫不理会瘫软倒地的杜大叔。 一枚戒指应该不至于让罗槿赶来,恐怕关于自己记忆丢失的事情,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像徐秘书说的、急忙过来。 里面存放的是自己关于罗槿的全部记忆,如果真的丢失了……他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遗憾的事。 …… 快步到了楼下,杜若的打算是沿着出山庄的道路往外走,因为到这里只有一条路,所以反方向走就一定能够找到罗槿。 因为雇用了司机,所以杜若鲜少开车,这一次要全神贯注寻找罗槿的车辆,所以也立刻找了司机。 杜总面色不善,身为下属,司机也就没有多问,而是听从他的指令、发动了汽车。 夜深寂静,外出的路上看不见任何车辆,杜若时刻留意着一旁反方向车道、关注着那边是不是有熟悉的车辆驶向山庄方向,却一无所获。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鸣笛声,车速降低、拐了个弯就看见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并未留心,只不过山路是单行车道,速度放的更慢了。 侧脸看着那边因为已经到位的保险公司车辆,还有正在调查事故的警车,等他关注到那边严重损毁的事故车车型时,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停车。” 也不管自己做的车是不是正在缓慢行驶,杜若一边喊着一边直接推开了车门,不顾司机师傅的阻拦惊喊,直接跑了出去。 就算是缓慢行驶,直接踩到地面也重心不稳。杜若稍稍歪了一下身子,没缓冲片刻,只知道迅速的靠近,可等他真正的靠近过去,差两步就到车门边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 看起来这就是罗槿的车子没错。 仍旧心存侥幸,杜若颤抖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缓缓的拨通了那个号码、放置耳边。 ……忙音还是滴滴的响着,现场杂音混乱,是不是该庆幸他没有听见响起的手机铃声?多么希望罗槿能接起电话,让高悬起的心放下。 这时候只要能听见罗槿的声音,就算回归三月前、罗槿依旧是拒绝态度也没有什么,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就好了。 令人失望的是,杜若清晰的看见,事故车前排闪起了亮光,在黑漆一片的车厢里格外耀眼,这种程度的光亮应该就是手机的屏幕。 僵硬的走近,迈上了不敢靠近的最后两步,看到主驾驶位置、车座靠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只觉得脑海一阵晕眩,整个身体、脑海瞬间充满了一种疯狂的情绪,刺裂炸开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顿时双眼血红。 “……对啊,大概是疲劳驾驶吧,车撞了之后就晕过去了,我车玻璃砸了好久才把人救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我到这里的时候你哪是在撬车玻璃救人!你分明就是在行凶!” “你小子他-妈的胡说什么呢!有过前科怎么了,你他-妈瞧不起谁?”被留下的黄毛一把拽住眼前男子衣领,这行为又立刻被一边的警察制止。 久久不能回神,杜若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空洞的双眼看向一旁吵嚷不停的两个人,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在车前灯灯光的照射下,上衣布了许些血迹,那样深沉的颜色格外刺眼。 因为重新刷新了记忆,杜若对于脑海中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印象都格外深刻,他立刻就发现,那边的黄毛,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两个,正是他多年前的旧人。 虽然模样变了不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性质恶劣。 听着对方与背对着自己的青年男子辩论着是救人还是杀人,杜若对这三人的评价由性质恶劣变成了,找死。 看着这边停着的车辆,杜若果然找到了一辆眼熟的、破旧的面包车。这辆车他在山庄里见过,因为格格不入所以相当加深了印象,这一切的线索瞬间连起了个大概。 于是,杜若一步步走到争辩中的两人面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静沉着,一把掐住了黄毛的脖子,把他整个人瞬间拖了过来,丝毫没给他身后两个小弟什么反应的机会。 “你,又干了什么,谁指使,杜鸿秉么。” 没有起伏的语调,一张阴沉俊脸,那一双眼眸中正翻滚着剧烈的风暴,黄毛被杜若瞪得一时间忘了反抗,仅凭他眼中的恨意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更可怕的是,自己没有印象的人,竟然连他雇主的名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 话说出口,不仅是黄毛自己,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直呼杜鸿秉名讳,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才不管另外的人对这承认如何看法,一时间杜若眼中狠厉神色更甚,手下动作加大了力道、带的黄毛喘不过气来,然后另一手握拳,将心中暴栗瞬间转化成具体动作、狠狠击向他腹部。 一时间,黄毛嘴里满是血腥气,捂着肚子想要干呕又动弹不得。 出手的动作太快,即使有警务人员在一边,也没人来得及拦住、或者拦得住他,正当四周人准备劝架的时候,杜若松了手,将黄毛狠狠扔在地上。 “他承认了,所以……车上的人,去哪里了。” 片刻空白的沉默,负责处理这场意外的警务人员最先反应过来,被那双眼睛一扫,就算对方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富有经验的职员也顶不住那深沉的、看不见丝毫情绪的目光,连忙点了点头道:“人……已经送去医院了,人民医院,救护车走了不算太久。” 说不出现下心里是什么滋味,满眼都是刺目的血色,杜若只觉得他需要立刻、马上看见罗槿,他必须要听见罗槿的声音,必须要把他抱在怀里,不然……他真的会疯。 有了具体的回答,杜若转身即走,淡漠双眼扫到了刚刚与黄毛辩解不停的青年男子。 “谢谢。”不吝啬的道谢,听两人刚才言语,就是他报的警吧。 不理会后来赶过来的司机师傅,杜若只是大跨着步子来到车前,伸手直接打开了驾驶位置的车门:“我去一趟医院,帮我在这等警方结果,这三个人打听打听他们资料,顺便打电话找几个打手……” “杜总……” 连杜若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起话来声音有多么颤-抖,他只清楚的知道要是再看不见罗槿、就会崩溃。 仅此而已。 于是,不顾阻拦坐进了车,又在离去前摇下车窗。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扣紧,杜若沉声道:“下手不需要太轻,命一定要留下,多少钱都没关系,治疗费我付。”166阅读网 124 【 而后,杜若驾车离去,心脏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一般疼痛难忍。 确实,自从罗槿认识了自己就麻烦不断,可就算他明知这一点,也做不到放弃这个人,也忍不住想要跟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人民医院在市中心,距离并不近,由光线极暗的郊区辗转进入居民区花费了他不少时间。杜若拐弯进入医院时恰好看着救护车停下,几个人一同将车上的病人抬下来,远远看过去、伤的不轻。 赶忙停下车,等他迈开长腿跑进医院,已经没了病人的身影。 偌大的医院气氛十分静谧,其他人的声音传不到杜若耳朵,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快步走向服务台,坐在那里的女护士微笑着抬起脸来、想要询问并给予帮助时,被他这张僵硬的脸吓了一跳。 “请问……刚才救护车送下的人在、在哪里检查。” “是车祸的病人么?”眨眨眼睛低下头,不敢继续回看杜若一张脸,护士点开了浏览器的窗口、向着杜若询问道。 “是……” “你是他的家属么,病人现在已经开始抢救了,在五楼转角的手术室。” …… 喘息声从未停止,连等电梯的时间都没有,跨进楼梯间就三步化两步的向上冲。