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二万里》 第一章 飞走的暗礁 人们一定还记得1866年海上发生的一件离奇的、神秘的、无法解释的怪事。且不说当时哄动沿海居民和世界舆论的各种传闻,这里只说一般航海人员特别激动的心情。欧美的进出口商人、船长和船主、各国的海军官佐以及这两大洲的各国政府都非常注意这件事。 这事大体是这样:不久以前,好些大船在海上碰见了一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很长的物体,形状很像纺锤,有时发出磷光,它的体积比鲸鱼大得多,行动起来也比鲸鱼快得多。 关于这个东西的出现,许多航海日志所记下的事实(如这个东西或这个生物的形状,在它运动时的难以估计的速度,它转移的惊人力量,它那种像是天生的特殊本领等等),大致是相同的。如果这东西是鲸鱼类动物,那么它的体积:是大大超过了生物学家曾经加以分类的鲸鱼。居维埃-拉色别德1、杜梅里2、卡特法日3,这些生物学家一一除非看见过,也就是说,除非这些科学家本人的眼睛看见过——是不承认有这样一种怪物存在的。 把多次观察的结果折中一下来看——方面丢开那些过低的估计,即这个东西只有二百英尺长,同时也不接受过于夸张的言论,即它有一英里。宽三英里长,——我们可以肯定他说,这个奇怪的生物,如果真是存在的话,它的体积是大大超过鱼类学家所承认的体积的。 这东西既然存在,而事实本身又是不可否认的,那么,由于人类好奇的心理,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个怪物的出现会在全世界引起怎样的蚤动。至于说这是荒唐无稽之谈,那是决不会有人同意的。 因为,1866年7月20日,加尔各答一布纳希汽船公司的喜金孙总督号,在澳大利亚海岸东边五英里,碰见了这个游动的巨大物体。巴克船长起初还以为这是没有人知道的、暗礁,他正要测定它的位置的时候,突然这个不可解释的物体喷出两道水柱,哗的一声射到空中一百五十英尺高。这么说,除非这座暗礁上边有间歇喷泉,不然的话,喜金孙总督号面前的东西,就是还没有人知道的一种海中哺侞类动物,它还从鼻孔中喷出有气泡的水柱呢。 同年7月23日,西印度-太平洋汽船公司的克利斯托巴尔哥郎号,在太平洋上也碰到这样的事。喜金孙总督号看见这怪物以后三天,克利斯托巴尔哥郎号在相距七百里的地方也看见了它,由此可知,这个奇特的鲸鱼类动物能以掠人的速度从这一处转移到另一处。 十五天以后,在离上面说的地点有两千里远的地方,国营轮船公司的海尔维地亚号和皇家邮船公司的山农号,在美国和欧洲之间的大西洋海面上相遇的时候,在北纬42度15分、西经60度35分的地方,同时看到了这个大怪物。根据两船同时观察得到的结果,估计这只哺侞动物的长度至少有三百五十多英尺(约一百零六米),因为山农号和海尔维地亚号两船连起来,都还比它短,两船从头至尾只有一百米长。可是,最长的鲸鱼,像常常出役于阿留申群岛的久阑马克岛和翁居里克岛1附近海面的那些鲸鱼,也只不过是五十六米,而比这再长的,从来就没有过。 接连不断地传来的消息,横渡大西洋的贝雷尔号所做的种种观察,茵曼轮船公司的越提那号跟这个怪物的一次相碰,法国二级军舰诺曼第号军官们所写的记录,海军高级参谋弗兹一詹姆斯在克利德爵士号上所做的很精密的测算,这一切在当时的确曾经哄动一时。在民族性比较浮躁的国家里,大家都拿这件事作为谈笑资料,但在严肃和踏实的国家里,像英国、美国和德国就不同,它们对这事就非常关心。 在各大城市里,这怪物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事件。咖啡馆里歌唱它,报刊上嘲笑它,舞台上扮演它。谣言正好有了机会,从这怪物身上捏造出各种各样的奇闻。在一些发行量不多的报刊上,出现了关于各种离奇的巨大动物的报道,从白鲸、北极海中可怕的“莫比-狄克”1一直到庞大的“克拉肯”2——这种怪鱼的触须可以缠住一只载重五百吨的船而把它拖到海底下去——都应有尽有。有些人甚至不惜引经据典,或者搬出古代的传说如亚里士多德3和蒲林尼4的见解(他们承认这类怪物的存在):或者搬出彭土皮丹主教5的挪威童话,保罗-埃纪德的记述,以及哈林顿的报告;这报告是不容怀疑的,他说,1857年,他在嘉斯第兰号上看见过一种大蛇,那种蛇以前只在那立宪号到过的海面上5才能看见。 于是,在学术团体里和科学报刊中产生了相信者和怀疑者,这两派人无休止地争论着。“怪物问题”激动着人们。自以为懂科学的新闻记者和一向自以为多才的文人开起火来,他们在这次值得纪念的笔战中花费了不少的墨水!甚至有几个人还流了两三滴血,因为有人把针对大海蛇的笔锋移向一些态度傲慢的家伙身上了。 在六个月当中,争论继续着。彼此有理,各执一词。当 时流行的小报都兴致勃勃地刊登争论的文章,它们不是攻击巴西地理学院、柏林皇家科学院、不列颠学术联合会或华盛顿斯密孙学院发表的权威论文,就是驳斥印度群岛报、摩亚诺神父的宇宙杂志、皮德曼的消息报里面的讨论和法国及其他各国大报刊的科学新闻。这些多才的作家故意曲解反对派也常引证的林奈1的一句话:“大自然不制造蠢东西”;恳求大家不要相信北海的大怪鱼、大海蛇、“莫比-狄克”和疯狂的海员们臆造出来的其它怪物的存在,不要因此而否定了大自然。最后,某一著名尖刻的讽刺报有一位最受欢迎的编辑先生草草了事地发表一篇文章,处理了这个怪物;他像夷包列提2那样,在大家的笑声中,给这佳物最后一次打击、把它结果了。于是机智战胜了科学。 在1867年头几个月里,这个问题好像是人了土,不会再复洁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又听说发生了一些新的事件。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一个急待解决的科学问题,而是必须认真设法避免的一个危险。问题带了完全不同的面貌。这个怪物变成了小岛、岩石、暗礁,但它是会奔驰的、不可捉摸的、行动莫测的暗礁。 1867年8月5日,蒙特利奥航海公司的摩拉维安号夜间驶到北纬27度30分、西经72度15分的地方,船右舷撞上了一座岩石,可是,任何地图也没有记载过这一带海面上有这座岩石。由于风力的助航和四百匹马力的推动,船的速度达到每小时十三海里。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船身质地优良,特别坚固,摩拉维安号被撞以后,一定要把它从加拿大载来的二百三十六名乘客一齐带到海底去。 事故发生在早晨五点左右天刚破晓的时候。船上值班的海员们立即跑到船的后部;他们十分细心地观察海面。除了有个六百多米宽的大漩涡——好像水面受过猛烈的冲击——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把事故发生的地点确切地记了下来。摩拉维安号继续航行,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它是撞上了暗礁呢,还是撞上了一只沉没的破船?当时没有法子知道。后来到船坞检查了船底,才发现一部分龙骨折断了。 这事实本身是十分严重的,可是,如果不是过了三个星期后,在相同的情况下又发生了相同的事件,它很可能跟许多其他的事件一样很快被人忘掉了。接着又发生的那一次撞船的事件,单单由于受害船的国籍和它所属公司的声望,就足以引起十分广泛的反响。 英国著名的船主苟纳尔的名字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伪。这位精明的企业家早在1840年就创办了一家邮船公司,开辟了从利物浦到哈利法克斯1的航线,当时只有三艘四百匹马力、载重一千一百六十二吨的明轮木船。八年以后,公司扩大了,共有四艘六百五十匹马力、载重一千八百二十吨的船。再过两年,又添了两艘马力和载重量更大的船,1853年,苟纳尔公司继续取得装运政府邮件的特权,一连添造了阿拉伯号、波斯号、中国号、斯备脱亚号、爪哇号、俄罗斯号,这些都是头等的快船,而且是最宽大的,除了大东方号外,在海上航行的船没有能跟它们相比的。到1867年,这家公司一共有十二艘船~八艘明轮的,四艘暗轮的。 我所以要把上面的情形简单地介绍一下,是要大家知道这家海运公司的重要性。它由于经营得法,是全世界都闻名的。任何航海企业,没有比这公司搞得更精明,经营得更成功的了。二十六年来,苟纳尔公司的船在大西洋上航行了两千次,没有一次航行不达目的地,没有一次发生迟误,从没有遗失过一封信,损失过一个人或一只船。,因此”尽管法国竭力要抢它的生意,但是乘客们都一致愿意搭苟纳尔公司的船,这点从近年来官方的统计文献中就可以看出来。了解这情形以后,便没有人奇怪这家公司的一只汽船遭遇到意外事件会引起那么巨大的反响。 1867年4月13日,海很平静,风又是顺风,斯备脱亚号在西经15度12分、北纬45度37分的海面上行驶着。它在一千匹马力的发动机推动下,速度为每小时十三海里半。它的机轮在海中转动,完全正常。它当时的吃水深度是6米70厘米,排水量是6,685方米。 下午四点十六分,乘客们正在大厅中吃点心的时候,在斯各脱亚号船尾、左舷机轮后面一点,似乎发生了轻微的撞击。 斯各脱亚号不是撞上了什么,而是被什么撞上了。憧它的不是敲击的器械而是钻凿的器械。这次冲撞是十分轻微的,要不是管船舱的人员跑到甲板上来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也许船上的人谁也不会在意。 旅客们起初十分惊慌,但船长安德生很快就使他们安稳下来。危险并不会立刻就发生。斯各脱亚号由防水板分为七大间,一点也不在乎个把漏洞。 安德生船长立即跑到舱底下去。他查出第五间被海水浸人了,海水浸入十分快,证明漏洞相当大。好在这间里没有蒸汽炉,不然的话,炉火就要熄灭了。 安德生船长吩咐马上停船,并且命令一个潜水员下水检查船身的损坏情形。一会儿,他知道船底有一个长两米的大洞。这样一个裂口是没法堵住的,斯各脱亚号尽管机轮有一半浸在水里,但也必须继续行驶。当时船离克利亚峡还有三百海里,等船驶进公司的码头,已经误了三天期,在这三天里,利物浦的人都为它惶惶不安。 斯各脱亚号被架了起来,工程师们开始检查。他们眼睛所看见的情形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在船身吃水线下两米半的地方,露出一个很规则的等边三角形的缺口。铁皮上的伤痕十分整齐,、就是钻孔机也不能凿得这么准确,弄成这个裂口的锐利器械一定不是用普通的钢铁制的,因为,这家伙在以惊人的力量向前猛撞,凿穿了四厘米厚的铁皮以后、还能用一种很难做到的后退动作,使自己脱身逃走。 最近这次事件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结果这又一次使舆论哄动起来。从这时候起,所有从前原因不明的航海遇难事件,现在都算在这个怪物的账上了。这只离奇古怪的动物于是负起了所有船只沉没的责任。不幸的是船沉的数目相当大,按照统计年鉴的记载,包括帆船和汽船在内,每年的损失约有三千艘左右,至于因下落不明而断定失踪:的,每年的数目也不下两百艘! 不管有没有冤枉这怪物,人们都把船只失踪的原因算在它身上。由于它的存在,五大洲间的海上交通越来越危险了,大家都坚决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清除海上这条可怕盼鲸鱼怪。 第二章 赞成和反对 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我正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贫瘠地区做完了科学考察回来。由于我是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的副教授,法国政府派我参加这次考察。在内布拉斯加州度过了六个月的时间,三月底,我满载了珍贵的标本回到纽约,我动身回法国的日期定在五月初。所以,我就利用逗留期间,把这次收集来的矿物标本和动、植物标本加以整理,而斯各脱亚号的意外事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我自然也熟悉当时议论纷纷的这个问题,而且我怎能不知道呢?我把美国和欧洲的各种报刊读了又读,但没有获得进一步的了解。因为这个怪物,我作了种种猜测。由于自己拿不定主意,我始终摇摆于极端不同的见解之间。这是一件真实的事,那是无可置疑的;怀疑这事的人,请他们去摸一摸斯各脱亚号的裂口好了。 当我到纽约的时候,这问题正闹得热火朝天。有些不学无术的人曾经说那是浮动的小岛,是不可捉摸的暗礁,不过,这种假设,现在完全被推翻了。理由是:,除非这暗礁在腹部有一架机器,不然的话,它怎能这样快地一会儿到达这里一会儿又到那里呢? 同样地,说它是一只浮动的船壳或是一只巨大的破船,这假设也不能成立,理由仍然是因为它转移得那么快。 归根结底,这问题只可能有下面两种解释,因此人们分成了抱着不同主张的两派:一派说这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另一派说这是一艘动力十分强大的“潜水艇”。 后面那种假设虽然很可以成立,但到欧美两洲调查之后,便站不住了。如果说私人可以有这样一种机器,实在是不大可能的事。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他造了这个东西?他又怎能保守秘密而不泄露呢? 只有一国政府可以拥有这种破坏性的机器,在人们绞尽脑汁要增强武器威力的不幸时代,一个国家瞒着其他国家制造这种武器是可能的。机枪之后有水雷,水雷之后有潜水冲击机,然后一又是各种互相克制的武器,至少我自己心中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个“潜水艇”的假设,由于各国欧府的声明又站不住了、因为这是有关公共利益的问题,既然海洋交通受到了破坏,各国政府的真诚,当然不容有所怀疑。并且,怎么能说这只“潜水艇”的建造竟可以逃避公众的耳目呢?在这种情形下,就是拿个人来说,要想保守秘密,也十分困难,对于一国政府,它的行动经常受到敌对国家的注意,那当然更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根据在英国,在法国,在俄国,在普鲁士,在西班吁,在意大利,在美国,甚至于在土耳其所做的调查,“潜水艇”的假设,也终于不能不放弃。 这个怪物尽管当时一些报刊对它不断加以嘲笑,但它又出现在波涛上了,于是人们的想象就从鱼类这一方面打主意而造出种种最荒诞不经的传说来。 当我到纽约的时候,有些人特地来问我对这件怪事的意见占我以前在法国出版过一部八开本的书,共两册,书名为:《海底的神秘》。这部书特别受到学术界的赏识,使我成为自然科学中这一个相当奥秘的部门的专家。因此人们才询问我的意见。但我只要能够否认这事的真实性,我总是作否定的答复。但不久我被逼只得明确地表示我的意见。况且《纽约先锋论坛报》已经约了“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教.授,可敬的彼埃尔-阿龙纳斯先生”,请他发表对这个问题砌意见。 我发表了我的意见。我因为不能沉默,才不得不悦几句诸。我从政治上和学术上来讨论这个问题的各个方面。现在我将我发表在4月30日《论坛报》上的一篇材料很丰富的文章的结论,节录几段在下面: “我一个一个研究了各种不同的假设和所有不可能成立的猜想,不得不承认实在有一种力量惊人的海洋动物的存在。 “海洋深不可测的底层,我们完全不了解。探测器也不徙达到。最下层的深渊里是怎样的情形呢?海底二万二千梅里或一万五千海里的地方有些什么生物和可能有些什么生物呢?这些动物的身体构造是怎样的呢?我们实在很难推测。 “可是,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可以用‘两刀论法’的公式来解决。 “生活在地球上的各色各样的生物,或者我们认识,或者我们不认识。”” “如果我们不认识所有的生物,而大自然又继续对我们保守某些鱼类学上的秘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承认在探测器不可及的水层里还有鱼类鲸类的新品种,它们有一个‘不浮的’器官,因为在海底下呆久了,在偶然的情况下,由于一时高兴,或者任性,就突然浮到海面上来。这说法还是比较今人情服的。 “反过来,如果我们的确认识了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那么我们就必须从已经加以分类的海洋生物中找出我们讨论的这个动物;在这种情形下,我就要承认有一种巨大的独角鲸的存在。 “普通常见的独角鲸,或海麒麟,身长常常达到六十英尺,现在如果把这长度增加五倍,甚至十倍,同时让这条鲸、鱼类动物有和它身材戊比例的力量,再加强它的攻击武器,这样就是现在海上的那个动物了。也就是说它有山农号军官们所测定的长度那么长,它的角,可以刺穿斯各脱亚号、它的力量可以冲破一只汽船的船壳。 “诚然,这条独角鲸,如某些生物学家所说,是具有一把:骨质的剑或一把骨质的乾,那么这一定是一根像钢铁一样:坚硬的长牙,有人曾经在鲸鱼身上发现过独角鲸的牙齿,。