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爱着了》 楔子 怀恩幼稚园大班—— 头上绑着两条可爱小辫子的施瀛瀛,两手端着点心盘,秀秀气气,优优雅雅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正准备想好好享受她最爱的红豆沙牛奶时,谁知一个不小心踢到桌脚,小小的身体往前仆倒,点心盘以优美的弧度飞出去,点心碗凌空一翻,变成了帽子,不偏不倚就盖在全班最凶悍的曾友干头上! 施瀛瀛抬起头,看见曾友干惊呆的脸上淌满了红豆沙牛奶,血淋淋的,好不骇人! 这一幕惹得全班小朋友拍手大笑。 曾友干“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指着施瀛瀛大骂。“你们女生都是笨蛋啦!” 施瀛瀛觉得很受伤,她是不小心的,干嘛要骂她笨蛋? 怀恩国小躁场—— 二年六班分成两队对打躲避球,向来不爱运动也不喜欢流汗的施瀛瀛,在球赛一开打就不躲也不避,自动被球k到外围去。 她抿着红润可爱的小嘴,采了字步优雅地站在角落,一手甩着辫子玩。就在她和小莉聊得正开心时,眼角瞄到一团物体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她,她本能地挥手去挡,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定睛一看,啊!被她挡掉的球反弹回去,直接命中队长庄可维的脸,庄可维惊呆的脸上正缓缓流下两行鼻血来。 全班同学看了不禁捧腹大笑! 大家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成绩、体育各方面都不错的庄可维,个性骄傲自恋得让大家都很讨厌,看他出糗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的庄可维气得全身发抖,指着施瀛瀛大骂。“你是笨蛋啊!哪有这样打球的,没见过那么笨的女生!看到我流血还不快过来跟我道歉!” 本来正想赔不是的瀛瀛,听见庄可维怒气冲冲地骂她笨蛋,登时十分不悦。 真是奇怪了,是庄可维自己躲不掉她的球,何必骂她笨蛋?看他那么恶霸的态度,要她道歉等下辈子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挺有运动细胞的。 怀恩国小四年六班教室—— 施瀛瀛站在郝师德的座位前,气呼呼地质问他。 “郝师德,你为什么把温雪碧的史努比手表打破?” “是那个笨女生不肯借我看,还要跟我抢才会打破的,是她活该!” “你弄坏人家的东西还敢说这种话!”她气得一拳捶在郝师德的桌上。 郝师德站起来,插腰看着她。“要不然,你想怎样?” “我要你还一个新的给温雪碧。” “我偏不要!你又不是老师。”郝师德怪腔怪调地说,还故意伸手去拉扯她的辫子。 “可恶!” 施瀛瀛快被郝师德气死了,想也没想就猛扑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团。 哗!全班纷纷鼓噪了起来。 施瀛瀛用力把郝师德的脸推倒在地板上,咚!郝师德的额头撞上地面,登时血流如注。 “你们这些笨女生!笨女生!”郝师德摸到自己额头上的血,吓得又哭又骂。 “你才是比猪还笨的臭男生!”施瀛瀛最痛恨自己被骂笨女生了,凶神恶煞似地瞪着他。“郝师德,限你三天之内买一模一样的手表还给温雪碧,要不然就走着瞧!” “我要去告诉老师!”郝师德“血泪交织”地哭喊。 “去呀,校长跟我妈是好朋友,有种就去告状呀!”施瀛瀛耸耸肩,把长辫子甩到脑后,轻蔑地笑说。 郝师德狠狠瞪了她一眼,扁着嘴不敢吭气,认命地往保健室擦药去。 “瀛瀛,你好厉害唷!” “瀛瀛,你比花木兰还勇敢耶!” 全班女同学将她团团围住,赞美之词险些将她淹没,听得她心花怒放。 原来,为所有被骂笨蛋的女生出口气是这么愉快的事。 这天,施瀛瀛在回家之前,到美容院剪掉长辫子,当她顶着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回到家时,着实把全家人都吓了一大跳。 “瀛瀛,为什么把头发剪得像个男孩子一样?!”施妈妈惊怪地喊。 “层次打得不错,在哪里剪的?”刚上国中的大姐云云认真地端详。 “好难看喔,丑死了——”国小一年级的大妹滟滟皱着鼻子说。 才四岁的小妹潍潍新奇地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哇!好棒!我多一个哥哥了!” “不错、不错,新发型挺好看的,好像有了儿子一样。”施新怀想儿子的心情充分得到了满足。 施瀛瀛不理会全家老小的大惊小怪,抬起右手,握拳,豪气万丈地宣誓—— “我,施瀛瀛,从今天起立志要当全世界最聪明的女生。” 第一章 日本东京—— 今天对施瀛瀛来说,是个特别的大日子。 阳光灿烂的东京盛夏,难得有着宛如冬天般清新的空气。 施瀛瀛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像只开心的小鸟似的原地打转,甚至兴奋地将学妹送给她的花束用力往上抛,把花瓣甩得七零八落。毕业了!ya!毕业了! 终于可以摆脱纠缠两年的那个讨厌鬼了,万岁!万岁! 想到总算能永永远远摆脱深恶痛绝的死对头,瀛瀛的心情就特别好,简直只有“欣喜若狂”四个字可以形容。 哈、哈、哈—— “瀛瀛学姐……” 怯怯的轻唤打断了瀛瀛忘形的笑声,她柔了柔笑得快怞筋的脸皮,回头看见三个小学妹以崇拜的眼神痴望着她。 “有事吗?”她脚步没停,继续走向银杏树道。 “我们……想庆祝你毕业,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学妹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我已经约了人了,很抱歉。”瀛瀛以一个遗憾的微笑婉拒三个仰慕者的好意,一边左右张望着。 “瀛瀛,这里,快来!” 对街一双雪白纤细的手从珍珠白的敞篷跑车里伸出来,朝她挥舞着。 “再见!”瀛瀛朝三张失望的脸孔摆摆手,迈开长腿奔向对街。三个小学妹又羡又妒地看着瀛瀛跳上敞篷跑车,车上的女人探出头望了她们一眼,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啊——好美的女人——” “真像松岛菜菜子,好有气质——” “看来我们这辈子是不会有机会和瀛瀛学姐吃饭了。” 学妹们幽怨地目送跑车驶离她们的视线,同声叹了口气。 被评论成像气质女星松岛菜菜子的施云云,此时正没什么气质地臭骂着瀛瀛。 “瀛瀛,拜托你把自己打扮得像女孩子一点好吗?今天是你东大毕业的大日子那,你看你穿的是什么样子,真受不了,活像是女性荷尔蒙太多的木村拓哉,我看珑泽秀明都比你秀气一点,你该不是想吸引杰尼斯家族的星探上门吧?真是的,搞得一大堆仰慕者全都是女生,还一天到晚拿我当挡箭牌,去敲碎那些仰慕你的少女心,别造孽了,好不好!” “终于毕业了,哈、哈、哈!”瀛瀛根本没把大姐“落落长”的数落听进去,兀自开心地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拍打着。 “你干嘛笑得像白痴一样,毕业值得开心成那样吗?”云云怪地转头看她。 “那当然,从今天开始,我施瀛瀛又重新登上国王的卖座了,呵呵呵!”太高兴了,不想笑都很难。 “皇后啦!你搞不搞得清楚自己的性别啊!”云云纠正。 “唯我独尊的是国王,我才不要降格当皇后。”瀛瀛不屑地轻哼。 “你呀,小时候明明很文静可爱,莫名其妙把辫子剪掉以后,就立志要踩在男生的头上抢第一,搞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交不到,我看你是没救了。”云云瞪了她一眼,对她千篇一律的中性打扮很不顺眼。 瀛瀛充耳不闻,径自悠闲地欣赏街道上的银杏树,现在她的心情可以说是枯木逢春,快乐得几乎要飞上云霄。 自从小学以暴制暴,打倒了被中国传统社会惯坏的臭男生以后,她就享受到了一吐怨气的块感,从此立志要当全世界最聪明的女生,让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在她跟前俯首称臣。 光立志是没用的,若智商天生不高也是白谈,不过上帝很眷顾瀛瀛,让她拥有一六八的高智商,所以她只需稍加努力就能超越同学。在台湾的怀恩国小、国中、高中以及台大两年这些念书的日子里,她的在校五育成绩永远都是全校第一,虽然其间不乏挑战者,但却从来没有人能成功将她挤下第一宝座。 品学兼优的她虽然赢得了全校女同学的崇拜和倾慕,却也令多数男同学对她望而却步。不过她向来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男同学的青睐,能为所有被鄙视的女孩子出口鸟气才是她在乎的。 “东大是不是比较难念?”云云专心开车,随口问。 “还好。”她耸耸肩。 “我看你到日本以后常常挑灯夜战,好像比在台湾念书还要辛苦。” “用日文念书当然比用中文辛苦多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其实用日文念书并不是她最大的障碍,她最大的障碍物是——费巽人。 在台湾的念书生涯里,她一直很风光地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这项风光的纪录一到了日本东京大学立刻就被打破了。 她万万想不到,也根本无法置信自己第一年的各项成绩居然全部都败在同一个香港男同学的手里,此生初尝败仗,气得差点没吐血身亡。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太轻敌的缘故,好加在输的对象还算是自己人,要是输给了日本男人,岂不是等同于国耻?那还不如去投黄河自尽算了,还有什么脸见江东父老! 想她施瀛瀛自立志以来就不曾输给任何一个男人过,为了洗刷耻辱,她决心披起战甲奋勇直追。然而更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即使她前所未有地认真努力苦读,居然最多也只有一项数理科学能超越得了他,从来不曾大获全胜过。 费、巽、人!她比较爱叫他费“逊”人,永远在成绩上和她拔河,让她吃尽挫败的苦果也就算了,居然连脸孔都跟她长得无敌像,害她总是被人嘲笑他是她的男生版,而她是他的女生。 整整两年,她都可以说是活在费巽人的陰影之下,其间还发生过多如麻雀的不愉快事件。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走出陰影,重新找回自己,迈向新的未来了。 哇!阳光好灿烂!银杏树好美! “我歌唱——我飞翔——在云端——在海上——” 瀛瀛忘形地站起来大声哼唱着,以胜利的姿态在银杏树道下呼啸而过。 “瀛瀛!你干什么!快点坐下,这样子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云云紧张地拉着瀛瀛的衣服,深怕她飞出去。 ya!瀛瀛张开双臂,开心地欢呼出声。 云云在红灯前踩了煞车,就在这一瞬之间,瀛瀛瞥见了道旁的银杏树影下站着一个男人,两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目光惊异地看着她。虽然男人站在陰影下,身形轮廓都看不清楚,但她一眼就认出他是她的头号死敌——费巽人。 讨厌,真是陰魂不散! 她高高地抬起下巴,唇角微微上扬,朝他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得意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对他说: “嘿!臭小子,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输家了!” 东京那么大,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看见他,在她未来的人生里,她依然可以站稳第一名的宝座。 终于,得偿所愿了。 哈、哈、哈—— 瀛瀛原以为生命中没有了费巽人以后,肯定会过着连做梦都会笑的美妙生活,不过幻想和事实显然有很大的差距。 虽然成功地摆脱费巽人的陰影,但是习惯了有竞争敌手的她,一时间失去了主要敌人,生活也顿时失去目标和重心,变得枯燥乏味了起来,生命好像缺了一角,心里也好像失落了些什 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劲。 母亲是珠宝商,继父又是日本政界名人,如此优渥的家境根本不需要瀛瀛外出工作赚取生活费。可是为了填补心灵和生活上的“空虚”,她也曾经到高科技公司上过班,但是工作不到一个月就选择放弃,因为她发现冷冰冰的工作环境不大适合她,而且公司里的职员们心灵居然比她更空虚,这种环境对她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想来想去,只好回学校去过自己拿手的生活——念书! 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工学、数理两个硕士学位,穷极无聊继续进攻博士班的日子里,非但心灵没有获得满足,反而空虚感一天比一天还严重。 唉,她安慰自己,天才总是寂寞的,习惯了就好。 但是,当时间像一条静静流动的溪水,和缓地流逝了三年之后,她却依然还没有习惯。 三年后的某个春天早晨,温暖的阳光洒遍室内,暖烘烘地包围着窝在床上睡大觉的瀛瀛,突然间,房门响起急切的拍门声。 “瀛瀛!快点起床!快点、快点!” 门外传来云云轻扬的叫唤。 “吵什么——”瀛瀛顶着一头乱发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问。 “太稀奇了,瀛瀛,你快点来看,我请来的设计师长得跟你好像啊!” 瀛瀛闻言呆了一呆,云云又惊又喜的声音像突然从天而降的冰雹,乒乒乓乓的,把睡意正浓的瀛瀛彻底打醒了。 “怎么可能!”瀛瀛失声叫出来。 不会那么巧吧?天底下除了费巽人,还会有谁长得跟她很像的?她的脸没那么大众化吧? “是真的,他人现在就在楼下,我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呢!”云云的表情兴奋不已。 轰隆!瀛瀛原本灰云密布的心打进了一道响雷。 “他……是不是姓费?”瀛瀛瞪着大眼,屏息低问。 云云惊奇地挑起柳眉。“好厉害,你怎么知道?” 瀛瀛倒怞一口气,感到一阵可怕的陰影朝她蒙头盖下。 她移动着虚软的双腿走出房门,趴在二楼的栏杆扶手往下看,惊疑的视线猛地接住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幽黑的眼眸正愉悦地朝她望。瀛瀛仿佛被火烫着了,踉跄地往后退。 真的是他!费巽人!啊——想不到就在她梦周公时,敌人早已趁她不备攻占她家的客厅了,真真气死人也! “看你那个表情……是不是认识他?”云云疑惑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也是东大的。”瀛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哇,好巧喔。”云云美眸大睁。 “哼哼,是很巧。”瀛瀛的眉头皱得像座小山。 她偷偷瞄了楼下一眼,那个严重影响她生活的费“逊”人正轻松地斜倚着楼梯扶手,浓眉微扬,黑眸魅光流转,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间,她觉得心跳加快,体温渐渐升高,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是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孔,为什么会觉得他那一张特别吸引人? 完了,费巽人的突然出现把她吓出毛病来了! “费先生,我听说最近东京很受欢迎的买法式连锁餐厅,是你们‘英凡’设计的?”云云倾身替费巽人斟满一杯热红茶,眼角余光瞥见瀛瀛躲在楼梯转角偷听他们谈话。 “那是我的作品。”费巽人低头翻阅着三层搂别墅的平面图,淡淡地说。 蹲在墙角偷听的瀛瀛第一次听见他用中文说话,那微带着广东腔的声音依然和记忆中一样,低沉而有磁性,她的心扑通地猛跳一下,仿佛有种想念已久的心情被满足了的感觉。 “真的!你就是arc的设计师!”云云惊喜地低呼。“我好喜欢arc温馨古典的装演设计,毫不造作,在餐厅里用餐就好像身在法国乡间一样,心情变得温和宁静,感觉好舒服。” “谢谢,施小姐很懂得欣赏美的艺术。”他的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瀛瀛支着下颚,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家伙还是那副死样子,一点儿都不谦虚,骄傲得让人看了真想揍他一拳。 云云欣喜不已,轻声娇笑着。 “费先生,前几天我打电话到‘英凡’找arc的设计师,可是接电话的小姐告诉我‘英凡’做的都是五百万以上的大csse,不接一般个人的居家设计,不管我动用母亲、继父,甚至未婚夫那边的人脉关系都没有用,我正打算放弃呢,想不到你竟然主动和我联络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肯接我的case呢?” 费巽人微微一笑,端起红茶浅啜了一口,笑容有些莫测高深。 “‘英凡’是‘英凡’,我是我,只针对大型连锁企业是‘英凡’做生意的原则,但是我接casc看的是心情和缘分。” 下巴抵住膝盖的瀛瀛无声地轻味着,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有个性的嘛。 “哦,你所谓的缘分指的是……”云云不由自主地瞟了瀛瀛的藏身处一眼。 费巽人抬了抬俊朗的眉,淡淡一笑。 “你是施瀛瀛的大姐,而施瀛瀛又是我的……大学同学,能接到你的case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是孽缘吧?!瀛瀛不领情地低哼。 “的确是很有缘分喔。”云云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你从香港来,而我们是从台湾来的,你和瀛瀛又那么巧都选东大念书,而我又这么巧看上你的作品,真的好有缘分。” “是啊!”费巽人低沉地一笑。 “真难得在日本还能用中文交谈,更难得的是你和瀛瀛长得好像,和你聊天的感觉,就好像在跟男的瀛瀛聊天一样,真好玩。”云云接着说。 “大学时有很多同学都这么说过,当然,本人的感觉并没有外人来得强烈。”费巽人眼中的笑意加深。 躲在墙角的瀛瀛捧着头,滚了下眼珠。拜托,讲这个干什么,她最讨厌有人说他们长得像了。 记得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世界上会有三个(还是两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很像,一旦这相像的三个人碰上了之后,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怪不得,费巽人一出现之后,她的命运丕变,不只属于她的国王宝座拱手让给了他,做什么事也都变得很倒霉。 “你和瀛瀛很久没见了吧,想不想见见面聊一聊?”云云热心地询问。“她刚刚才起床而已,我去叫她出来好了。” 瀛瀛听了大吃一惊,慌得跳起身,蹑手蹑脚地往房间方向潜逃。 “不用了,我猜她应该不想见我。”费巽人客气地阻止云云。 瀛瀛蓦地止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没有半点想见他的欲望。 “哦!”云云讶异地。“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费巽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视线侦查似地看向楼梯转角。“她若想跟我聊聊自然早就出来了,不需要躲那么久不出现,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瀛瀛一呆,尴尬得耳朵微微发热。这家伙的生肖属狗吗?鼻子还挺灵的,居然大老远就嗅到她躲在这里。 “噢——”云云噗哧一笑,对费巽人做个鬼脸。“你还满了解瀛瀛的嘛,她的个性就是那么怪,你别介意。” “不会。”费巽人低头将别墅的平面图收进公事包里,从容地起身和云云握了握手,说:“施小姐,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等我画好了设计图以后,再和你约时间送过来。” “好,谢谢你。” 等云云送走了费巽人,瀛瀛这才小心翼冀地探出头来瞄一眼。 “瀛瀛,你好没礼貌,见到同班同学来访也不出来打个招呼,藏头缩尾地像什么样子。”云云一边收拾杯盘,一边责备她。 “他才不是我的同班同学,跟他同校就已经够倒霉了,要是同班岂不是要倒八辈子的霉。”瀛瀛急忙辩驳。 “可是你们看起来好像挺熟的。”云云疑惑地偏着头看她。 “熟?”瀛瀛哼了哼。“当了两年敌人能不熟吗?不能知已知彼,焉能百战百胜。” 为了超越费巽人,她曾经研究过他的个人资料,对他的身家背景熟得不能再熟,只差没把他的祖宗八代也顺便了解一番,不过所有“知彼”的努力全做过了,她还是始终没能“百胜”过。 “怎么,你跟他有仇啊?”云云惊疑地问,从来没有听说瀛瀛把男生当成敌人过,因为她总是说没有男生够格当她的敌人。 “一言难尽,不想说。”瀛瀛柔了柔头发,转身上楼。当不成全天下最聪明的女生就已经够呕了,犯不着昭告天下。 “瀛瀛,我觉得费巽人好像满在乎你的。”云云趴在楼梯扶手朝她喊。 瀛瀛心口猛地一荡,旋即摇头甩掉绮念。此“在乎”绝非彼“在乎”,别想太多了。 “我也很‘在乎’他呀!”她朝楼下戏谑地大喊。“‘在乎’要如何才能把他干掉做肥料!” 她关上房门,仔细想想,东大一别,费“逊”人似乎没有继续进修,直接朝空间设计发展了,这么一来,目前拥有工学、数理硕士学位,面数理博土学位就快要到手的她,成绩已经远远超越他了! 瞬间,眉开眼笑,龙心大悦! 费“逊”人,本人目前这个国王宝座已经坐稳了,你还是只有俯首称臣的分,嘿嘿嘿—— 第二章 叭!叭!叭! 一阵在东京很难听见的汽车喇叭声,把出神中的费巽人吓了一跳。 “前面的先生,你是不是睡着了?已经绿灯了!” 听见后面计程车司机的喊声,费巽人顿时回过神来,立即踩下油门,继续往“青山”方向开去。 和久违的施瀛瀛惊鸿一瞥后,回公司的这一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施瀛瀛的情形,记忆的时针慢慢倒回,当时—— 他和施瀛瀛在东京大学大门口擦身而过,走不到一百公尺,彼此又都回过头惊疑地互瞄了一眼。 “喂,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费巽人小姐’,怎么样?跟你确实长得很像吧?” 走在他身旁的高桥正夫碰碰他的手肘,笑得有点暖昧。 费巽人小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夫,别太口无遮拦了,对方毕竟是女孩子。”他收起笑,正色地说。 “不会吧,你看她哪一点像女孩子?我看是比较像你的兄弟。”高桥正夫夸张地睁大眼睛。 费巽人仔细看施瀛瀛一眼,不否认她的轮廓确实和他有七分相似,不过他觉得两人之间最相似的是眼神,同样都拥有唯我独尊的自信和傲气。 