迈台阶迈久了腿脚酸疼,可这种感觉也可以让他稍稍化解心中的不安。 等真正到达五楼,杜若却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扶着楼梯把手站了好一会儿才敢进入走廊。 …… 不满的皱起眉头,杜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来医院。这里的味道对他来说相当难闻,何况偶尔还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沉闷的气氛实在让人窒息。 五楼转角的手术室。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因为早就过了正常的上班时间,五楼又不是急诊科室,所以现下五楼整一层都十分安静,宽旷的长廊里、等待的人就只有杜若一个。 看着亮起的手术灯,杜若就直愣愣的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 第一次站在这种位置,实在是不知所措,能够形容心中感受的、大概就只有‘焦灼’两字。 尽管院方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两侧贴心的准备了座椅,这种情况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下? 只知道僵直的站在那里,掌心还按着本应该在三个月前就送到罗槿手里的戒指,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死寂当中,怎么也出不来。 除去在手术室忙碌的医生,这一层好像就真的只有杜若了。 同寻常家庭剧表演的不同,四周是一片该死的寂静,糟糕的心情得不到排解,连同他一起等待的人都没有。 杜若叹息一声,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没出息的颤抖、站不平稳,这才不得不决定坐下来继续等待。可谁知他刚一挪动步子,边发觉站太久、麻痹的腿脚根本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险些狼狈的跌到。 好不容易来到一边坐下,心脏却跳的更快,紧张的心情让他如实体会到了坐立难安的感觉。而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神色匆匆从内部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医生,空等无措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其他人的身影,杜若见状立刻站起身、想要去问问情况,却被对方摆了摆手,留下一句‘我们会尽力’后、迅速离开。 看得出那医生实在是忙碌,连看都没工夫看他一眼,杜若接手公司以来也很久很久,都没有被无视过,也很久很久都没有体验到现在这种难以形容、无法排解的惊慌感。 ——除了失去父母那时,他再也没有到落魄至如此不知所措、整颗心都无从安放的地步。 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眼睁睁看着出去的医生又带了两个护士进入,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外瞪着眼空等。 ……时间缓缓走过,由深夜转换到凌晨,手术室的门也终于拉开。 盯看着手术室门的双眼十分疲惫,终于等到这一刻,杜若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医生拿着一张白纸走到杜若跟前,等杜若缓缓站起身来,才开口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么。” “……是。” 嗓子没能及时发出声音,杜若依旧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开始轻轻颤动。 “手术成功了,只不过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既然是家属,就在这里签个字确认吧。” 主治医生沉声说着,语调没有什么欺负,在这个职业对于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需要签字的单据递给杜若,可对方却迟迟没有接过。 什么后遗症? 闭了闭眼睛,后遗症又怎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松手,都不会放开那个人,永远都不会。 叹了口气,医生见杜若面上表情决绝,僵直着双手机械的接了单子,这才继续解释道:“醉酒开车当然会发生意外,要是再晚些送来恐怕就抢救不过来了,而且这个年纪,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你在说什么?” 瞬间抬起头来,杜若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抢救的人……不是叫罗槿么?” “不是……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家属么,这里抢救的人不姓罗啊……” …… 抱着脑袋坐在空荡荡的医院里,默默地承受着四周压抑的空气,彻夜未眠,杜若紧闭的眼睛睁开,双目布满了血丝。 ——他把他的罗老师弄丢了。 走廊凳子上坐了一-夜,眼看着窗外黑色染白,完全慌乱了手脚的杜若连打电话找人都没有勇气,总害怕得到让他失望的结果。 虽然有些病态,但罗槿对于恢复了七个世界记忆的杜若来说,他几乎占有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 天越来越亮,疲惫的眼睛连眨动都十分困难。 不能继续再坐下去了。 在刺目的晨光中,杜若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五点半。 费劲的站起身、掏出手机,一边向前走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找人去打听罗槿的消息。 精神高度紧张的熬了一个通宵,又再没了罗槿的痕迹,杜若的精神状态很差。 虽然渴望得知罗槿的去向、还有他当下的状况,可杜若真的再接受不了一点打击。 晃晃悠悠的迈着格外沉重的脚步从五楼步行下了楼梯,短暂的距离也变得十分漫长。等到了三楼,他发觉自己精神力实在跟不上动作,只好选择先转变路线、去往洗手间洗一把脸,清醒清醒。可谁知道,前脚出了安全通道、刚拐入走廊,他就看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清晨微弱的阳光白茫茫的,把一切照的都不那么真实,他也不敢十分确定这是不是幻觉。 那个身影就出现在那一片朦胧之中,却格外的、带动了杜若死寂的心跳。 “……罗老师?” 心脏颤动着,杜若喉结滑动、轻轻喊出声,脚下却停了步子,不敢再向前一步,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通宵、精神不正常而出现的幻影。可当他远远的看着对面那人同样顿住脚步、眯起眼睛看过来的模样,悬着的心又在瞬间落了地。 两人间的距离也就十米,可安静的走廊却将它远远放大。 罗槿一身都换了浅蓝色的病号服,额头、脸颊都贴了白色的纱布,鼻梁处似乎还有一小块儿未愈合的伤口。 就这样静静的望着,杜若觉得那个人只要站在那边就能让他整个人都平稳下来,就足矣拨动他几乎停滞的心跳。 于是,僵硬的迈开了步子。 罗槿呆呆的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双目血红的杜若,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他因为昨晚的事故眼镜被打掉,高度近视的某人视线相当模糊,所以一开始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又不敢肯定远处那是谁,尽管声音熟悉,可直到杜若走到跟前他才真正肯定。 而在肯定过后,杜若在走进一步,罗槿就后退两步。 说实话,他也害怕又从杜若口中又听到什么不想听的。 昨天被那三人袭击,让罗槿完全失去了意识,大概是钢管没有直接就打到头上,而是受到了座椅的阻碍、得到了部分缓冲,所以他虽然当场晕了过去、流了不少血,但伤势并没有特别严重。额头和脸侧开了两道口子,到医院又是打麻药、又是输液的缝合了好几针,一直折腾到深夜,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去找那枚至关重要的戒指。 辗转到现在,罗槿也没有做好立刻收到‘失去了重新获得记忆’的准备,一时间,也不想面对凑到跟前的杜若。 