独角鲸用牙齿攻击鲸鱼总是成功的。有人也曾经从船底上拨出过——好容易才找出来——独角鲸的牙齿,它钻通船底就好像利锥穿透木桶那样。“巴黎医学院陈列馆就藏有一枚这种牙齿,长两米二十五厘米,底宽四十八厘米! “好吧!现在假定那武器还要厉害十倍,那动物的力量还要大十倍,如果它的前进速度是每小时二十英里,那么拿它的体重去乘它的速度平方,就能求出憧坏斯各脱亚号的那股冲击力。 “因此,在还没有得到更多的材料之前,我认为这是一只海麒麟,这只海麒麟身躯非常巨大,身上的武装不是剑戟,而是真正的冲角,像铁甲船或战舰上所装有的那样,它同时又具备有战舰的重量和动力。 “这样便说明了这种神秘不可解的现象——或者相反地,不管人们所见到的、所感到的是怎样,实际上什么都不是;那也是可能的。” 最后几句话只能说明我没有主见,看问题摇摆不定;这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全我教授的身份,同时不愿意让美国人笑话,因为美国人笑起来,是笑得很厉害的。我于是自下这一条退路。其实我是承认这个“怪物“的存在的。 我的文章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很有一部分人拥护它。而且丈中提出的结论可以让人随便去设想,没有什么限制。人们总是对那些神奇怪诞的幻想感倒兴趣。、而海洋正是这些幻想的最好泉源,因为只有海才是巨大动物可以繁殖和成长的环境,陆上的动物,大象或犀牛之类。跟它们比较起来,简直渺小得很。一片汪洋大海里:既然有我们所知道的最巨大的哺侞类动物,说不定也有硕大无比的软体动物和看起来叫人害怕的甲壳动物,如一百米长的大虾,或二百吨重的螃蟹!为什么不能有呢?“从前,跟地质学纪年同时代的陆上动物,四足兽,四手兽,爬虫类,鸟类,都是按照巨大的模型创造的。造物者甩高大的模型把它们造出来,经过漫长的岁月,这模型渐渐缩小了。在深不可测的海洋底下(因为海洋是永不更改;而地壳几乎是不断变化着的),为什么不能保存从前另一时代的巨大生物的品种呢?海洋内部,为什么不能藏有那些巨大生物的最后变种,以一世纪为一年,以一千年为一世纪的那些巨大品种呢? 我又让自己浸沉在种种空想中了。现在要停止这些空想,因为,在我看来,时间已经把这些空想变成为可怕的现实。我再说一次,当时对于这件怪事的性质有这一种意见,就是大家都一致承认有一种神奇东西的存在,而这种东西和怪诞的大海蛇并没有丝毫共同之点。 可是,尽管有一些人把这事看成是一个待解决的纯粹科学问题,但另一些比较注意实利的人,特别在美国和英国,这类人很多,他们主张把海洋上这个可怕的怪物清除掠,使海上交通的安全获得保障。特别是工商界的报刊,都从这个观点来研究这个问题。《航业商情杂志》, 公众的意见一提出来,北美合众国首先发表了声明,要在纽约作准备,组织清除独角鲸的远征队。一艘装有冲角的高速度的二级战舰林肯号定于最近的期间驶出海面。各造船厂都给法拉古司令宫以种种便利,帮助他早一天把这艘二级战舰装备起来。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等人们决定要追赶这怪物的时候。怪物再也不出现了。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谁都没有得到怪物的消息,也没有海船碰见它。好像这条海麒麟已经得到了人们准备进攻它的情报。因为大家说得大多了,甚至于用大西洋的海底电线来说!所以,喜欢说笑话的人说,这个精灵的东西一定在中途偷听了电报,现在它启己有了防备。不再随便出来。 因此,这艘用作远征而且装有强大打鱼机的二级战舰,现在不知道向哪里开才好。大家越来越不耐烦了,忽然,7月2日,旧金山轮船公司从加利福尼亚开往上海的一只汽船唐比葛号,三星期前在太平洋北部的海面上又看见了这:个东西。 这消息引起了极大的蚤动。大家要法拉古司令宫立即出发,二十四小时的迟延都不许可。船中日用品全装上去了,舱底也载满了煤。船上各部门的人员一个也不少,都到齐了。现在只等升火,加热,解缆了:大家不容许这船再有:半天的延期:再说,法拉古司令宫本人也巴不得马上就出发! 在株肯号离开布洛克袜码头之前三小时,我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递交纽约第五号路旅馆,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教授阿龙纳斯先生。先生: 如果您同意加入林肯号远征队,合众国政府很愿意看到这次远征有您代表法国参加。法拉古司令官已留下船上一个舱房供您使用。 海军部长何伯逊敬启。” 第三章 随您先生的便 在收到何伯逊部长的信之前三秒钟,我还像不愿意去北冰洋旅行一样不愿意去追逐海麒麟。读了这位海军部长的来信,三秒钟之后,我才理解到我的真正志愿,我生平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捕捉这样捣乱的怪物,把它从世界上清除出去。 可是我刚刚长途跋涉回来,很疲倦,非常需要休息。我只想回去,回祖国去,看看朋友,看看我在植物园内的小房子和我收藏的珍贵标本。但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止我。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疲倦、朋友、珍藏,我毫不犹豫就接受了美国政府的邀请。 而且,我还有这样一个想法,反正条条道路都可以回到欧洲,海麒麟也许客客气气地把我引到法国海岸边!这个有名的动物一也许讨我喜欢——要让我在欧洲海中捉到它,那么,我至少也要拿上半米以上的牙戟带给自然科学博物馆。 不过,目前我必须到太平洋的北部去找这个海麒麟,这。和我要回法国去,却是背道而驰了。康塞尔!”我用不耐烦伪声音叫着。 康塞尔是我的仆人。他一向陪我出去旅行。这诚实的青年是佛兰蒙人,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他是一个生牲冷淡、循规蹈矩、一贯热心的人,对于生活中的突然事件并不惊奇,他的两手很灵巧,什么事都做得来,虽然他的名字叫做康塞尔(“劝告”的意思),可是人家不问他的时候,他决不发表意见。 因为跟植物园里学术界人士经常接触,康塞尔渐渐学了些东西〕我可以说他简直是一个专家,他对于生物学的分类十分熟悉,他能像杂技演员爬梯子一样熟练地从门、类、纲、亚纲、目、科、属、亚属、种、变种,一直数到最后的一个类别。可是他的学问只局限在分类学上。分类就是他的生活,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于分类的理论很有研究,但缺乏实践,我想,他大概连大头鲸和长须鲸都分不出来!总之,他是个忠实正直的人: 十年来,直到现在,凡我为科学而去的地方,康塞尔都跟我去。他自己从不想到旅行的长久或疲劳。不管有多远,不管去什么地方,去中国或是去刚果,他总是提起他的行李箱立即出发1他到哪里去都一样,连问也不问。他身体健康,肌肉结实,不在乎疾病,一点也不神经质,就是好像不会用脑子似的,至于思考能力,那就更谈不到了。 这个人二十岁了,他的年龄跟他主人的年龄的比例是十五比二十。请读者原谅我用这种说法来说我现在是四十岁 可是康塞尔有1缺点,过份讲究礼貌,他总是用第三人称跟我说话,有时甚至叫人听了厌烦。 “康塞尔!”我又叫了一声,我手里忙着准备出发的行装。 当然,对于这样一个忠心的仆人我是信任的。通常我从不问他是不是愿意跟我去旅行,但这次旅行有点不同,是一次期限可以无限延长的远征,是凶多吉少的冒险,是追赶能像敲碎核桃壳一样撞沉一艘二级战舰的动物:就是最没有感觉的人,对这问题也得考虑考虑吧!康塞尔会有什么意见呢? “康塞尔!”我第三次叫他。 康塞尔出来了。” “先生,叫我吗?”他进来的时候说。 “是我叫你。快给我准备,你自己也赶快准备,我们两小时以后就要出发。” “随您先生的便。”康塞尔安静地回答。 “一点时间也不能放过。所有的旅行用具、衣服、衬衣,袜子,都不必点数,”尽量地拿了,放在我的大箱里,快,赶快!”先生的标本怎么办呢?”康塞尔说。 “以后再整理好了。” “先生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植物,大马、大蛇以及其他骨胳,又怎么办呢?“暂时寄放在旅馆里。” “先生的那只活野猪呢?, “我们不在的时候,托人喂它。另外还要托人将我们的那群动物运回法国去。, “我们不回巴黎去吗?”康塞尔问。 “当然……要回去……”我含糊地回答,“不过要绕一个弯。” “先生,您喜欢绕这个弯?” “呵!那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条不那么直捷的路而已。我们要搭林肯号出发。, “只要先生觉得合适就成了。”康塞尔安然地回答。 “朋友,你知道,这是关于那个怪物的问题……那条有名的独角鲸的问题……我们要把它从海上清除出去!……两本人开本的著作《海底的神秘》的作者。不能不跟法拉古司令一同出发。这是光荣的任务,但是……也是危险的任务!我们不晓得要到什么地方去!这怪物可能很任性!但我们仍然要去!我们船上有一位眼光敏锐的舰长!……” “先生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康塞尔回答。 “你好好想一想,因为我对你什么也不隐瞒。这次旅行也许是最后一次,说不定口不来哩!” “随您先生的便。” 一刻钟以后,康塞尔把箱子整理好了,我相信什么也不会缺少,因为这个人对衬衣和衣服的分类,跟对鸟类或哺侞类动物的分类一样能干。 旅馆的升降机把我们送到二楼下的大厅中。我步行数级,到了地面一层,在常有一大群人围住的大柜台上,我算清了账目,付了钱。我托人把一捆一捆打好包的动、植物标本运回巴黎(法国),还留下一笔钱,托人喂养我的野猪。僚塞尔跟着我走出了旅馆,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从百老汇路直到团结广场,再经过第四号路到包法利街的十字路口,走人加上林街,停在三十四号码头,这一趟车费是二十法郎。码头边,加上林轮渡把我们(人、马和车)送到布洛克林。布洛克林是纽约的一个区,位于东河左岸,走了几分钟,我们便抵达停泊林肯号的码头,林肯号的两座烟囱正喷出浓密的黑烟。 立刻有人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达艘大船的甲板上。我赶紧上船,问法拉古司令在什么地方。一个水手领我到船尾楼上见他。这位军官气色很好,他向我伸手,对我说: “彼埃尔,阿龙纳斯先生吗?” “对,”我答,“您是法拉古司令吗?” 1是。欢迎欢迎,教授。您的舱房早等着您了。” 我行个礼,让司令去作开船的准备,另外有人领我到给我预备的舱房。 林肯号是为着它的新目标而特选和装备好的。它是一般速度很快的二级战舰,装有高压蒸汽机,可以使气压增加到七个大气压力。在这个压力下,林肯号的速度平均可以达到每小时十八点三海里,这是很快的速度,但跟那只巨大的鲸鱼类动物搏斗还是不够的。 战舰内部的装备完全合乎这次航海任务的要求。我很满意我所住的舱房,它位于船的后部,房门对着军官们的餐室。 “我们这舱房很舒服。”我对康塞尔说。 “先生不要见怪,一康塞尔回答,“住在这里跟寄生蟹住在海螺壳中一样舒服。” 我留下康塞尔安顿我们的箱子,独自一个人上了甲板,观看准备开船的躁作。 这时候,法拉古舰长正要人解开布洛克林码头缆柱上拴住林肯号的最后几根铁索。看来如果我迟到一刻钟,半刻钟,船就会开走,我也就不能参加这次出奇的、神秘的、难以相信的远征了。这次远征的经过,虽然是真实记录,将来可能还会有人怀疑的。 法拉古舰长不愿意耽搁一天甚至一小时,他要赶快把船开到那个动物所在的海中。他把船上的工程师叫来了。 “蒸汽烧足了吗?”舰长问他。 “烧足了,舰长。”工程师答。 “开船!”法拉古舰长喊。 开船的命令通过话筒传到机器房,轮机人员接到命令,立即让机轮转动起来。蒸汽涌入半开的机关中;发出呼呼的啸声。一排排横列的活塞发出格格的声响,推动机轴的杠杆。推进器的轮翼不断加大速率,搅动海水,于是林肯号在上百只满载观众前来送别的渡轮和汽艇的行列中,庄严地向前行驶着、 布洛克林码头和东河沿岸的整个纽约地区都挤满了好奇的人们。从五千万人胸中发出的欢呼声,震动了天地。成千上万块手帕在挤得紧紧的群众头上招展,不停地向林肯号敬礼,直到船抵达赫德森河口,纽约城所在的长形半岛的尖端,人群才渐渐散去。、“这时候,大船沿着新西州海岸行驶,河的右岸都是别墅,从炮台中间穿过时,炮台鸣礼炮向大船致敬。林肯号方了向它们答礼,把美国国旗连升三次,那三+九颗星在后桅。横木上闪闪发光。后来大船改变方向,驶进设有浮标的航道。大船掠过沙洲,洲上有数千观众,对船作最后一次的欢呼。 护送大船的渡轮和汽艇老是紧跟着行驶,直到灯船附近,有两道灯光标明纽约航路的出口的地方,它们才离开大船回去。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领港人从大船下来,上了他的小。艇,驶到在下风等着他的一艘小快船那边。煤火添起来了,机轮更急地搅动水波,大船沿长岛低低的黄色海岸行驶,在晚间八点的时候,西北方不见了火岛的灯光,船便开足马力,在大西洋黑沉沉的波涛上奔驰了。 第四章 尼德·兰 法拉古舰长是一位优秀海员,完全配得上他指挥的这:只战舰。他的船跟他融为一体,他是船的灵魂。关于那条鲸鱼类动物的问题,他心中并不存在什么疑问,他不许在船上讨论有无这只动物的问题。他相信这动物的存在就像许多老实妇女相信有海怪一样,完全是出于信仰,而不是由于理智。这怪物是有的,他发誓要把它从海上清除出去。他像罗得岛1的骑士,像杜端尼。德-哥森2去迎击蚤扰他海岛的大蛇。不是法拉古舰长杀死独角鲸,就是独角鲸弄死法拉古舰长,没有什么中间路线。 船上的海员们都赞同他们长官的意见。他们总是在谈论着,争辩着和估计着碰见怪物的各种机会,他们总是在侦察着辽阔的海面。不止一个海员抢着要到桅顶横木上去值班,要是换了另一种情况,这种苦差事是没有人不咒骂的。只要太阳还在空中的时候,船桅边总是挤满了水手,尽管脚掌踩在船甲板上烫得吃不消,他们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其实,林肯号的船头这时还没有沾上太平洋的海水呢, 至于船上的全体人员,大家都希望碰着海麒麟,用鱼叉喇死它,把它拖上船来,宰割它。他们全都十分小心地侦察着大海。何况,法拉古舰长说过,不论练习生成水手,水兵或军官,谁先报告海麒麟的消息,都可以得二千美元的奖金。因此,林肯号船上的眼睛会更忙起来,那是不难想象的。 至于我,也不落后,我并不把我每天应做的观察让别人代劳。这只船真有许多理由可以称为“多眼号”,全体人员中间,唯有康塞尔相反,他对于我们共同发生兴趣的问题表示很冷淡,给船上大家的热情浇上一盆冷水。 我前面说过,法拉古舰长这人很细心,他把打巨大鲸鱼类用的各种装备都带在船上。就是一只捕鲸船也不会装备得更完备了。我们船上的武器,应有尽有,从手投的鱼叉。一直到鸟枪的开花弹和用炮发射的铁箭。在前甲板上装有一门十分完善的后膛炮,炮身很厚,炮口很窄,这种炮的模型曾在1867年的万国博览会中展览过。这门宝贵的大炮:是美国造的,可以发出重四公斤的锥形炮弹,射程是十六公里。 因此,林肯号的歼灭性武器,可以说样样俱全,最妙的是船上还有鱼叉手之王尼德-兰。 尼德。兰是加拿大人,两手非常矫捷,在这种危险的叉鱼职业中,他还没有碰见过敌手。他又灵敏又冷静,又大胆:又机智,本领很高强,要不是一条狡猾的长须鲸,或是特殊聪明的大头鲸,是很难躲过他的鱼叉的。 尼德-兰大约四十岁。他身材魁伟,有六英尺多高,体;格健壮,神气庄严,不大爱说话,性情很暴躁,容易发脾气。他的风度特别引人注意,尤其是他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使他面部的表情更显得突出。 我认为法拉古舰长把这人请到船上来,是完全正确的。这个人,单单他一人,从手和眼两点来看,就相当于全体的:船员。我不能有再好的比方,只能说他是一架强度的望远镜,而且是一门随时可以发射的大炮。 说是加拿大人,就几乎可以说是法国人1。尽管尼、德-兰不多跟人接触,但我应当承认,他对我却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无疑地,那是由于我的国籍吸引了他。在他;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说说加拿大某些省份现在还通行的拉伯雷1的法国话,在我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听听这种法国话。这位鱼叉手的老家是在魁北克,当这城市还属于法国的时候,他家里就已经出了一批大胆的打鱼人了。 尼德,兰渐渐有了谈话的兴趣,我很爱听他谈在北极海中冒险的故事。他常用诗一般的句子有声有色他讲述他打鱼和战斗的故事。他的故事具有史诗的形式,我听他讲,好像是在听一位加拿大的荷马2在朗诵着北极的《伊利亚特》3。 我所以要把我确实知道的这位大胆的鱼叉手描绘出来,那是因为在患难中产生和巩固了的友谊把我们结合在一起了!啊!勇敢的尼德-兰!但愿我再活一百年,可以更长久地想念着你! 