高桥正夫撇了撇嘴,酸溜溜地继续说道:“不管打篮球、踢足球,或是修俄文、法文那种艰难学科,她样样都不服输,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赢男孩子,全校半数以上的女同学都把她当成偶像一样崇拜,做便当给她吃的没比做给你吃的少,我看她八成是个女同志。” “喂,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因为对方习惯中性打扮,就说人家是女同志。”他不喜欢这种两极化的推论。 “你可不要因为你们是自己人就维护她喔。”高桥正夫不以为然地说。“不然你说说看,她为什么拼命想超越你来赢得女同学的芳心?一般来说,正常的女人会有这种行为吗?” “不能因为这种薄弱的证据就断定她是同性恋。”他语气平淡。 “你看、你看!”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没错,高桥正夫指着施瀛瀛和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说。“她又收下学妹做的便当了,表情还显得很高兴耶!” 费巽人懒得搭腔,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施瀛瀛的表情,他很受不了高桥正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张反应。 “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做便当给女孩子吃?别无聊了。”他意兴阑珊地走进停车场,不想再和高桥正夫继续争论这个荒谬的话题。 “费巽人,这可不是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战争,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高桥正夫一脸严肃地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知道吗?现在全东大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是施瀛瀛的敌手,如今东大男人的尊严全要靠你维护了,千万别让施瀛瀛得逞。” 费巽人懒得搭腔,径自坐进银灰色的“欧宝”驾驶座。 “我是爱好和平的使者,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两个字。还有,我没什么兴趣维护东大男人的尊严。” 说完,他淡淡一笑,“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留下尴尬的高桥正夫僵立在原地,绝尘而去。 银灰色的“欧宝”汽车行驶在表参道上。 费巽人启动cd唱盘,想起睽违三年的施瀛瀛一看见他的那种表情,就跟看见鬼差不多,笑声忍不住溢出唇角。 从小,他是个智商超高的资优生,随随便便念都能考第一,是学校老师们呵护备至的天才儿童,而同学们则是以异样的眼光将他排斥在外,让他很难打进圈子里。 当个不平凡的天才儿童就必须耐得住寂寞,这是他很深刻的体会,所以从小念书就从不设定敌人和目标,一心只想让自己变得平凡一点。 以为难逢敌手的他,居然会成为施瀛瀛唯一的敌人和目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既新奇又有趣,也让他对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施瀛瀛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子。永远一头羽毛般柔软轻盈的短发、宽松的t恤加牛仔裤、素净清爽的一张脸,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装扮,却还能自信满到八风吹不动。 从香港到日本,他都不曾遇见过这种样样都想拿第一的女生,曾经听说她在台湾从小到大的课业成绩都是顶尖的,也还听 说她自从进东大以后,修的每门课都败给他而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日本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出个们都会化上基本淡妆,打扮美美的谈恋爱、约会,几乎没有人会像施瀛瀛那样从来不在外表上装扮自己,认真执着在凡事都想拿第一。 他无意打击她,纯粹将她视为一个可敬的对手,当他看见她为了超越他而夜以继日苦读出一双熊猫眼时十分不忍心,因此,他通常会不露痕迹地自动放水了数理科学这门课,让她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发现只要让施瀛瀛赢过他时,她整个脸庞都会灿亮起来,他很爱看她那种表情。 以成绩论高下是最单纯的人际关系,真实、不虚伪、简单、易懂。 在他十几年的念书生涯里,只有在东大遇见施瀛瀛的那两年时光过得最愉快,他很喜欢有人在另一端与他拔河的感觉,总算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站在亮处了。 再见到施瀛瀛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不由自主地跟着猫王低醇的歌声轻轻哼唱起来——“it’snowornever… 真的,很想念那段与她拔河的时光。 “瀛瀛,你快来帮我看一下,我的车子怎么发动不了!”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云云正赶着要到婚纱店试穿结婚礼服,却发现车子怎么都动不了。 瀛瀛仍穿着印满小熊维尼大头的睡衣,无精打采地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云云叫唤,懒洋洋地起身走到前院。 “你多久没有保养了?爱车的健康都不照顾一下。”她边走边碎碎念。 “最近太忙了,没有空去保养厂,拜托、拜托,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抛锚,和婚纱店约好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云云急忙在一旁合十祈祷。 “打电话叫臧卧臣来接你呀!”瀛瀛慢条斯理地打开引擎盖。 云云有点为难地说:“现在才打电话叫他来,一定会被他骂成猪头的,我才不要在试婚纱时,看到他摆出一张臭脸。” 瀛瀛小心翼翼地探头检查水箱,低声咕哝着说:“那种暴风雨型的男人,你也敢嫁,真是有被虐待狂。” “当一个女人就要有冒险犯难的精神,能驯服暴风型的男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块感。”云云自我陶醉地说。 “是哪里出问题呢……”瀛瀛根本没听进去,径自专心地研究错综复杂的引擎系统。 “你会不会呀?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车弄坏了,如果你不行,就叫拖车来把车拖去修理。”云云不放心地提醒。 “相信我的智慧好吗?”她没好气地说。 对瀛瀛来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是准博士也不见得就要会修车,女人本来天生就对这方面少根筋。”云云低头看看表,惊呼出声。“糟了,愈拖愈晚,我还是去叫计程车好了,你自己慢慢研究,不会弄就别逞强了,知不知道?”说完,匆匆忙忙地出门。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少这根修车的筋,我才不信……” 瀛瀛嘀咕完,倾着头趴在引擎盖上,苦思冥想着。不过,她想的不是车子不能发动的原因,而是让她心情变得浮躁不安的费巽人。 唉,真没想到自己的道行这么浅,一看见费巽人出现,整个人竟然就像掉进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吓慌了手脚,真没用! 阔别三年的敌人现在已有他自己的事业,而她呢,也有物理博士要念,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分高下,井水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以学历来比较,她也远胜他太多、太多了,真不知道自己在穷紧张个什么劲? 带着这种奇妙又复杂的心情,害她整晚睡得很不安稳,真是冤孽啊! “在修车吗?”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瀛瀛猛然回头,刚刚才在心底暗地咒骂的那个人,竟然无声无息地现身了! “你怎么又来了?”她惊瞪着费巽人,下意识手忙脚乱地企图遮掩些什么。 看到瀛瀛那副惊怪的反应,费巽人忍不住发噱。 “你姐姐提供的建物格局有点问题,我想问她那幢房子是不是曾经动过基本结构。”他清了清喉咙,声音里藏不住笑意。 “我姐刚剐出去了,你来之前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这是基本礼貌。”她埋怨着。连着两天遇见费巽人,她身上都只穿着睡衣,昨天还有楼梯间可躲,今天根本就无所遁形。 “对不起;早上和-客户谈公事,正好在这附近,所以顺道过来。”费巽人随便找个借口,事实上,他就是想出其不意遇见她,好让她没有机会躲。 个性一向不拘小节的瀛瀛,看到费巽人穿着疑似boss的名牌西装,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香港男人特有的贵族气息,看上去十分有教养,温文尔雅极了,反观自己的模样一简直惨不忍睹。 “那个……我姐不在,你改天再来吧!”瀛瀛刻意摆出轻松的站姿掩饰尴尬,直接下达逐客令。 费巽人忍不住泛起笑容,他看得出来她之所以虚张声势,纯粹是因为那身让她处境尴尬的维尼小熊睡衣。 “你刚刚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自然地朝她走过去,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 “不用了,我自己……” “车子哪里有问题?”他不让她拒绝,黑眸闪烁着笑意。 瀛瀛愣了愣,费巽人温柔的微笑令她迷失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发不动,我还没找到问题在哪里?” “我帮你看看。”费巽人很自然地把手伸进引擎盖下。 她看见费巽人修长干净的手,差点就要碰到引擎旁的油污时,便情不自禁地叫出声,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阻止。 “不要碰脏你的手,你应该还有事要忙吧?这种小事我自己弄弄就好了。”费巽人微愕,低头看着握住他手腕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肌肤相当细嫩柔软。察觉到自己突兀的举动,瀛瀛飞快地怞回手,胀红了脸。 “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想干嘛!”她慌张地解释。 费巽人微扬了扬眉。 “你好像从看到我就一直紧张到现在。” “谁紧张啊!你想太多了吧,看到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气 急败坏地驳斥。“本来车子故障就不是件多严重的事,我随便弄弄就好了,你是客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弄脏手啊!还有,你这西装不便宜吧,万一弄脏了要怎么处理?我都说了我会修,你为什么非要弄脏手才高兴!”她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 费巽人没说错,她的确很紧张,一紧张说话就会变得快,思想就会变迟钝。 “你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费巽人低沉地笑说。 “一样什么?”她斜睨着他。 “好强。” “这怎么叫好强?”瀛瀛怒瞪他一眼,不服气地咬牙骂道。“就是有你们这种男人,脑袋里还残留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识余毒,认为修车这种事只有男人会,女人绝对少这根筋,对不对?” “我没这么说。”费巽人耸耸肩,眼神有点无辜。 “你的眼睛是这么说。”她硬是把涌漂刚才对她说的话栽赃到他的头上。 费巽人困惑地转了转眼珠子,带着不解的表情。 “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怪的人。”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此话一出,瀛瀛顿时有种被锋利纸缘割伤的感觉。 “我是很怪没错!可是我并没有强迫你要来了解我这种怪人!”虽然胸口有种细微的刺痛感,但她尽量克制自己口气不要太冲。 “昨天见面,你像只土拨鼠一样东躲西藏,今天见面,你又变得像刺猥,我们也算是校友,防御心何必那么重?看见同学的反应难道就不能可爱一点吗?”他略带指责的语气。 瀛瀛震了震,胸口的伤渐渐扩大了。 “你要找可爱的女孩子在东京多得是,为什么偏要来惹我,我就是我,施瀛瀛就是施瀛瀛,从来就不打算可爱过。你希望我看见你要有什么反应?啊,费同学,好久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呀?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呢?你觉得这样的反应才可爱吗?”她刻意模仿日本女孩娇滴滴的腔调,愈说愈激动。 费巽人微愕地望着她。 “我所谓的可爱并不是你想像的这样……”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孩子可爱不关我的事,很抱歉,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见!” 瀛瀛把引擎盖狠狠合上,随即转过身,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气冲冲地走回屋去,“啪”地一声,把大门上了锁。 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居然会为了费巽人几句不经意的批评而感到愤怒难过。他并不是第一个用异样眼光看待她的人,从前就算曾被批评为女同志,她都不曾在意过,但为什么现 在听到他的批评,会令她感到特别的生气呢? 她深吸一口气,让莫名其妙发作起来的脾气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悄悄地偷瞄窗外一眼。 费巽人已经走了。 不知为何,她对自己刚才不好的态度有点在意,这下费巽人一定觉得她不只不可爱,脾气甚至还暴躁得像只熊吧?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一叹,有气无力地低下头,忽然瞥见门缝底下有张纸条,她蹲下身捡起来看—— 刚才的话如有得罪,请原谅,顺便一提,车子不能发动或许是电瓶没电了,提供参考。 是费巽人写的! 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纸条,认真地反省起来,在反省的过程中,她的心也跟着迷失了。 “咚”! 一颗篮球以优美的弧线画过半空,笔直射进篮框里。 瀛瀛奋身一跃,抓住球反身再掷——空心入篮。 呼——瀛瀛甩甩头,甩掉脸上、头发上的汗水。 平常太闲、或是懒得写报告时,就会到这个篮球场打打球,把多余的时间和体力一并消耗掉。 不过,今天想打球的主要原因不是闲来无聊,而是纯粹想抒发掉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慌。 自从费巽人两次出现在她的生活周遭以后,她常常照着镜子就会莫名其妙发起呆来,也突然患起心悸的毛病。 总之,她的生活和情绪都变得不大对劲了。 她用脚尖把球勾起来,准备再投个几球就打道回府。 旋过身,瞥见篮球场边站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少女,脸只有巴掌大,外型十分清秀甜美,见她转过头来看她,擦着亮色唇膏的红唇立即绽出羞赧的笑靥。 “有事吗?”瀛瀛修长的手指随意刷过层次分明的短发,把球夹在腰间,挑了挑眉问。 “你……你好……”说话的女孩子无措地鞠了一个九十度躬,脸颊瞬间泛起红潮。 “你好。”瀛瀛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到日本住了那么多年,还是不大习惯日本人过分的礼貌。 “我……我叫石田樱。”女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雪白的皮肤红得似乎快渗出血来。 “呃,我叫施瀛瀛。”瀛瀛奇怪地看着石田樱,不知道她干嘛脸红成那样。 “施?”石田樱表情疑惑。“我没听过有人姓施?” “那是中国姓氏,我是从台湾来的,金城武,你知道吧?我跟他妈妈一样,是台湾人。”瀛瀛颔首微笑着,她常用金城武来自我介绍,多半大家一听就明白了,也就用不着解释太多。 “噢——”石田樱抿嘴微笑。“金城武,我知道,台湾,我也知道。” “那就好,你找我有事吗?”她再度询问,忽然发现这位石田樱愈看愈眼熟,好像常常在球场边看见她。 “这个……请你吃……”石田樱羞涩地一笑,把拎在手中已经很久、很久的绣花提袋举到瀛瀛面前。 瀛瀛有些错愕,两个人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她吃东西?再仔细看她一眼,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她。 “呃……是什么东西?”她本来想说“无功不受禄”,不过不知道日文这句话该怎么说。 石田樱低下头,羞怯腼腆地微笑着。 瀛瀛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窜上背脊,原本挂在脸上的可亲笑容迅速褪去。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太像以前东大时候的噩梦了! “是……便当,我亲手做的。”石田樱细声细气地说,举着绣花提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不会吧!瀛瀛夹在腰间的球吓得掉下来。 便当!亲手做便当给她吃!瀛瀛不禁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果然没错,日本女生很爱对心仪的对象来这一套,仿佛能把万千情意都藏在便当料理中,让心爱的人一口一口吃进去,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的确是很甜蜜没错,问题是她半点儿也不喜欢。 “为什么要做便当给我吃?”瀛瀛有点哭笑不得,她是性向正常的女生,当然不可能喜欢女生做给她吃的爱的便当。 “呃……这……”石田樱的脸更红了,头低得不能再低。 瀛瀛果然没猜错,对这种“可能”有“某种”涵义的便当,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自从跟着离婚的母亲住到日本以后,常常莫名其妙地收到女同学做给她吃的便当,害她东大整整两年有如作了一场便当噩梦。 她只不过是个很爱念书、记忆力又超强、成绩优异,碰巧又是个运动神经发达——篮球、足球、剑道都恰好精通的女生罢了。就因为她的身材高姚修长,没有女性化的胸围和婰围,少了婀娜的体态,再加上她剪着清爽利落的短发,和永远白t恤、牛仔裤的中性打扮,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大堆女同学仰慕、崇拜个半死,一天到晚排队献上爱的便当给她吃。 好死不死,那个让她永生难忘的费巽人,在学校样样出类拔萃,知名度和她旗鼓相当也就罢了,偏偏许多同学还都爱拿他们神似的长相大做文章,一小派人说他们有“夫妻脸”,不过另一大派人却说他们像兄“弟”,甚至还有更无聊的同学拿他们两个人收到的便当数进行比较。 她通常是不予理会的,直到秋高气爽的某天,从一个高桥正夫的男同学口中辗转得知,费巽人嘲笑地像个男人婆,还肯定她是个女同志等等的话之后,从此她就恨他恨得牙痒痒,视他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都是便当惹的祸!便、当!这可是她很、不、喜、欢的两个字。 “很抱歉,我不喜欢吃便当。”瀛瀛表情冷淡地说道,转身用脚尖勾起球,继续运球上篮。 几个漂亮的带球投篮后,瀛瀛不经意地旋过身,看见石田樱仍然拎着绣花提袋怔站在球场边。更劲爆的是,在她的脸上居然多挂上了两行眼泪。 瀛瀛整个人呆愕住。 不会吧!她居然把石田樱给弄哭了! “你……石田小姐,你别哭,好不好?”瀛瀛吓得手足无措,急忙安慰她。“我是真的不喜欢吃生冷的日式便当,像生鱼片或是寿司等等的,我都不喜欢吃,并不是针对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石田樱听了破涕为笑,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那么你喜欢吃的是什么料理?” “噢,我比较喜欢吃中华料理,热腾腾、火辣辣的那种。”瀛瀛照实回答,只求她别再哭了就好。 石田樱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十足惹人怜爱的模样。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改做中华料理的便当给你吃?” “?!”瀛瀛呆住。 哇咧,为什么日本美眉都这么爱做便当?不行,不能再这么跟石田樱周旋下去,无故害少女心碎,太造孽了。 “石田小姐,你喜欢男人多一点还是女人多一点?”瀛瀛正经八百地问。这个问题比吃不吃她的便当还重要,石田樱若是个异性恋还好办,最多就是将她误认为男人,说清楚以后就会没事,但若是个同性恋麻烦就大了。 “我……”石田樱抿着嘴,羞怯地微笑道。“我当然喜欢男人。” “幸好、幸好。”瀛瀛大大松口气,插着腰、笑嘻嘻地宣布真相。“你可能把我误认成男人了,我的外型虽然很中性,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喔。” 石田樱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了,双眼慢慢地睁圆,惊疑的视线在瀛瀛身上来来回回地逡巡,然后失魂落魄地呆站好一会儿,最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你是女生……哇……我暗恋了你半年……几乎每天都来看你打球……你怎么会是女生……呜……” 瀛瀛被她的反应吓慌了。 “喂,你、你别哭嘛……” 石田樱哭得更大声,想不到暗恋半年的俊美篮球王子居然是个女生,怎不叫她芳心碎裂,幻想破灭。 “别哭了啦……”瀛瀛无奈地苦笑,看石田樱哭得那么心碎,莫名其妙有股罪恶感,好像她生为女生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就算我是女生也没关系呀,我们还是可以交个朋友。”她轻轻拍抚石田樱的肩膀,叹口气说。“你别哭了,我请你吃东西好吗?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不管用高级豪华的松茸、哈蜜瓜、帝王蟹或是怀石料理,只要能黏合石田樱碎裂的心,她都愿意请。 向来不喜欢让人请客,也不喜欢请人的瀛瀛,这回破天荒开了戒。 石田樱慢慢地擦干心碎的眼泪,再度举起那只绣花提袋,哽咽地说:“我不要你请客,可是……我希望你能吃掉我亲手做的便当。” 瀛瀛面有难色地扁了扁嘴。 “这个便当是我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做的,里面装满了我的心意……”石田樱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好吧。”瀛瀛咬了咬牙,勉为其难地把绣花提袋接过来,伸出食指向她强调地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喔。”如果这样对石田樱而言,有某种象征性的意义,她也只有吃了,否则,像石田樱这种个性的女孩子,说不定会对她由爱生恨,她可不希望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恨上。 在石田樱脆弱的目光注视下,瀛瀛缓缓掀开便当盒盖,顿时觉得眼花撩乱,脸上不由得冒出一条条黑线来。 军舰海胆寿司、鲑鱼子寿司、鲔鱼肚寿司…… 天哪!这根本就是一个日本人看见眼珠子都会弹出去的顶级豪华寿司便当,然而这些没有经过烹煮的极品海鲜,却偏偏都是瀛瀛死也不敢吃进肚子里的。 “这个便当花了我很多时间和金钱,如果你肯吃,我会很开心。”石田樱闪闪发亮的眼眸直盯着她瞧,满脸期待。 如果吃下这一个便当可以让石田樱重拾欢颜,就算会拉上三天肚子也认了,瀛瀛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闭上眼睛一口塞进鲔鱼肚寿司,胡乱咬两口就吞下喉咙,在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中被芥末呛得热泪盈眶。 “好幸福喔——”石田樱一脸陶醉地痴望着她。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瀛瀛被她脸上幸福洋溢的表情惊吓住,急忙再伸出食指用力强调。 石田樱笑着点头。“你刚刚说我们可以交朋友,对吗?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来找你?” 瀛瀛闻言呆了呆,手中捧着令她作呕的豪华寿司便当,看着石田樱灿如春花的微笑,突然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涌上来,石田樱似乎对她所说的“交个朋友”有另一种解读。 不妙,这下麻烦来了! 唉——真该死,都是便当惹的祸,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便当的噩梦中解脱出来? 第三章 瀛瀛在东京青山下了计程车,微一抬头,就看见单独一幢办公大楼,正面五层都是玻璃落地窗,造型十分特殊抢眼的“英凡空间设计公司”。 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主要是因为云云得知她对费巽人态度不善的事后十分震怒,怕费巽人会因此拒接别墅的case,非要她亲自把修改后的建物平面图送过来给费巽人,并且为那天对 他不礼貌的态度道歉,顺便还要向他致谢,因为车子不能发动真的是电瓶没电了。 瀛瀛勉为其难地来到这里,不过当她看见这间公司的内部装潢全以银白色系为主,感觉虽然非常前卫,却让她有种冷冰冰的距离感。她在大门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就是鼓不起勇气进去。 就在她一边把玩卷成圆筒状的平面图,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推门走进去时,费巽人恰巧从门内走了出来。 “啊!嗨、嗨……”她大吃一惊,脑袋突然空白了。 “嗨什么?”费巽人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从公司走出来并不是偶然,而是在二楼落地窗前看见她在门口徘徊了五分钟,始终走不进来的局促模样,干脆决定亲身下楼“迎接”她。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瀛瀛。 “喔,对,我姐很忙,所以叫我帮她把这张平面图送过来给你。”她火速把手中捏得快变形的平面图交给他。 “谢谢,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并没有立刻把平面图接过来。 瀛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一身名牌西装的打扮,由于身材颀长瘦削,穿起西装就宛如时装杂志的男模特儿,而她虽然也是一身nike名牌,不过却是宽大的篮球衣、球鞋和一只装着篮球的背包,两个人的造型有着天壤之别,简直就像不同世界的人。 “不用了,我要去打球,再见。” 瀛瀛下巴一抬,把平面图略微强迫地塞给他,然后转身就去招计程车,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回头向他鞠了一个九十度躬。 “费同学,上次见面颇为失礼,盼你别放在心上,我姐的别墅设计还得请你多多费心……还有,托你的福,我家的车确实是电瓶没电,现在已经修好了,非常感谢你提供的宝贵意见,嗯……最后祝你事业蒸蒸日上,再见。” “哈……”费巽人憋着笑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什么!”她不悦地瞪着他,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我离你想要的可爱样子差很远,不过请你别会错意,我只是基于基本礼貌来向你道歉和致谢,并不是想来讨好你的,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她把“臭美”两个字咽下去。 “你这个人很有趣,我很欣赏你率真的个性。”他真心地说。 费巽人的赞美出乎瀛瀛的意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谢谢。”她嗫嚅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感谢。 “不客气,施同学,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好好聊聊了,下次再一起喝咖啡好吗?”他自然地邀请。 瀛瀛没想到费巽人会对她提出邀请,这种预料不到的变化顿时令她脸红心跳,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啊,计程车来了,再见!”瞥见一辆空的计程车停在对街,她匆忙地跑过去坐上车,迅速逃离她无法应付的尴尬。 这是瀛瀛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提出喝咖啡的邀请,不自禁地心跳加快。虽然心底也很想跟费巽人多聊聊,却怀疑他请她喝咖啡的动机和目的? 说不定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如果把人家的客套话当真岂不是太蠢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望着街道上的银杏树,她慌乱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一定只是客套话而已,用不着太在意了。 费巽人手里握着还留有瀛瀛掌心余温的平面图,步伐轻快地走进公司大厅,薄唇微扬着,深幽的黑眸藏不住一抹愉悦的笑意。 “巽人!”一个甜美的声音唤住他。 费巽人侧转过身,望向朝他快步走来的公关部主任石田静,眸中愉悦的笑意渐渐淡去。 “有事吗?”他淡淡地问。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她好奇地看着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一个独幢别墅的csse。”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独幢别墅?”外貌柔美的石田静一听,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我们,英凡’接的case一向以大型连锁企业为主,你为什么要接个小case来破坏我们公司的原则呢?”她幽幽叹口气,接着说:“你老是喜欢跟英凡作对,英凡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生气了。” 听见石田静亲热地叫着自己父亲的名字,费巽人厌恶地瞥了她一眼。 “我想接什么样的case你无关,就算有人请我设计公共厕所,只要我高兴又有何不可?”他没好气地说。 “你明知道英凡的脾气……” “我爸的脾气怎么样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你跟他在一起不过半年而已,我可是跟他生活了二十七年。”费巽人冷冷地打断她。 “我是好意……” “你给我听清楚。”他再度打断她。“虽然你是我爸的女朋友,可是请你记住,在职位上你仍是我的下属,下次跟我说话时请拿捏好分寸再说。”他把话说完,掉头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石田静尴尬地瞪视着他的背影,难堪不悦的表情正好被两个正在泡咖啡的人事部女同事看见。 “有什么好看的!”她恼羞成怒地凶了她们一顿,转过身地佯装一副无事貌地离开。 两个女职员莫名其妙地对看一眼,撇着嘴低声抱怨起来。 “凶什么嘛!石田静自从钓上了社长,架子摆得越来越大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社长夫人啊!” “钓不到费巽人就钓他老爹费英凡,这种女人真让人受不了。” “听说她曾经待过两家一流的大公司,最后都因为跟上司有染而被迫离职,到这里以后居然还故技重施,真令人讨厌。” “不过她成功了呀,毕竟以前的上司有老婆,而我们的社长没有呀!” “还好费巽人没有看上她,所以只要单身女子都还有机会唷。” 谈到费巽人,两人吃吃地轻笑起来。 “这么聪明绝顶又帅气十足的好男人,要是配给石田静可就糟蹋了。” “石田静要的不是聪明和帅气,她要的是……” “钱!”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费巽人专注地看着云云提供的建物平面图,女助理木村杏子这时敲了敲门后走进来。 “费先生,这里有两个便当,一个是远藤小姐做的,一个是笠原小姐做的,你今天要吃哪一个?”木村杏子把两个便当盒盖都打开,让他挑选。 费巽人随意瞄一眼,指了指主菜是照烧牛肉的那一个。 “猪排的这个能不能给我吃?”木村杏子低声要求。 “你总是不忘占一下便宜。”他哼笑。 “反正你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帮你吃也省得浪费食物呀!” “言之有理。”他耸耸肩。 “真高兴有你这样的好上司。”木村杏子笑眯眯地说。 费巽人笑着接口:“那是因为我是吸便当机,让你省下不少伙食费吧?” 木村杏子哈哈大笑,捧着她的午餐回办公室。 看了桌上精心制作的便当一眼,脑海中不禁又浮起那张与他肖似的脸孔。 他盯着便当,浅浅微笑。 瀛瀛那个女孩,做什么事总是一副认真无比的样子,在东大时连收到的便当数都要跟他一争高下,有趣得令他难忘。 每回看见瀛瀛时,心中总会兴起一股奇妙的回响,就像是看见另一个认真面对人生的自己。 这次相遇,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争高下的目标呢? 他对她很感兴趣,也很期待平静已久的生活能再激起美丽的水花。 “瀛瀛,你在念书还是在工作?”石田樱笑盈盈地问,一边看着瀛瀛吃她亲手做的宫保鸡丁便当。 “念书。”瀛瀛很卖力地咀嚼着口味不算道地,但还勉强可以接受的宫保鸡“钉”便当。 不夸张,石田樱做的鸡丁,硬度可以和铁钉媲美。 自从那一回顶级寿司便当的飨宴之后,瀛瀛便开始了中华料理便当之旅。 每天石田樱总是诚意十足地献上精心烹调的便当给她吃,而她也总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而勉强吃光“口味独特”的中华便当。 就这么一来一往,时光倏忽已过半月,两个人也算是交上了朋友。 “你在念书?”石田樱吃惊地。“那为什么每天都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到这里来打球?” “我还在修博士学位,不过光念一门数理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最近正在考虑找分工作来打发时间。”她认真地回答。 “念一门数理太无聊?找工作打发时间?瀛瀛还真幽默。”石田樱以为她在开玩笑,常人一般会觉得念数理是苦差事,若不是想养活自己也不会找工作打发时间,如果不是开玩笑,那她的价值观显然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幽默?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呀?”她从小到大物质生活不虞匮乏,完全没有过一个人必须要养活自己的观念,找工作对她来讲当然是打发时间用的。 “不是吗?”石田樱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你呢?怎么每天都有时间做便当给我吃?”换她问。 “没办法,日本泡沫经济崩溃,短大毕业以后,正好遇上就业冰河期,很难找到工作,所以只好每天待在家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石田樱垂头丧气地说。 瀛瀛一听,皱紧了眉头,斜睨着她。 “那你哪来的钱做便当给我吃?”尤其是那个豪华至极的寿司便当,少说也要花个四、五千元日圆。 “那是……我姐姐给我的零用钱。”石田樱抿了抿嘴,接着笑说:“我姐姐是东京大学的才女,她叫石田静,现在在一家空间设计公司当公关主管,薪水很高的喔。” “有人养你就好,省得我有罪恶感。”东大的才女?她怎么不知道东大还有个叫石田静的才女? “别担心啦,做便当给你吃是我心甘情愿的,用不着有罪恶感。”石田樱心满意足地望着瀛瀛。 石田樱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让瀛瀛感到浑身不对劲,她有时很气自己心太软,总是拒绝不了石田樱的好意而一再地勉强自己去接受。可是继续体贴石田樱的心意下去,会不会造成更深 的误会,这是她最担心的。 “再提醒你一次,我绝绝对对不是个女同志喔,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怪念头最好趁早打消,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瀛瀛严正地声明,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一百零几次的提醒了。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打从心底喜欢你而已,只要你快乐,我就会觉得很开心。”石田樱露出单纯快乐的傻笑。 瀛瀛无奈地叹口气。唉,这种答案怎么可能让她放心? 一部亮银色的跑车突然停在她们面前,石田樱一看见跑车,顿时脸色微变。 “糟了,是我姐姐。”她急忙心虚地低下头。 瀛瀛抬头望过去,看见一个身材极高,穿着砖红色软丝套装的女子开门下车,踏着优雅的步伐朝她们走过来,撩人的姿态像极了女星藤原纪香。 “看见姐姐有什么好怕的?”她奇怪地问石田樱。 石田樱默不作声,看着石田静朝她慢慢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 石田静掠了掠长发,缓缓走到她们面前站定,一手插在腰间,居高临下瞪着石田樱。 “石田樱,你在这里干什么?”石田静口气不佳地质问妹妹,当她的视线冷冷地在瀛瀛脸上扫过去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你!你……” 听见石田静惊异的叫声,瀛瀛奇怪地抬眼看她,礼貌性地等她把话说完。 石田静接着问:“你是费巽人的弟弟吗?” 冷不防的一句话像五百磅的力道重击在瀛瀛头上。老天,东京未免太小了吧,怎么会连石田樱的姐姐都认识费巽人! 瀛瀛正在考虑应该先回答她跟费巽人的关系,还是先澄清自己的性别时,石田静似乎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喃喃低语着。 “不可能,费英凡只有费巽人一个儿子而已……” “姐,她姓施,不姓费。”石田樱小小声地说。 石田静转过脸来看她,猛然想起自己中途下车的目的。 “石田樱,你有时间跟男孩子约会,为什么就没有时间去找工作?” 瀛瀛不悦地皱起了眉,虽然很不高兴石田静把自己误认为男孩子,不过更不高兴她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嘲弄自己的妹妹。 “姐,她不是男孩子,她是女生啦。”石田樱微微抬起头对她说,红着脸先帮瀛瀛辩解。 “啊!”石田静惊讶地上上下下将瀛瀛彻底打量一遍,她这时心里想得是,一个长得像费巽人的女生,真恶心。 瀛瀛不动声色地吃完最后两口便当,这对姐妹之间的吵嘴她并没有兴趣介人,就算石田静接下来把她认成恐龙,她也决定不出声。 “石田樱,你找个有钱的男人约会还没话说,居然跟一个女人……”石田静无法置信地骂到一半,忽然间瞥见瀛瀛手中捧着的便当盒,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厌恶,接着怒不可遏,炮轰妹妹的火力立即全开。 “石田樱,你有没有搞错,找不到工作最起码也要找张长期饭票,我每天辛苦工作赚钱养你,而你居然天天做便当给这种不男不女的人吃,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出息,她能养你一辈子吗?” “喂,说话客气一点,什么叫不男不女?”瀛瀛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冷冷凝视着石田静。 “你这样不叫不男不女,那该叫什么!”石田静狠狠回瞪她。“石田樱,我警告你……” “不要一直石田樱、石田樱的叫自己的妹妹,好不好?”瀛瀛不客气地打断她。“更何况那稣也没有规定女人非要穿成你这样才叫女人。” 听见瀛瀛以牙还牙的反击,石田静登时张大了嘴,火冒三丈。 “耶稣也没有允许一个女人可以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来欺骗、诱拐我妹妹!” “欺骗、诱拐!”瀛瀛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把话说清楚,谁欺骗、诱拐你妹妹了?” “就是你这个变、态、女、人,我说得够清楚了吗?”石田静双手插着腰,像个高做的女王冷酷地宣布她的罪状。 “你凭什么乱骂人!”瀛瀛气得暴跳如雷。 “就凭你每天骗我那个白痴妹妹的便当吃!那些便当间接花的都是我的钱!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石田静的咆哮不输给她的狮吼。 “你以为我爱吃啊,如果有只眼神无辜的小狗每天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你忍心拒绝吗?” “哎呀,你居然骂我妹妹是小狗!”石田静凶恶地挑衅。 “你听不听得懂什么叫比喻啊!何况你骂你妹妹是白痴还更过分!”瀛瀛也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被骂白痴和被影射为小狗的石田樱,看到她们剑拔弩张地对骂,吓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姐……”她战战兢兢地拉了拉石田静的衣袖。 “你闭嘴!”石田静大吼,继续朝瀛瀛连珠炮地轰炸。“我这个妹妹单纯得像个白痴,谁知道你这种没有男人缘的变态女人用了什么手段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每天傻呼呼地做便当给你吃!想到这个白痴居然每天做便当给一个变态女人吃,我就觉得恶、心!恶、心!” “你说什么——”瀛瀛的满腔怒火轰地炸开了,她气得把手中的便当盒往石田静的嘴上砸过去。 她是神射手,当然命中目标! “你居然动手打人!”石田静大声尖叫,怒气冲冲地拼命擦拭溅在嘴上的黏稠汁液。 瀛瀛怒气发泄完毕,心情顿时好多了。 “我就是要惩罚你那张刻薄的嘴,怎么样!”她双手插腰,摆出所向无敌的架势。 “啊——气死我了——”石田静气愤地跺脚,扬手要来打瀛瀛。 瀛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警告。“如果你很爱惜自己的脸,我奉劝你别太冲动了,因为你是打不过我的。” “我的确没有你那么野蛮!”石田静用力怞回手,狠狠瞪瀛瀛一眼。 “多谢赞美。”占上风的瀛瀛微笑致谢,既然已经泄了愤,也就不准备跟她死缠烂打下去。 仍在盛怒中的石田静,用她沾着宫保汁液的红唇扯出一个轻冷的蔑笑。 “你的拳头赢我无所谓,反正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美丽的外表和吸引男人的魅力,而不是一双比凶比狠的拳头。”说完,她嫌恶地上下打量着瀛瀛,不屑地轻哼一声。“基本上这点我可就赢你太多了,我看全东京……不对,全日本的男人都绝对看不上你,会看上你的恐怕只有未开发的野蛮部落民族了,喔呵呵,因为那种野蛮部落的女人通常不会穿衣服,你只有不穿衣服的时候,男人才会发现你是个女人,喔呵呵——” 石田静优雅地掩着嘴发出白鸟丽子的招牌笑声,然后以赢家对败将的姿态从瀛瀛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她的跑车。 这辈子从没有被人如此贬损过的瀛瀛,气得脸都白了。 报了一箭之仇的石田静,在经过石田樱面前时,咬牙切齿地说道:“石田樱,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了,你自己好好活着吧!” 说完,开启车门钻进驾驶座,油门一踩,扬尘而去。 瀛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向来辩才无碍的她,居然会被石田静堵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让她不敢相信! “瀛瀛,突然发生这种事,真是对不起……”石田樱哭丧着脸道歉,一边蹲下去捡地上的便当盒。 “你怎么会有这种姐姐?”瀛瀛脑袋都快气爆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才会跟这对行为异常的姐妹扯上关系。 看见瀛瀛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石田樱的眼泪就不自禁地扑簌簌往下掉。 “我姐姐平常没有这么凶,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瀛瀛,对不起,你别生气好吗?” 刚刚遭逢奇耻大辱的瀛瀛,怎么可能说不生气就不生气,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女人中的女人批评得一无是处,说她不男不女,还说只有野蛮部落的男人才看得上她,听到这些讥讽嘲笑的话,教她怎不怒发冲冠! 不过,看见石田樱眼眶中噙着泪水,她就没辙了,只好强忍下一肚子火,就算她再怎么生气,也绝不会拿别人当出气筒。 “你们姐妹两人一个太强悍,一个太柔弱,个性还真是天差地远。”瀛瀛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 “我姐姐的个性像她妈妈,我的个性则像我妈。”石田樱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么?”瀛瀛一时没能弄懂。 “噢,忘了告诉你,我们是同父异母。” 瀛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你妈能抢走你爸爸,我看喜欢你姐姐的男人大概都是一些蠢蛋,要不然就是那种又老、又丑、又秃头、又没女人爱的男人,才会喜欢你姐姐。”她没好气地批评。 “可是我姐姐的男朋友看起来聪明又能干,不是蠢蛋那一型的。”石田樱认真地回答她的嘲弄。 “是吗?”瀛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嗯。”石田樱频频点头。“我看过他一次,长得又帅又有钱喔。” 瀛瀛突然闪过一念。“那个人该不会是费巽人吧?” “我只知道他姓费,是‘英凡空间设计公司’的社长,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不过中年男人该有的魅力,他都有。”石田樱一脸崇拜地说。 “‘英凡空间设计公司’的社长?姓费?”瀛瀛微愕。 “是啊!” 瀛瀛毫不考虑地在费巽人脸上打个大xx,费巽人不超过二十八岁,算不上是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应该不是他了。不过两个人都姓费,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曾经研究挝费巽人的身家背景,知道他没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独子,母亲已经去世,至亲的人只有父亲。 几条线索拼凑起来……石田静的男朋友很可能是费巽人的爸爸! “通常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都有元配夫人了,你姐姐不会是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吧?”瀛瀛探问着。 “不是。”石田樱摇头。 “不是第三者,那就是情妇喽。”瀛瀛睁大眼睛。 “都不是,那个人是鳏夫,独身很久了。” 瀛瀛目瞪口呆。太惊人的发现了,石田静的男友果真是费巽人的父亲! “他完全符合我姐姐选择男人的条件,唉,我如果有姐姐一半的魅力就好了。”石田樱感叹地说。 “拜托,你的条件算不错了,只有那种没脑袋的雄性动物才会觉得你姐姐有魅力,如果我是男人,喜欢的一定是你而不会是她,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瀛瀛连忙安慰。 “真的吗?”石田樱痴痴凝望着她。“瀛瀛,如果你是男人就好了,真希望在这世界上会有个男人长得像瀛瀛,那么我就又有希望了。”她自我陶醉地说,双眼闪闪发光。 瀛瀛的脑海中突然浮起费巽人的脸,……说不定能把樱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费巽人,反正他那个人也挺爱吃便当的。 “嘿,我的确认识一个男人跟我长得还挺像的,将来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她轻率地就把承话说出口。 “真的吗?”石田樱惊喜地喊。 “真的,他很喜欢可爱的女生做便当给他吃。”她不经求证,随口乱说。 “瀛瀛,你真好,我好喜欢你,为什么你偏偏不是男人呢?”石田樱半靠在瀛瀛肩上惋惜地说。 我也希望自己是男人,起码就不会被石田静诋损到那种地步了。瀛瀛心中暗暗叹息。 “会看上你的只有未开发的野蛮部落”、“你只有不穿衣服的时候,男人才会发现你是个女人”! 想她施瀛瀛这一生从未被人如此嘲笑过,即使小时候被男生骂笨蛋,都还没有现在石田静对她说的这些话刻薄、恶劣。 想到这里,瀛瀛又忍不住火气上扬了。 “樱,你怎么能忍受你姐姐那种嚣张跋扈的态度?”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她就比我聪明、能干,人又长得比我漂亮,从小我样样都不如她,她也一直看我不顺眼,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石田樱耸耸肩说。 瀛瀛一脸不以为然。论聪明能干,她绝对不输给石田静;论容貌,云云还赢过石田静千万倍呢! “看她那副自恃甚高的模样,大概没有尝过被人击倒是什么滋味吧?”瀛瀛嘲讽地说。 石田樱叹口气说:“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能击倒别人。” 瀛瀛微微皱了皱眉,这句话严重得罪了她的骄傲。 “你说你姐姐的男朋友是‘英凡空间设计公司’的社长吗?”她交抱双臂,好整以暇地问。 “是啊!听说‘英凡’是相当有名的设计公司喔。”石田樱笑着点头。 “哦,这样啊——”瀛瀛微笑地喃喃自语。“无聊的日子过了那么久,现在总算有点事可做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瀛瀛的视线若有所思地遥望着远方,眼底有种难解的兴味。 “瀛瀛,我姐姐这次发那么大的脾气,明天我大概不能做便当给你吃了。” “喔,随便。”瀛瀛根本没仔细听,径自她的若有所思。 此刻的她,正有股莫名的兴奋感源源不绝地打心底冒涌上来,冷却多年的斗志这一刻全被重新点燃了。 第四章 “姐!” 云云正躺在浴缸里洗泡泡浴,瀛瀛突然开门走进来,吓了她一跳。 看到云云若隐若现的美丽胴体,瀛瀛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哇噻,姐,你的身材真好!”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云云,伸出手指头摸了摸云云雪白的香肩,赞叹地说。“姐,你的皮肤又细又滑,是怎么保养的?” “你只要在身上沾满肥皂水,摸起来一样能又细又滑。”云云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你特地跑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白痴话吗?” “姐,很多人都说你像小一号的松岛菜菜子,对不对?”瀛瀛笑眯眯地说。 “你有什么企图?”云云警觉地看着她。 “别这样说自己的妹妹嘛,真见外!”瀛瀛耸肩轻笑。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妹,我有个小小的请求。”瀛瀛嬉皮笑脸地说。“帮我一起打倒藤原纪香怎么样?” “什么意思?”云云困惑地盯着她看。 “这话说来可长了,反正我今天遇到一个长得很像性感女神藤原纪香的女人,你不知道她那个人的嘴巴有多恶毒,居然骂我不男不女、变态女人,还说全日本的男人都看不上我,她仗着自己身材火辣、性感就随便侮辱人,你说这种女人该不该教训?”她一五一十地说明来龙去脉。 云云噗哧一笑。“人家说的也没错呀!你要我怎么教训她?” “姐!”瀛瀛瞪大眼睛抗议。“你居然帮外人不帮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云云心不在焉地应。 “帮我抢她的男朋友……” “你神经病!”云云把肥皂泡泡弹到瀛瀛脸上。“拜托你好不好,我是个要当新娘子的人,如果还做这种事,臧卧臣一定会把我砍成一百零八块!” 瀛瀛急忙解释说:“不是要你真的去抢,而是要你用知性与气质的美,去战胜那个以性感外貌取胜的女人,姐,只要你出马,男人肯定被你迷倒。我们一定要让她的男朋友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真正有魅力的女人!” “无聊,我不管你是想有冤报冤还是有仇报仇,反正别把我扯进去就对了。”云云摆明了事不关己的态度。 “别这么冷淡嘛,你最亲爱的妹妹被一个只会搔首弄姿的女人看扁了,你难道不为我生气吗?”她急于说服云云当她的共犯。 “就算生气也犯不着抢人家的男朋友以兹证明些什么,万一不小心成功了,说不定会因此闹出人命来,我才不干这种事呢!”云云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 瀛瀛微微一呆。说的是,她未来的姐夫如果知道了,很可能东京荒郊会多出一具无名男尸,而唆使云云这么做的她,也有断手断脚的危险。 想到这里,瀛瀛一阵头皮发麻,谁都能惹,就是别惹臧卧臣,人命关天,还是别开玩笑的好。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她像颗泄气的皮球,慢吞吞地转身走出浴室,斗志泄掉了一大半。 “瀛瀛,亲手干掉看扁你的人,比找我帮你干掉她更有意义,不是吗?” 云云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回音震荡着她的耳膜。 有道理!不过……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印有“米”图案的t恤,和宽宽大大的低腰裤,仅存的斗志瞬间统统泄光了。 凭她这副德行想抢“藤原纪香”的男朋友,难度实在很高、很高! “发什么呆?”围着浴巾走出浴室的云云,从她背后猛力一拍。“怕赢不了人家呀!” “知妹莫若姐。”瀛瀛“嘿嘿”笑了两声。 “难怪会被人看扁。”云云摇头叹气。“你不是志气比天高,对谁都不服输的吗?” “长相是天生的,跟志气高不高无关。”她泄气地说。 “鬼扯!跟我来!”云云扯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房间带。 “你要干什么?” “施家姐妹岂能被人看扁,当我施云云的妹妹就要当得像样!”云云把她拉到衣橱前面,拿出一套衣服出来丢给她。“试穿一下,我就不相信你干不掉‘藤原纪香’!” “哗!这是有腰身的!”瀛瀛拿着样式简单大方的连身长裙翻来覆去的看着。“裙子这么长、肩带这么细、腰身这么小,穿上去 怎么动啊?哇,这层纱上面还有绣花,不小心就会勾坏掉,我不要穿……” “你的废话还真多,叫你穿就穿!”云云恶狠狠地吼。 瀛瀛咧开一个假笑。 “姐,看不出你发起飙来还挺像恶婆娘的,臧卧臣眼光不错,没选错老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快穿!”云云不耐烦地瞪着她。 “哎哟,这种衣服我穿起来一定很奇怪……”她把衣服丢回床上。 “你不穿怎么知道!”云云又从床上把衣服抓起来塞进她怀里。 “我就是知道嘛!”她再度把衣服丢开。 云云这下火大了。 “随便你!那么爱当不男不女的变态女人,你就去当好了,滚开、滚开!”她把瀛瀛当成垃圾一样踹出房门。 瀛瀛呆站在门口沉默不语,云云的话让她备受打击。 从小,她的生活重心就是考第一名,以当个聪明的女生自豪。想不到当个万众瞩目的女生只是从前一场美丽的幻梦,真实的人生中依然是以外貌衡量一个女人的价值,真是可悲。 不!她的个性向来是不服输的,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石田静搞清楚,聪明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具有无敌的魅力,而这样的魅力才能永保新鲜,不会过期。 她决定不在外型打扮上做任何妥协,用真实的施瀛瀛去战胜石田静,才能得到实质的成就感。 嘿嘿嘿,她已经等不及要看石田静俯首称臣的模样了。 英凡设计公司。姓费。 目标锁定! 费巽人以冷漠的眼光严格审视着远藤设计师送上来的企划案,他十分不满意这份企划书的内容,设计师的品味差得令他头痛。 他不悦地把企划书往桌上一丢,将座椅旋转九十度,透过玻璃帷幕,眺望远方的东京铁塔。 应该和施云云联络一下见面的时间了。 他深吸口气,仰躺在椅子上的姿态看起来很悠闲,心情却十分复杂。 能再见到施瀛瀛吗?他寻思。 这几天,在帮施云云的别墅画设计图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施瀛瀛,想像再和她见面时,她又会说出什么出人意表的话。 在东大念书时,知道有个女孩子和自己长得很像而开始觉得有趣,接下来知道施瀛瀛为了想战胜他的成绩而奋战不懈时感到好奇。直到最近的三次接触以后,她成功地勾起了他对她的 无限想像。 在他中学毕业后,了解人的兴趣也跟着一起消失,个性渐渐也变得冷漠,对人也愈来愈疏离。能如此自由幻想与人之间的单纯交往,这种热情是他早已经遗忘很久、很久的感觉了。 他深深吸气,听见桌上的电话“嘟、嘟”地响起。 “费先生,有位施小姐想见你,不过她没有约时间,你愿意见她吗?”助理木村杏子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 “施小姐?”费巽人微愕,心想,大概是施云云等不及想看设计图,所以亲自来找他了。“请她进来。” “好。” 费巽人弯下腰,从最下层的怞屉里拿出别墅的设计图,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怔住了! “是你!”推门进来的人居然是施瀛瀛,让费巽人大感意外。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她身上的打扮。 “呃,你吓一跳吧……”瀛瀛抬头冲着他一笑,然而手脚却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 “是吓了一跳,你今天看起来非常不同。”他的黑瞳紧迫地看着她。 她原来羽毛般的及肩直发用发雕做了一点小小的变化,造型轻柔之中带有帅气,搭配身上ysl名设计师设计的黑色中性西装,看上去颇有点凛然却不失陰柔之气的女职场专业者形象。 “有那么大的差别吗?”瀛瀛与他四目交接,尴尬地低下头来,突然觉得心怦怦直跳。 她正式找工作的经验只有一次,因此翻遍衣橱也找不到适合面试的正式服装,曾经试过云云每套衣服,看起来飘逸的薄纱洋装,穿在云云身上美得教人屏息,但是到了她身上,怎么看就是不对劲,显得造作又不自然,最后只好到名店街逛一逛,找到ysl的衣服感觉和她比较相衬,这才买下几套。 “维尼小熊睡衣、nike的篮球运动衣,和圣罗兰的中性西装,这三者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吧?简直是判若三人。”他忍不住开玩笑说。 “睡觉、打球、找工作穿的衣服总不可能都一样,何必挖苦我。”费巽人的玩笑话让她感到不服气。 “找工作?”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是啊!费同学,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请你给我一个工作的。”她不自在地换了个站姿。 “你是看到我们公司的征才广告来的吗?”他很疑惑,如果没记错,最近公司的政策是遇缺不补,所以不可能有征才广告登出去。 “不是。”瀛瀛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你们公司登了征才广告吗?我没看见。” 费巽人更讶异了。 “你没看见征才广告,那为什么会跑来找我要工作?” “因为我对你们公司很感兴趣,所以想到这里上班,找费同学帮忙进来会容易一点。”她偏着头微笑。 “只有感兴趣那么简单吗?”费巽人很怀疑地问。 当然不!瀛瀛在心里答。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社长!这个真正的目的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能把你当成工作上的劲敌,或许才能激发我上班的兴趣。” 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你怎么敢肯定我会雇用你?”费巽人很有兴味地研判着她。 “不用我是你的损失,我可是拥有两个硕士和一个准博士的高材生。”她下巴微仰,有股坦荡荡的傲气。 “我不录取骄傲自大的员工。”他对她的欣赏加重,但神色淡然,不透露半点讯息。“更何况一个优秀的空间设计师,不一定需要具备超高的学历,最重要的是品味和创意。” 瀛瀛脸色微变,眼底跳跃着嘲弄的光芒。 “我知道,一个设计师最起码该具备美感和天分,不过…… 你所谓的品味和创意指的是‘英凡’这幢办公大楼吗?”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幢大楼的装潢设计是东京首席设计师的作品,也是得过奖的,你难道不喜欢?”费巽人的表情不可思议。 瀛瀛哈哈大笑两声。 “这种看起来冷冰冰又乏味的作品能得奖?拜托,那些评审委员是不是散光太严重了些,费同学,你的品味和创意就是如此吗?那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正在瀛瀛冷嘲热讽时,背后的门被推开,传来冰冷锐利的男声。 “是哪个外行人在这里胡乱批评!” 瀛瀛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神情严肃、双眼矍铄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裁剪合宜的笔挺西装,看上去理智、沉稳,给人略带一种冷淡的感觉,虽然步人中年,却依然看得出年轻时俊帅的轮廓。 费巽人轻怞口气,诧异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中年男子。 “爸……”他顿住,立刻改口。“社长。” 听见费巽人对男人的称呼,瀛瀛暗地里吓了好大一跳,立刻得知此人的身份,原来他就是“英凡空间设计公司”的创社社长,费巽人的父亲,也就是石田静的男朋友。 “你是谁?”费英凡从看见瀛瀛的一刹那,便再没有转开过视线。 “我叫施瀛瀛。”她从头到脚慢慢地打量着“石田静的男朋友”,试着从他看她的眼神中,估量自己有几成胜算。 一开始,瀛瀛还被费英凡咄咄逼人的责骂声给吓住,但接下来费英凡却意外地出现戏剧性的反应,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无法置信,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眼睛直盯着她,连眨也不眨一下。 瀛瀛再迟钝也感觉得到费英凡看她的目光极为特别,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种特别吸引中年男人的魅力? 这个发现令她感到雀跃不已,想不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想不到她根本连搔首弄姿都不必,费英凡就手到擒来了。 “爸,她是我的大学同学。”费巽人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 费英凡无言凝视着瀛瀛,眸光热切得让费巽人起疑,也让不曾被男人如此注视过的瀛瀛大感难为情。 费巽人没见过父亲如此反常过,隐隐觉得不安。 “爸,你怎么了?”他清了清喉咙,怀着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费英凡回过神,沉思地看着瀛瀛,用温柔的语调问她。“你是巽人的同学?” 瀛瀛点了点头,试着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你是香港人吗?”费英凡又问。 “不是,我是从台湾来的。”她直视他古怪、逼人的目光。 “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巽人长得很相像呢?”费英凡一直紧盯着她不放。 “有啊!认识我们的人都这么说。”瀛瀛话一说完,立刻觉得不妙,她竟然忘了自己和费巽人长得很像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另一个和儿子容貌相似的女孩子感兴趣。 糟糕,未战先败了,真惨! “你的模样比巽人更像他的母亲。”费英凡忽然说,脸上缓缓泛起了温柔的笑容。 费巽人一听,顿时怔住了,背脊逐渐僵硬。他的预感果然没错,父亲那么在意瀛瀛的容貌,果然把她和另一张思念的脸孔重叠了。 “真的吗?”瀛瀛意外地惊呼。像费巽人的妈妈、费英凡去世的妻子,这下子胜算大增了。 “别拿她们两个人相提并论,我妈比她美多了。”费巽人故意贬低瀛瀛,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在意父亲看瀛瀛的目光。 瀛瀛正想回嘴,费英凡就已经先替她教训自己的儿子了。 “巽人,说话客气点,她不是你的同学吗?” “爸,我妈纤细的气质她还及不上十分之一,不是脸孔像就能滥竽充数的。”费巽人冷冷地说,目的是要父亲分辨清楚两人之间的不同,不希望他把对妻子的思念错放到瀛瀛身上。 对费巽人恶毒的讥评,瀛瀛很想立即还以颜色,但是她没见过他母亲,根本无法帮自己辩驳。 “我当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被取代的,同样的道理,施小姐也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费英凡若有深意地说。 瀛瀛被费英凡的话彻底取悦了,眼中闪着光彩,再度露出灿烂的笑容。想不到费英凡这么会说话,难怪一把年纪了还能电到石田静。 石田静啊石田静,你的男朋友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谁要我长得像你男朋友深爱的妻子呢?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费巽人看见她喜孜孜的神情,黑眸一沉。 “施小姐今天来这里是……”费英凡接着问。 “我想进贵公司上班,所以特地来请费同学帮忙。”她不好意思地笑说。 “是吗?结果呢?巽人用不用你?” “他刁难我的学历和品味,看样子是不肯录取我,想必是我的高学历得罪了他。”瀛瀛故意转过头,挑衅地瞪了费巽人一眼。 “哦,你的学历很高吗?”费英凡诧异地问。 “准博士而已。”瀛瀛微笑着回答。