因为罗槿的接连退步,杜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选择和躲避的罗槿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罗老师。” 清了清嗓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杜若眼睛扫过罗槿脸上的伤口,贪婪的将他的身影全部纳入眼帘脑海,看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声音仍旧沙哑的,也缓下音量,用自己最最柔软的语调轻轻道:“我……想给你一个像以前一样的拥抱,可以么?” …… 我想给你一个像以前一样的拥抱。 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句话,罗槿难以置信的看向杜若,急促的呼吸也带动了心跳的频率。 因为罗槿没有出言拒绝,下一秒杜若就靠近了过来,用极小的力度将罗槿揽入怀中。 他完全不敢跟罗槿贴的太近,害怕自己一用力、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昨晚的波折,他差点儿就真的丢了他的罗老师,他差点儿就再也找不到他,找不到这个最最重要的人,真的就差一点点。 感受到杜若的小心翼翼,那双手只是轻轻的触碰上淡蓝色的病号服、然后就再也不敢往下,罗槿并没有完全肯定,迟疑的开口:“……你想起来了?” 没有得到回答,只能感受到轻轻靠在肩膀的脑袋微微动了动,脖颈裸-露的肌肤处感受到有滚烫的液体低落。 多么得来不易只有自己最清楚,七个世界的爱意累积到一起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更不能忍受离别或者任何一点点苦痛。 杜若有太多话想要告诉罗槿,但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泪水控制不住的低落、泛红了本就满是血丝的眼睛,连带着话语也混乱不清,只能从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听出细碎的词汇,一点点进入心间,让罗槿一时间也不知道先高兴还是先心疼。 总之,杜若记起他了。 虽然还不知道昨天那一晚杜若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这般‘娇弱’的把他纳入怀中、拥抱着哭泣的模样像极了抱着洋娃娃哭泣的小姑娘。 “没事了。” 没在意自己的比喻联想有多么不恰当,也没注意到杜若被他当做小姑娘时自己变成了小姑娘怀里的什么,罗槿抬手回抱过去、揽住了杜若的后背,抚顺拍打着这个过于惊慌的男人脊背。 只不过这一番安慰丝毫没有达到安慰的效果。 杜若的眼泪依旧丢人的掉个不停,手臂紧了紧又松了松,将罗槿拉的跟自己更近,让两具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只有拥抱着罗槿,感受着怀中真实的体温,才能让他慌乱了一晚的心安静下来。 真是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怀里,然后再也不分开。 …… 良久,杜若也哭累了,他从来没有在谁面前失态成这般模样,也太久没有落过泪,昨晚对他来说实在是一场折磨,前所未有的一场折磨。 不过一切都还好,罗槿还站在他的身边。 …… 让罗槿躺回病床上,杜若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与睡了一觉稍稍解乏的罗槿不同,找寻至今的杜若极为疲惫。 罗槿本来打算让他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奈何这个人就是要待在自己身边。 伤口虽然缝合了,但因为被钝器所伤、还伤的的不轻,罗槿有轻微的脑震荡,他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不能马上出院,所以杜若‘理所当然’的也赖在了病房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他一眨都不眨。 满是眷恋与深爱的目光,可被盯看的时间久了还是会有稍微的不自在,罗槿也确实担心杜若起伏过大的心情、觉得他需要睡眠来补充精神。 昨夜急诊安排的病房很大,但一间病房里有三个床位,罗槿的床位是最里、靠窗户的那个。把杜若带回房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两人脚步轻轻,并没有影响到同一病房的其他人。 看了看四周环境,再看看巴巴瞪着眼、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边的‘大型犬’杜若,罗槿叹了口气,还是拿他最没办法。 明明这时候把人赶回去就好了,可他就是受不了杜若无声的恳求,完全没有办法对他狠下心来。 干脆抬手把病床四周围得白色床帘拉上,这种浅薄的料子根本没有任何的遮光作用,而它放在这里的目的也就是隔断视线,给同住的人些许私人空间。 稳稳合上-床帘,只开着朝向窗户、杜若又坐着的这一边,然后,就向着杜若伸出了手。 “过来啊。” 见对方很不配合的良久没有反应,罗槿低声向他喊了喊,听见罗槿的声音,杜若才站起身、走到床前,然后继续看着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罗老师。 实在是拿杜若没办法,为了拉拢床帘而跪坐在床上的罗槿只好伸出手去把杜若拽了过来,然后言简意赅的说了声:“上-床。”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杜若的脸上泛上一层红晕,鬼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大脑意识上是拒绝的,但人还是顺从的按照罗槿的指引、脱掉鞋子老老实实的跟罗槿一道坐在了床上。 将最后的床帘拉合,三面白色床帘并床头墙壁形成了算是密闭的空间,医院的单人床一下子容纳了两个身材都不瘦弱的男人,瞬间拥挤起来。 罗槿让杜若靠着自己挪了挪,接着把他推到床尾的被子伸展拉开,盖到杜若腿上,然后指挥着他躺下。 心惊受怕了太久,这一天的杜若格外的听话,只要不让他离开,罗槿让他做什么都不拒绝。 于是安安稳稳的接受命令,杜若躺在床上,身子就靠在罗槿身边,眼睛还是牢牢的锁定在他的罗老师身上,看着他动作。罗槿费心费力的给杜若把被子盖好,想要让他休息一会儿,但一转眼那双黑沉的眼睛还是巴巴瞅着自己,明明累极了也不肯合上。 无奈的身体靠上-床头,不宽敞的床上还躺着一个杜若,罗槿脸上额头又新缝合了伤口、不能压到,只能半坐在一边,然后轻声向着杜若道:“你先睡一会,八点的时候我叫你起来吃早饭。” “一起。” 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执拗的说出口,杜若格外认真的看着罗槿,也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掌心的温度很快穿透了薄弱衣料,被杜若手掌覆盖的地方有些痒。 四目相对,被杜若好看的眼睛盯得无法拒绝,罗槿咬了咬唇,反正伤口在左侧脸颊,他朝右躺应该没有关系。 叹口气,双手撑着床垫缓缓滑下去,杜若也配合的给他腾了许多地方,直到罗槿安稳的侧身躺下、才又一次手脚并用的黏上来。 因为是侧身的缘故,罗槿躺下才发现自己的脸跟杜若的脸挨得极近,温热的鼻息都轻轻洒在了脸上。想要稍稍向外挪动,多保持些距离,杜若的手又一次即使的锢住了腰身。 算了。 罗槿一如既往的妥协,放纵了杜若在这样的场合中、并不十分恰当的行为,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额外包容也说不定就是杜若产生额外心思的原因。 罗老师抬手轻轻碰了碰爱徒的头发,给这个憔悴的男人顺了顺毛,然后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中说道:“睡觉,一起。” 终于,杜若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罗槿一眼,确定他已经无法摆脱自己逃走后,才心甘情愿的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不一会儿,呼吸声绵长平稳,熬了太久的精神终于被压垮,杜若很快就就睡了过去。他这般安静沉睡的模样,罗槿不是第一次见,也曾经记恨过他这样的睡脸,埋怨过他为什么迟迟不肯醒来,现在,又为他眼底的乌青心疼。 确实,杜若是给他带来过许多麻烦,但罗槿从来没有责怪过这个‘熊孩子’,因为除了麻烦,他也给他带来了许多难忘的美好记忆。 嘴角不自觉挂起笑容,却因为脸上的伤口、幅度不敢太大。 