目前,尼德-兰对于海怪问题的意见是怎样呢?我承认,他并不相信有什么海麒麟、独角鲸:船上的人,只有他不同意大家的看法。他甚至于避免讨论这件事情。但是,我想这事总有一天会使他谈到的。 7月30日,即我们出发以后三星期,船在黄昏的时候到了离巴塔戈尼亚海岸三十海里,跟白呷同一纬度的地方。那时我们已经过了南回归线,麦哲轮海峡就在不到七百海里的南方、不用八天,林肯号便要在太平洋的波涛上行驶了。 尼德。兰跟我一同坐在尾楼甲板上,一边看着这神秘的大海——它的深处到今天为止人们还无法到达:一边谈谈这个,说说那个,这时候,很自然地,我把话头转到巨大的海麒麟上面了,我又谈到我们这次远征成功或失败的各种可能。后来,我看见尼德。兰一声不响,只让我说,就直截了当地要他发言。 “尼德。兰,”我问他“您怎么能怀疑我们追逐着的鲸鱼类动物的存在呢?您这样怀疑,有什么特别理由吗?” 这位鱼叉手在回答之前,看了我一会儿,照他惯常的姿势,拿手拍拍他宽大的前额,闭闭眼睛,好像在沉思。他说: “阿龙纳斯先生,我有理由。” “尼德-兰,您是一位职业的捕鲸专家,您很熟悉海中的巨大哺侞类动物,照理您应当容易承认这个巨大的鲸鱼类动物的存在,可是您竟要来做最后一个怀疑这事的人!” “教授;这是因为您搞错了。”尼德-兰说,“一般的人相信有横过天空的非常特殊的慧星,有住在地球内部的太古时代的侄物,那还可以,但天文学家,地质学家,决不承认有这类荒唐古怪的东西存在。打鲸鱼的人也一样。鲸科动物,我追逐过许多,我用鱼叉叉过很多,我也杀死过好几条,可是,不论那些鲸鱼力量怎样大,怎样凶,它们的尾巴也好-它们的长牙也好,决不能弄坏一艘汽船的钢板……” “尼德-兰,可是,独角鲸的牙齿把船底钻通了的传说并不少。” “木头船,那是可能的,”加拿大人回答,“不过,就是这样的事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不能承认长须鲸、大头鲸、独角鲸可以穿透钢板。” “尼德-兰,您好好听我说……” “不,教授,什么都可以听您,这个可不能。也许这是一条巨大的章鱼吧?……” “尼德-兰,那更不对了。章鱼是软体动物,单是这个名字就已经表明它的肌肉一点也不坚强。就是章鱼有五百英尺长,它也不会属于脊推动物这一门,它对于斯各脱亚号或林肯号这类的船,决不至有损害的。所以有关这类海怪或怪物的事迹,都应当看作是荒唐无稽之谈。” “那么,生物学专家,”尼德。兰带着点讥诮的口气说,“您是坚持有巨大鲸鱼类动物的存在吗?……” “是的,尼德-兰,我再说一遍,我所以相信,我是有事实根据的。我相信海中有一种哺侞类动物存在,它的躯体组织十分坚实,属于脊椎动物门,像长须鲸、大头鲸或海豚,一样,并且有一个角质的长牙,钻穿的力量十分大。” “晤!”这位鱼叉手哼了一声,同时摇摇头,一副表示不能相信的神气。 “请您注意,”我又说,“我的诚实的加拿大人,如果有这样的一种动物,如果它是生活在海洋底下,如果它要在离水面几英里深的海底活动,它必然有坚强无比的机体。” “为什么要这么坚强的机体呢?”尼德-兰问。 “因为要在很深的水中生活,要能抵抗水的压力,那就必须有一种不可估计的巨大力量。”真的吗?”尼德-兰挤一挤眼睛,看看我。 “真的,一些数目字很容易给您证明这享。” “啊!”尼德-兰答,“数目字!人们可以随便拿数目字来证明自己喜欢的事!” “尼德-兰,这是实事求是的,而不是数学上的数目字。请您好好地听我说。我们都承认,一个大气压力等于三十二英尺高的水柱压力。实际上,这水柱的高度是最小的,因为我们现在讲的是海水,海水的密度大于淡水的密度。尼德-兰,好吧,当您潜入水中,在您上面有多少倍三十二英尺的水,您的身体就要顶住同等倍数大气压的压力,即每平方厘米面积上要顶住同等倍数公斤的压力。照这样推算,在三百二十英尺深处的压力是十大气压,在三千二百英尺深处是一百大气压,三万二千英尺深,就是说,约两里半深处,是一千大气压。这就等于说,如果您潜入大洋到这样的深度,您身上每平方厘米的面积上就要受到上千公斤的压力。可是,诚实的尼德-兰,您晓得您身上有多少平方厘米的面积吗?” “当然不少,阿龙纳斯先生。” “大约有一万七千平方厘米的面积。” “这么多吗?” “实际上,一大气压比每平方厘米的一公斤重量超过一些,现在,您身上一万七千平方厘米的面积就顶着一万七千五百六十八公斤的压力,” “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 “您一点不觉得。您所以不被这样大的压力压扁,是因为进人您身体中的空气也有相等的压力。因此,内部压力和外部压力能够达到平衡,内外压力抵消了”,所以您可以顶着:不觉得辛苦。但在水中便不同了。” “是的,我懂得了,”尼德-兰回答我,也比较注意了,“因为水在我周围,永不进入我身体。” “对,尼德尸兰。所以,照这样推算。在海底下三十二英尺,您要受到一万七千五百六十八公斤的压力;在海底下三百二十英尺,受到十倍的压力,即十六万五千六百八十公斤的压力;在海底下三千二百英尺,受到百倍的压力,即一百七十五万六千八百公斤的压力;最后,在海底下三万二千英尺,受到千倍的压力,即一千七百五十六万八千公斤的压力;就是说,您要被压成薄片,压成像人们把您从水压机的铁板下拉出来似的!” 尼德-兰喊一声:“好家伙!” “好,我的诚实的鱼叉手,如果一种脊推动物,身长好几百米,身宽按照身长的比例,它住在这样的海底深处,那么,它们有数百万平方厘米面积的身躯,所受到的压力,就要以千百亿公斤来计算了。现在请您算一算它们的骨架和机体,要顶住这样大的压力所必需的抵抗力吧!” “那它们的身体要用八英寸厚的钢板造成,跟铁甲战舰那样才行。”尼德-兰回答。 “正像您说的那样,尼德-兰,现在您想想,这样一个巨大的物体,以快车的速度撞在一只船壳上,可能产生的破坏力量是怎样。” “是……也许……是这样。“加拿大人回答,由于上面的数目字,他心中动摇了,但并不愿意马上认输。 “那么,您相信了吗?” “您使我相信了一件事,生物学专家,就是说,如果海底下有这样的动物,那它们的身体力量必须像您所说的那样强大。” “可是,固执的鱼叉手、如果海底下没有这样的动物,您怎样说明斯各脱亚号所遭遇到的事故呢? “这或者……”尼德-兰迟疑地说。 “你说下去吧!” “因为…。这不是真的!”这位加拿大人回答,他无意中背出阿拉哥1的这句有名的对话。 但这个回答不能说明什么,只不过说明了这位鱼叉手的固执罢了。这一天我不再追问他,斯各脱亚号的事故是不可否认的。船底上的洞是实实在在有的,而且这洞非堵住不可,当然我并不认为有一个洞就能说明问题,可是这洞决不是毫无原因就会有的。既然它不是暗礁撞的,那必然是某一种动物的尖利武器钻的了。 那么,把以上所举的理由归纳一下,我认为这个动物是属于脊椎动物门,哺侞动物纲,鱼类,鲸鱼目。它所属的科,是长须鲸、大头鲸、海豚的那一科;至于它应列入的“属”,应归人的“种”,那要等将来才能弄清楚。如果我们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解剖这个神秘的怪物。要解剖它,就得捉住它;要捉住它,就得叉住它(这是尼德-兰的事).要叉住它,就得看见它(这是全体船员的事);要看见它,就得碰见它(这是碰运气的事)。 第五章 冒险行动 林肯号的航行,在这些天当中,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但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使得尼德-兰显出了他惊人的技巧,同时也说明了我们对他的那种信任是应该的。 6月30日,在马露因海面上,林肯号向美国的捕鲸船打听那条独角鲸的消息,这些捕鲸船都说役碰见。但其中一只名叫孟禄号的捕鲸船船长,知道尼德-兰在我们船上。要请他帮忙,追捕已经发现了的一条鲸鱼。法拉古舰长很想看看尼德-兰的本领,就准许他到孟禄号船上去。我们的加拿大朋友运气真好,不仅是打了一条鲸鱼,而且是打了两条,他投出双叉,一叉直刺人一条鲸鱼的心脏,追赶了几分钟以后,另一条也被捕获了。 毫无疑问,如果我们追赶的那个怪物,真的跟尼德-兰的鱼叉相碰,我决不敢打赌,保证这个怪物无事。 战舰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美洲东南方的海岸行驶,7月3日,我们到达麦哲轮海峡口上,与童女峡在同一个纬度。但法拉古舰长不愿意通过这曲折的海峡,要从合恩角绕过去。 全体船员一致赞成他的主张。的确,我们哪能在这狭窄的海峡里碰到那条独角鲸呢?大多数水手都肯定怪物不能通过海峡,因为它身体很大,海峡容不下它!的海面上,绕过这座孤岛。这是伸在美洲大陆南端的岩石。从前荷兰水手把自己故乡的名字送给它,称它为合恩角。现在船向西北开,明天,战舰的机轮就要在太平洋水波中搅动了。 “睁大眼睛!睁大眼睛!”林肯号上的水手们一再他说。 他们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眼睛和望远镜好象被二千美元奖金的远景所眩惑,一刻也不愿休息。白天黑夜,人人都留心洋面,患昼盲症的人因在黑暗中能看得清。比别人要多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获得这笔奖金。 我个人是不受金钱引诱的,但我在船上也同样注意观察海面。除了用餐的几分钟,睡眠的几小时,不管日晒也好,雨淋也好,我总不离开甲板。有时伏在船头围板上,有时扶着船尾的栏杆,我目不转晴,死盯着一望无际、白练般的浪涛!有好几次,一条任性的鲸鱼把灰黑的脊背露在波涛上的时候,我跟船上全体职工人员一样马上就激动起来。战舰的甲板上马上就挤满了人,水手和军官像水流一般地从布棚下涌出来了。人人都心头跳动,眼光闪烁,注视着鲸鱼的行动。我非常注意地看着,看得眼睛发黑,简直要变成瞎子了。但康塞尔总是若无其事的,用安静的语气一再对我说: “如果先生愿意少费些目力,眼睛不要睁得大大,先生也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空欢喜了一场!林肯号转了方向,向发现的动物冲去,原来是一条平常的长须鲸,或一条普通的大头鲸,不多时就在大家的咒骂声中不见了! 可是天气很好。船在良好的情况中航行,这正是南半球天气恶劣的季节,而这一带的七月却和我们欧洲的一月差不多。不过海是平静的,人们一眼可以看得很远。 尼德。兰总是抱着不肯轻信的态度;除了轮到他在甲板上看守以外,他甚至故意不看洋面——至少在没有发现鲸鱼的时候是这样。他的神奇的眼力有很大的用处,可是在十二小时中有八小时,这位固执的加拿大人只是在舱房中看书或睡觉,我多少次责备他的冷淡和不关心。 “算了吧!”他答,“阿龙纳斯先生,什么都没有,就算海中真有什么怪物,我们可能有机会看见它吗?我们不是漫无计划地瞎捡吗?据说在太平洋的北部海中,又有人看见了这个无法找到的怪物,这我并不否认:但是,自从那次碰见后,两个月已经过去了,要是根据您的这条独角鲸的怪脾气来看,它决不愿意长久停在这一带海上!它移动极快,不可捉摸。并且,教授,您比我更了解,自然造物,决不自相矛盾,它决不使天性迟缓的动物,有快速走动的能力,因为这种能力对-它并无必要。所以,这种动物如果存在的话,它早就跑远了!” 听了他这话,我没法回答。很明显,我们确实是盲目地行动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机会很有限,不过,对于事情的成功,还没有人加以怀疑,船上没有一名水手敢打赌,说没有独角鲸,说它不会出现。 7月20日南回归线正交在经度105度,同月27日我们穿过了在西经110度上的赤道线。此后,船便一直向西行驶,驶进太平洋的中部海中。法拉古舰长想得对,驶到深水的地方,离开这个怪物好像不愿意挨近的大陆和海岛。这样也许好些,机会也许多些;“可能因为接近陆地的海,对于这个怪物,还不够深!”水手长这样说。战舰添了煤后,穿过帕摩图群岛、马贵斯群岛,夏威夷群岛,在东经:32度越过了北回归线,向中国海开去。 我们终于到了这个怪物最近活动的地方了!老实说。我们在船上简直不是过生活了。心跳动得太厉害了,说不定将来会得不可治疗的血瘤症。全体船员,神经都极度紧张,那种程度,我简直不能形容。大家不吃饭、不睡觉。由于了望的水手估计错了或看错了而引起的蚤动,每天总有一二十次。这种连续不断的蚤动,更加强了人们的紧张,以致不能不产生反响。 三个月来(在这三个月当中,真是一天等于一世纪),林肯号跑遍了太平洋北部所有的海面,有时向着看到的鲸鱼冲去,有时忽然离开航线,有时突然掉转船头,有时一下子停住……它不惜弄坏机器,不惜浪费动力,从日本海岸到美洲海岸,没有一处不曾搜索过。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看见的只是那浩瀚无边的大海!至于什么巨大的独角鲸、潜在水中的海岛,沉没的破船、飞走的暗礁,以及什么神秘的东西,却都没有看见! 因此,反响发生了。首先是人心失望,给怀疑的心理打开一个缺口。船上产生了另一种情绪,造成这情绪的因素是三分羞愧,七分恼怒。死盯住一个空想,自然是“愚蠢“,但更多的是恼怒!一年来累积起的像磐石一般的理由,一下子完全垮下来了,这时每个人都想好好吃一吃,睡一睡,来弥补因为自己愚蠢而牺牲了的时间。 由于天生就的动摇性,容易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当初最热诚拥护这次远征的人,现在却变成最激烈的反对者了。这次反响从舱底发生,从仓库看守人的岗位传到船参谋部的军官餐厅。毫无疑问,如果不是法拉古舰长特别坚持,这艘船早就掉头往南开了。 可是,这种无益的搜索再也不能拖得过久。林肯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实在丝毫没有可以责备的地方了。美国海军部派到这只船上的人员,从没有表现过这么大的耐心和热情;失败并不能怪他们;现在除了回航没有什么可做了。 关于回航的建议向舰长提出来了。舰民不听,坚持自己的意见。水手们公然表示不满,船上事务当然要受影响。我不敢说船上就会发生叛变,但坚持了一个时期以后,法拉古舰长像从前的哥轮布1一样,请大家再忍耐三天。如果三天期满,怪物还不出现,掌舵的人把舵轮转三次,林肯号就向欧洲海岸进发。 这个诺言在11月2日发出,它的效果首先是挽回了全体船员的失败心理。人人又以新的注意力观察洋面。人人都要最后看一下海洋,作为这次远征的纪念。望远镜不停地使用,没有一刻空着。这是对巨大独角鲸的最后挑战。对于这次“出庭”的传票,它决不能找出什么理由置之不理了 两天过去了,林肯号以低速度慢慢前进。在可能碰到这个动物的海面上,人们想尽方法引起它的注意或刺激它迟钝的神经。人们把一大块一大块的腊肉拉在船后,——但我应该说,这内使鲨鱼们感到十分满意。林肯号一停下来,许多小船放下去,马上就向战舰周围各方出发,不让一处海面不被搜索到。11月4日晚上到了,这个潜在海底的秘密还是没有揭露出来。 明天,11月5日正午,规定的期限便满期了。中午一过,法拉古舰长就要履行他的诺言,使战舰离开太平洋的北部海面,向东南方开行。 船这时正在北纬31度15分,东经136度42分。日本本上就在高我们不及两百英里左右的下方。黑夜快到了。船上正敲八点钟。一片片的乌云掩盖了上弦的新月。大海波纹在船后面平静地舒展着。 这时候,我倚在船头右舷围板上。康塞尔站在我的旁边,眼睛向前看着。全体船员,爬在缆素梯绳上面,细心考察渐渐缩小和沉黑了的天边。军官们拿着夜间用的望远镜,向渐次黑暗的各方搜索。月亮有时从朵朵的云间吐出一线光芒,使沉黑的海面闪耀着光辉;一会儿又消逝在黑暗中了。 我看着康塞尔,看出他的情绪多少也受了船上一般的影响。至少我是这样感觉。也许,他的神经还是第一次在好奇心的力量下震动了。 “喂,康塞尔,”我跟他说,“现在是获得两千美元奖金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请先生容许我对这件事说句话,”康塞尔答,“我从不想获得这笔奖金,合众国政府可以答应给十万美元,它也并不因此就穷了。” “你说得对,康塞尔;总之,这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我们没怎么考虑就参加进来了。白费了多少时间,消耗了多少精神!要不,六个月以前,我们已经回到法国了……” ‘在先生的小房子里!”康塞尔答道,“在先生的博物馆里!我早已把先生的生物化石分类了!先生的野猪也早就养在植物园的笼中、,吸引着巴黎全城所有好奇的人来参观了!” “正跟你所说的一样,康塞尔,并且,我想,我们还没有估计到人家会怎样嘲笑我们呢!” “可不是”,康塞尔安然回答,“我想,人们一定会嘲笑您先生。我该不该说……?” “你说下去,康塞尔。” “好,那就是先生应得的报酬!” “确是这样!” “一个人如果有幸能和先生一样是一位学者,他就决不该冒昧从事……” 康塞尔没有说完他的“恭维”话。在全船的沉默当中,大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尼德-兰的声音,他喊着: “看哪!我们寻找了多时的那家伙就在那里,正斜对着我们呢!” 第六章 开足马力 一听到这喊声,全体船员,从舰长、军官、水手长一直到水手、练习生,甚至工程师也丢下机器,火夫也离开锅炉,大家都向鱼叉手这边跑来。停船的命令发出了,船只凭本身余下的动力走着。 