“虽然我的工作经验不多,可是我的情感很丰富,哪像某个人,顶着东京首席设计师的头衔,设计出来的作品冰冷得令人难以亲近,可以想像得 到设计师是个情感世界荒芜,自闭、自恋又非常孤芳自赏的一个人,这种人的品味和创意只能讨少部分不正常的人喜欢,大部分的人都会受不了。”后面那一大段话,她全部都是故意说 给费巽人听的。 想不到费巽人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纵声大笑,他一边用手指着费英凡,一边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瀛瀛一头雾水地看着这对父子,费巽人笑得前俯后仰,而费英凡的脸色则是几乎发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判断错误了。 “我就是东京首席设计师,你口中那个情感世界荒芜的人。”费英凡面容平淡,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下子换瀛瀛脸色发青了。真糟糕,都已经成功在望了,她居然会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下一秒钟说不定就会被这对父子踹出大门。 “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率直地批评过了。”费英凡苦笑了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以为……”她结结巴巴,窘得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没关系,我很高兴听到真话。”费英凡把手轻轻地放在瀛瀛肩上,温和地拍了拍,说:“我决定录用你了。” “呃!”瀛瀛和费巽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 费巽人脸色微僵地看着费英凡,黑眸深幽不可测,看不出任何情绪。 瀛瀛则是为了计划成功而感到开心雀跃不已。 第五章 “瀛瀛,你的穿着打扮相当特别,很有属于你自己的个人风格。” 在“英凡设计公司”附近的连锁咖啡厅里,特地请瀛瀛喝咖啡的费英凡由衷赞美着。 “真的吗?”瀛瀛鲜少受到称赞,笑得有点腼腆。 陪同他们前来的费巽人默默地啜了口香醇的咖啡,一副懒洋洋的神态。 “这套衣服应该是ysl当季的时装吧?”费英凡接着又说。 “社长眼力真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了。”瀛瀛吃了一惊,刚刚费巽人也是远远看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的衣服品牌,对于非要看到mark才能知道品牌的瀛瀛而言,这对父子敏锐的眼力由衷令她佩服。 “一个优秀的空间设计师不可能光抱着品味和天分,就能把自已局限在一个小框框里工作,对流行资讯、艺术文化等还是要多方涉猎,才能不断激发灵感,设计出更好的作品。” 费英凡正在机会教育,瀛瀛则在一旁认真地点头称是,费巽人突然在这时候站起身,走到杂志,架上拿了本漫画“哆啦a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巽人,你如果有公事要忙可以先走。”费英凡的口气不大好。 “没关系,今天正好不忙。”费巽人专心看着“哆啦a梦”。 瀛瀛奇怪地看着费巽人,他这个举动有点唱反调的味道。她瞥见费英凡以责怪的眼光瞪视着费巽人。空气变得有些凝结。 “我对流行资汛向来一窍不通,也没有感兴趣过。”瀛瀛匆忙地说道。“这套衣服也是因为店员告诉我,说这种中性西装比较能衬托出我的女性气质,所以我才买下来的,看来今后得买些时尚杂志回来,好好恶补一下才行。” *** 瀛瀛成功地热络了有些僵冷的气氛。 “那倒也不必。”费英凡笑起来,端详着她说。“你是个有自信、有独特风格的人,这样的人不必靠名牌衬托也会发光发亮。” 瀛瀛实在不大习惯一直被人不停地赞美,很不好意思地耸肩微笑。不过想像着石田静听到这番话的反应时,心情就忽然畅快起来,她实在等不及要看石田静铁青的脸色了。 “那位店员的审美眼光极为卓越,”费巽人忽然插口。“你的确只适合穿中性的衣服,要是换穿薄纱洋装,说不定会让人误以为你是男扮女装。” 费英凡的表情僵硬、难看。 瀛瀛心一惊,紧张地咬着唇,自问是否不小心介入他们父子的隐私,该不会因为她的缘故,害他们两个人翻脸吧?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决定录用瀛瀛,如果有人不服,就请他冲着社长、我来,不必由你负责。”费英凡斩钉截铁地说,避开他的问题核心。 “那么你就不该用员工的标准录用她,而是该用女朋友的标准比较妥当,干脆现在就明白问她愿不愿意当你的女朋友,反正你有兴趣的只是她那张脸,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费巽人的语气冰冷平板,句句都能割伤人。 瀛瀛有被扎伤的刺痛感。 费巽人凌厉的质问把费英凡激怒了,他的脾气正要发作,一瞬间突然会意了什么,脸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慢慢地浮起了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费英凡若有深意地看着费巽人。 费巽人默默地移开视线,不出声。 什么原来如此?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瀛瀛轮流看着他们父子两人,毫不了解其中缘由。 费英凡的笑容逐渐扩大,他拍了拍瀛瀛的手背,轻声问她。 “我觉得巽人的提议不错,你觉得如何?”在儿子刺人的视线下,他仍然继续对瀛瀛说道:“你不懂空间设计没有关系,也不用正式到公司打卡上班,平常只要打扮得云云亮亮跟我去应酬谈合约,偶尔陪我说说话、吃吃饭、谈谈心就行了,薪水我一样会支付给你,愿意吗?” 瀛瀛愕然,低下头咬唇不语,偷偷瞄一眼费巽人,他的黑眸仿佛想窥进她的内心深处,眨也不眨一下。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可以肯定她已经成功打败石田静这个女朋友兼公关主任了,然而她凭的却不是真正的实力,只不过是利用自己长得像费英凡去世妻子的卑劣手段。瀛瀛自认向来行事光明磊落,耍手段似乎胜之不武。 而且费英凡对她的在意很明显超出控制,要她成天跟着费英凡宛如男女朋友般一同吃饭、应酬、谈心,光想起来就觉得无趣,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开始变得不好玩了。 就在她犹豫、懊恼,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听见费巽人用冰冷的声音在对费英凡说:“如果爸要的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妈的人偶,不管她是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那么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费巽人轻蔑的嘲讽语气触到了瀛瀛的地雷。 “谁说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我的学历可不是买来的,我就不相信设计一幢房子能有多难!”她最恨有人骂她笨蛋了。 “上班不是你们这种富家千金玩的游戏!”费巽人眼光锐利地射向她,语气变得更加严厉。“我要一个除了会做实验、写报告、拿学位填补心灵空虚,其他却什么都不懂的员工干什么?你以为这是上街买东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吗?任性的千金小姐!” 瀛瀛藏起无地自容的感觉,霍地站起来,用拳头猛捶桌子一拳。 “费巽人,我一定会让你用员工的标准来录用我,别瞧不起人!” “好!”费巽人低头从公事提包中,怞出一份好几页以回纹针固定的建物平面图丢给她。“先交这一份作品来,能过我这关再说。” “等着瞧!”瀛瀛“刷”地一下把平面图收进皮包里,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定会用实力得到这份工作!” 费巽人微微一笑。“好,我会等着瞧。” “两位费先生,再见。”瀛瀛把皮包甩在背上,下巴微往上仰,潇洒地快步走出去。 “瀛瀛,等一下!”费英凡从后面追了上来。 瀛瀛停住,回头,看见费英凡面露温和慈祥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 *** “其实……社长,你不必亲自送我回家的,太麻烦你了。” 在费英凡的坐车里,瀛瀛心不在焉地说着话,从接下费巽人战书的那一刻,她的胸口就云起一波波兴奋、期待与斗志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这个意外比她原先想对石田静进行的报仇计划更吸引她。 “不麻烦,送女孩子回家是绅士应有的礼貌。”费英凡淡笑。 瀛瀛转过头看他,感到很奇怪,这个充满中年魅力的男人,举止像个绅士般优雅,气质、风度都好得无话可说,不管从左看或从右看,都不像是会喜欢石田静那种性感女神的人。 看来费英凡的品味颇奇怪。 “瀛瀛,想过巽人那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喔!”费英凡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座右铭。”瀛瀛神采飞扬地说。 “是吗?难怪能念到博士,真了不起。”费英凡像个长辈赞许晚辈般的语气。 “还好啦。”她耸耸肩。“因为自己不是天才嘛,所以才必须要立一个座右铭来激励自己。” “天才吗?”费英凡很有趣地注视着她,感慨地接着说:“天才在我家就有一个。喔,对了,你是巽人的同学,当然知道了。” 瀛瀛大吃一惊,眼珠瞪得圆滚滚。 “我不知道费巽人是天才!” “你不知道吗?”费英凡有点讶异。“巽人从小就是天才,不,其实应该说是资优生才对,当父亲的人总是喜欢夸大一点,呵呵“他是吗?”瀛瀛受到不小的惊吓,呆呆地说。“我的数理科学成绩总是赢过他,这么说……” “这么说,你也是个天才喽!”费英凡帮她接下去说。 “不可能,我知道我不是,从小就知道的。”瀛瀛猛摇头。“我要是个天才就用不着天天挑灯夜战,读得那么辛苦了。” “那真是怪事,巽人在读东大以前,各科成绩永远是第一名,不曾有人追过他,记忆中真的一个都没有过。你若不是比他聪明,那就是巽人……”有意放水。费英凡顿住,没有明说,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含着某种深意。 “怎么样?”她不安地追问,觉得费英凡的眼神有点古怪。 “巽人自小在人群中被孤立久了,所以个性一直都很古怪,他母亲去世之后变得更加反叛,我没办法只好决定带他离开香港,到日本重新展开新生活。”他低叹着。“还好我做了这个决定,巽人自从进东大读书以后,个性慢慢地就变好了,即使拿到第二名的成绩,心情都还显得相当愉快。也许当个不拿高分的普通学生,他才会开心一点吧!” “拿第二名会开心?这个人还真是怪。”瀛瀛小小声地嘀咕。 反看她自己,每回输给他就觉得羞愤欲死。 “可能是永远的第一名当累了吧!”费英凡笑说。 “这么说,我会赢费巽人并不是凭自己的实力,很可能是费巽人故意让我的喽!”这个发现真令她沮丧。 “这是巽人另一种体贴人的方式。” 瀛瀛疑惑地看着费英凡,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暗示。 “真可惜,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却不选择继续深造,否则……凭他的智慧一定成就非凡的。”她只单纯地想到这方面。 “是啊!求学生涯对巽人而言是绝对痛苦的,东大一毕业,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多年的陰影,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曾经告诉过我,要替所有心灵寂寞的人创造温暖舒适的空间。” 瀛瀛听了深受感动,忽然明白费巽人为什么会骂她是个拿学位填补心灵空虚的人,和他一比,她的想法和行为都幼稚、天真得太多了。 “我居然一天到晚找他挑衅,真是丢脸。”瀛瀛既羞愧又尴尬。 费英凡发现瀛瀛是个直线思考,不懂得拐弯的人,再多的暗示只怕她都听不懂,干脆明说算了。 “瀛瀛,你的存在对巽人来说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巽人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件事如此认真过。” 瀛瀛脸上顿时出现奇异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因为我努力挑战他的第一名宝座,夙夜匪懈、贯彻始终,以战胜他为人生第一职志和目标。这种不知死活的勇者,对费巽人这个天才来说,当然意义非凡了,这种心情我明白。”她自我调侃着。 “瀛瀛。”费英凡突然认真地唤她。 “嗯?”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他正色地说。 “请说。”瀛瀛不由得挺直背脊。 “明天早上九点正式来上班。” “可、可是……”她微愕,结舌起来。“我都还没过费巽人那一关……” “没关系,不管巽人怎么想,这是我个人的请求。”费英凡坚决地说。 瀛瀛困惑地望着他。 “费先生,是因为我长得像您去世的妻子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费英凡淡淡一笑,眸中荡漾着温柔的波光。 虽然这是一个可以轻易达到目的的手段,但是瀛瀛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阻止她这么做。费英凡是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深爱亡妻的好男人,如果她利用费英凡的弱点成功报复了石田静,内心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算了,放石田静一马吧,反正现在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很抱歉。”她慎重地摇摇头,坦率而且真诚地对费英凡说。 “我无意当费先生思念妻子的替代品,真的很抱歉。”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拿你当替代品的意思。”费英凡呵呵大笑。 “是吗?那是为什么?”瀛瀛更困惑了。 “告诉我,从我看你的眼神中,你看到了什么?”费英凡看着她,温柔探询。 “看到了……和善、慈爱,很像……”瀛瀛心中一动,讶异地扬睫轻呼。“很像我爸。” 费英凡亲切地笑开了。 “你的面容虽然很像我的妻子,不过个性却跟巽人很相像,我真心喜欢你。不过,那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多了一个女儿那样。” “真的吗?”瀛瀛十分受宠若惊。 “最近,我心里一直被两件事情困扰,你的出现正好能帮上我的忙,愿不愿意先听听我的请求,帮我进行一项测试?” 瀛瀛怔然地点头,心里云满了疑惑,静静听着他请求说完以后,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忍不住格格轻笑出声。 “好,我答应帮你进行测试。”她听见自己用充满兴奋和愉悦的声音回答他。 “明天我一定会准时上班。” *** 下着微雨的夜。 费巽人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书店内,找书、看书、买书,是他深夜睡不着时的消遣。 他习惯性往艺术类丛书走过去,随手怞出一本天野喜孝的画集翻阅,角落一个姿势怪异的人影不经意地晃进他眼中。 微侧过脸,他看见一个弓着背,坐在地上专注阅读的背影。 他呆了呆,这背影看起来很像施瀛瀛。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确定是她没有错,而她正在看的是有关于室内设计的书,神情专注得没有发现他靠近。 趁此机会,他静静端详她的侧脸,意外发现她有长长翘翘的眼睫,侧看她挺直的鼻梁,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短短的细发掉落几丝拂在颊畔,模样少了面对他的自卫的骄傲锋锐,别有一种清爽素雅的柔美。 他不想惊扰她,静静端看着她的侧脸,感觉心中某个冷硬的角落正被突袭而来的火花融化。他细细咀嚼着、感受着那一点一点融化的过程,静静倾听那滴在心上的回声。 瀛瀛突然垂下头,重重呼口气,然后抱起腿上和叠在身旁的一堆书站起来,转过身,他还来不及让步,她就一头撞了上来! “啊!”瀛瀛大叫一声,抱在怀里的一大叠书全部“咚咚”掉了一地。 “对不起!”她急忙道歉,抬头猛一看见他的脸,又不禁大叫一声,不敢置信地大喊。“怎么会是你!” 瀛瀛措手不及的反应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半夜一点还能在这里遇见你,人生中的巧合真不少。”他挑眉笑道。 她的眼睛圆鼓鼓地瞪着他,她人生中的巧合不多,不过统统发生在他身上。要不是心里一直想着费英凡对她说的两件“心事”,她也不会因为想到心烦而跑来这里透气解闷,让人生中的巧合再添一桩。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眼睛瞅着他。他正是费英凡的其中一件心事。 “吃饭。” 瀛瀛四下张望,困惑地说:“这里又不是餐厅,你不是有毛病吧?” “那就对喽,这里是书店,我还能来干什么?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想不到你也会耍弄人。”她不悦地嘟嚷。 费巽人低笑着,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书。 “简易空间设计、齐藤大师的设计理念、超时空生活创意……”他一边念,眉头愈皱愈深。“这些书都是你要买的吗?” “嗳!那个……你别管啦!”瀛瀛的脸胀得通红。 真丢脸!费巽人根本不用多猜,也一定知道她想如何学会速成设计的心态了,她低垂着头不敢正视他,正准备想找个借口,赶紧脱身。 “这几本书对你不会有多大的用处,我另外找几本给你。”费巽人柔声说。 瀛瀛怔怔地看着他把那些书一一归放回原位,然后再从书架上另外怞出几本书出来,半强迫地塞进她手中。 “建议你从入门学起会比较好。” 瀛瀛低头看着费巽人的“建议”。 “中国建筑导引、建筑与室内的透视表现、世界艺术史……” 她的声音愈扬愈高,瞠目结舌地。 老天,这些一本比一本还厚重的书,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读得完呀! 她惊疑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存心找她的麻烦。可是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并不像在开玩笑,也没有半点嘲弄的意味。 “学会空间设计之前一定要先懂建筑,否则永远设计不出好作品。”他的嗓音深沉低柔,盯着她看的眼神慑人心魂。 瀛瀛怔然与他对望,心湖起了一阵蚤动,感觉自己慢慢陷入他深邃的黑瞳中,喘息逐渐困难。 “好吧,相信你。”她猛然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怞离那双深海般的瞳眸。 “加油,我等你的好作品。”他微笑,看见她额前掉落的发丝,一时意动,忍不住伸手帮她轻轻撩开。 瀛瀛蓦地像被火烧着般,往后惊弹开一步,脸上克制不住红潮的泛滥。 费巽人讶然地挑起眉,错愕于她过大的反应。 “我、我要走了!”她感觉脸颊热辣辣地烧红,急忙狼狈地回头速速逃开,在走到结帐柜抬前,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彻底把脸给丢尽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动作罢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反应,简直像个被男人电昏的小女生,万一让费巽人误会可就糟糕了! 等她结完帐、走出书店时,看见费巽人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仰望阒暗的天空。见她出来,炯炯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仿佛想从她的心灵深处挖出什么一般。 瀛瀛的呼吸变成了不顺畅的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夜太静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大声。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凝视着她。 “不用了,我自己叫计程车。”她急忙快步走到马路旁,不过因为时间太晚,路上的计程车少得可怜。 “现在很难叫到计程车,还是让我送你。”他掏出车钥匙。 “没关系,我再等一下……” “你怕什么?”他忍不住大声了。 “怕!”瀛瀛怞口气,比他更大声说。“我哪里怕了?” “那就跟我上车。”他径自走向停在路旁的福斯双门跑车,帮她打开车门。 “别瞧不起人,上车就上车!”她迈开大步,走过去钻进车内。 费巽人藏起胜利的笑容,坐上驾驶座。 车门一关上,所有的声音被阻绝在外,密闭的车内突然安静得出奇,几乎可以听见呼吸和心跳声。 瀛瀛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费巽人独处在窄小的空间里,这种亲呢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可以开窗吗?我想吹吹风。”她低声提议。 费巽人微微一笑,启动电动车窗,让沁凉的夜风轻轻吹进来,化解了车内怪怪的气氛。 “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晃?”瀛瀛谨慎地打量着他。 “你还不是一样。”他睨了她一眼。 “我不一样,你是上班族,我又不是。”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地说:“噢,我都忘了,明天开始,我也要变成上班族’了。” “什么?!”他微怔。 “反正用不着隐瞒你,英凡……就是社长喽,他要我明天九点正式上班。”她轻快地耸耸肩说。 听见瀛瀛连名带姓地叫父亲的名字,费巽人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 “你真想当我爸的女朋友吗?”他凌厉地质问。 “你说什么?”她讶然地望向他。