罗槿微微眯起眼,认认真真的看着眉眼完全长开的杜若,对方却忽然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俱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杜若,用他最快的速度、借助着两人相向而眠的亲密姿势,在罗槿鼻尖轻吻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罗槿:…… 装睡? 算了,感受着因杜若的小动作、由心底上扬的甜蜜,罗槿向着杜若的位置挪了挪,罗槿也闭上了眼睛。166阅读网 125 125 在医院里也做了具体的检查,完完整整的一个系列,得到了所有的结果之后,杜若才放心下来,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让罗槿立刻出院。换了条件较好的病房,又把罗槿在医院里关了五天,直到伤口拆了线才办理了出院手续。 五天的时间不长,杜若放下了手头所有工作、专心致志留守在罗槿身边,还总觉得陪不够。五天的时间也不短,足够杜若把造成这一切事端的麻烦完整解决。 每个人都有底线,一旦有人触碰,就是罪无可恕。 更何况罗槿对于杜若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珍重、最最宝贵的,怎么能容得别人伤害?就算是血缘关系又算得了什么,之前谦让了那么多对方都不给面子,现下处理问题又何须留情。 或许是杜家亲情淡薄,总之杜若逢年过节可不会跑到叔叔家去。既然如此,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影响,那杜若不想在自己跟罗槿生活的城市再看见这家人的存在。 …… 短短几天,杜若把杜鸿秉费尽心思才到手大半的资金、还有与尚倩倩家大概协商的利益来往关系,完完整整的全部夺走,对于得到消息怒气冲天、大庭广众下也破口大骂的杜鸿秉毫不理会、不留一丝情面。 这只是开始。 冷眼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杜若只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可笑。伸出双手获得惯了,难道就不应该回报、付出些什么吗?杜鸿秉从他父母处得到的好处可不少,杜若回国后也为他事业的发展牵了多条线路呢。不知恩图报的人有什么资格责怪怨恨?何况他还出高价指示那些人险些带走罗槿的性命。 所以怎么报复都不为过,只有让对方没有一点儿希望,他们才能体会到自己当初的绝望。 不管是谁,只要动了他在乎的人,就一定不会放过。只是事情处理下来,让杜若最想不到的,就是那天挡住黄毛混混最后一击的,也算是及时出现、避免罗槿受到更深的伤害的那个青年,恰好就是尚倩倩的男朋友。而对方赶往山庄的原因则是……听说尚倩倩要跟某知名公司总裁进行订婚宴? 一男一女,确实被某些长辈私自定下了‘终身’,那场晚宴上也确实有戒指的存在,只不过依靠这一系列信息得出的结果和实际情况差别太大,难以描述。 …… 这五天的时间,与繁忙处理各项的杜若相比,罗槿就轻松太多了。 他只需要每天被安排着躺在床上,然后等着杜若处理其他的一切,而因为眼镜碎了,贴心的杜若也没注意到他亲爱的罗老师视线有问题,所以这五天,罗槿也一直生活在一片模糊之中。 好不容易拆了线,也终于可以离开医院了。 车祸发生时,罗槿的右腿被挤在了变形的驾驶室,但情况不算严重,经过五天的治疗和杜若费尽心思的保养,肿起的小腿基本消了肿,只剩下受到挤压的几处还残存着青紫痕迹未消除,走路没有多大影响。 事故发生前,罗槿就收到了理想公司的回应,获得了再次就业的机会,与杜若的关系又重新确认,所以一切的一切对罗槿来说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 除了眼镜方面的事,完整被照顾的罗老师被他的全职保姆送回了家,本来还想要跟保姆杜若讨论一下日后的相关问题,对方就急匆匆的告辞离开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从医院带回来的、暂时被放置在一旁的各种袋子,还有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心里忽感一阵空旷。 到现在,一切都完成了。他完成了蓝瞳少年交付的任务,圆满穿越过七个世界,对方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将丢失的记忆奉还,现世也终于跟杜若走到了一起……可这一连串都解决了之后呢? 叹口气看着模糊的四周环境,忽然在想,以后像这样平稳的日子会不会十分无聊? 走神了片刻,正待罗槿准备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时,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疑惑的走到门前,推开门就发现……门外的正是刚才匆忙离开的杜若。 “罗老师。”悄悄向前一步,不可见的把手搁在了门框上,防止罗槿忽然关门。杜若将身后不大的行李箱拉到了罗槿面前,然后轻叹了一口气,郑重起了神色:“我想和你一起住。” 罗槿:? 好像……也到了进行这一步的时候,但罗槿又觉得发展的似乎太快了些,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可是看杜若这行李箱都带过来了,罗槿对他,一贯来者不拒。 后退一步将门推开更大,罗槿片刻吃惊过后,立刻就给杜若让了位置,这一举动倒是让杜若瞬间乱了方寸。 跟着罗槿进到屋里,这还是他头一次真真正正的踏进来,等待这一天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罗槿的住所相当好奇,第一次踏进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看,现在稳定了心情才放心去查探罗槿的房子。 与意料中一般,布置的十分简单,却也十分温馨。主观感受占了太多,杜若觉得这整间房子里都布满了罗槿身上温暖的气息。 “明天你就要去公司么?”把袋子里装的脏衣服取出来,罗槿一边收拾着一边询问着站在身后的杜若。 “……恩,我知道你的新公司在哪里,换新车之前我来接送你。”忽然被打断了继续的视线,杜若走到罗槿身边,如此对他说道。“不用了,我后天才去面试,明天要先去配副新眼镜才可以。” “现在这样不好么。”接了话,低头看着罗槿好不容易摘掉眼镜的一张脸,没有框架阻隔,清秀的面庞完好的展露出来,好看的杏眼含着点点光芒。 蹲在地上的罗槿抬起头,费力的眯着眼、努力合起那些重影:“不行,我的度数太高了,离不开眼镜。” 遗憾的叹口气,杜若觉得罗槿不戴眼镜的样子更顺眼一些,但戴上眼镜也好,这个人更多的样子只要自己一个人看见就好了。 …… 打扫了卫生,妥善安排、收拾了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罗槿又帮着杜若把他带来的行礼归放完毕,天又一次暗了下去。 在医院床上待了那么久,又经了这么一番折腾,全部收拾完毕已经很累了。看着窗外沉下去的天色,罗槿这才想起他跟杜若收拾了这么久,把晚饭给忘记了。 记不起有多久没在家里开灶,计划好用他那青涩的厨艺把晚餐做的丰盛一些,打开冰箱却是一片凄凉。 罗槿:…… “好像只有牛奶可以喝了,应该……恩,没过期。”拖着牛奶盒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印在最顶层的生产日期。罗槿转头向一边的杜若,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然我们就定外卖?要么去外面吃也好。” “不用了,我不饿。”即刻拒绝,杜若那边也安顿好了,就坐在餐桌边,端坐着朝向厨房:“罗老师做的牛奶就很好喝。” 哦。 罗槿不常给杜若做什么东西吃,这句话……虽然算是夸赞的话语,但怎么听都有些别扭。罗槿又不是奶牛,要怎么才能做得出牛奶? 挑挑眉,也没跟杜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干脆就随他说的也加工了一下,把一整盒牛奶都倒进了锅里,放到煤气灶上快速加热,待一锅牛奶冒出热气,就立刻分到了两个玻璃杯里,然后端了出去。 简单把锅子刷了刷,罗槿就回到了餐桌旁,看杜若握着玻璃杯望着自己。 对于杜若偶尔望着自己愣神,罗槿已经见怪不怪了。 默默地坐在桌子另一边、喝了口牛奶,看手机屏幕亮了亮,就伸手过去查看消息,唇边就沾上一道温热。惊悚向后一退,就看见坐在桌对面的杜若伸了手过来,面色格外暗沉,手指上还存着从他嘴边抹走的牛奶沫。 总感觉地点从人多的医院换到了私密的家中,就充满了‘危险’。不过两人也确实太久没有‘热络’过了,这样、那样、再这样的事情,偶尔进行既能交流感情还能愉悦身心,罗槿也觉得是必不可缺的。 “不行。” “伤还没有好呢。”