那时天色非常黑暗,不管这位加拿大人的眼力怎么好,我也要想想他怎能看见和他能够看见什么。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简直要炸了。 可是尼德-兰并没有弄错,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手所指的那个东西。 离林肯号右舷约三百七十米左右,海面好像是被水底发出的光照亮了。这光并不是一般的磷光,这谁也不会弄错。这个怪物潜在水面下几米深,放出十分强烈而神秘的光,就像有些船长的报告中所指出的那样。这种特别灿烂的光芒必定是从什么巨大的发光动力发出来的。发光的部分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拉得很长,椭圆形中心是白热的焦点,射出不可逼视的光度,这光度渐远渐淡,至于熄灭。 “那不过是无数磷分子的集合体。”一位军官说。 “不,”我很有把握地答,“富拉得或沙尔已1之类的动 物决不能发出这么强的光度。这种光只能是电力的光…看!看!它动了!它向前动,又向后移!它向我们冲采了!” 战舰上处处发出喊声。 “不要作声,”法拉古舰长说,“把稳舵,船迎着凤:开倒车!” 水手们跑到舵旁边,工程师们跑到机器旁边。汽门立刻关掉了,林肯号从左舷转了一百八十度。 法拉古舰长喊:“舵向右,向前开!” 以上命令执行了,战舰很快离开了发光的中心。 我弄错了。我们船要走开,但那神秘的动物却以加借的速度逼近来。 我们气都喘不过来。当时,惊呆更甚于恐惧,弄得我们静默不动。这个动物好像开玩笑似的在海面上向我们冲来。它绕着战舰(这时船以每小时十四海里的速度走动),并且把船罩在像光尘一样的电光网中。然后它走出两三海里远,后面拖着一条磷光的尾巴,好像快车的机车留在后面的一团团烟雾般的气体。忽然间,这个怪物从天边的尽头。以惊人的速度突然向林肯号冲来,在离船身二十英尺的海而上又突然停住,光全灭了——不是潜入水中,因为它的光不是慢慢地消散,而是猝然地,像光的来源陡然断了一般!不久它又在战舰的另一边出现了,可能是绕过来的,也可能是从船底下潜水过来的。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给我们致命的打击。可是我们的战舰的行动使我莫名其妙。它在逃,并不去攻击。它本应该追逐怪物的,现在反而被追逐了,我于是向法拉古舰长提出意见。法拉古舰长的面孔,通常是很冷静的,现在却显得万分慌张。 “阿龙纳斯先生,”他回答我,“我没摸清楚我所要对付的这怪物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我不愿意在这么一片黑暗中,随便让战舰去冒险。再说,怎样来攻击这个神秘东西呢,又怎样来防御这东西呢?我们等到天亮,情况便不同了。” “舰长,您现在对于这个动物的性质没有什么疑惑了吗?” “没有疑惑了,先生,明明白白,这是一条巨大的独角鲸,同时又是一条带电的独角鲸。” “也许,”我又说,“我们不能接近它,就像不能接近一条电鳗,或一个水雷那样!” “的确,”舰长答,“它身上有雷电般的力量,它一定是造物者造出来的最可怕的动物了。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先生,我才不得不十分小心在意。” 全体船员在夜间都站着守望,没有一个人想到睡眠。林肯号在速度上敌不过这个怪物,只好保持着低速度慢慢行驶。而独角鲸也模仿战舰,在波涛上随意摆动者,好象还不打算离开这个比武场。 不过,快到半夜的时候,它不见了,或用一句更准确的话说,它像一只大萤火虫一样不发光了。它逃了吗?我介就怕它逃,我们不希望它逃。但到早晨零点五十三分的时候传来一种震耳欲聋的啸声,好橡被极强的压力挤出的水柱所发的啸声那样。 法拉古舰长、尼德-兰和我当时都在尾楼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深沉的黑暗。 “尼德-兰,”舰长问,“您听到鲸鱼叫过吗?” “时常听到,先生,但我从没有听过像现在这条使我获得二千美元奖金的鲸鱼那样的叫声。” “不错,您应获得这笔奖金。不过,请您告诉我,这声音是不是那鲸鱼类动物鼻孔吐水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呢?” “正是那声音,先生,不过现在这声音不知要大多少倍。所以谁也不会弄错。我们面前海里的东西无疑是一条鲸鱼类动物。”这位鱼叉手又说,“请您容许我,先生,明天天亮时,我们对它说几句话。” “恐怕它不会有那样的耐心听您的话,尼德-兰师傅。汐我用半信半疑的声调回答。 “假使我离它只有四鱼叉那么远,”这位加拿大人答,“那时候它非听我的话不可!” “不过你去挨近它的时候,”舰长说,“我得给一只捕鲸艇供您使用吧?” “当然要有一只,先生。” “坐小船岂不是拿我的人员的生命去冒险?” “我的命不算命吗?“这位鱼叉手干脆地回答。 到早晨两点左右,这发光的焦点,在跟林肯号前面相距五海里远的海面,又发出同样强烈的光。虽然距离大,虽然有风声和浪声,我们还是清楚地听到这动物尾巴的搅水声。并且听到它的喘息声。这只巨大的独角鲸到洋面上来呼吸的时候,空气吸人它肺中,就像水蒸气送到两千马力机器的大圆筒里面去那样。 “晤!”我想,“这强大得像一队骑兵的鲸鱼,一定是一条了不得的鲸鱼!” 大家一直警戒到天亮,每个人都在准备战斗。各种打鱼的器械都摆在船栏杆边。二副装好了大口径短铰,这短铣能把鱼叉射出一英里远,又装好了打开花弹的长沧,一击中就是致命伤,哪怕最强大的动物也不能例外。尼德-兰本人只是在那里磨他的鱼叉,鱼叉在他的手里就是件可怕的武器。 六点,天亮起来了,晨曦的微光把独角鲸的电光俺没了。七点,天大亮了,但浓厚的朝雾缩小了视野,最好的望远镜也不济事,因此大家又产生了失望和懊恼的情绪。 我一直攀上尾桅,有些军官早就在桅上面站着。 八点,浓雾沉重地在海面上滚动,它那巨大的气团渐渐地散开了。天际也渐渐扩大,渐渐明朗了。 突然,像昨晚那样,尼德-兰叫起来了。 “我们找的那个东西,在船左舷后面!”鱼又手喊着。 大家的眼光都转向他手指的地方。 在那边,距战舰一海里半左右,一个长长的黑色躯体浮出水上一未来。它的尾巴,激动着水,搅成很大的一个漩涡。任何东西的尾巴都不能这样有力地击打海水。这个动物走过,尾后留下一行巨大、雪白耀眼的水纹,并且描成一条长长的曲线。 我们的战舰埃近了这个鲸鱼类动物。我随便地观察了一下。山农号和海尔维地亚号两船的报告对它的体积有些夸张,我估计一下,它不过二百五十英尺长。至于宽,我很难估量;总之,这个动物在我看来:长宽高三方面的比例都十分匀称。 当我观察这只奇怪动物的时候,两道水和汽从它的鼻孔吐出来,直喷到叫十米的高度,这一点使我肯定了它呼吸的方式。我最后断定这动物是属于脊推动物门,哺侞纲,唯一豚鱼亚纲,鱼类,鲸鱼目,……属。到这里我便不能往下说了。鲸鱼目有三科:长须鲸,大头鲸和海豚,独角鲸是归在最后一科。每一科分为好些属,属分为种,种分为变种。变种、种、属、科,我还不知道,但我不怀疑,借上帝和法拉古舰长的帮助,我可以完成对于这动物的分类。 船上人员等他们首长的命令等得不耐烦了。舰长注意地观察了这个动物后,叫来了工程师。工程师跑来了。舰长问: “先生,气压足了吗?” “足了,先生。”工程师答。 “好,增大火力,全力驶去!” 大家欢呼三声来迎接这道命令。战斗的号角响了。过了一些时候,战舰上两个烟囱吐出一道一道的黑烟,甲板在汽锅的震动下震动起来。 林肯号在机轮的猛力推送下,一直向这怪物冲去,这怪物一点也不在意,战舰离它半锚链1左右的时候,它还不潜入水中,仅略作逃避的样子,不走远,只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这样若即若离的追逐,延长了三刻钟左右,就是战舰想多接近这条鲸鱼四米也不可能。很明白,这样迫下去,永远迫不上它。 法拉古舰长心里很烦躁,拈着那下巴下面蓬蓬的一撮浓须。 “尼德-兰呢?”他喊。 加拿大人跑到前面来。 “好,尼德-兰师傅,”他问,“现在您看是不是还要把小船放下海去?” “先生,不,”尼德-兰答,“因为这个东西是不让人捕捉的,除非它出于自愿。” “那怎么办呢?” “先生,尽可能加大气力。我自己,当然先要得到您的允许,我在船头前桅的绳梯上守着,等我们到了鱼叉投得着的距离时,我就把鱼叉投出去。” “尼德-兰,就这样办吧。”舰长答。他又喊:“工程师,快加大马力。” 尼德-兰走上他的岗位。火力尽量加大着,机轮每分钟转四十三转,蒸汽从活塞里跑出。把测程器抛下去,测知林肯号这时的速度是每小时十八海里半。 但那个可恶的动物每小时的速度也是十八海里半。 在整个一小时内,战舰只能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多进二米也办不到!这对于美国海军中的一艘最快的战舰来说,实在是太难堪了。船员中间遍布着不可遏止的愤怒。水手们咒骂怪物,但是,怪物却不理睬他们。法拉古舰长不只是拈着他的那撮浓须,而且现在开始绞起它来了。 他又把工程师叫过来。 “您已经把马力加到最大的限度了吗?”舰长问。 “是的,舰长,马力已加到了最大限度。”他答。 “活塞都上紧了吗?…” “上到六气压半。” “把它们上到十气压。” 这纯粹是美国式的命令了。恐怕在密西西比河上,跟人比赛、赌输赢的船,也不能这样做的了! “康塞尔,”我对站在我身边的老实人说,“你看,我们的船也许就要爆炸了!” “随您先生怎样说都好l”康塞尔答。 我承认,这个机会,我倒很乐意去碰一碰。 活塞都上好了。煤炭倒人火炉中,凤箱把空气送进去,煽红了火。林肯号的速度又增加了,船桅都连根震动了由于烟囱过窄,阵阵突出的浓烟几乎都找不到出路了。 测程器又一次抛下去。 “现在速度多少?”法拉古舰长问。 “舰长,十九点三海里。” “再增加人力。” 工程师照他的话做了。气压表正指+气压。但这条鲸鱼也添了火力,因为它一点不困难地也以十九点三海里的速度走动。 多么激烈的追逐呀!不,我真不能描写当时使我全身激动的情绪。尼德-兰站在他的岗位上,手拿着鱼叉。这动物有几次让人接近它。 “我们追上它了!我们追上它了:”加拿大人喊。 可是,在他准备投叉的时候,这条鲸鱼立即逃开了,它行动敏捷,照我来看,它的速度每小时至少是三十海里。甚至在我们的船以最快速度航行的时候,它竟然能够绕船一周,似乎跟我们开玩笑呢!愤怒的喊声从大家的胸膛中迸发出来! 中午,我们跟早晨八点一样,一点没有进展。 法拉古舰长决定采取更为直接的办法。 “呵!”他说,“这东西比林肯号走得还快!好吧j我们看看它是不是能躲开我们的锥形炮弹。水手长,叫炮手都到船前头的炮边来。” 船前头的炮立即装上炮弹,发出去了。炮是放了,可是炮弹在距半海里之远的动物上面掠过去,没有打中。 “换一名好炮手!”舰长喊,“谁打中这恶魔,给五百美元!”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炮手——他现在仍然活现在我眼前——眼光镇定,面容冷静,走到大炮面前,把炮位摆好,瞄准了很久的时间。轰的一声炮响了,这时船员们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 炮弹打中了,正打在动物身上,但是并没有给它致命的打击,而是从它圆圆的身上滑过去落在二海里远的海中。 “真怪!”老炮手暴跳如雷,说,“这混蛋的身上一定有一层六英寸厚的铁甲!” “该死的东西!”法拉古舰长喊。 追逐又开始了,法拉古舰长弯身对我说道: “我要一直追到我们的船爆炸为止!” “对,您对!”我答。 人们只指望这动物筋疲力尽,它总不能跟蒸汽机一样,永远不感到疲倦。然而它一点也不疲倦。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它并没有显出一点疲劳的样子。 再说,我们是应该表扬林肯号的,它用不屈不挠的精神进行了这次恶斗。我估计,在11月6日这倒媚的一天里,它所跑的路程不下五百公里!黑夜降临了,陰影笼罩了波涛汹涌的海洋…… 这时候,我以为我们的远征结束了,我们永远不能再见到这个古怪的动物了。可是我错了。 晚上十点五十分,电光又在战舰前面三海里的海面上亮起来,还是跟昨天夜里一样辉煌,一样强烈。 那条独角鲸好像是停着不动。也许白天跑得累了。它睡着了,它随着海水荡漾。这是一个好机会,法拉古舰长决定利用这次机会。 他发出命令。为了不至把敌方惊醒,林肯号减低速度,小心谨慎地前进。在大海中碰到睡着了的鲸鱼,因而胜利地攻击它们,这并不是希奇的事情,尼德-兰也不止一次在鲸鱼昏睡的时候叉中了它们。加拿大人又到了船头斜桅下,走上了他原来的岗位。 战舰慢慢地前进着,一点声息也没有,离这动物三百七十米左右的时候关了气门,船现在只凭本身余下的气力走动。船上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甲板上绝对沉寂。人们距白热的焦点不到一百英尺了,光度更强起来,照得我们的眼睛发昏。 这时候,我伏在船头前面的栏杆上,看见尼德。兰在我下面,一手拉着帆索,一手挥动他锋利的鱼叉。就和这睡着的动物距离不过二十英尺了。 忽然,他的胳膊使劲地一伸,鱼叉投了出去。我听到鱼叉发出响亮的声音,像是碰上了坚硬的躯壳。 对面的电光突然熄灭,两团巨大的水猛扑到战舰甲板上来,像急流一般从船头冲至船尾,冲倒船上的人,打断了护墙桅的绳索。 接着船被狠狠撞了一下,我没来得及站稳,从船栏杆被抛掷到海中去了。 第七章 种类不明的鲸鱼 我虽然由于意外落水而吓得发慌,但我还是很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的感觉。 我首先下沉到二+英尺深的水里。我是泅水的好手,但不能跟拜轮1;口埃德力口-坡3那两位游泳大师相比——我虽沉在水中,神志却一点没有昏迷。我两脚使劲一蹬又浮上了水面。 我浮出水面来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看看战舰在哪里。船上是不是有人看见我掉下水了?林肯号是不是改变方向了?法拉古舰长是不是放小艇下海了?我能不能得救? 夜色沉黑。我仿佛看到一大块黑东西在东方渐渐消失了,它的标灯远远地熄灭了。这一定是我们的战舰。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 “救命!救命!”我喊着,两手拼命划着向林肯号泅去。 我身上的衣服非常碍事。衣服湿了贴在我身上,使我的动作不灵。我要沉下去了!我不能透气了!…… “救命!” 这是我发出的最后呼声。我嘴里满是海水。我极力挣扎,我就要被卷人深渊中了…… 忽然我的衣服被一只很有力的手拉住,我感到自己被托出水面上来了,我听到,我的确听到在我耳朵边响着这样的声音: “如果先生不嫌不方便,愿意靠着我的肩膀,先生便能更从容地游泳。” 我一手抓住我忠实的康塞尔的胳膊。 “是你呀!”我说,“是你呀!” “正是我,”康塞尔答,“我来伺候先生。, “就是刚才的一撞把你跟我同时抛人海中来的吗?” “不是。为了服侍先生,我就跟着先生下来了! 这个好人觉得这样做是很自然的! “战舰呢?”我问。 “战舰哪!”康塞尔转过身来回答,“我认为先生不要再指望它了。” “你说的什么?” “我说的是,在我跳入海中的时候,我听见舵旁边的人喊:‘舵和螺旋桨都坏了” “都坏了?” “是的!被那怪物的牙齿咬坏了。我想,林肯号受到的损坏虽然只存这么一点儿,可是,这种情况对于我们是很不利的,因为船无法掌握方向了。” “那么,我们完了!” “也许完了,”康塞尔安静地回答,“不过,我们还可以支持几个钟头,在几个钟头内,我们可以做不少的事!” 康塞尔这样坚定和冷静,鼓舞了我的力量。我用力地游着,但我的衣服像铅皮一样紧紧裹着我,很妨碍我的动作,我觉得很难支持下去。康塞尔发现了这一点。 “我想先生一定会允许我把衣服割掉。”他说。 他在我的衣服下面放入一把刀子,很快的一下,从上至下把衣服割开。然后,他敏捷地替我脱衣服,我就抓住他泅水。 很快,我也给康塞尔脱掉了衣服,我们彼此轮流在水上“航行”。 可是,我们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可能我们掉下海的时候,人家没有看见,也可能看见了,但因为战舰的舵坏了。不能回到这边来救我们。现在我们只有指靠大船上的小艇 康塞尔很冷静地这样假设,并计划着随后应做的事。多奇怪的性格!这个冰一般冷的人在这里好像在自己家里那样! 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希望林肯号放下小艇来救我们,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力支持,时间愈久愈好,等待小艇到来。我于是决定节约使用我们的力量,使两人不至同时筋疲力尽,下面是我们的办法:我们一个人朝天躺着,两臂交叉,两腿伸直,浮着不动,另一个人泅水把前一人往前推送。做这种“拖船”的工作,每人不能超过十分钟,我们这样替换着做,我们就可以在水面浮好几个钟头,也许可以一直支持到天亮。 这是碰运气的事!不过希望在人心中总是根深蒂固的!并且我们又是两个人。最后,我还要肯定一点——这看来像是不可能的——即使我要打破我心中的一切幻想,即使我要“绝望”,现在也办不到! 战舰跟那鲸鱼冲撞的时间是在夜间十一点钟左右。