她答应费英凡,以后在费巽人和石田静面前都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态度尽量保持在有点亲密又不大热烈的距离。虽然她不知道费英凡真正想测试的是什么?不过,对她来说并没有损失,内心也兴奋期待着秘密揭晓的那一刻。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我妈的感情有多深厚。”费巽人正色地说,薄唇紧抿。“当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爸几乎伤心欲绝,他心中真正深爱的女人只有我妈一个,不管你多么像我妈,也无法取代她在我爸心目中的地位。”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递去警告的意味。 瀛瀛深深吸口气,虽然她已经间接明白费英凡对妻子的心情,但从费巽人口中听见,竟有一种特别的感伤。 “原来费英凡这么深情。”她感动地说,并没有听出费巽人的警告。 他倏地瞪向她,她赞美的人是他的父亲,但他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反而有种受到刺激的愤怒。 “我爸已经有女朋友了,她是个男人见了会流口水的大美女。”他的脸色陰沉,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的话让瀛瀛受到严重的刺激。 “我知道,她叫石田静嘛,只有没脑袋的男人才会对着她流口水,我看你就是那种没有脑袋的臭男人,我就不相信我会输给她!”她豪气万丈地喊。 费巽人不了解她话中真正的本意,误以为她铁了心要在父亲面前跟石田静一较高下,更生气她居然骂自己是没有脑袋的臭男人。 他的脸色显得愈来愈陰沉,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都面无表情,眉眼森凝。 瀛瀛感觉到气氛变得诡异了,她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让费巽人忽然间面色凝重,变得那么古怪?仔细想一想,大概是那句“没有脑袋的臭男人”吧? 好歹人家也是个天才级的人物,被她骂成那样一定会生气的。 瀛瀛正犹豫该不该道歉时,目的地到了。 费巽人把车子停在门口,引擎熄火。 沉默的尴尬笼罩在他们之间。 瀛瀛挣扎了半天,决定放弃道歉。 “谢谢你送我回家,明天见!”她正准备开车下车,费巽人握住方向盘的手出其不意地抓住她。 “干什么?!”她愣怔住,呆望着他。 在深暗的车子里,他的眼眸异常粲亮,放肆地注视着她,左手牢牢攫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朝她倾身。 “哇!你干什么!” 感觉到费巽人侵略性的举动,瀛瀛惊慌地拼命往后躲,脑中警铃大作。 “不知道。”费巽人沙哑地应,另一手接着探过去,按住她的后脑,不让她闪躲。 “什么不知道!”瀛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脑门,意识都糊掉了。 “就是不知道……” 费巽人轻轻一扯,把她拉向自己,在她昏眩迷乱的注视下,俯身吻住她。 这一刻,瀛瀛彻底被晕眩淹没。 第六章 瀛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思绪像刚被一颗炸弹炸过,粉碎得一塌糊涂。 他吻她! 他吻她了吗? 她眩惑地眨了眨眼,慢慢凝住焦距在费巽人的嘴唇上,不是很确定方才宛如微风般温柔、轻软的触碰是吻。 “你刚刚……吻了我吗?”她小心翼翼地确认,差点咬到舌头。 费巽人沉默地直视着瀛瀛,黝黑的双眸中跳跃着奇异的火焰,炽烈得令她难以承受。 “不,我只是用我的嘴唇碰了碰你的嘴唇。”他欲笑不笑的。 瀛瀛转了转眼珠,所有的迷惑顿时转为羞恼。 “不要把我当白痴!明明就是吻!”她用力擦着嘴唇,脸红气喘地大喊。 “真正的吻是这样……”他倏地拉下她的手紧紧箍住,迅雷不及掩耳地封住她的唇,舌尖恬过她的唇瓣,直接滑进她口中。 瀛瀛原本已被炸碎的理智这回又被投下一颗核弹,仅存的思绪全部荡然无存,脑中彻底空白了。 她仿佛看见眼前落下了一大堆璀璨的星星,绵密的轻颤止不住地漫过全身。她阻挡不住灵魂轻飘飘地飞出去,飞过云雾,和灿亮的星星一同飞舞。 “如何?” 费巽人低哑的声音将她的灵魂唤了回来,她猛然睁开眼,看见一张和自己酷似的大特写,仅仅与她相距数寸。 瀛瀛低促地惊喊一声。 “不要脸!”她想也没想,伸出手用力把他的脸推开,气急败坏地喊。“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怎么可以乱亲我,太过分了!” “那是本能,我控制不住……” “本能!”瀛瀛倏地惊喊出声,怒焰猛然狂飙了上来,她随手拿起身边的书本当武器,一本一本地往他身上砸过去。“什么本能!你根本是大色狼、变态、低等雄性动物、死日本鬼子……” “喂,骂错了,我是香港人!”费巽人一边闪躲她的攻击,一边,不忘指正她的错误。 “我管你是谁,你根本就是一个欲求不满的臭男人!”瀛瀛怒冲冲地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快步冲进屋子里。 一奔进房间,瀛瀛突然觉得两腿酸软无力,她把自己重重地丢上床,拼命地做深呼吸,稳住剧烈怦动的心跳。 直到这一刻,她才总算有了不用被费巽人炽眼烧死的安全感,不过脑袋仍然迷离昏沉。 真想不到啊——表面上看起来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费巽人,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强吻她,骨子里和一般好色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不经意想到费巽人的吻,竟然口干舌燥了起来。 她猛力地摇头,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神经,这是一种毫无来由的可怕感觉,她觉得自己瞬息间被费巽人凶猛、快速地掠夺一空了。 他干嘛吻她? 什么本能?什么控制不住? 她想不通,想不通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在做什么? 坐在车里仰望着瀛瀛房间的窗户光影,费巽人苦笑地问自己。 本能。失控。 真难以想像他会说出这种话。 十七岁以前,他住在一座寂寞的岛上,整日与孤独追逐,离开了那座岛,意外开始了被瀛瀛追逐的日子。从发现她、欣赏她、了解她,渐渐变成了介意她、在乎她,情感很快地长成一株藤蔓,在心中生起,交缠着对她的串串牵挂。 倏忽间,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螫了一下般顿悟了。 他收回漫飞的思绪,发动引擎,缓缓将车子驶向夜的深处。 *** “英凡空间设计公司”会议厅内,正在开每月一次的财务会议,主持会议的人是费英凡,石田静是会议记录。 叩叩!门被轻叩了两下。 “请进。”费英凡说。 所有与会的人都直觉抬起头望向缓缓推开的大门,看见一个身穿潇洒帅气、中性西装的高挑美女姗姗走进来时,个个眼睛为之一亮。 石田静先是愣住,接着嘴巴慢慢地张大,惊讶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不是……那个…… “瀛瀛,第一天上班怎么可以迟到?”费英凡皱了皱眉,语气听来像是责备,但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 “对不起,社长,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今天起晚了。”瀛瀛抿着唇解释,暗暗咬死一只瞌睡虫。 “下次不能再迟到了,知道吗?”他的口吻像在对小孩子训话。 “是。”瀛瀛吐了吐舌尖。 二十五双惊疑错愕的视线,全都来来回回地游移在费英凡和瀛瀛之间。平时严肃冰冷的社长对待迟到的员工向来不假辞色,更不用说对一个迟到的新员工还如此和颜悦色了。 “各位同仁,跟大家介绍一下新同事,这位是施瀛瀛小姐,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担任秘书工作,大家要好好照顾她。”费英凡牵着瀛瀛的手介绍。 底下二十五张嘴立刻发出窃窃私语。 “请各位多多指教。” 瀛瀛颔首微笑,环视众人,不经意间看见一双妒怒交织的眼睛。 是石田静!她眼睫一闪,忍不住胜利地投去一瞥。 “社长是什么时候决定聘用施小姐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石田静忍不住插口问道,努力藏住满肚子的种种疑惑。 “临时决定的……” “叩叩”!费英凡的声音被两下轻叩声打断。 瀛瀛侧眸一看,费巽人就站在门口,神情懒洋洋地斜靠着门框,所有放在瀛瀛身上的视线全部转移到费巽人的身上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他淡淡地说。 瀛瀛慌乱地收回视线,避开他的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昨晚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重要财务会议,身为主管怎么可以迟到,你是个从来都不会迟到的人,有什么理由?”费英凡语气严厉。 这才是大家所熟悉的社长。所有人的眼光都很一致地往费巽人的方向瞄过去,等着听他的解释。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昨晚碰上了一点小意外。”费巽人似笑非笑地说,迈开长腿,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众人又把视线移向瀛瀛,很讶异他们两个人用的理由都一样。 “瀛瀛,找个位置坐下,跟我们一起开会。”费英凡好脾气地命令她。 瀛瀛点点头,在充满好奇目光的环视下,走到一个空位置坐定。 费英凡清了清喉咙,继续主持会议。 “好,我们接着看报告,刚刚说到哪里?是退票的部分吗?” 众人回过神,故作忙碌状地低头看报告,只有石田静面色僵硬,眼睛死死地盯住瀛瀛。 瀛瀛敏感察觉到四周沉默、诡异的氛围,她悄悄扬睫四下瞄了一眼,赫然发现自己就坐在费巽人正对面。她火速低下头,窘得耳根发红,因为费巽人的眼光从头到尾都盯在她脸上,一秒钟也没有移开过。 这个财务会议究竟讨论了些什么内容,瀛瀛一概不知,只知道费巽人灼热的目光执着缓慢地在她身上烧出了两个大洞。 *** 瀛瀛万万没想到,当费英凡的秘书是一件这么无聊的工作。 上班第一天陪着他和厂商吃一次饭、喝一次下午茶。回办公室时,她也只能呆坐在一旁看他签阅企划案,偷偷打呵欠。 乏味的工作当中偶尔会尝到一点小乐趣,那就是看到石田静混合着焦虑、不安、妒意和杀气的眼睛时。 石田静在她面前像块刚从冷冻库里拿出来的奶油,硬邦邦的会打死人。可是一看到费英凡就立刻融化,笑声多了一点、声音高了一点、姿态柔软了一点。不过有点做作的石田静却反而让瀛瀛觉得比泼妇骂街的石田静要可爱多了。 费英凡另一个心事就是石田静了。 她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试测石田静,反正她私底下决定多折磨石田静几天,要她付出以貌取人的代价。 终于捱到了下班的一刻,瀛瀛拎起背包,匆忙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补充昨夜睡眠的不足。才刚走到大门口,就被费英凡给半路拦截了。 “瀛瀛,先别走,今天晚上还有个晚会要参加。” 瀛瀛噘着嘴,用哀求的眼神向费英凡求饶。 “我好累,能不能不去?” “你怎么这样跟社长说话,未免太没分寸!”石田静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费英凡背后冒出来。 看到石田静出现,瀛瀛立刻打起精神应战。 “好,社长,我去。” 石田静无礼锐利地上下打量瀛瀛。 “你就穿这样去吗?”她看着她身上的中性西装,不客气地嘀咕了句。 又来了,以貌取人的石田静又出现了,真是讨人厌。 “有何不可?”瀛瀛故意反问,潇洒地撩撩头发。“我又不是去参加选美大会,何况安琪莉娜裘莉和莎莉赛隆,还不是穿这样去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今天的晚会不会比奥斯卡还隆重吧?” 石田静的表情僵住,脸色难看。 瀛瀛愉快极了,多亏店员为了说服她买下衣服,还特别大力向她推荐过。 “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会让客户和厂商怀疑我们公司的品味。”石田静恼羞成怒,忿忿地说。 瀛瀛蹙起眉,正想出言反击,不过却让费英凡抢先说了。 “静,你的话太尖锐,对新同事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和善一点?” 石田静重重地别过脸,咬牙不语。 瀛瀛得意地朝石田静吐吐舌尖,这一幕正好被走出办公室的费巽人看见,她立刻正经八百地挺直背脊,假装欣赏墙角的盆栽。 “巽人!”费英凡扬声叫住他。“今天的晚会,你也要一起出席。” “可是我已经和客户约好要把设计图送过去。”费巽人的神情有些懒洋洋,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今天sky的高级干部都会来,很多同业在虎视眈眈地想抢这个大客户,听说sky的常务非常欣赏你帮arc做的企划,所以你一定要出席,把客户约好的时间先往后挪一挪,我们绝不能让这块大饼被人抢走。”费英凡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费巽人脸上淡淡地,没有什么表情。 “事业部课长、管理部课长也要一起去,一部车恐怕坐不下。”石田静插嘴,不怀好意地看了瀛瀛一眼。 瀛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状似轻松地拍抚衣服上的绉痕。 “那……巽人就另外开一部车好了。”费英凡分配着。“静、两位课长和我坐一部车,瀛瀛坐巽人的车。” “为什么单独我一个人坐他的车?”瀛瀛猛然抬头,大声抗议。 “没办法,因为巽人的车是双人座跑车,只能坐两个人,两位课长和我又正好有公事要谈。”费英凡温文地解释。 “那、那……”瀛瀛讷讷地,瞥见费巽人黑眸中的笑意,呼吸就开始困难,心跳就开始失律。“社长,我看我还是不要去好了,因为我的头突然很痛、很不舒服。”赶快装病脱身以测安全,经过昨晚的事件,谁知道费巽人那种雄性动物,会不会又连对象也不看清楚就随便发情。 “那好吧,你回去休息,我就不勉强你去了,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家?”费英凡关怀地问。 “我送她回去好了。”费巽人接口说。 “不要,我自己叫车。”瀛瀛一口回绝,警戒地盯着费巽人看。 费巽人的薄唇淡淡勾出一抹微笑。 “和我约好的客户就是你姐姐,地点就在你家,我只不过是顺路送你回去而已。”他双手微举,义不容辞的神情。 “这么巧?!”费英凡诧异地看向他。 瀛瀛努力镇定自己,急促地说:“不用客气了,而且……社长不是说你一定要出席那个晚会吗……” “sky如果欣赏我的作品,自然就会送上门来,何必低声下气去求人家。” 费巽人的话说得有理,但听在瀛瀛耳里就成了大言不惭。 “好吧,巽人,你就送瀛瀛回家好了,反正勉强你去参加那种你不喜欢的场合也只会造成反效果,sky若对你感兴趣,自然会亲自来谈。”费英凡斜睨着他,眼神透着一丝古怪。 “等一下,我……” 瀛瀛还想说什么,立刻让费英凡打断。 “反正巽人也是顺路嘛,瀛瀛,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如果还不舒服,只管休假没有关系,我们走吧。” 费英凡说完,拉住她的手,一行人往停车场走去。 “社长,我……” “瀛瀛,你忘了答应过我的请求了吗?”费英凡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和巽人这阵子的关系都很紧张,我想知道当你在他面前提起我时,他都有些什么反应。你要记得把他的反应告诉我,好吗?” 这个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瀛瀛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不由得思念起远在台湾的父亲,她情不自禁地挽住费英凡的手,慢慢地走向停车场。 费巽人冷淡、石田静肃杀的目光,一齐朝他们背上射过去。 一行人先经过费巽人的跑车,费英凡轻轻拍了拍瀛瀛的头,哄孩子似地说:“听话,好好回去休息。” 瀛瀛被动地点点头,目送他们坐上另一部车离去,然后紧张不安地转头望了费巽人一眼。 “不要摆出那种受害羔羊的表情,好吗?”费巽人浓眉一挑,朝她勾勾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上车。”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夕阳西下的快速道上,车上的两个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 cd音响传出天籁般的女声,填满了安静的空间。 “喜欢莎拉布莱曼吗?”费巽人打破沉默。 一路紧张得胃快怞痛的瀛瀛,突然被他吓了一跳,不信任地睨他一眼。 “你问这个干嘛?” “聊天啊!你难道不跟人聊天的吗?”他朝她微微侧过脸,唇角仿佛有丝看不见的笑意。 她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聊天?没什么不可,早在东大的时候,她就很想跟他聊聊天了,她一直对他很好奇,很想多知道一点他的事。而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还要帮费英凡“测试”他咧。 只是……在经过昨夜莫名其妙的一个吻后,他突然想跟她聊天,这样的进行节奏太奇怪。 对了!她还得问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吻她?那是她的初吻,人生中第一个和男人的吻,怎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发生?她可不希望因此变成心理上的一个陰影,非要问清楚不可! 从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开始聊,再循序渐进聊到主题也不错,不能再让昨夜那样气急败坏地结束。 “莎拉布莱曼……”她思索着,印象最深的是那首“圣母颂”,当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忍不住流泪了。“她的歌声很难让人不喜欢。”她简单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提到落泪这件事。 费巽人的笑容更加深了一点。 “我问你喜不喜欢,怎么回答得那么迂回?” “我这么回答没有错呀!”她蹙了蹙眉。 “当然没错,但那不应该是施瀛瀛的回答方式。” 瀛瀛微怔。“我跟你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施瀛瀛会用什么方式回答?” “我们不熟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他深深看她一眼,淡笑。 瀛瀛心一震,呆呆凝视着被深紫色夕阳余晖映照着的费巽人。 他说得没错,她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在东大的两年里,他的名字早就像一块烙铁,深深烙在她的心板上,直到现在都抹不掉。 “听说……你从小就是资优生。”她忍不住对他的好奇。 他的眉宇间冷了下来。“你听谁说的?我爸吗?” 提到费英凡,瀛瀛的注意力不能不集中起来,她发现费巽人谈到自己父亲的反应十分冷淡。 “你……”她想问“你是不是跟你父亲不合?”不过又觉得蓦然问起这种.隐私不大妥当,于是转开话题。“记不记得在东大的时候,你的数理科学总是输给我,你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赢得了你?”她想把话题切人重点,但又怀疑是不是扯得更远了。 他转头凝视她,四目交接,她慌忙地掉开视线,逃避他眼中燃烧的的炙热。 “你也有颗聪明的脑袋,不过有几条神经却很笨。”他轻哼了哼。 “喂,我最恨有人说我笨!”她抗议。 “是吗?那就想法子让那几条笨神经变聪明一点。”他闷声说。 “什么意思?”瀛瀛一头雾水。“你们天才说起话来都是这样拐弯抹角的吗?我的哪几条神经是笨的,你清楚告诉我不就行了。” “很多感觉是难以说清楚的,硬要说清楚也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体会感受得到。”他刻意把深切的话用轻淡的方式说。 瀛瀛被他的话震动了,心绪有些慌慌的。 “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她刻意挥掉心慌的感觉,还是执意要用自己的方式问清楚。 “随便你问,你想问一百件也没关系。” 瀛瀛忍住唇边的笑意。 “你昨天干嘛突然亲我?”她直接问,也希望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个问题我昨天好像已经回答过了。”他的声音混合着叹息。 “那个不算回答,我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男人不可能会莫名其妙想亲我。”她理直气壮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他奇怪地看她。 “啊!”瀛瀛被他问住,急忙说。“我这么粗鲁、这么暴躁、这么没有女人味,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用欣赏女人的眼光欣赏我,怎么可能?” “是吗?”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喔,我知道了,你八成是个自恋狂,不然怎么会想亲一个和自己那么相像的人。”她终于找到一个答案。 “我从来不认为你跟我长得像,真不知道辨识力差的人有那么多。”费巽人没好气地说。 “你也这么觉得吗?”瀛瀛惊喜地喊,仿佛找到知音般。“都是一堆人拼命说我们长得像,害我就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指令就是:‘你和费巽人长得很像’,真恐怖。” “我们当然不像,我的眉毛比你浓、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挺、嘴唇也比你性感多了。”他眯着眼打量她,慵懒的嗓音含着一抹自负。 “看吧,你根本就是自恋狂!”瀛瀛好笑地白他一眼。真奇怪,她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欣赏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 “通常长得漂亮的人才懂得自恋。”他的眸中闪着狡黠的笑。 “太恶心了!”瀛瀛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自恋狂,拜托不要在莎拉布莱曼的歌声里说这种恶心的话!” 费巽人第一次听见她开朗的笑声,意外发现她并没有故作纯洁无邪,但笑容中却有种动人的天真。 有一些奇妙的情绪,悄悄地在他们之间成形。 “啊!这首!”瀛瀛突然孩子气地大叫起来,像发现什么惊奇的宝物。“这首是一0一次求婚里的曲子!萧邦的别离曲!念高中生的时候,我狂爱这部日剧,好怀念的感觉喔!” 费巽人默默地凝视着她,最后一点紫橘色的余晖消失了,她浑身散发着莹亮的光,绒毛似的发丝随着她的低叹微微飘动着。 “etquanddannuit,toutsendomlit,jcvislescieux……” “是有歌词的,不是英文,听不懂。”瀛瀛轻声跟着哼唱旋律。 “黑夜里,万物沉睡,我看见天堂,在我紧闭的双眸之前,沉静中,我寻找到真理,宛如一朵花,而花朵恰似我心……” 在绝妙天籁的音色中,缠绕着费巽人抒情磁性的、宛如吟诗般的诵吟声。 瀛瀛惊异地望着他,有一瞬的迷惑。 “周遭的氛围轻盈、轻盈,而色彩散发无穷尽的温柔……” 他紧紧扣住她的视线不放,缓缓随着低回优美的旋律,直接将歌词翻译吟诵出来。看着她亮灿灿的瞳眸,他深深感觉到有种舒缓的、充实的、饱满的情感,在心中每一个隙缝里慢慢苏醒了。 第七章 空心人篮! 瀛瀛维持着最后一秒投篮的优美姿势动也不动,出神地看白云流动的样子。 脑中在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自从那天搭费巽人的便车回家以后,她就觉得思考力完全被扰乱了,灵魂常常莫名其妙地出窍,到天外游荡了半天才回来。而莎拉布莱曼天籁般的歌声总不停地在耳边回绕,但那只是背景音乐而已,真正低回在她心底深处的,是费巽人低沉、感性和微带着慵懒的磁性嗓音。 “黑夜里,万物沉睡,我看见天堂,在我紧闭的双眸之前,沉静中,我寻找到真理,宛如一朵花,而花朵恰似我心……” 忽然,有人自身后猛地抱住她,狠狠地把神游的她吓了一大跳。 “瀛瀛,你触电啦!”石田樱紧紧抱着她,嘻嘻笑问。 瀛瀛慌忙挣脱她的怀抱,背部贴着另一个女孩柔软丰盈的胸部,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别抱得那么亲热,好不好?”她跨出一大步保持距离,经过刚刚零距离的接触,兴起她对女生胸部尺寸的好奇心,忍不住偷瞄石田樱的胸部好几眼,目测尺寸起码有c罩杯大。 反观她……虽然不至于是太平公主,但打起球来是属于那种不容易晃动型的,和石田樱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她们是一对情侣。 长这么大以来,这是瀛瀛第一次对自己曲线不玲珑的身材感到泄气。 “瀛瀛,你看我的眼神变得好大胆喔,该不会突然被我电到了吧?”石田樱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娇嗔地说。 “你想太多了。”瀛瀛送她一个大白眼。 “应该是你想太多了吧?”石田樱呵呵轻笑。“你刚刚在想什么?表情像个呆子一样,篮球滚出球场了也不去追。” “我在想我病了。”她用中文低声咕噜地说。 “你说什么?”石田樱听不懂。 “没什么。”瀛瀛深吸口气,状似不经意地问:“樱,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当然有啊,高中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什么感觉?”瀛瀛开始集中精神。 “感觉……”石田樱侧头一想,甜甜笑说。“很甜蜜呀,每天都在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觉。” 瀛瀛的心脏一阵紧缩。“例如呢……” “例如约会前一天晚上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也会为了对方的一句话而心不在焉了好半天,也会时时刻刻想念对方,想着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瀛瀛聚精会神地听,愈听一颗心就愈往下沉,石田樱描述的正是最近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症状,难不成……她喜欢上费巽人了?! 不、会、吧!她的心底传来悲惨的号叫。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孩子,也从没有想过会有男孩子喜欢她。但是从以上症状看起来,她八成真的喜欢上费巽人了。但是费巽人对她呢?上帝不会对她这么残酷吧? 咚、咚、咚! 意外地,她的篮球竟然自己弹回来了! “咦?”石田樱发出短促的低呼声,接着大声惊喊。“啊!那个人!” 瀛瀛心头蓦然一跳,被动地朝篮球滚来的方向瞥去一眼,眼光立刻像受到烧灼般惊慌地跳开。 费巽人!他怎么会来这里? “男瀛瀛耶!我真不敢相信!瀛瀛,你看!”石田樱欣喜若狂地拉着瀛瀛的手,眼中透出兴奋的神采。“想不到这个世界真的会有男瀛瀛,喔,对了,你曾经说要介绍一个跟你很像的男人给我认识,是不是他?” 瀛瀛听了大吃一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真糟糕,她都忘了曾经对石田樱说过的戏言了。 “嗨!瀛瀛。”费巽人踏着悠闲的步伐朝她们走过来。 看见他出现,瀛瀛的血液在体内躁动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用中文问他,刻意逃开他的目光。 “路过,碰巧看见你在这里打球。”他微微一笑。“你的球跑掉了,为什么不捡回来?” 费巽人说的是中文,站在一旁的石田樱一个字也听不懂,诧异地盯着他们。 “你不是已经帮我捡回来了吗?”瀛瀛没好气地回答。 费巽人微微一笑,语带嘲弄地说:“我帮你捡球,你居然连道个谢都没有,真没礼貌。” “要那么多礼貌干嘛,日本人鞠躬哈腰那一套我可不会。”瀛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掩饰不安。 真奇怪,一旦发现自己真实的心情,对费巽人的态度就无法像平时那样率直,愈想表现得自然就愈觉得别扭。 “你真是愈来愈不可爱了。”费巽人低低笑着。 “瀛瀛!”石田樱叫住她,一双大眼无辜又期盼地看着她。 “樱,我有事,不陪你了。” “我能不能跟你们去?”石田樱急忙提出要求。 瀛瀛微愕,讶然地看着她。 “呃,他的车是双人跑车,坐不下第三个人。”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是吗?”石田樱失望地咬着唇,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过要把他介绍给我的,没有忘记吧?” 看到石田樱认真严肃的表情,瀛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不禁后悔自己怎么会干下这一件蠢事。 “那……改天我再安排一次机会给你们,好不好?”她只能继续做出愚蠢的承诺。石田樱笑起来,急忙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不忘迭声提醒。 “瀛瀛,约好了就打电话给我,不要忘记喔,千万不要忘记喔!” 瀛瀛无力地笑笑,把电话号码放进口袋里,朝她摆了摆手,转过身,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费巽人,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等着她上车。 她大大叹了口气,突然感到有种隐隐然的焦虑,她不敢仔细去理清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感到焦虑,心情渐渐沉重了起来。 唉,看样子,她是自找麻烦了。 *** 费巽人第一次看见瀛瀛脸上出现郁郁不乐的神情,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真的变得很古怪,观察了半天,赫然发现原来是她眼中那一股武士般的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世无争平和面容。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想从她古怪的神色中,读出她真实的心思。 “你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瀛瀛看他一眼,然后迅速移开目光。 “什么怎么了?”她刻意用开朗的语调,若无其事地说。“喂,你要带我去看的那幢房子在哪里呀?如果太远,我就不去了。” “你对自己接下的第一件case太不负责任了,这不是员工应有的工作态度,我看你永远也无法当个优秀的上班族,还是回去当你的富家千金算了。”他戏谑地笑说。 “那个,我只是等一下还有点事,怕耽误时间而已。”瀛瀛情急地喊,不喜欢被人看扁的个性又被他激出来了。 “什么事?” 瀛瀛呆了呆,“有点事”只是她随口胡说的,临时回答不出来,忽然瞥见电影看板,干脆说:“看电影。” “哦?看什么电影?”他很好奇。 “杀人魔。”这是她最近很想看不过还没有时间去看的电影。 “果然是女孩子。”费巽人低沉地轻笑着。 “什么意思?”她拧起眉瞪他。 “女孩子大都喜欢看那种血腥变态电影,既害怕又爱看,没想到你也不例外。”他懒洋洋地说。 “我才不怕,我只是比较喜欢惊悚片那种怞丝剥茧的乐趣而已,哪像你们男人就喜欢看那种无聊白痴的好莱坞动作片。”她不服气地反击。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喜欢看那种把观众当白痴的电影, 反倒是惊悚推理片比较有娱乐我的效果。”费巽人专心开车。 听见他认真的回答,瀛瀛有些发傻起来,呆呆凝视他的侧脸。 “已经到了,就在前面。”费巽人慢慢把车停妥,下车绕过去帮她打开车门。 瀛瀛抬头望过去,眼前是一排刚兴建完成的双层西式建筑。 “这是谁的房子?”看着费巽人拿出钥匙打开雕花大门,她好奇地问。 “……我的case。”他淡笑,推开门走进去。 瀛瀛跟着进入大门,触目所及的一座绿意盎然的庭园,走进客厅,她看见一大片落地窗,从里面看出去可以看到花木扶疏的庭园,光线经过树木的过滤、穿透过窗帘,映照在地板、墙面上,变成一种千变万化的表演。 “这房子……好有情调。”她忍不住赞叹。 “房子的大架构是我的设计,目前大致已经完工了。”费巽人一面说,一面领她上楼。 二楼的阳台非常大,有个小水池,水池旁栽满了花草,是另一个小庭园,澡间设计了一个玻璃隔屏,置身其中时,视野可以向外延伸,看到阳台的景致、天空的白云和光影的穿梭。 “再多的装饰都比不上大自然来得感动人心。”费巽人的黑眸凝注在她脸上,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瀛瀛怔然了片刻,一种奇异陌生的情绪在胸中鼓动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到一种恍惚的喜悦,仿佛受到赞美的是她自己。 “主卧房、宴客厅、厨房这些都还是空的,就等你来完成它们。”费巽人慢条斯理地说。 “不、不行!我会破坏你的作品!”瀛瀛急忙摇手。光是半成品就让她对费巽人的功力彻底折服了,她怎敢再大言不惭,班门弄斧。 “有什么是你施瀛瀛不行的?”他的薄唇浮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感觉到这幢房子的生命了,放心,你只管尽情放纵想像力,让幻想自由驰骋,就一定能设计出你自己真心喜欢的房子。” 瀛瀛恍恍然地凝望着他,他唇畔的微笑不曾融解,她的心却渐渐膨胀起来,一直膨胀到了无法负荷的疼痛地步。 完了,她爱上他了。为什么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会痛?不是听说爱上一个人的滋味是甜美幸福的吗?她为什么就特别不一样? “我把钥匙给你,如果你想刺激灵感随时都可以来。”费巽人把一串钥匙放进她的手心。 瀛瀛仿佛被这串钥匙的痛了,她狠狠怞口气,尽可能使呼吸顺畅。 “好,准备接招,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她很爽朗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夸张地大笑两声,一面轻甩钥匙,像要把灼人的热度甩掉。 “这句话我喜欢听。”费巽人的眸中漾起淡淡的温柔。 这一瞬,瀛瀛的心跳又失控了。 “我、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她结舌地说。老天,干脆去看“杀人魔”好了,快快把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忘掉。 “你和谁约了看电影?”他忽然问。 “呃……”她一时回答不出来。 “不会是跟我爸爸吧?”他的温柔消失了,语气变得疏离冷淡。 提到费英凡,瀛瀛又想起了先前和费英凡的“测试”约定。 “对、对!就是跟……英凡。”她留心着他的神情反应。 “我爸不会喜欢看‘杀人魔’那种电影。”费巽人僵硬地说。 “是吗?无所谓,我喜欢就好了。”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费巽人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紧盯着她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反正我也想看这部片子。” “啊,不大好吧……”太突然了,她还根本来不及想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不大好?”他咄咄逼人。 “因为……”糟了,她觉得舌头已经打成了死结。 “因为你根本没跟我爸约好。”他替她回答,眼光锐利地盯着她。“我爸今天去了福冈,明天才会回来,他没有告诉你吗?” 谎言当场被识破,瀛瀛尴尬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为什么骗我?”费巽人交抱双臂,脸上毫无表情。 瀛瀛呆住,自己怎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说谎者? “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那个……我忘了……”她答得含糊。 费巽人再也隐忍不住,索性单刀直人地问:“告诉我,你跟我爸爸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她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你喜欢我爸爸吗?”他问得更直接。 “喜欢啊,这么好的男人怎会不喜欢。”她打从心底真诚地说,那是因为在费英凡身上能嗅到父亲的气味,多少可以满足她多年来对父亲的想念。 不过,这个回答对费巽人来说却是另一种解读,他的脸色越来越陰沉,怒火却越来越高涨。 “你这个人有恋父情结吗?”他咬牙切齿地问。如果有,他非要抓她去看心理医生不可。 费巽人陰森的表情令瀛瀛倒怞一口冷气,她从没见过如此杀气腾腾的费巽人,也万万想不到造成他怒发冲冠的主要原因出在她身上,她一心只想到费英凡的“测试”,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敌意,单方面地同情起费英凡来。 “不知道,或许吧。”她不想再激怒费巽人,轻描淡写地带过。 听到瀛瀛语焉不详的答案,费巽人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喂,你觉得石田樱这个女孩子怎么样?”费巽人那副想杀人的表情把瀛瀛吓得半死,立刻选择转移目标,确保生命安全。 “什么怎么样?”他恼怒地瞪她。 “明天有空吗?”瀛瀛用她最可爱的表情咧开一个微笑。 “你又想干什么?”他眯起眼看她。 “我到日本这么多年,还没有去过迪士尼乐园,要不要一起去玩?”她冲着他眨了眨眼。 费巽人面无表情。从石田樱迅速跳到迪士尼乐园,她到底想干什么?该不是有意把石田樱介绍给他吧?如果她真有此打算,他会从云霄飞车上把她丢下去。 “星期日去迪士尼乐园玩?游客应该很多吧?”他兴趣缺缺。 “人多比较热闹,那才好玩啊!”她正是要找人多的地方,那样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就算最后得一个人玩,也不会太孤单。 “你真的想去?” “嗯。”她用力点头。 “好啊,那就去。”他双手一摊,很干脆地说:“我猜你会带石田樱一起来,对吗?” 瀛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尴尬地呵呵笑说:“你的观察力好敏锐喔。” “还好,比起你是强太多了。”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一样冷。 瀛瀛忽然觉得背部窜起冷飕飕的凉意。 “明天几点?十点在大门口见面好了,我不想太早起床。”他从她身侧绕过,大踏步地走下楼梯。 瀛瀛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尽管观察力没有他强,还是能感觉到他强烈的不悦。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心情变得异常烦乱?心里觉得很奇怪,费巽人既然那么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答应她的邀约呢? 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的情绪,把她缠扰得更加焦躁了,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霎时如梦初醒,飞快地奔下楼。 “喂,等我!”她冲出大门,朝费巽人喊。 “把门锁好,钥匙已经在你那里了。”费巽人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若有深意地望着她。 瀛瀛经他提醒,旋即拿出口袋里的钥匙锁门,不经意地瞥见大门旁长出的一株藤蔓,蓦然的这一瞬间,莫名的思绪震动了她的心。 她回过身,与费巽人互相对视,彼此都极力想看清对方眼中深藏着的秘密。 *** “十点在迪士尼门口见,不要迟到喔,就这样了,拜拜!”瀛瀛心情复杂地挂上电话,勉强装出来的轻快笑脸慢慢隐去,她呆呆望着摊在桌案上的建物平面图,和另一份费巽人替云云的别墅画好的设计图,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在干什么?都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情了,为什么还要故做烂好人?她的爱情藤蔓才刚刚萌生,就要被自己亲手扼死,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不然还能怎么样?她自问自答。 就算她的感情世界疯狂地刮着强烈的暴风雨,但费巽人那边却是一如往常地云淡风清。 不然还能怎么样? 她根本不明白在他那种若即若离、暖暧昧昧、有意或无心的态度下究竟是何心情,也很想揪住他干脆痛痛快快地问个清楚。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过,只敢在心里“想”而已,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这么做。 她昏眩地闭上眼睛,突然有种天地成灰的沮丧,要命地烦躁起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在费巽人画好的设计图上,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很奇怪,当她静静欣赏设计图上仅有的单色线条时,恍恍然地仿佛置身其中,看得见立体的装饰和色彩。 烦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回响,脑中也浮起了一些影像,她飞快地拿起铅笔,摹拟费巽人的画法,将脑中飘浮的影像捕捉下来。 她专心一志地画下属于她的设计图,一夜不睡,就怕脑中美丽的景象消失,天亮之前完成了以后,她忽然觉得很想哭,因为她找回了几乎快要遗忘的快乐,那种全心全意、专心达成一个目标的快乐。 第八章 东京迪士尼乐园 石田樱很早就到了,费巽人和瀛瀛几乎是同时抵达约会地点。 “你不会是兴奋到一整夜没睡吧?”费巽人看见瀛瀛带着两个黑眼圈前来赴约,嘲弄地说。 “才不是,我在画设计图。”瀛瀛忍住打呵欠的欲望,指了指石田樱和费巽人说:“你们两个已经认识,应该用不着我多做介绍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石田樱侧着头微笑,羞涩地望着费巽人。 “我也是。”费巽人回报一个迷人的笑容。 瀛瀛咬了咬唇,目光看向别处,本来还担心费巽人会摆张臭脸来,不过看这光景,她是多虑了。 也难怪啦,石田樱的笑容那么可爱,连她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动,更不用说费巽人了。 “哇!米老鼠在那里!我们进去吧。”石田樱兴奋地大叫,不吝惜地露出她灿烂的笑容。 和兴高采烈的石田樱比起来,两眼无神的瀛瀛就显得毫无生气多了。 “来这里玩不是你提议的吗?为什么无精打采的样子?”费巽人懒洋洋地瞅了瀛瀛一眼。 “昨天一夜没睡,太累了,我先去买杯咖啡喝。”她忍不住打个大呵欠,径自一个人往露天咖啡座走去。 “你吃早餐了吗?”费巽人走在她的身侧,问道。 “还没。” “先吃点东西以后再喝咖啡。” “干嘛?”她睨他一眼。 “空肚子喝咖啡对胃不好,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吗?”他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她赌气地说。“不过,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只想先喝一杯很浓、很浓的咖啡。” “不行!”他坚持。“等一下玩太空山会头晕想吐。” “才不会,我就算一口气全部玩遍所有的游乐设施也不会想吐。”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他的口气微带愠意。 “你管太多了吧!”她无法自制地脱口而出。“真哕唆!我看你比你爸还像个老头子!” 费巽人浑身僵硬起来。 “随便你!”他火气上扬。 “你们不要拌嘴了,好不好?”石田樱急急忙忙地打圆场,双手各拉着他们在架着大伞的咖啡座坐下,好脾气地招呼着。“我做了便当来,大家一起吃吧!” 费巽人和瀛瀛一听见“便当”两个字,不自主地互视了一眼,同时低下头,看见便当内摆饰着切成章鱼形的香肠、花形的红萝卜以及用海苔、煎蛋等等食材铺排而成的可爱便当时,两人都同时觉得胃部一阵翻涌。