罗槿张了张嘴、还没开始询问,杜若就率先一步默契的拧眉拒绝了。或许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早已熟知了对方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意义,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开口说明。 兴致刚起就遭到了杜若的拒绝,既然对方没有这个意思,罗槿也不是非做不可,很是轻松的、就放下了这个想法。 然后,自然而然的,依次去浴室洗了个澡,不为其他,单纯的要洗掉来自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罢了。 因为罗槿一直一个人住,家里也不会有亲戚过来,所以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不过当初为了睡起来舒服,床还是买了双人的。不过,罗槿相信他就算有两间卧室,杜若也会选择跟他睡在一起,这种事情理所当然。 …… 冲洗完毕,罗槿浑身清爽的躺在床上,薄被子轻轻盖着,手里不断地刷新着各种消息。片刻过后,后一个冲浴的杜若也关了水龙头。 等到卧室门再次被打开,罗槿因着那声响抬起头来看过去,就发现杜若用自己的浴巾只简单包裹了下-身,将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完全-裸-露出来,黑发似乎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 湿身的杜若,别具诱-惑力。 蹙眉挪开目光,继续关注着手机上的讯息,那个人就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上了床,然后极快的挪到了自己身边。 感觉到横跨到身上的手臂,湿哒哒的显然没擦干净。将那只手向下推了推,对方却恶劣的把手的位置挪的更向上,探进被子、直接压上了胸.前某处。 因为是出院的第一晚,所以过得格外不一样。罗槿空出手来,一把顶上了杜若的脑袋,意图将他推远:“我的伤口还没好。” “我知道。”浅浅应下,暧.昧的用鼻尖蹭了蹭罗槿掌心,吓得对方立刻收回:“我就这样抱着,什么都不做,这样……就很好。” 什么都不做么? “那就睡觉吧。”感受到那阵温柔的男声,罗槿挑眉关了灯。没有眼镜,看手机太久会损伤视力,而且既然杜若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睡下吧。 …… “罗老师。” 屋中黑暗寂静持续了片刻,杜若将同样赤着上身的罗槿朝自己拽了拽,让他靠近自己:“我们以后一直都这样了吧?” “恩。” “你……终于属于我了。” 似是感叹,这段感情走到现在确实不容易,罗槿被杜若这忽然冒出的话愣了片刻,心下一暖,也放任着身体,任凭杜若把他完全纳入怀中,然后闷闷的又回应了一声。 “所以每一晚,都在我怀里入睡,每一晚,都要跟我说晚安。”每一晚都可以在昏沉中吸吮着罗槿身上清淡的香气,每一晚都可以占有他柔-软唇-瓣,甚至享用他美好的身体,时刻都能验证自己达成了目的,终于得到了,永远都不分开。 杜若很肯定,这个世界上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需要罗槿在他身边。 “晚安。” 看着杜若闭上了眼睛,罗槿心中也感慨万千。就算两人的感情夹杂了许多环境因素,但走到现在再回想过去,怎么都是美好难忘的,他也没有丝毫后悔。也很感谢杜若这么多年的坚持,才能有今天的结局。 夜晚十分寂静,也十分让人心安,虽然说出来有些矫情,但只要杜若在身边,发生什么都可以解决,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用从属关系来形容表达情感似乎不怎么合适,但罗槿终于属于杜若了,杜若,也一直都属于罗槿。 …… 半夜。 罗槿:天啊,你睡觉怎么光着身子的! 杜若:啊?哦。166阅读网 126 126 繁忙的一周,面试成功、恢复工作后,罗槿又恢复了寻常规律的生活,整天都忙碌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虽然杜若有赚钱养家的意念,但罗槿并没有什么都不做、貌美如花、闲赋在家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有机会进行的‘第一次’因未好全的伤势被拒绝,剩下稍有些忙碌的日子里,他就无暇顾及这一方面的事故了。 新工作上手不久,罗槿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所以第一个星期并没有得到假期,完全签订合同的第二周,美好的周六损失了大半,他才迎来了一天半的休息时间。 这期间,杜若也曾有求欢的要求,可都被罗槿以工作拒绝了。 罗老师针对工作,一向都是尽职尽责的,两个人之前‘交流感情’做的事,对杜若来说良好放松身心不假,而对于罗槿来说……虽然进行时有享受,可后劲实在太大,仅凭直觉他就知道,杜若过分的索求会让他腰疼很久、甚至第二天的走路都会有问题…… 所以很多个晚上,为了完成工作和进度不被耽误,都是杜若等着罗槿回家,然后被拒绝,再看着他疲惫的忙完睡去。 …… 接手的职位在之前积了许多杂事,这两周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不过等下周之后就能轻松一些了。 罗槿也知道他恢复工作后,对于杜若稍微有些冷淡,对方接二连三提出要求都被他拒绝、杜若脸色也一时有些难堪,果然除了最开始相聚时表现的乖巧,时间久了,爱人某些方面的坏想法就开始叫嚣了。 会有补偿的。 这样想着,周六中午下了班,罗槿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到家就直接躺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任由困倦疲惫蔓延全身,说睡就睡了过去。 卧室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罗槿睡的特别沉,直到杜若回家才把他叫起来。 …… “罗老师,下午不去公司么。” 迷迷糊糊中,耳畔一阵温热气息,理所当然是杜若的声音,瞌睡虫占脑的罗槿伸出手去,一掌拍上了靠近过来的脑袋、随意用力把他推远,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糊弄说道:“不……明天也休息,周一才去。” 因为意识也不算清醒,音调也就变得慵懒。 杜若看着缩在被子里面、将平整的床单搓弄的皱巴巴的人,脸色极其不善的黑了下去。 听罗槿的意思,他就打算摆出‘请勿打扰’的架势、就这样一直睡到星期一了。 叹息一声,对于这样的罗槿,杜若也有些无奈,看了眼时间,他转身便离开了卧室。 …… 罗槿是被杜若叫醒的。 从中午开始,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开眼只觉得更加困倦,眼皮都肿到了一起。 摸了摸床头还算是新配的眼镜重新戴上,因为睡太久有点恶心的罗槿接过了杜若贴心递来的温水。大半杯水喝下去,总算是缓解了由内而外的不适感,转眼就看见杜若站在床边,趁着一张脸看着他,似乎是犹豫着、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缓缓从床上爬起,罗槿揉了揉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已经补觉补得天昏地暗了。 “饿了么,不然,一起出去吃点儿东西吧。” 杜若的语气意外的缓和,罗槿挑挑眉,顾自穿上了拖鞋,然后又拿起了一旁的睡衣。因为躺在床上的时候实在太累,衣服裤子没来得及换就睡着了,现在他这一身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不吃了,你自己去吃吧。今下午也没去公司么?” 果然又是拒绝。 “没有。”如实回答,杜若眼睛瞥向别处:“因为生日,所以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罗老师……不陪我么?” “生日?”惊讶的抬起脸来,衣服也不换了,然后就看着杜若微微的点了点头,低垂下的双眸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得到了这个回应,罗槿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 今天,果然是杜若的生日没错。 忍不住惊叹一声,耗费精神忙碌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在意到杜若临近的生日。 明明还提前定下了提醒、自己还没有一点儿察觉?眼前杜若脸都不抬的样子,一看就是……失望了。 