所以到太阳升起,我们还得游泳八个小时。我们替换着游,游八小时必然可以做到。海面相当平静,我们还不至于过度疲劳。有时,我的眼光想看透深沉的黑暗,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由于我们游泳动作激起的浪花透出一点闪光来。在我手下破碎的明亮的水波,点缀在镜子般闪闪的水而上,就好像一块块青灰色的金属片。真可以说,我们是在水银中游泳了。 到早晨一点左右,我感到极端疲倦。我的四肢痉挛得很厉害,渐渐发硬,不能灵活运用了。康塞尔不得不来支持我,我们保全生命的担子于是完全落在他一一人身上。不久我听到这个可怜人发喘了;他的呼吸渐渐短促了。我明白他也不能支持很久了。 “丢下我吧!丢下我吧!”我对他说。 “丢下先生!永远不能!”他答,“我还要死在先生前头呢!” 这时候,有一片厚云被风吹向东边去,月亮露出来了。海水在月亮下闪闪发光。这仁慈的月亮重新鼓起了我们的气力。我的头又抬起来。我的眼光向天边各处了望。我看见了战舰。它在离我们五海里的海面,只是模糊不清的漆黑一团。但小艇呢,一只也没有! 我想叫喊。距离这么远,叫喊有什么用!我的嘴唇肿得发不出声音。康塞尔还可以说话,我听到他好几次这样喊”救命呀!救命呀!” 我们停一下动作,我们用心听。尽管我的耳朵充血,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但我觉得似乎是有人呼喊,在回答康塞尔的叫唤。 “你听见吗?“我低声说。 “听见!听见!” 康塞尔又向空中发出绝望的呼喊。 这一次,不可能有错误了!是有一个人在回答我们的呼喊!是被抛弃在大海中的受难者吗?是撞船的另一牺牲者吗?还是战舰上的一只小艇在黑暗中呼唤我们呢? 康塞尔用尽最后的力量,托住我的肩膀,我尽力抗拒我最后的一次痉挛,他半身浮出水面望望,然后又筋疲力尽地躺下 “你看见什么吗?” “我看见……”他低声说,“我看见……我们不要说话……我们保留我们剩下的力量吧!……” 他看见了什么呢?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那怪物来了!……可是那人声究竟……现在并不是约拿3躲在鲸鱼肚子里的时代了! 不过康塞尔还拖着我。他有时抬起头来,直往前看,发出呼喊,回答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几乎没有听见,我的气力尽了,我的手指都僵了,我的手再不能支持我了:我的嘴怞搐着,一张开就灌满海水:冷气侵袭着我。我最后一次抬起头来,一会儿又沉下去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碰到一个坚实的物体。我就紧靠着它。随后,我觉得有人拉我,把我拉到水面上来,我的胸部不胀了,我晕过去了…… 一定是由于我身体受到有力的摩擦,我才很快苏醒过来。我迷述糊糊地半睁开我的眼睛…… “康塞尔!”我低声说。 “先生叫我吗?”康塞尔答。 这个时候,月亮正往西沉,在它的最后光芒下,我看到不是康塞尔的脸孔,但我立即认出是谁了。 “尼德-兰!“我喊。 “正是他哩,先生,他是来追他的奖金的!”加拿大人答。 “您也是在战舰被撞的时候被抛人海中的吗?” “是的,教授,但情形比您好些,我几乎是立刻就能站立在一个浮动的小岛上了。” “一个小岛吗?” “或者更正确地说,是站在你的那只巨大的独角鲸上。” “尼德-兰,请你讲清楚吧。” “不过,我很快就了解我的鱼叉为什么不能伤害它,为什么碰在它表皮上就碰弯了。” “为什么呢?尼德-兰,为什么呢?” “教授,因为那个东西是钢板做的!” 到这里,我不能不振作精神,重新回忆一番,并且检查一下自己以前的想法。 加拿大人的最后几句话使我心中的想法立即转变了。我很快爬到这个半浸在水中,已经作了我们的临时避难所的生物(或物体)上面。我用脚踢它,它分明是坚固结实、钻不透的硬物体,而不是构成海中哺侞类动物的庞大躯体的柔软物质。 不过这个坚硬物体可能是一种骨质的-甲壳,跟太古时代动物的甲壳相似,我很可以把这个怪物归人两栖的爬虫类,如龟鳖、鳄鱼、遥龙之类。 可是!不然!在我脚下的灰黑色的背脊是有光泽的。滑溜溜的,而不是粗糙有鳞的。它被撞时发出金属的响亮声,这是那么不可思议,看来,我只好说它是由螺丝钉铆成的铁板制造的了。 再不可能怀疑了!这动物,这怪东西,这天然的怪物,它使整个学术界费尽了心血,它使东西两半球的航海家糊里糊涂,现在应当承认,它是一种更惊人的怪东西,它是人工制造的怪东西。 看到最怪诞、最荒唐、甚至神话式的生物,也不会使我惊骇到这种程度。造物者手中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出奇,也容易了解。现在一下子看到那种不可能的事竟是奥妙地由人的双手实现的,那就不能不使人感到十分惊讶了! 现在不容犹豫了。我们现在是躺在一只潜水船的脊背上,按照我可能的判断,这船似乎有点像一条巨大的钢鱼。对这,尼德-兰也早有他的看法:我们——康塞尔和我——只能同意他。 “那么,这只船里面是不是有一套驾驶机器和一批驾驶人员?”我说。 “当然有,”鱼叉手答,“不过,我上这浮动小岛已三小时了,它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船一直没有走动吗?” “没有走动,阿龙纳斯先生。它只是随波飘荡,而不是“它自己动。” “可是,我们都知道,它移动的速度很大。正因为它有这样的速度,所以就必然有一套机器,和一批躁纵机器的人,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们是得救了。” “晤!”尼德-兰带着保留的语气说。 这时候,好像是为了要证明我的论据是对的,这个奇异东西的后面沸腾起来,它现在开行了,推动它的分明是那推进器。我们赶快紧紧把住它那浮出水面约八十厘米的上层。还算运气,它的速度并不十分快。 它如果就这样在水平面上行驶,我倒一点不在乎,”尼德-兰低声说,“但是,如果它忽然异想天开沉到水底下去,那我的性命就靠不住了!” 加拿大人说得一点不错。所以,最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跟里面的人取得联系。我想在它上层找到一个开口,一块盖板,用专门术语来说,找到一个“人孔”;但一行行的螺丝钉很清楚、很均匀,把钢板衔接得十分结实,无缝可寻。 而且这时,月亮又消逝了,我们是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只好等到天亮,才能想法进入这只潜水船的内部。 所以,我们的命运是完全由指挥这机器的神秘的领航人的意思来决定了。如果他们潜入水中,我们便完了!除了这种情形,那我并不怀疑跟他们取得联系的可能性。正是,如果他们不能造空气,他们一定要常常到洋面上来,更换他们呼吸的空气。所以,船上层必然有一个孔,使船内部可以跟外间的大气互相交流。 至于希望得到法拉古舰长来救的想法,现在要完全放弃了。我们被拖到西方去,我估计船的速度相当缓慢,每小时约十二海里。船的推进器搅动海水,十分规律,有时船浮出一些,向高空喷出磷光的水柱。 到早晨四点左右,这船的速度增加了。我们被拖得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了,同时海浪又直接向我们打来。很幸运,尼德-兰一下子摸到了一个钉在钢背上的大环,我们就牢牢地挽住它,才不至滑倒。 最后,长夜过去了。我的不完全的回忆不容我将当时的印象完全写出来。单有一件小事现在还可以记起来。就是当风浪比较平静的时候,我似乎几次都听到有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不可捉摸的乐曲的和声。全世界的人都无法解释的那水底航行的秘密是怎么一回事呢?生活在这只-怪船里的是怎样的人呢?怎样的机械使它行动有这样惊人的速度呢? 天亮了。朝雾笼罩着我们,但不久就消散了。我正要仔细观察一下上层形成平台的船壳的时候,我觉得船渐渐下沉了。 “喂!鬼东西!”尼德-兰喊着,用脚狠踢钢板,“开门吧,不好客的航海人!” 但在推进器拨水的隆隆声响中间,想叫人听到他的活是不容易的。很幸运,船一会儿又不往下沉了。 突然,一片猛然推动铁板的声音从船里面发出来。一块铁板掀起了,出来一个人,这人怪叫了一声,立即又进去不见了。 不久,八个又高又大的壮汉,蒙着脸,一声不响地走出来,把我们拉进了他们的可怕机器中。 第八章 动中之动 像闪电一般炔,他们粗暴地把我们架进这只潜水船中。我的伙伴和我,简直连辨明方向的时间都没有。他们走进这浮动的监牢中,心中会有什么感觉,我可不知道:但我自己却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皮肤都冰凉了。我们跟谁打交道呢?无疑地是跟一些新型的横行海上的海盗打交道。 我们一进去,上面狭小的盖板立即关上了,四周是漆黑的一团。从光亮的地方,突然进入黑暗中,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感到我的光脚是紧紧地踩在一架铁梯上。尼德-兰和康塞尔,被人们抓得紧紧的,跟在我后面。铁梯下面一扇门打开了,我们走进去以后,门就立即关上,发出很响亮的声音。 关在里面的,现在单单剩下我们了。在什么地方呢?我说不出来,甚至也猜不出来。只见一片漆黑,竟黑到这么一种程度:在几分钟后,就是通常在最黑暗的夜间浮来浮去的那种模糊光线,我的眼睛也一点没碰到。 尼德-兰对人家给我们的这种款待方式非常愤慨,池尽情地发泄他的愤怒。 “混蛋!“他喊,“这儿的人待客不亚于喀里多尼亚人!他们只差吃人肉罢了!我才不奇怪呢,不过我要声明,我不会不反抗就让他们吃我!” “安静些,尼德-兰好朋友,安静些,”康塞尔平心静气他说,“没到时候,您用不着冒火。我们还没有被放在烤盘里呢!” “对,还没有放在烤盘里,”加拿大人答,“但是毫无疑伺,我们已经在烤炉里了。这么黑。哼!好在我的尖板刀还带在身边,用得着它的时候,我是会看得清楚的。这些盗,看他们谁敢先来向我下手吧……” “尼德-兰,您不用发脾气,”我于是对鱼叉手说,“暴躁:没有什么用,只会把事情搞坏了,谁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呢!我们倒不如先想法知道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我摸索着慢慢地走。走了五步,我碰到一堵铁墙,墙是用螺丝钉铆住的铁板。然后,我转回来,撞上一张木头桌子,桌子边放有几张方板凳。这间监狱的地板上铺着很厚的麻垫子,走起来没有一点脚步声。光光的墙壁摸不出有问窗的痕迹。康塞尔从相反的方向走过来,碰着我;我们回到这舱房的中间,这舱房大约长二十英尺,宽十英尺。至于高度,尼德-兰身材虽高,也没有能衡量出来。 半个钟头过去了,我们的情形一点没有改变,就在这时候,我们眼前的黑暗忽然转变为极度的光明。我们的牢狱突然明亮了,就是说,房中突然充满了十分强烈的发光体,我起初简直受不了这种光亮。看见这雪白、强烈的光,我认出,这就是发生在潜水艇周围,很美丽的磷光似的电光。我自然而然地闭了一下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我看见光线是从装在舱顶上的一个半透明的半球体中发出来的。 “好了!我们能看清楚了广尼德-兰喊,手拿着刀,作防卫的姿势。 “是的,我们能看清楚了,”我答,同时提出相反的意见,“不过我们的处境还是跟刚才一般黑暗。” “愿先生耐心些。”冷静的康塞尔说。 舱房的突然明亮正好使我可以仔细地看一下里面的环境。房中只有一张桌子和五张凳子。看不见门户,想是闭得很紧密。没有什么声响传到我们耳边来。在这艇的内部似乎是死一般的沉寂。它是走着呢,在海面上呢,还是在海底下呢?我没有法子猜测。 不过那个光明的球总不会无缘无故地亮起来。我估计船上就会有人来。如果人家忘记了我们,人家便不会使这所黑牢亮起来。 我果然没有想错。不久就听到门闩响,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 一个是身材短小,筋肉发达,两肩宽阔,躯体壮健,坚强的头颅,蓬蓬的黑发,浓浓的胡须,犀利的眼光,他的风度带有法国普罗丈斯省人所特有的那种南方人的气概。狄德罗认为人的手势是富于譬喻的,真是说的对,现在这个短小的人正是这句活的活证据。可以感觉到,在他惯用的语言中,一定是充满了修辞学中的各种譬喻词汇。当然我并役有机会证实这事,因为他对我讲的是一种特异的、听不懂的话。 第二个来人更值得详细地加以描写。格拉第奥列或恩格尔的门徒一看他的容貌,可能就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用不着迟疑,我立刻看出这个人的主要特点:第一,自信,因为他的头高傲地摆在两肩形成的弧线中,他那漆黑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人;第二,镇定,因为他的肤色,苍白不红,表示他血脉的安定;第三,强毅,这从他眼眶筋肉的迅速收缩看出来;最后,勇敢,因为他的深呼吸就表明了他的胁活力强。 我还要说,这个人的样子很高傲,他坚定的眼光好像反映出他高深的思艺。从他整个形貌来看。丛他的举止和表情的一致性来看,根据相面先生的说法,无疑地,他是个但白直率的人。 我看见这个人在面前,心中自然而然地觉得很安定,我预料我们的会谈将很顺利。 这个人究竟是三十五岁还是五十岁,我可不能确定。他的身材高大,他的前额宽阔,鼻子笔直,嘴唇平正,牙齿齐整,两手细长,用手相学家的话来说,特别“精灵”,就是说。正好配得上他富有情感的心灵。这人可能是我从来没有碰见过的最完美的人型。更有一个细微的特征,他的两个眼睛,彼此隔开略远一些,可以把整个一方景色同时收入眼帘中。这一特点——我在以后证实了——使他的眼力比尼德-兰的还要高强。当这个人注视着一件东西的时候,他紧喳起眉毛,微微合起他宽大的眼皮,这样,眼皮正好圈着眼珠,使得视野的范围缩小,他注视着!好厉害的眼光!远方缩小的物件都被他放大!他一眼便看透您的心事!在我们看来是很模糊的海波,他一目便能了然!他一眼便能看出海底深处的一切情形! 这两个陌生人,头上戴着水獭皮的便帽,脚上蹬着海豹皮的水靴,身上穿着特殊织物的衣服,腰身不紧,动作起来方便自如。 两人中高大的一位——他显然是这船上的首脑——注意地打量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然后转身跟他的同伴谈了一会,他说的话我听不懂。这是一种响亮、和谐、婉转的语言,其中母音的声调好像变化很多。 他的同伴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讲了几句完全听不懂的话。然后他的眼光回过来,好像直接问我。 我拿法国话回答他,说我不懂他的诸;但他似乎不懂我说的什么,这情形真叫我相当为难。 “先生就讲讲我们的经过情形好了,”康塞尔对我说,“这两位先生也许可能听懂几句!” 我重新讲述我们遭遇的经过,每个音节都念得清楚,一点细节都没有遗漏。我说出我们的姓名和身份,然后我正式介绍我们:阿龙纳斯教授,他的仆人康塞尔,鱼叉手尼德-兰师傅。 这个眼睛又温和又镇定的人,安详地、而且礼貌地、非常注意地听我说话。但他的面容没有露出一点迹象足以表明他听懂了我说的经过。当我说完了之后,他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只有说英国活试试看。或者他可能听懂这种现在很通行的语言。我懂英语和德语,看书没有问题,可是谈话却还不行。但是,无论如何,总要想办法使人家听得懂。 “来吧,您来吧,我对鱼叉手说,”尼德-兰师傅,现在轮到您了,请您尽量从肚子里把英国人说的地道的英语拿出来。您想法比我说得更清楚一点。” 尼德-兰一点不推托,把我讲过的话又讲了一遍,他讲的我差不多都听得懂。内容是一样的,但形式不同了。加拿大人,由于他的性格,说话时很激动。他愤愤地埋怨人家蔑视人权,把我们关在这里,质问人家凭什么法律扣留我们,他引证了“人身保障法”的条文,说要控诉非法羁禁他的人,他全身激动,指手画脚,大声叫喊,最后,他用富于表情的手势,让对方明白,我们饿得要命。 这却是真话,但我们差不多完全忘记自己饿了。 鱼叉手很吃惊,因为他的话跟我说的一样,好像也没有为对方所了解。来看我们的这两个人,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很明显,他们既不懂得阿拉哥的语言,也不懂得法拉第的语言。 我们所有的语言资本都拿出来了,可是并没有解决问题,我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康塞尔对我说: “如果先生允许的活,我现在用德语来讲一讲。” “什么!你会说德语?”我喊。 “这不至于使先生不高兴吧,我像普通佛兰德人一样,会说德语。” “正相反,你会说德语,我很高兴。说吧,好小伙子。” 康塞尔拿他很镇定的语调,将我们的经过情形作了第三次的叙述。可是,不管讲述人怎样把话说得婉转漂亮,音调怎样和谐动听,德语也无济干事。 