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喔,我去买咖啡,马上回来。”石田樱忙碌地跑去买了三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两杯各给了他们。 “一起开动喽!”为了炒热气氛,石田樱故意用扬高的音调说话。“这个便当是我早上很早就起床做的,请多多指教。” 费巽人插起一块章鱼香肠吃。 “少吃一点香肠,香肠不是好食物,这点常识你应该知道吧?”瀛瀛口气不佳地说。 “这是石田小姐辛苦做的便当,吃一块也无妨。”他轻笑,故意嘲弄地说。“倒是你应该学学石田小姐,当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才对,别自以为能吸引老头子就了不起。” 瀛瀛一听,怒火狂窜! “你喜欢樱很棒啊,她以后每天都能做便当给你吃,你那张恶毒的嘴终于有人能制裁了,哈哈。”她恶声恶气地说。 “幸亏不是吃你做的便当,否则莫名其妙地被你毒死了,都还不知道。”他轻松反击。 她咬牙轻哼。“那我要开始学做便当了,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能毒烂你的嘴,免得祸害遗千年。” “恭候大驾,希望这一天别让我等太久了。”他眸中笑意闪烁。 瀛瀛气呼呼地端起咖啡,咕噜、咕噜地两口喝光,转头问石田樱说:“樱,你想玩什么?” 呆坐许久的石田樱终于有机会说话了。 “我不敢玩太空山和巨雷山,能不能先陪我去梦幻乐园,那里有旋转木马和米老鼠剧场喔。” “好!”瀛瀛霍地站起身。“我对旋转木马没兴趣,让费巽人陪你去梦幻乐园好了,我自己去玩太空山、巨雷山、星星火箭、加勒比海盗船,看我能不能玩到吐,解散!”说完,她掉头就走,只一下子就没入汹涌的游客人潮里,把石田樱的喊声甩得远远的。 石田樱错愕地呆坐着,偷偷瞄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费巽人,不知该怎么办? 费巽人沉默不语,慢慢端起咖啡轻啜一口,低垂的眼睫盖住他深幽的黑瞳,看不见他真正的情绪。 “其实……”石田樱轻轻出声。“你和瀛瀛彼此喜欢,对吗?” 费巽人微微一震,讶异地抬眼看她。 “你们的对话好像恋人之间的拌嘴喔。”她耸肩苦笑道。“感觉像吵架,可是你关心她,她也关心你,你们能在对方面前毫不做作地表达内心感受,可以一直一直的讲个不停,这种关系真令我羡慕。” “你觉得……瀛瀛喜欢我?”他感到很困惑,如果喜欢他,又为何要把石田樱介绍给他? “当然啊!”石田樱悲哀无奈地继续补充说:“女孩子对这方面比较敏感,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感觉得到,当事人或许不清楚,你仔细想想,造成你们拌嘴的原因都是我,对吗?” 费巽人怔了怔,一道姗姗来迟的灵光撞进他的意识层。 真的!瀛瀛喜欢他! “我觉得瀛瀛今天火气很大,可能碍于她曾经说过要把你介绍给我的承诺吧,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石田樱抿着嘴低叹。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吧,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会惹人讨厌,所以干脆远远跑掉……” “想不到你的观察力这么敏锐。”他惊奇地看着她。 石田樱摇了摇头,说:“这是女孩子多半都会有的经验,没想到瀛瀛外表看起来像男孩子一样坚强好胜,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女孩子柔弱的那一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由衷地说。 “不客气,因为我很喜欢瀛瀛,看见她难受,我也觉得难受。” 她耸耸肩,爽快地笑说。“真可惜她不是男生,也很可惜你不会喜欢我,唉,今天人太多了,我觉得不大舒服想先回家,你去找瀛瀛一起玩吧!” 费巽人微笑了。 *** 好想吐! 瀛瀛扶住西部乐园外的一丛树篱干呕了半天,只不过玩了巨雷山和加勒比海盗船而已,她就已经撑不住想吐了。 暮色如网,悄悄将她笼罩住。 她望着紫橘色的夕阳,心中怅然若失,怔忡地抬起手背擦了擦进出眼角的眼泪,分不清是为了气愤还是难受,总之,就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看你这样子,大概玩得很痛快喽!”费巽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瀛瀛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樱呢?”她左顾右盼。 “她不舒服,很早就回去了。” “你没送她回家?”瀛瀛瞪大眼睛。 “她说她可以自己回家,我倒是比较担心你,看吧,果然吐了。”他嘲笑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只是想吐而已,还没有吐。”她订正。 “废话,你一定都没有吃东西,哪来的东西好吐。”他骂道,然后将手中的纸袋丢给她。 “这是什么?”她打开纸袋,一阵番前和芥末酱的香味扑鼻而来。“好香啊,是热狗堡!” “先吃点东西,胃才会舒服一点,也免得你腿软走不动,我可不想抱着你演出逛大街的短剧。”他轻笑。 虽然是玩笑话,不过费巽人的关心让瀛瀛觉得很温暖,她伸手进纸袋里拿出热狗堡,奇怪地问:“你买两份?” “一份是我的,我的肚子快饿扁了。”他把热狗堡接过来,在树篱前的双人椅上坐下,大口吃起来。 瀛瀛愕然地凝视着他,慢慢在他身旁坐下,闷声不响地一口气把热狗堡吃完。 “你跟樱玩得还愉快吗?”她试探性地问。 “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他淡淡地回答。 “是吗?真不错,看样子你们应该很合得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快地说。“帮你找到一个好女孩,你打算怎么谢我呀?不能太小气喔!” 费巽人忽然起身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投了两罐啤酒回来,把一罐递给她,慢条斯理地说:“我跟她哪里都没有去玩,她先回去了以后,我一整个下午都在浪费时间找你。” 瀛瀛心脏怦地一跳,打开啤酒喝了几口,低声问:“找我做什么?” 他转过头凝视着她,温柔地微笑。 “怕你这个笨蛋会做出蠢事。” “喂,客气一点,就算你是天才也不能随便骂人笨蛋!”她生气地大声喊。 “现在的我不是天才。”他猛灌了两口啤酒。 “什么?” “恋爱会让人变成一个笨蛋。”他看着她,眼光出奇温柔。 “你恋爱了!这么快!你们才见过两次面呀!’’瀛瀛无法置信地喊出声,一颗心笔直地往下坠。 “你这个人还真不适合玩猜谜的游戏。”费巽人深深叹了口气,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有话就直说,猜什么谜呀!”她大吼,情绪全盘失控。 “让我变成笨蛋的人是你,让你变成笨蛋的人是我,这样够不够清楚?”他的声音沉静而平稳。 瀛瀛在一种几乎窒息的错愕感中,整个人呆住了! 费巽人凝视她,若有似无的叹息着,倾过身紧盯住她的红唇,慢慢地靠她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你想干什么?”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不知道,本能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吻住她,紧紧将她圈进怀里。 悄悄地一阵风过,把费巽人深沉低哑的声音吹散了,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中,瀛瀛初次正视自己的娇柔和脆弱,她觉得灵魂随风飞了起来,轻轻飘浮在令她昏眩的云海上。 游乐园里的灯光点亮了,在黑夜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瀛瀛才终于懂得恋爱的滋味有多么甜美。 *** 朝阳从窗外照进来,麻雀吱吱喳喳的声音和响个不停的电话声把瀛瀛吵醒了。 “喂。”她努力爬下床接电话。 “瀛瀛,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班?是不是人不舒服?”打电话的人是费英凡。 “噢,不是,呃,是,有点……”她语无轮次的。没办法,和费巽人从敌人到朋友,再进展到恋人的关系发展得有点快速,晕眩感就像坐云霄飞车那样一直盘桓不去,心脏彻夜怦怦乱跳而无法入睡,她想了一整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费巽人会喜欢她? “你和巽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费英凡好奇地问。 “您怎么会知道?”她倒怞口气。 “昨天巽人半夜来敲我的房门,问我对你有些什么看法。” “真的?”瀛瀛愣了一下,心想,费巽人原来是个挺传统的人,交女朋友要先征询父亲的意见。“不瞒您说,其实……昨天我和巽人去了一趟迪士尼乐园玩,然后……” “然后他向你表白了?”费英凡呵呵笑道。 瀛瀛腼腆地红了脸。“真是抱歉,还没帮上您的忙,却变成这样……” “别这么说,你已经帮上我很大的忙了,我应该向你致谢才对。”费英凡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喜悦之情。 “什么?你们父子已经合好了吗?”瀛瀛一头雾水。 “也算吧!”费英凡开怀大笑。“老实说,我早就察觉巽人对你颇有好感了,不过巽人的性情比较孤僻,喜怒不形于色,跟我的关系也很疏离,虽然我察觉到他的心情,却不是很敢肯定,所以决定让他误以为你和我关系暧昧,借此来刺激他,这招果然很有效。” “什么!”瀛瀛恍然大悟,这才回想起费巽人确实问过几次她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怪不得他会介意,原来如此……” “你不会生气吧?” “当然不会。”她急忙说,也幸亏是这样,否则她和费巽人还不知道要拔河到哪一年呢! “对了,你放心,昨天我已经告诉巽人,说我真心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你们要好好交往,不要辜负我的苦心,最好将来有一天你能真的喊我一声爸爸。”他开朗地笑说。 瀛瀛两颊绯红了起来。 “巽人的感情有了着落,我总算可以放心了。”费英凡感慨地叹道。 “社长,您和石田静交往得如何?”她忍不住问。 “你在探人隐私喔。”他轻笑。 “对不起。”她急忙为自己的无礼道歉。“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费英凡很爽快地回答。“自从巽人的母亲去世以后,我的生命就好像缺了一角,这么多年来,我的女朋友一直没有缺过,总是很努力想找一个女人来填补这个缺角,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静是一个好女孩,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不过她和巽人处得不好,所以我还在观望当中。” “他们为什么处不好?” “巽人批评她是为了钱才接近我,所以向来很讨厌她。” “这样啊……”虽然她对石田静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并不想在费英凡面前乱嚼舌根,反正日久见人心。 “静对我很用心。”费英凡慨叹地说。“是不是做假,我看不出来,但愿她对我是用了真心。” 真不真心实在很难看得出来,瀛瀛在心里怔忡地想。 “不多说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来上班。” “谢谢社长。” 她挂断电话的同时,电话铃又正巧响起来。 “为什么没来上班?你大概是本公司最高级的职员了。”费巽人在电话彼端调侃着。 听见他慵懒的声音,瀛瀛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很庆幸他看不到她脸红到耳根的样子。 “接连着失眠两夜,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啊!”她老实不客气地回话。 “前天失眠是为了画设计图,昨天呢?想我吗?” “当然会想啊!昨天突然变成……那样的关系,很多事情排着队等我去想,我不相信你昨晚没有想我,如果没有,那就太不公平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费巽人朗笑出声。这就是瀛瀛,连这个也要比。 “你都想些什么?” “想你这个人到底是自恋狂还是同性恋,要不然怎么可能喜欢我?” “为什么要这么想,你很好啊!” “才不好,没有身材又没有女人味。”她重重叹口气。“从小到大没有男孩子喜欢过我,大部分的男生都喜欢樱那样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跟人家不一样?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费巽人再度笑出声。 “天才有天才的标准,你只适合跟我在一起。” “什么话……”她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这些话确实远比“山盟海誓、海枯石烂”那些肉麻兮兮的话还要能感动她。 “我从来不后悔我的选择,而且我是天才耶,天才有天才选择对象的智慧和品味,你的优点岂是凡夫俗子能了解的。” 瀛瀛抿着嘴,笑而不答,一颗心已被幸福胀得满满。 “告诉你一件事,sky决定把温泉度假山庄的设计权交给我来做了。” “真的!你真的那么厉害!”她惊喜地喊。“不愧是天才!” “这种感觉很好。” “什么感觉?” “有人一起分享的感觉。” 瀛瀛傻傻地笑了,虽然她看不见费巽人的表情,但猜得出他脸上应该有着和她相同的笑容。 “瀛瀛,把窗户打开。”他忽然说。 “做什么?”她半信半疑地起身打开窗户。 叭!叭! 听见汽车喇叭声,她探头看了一眼,赫然看见拿着手机的费巽人一派悠闲地倚着车门,仰头望着她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瀛瀛不敢相信地喊。 “把你画好的设计图带出来,我们一起去装修爱的小窝。”他的声音里全是笑意。 “什么爱的小窝?”太吃惊了,她的脑袋突然变得不大灵光。 “就是你初次设计的作品啊!我没有告诉你,那幢是我的房子。”他温柔地解除她的疑惑。 “啊!那房子是你的!” “现在钥匙在你的手上,我全权交由你来设计。” 瀛瀛傻呼呼地害羞起来。 “可是……我随便画画,不知道画得好不好?” “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随心所欲布置一个你喜欢的房子。将来,这幢房子会成为我们爱的小窝,我希望从此以后,你都能和我一起分享生命的喜悦。将来,我希望什么事都能第一个告诉你。” 听到费巽人由衷的低诉,瀛瀛感动得说不出话,怕一开口,幸福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她与他四目相望,细细地体会这种暖融融的、幸福的感觉。 尾声 一个月后—— 光洁的木质地板上,趴卧着一对修长的身躯,悠闲地研究着家具型录,两双光脚丫在半空中晃啊晃。 “这套沙发不错,我喜欢这个颜色。”瀛瀛指着型录上的照片说。 “这个颜色也不错,和地板的色调比较合。”费巽人指了指另一张照片。 瀛瀛仔细比照了一下,点点头说:“还是你的眼光比较好,ok,沙发决定这套了,接下来看厨具……” “厨具不用看了,反正你也不会做饭。”他翻过身仰躺着。 她也翻过身和他并躺,一边用脚丫子踹他。 “少瞧不起人了,我非要做给你吃不可。” “厨具用不着买太贵的,免得你不小心一把火就烧掉了。” “喂,我才没那么笨!”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会笨一点。” “你很讨厌,电影里的男主角都会拼命喊情人甜心之类的,你为什么就只会骂我笨蛋!” “对着美国甜心梅格莱思自然而然就想喊甜心,如果对着你这样喊,你不觉得肉麻吗?” “那也不要老喊笨蛋嘛。” “好啦,下次改进。” 他们并躺在地板上东拉西扯,胡说八道着。 这一整个月以来,他们都在茉莉花若隐若现的香气中,积极布置着这块幽秘天地,瀛瀛倾尽全力地投入,当她看见自己朴拙的设计在费巽人技巧的补缀下,慢慢一点一滴成形时,内心便会涌起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快乐。 “我肚子饿了。”瀛瀛用手肘顶了顶他。“我们泡面来吃,好不好?” “好啊!你去泡。”他懒得起身。 “因为我是泡面大师,当然我来泡喽。”她笑嘻嘻地跳起来,找出两碗泡面。“啊!只剩味噌拉面和豚骨拉面,我要吃味噌,豚骨给你吃。” “随便,反正都不好吃。”他懒洋洋地说。 瀛瀛一边哼着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一边迅速泡好了两碗面。 “快来吃吧!”她自顾自地“咻咻咻”吃起来。 “喂,你应该等我一起开动。”他敲了下她的头。 “有什么关系,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当个日本女人,你一定不及格。”他办开筷子,指着她说,“幸好你不是日本男人。”她冲着他笑。 费巽人纵容地笑了笑。 瀛瀛从没想过自己能与一个男人以如此自然、平和的方式相处,像手足、像朋友、像情人,那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愈和瀛瀛相处,费巽人就愈喜欢她的个性。她乐观、开朗,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他爱上她,爱上有她的生活。 *** t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费英凡躺在病床上,四周放满了诊疗仪器,石田静惊惶焦虑地守在病床旁。 费巽人和瀛瀛这时匆匆赶到医院,飞快地奔进了病房,一看见费英凡毫无血色的脸,费巽人的一颗心直速往下沉。 “昨天上班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心脏病发?你对我爸做了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质问石田静。 “我没有做什么,昨天晚上英凡多喝了两杯,然后我们上床、作爱,天还没亮他就突然叫了一声,后来就说左手没有感觉了!”石田静慌惶地解释。 “作爱!知道我爸喝了酒,你就不应该跟他作爱!”费巽人气得大吼。 “我……”石田静早已惊慌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和躺在病床上的费英凡一样惨白。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这样,责怪任何人都于事无补!”瀛瀛急忙安抚费巽人。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两名身穿白袍的医生走了进来。 “我是松本医生,费先生目前有轻微中风的现象,家属不必太担心,中风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复健和治疗如果同时进行,应该会康复得很快。”其中一名医生解说着费英凡的病情。 “请一位家属跟我去办理住院手续。”另一位实习医生说。 “好,我去。”费巽人跟着实习医生走出病房。 瀛瀛默默看着石田静,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石田静脂粉末施的脸,脸色看起来那么苍白,泛青的嘴唇微微哆嗦着,惊惧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费英凡的。 “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她喃喃地祈祷着。 这一刻,瀛瀛在她身上看不见嚣张的防卫,看到的是一种细致的、深沉的悲哀,她不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强悍女王,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倚靠的小女人。 费英凡缓缓张开眼睛,视线慢慢地从石田静脸上移向瀛瀛,勉强怞动唇角笑了笑,再移回石田静脸上来。 “静,会不会后悔自己的男朋友是个老人?”他吃力地说。 石田静用力摇头,眼泪倏地滚下来。 “可惜你还不是我的妻子,否则我一旦出事,你还能分到我的部分财产。”费英凡几句话就说得气喘吁吁。 “英凡,不要说太多话。”石田静的眼泪汹汹流淌着。“我承认当初接近你确实是.因为你的富有,你知道我从小就在复杂的家庭关系中长大,家里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还要照顾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必须很努力奋斗,才能拥有安定的物质生活,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你给了我内心最渴望的金钱和关怀,我已经不能失去你了。” “你还这么年轻,条件还这么好,有更好的男人能满足你渴望的金钱和关怀,用不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他费力地说着。 “没关系,就因为我还年轻,所以能照顾你,等你好了以后,我会向你讨我应得的报酬。”石田静含着眼泪,轻笑着说。“反正我不能失去你,而且我还有个笨妹妹要养,等你康复以后,记得要在遗嘱写上我的名字就对了。” 费英凡喘了口气,凝视着石田静又哭又笑的脸,微微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费巽人办完住院手续,默默走进病房,将这一幕全部收进眼底。 瀛瀛轻轻握住费巽人的手。 “我们走吧。” 费巽人淡淡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出病房。 病房外有灿烂的阳光。 瀛瀛叹了口气,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没有绝对的男人,也没有绝对的女人。”费巽人懒懒地接口。 瀛瀛眼睛亮了一亮。“你这句话很公平。” “谢谢,现在去哪里?” 她灵光一闪。“去看‘杀人魔’怎么样?” “好啊!”他没意见。 “看谁先找出凶手!”瀛瀛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废话,当然是我。” “自大狂!” 两个人在路上旁若无人地互扮鬼脸。 甜蜜的斗嘴声中夹着开心愉悦的笑,脆亮的声音将银杏树道点缀得更热闹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