也毕竟这是两人确立关系后他的第一个生日。 无措的站在一边,对于自己忘记了杜若生日一事,罗槿十分过意不去。酝酿片刻,罗槿才缓缓说道:“抱歉了,杜若,这两天我实在是太忙了。” “没什么,反正生日这种事,过不过都无所谓。”回应一个笑容,明明是清淡的话语,也掩饰不住脸上受伤的深情。看他的杜若这幅模样,罗槿更加愧疚了。 同样连贯了记忆,都知道与对方走到一起有多么的得来不易,都在加倍珍惜,尤其是杜若。 就算因为罗槿这几周加班稍有不满,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罗槿总觉得拥有了这个世界记忆的杜若处理两人间关系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过分。 “是我的错,杜若,我会好好补偿的,有想要生日礼物么?”都到现在了,好像唯一可以补偿的也就只剩下礼物了。 “老师要送我礼物么?” 别有意味的重复一句,杜若将脸瞥向一旁、不去看罗槿,语调还是相当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他这副神伤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罗槿的心脏:“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自己去买好了蛋糕。” 有意无意强调了‘自己’,惹得罗槿蹙紧了眉头。 其实自己给自己买生日蛋糕还好说,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记忆里罗槿每一次过生日,杜若都有用心的准备,不管是穿越中的每个世界还是这个时间的从前,就算杜若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已经牢记罗槿的出生日期了。 “恩,好。”后知后觉、从来没有为杜若准备生日的罗槿越发愧对他,睡衣也不换了,衣服随意撇到一边就开了卧室门。 果然,餐桌上已经摆了一个相当精致的四寸水果蛋糕,整个餐厅、连带着客厅都被打扫了个干净。 ——啊……更过意不去了。 “虽然还有更想吃的东西,但……老师不同意的话,咱们还是直接吃蛋糕吧……” 清楚地记得,就在不就得刚才,自己拒绝了杜若出去吃饭的邀请,罗槿咬了咬唇-瓣,看着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刀具的杜若道:“那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更想吃蛋糕。” 面上不在意的表情,话里却满是失落。 看杜若手起刀落、不发一言,一看便价格昂贵、精致的不得了的蛋糕被杜若毫无章法的‘刀工’破坏了个大概,罗槿也只能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再一次诚恳道:“对不起,别生气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杜若。” “那我可以对着老师许愿么?”说着如此纯良的话语,极其幼稚的一刀一刀拿着自己的生日蛋糕撒气。杜若始终没有抬起脸来,他的眼神在罗槿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晦暗起来,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即将得逞的笑意,与罗槿想象中的没落模样完全不同。 “可以。”斩钉截铁、毫无犹豫,知道这人受了自己够长时间的冷落,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发泄小脾气也没什么,罗槿当然会选择包容。 ——“我想,蛋糕跟罗老师,一起吃。” 罗槿:??? =========166阅读网 127 【 因为跟家那边不常联系,罗槿的父亲也早就没有了管他的空闲。新的家庭组建了,生活过的十分满意,罗槿大学不需要经济资助后、彻底断了联系,说不定那个男人也早已忘记了他大儿子的存在。 至于罗槿,本就跟他这位父亲没多少感情,独立多年,若是那个家有事需要他帮忙,他还是愿意的,其他的……还是算了。毕竟那房子已经换了新的女主人,母亲生活过的痕迹早就被抹去,跟随母亲与祖父母长大的人,对那个家庭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于是,没有了家长的困扰,这个世界上,宣称自己对罗槿的生活最有干涉权的,也就是他的发小邵延了。 不同于与杜若记忆一同搭建起来的第六个世界,在现实世界中,大学的邵延从未与杜若直接见过面,所以杜若车祸后醒来、在罗槿打工的餐厅里相遇、是邵延第一次看见杜若。 大概是初印象不好,所以邵延听说罗槿的交往对象就是他之前辅导的那个小屁孩之后,十分的不满。 作为从小在一起、长到大的朋友,邵延是看罗槿一点点成长的,他们家发生过什么变故他也大概明白,所以对于罗槿的另一半……想到之前罗家阿姨那温柔的模样、美好的笑容,她儿子找的另一半怎么都不能比妈妈逊色吧? 谁知道,最后竟然是个死人脸。 总结就是,邵延很讨厌杜若,也反对他跟自己发小在一起。就算罗槿不幸变弯,那……也不至于找杜若这种人吧? 饭局上,邵延带着属于‘长辈’的目光,扫视向对面的杜若,连带着对他身边坐着的罗槿也看不顺眼起来。 “小槿,我觉得你还应该再考虑……” “邵延,就这样麻烦给你的朋友,我觉得不太合适。” 好听的女声自身边响起,让邵延瞬间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女孩子,他这才想起、这次约见罗槿与杜若,是有这求于两人。 还是因为邵延好不容易能有与女朋友一同外出度假的机会,却被女朋友的亲姐姐硬生生塞了一个拖油瓶——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 半路哭闹不说,破坏了邵延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各种氛围,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这个熊孩子无时无刻不霸占着自己的女朋友,说什么两个人的旅行,到最后都在围绕这个熊孩子跑。想买的东西没买,想去的地方也没去,无关紧要的儿童玩具倒是买了不少。 眼看着女友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就要结束,两人却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这让邵延十分郁闷……直到他在旅游散心的地方碰见了罗槿。 …… 据对方说,杜若在这里有一个项目与本地的产业进行,所以他才跟着杜若来到这里,也算是繁忙工作之余,稍稍度个假。 简要了解了罗槿停留在这里的具体时间,又确认了对方似乎还没有明确的安排后,邵延就暗搓搓的约了对方出门,计划把那个破坏气氛的熊孩子暂时交给罗槿托管,留一天的时间给自己与女友单独相处、互诉衷肠。 唯一意外的是,邵延带着女友和拖油瓶,本身只约了罗槿,可偏偏旁边就杀出来一个更烦人的死人脸杜若,怎么都不让罗槿答应这件事。 开玩笑,虽然罗槿对于这次出行只不过是散心、没有具体的计划,可杜若却将这几天都安排了满当当的计划,邵延大清早的叫罗槿出去‘吃早饭’,他理所当然要陪着下来、防备对方图谋不轨,可谁知道那边的小白脸就想用一顿早餐交换他罗老师一整天的时间帮忙看孩子? 借由工作来到q市,与尚倩倩的父亲,那个肥的流油的尚总商议上次协商的具体事宜。其实杜若本可以少走这一趟,让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去解决,可思量过后,又想到q市以温泉盛名,是个旅游散心的好地方,他才带着罗槿过来的。 ——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 邵延什么时候出现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他们去温泉山庄度假的这一天?天知道杜若单独定了房间、想要跟罗槿一同泡温泉,这样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徘徊了多久。 自古天降胜竹马,都到这个时候了,邵延出差也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抱歉,我们也没有时间。”虽然看那小男孩安安静静的待在邵延女朋友身边,一动不动、眨着大眼睛十分乖巧,杜若也不打算带上第三个人去看他跟罗槿的不可描述。 “小槿,就今天一天就好,傍晚我们就把熊孩子接走!”没有理会杜若不带丝毫情感的‘客气’拒绝,依旧厚脸皮的向罗槿询问着,也不理会被身边女友掐住的手:“而且,小槿挺会对付熊孩子的……” 言罢,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罗槿身旁、黑下脸的那一人。 