最后,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极力想起我早年所学过的语言,我拿拉丁话来讲述我们的遭遇和经过。西赛罗听了,可能要塞住耳朵,把我赶到厨房里去,可是,我也勉强对付着说完了。但结果还是白费。 我们最后一次的尝试又失败了,这两个陌生人用那不可懂的语言彼此说了几句诸,他们就走开了,甚至于世界各国通用的使人安心的手势也没对我们做一下。门又关起来了。 “这简直是太无耻了!”尼德-兰喊,他是第二十次发怒了。“怎么!我们给他们说法语、英语、德语、拉丁语,可是这些混蛋就没有一个人懂得礼貌,连理也不理!” “尼德-兰,安静些,”我对愤怒的鱼叉手说,“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教授先生,”我们好动火的同伴答,“难道我们就这样饿死在这铁笼子里吗?” “算了吧!“康塞尔说,“只要心中放宽一些,我们还可以支持得很久!” “朋友们,不要失望,”我说,“我们现在是走在很坏的道路上。你们给我耐心等待一下,先说说你们对于这船的船长和船员的看法吧。” “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尼德-兰答,“这些人是混 “老实的尼德-兰,这个国家在地图上还没有绘出来哩,我承认这两个人的国籍实在很难断定!他们不是英国人,不是法国人,不是德国人,这是可以肯定的了。我倒想说这个船长和他的助手是生长在低纬度地带的人。他们身上带有南方人的特点。他们可能是西班牙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或印度人吗?但是他们的身型还不容许我下断语。至于他们的语言,那是完全无法懂得的。” “这就是不懂得各种语言的苦恼了,”康塞尔答,“也可以说世界上没有统一的语言真不方便!” “这有什么用呢!”尼德-兰答,“你们没有看见吗?这些人有他们自己的语言,这种语言好像是为了叫好人没法向他们讨饭吃才创造的!但是,在地球上所有的国家,张张嘴,动动牙床,咬咬齿和唇,这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在魁北克和在帕摩图一样,在巴黎和跟巴黎对面的城市一样,这不就是说我饿了,给我东西吃吗!” “呵!”康塞尔说,“真有那么不聪明的人!”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侍者,他给我们送来衣服,海上穿的上衣和短裤,衣服的质料我简直不认得。我赶快拿来穿上,我的同伴跟我一样,穿上了衣服。 这时候,侍者一可能是哑巴,也可能是聋子——把三份餐具放在桌上。 千这才像话,看来不是坏事。”康塞尔说。 “算了吧!”心中忿恨的鱼叉手说,“这里有什么可吃的?至多是甲鱼肝、鲨鱼片,海狗排罢了!” “我们看吧!”康塞尔说。 食品用银制的罩子盖着,两边对称地在桌布上摆好了,我们在饭桌前坐下。很显然,我们是跟有文化和有礼貌的人打交道,如果没有那照耀着我们的电光,我简直要以为自己不是在利物浦阿德费旅馆里,就是在巴黎的大饭店里。可是我得声明一句,面包和酒完全没有。饮水很新鲜、很清凉,但不过是水,水不是尼德-兰爱喝的。在端来给我们吃的肉类中间,有几种我认得是烹调得很精致的鱼:但有几盘很好吃的菜,我说不出名日来,甚至于它们是植物是动物,我都不敢说。至于桌上的食具,更是精美,无可指摘。每一件东西,匙子、叉子、刀、盘,上面都有一个字母,字母周围有一句题词,我们照原来的样式抄在下面: mobillsinmobild,动中之动!这句题词只要把原来的in字译成“中”字而不译成“上”字,就正好用在这只潜水船上。“n”可能是在海底下发号施令的那位神秘人物的姓名开头的一个字母! 尼德-兰和康塞尔跟我不一样,并没有想得这么多。他们在尽量地吃,我立刻也跟他们一样做。此外,我对,于我们的命运也放心了,据我看来事情很清楚,我们的主人决没有意思让我们俄死。 可是,什么事都是有始有终的,都要过去的,就是饿眷肚子,十五小时没吃东西这样的事也不是例外的。现在矜们的肚子装满了,又迫切地感到需要睡觉了。我们跟死亡连续斗争了一夜,现在想睡觉也是很自然的。 “说真的,我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康塞尔说。 “我也想睡一睡!”尼德-兰答。 我的两个同伴躺在舱房的地毯上,不久就呼呼地酣睡了。 至于我个人,虽然感到有睡觉的需要,可是却不那么容易睡得着。很多的思虑涌上心头,很多不可解决的问题塞满了我的脑子,很多的想象要我的眼睛睁开来!我们在哪儿?把我们带走的是什么奇异的力量?我感到——不如说我以为感到——这船正向海底最深的地方下沉。许多恶梦把我纠缠住了。我在这神秘的避难所里面,窥见一大群没人知道的动物,这只潜水艇似乎是它们的同类,它跟它们一样活着,一样动着,一样可怕!……之后,我的脑子安静下来,我蒙蒙咙陇地幻想着,不久也就沉沉地人睡了…… 第九章 尼德·兰的愤怒 我们睡了多少时候,我不知道;但一定很久,因为我们的精神完全恢复了。我醒得最早。我的同伴还没有动静,仍睡在那个角落里,像一堆东西一样。 从这张硬邦邦的床上起来,我立刻感到我的头脑清醒了,我的精神充沛了。于是我又重新观察我们这间牢房。里面的布置丝毫没有变动。牢房还是牢房,囚徒还是囚徒。不过那个侍者乘我们睡熟的时候,把桌上的东西拿走了。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我们的处境就会发生变化,我冷静地在想,我们是不是注定要永远生活在这个囚笼中。 这种苦难就要临头的思想使我更为难过的是,我脑子虽然不像昨天那样纠缠不清了,可是心口上总觉得特别压抑。我呼吸非常困难,浓浊的空气已经不够我肺部一呼一吸的调换。虽然牢房还算宽大,但很明白,我们已经消耗掉了里面大部分氧气。本来每人每小时要消费一百升空气中所含有的氧,这空气到了含有差不多等量的二氧化碳时,就不能呼吸了。 因此,给我们的牢房换换空气,是很迫切需要的了,无疑的,整个潜水艇也该换换空气了。 这使我想到一个问题。这所浮动住宅的首脑是怎样解决换气问题的?他是用化学方法获得空气的吗?是用氯酸钾加热放出氧气,还是用氢氧化钾吸收二氧化碳气呢?真是这样的话,他必须与陆地保持一定的联系才能取得这些化学原料。或者他只是利用高压力把空气储藏在密封的房间里,然后根据船上人员的需要再把空气放出来吗?或者是这样。或者,他是用更方便,更经济,而且更可能的方法,那就是像鲸鱼类动物一样,浮到水面上来呼吸,二十四小时换一次空气。不管怎样,不管用哪种方法,我觉得为了慎重起见,现在应该赶快使用了。 事实上,我不得不加紧呼吸,把这房间里很少的一点氧气都吸取了,这时候,我忽然吸到一股带海水咸味的新鲜空气,我感到凉爽轻快。这正是使人精神焕发的海风;含有大量碘质的海风!我张大了嘴,让肺部充满了新鲜气体。同时我感到船在摇摆。这铁皮怪分明是浮到海面上来,用鲸鱼呼吸的方式呼吸了。因此我完全肯定了这船调换空气的办法。 我一边自由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寻找把这种养人的气体送到我们周围的那个东西,或不如说“通气管子”,我不久便找到了。在房门上面,开有一个通气孔,一阵一阵的新鲜空气就从这通气孔进来,填补房中不足的空气。 我正在观察的时候,尼德-兰和康塞尔,在新鲜空气的刺激下,也差不多同时醒来了。他们擦擦眼睛,伸伸胳膊,一下就站起来。 “先生睡得好吗?”康塞尔跟平常一样客客气气地问。 “很不错。康塞尔。“我答,”尼德-兰师傅,您睡得怎样?” “十分甜美,教授。不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弄错了,好像我现在呼吸的是海风!” 一个水手不可能弄错;我告诉加拿大人,当他睡熟的时候所发生的一切。 “对!”他说,“这就完全说明了我们在林肯号上看到这条所谓独角鲸的时候所听到的那种吼声了。” “不错,足德-兰师傅,这是它的呼吸声!” “不过,阿龙纳斯先生,现在几点钟了,我完全不知道,恐怕至少也是晚餐时候了吧?” “老实的鱼叉手,晚餐时候吗?恐怕至少是午餐时候了,因为从昨天算起,我们现在是在过第二天了。” “这么说,”康塞尔说,“我们是睡了二十四个小时了。” “我想是的。”我答。 “我不反对你的意见,”尼德-兰答,“晚餐也好,午餐也好,不管侍者送来什么,都是欢迎的。” “晚餐和午餐都来。”康塞尔说。 “不错,”加拿大人答,“我们有权利要这两顿饭,在我个人,这两顿饭我都得尝尝。” “对呀!尼德-兰,再等一会,”我答,“现在很明白,这些人并不想饿死我们,因为,如果要饿死我们,昨天的晚餐便没有意义了。” “是要把我们填肥!”尼德-兰答。 “我反对您这话,”我答,“我们并不是落在吃人的野蛮人手里!” “一次送饭不能作为定论,”加拿大人很正经地答,“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很久就没有新鲜的肉吃了,真是这样的话,像您教授,您的仆人和我,三个身体康健的人的肉……” “尼德-兰师傅,您不要这样想,”我口答鱼叉手,“您更不能从这个角度来反对我们的主人,这样只能使情势更加严重,更加不利。” “不管怎样,”鱼叉手说,“我肚子饿得要命,晚餐也好,今餐也好,还是不送来!” “尼德-兰师傅,”我答,“我们要遵照船上的规定,我想我们的胃口是走在用餐时间的前面了。” “是!我们把胃口摆在规定的餐时就好了!”康塞尔安静地答。 “康塞尔好朋友,在这件事上我佩服您,”性急的加拿大人答,“您不发愁,也不冒火!总是镇定,若无其事!您可骼把饭后的祷告挪到饭前来念,宁愿饿死,也不肯埋怨!” “埋怨有什么用呢?”康塞尔问。 “至少总可以出口气呀!能这样就已经不错了。如果这些海盗——我说海盗是尊重他们,并且我也不愿意使教授不痛快,他不让我叫他们吃人的野人——如果这些海盗认为他们把我关在这气闷的笼子里,而可以一点不听到我、发脾气的咒骂,那他们就弄错了!好,阿龙纳斯先生,请您老实说,您想他们会不会把我们长时间关在这铁盒子里? “老实说,尼德-兰好朋友,我跟您一样,知道的不比您多。” “那么,您就猜一猜,怎么样?” “我想,这次偶然事件使我们知道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如果潜水艇上的人认为这个秘密对他们有重大利害关系,一定要保守,如果这种利害关系比三个人的生命更要紧,那么,我认为我们的生命就危险了。反过来,如果情形不是这样,那么,一有机会,这个吞食我们的怪物就可以把我们送回我们人类居住的大陆。” “就怕他们把我们编人他们的船员名册中了,”康塞尔说,“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留下来了……” “留下我们,”尼德-兰答,“一直到有一艘比林肯号更快、或更灵巧的战舰,破获了这个匪巢,把巢中的人员和我们送到船上大桅的横木上,让大家自由自在,尽量呼吸一次空气。” “尼德-兰师傅,您想得对,”我答,“可是,据我们知道,人家还没有向我们提出关于这事的建议,我们现在就来讨论应该采取哪一种办法,是没有用处的。我一再说,我们要等待,既然没事就不必随便找事。” “正相反!教授,”鱼叉手答,他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要干一下。” “哎!尼德-兰师傅,干什么呀?” “我们逃。” “逃出陆上的监牢都很困难,何况逃出海底的监牢?我看绝对办不到。” “好吧,尼德-兰,”康塞尔问,“您怎样回敬先生的反对意见呢?我相信一个美洲人是不会弄到束手无策的!” 鱼叉手显然很为难,默不作声。在目前的情况下,想逃出去,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但一个加拿大人应当算做半个法国人,从尼德-兰师傅的回答,就可以看出来。 “那么,阿龙纳斯先生,”他思考了一会说,“您想想看,那无法逃出监牢的囚徒该怎么办呢?” “想不出来,我的朋友。” “这很简单,就是自己想办法留在里面。” “对呀!”康塞尔说,“留在里面总比留在上面或下面好些!” “不过,首先要将看守、警卫和把门的都赶出去。“尼德-兰补充说。 “尼德,兰,您说什么?您真想夺取这只船吗? “真想。”加拿大人答。 “这是不可能的。” “先生,为什么不可能呢?说不定会碰到个把好机会。那时,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不去利用它。如果这只机器船上只有二十个人,我想,他们是不能使两个法国人和一个加拿大人退缩的!” 接受鱼叉手的提议比讨论它好些。所以我只作了下面的回答: “尼德-兰师傅,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办法。不过,我求您,在机会到来以前,千万不要性急,千万要忍耐,我们只能有计划有策略的行事,发脾气是创造不了有利条件的。所以您的答应我,要暂时忍耐,不能过于激动。”“教授先生,我答应您不发脾气。尼德兰带着不大能使人安心得语气回答,”我不说一句粗话,也不露一个结果对我不利的粗暴动作,就是桌上的菜饭不按照心中想望的”时间端出来,我也同样不动火。” “尼德-兰,这么说,那就一言为定了。”我这样回答了加拿大人。 随后,我们的谈话停止了,我们各自思考。至于我个人,我承认,不管鱼叉手怎样有信心,我对他的办法丝毫没有什么幻想。我不承认会有像尼德-兰所说的那些机会。这艘潜水艇既然能开得这样稳稳当当的,上面一定有不少人,因此,万一斗起来,我们碰到的对手是强大的。再说,最要紧的是能够自由,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自由。我简。直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从这关闭得密密实实的铁板房里、逃出去。其次,这位古怪的船长只要有点保守秘密的意:思——至少看来是这样——他决不让我们随便在船上自由行动。现在,他会不会用暴力把我们于掉,或者有一天把我们抛弃在某一个角落里?这都是不可知的事。不过这些假设在我看来都十分可能,都可以讲得通,只有那脑筋简单盼鱼叉手才指望能够重新取得自己的自由。 我看得出尼德-兰因为脑子里想得太多,变得更加激动了。我渐渐听到他喉咙中咕咕着不知骂些什么,我看见他的样子愈来愈怕人。他站起来,像一只关在笼中的老虎。转来转去,用脚踢用拳打墙壁。时间过得很快,大家感觉饿得厉害,这一回,侍者并没有来。如果人家对我们真正怀着好意,那现在真是有些过于忽视我们受难人的处境了。 尼德-兰的胃口很大,他饿得发慌,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尽管他有言在先,我还是怕他一看见船上的人就要发:作。 又过了两小时,尼德-兰愤怒得更厉害了。他叫叫喊喊,但没有用。铁板墙是又聋又哑的。我甚至听不到这只死气沉沉的船上有一点声响。船不动了,因为我不感觉到船身在推进器推动下所发生的震颤。它可能是潜入到大海的最深处,跟陆地毫无关系了。这种陰沉的寂静真叫人骇怕。 我们受人冷落,困守在这间房子里,这样下去究竟还有多久,我不敢设想。我们跟这只船的船长会见以后所产生的各种希望,现在渐渐破灭了。这个人温和的眼光,慷慨的、够,高雅的举止都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现在,出现密我面前的却是一个无情的、冷酷的怪人。我感到他是没有入性、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是人类不可饶恕的敌人,他琳人怀有永远不解的仇恨! 但是,他把我们关在这狭小的牢房里,不给我们饭吃。听任我们因此链而走险,是不是存心要饿死我们呢,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是这样强烈,我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侵袭着我。康塞尔还是若无其事。尼德。兰就像猛虎般在吼叫。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响。金属地板上发出脚步声。门锁转动了,门开了,侍者进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冲上去阻止他,加拿大人已经猛扑过去,抓住这个不幸的侍者,把他按倒,扼住他的喉咙。侍者被他那有力的大手掐得都不能透气了。 康塞尔正要从鱼叉手的双手中把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侍者拉过来,我也正要去尽我的力量帮着他的时候,忽然我听到下面用法语说的几句话,我呆在那里不动了: “您不要急,尼德-兰师傅;您,教授先生,请听我说!” 第十章 水中人 说这诺的人正是这船的船长。 尼德-兰听到这些话,立刻站了起来。侍者被掐得半死不活,看见他的主人一招手,便蹒跚地走出去了,一点也没有流露他对加拿大人的愤恨,这说明了船长在船上有很高的威信。康塞尔不禁有点奇怪,我也吓得发愣,我们默默等待这事的结局。 船长交叉着两手,靠着桌子的一角,注意地观察我们。他不说话,是因为有顾虑吗?