如果说一开始,邵延只是想要好好度过情侣间应该有的一天,那么他现在多带的心思就是膈应杜若了。 面对邵延挑衅的目光,杜若礼貌的冷冷看过去,黑漆漆的眼眸没有丝毫光彩:“可今天我生日,罗老师……” “杜若。”很是嫌弃的看了杜若一眼,一直旁观着这边视线焦灼、摩-擦的罗槿,终于发话了。生日这种理由,杜若已经用过一次了,虽然不想这样说,但为了吃那一次蛋糕,硬生生把自己生日提前的这种‘幼稚’行为,他身边这个貌似稳中的男人确实做过。 现在,又要用这样的理由么? 叹口气,对于某些方面愈发自私的杜若,罗槿不反感,也稍稍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见邵延,听对方十分无奈的语气,是真的希望得到自己的帮助,既然自己有时间,帮帮忙也无所谓。 出事的三个月之前,他就知道邵延交了女朋友,而今天罗槿是第一次当面见到。 就算之前世界中,知道邵延对他们大学的心理课女老师关注十分,但……罗槿怎么都没想到,邵延真能追到他们的老师。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不管这为女老师,也是邵延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 反正离开了学校,又一次面对自己曾经的老师,完全不会有杜若那般自然,就算是选修课的老师,他也觉得十分怪异。 “邵延你和……和李老师是明天的航班么。”艰难的说出口,罗槿可是听了这位心理老师将近两个月的课,犹豫着称呼,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喊出了名字。 “恩。”点点头,有了罗槿的回应,自然而然就抛开了杜若:“小槿,我不会留这个孩子在你这里过夜的,晚上我们请你吃饭怎么样?” “不用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出来休假还能碰到你,每次你请客,都没好事。”拒绝了邵延的邀请,罗槿一不小心就跟对面的‘李老师’交碰了目光,两人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这也算应下了邵延的请求。 不知道杜若是不是有一种类似于‘恋师癖’的倾向,接连这么多世界都跟自己是那样的关系。罗槿对于教师这个行业是尊敬的,但他很难与自己的老师像朋友般相处,怎么都会有一层阻碍挡在中间。 李老师对于邵延把自己的小侄子往外推脱一事,也十分不好意思,毕竟事端是因她而起,好不容易的假期因为自己总陪着家里的小孩,让邵延有些不开心。 “小槿,谢谢。”忽然站起身,邵延郑重的道谢,面对罗槿,神色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 摆脱了‘包袱’的邵延,也没再吃几口早饭,就如释重负把那个乖巧的小男孩扔给了罗槿和杜若,随便看了看时间,就拉着十分抱歉的李老师迅速的离开了。 杜若:…… 所以就这么轻易的被邵延甩了锅?依旧是阴沉的面色,杜若看着坐在对面眨着大眼睛的五岁正太不发一言,总之今天的计划要有变动了,他不会让这个小孩子阻挠他计划的。对杜若来说,这一次出行,最重要的步骤也就是今天去泡温泉了。 q市是很好的旅游地点,之前杜若也跟尚倩倩稍微有过了解,更找了徐秘书做了周密的计划,谁知道能半道碰到邵延。 就算刚才是话没说对,让罗槿记起了他‘过生日’那天发生的不可控事故,杜若也不打算因为半道加入的孩子有所改变——干脆先到温泉山庄,然后随便找个人帮忙看着小孩子算了。 “那今天想要去哪?”也觉得这次旅行多加了一个人,对杜若稍有些抱歉,罗槿转过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杜若,微笑着询问道。 “计划不变……” “我想去游乐园!” 稚嫩的声音忽然加大了音量,完好的穿透了杜若的语调,让两人不得不正视起坐在对面那个貌似无害的小正太来。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眨着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又长又密,十分可爱。 “那……好吧,就去游乐园。” 杜若:! 并不怎么擅长应付小孩子,罗槿只觉得被那样一双眼睛盯得有些为难,这样可爱的小孩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好像不能拒绝。如此下来,只好继续对杜若感到抱歉了。 刻意忽视掉身边怨念的一双眼睛,罗槿直接站起身来,伸手把旁边这位‘司机’也拽起来,然后就带着那小孩子一同出了小餐馆。 …… q市作为一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市区内当然建设有游乐园,而这样的游乐场所不管是建在哪里,人都不少。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好像都没有去过游乐园这种地方。这般想着,就算有些不满,杜若也逐渐包容了罗槿的忽然决定,毕竟这一次旅行都是他的计划。一路上开着车,与罗槿一同坐在前排,小孩子则独自规矩的坐在后排,趴在车窗户面前看着四周街道,时不时用稚嫩的童声缠着罗槿询问些有的没的。 时大时小的孩童嗓音听多了确实容易烦躁,但有了罗槿的温言细语夹杂当中,杜若也可以接受。半小时的路程里,他甚至觉得有一个和罗槿之间的孩子也不错。 看起来,罗槿对于小孩子很是上心,同邵延所说一般,也似乎很善于应对。 游乐场越来越近,领养小孩子这样的想法,在三人下车后不久之后就被杜若彻底推翻了。 不过是刚刚从停车场走大大门,那么长的队都没排,杜若都直接找尚倩倩帮忙弄得几张门票,总共加起来,没走几步,怎么刚进游乐园,这个小孩就抱住他罗老师的腿,要被抱着走? 得到这种请求的罗槿也倍感无奈,虽然天气并不十分炎热,但他可没有任何抱小孩的经验。 “罗老师,我们先去哪里呢。”拿着游乐园地图靠近过来,杜若直接忽略掉了一边抢戏的熊孩子、放到罗槿眼前,给同样高海拔的罗老师看着,完全不理会来自‘地平线’以下的目光。 “哥哥!我要抱!”不死心的拽着伸手拽着罗槿手指,小小的手掌紧紧的拖着不放,用自己最大的力道一晃一晃的吸引着罗槿的视线。 目光落到地图上没多久,根本都来不及看几眼地图,又是拽着又是摇晃,罗槿与杜若对视一眼,只好半蹲下身子、落到与小正太差不多的高度,给他顺了顺毛,轻声回应道:“我不会抱啊,万一磕到你怎么办?而且你应该叫我叔叔,我跟你阿姨差不多大呢。” 完全是哄孩子的语调,声音轻轻的,结尾还稍稍上扬,这样好听的声音让一旁独自查探地图的杜若狠狠攥了攥手指。 “没关系,我叫她叫姐姐,所以你也是哥哥。”似乎知道自己一双大眼睛对罗槿格外有功效,正太眼睛一眨一眨,很是正经的说道。 “好,那小朋友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忍不住在小孩子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眼眸中携带了满满的笑意,说起来他这个年纪已经很久没被这样的小孩子叫哥哥了。拍拍淡薄的小胸膛,正太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罗槿,一字一顿用稚嫩的声音回应道:“我不是小朋友,也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男子汉’,我是男子汉。” 噗…… “好吧,男子汉。”被孩童这般任性的话逗笑,罗槿加大了力道,彻底揉乱了他十分柔.软的发丝。面上带着微笑,仰起头来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杜若,发觉他眼底也因孩子这样一句天真话语带了笑意后,才松了口气。 因为是杜若决定的旅行,对方似乎很是期待与自己独处的时间。虽然平时生活也就是他们两个,但外出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半蹲在地上,与身边的杜若对看着,因对方那满了爱意的目光有片刻晃神,可就在这一瞬间,罗槿忽然模糊了视线,眼前一花、鼻梁被蹭了一下,眼镜就猝不及防的被面前只有五岁的正太给扯下来了。 眼前重影的世界让人不安,眼镜戴久了就是会有这样的错觉。罗槿立刻反应过来,微微蹙眉、伸出手来想向正太要取回眼镜,身体前倾刚一动作,侧脸脸庞、靠近嘴角的位置就冷不丁的被湿哒哒、十分柔-软稚嫩的唇畔毫无怜惜的给亲了上去。 杜若:??? “哥哥不要戴这个,这样才好看。” 不大的手掌已经抓了眼镜腿,两只小手偏偏还要捧住罗槿脑袋,‘男子汉’这般义正言辞的认真说道。