他后悔刚才不该用法语说那些话吗?我们不妨这样设想。 我们谁也不想打破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很镇定。很感动人的声调说: “先生们,我会说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我本来可以在我们初次会见的时候回答你们,不过我想先认识你们,然后再考虑。你们把事实经过复述了四遍,内容完全相同,这使我肯定了你们的身份,我现在知道,偶然的机会使得我碰见了负有出国作科学考察使命的巴黎博物馆生物学教授彼埃尔-阿龙纳斯先生,他的仆人康塞尔以及北美合众国海军部林肯号战舰上的鱼叉手、加拿大人尼德-兰。”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船长向我提的不是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这人说法语一点不费力,没有任何土音。他用的句子很正确,词汇很恰当,说的话流畅通达。可是我总感。觉不出他是我的法国同胞。 他继续说下去,他这样说: “先生,我现在才再一次来访问你们,你们一定认为我耽搁得大久了。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以后,要仔细考虑一下应该怎样对待你们,我很迟疑不决。最为难的是你们在跟一个与人类不相往来的人打交道。你们打乱了我的生活……” “这不是故意的。”我说。 “不是故意的吗?”这个人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回答,“林肯号在海面上到处追逐我,难道是无意的吗?你们上这艘战舰,难道不是故意的吗?你们用炮弹轰我的船,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尼德-兰师傅用鱼叉打我的船,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我看得出在这些话里面,含有一种隐忍不发的愤怒。但对于他提出的这些责问,我有个很有道理的回答,我就说: “先生,您一定不知道关于您的问题在美洲和欧洲所引起的争论。您不知道由于您的潜水艇的冲撞所发生的各种意外事件,已经哄动了两个大陆。现在我不想告诉您,人们为了解释那唯有您才知道其中奥妙的神秘现象所做的无数假设。,但您要知道,林肯号一直追逐您到太平洋北部海面。仍然认为是追打一种海怪,非把它从海洋中清除掉不可呢。” 船长的唇上浮现出微笑,然后语气比较温和地回答: “阿龙纳斯先生,您敢肯定你们的战舰不是去追击潜水艇而只是追击海怪吗?” 这个问题使我很难回答,因为,法拉古舰长肯定是不会迟疑的,他一定相信,消灭这类潜水艇和打击巨大的独角鲸,同样是他的职责。 “先生,您要知道,”这个人又说,“我是有权利把你们当作敌人看待的。” 我故意不回答。因为碰到蛮不讲理的时候,再来讨论这类题目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犹豫了很久,”船长又说,“我没有任何义务接待你们。如果我要撇开你们,我就不想再来看你们了。我会把际们重新放在曾经作为你们避难所的这只船的平台上,就当你们没有存在一样,只管潜入海中。难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吗?” “这也许是野蛮人的权利,”我答,“而不是文明人的权利。” “教授先生,”船长很激动地回答,“我不是你们所说的文明人,为了我个人才能感觉到的理由,我跟整个人类社会断绝了关系。所以我不服从人类社会的法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些东西了。” 这话说得十分干脆。这人眼中闪出愤怒和轻蔑的光芒,我看得出这个人的生活中一定有过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不单把自己放在人类的法律之外,而且使自己绝对的独立、自由,不受任何约束!既然人家在海面上和他交手都被他打败了,谁还敢到海底下去追赶他呢?什么船能吃得消他这艘潜水艇的冲击呢?不管钢板多么厚的铁甲舰,哪一艘能吃得消它的冲角的一撞呢?没有一个人能质问他所做的事。如果他相信上帝,如果他还有良心,那么只有上帝。只有良心,是他可以依据的唯一公断人了。 以上的这些感想在我心中很快地闪过去,这个奇怪的人当时默不作声,潜心思索,好像什么也不理会了。我既害怕又好奇地注视着他,像俄狄浦斯注视人面狮身怪一样。 经过长久的沉默以后,船长又开口了,他说: “因此,我迟疑不决,但是我认为,我的利益是能够与人类天生的那种同情心相一致的。既然命运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你们就留在我的船上吧。你们在船上是自由的,但为了换得这种自由——毕竟是相对的自由,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只要口头上答应就可以了。” “先生,您说吧,”我答,“我想这条件一定是一个正直的人可以接受的条件。” “是的,先生,条件是这样。可能因为某种意外的事件,我不得不把你们关在你们住的舱房里,关上几小时,或是关上几天。我决不愿使用暴力,我希望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在任何其它情况下也一样,要绝对服从。这样做,一切都由我负责,与你们丝毫无关,因为我不要你们看见你们所不应度看的。你们能接受这条件吗?” 这样看来,船上一定有很离奇古怪的事,这事是服从社会法律的人不应该看的!那么,在我将来可能碰到的惊奇事件当中,这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一件。 “我们接受,”我答,“但是,先生,我要求您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仅仅是一个。” “说吧,先生。” “您刚才说我们在船上可以自由,是不是?” “完全自由。” “我要问您,您所说的是怎样的自由?” “就是往来行动、耳闻目见的自由,甚至于有观察船上、一切的自由——某些特殊情况除外——就是跟我们(我的 同伴和我)享有同样的自由。” 显然的,我们彼此都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我于是又说: “请原谅,先生,这种自由不过是国徒可以在监狱中走动的自由!这种自由对于我们并不够。” “可是,对这种自由你们应当感到满足了。” “什么!我们将永不能再见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吗!?” “是的,先生,这不过是使您不再受那世俗的束缚罢了。这种束缚,人们还以为是自由,抛弃了它,不至于像你们所想象的那么难受吧!” “好家伙!“尼德-兰喊道,“我决不能保证我以后不想法逃走!” “尼德-兰师傅,我井没有要您保证。”船长冷淡地回答。 “先生,”我说,我不由自主地生气了,“您倚势欺人!太蛮横了!” “不,先生,这不是蛮横,这是仁慈!你们是我在战斗以后的俘虏!那时,我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把你们送到海底下去,但是我留下你们!你们攻击过我!你们盗窃了世上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的一种秘密,就是我一生的秘密!您以为我会把你们送回那再不应该看见我的陆地上去吗?那永不能!现在我所以要把你们留在这儿,并不是为了你们,实在是为我自己!” 从这些话可以看出,船长是非常固执的,任何理由都改变不了他的成见。 “先生,”我又说,“这样看来,您只是让我们在生死之间抉择罢了。” “正是这样。” “对于这样提出的问题,我的朋友们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说,”但我要声明,我们现在对于这只船上的主人并不受任何诺言的约束。” “先生,您并不受任何诺言的约束。”这个神秘的人回答。 随后,他用比较温和的口气说: “现在,请允许我说完我要跟您说的话。阿龙纳斯先生,我了解您。其实,您也许不至于和您的同伴一样,会抱怨这个偶然把你们跟我的命运连结在一起的机会吧!在我喜欢研究的书籍中,您可以找到您发表的那本关于海底秘密的著作。我时常阅读这本书。地上的学问可以使您达到的,在您的著作中已经达到了。但您还不是什么都懂,还不是什么都看见过。教授,让我跟您说,您决不至懊悔您在我船上度过的时光。您以后将到神奇的世界中游历。震惊、奇怪,将是您心情中惯有的状态。,那不断呈现在您眼前的奇异景象会使您百看不厌。我在下一次周游海底世界的时候,(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又要在我跑过许多次的海底下看见我曾经研究过的一切事物,那时您将变为我这一次科学研究的同伴。从这一天起,您将进入一个新元素的世界,您将看见世界上除了我和我的同伴之外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由于我,我们的星球将把它最后的秘密玄给您。” 我不能否认船长的这些话对我发生了很大的影响,正好说中了我的心事;我暂时忘记了观看这些伟大的东西并不能抵偿我们失去了的自由!我甚至于想搁下自由的问题,留待以后再作打算。所以我只是这样回答他: “先生,您虽然跟人类世界不相往来,但我想您还没有公开否认人的情感。我们是被您好心收留在您船上的受难者,我们忘不了您的好意。至于我,如果因为科学的关系可以把自由忘记的话,那我很知道,我们两人的相遇可能给我巨大的补偿。” 我想,船长是一定要跟我握手,借此表示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但他并不这样做。我真替他惋惜。 “最后一个问题。”当这个神秘的人物想退出去的时候,我对他说。 “教授先生,您说吧。” “我应当怎样称呼您呢?” “先生,”船长回答,“在您来说,我不过是尼摩船长,在我来说,您和您的同伴不过是诺第留斯号的乘客。” 尼摩船长喊人,一个侍者进来。船长用我听不懂的那种语言吩咐了几句。然后他转身对加拿大人和康塞尔说: “在你们的舱房里,正等着你们进餐呢,请你们跟着这个人去。” “这个,我不拒绝!”鱼叉手回答。 于是康塞尔和他走出关了他们三十多小时的这间小房子。 “阿龙纳斯先生,现在我们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给您引路。” “船长,我当然听您的吩咐。” 我跟在船长后面走,一出房门,便走上一条有电光照耀。的走廊,像是船上的过道。约走了十多米以后,第二道门在我们面前打开。 我于是走进了餐厅,餐厅内的摆设和家具都十分讲究小餐厅的两端摆着镶嵌乌木花饰的高大橡木餐橱,在架子的隔板上,有价值不可估量的闪闪发光的陶器、瓷器、玻璃制品。金银制的餐具在由天花板倾泻的光线下显得辉煌夺目,天花板上绘有精美的图画,使光线更加柔和而悦目。 餐厅的中间摆着一桌丰盛的菜。尼摩船长指给我坐的位于。他对我说: “请坐,请吃,您已经好久不吃东西了,请不要客气。” 午餐有好几道菜,全是海里的东西,其中有些荤菜,我简直不知道它们的性质和出处。我承认这些食品都很好,虽然有一种特殊味道,但我也吃得惯。这些式样不同的菜看来都富于磷质,所以我想这一定全是海中的产物。 尼摩船长看着我。我并没有问他,但他猜到了我的心事,他就主动地答复我急于要向他提出的问题。他说: “这些菜大部分您以前都没见过。但您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不必害怕。这些菜很卫生,而且富有营养。很久以夹,我就不吃陆地上的食物了,我的身体也并不见得差。我砌船员——个个都身强力壮——他们和我一样都吃这种食品。 “那么,”我说,“所有的食品都是海产吗?” “是的,教授,大海供应我一切必需品。有时我抛下拖网,等网满得都要断了就把它拉上来。有时我到那看来人没法去的大海中间打猎,我追逐那些居住在我的海底森林中的野味。我的牛羊家畜,像尼普顿的老牧人的一样,无忧无虑地在那广阔的海底牧场上吃草。我在海底有一笔巨大的产业,这产业是由造物主亲手播种的。” 我有点惊异,看着尼摩船长,我这样回答他: “先生,我完全相信您的鱼网能供应这桌上的许多鱼类,我也了解您如何在您的海底森林中打猎,但是我一点不明白在您的菜单上,如何能有肉类——尽管很少?” “先生,”尼摩船长回答,“我从来也不吃陆上动物的肉。” “不过,这是什么呢?”我手指着一个盘子里还剩下的几块肉说。 “教授,您以为这是牛肉吗?其实它不过是海鳖的里婰。这盘是海豚的肝,您或者要以为是炖猪肉。我的厨师是一位很精干的炊事员,他善于保藏海中各种不同的产物。猜尝一尝这些菜。这是一盘罐头海参,马来亚人说这是世界上美味无比的食物。这是奶油糕,所用的奶是从鲸鱼类的奶头上挤出来的,糖是从北极海中的一种大海藻里提炼:出来的。最后我请您尝这秋牡丹的果子酱,它的味道并不亚于最蜜甜的果子酱。” 我一一尝过了,与其说是由于贪食,不如说是由于好奇;同时尼摩船长讲他那不可思议的、似真似假的故事,使我听得心醉神迷。他说: “阿龙纳斯先生,这海,这奇妙的、取之不尽的生命泉源,不仅仅给我吃的,并且还给我穿的。现在您身上穿的衣料是由一种贝壳类的足丝织成的,染上古人喜欢的绊红色。又调配上我从地中海海兔类中取出的紫色。您在舱房中梳洗台上看到的香料,是从海产植物提炼出来的。您睡的床是侮中最软和的大叶海藻做的。您使的笔是鲸鱼的触须,墨水是墨鱼或乌贼分泌的汁。现在海给我一切,正像将来一切都要归还它一样!” “船长,您爱海吧?” “是的,我爱海!海是包罗万象的!海占地球面积的十分之七。海的气息纯洁而卫生。在这汪洋浩瀚的大海中,人们不是孤独的,园为他们感到在自己周围处处都有生命在颤动;海之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舆;海是动,海是爱,正像你们法国一位大诗人所说的,它是长存的生命。的确,教授,自然界在海中也同样有动物、植物、矿物三类。动物在海中可以大量地繁殖,主要的有腔肠动物四类,节肢动物三类,软体动物五类,脊椎动物三类,即哺侞类,爬虫类和成群无数的鱼类。鱼类是动物中无穷无尽的一目……共有一万三千多种,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在淡水中。海是大自然的仓库。可以说,地球是从海开始的,谁知道将来地球不是归给于海呢!海中有无比和平的环境。海不属于压迫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他们的暴力,在那里互相攻打,在那里互相吞噬,把陆地上的各种恐怖手段都搬到那里。但在海平面三十英尺以下,他们的权力便达不到了,他们的气焰便熄灭了,他们的成势便消失了!啊!先生,您要生活,就生活在海中吧!只是在海中才有独立!在海中敌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尼摩船长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不作声了。他是超出了他惯常的沉默,还是说得过多了呢?霎时间,他踱来踱去,情绪很激动。过了一会儿,他的神经安静下来,他的面容又现出惯常的冷淡神气,他转身对我说: “现在,教授,如果您愿意参观我们的诺第留斯号,我愿意为您效劳,我领您看去。” 第十一章 诺第留斯号 尼摩船长站起来,我在他后面跟着,餐厅后部的两扇:门打开了。我走进一个房间,大小跟我刚才走出的那饭厅差不多。 这是图书室。图书室的四壁摆着高大的紫檀木嵌铜丝的书架,架上一层一层的隔板上放满了装潢统一的书籍。架子下面摆着一排蒙着栗色兽皮的长沙发;沙发的曲度正合适,坐上去很舒服。沙发旁边有可以随意移来移去的轻巧的活动书案,人们可以把书放在上面看。图书室中央放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许多小册子,其中有些是过时的报纸。半嵌在拱形天花板上的四个磨沙玻璃球发出柔和的电光,浸浴着这和谐的整体。我看了这所布置十分精致的图书室,心中十分赞美,我几乎都不敢信任我自己的眼睛。 “尼摩船长,”我对刚在沙发上躺下的主人说,“这样一个图书室,就是放在大陆上的宫廷中也足以自豪,我一想到它可以跟着您到海底的最深处,真不禁要眉飞色舞,十分高兴起来。” “教授,试问哪里还可以找出比这里更隐僻更静溢的地方来?”尼摩船长答,“您的自然博物馆的工作室能供给您这样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吗?” “没有,先生,我还得说,我的工作室跟这比较起来,显然是太寒酸了。您这室中有六七千本书呢……” “阿龙纳斯先生,共有一万二千本。这是我跟陆地上的唯一联系。但从我的诺第留斯号第一次潜入水底的那一天起,对我来说,人世就完结了。