语毕,在罗槿还呆愣着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又亮着大眼睛,摆出了十分雀跃的表情:“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啊!这地方我跟姐姐三天来了两次,刚刚亲了你你可就是我的……啊啊啊啊!” 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惊恐的喊叫声打断,罗槿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见刚才还霸道的站在他跟前的‘男子汉’,已经被看地图看了许久的杜若单手提到了半空。 罗槿:…… 眼看着好不容易心情变好的杜若瞬间又黑了脸,手里还拎了个吱哇哭喊的孩子,罗槿伸手抹了一把脸侧遗留的‘口水’,不知道要跟杜若再……说些什么。 然后,地图就这样落到了他手里。 “罗老师。”送了地图给罗槿,杜若空出了双手,他随意将手里提着的孩子往怀里一抱,然后认真向他说道:“先去那里,你来决定吧,既然他三天来了两次,那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赶紧逛完,下午去温泉山庄。” 从杜若目前的姿势来看,他也不会抱小孩。看那‘男子汉’在他怀里十分憋屈的模样,罗槿稍稍靠前了一步、想要让他把正太放下来,可罗槿刚靠近了杜若身边,就被孩子一手抓住肩膀。 瞬间泪水沾湿眼眶,男子汉很没骨气的哭了出来,哽咽着声音道:“哥哥,这个叔叔他……” 叔叔? 明显看见杜若动作瞬间僵硬起来,整个人都蔓延出一股寒气,而窝在他怀里的那个孩子,因为这样可怕的杜若瞬间匿了声,再也不哭不闹的老实在那里。 “杜若,等等。”不明白这孩子认人的标准是什么,看杜若直接行动起来,大步向前、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罗槿连忙跟在了他身后,只是这时候不管自己怎么叫,杜若都没有理会。 绕过了精致的糖果店,也完好避开了一切能给小朋友制造美好记忆的游园火车、旋转木马等项目,径直走到了鬼屋旁边。阴森可怖的屋子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场,让那个小正太瞬间哇哇叫着挣扎起来。 “还要来游乐园么?”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立刻得到了发疯一般的回应。小正太努力摇着头,鼻涕眼泪也不敢抹在杜若身上,可怜的不得了。 杜若这般动作引来了大片目光关注,不过因为对方颜值较高,周身有生人勿进,那些视线也不敢直接放到他身上,只是断断续续看过去。虽然小正太哭的可怜,但罗槿知道,就算杜若这样威胁,他也不会真正把他带进鬼屋那种地方,而且那种娱乐设施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允许这么小的孩子进去。 以为事情已经作罢,杜若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离开了鬼屋,又‘挟持’着男子汉来到了另外的项目面前——额外搭建的□□射击棚。把孩子放到一边,杜若十分熟练的架起了枪支,简单两下瞄准过后,就扣动了扳机。 动作连贯,没有停歇,杜若就这样在男子汉面前将远处的气球一个不剩的都打破了。 无一虚发,杜若活动过后,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彻底怔住的小正太,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身后的罗槿道:“说,他是谁的?” 目睹了杜若的惊人举动,小正太早就不哭了,眼中光芒闪烁更盛,杜若的身影在他眼里瞬间高大起来,懵懵懂懂的看向罗槿,然后想也不想、直接回应道:“你的。” 罗槿:…… 烦心了大半天,最后用这样的方式包揽了个新小弟。男子汉不再针对杜若,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无论杜若做什么,都会投入一股崇拜的目光,看的罗槿相当无语。 熊孩子不再熊,乖巧异常的被牵着走。看他有了这样的改变,杜若就没再欺负他做些什么,刚才确实是吓坏了孩子,作为补偿,杜若也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剩余的时间,也带着他重新逛了一次游乐园。 温泉没去成,虽然十分可惜,但对于杜若来说,只要有罗槿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 …… 下午三点半左右,所有适合儿童参加的项目都进行了一遍,虽然有了杜若的威压震慑,男子汉没再惹出什么麻烦,可是这一天下来也是一身疲惫。 很快收到了邵延的电话,大概对方也猜测到了罗槿一行人这一天都去了哪里,定下了来游乐园门口接孩子。 给男子汉买了蛋糕和糖果,对方终于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能够大半天不吵不闹,这孩子也是辛苦了。回到车子上、等待邵延他们过来,把孩子放在后排、让他睡的更舒服些,而因为他睡的熟,看的罗槿也有些打盹。 “时间还早,等邵延回来,我们再去你想去的温泉山庄吧。”依旧没有忘记杜若最开始的计划,罗槿记得泡温泉的地方离着这边也不远。 “恩。”点点头,看向罗槿略显疲惫的面庞,听着对方为了防止那孩子醒过来、轻言轻语的表达歉意,惹得杜若面上表情柔.软了下来。 这一天过下来,杜若发现,就算有第三个人在一旁,也不会对两人造成什么困扰。相反,如果可以有个孩子的话,不仅是将来,现在也能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 忽然发觉记忆中他与罗槿穿过的那些个世界,都只有两个人,不禁开始想象罗槿为人父的模样,如果是个小姑娘,他一定会轻手轻脚的给她扎一头小辫子,如果是个小男生,说不定会把他带的十分文静,一点儿都不活泼…… 眼底不自觉浮现笑意,也起了领养一个小孩子的想法,当然,最好是可爱的女孩子,文静乖巧,不会像后排那个熊孩子一般恼人。 不过,似乎女孩子更粘人一些? 瞬间想到早晨刚见面时,正太张牙舞爪往罗槿身上扑的状况,罗槿‘慈眉善目’的模样,确实很容易被小孩子‘欺负’。而且,多了一张个人在身边,两人间又会分出很大的注意力去关注年纪小的那一个,而杜若……似乎还没享受够他的罗老师只属于他的日子。 ——这些事情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失神的看了悄悄打盹的罗槿许久,杜若想了很多很多,甚至近在眼前的人短暂的休息过后、抬眼看过来他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杜若,想什么呢?”忽然发觉车厢中气氛过于安静,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罗槿清醒了意识,怔怔的看向杜若,询问道。 那个人也这样看着他,黑色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杜若经常有这样的眼神,罗槿也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眼神,毕竟两个人之间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轻笑着撇过脸去,以为杜若只是寻常的走神,就听见那道动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说,未来啊。 “我在想,我们的未来呢。”目光灼灼,看着罗槿缓缓转头。不得不承认,脸皮已经累加到一定厚度的罗老师依旧为杜若的话语动容,他微微仰起头,不在意的回应过去:“我们之前也经历过现在的阶段,未来什么的其实……” “不一样。”接了话,杜若信誓旦旦道:“罗老师,这一次不一样。” “不再需要你自己一个人承担太多,这一次,这个世界,有我跟你在一起呢,这种事也一样。”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雀跃,杜若放松了身子,目光焦点不知道是投向了车窗外的哪一处“小槿,这一次的未来,我们一起规划。” 心脏漏跳一拍,或许是杜若的声音太好听,也或许是那一双眼睛太惑人,再或许……恢复了所有记忆,统一基础后,杜若的情话功能比罗槿强大十分。总之不论如何,罗槿都为现在眼前的这个杜若动心着。 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看着杜若美好的侧脸,感受着车厢中淡淡的呼吸声,罗槿也跟着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恩。”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