这一天,我买了我最后一批书,最后一批小册子,最后几份日报,从那时候起,我就认为,人类没有什么思想,也没有什么著作了。教授,这些书随您的便,您可以自由使用。” 我谢谢尼摩船长。我走近书架。各种文字的科学、哲学和文学书籍,架上多的是;可是我就没看到一本关于政治经济学的书籍,这类书籍似乎完全被剔出去了。说来也奇怪,所有的书不管哪种文字的,都随便混在一起,.没有醒目的分类,很显然,诺第留斯号的船长随手拿一本书都可以流利地读下去。 这些书籍中间,我看到有古代和近代大师的杰作——这些都是人类在史学、诗歌和科学方面多年积累的成果,从荷马到维克多-雨果,从翟诺芬到米歇列,从拉伯雷到乔治-桑夫人。,都应有尽有。特别科学书籍,是这所图书室最珍贵的部分,机械学、弹道学、海洋绘图学、气象学、地理学、地质学等等书籍所占的位置不下于自然科学的书籍,我明白这些都是船长研究的重点。我看见架上有韩波尔全集、阿拉哥全集,以及傅戈尔、亨利-圣-克利-德维尔夏斯尔、密尔-爱德华、卡特法日、邓达尔、法拉第、白尔特洛@、薛希修道院长@、别台曼、莫利少校、阿加昔斯等人的著作;科学院的论文,各国地理学会的会刊等等也有。我写的那两本书也放在明显的位置上,我能得到尼摩船长的相当宽大的接待,大概就是由于这两本书。在伯特兰的著作中间,他的那部《天文学的创始人),竟使我推算出这只船制造的确实日期;我知道这部书是于1865年出版,由此可以断定,诺第留斯号下水是在这一个时期之后。这样说来,尼摩船长开始他的海底生活,至多不过三年。我很希望有更新近的书籍可以让我确定这个日期:但我想,我会有时间来做这种研究工作的;我不愿再耽误游览诺第留斯号船上的奇迹。 “先生,”我对船长说,“我多谢您把这些图书让我随便使用。这是科学的宝库,我在这里一定能得到许多益处。, “这里不仅是图书室。“尼摩船长说,“同时又是吸烟室。” “吸烟室吗?”我喊,“船上也怞烟吗?” “当然也怞烟。” “先生,那么,我不能不想您是跟哈瓦那有来往的了。” “一点没有来往。”船长回答,“阿龙纳斯先生,这支雪前,您怞怞看,这虽然不是从哈瓦那来的,但如果您是行家,您一定会满意的。” 我接过他给我的雪茄烟,形状有点像哈瓦那制的轮敦式雪茄,烟叶也似乎是上等的金色烟叶。我在一根漂亮的铜托子上的小火盆上把烟点起来。爱吸烟的人两天来不怞烟,一拿起烟来,就觉浑身愉快,我尽情地吸了几口。我说: “好极了,但不是烟草。” “对,”船长回答,“这种烟草不是从哈瓦那来的,也不是从东方来的。这是海里供给我的一种富有烟精的海藻,这种海藻的数量并不多。先生,您怞不到哈瓦那制的雪前烟不觉得遗憾吗?” “船长,从今天起我就看不起那些烟了。” “那您就随便怞吧!用不着讨论这些烟的来历了。它们没有受过任何烟草管理局的检查,但我想质量也并不见得就差些。” “正相反,很好。” 这时候,尼摩船长打开一扇门,这门跟我进入图书室的闩相对,我走进了宽敞华丽的客厅。 这客厅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长十米,宽六米,高五米,夭花板饰有淡淡的图案花纹,装在天花板上的灯球射出明亮柔和的光线,照耀着陈列在这博物馆中的奇珍异宝。因为这客厅实际上是一所博物馆,一只智慧的妙手把自然界和艺术上的一切珍奇都聚在这里,使它带着一个画家工作室所特有的那种富有艺术性的凌乱。 四周的墙壁悬挂着图案壁毯,壁毯上点缀着三十来幅名画,画框子都是一式一样的,每幅画之间隔以闪闪发亮的武器饰物。我看见其中有不少名贵的作品,大部分我在欧洲私人的收藏馆中,或在图画展览会上曾经欣赏过。历代各家大师的作品挂在这里的有:拉斐尔的一幅圣母,达,芬奇的一幅圣女,戈列治的一幅少女,狄提恩的一幅妇人,维郎尼斯的一幅膜拜图,缨利罗的一幅圣母升天图,贺尔拜因的一幅肖像,委拉斯开兹的一幅修士,里贝拉的一幅殉教者,鲁本斯的一幅节日欢宴图,狄尼埃父子的两幅佛兰德风景,居拉都。、米苏。、包台尔派的三幅“世态画”,叶利哥和普吕东的两幅油画巴久生@和魏宜@的几幅海景图。在近代的作品中,有签署德拉克洛瓦、安格尔,德甘、杜罗扬、梅索尼”埃、,多宾宜等名字的油画、还有一些模仿古代最美典型的缩小铜像和石像,摆在这所华美博物馆角落的座架上。诺第留斯号船长所预言的那种惊奇的情况已经开始控制我、的心灵了。 “教授,”这个古怪人说,“请您原谅我这样毫不客气地在这里接待您,请您原谅这所客厅乱七八糟的没有秩序。” “船长,我并不想知道您是什么人,但我现在可以猜测您是一位艺术家吧?” “先生,我至多不过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我从前喜欢收藏人类双手创造出来的这些最美的作品。我当时是一个热烈的接触,一个不倦的追求家,因此收集了一些价值很高的美术品。这些东西是已经死亡的陆地——对我来说——所留下的最后纪念品了。在我看来,你们的那些近代的美术家也已经是古代的了,他们都已经有两三千年了,所以在我心中,也不把他们分为古代的和现代的。名家大师是没有时代的呀。” “这些音乐家又怎样呢?”我指着韦伯、罗西尼、莫扎特、贝多芬、海顿、梅衣比尔。、海罗尔、瓦格:纳、奥比、古诺以及其他许多人的乐谱说,这些乐谱杂乱地放在一座大型钢琴上面,钢琴占着客厅的一方格的地位。 尼摩船长回答我:“这些音乐家是俄尔甫斯@的同时代人,因为在死者的记忆中,年代的差别消灭了——教授,我跟您的长眠在地下六英尺深的朋友们一样,我本来是死了!” 尼摩船长默不作声,他好像掉在深沉的幻想中。我激动地看着他,默默地分析他脸上的表情。他胳膊时靠在一张嵌花的桌子上,他一点也不看着我,似乎忘记了我在他面前。 我不敢打乱他的默想,我继续观看厅里的那些珍品。 除了艺术作品以外,自然界罕见的产品也占很重要的地位。这些东西主要是植物、贝壳,以及海中的其他产品,大约都是尼摩船长个人的发现。在大厅中间,有一个喷泉。水受电光的照耀,重又落在单由一片大贝壳制成的环形水池中。这个最大的无头软体类动物的贝壳,从它镶有精细花纹的边缘上量,周边约有六米长;这贝壳比威尼斯共和国送给佛朗索瓦一世的那些美丽贝壳还要大得多,巴黎圣修佩斯教堂曾用这种贝壳做了两个巨大的圣水池。 在这环形水池周围,红铜架子的玻璃柜中,最珍贵的海产物品都分了类,并贴着标签,这些都是一个生物学家很难得看见的东西。作为教授的我所感到的喜悦,是谁都不难想象到的。 植虫动物门的两类,腔肠类和棘皮类,在柜中有根奇异的品种。在腔肠类中,有管状珊瑚,扇形矾花,叙利亚的柔软侮绵,摩鹿加群岛的海木贼,磷光珊瑚,挪威海中很好看的逗点珊瑚,各式各样的伞形珊瑚,八枚珊瑚虫,我的老师密尔-爱德华很清楚地分为许多种的整组的石蚕(这里面,我看见有很美丽的扇形石蚕):波旁岛的眼形珊瑚,安的列斯群岛的“海神之车”,各种各样的美丽珊瑚,以及所有一切稀奇古怪的腔肠类动物;这些动物集合起来,能构成整个的海岛,这些岛将来有一天会结合成为大陆。在外表多刺的棘皮类中,有海盘车、海星球、五角星、慧星球、流盘星、海渭、海参等,作为这一类动物的整套标本摆在这里。 一位神经稍微锐敏一点的贝壳类专家,到了另一些陈列软体类动物标本的玻璃柜面前,一定要高兴得发昏了。我这里看见的这一套标本,简直是无价之宝,时间不允许我一一加以描写。在这些珍品中,我仅仅为了备忘起见举出数种:首先是美丽的印度洋的王槌贝,贝身上的规律白点衬着红棕色的底子,鲜明突出。其次,棘皮王风,颜色鲜艳,全身长着棘刺,是欧洲博物馆中罕有的品种)我估计它的价值为两万法郎。其次,新荷兰岛海中的普通糙贝,这种贝很不容易捕获。其次,塞内加尔岛的奇异唇贝,这贝的两片脆酥白壳好像是肥皂泡,一吹就要消散似的。其次,几种爪哇伪喷水壶形贝,这种贝像是边缘有叶状皱纹的石灰质的管子,最为爱好贝壳的人所欢迎。其次,整整一组的洼贝,有些是青黄色,从美洲海中打来的,另一些是棕储色,是新荷兰岛海中繁殖的,后一种产自墨西哥湾,壳作鳞次柿比形,最为突出,前一种是从南冰洋中采取的星状贝。这组中最稀罕的、最好看的是新西兰的马刺形贝。又其次,好看的带硫磺质的版形贝,珍贵的西德列和维纳斯优美贝,上阑格巴沿海的格子花盘贝,螺钿光辉的细纹蹄贝,中国海的绿色帆贝,锥形贝类中差不多没人知道的圆锥贝,印度和非洲作为货币使用的各种各类的磁贝,东印度群岛最珍贵的贝壳——“海的光荣’’。最后是纽丝螺、燕子螺、金字塔形螺、海介蛤、卵形贝、螺旋贝、僧帽贝、铁盔贝、朱红贝、油螺、竖琴螺、岩石螺、法螺、化石螺、纺锤螺、袖形贝、带翼贝、笠形贝、硝子贝、棱形贝,这些精美脆酥的烷贝,科学家把最美丽的名词作为它们的名字。 另外,在特殊的格子中,摆着最美丽的串珠,被电光照得发出星星的火花,其中有从红海的尖角螺中取出来的玫瑰红色珠,有蝶形海耳螺的青色珠,有黄色珠,蓝色珠,黑色珠,以及各海洋中各种软体动物,北方海中蚌蛤类的新奇产品。最后是价值不可估计的宝珠,那是从最稀罕的珍珠贝中取出来的。其中有的比鸽蛋大,它们的价值要超过旅行家达成尼埃卖给波斯国王得价三百万的那颗珍珠,就是和我认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马斯加提教长的另一颗珍珠比较起来,它们还是贵重得多。 所以,要估计出这全部物品的价值,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尼摩船长一定花了数百万金钱来购买这些珍宝,我心里想,他从哪里弄来这笔款子,来满足他收藏家的欲望呢,我正想的时候,被下面的诺打断了: “教授,您在看我的贝壳吗?当然,这些贝壳会使一位生物学家发生浓厚的兴趣:但在我来说,却另有一种乐趣,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是我自己亲手!次集起来的,地球上没有一处海能躲过我的搜寻。” “我了解,船长,我了解您在这样稀世宝藏当中走动的时候所感到的喜悦。您是亲手把自己的财宝收集起来的人。欧洲没有一所博物馆能有您这样的关于海洋产物的珍贵收藏。我对于这些收藏固然尽情赞美,可是,对于装载它的这只船,我不知道更要怎样来赞美呢!我并不想完全知道您的秘密!不过,我得承认,这艘诺第留斯号,它内部的动力,使它行动的机器,赋予它生命的强大原动力,所有这一切,都引起我的最大好奇心。我看见在这个客厅的墙壁上挂着许多仪器,它们的用处我完全不懂得,我是不是可以知道呢?……” “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回答我,“我跟您说过了,您在我船上是自由的,因此,诺第留斯号的任何一部分您都可以去看。所以,您可以详细参观它,我很高兴,能作您的向导。”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先生,但我不能妄用您的美意,随便乱问,我单单想问那些物理仪器是作什么用的。……” “教授,这样的一些仪器,我的房子里也有,到我房中的时候,我一定给您讲解它们的用处。现在请先去参观一下给您留下的舱房。您应该知道您在诺第留斯号船上住得怎么样。” 我跟在尼摩船长后面,从容厅的一个门穿出,又回到过值中。他领我向船前头走去,我在那里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舱房,并且是有床、有梳洗台和各种家具的一个漂亮的房间。 我不能不十分感谢我的主人。 “您的房间紧挨着我的房间,”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对我说,“我的房间跟我们刚离开的客厅相通。” 我走进船长的房间里。房间内部朴实整齐,有点像隐士住的,房中有一张铁床,一张办公台和一些梳洗用具。淡淡的灯光照着内部。里面没有什么讲究的东西。只有一些必需品。 尼摩船长指着一把椅子,对我说: “请坐。” 我坐下,他对我说了下面的一些话。 第十二章 一切都用电 “先生,”尼摩船长指着挂在他房中墙壁上的仪表说,‘这些就是诺第留斯号航行所必需的仪表。在这里跟在客厅里一样,我总是注意着它们,这些仪表给我指出我在海洋中间的实际位置和准确方向。其中有些仪表您是知道的,例如温度表,指出诺第留斯号内的温度,风雨表,测出空气的重量和预告天气的变化,温度表,指示空气干温度数;暴风镜,一当镜中的混合物分解时,便预告暴风雨就将来到;罗盘,指引我的航路;六分仪,测太阳的高低,使我知道船所在的纬度,经线仪,使我可以算出船的经度;最后是日间用的望远镜和夜间用的望远镜,当诺第留斯号浮上水面时,我可以侦察天际四周。” “这些是航海家常用的仪器,”我答,“我知道它们的用法。但这里还有其它的仪器,一定是作为诺第留斯号特殊需要而用的。我现在看见的这个表盘,上面有能转动的针,那不是流体压力计吗?” “正是流体压力计。它是跟海水相通的,可以指出外面海水的压力,因此,我便知道我这船所在的深度。” “那些新式的测验器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那些是温度测验器,给我报告海底下面各水层的温度。” “还有那些我猜不到用处的仪器呢?” “教授,谈到这里,我就应当给您说明一下,”尼摩船长说,“请您听我说吧。” 他静默了一会,然后说: “这里有一种强大的顺手的迅速的方便的原动力,它可以有各种用处,船上一切依靠它。所有一切都由它造出来。它给我光,它给我热,它是我船上机械的灵魂。这原动力就是电。” “电!”我惊异得叫起来。 “是的,先生。” “但是,船长,您这只船移动的速度这么快,这跟电的力量不太符合。到目前为止,电力还是很有限的,只能产生相当有限的力量!” “教授,”尼摩船长回答,“我的电不是一般的电,这就是我可以对您说的一句话。” “先生,我不想再追问,我只是对于这样一种效果感到十分奇怪。不过有一个问题我要提出来,如果是不应该问的,那您可以不答复。您用来生产这种出奇原动力的物质当然是很快就要用完的。例如锌,既然您跟地上没有什么联系,用完了,您怎样补充呢?” “您这个问题可以得到答复。”尼摩船长回答,“首先,我对您说,海底有锌、铁、银、金等矿藏,开发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并不借助于陆地上的这些金属,我只是要大海本身来供给我生产电力的原料。, “要海来供给?” “是的,教授,我的方怯多着呢。譬如我可以把沉在不同深度下的金属线连结成电路,金属线受到的不同热度就产生电:但我通常采用的,是另一种比较方便而实用的方法。” “是哪种方法呢?” “海水的成份您是知道的。一千克的海水有百分之九十六点五是水,百分之二点七左右是氯化钠,其余就是小量的氯化镁,氯化钾,澳化镁,硫酸镁,硫酸和石炭酸。由此您可以看出,氯化钠在海水中含有相当大的分量。而我从海水中提出来的就是钠,我就是用这些钠制造我所需要的物质。” “钠吗?” “是的,先生。钠跟汞混合,成为一种合金,代替本生电池中所需要的锌。汞是不会损失的,只有钠才要消耗,但海水本身供给我所需要的钠。此外我还可以告诉您,钠电池应当是最强的,它的电动力比锌电池要强好几倍。” “船长,我很明白您在这种情形中获得钠的优越性。海水中含有钠6对。不过还要把它制出来,就是说,要把它提出来。您是怎样做的呢?当然您的电池可以做这种工作,不过,如果我没有说错,电动机器消耗的钠的数量,恐怕要超过提出来的钠的数量。那么结果您为生产而消费的钠。实际上比您所能生产的钠数量要多!” “教授,我并不用电池提取,我简单地用陆地上煤炭的热力就是了。, “陆地上的?”我着重地说。 “就说是海底的煤炭吧。”尼摩船长回答。 “您可以在海底开采煤旷吗?” “阿龙纳斯先生,您将会看到我开采。我只请您忍耐些时候,因为您有时间,可以等待一下。我单单请您注意这点:我什么都是取自海洋,利用海洋发电,供给诺第留斯号热、光、动力,简单一句话。电给诺第留斯号生命。” “但电不能供给您呼吸的空气吧?” “呵!我也可以制造空气供我消费,但没有什么必要,因为我高兴时,我可以随便浮到海面上来。但是,电虽不供给我可以呼吸的空气,它可以发动强大的怞气机,把空气送人特殊的密封室,这样,我可以根据需要停留在海底深处,时间要多久就多久。” “船长,”我回答,“我只有佩服,您显然是找到了人类将来可能找到的东西,那就是真正的电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总有一无能够找到,”尼摩船长冷淡地回答,“不管怎样,您已经看到了我用这种宝贵的原动力所做的第一次实际应用。就是它,有太阳光所没有的平均性、连续性,给我们照亮。现在,您请看这座钟,它是用电转动的,走得十分准确,可跟最完善、最准确的钟表比赛。我把它分为二十四小时,像意大利制的钟一样;因为在我来说,既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我能一直把它带到海底去的这种人造光!您看,现在是早晨十点。” “对。” “下面是电的另一种用途。挂在我们面前的这个表盘,是用来指示诺第留斯号的速度的。一根电线把它跟测程器的螺旋桨连接起来,它上面的长针给我指出船行的实际快慢。请看,此刻我们是以每小时十五海里的中等速度行驶着。”。“真了不得。”我答,“船长,我很明白您使用这种原动力的理由,因为这原动力是可以替代风、水和蒸汽。、 “阿龙纳斯先生,我们的活还没有完呢,”尼摩船长站起来说,“请您跟着我来,我们去看看诺第留斯号的后部。” 我现在已经看完了这只潜水艇前头的整个部分,从船中心到船前头,前半部的正确区分如下:长五米的餐厅,一扇隔板,即不能让水渗人的隔板,把它跟图书室隔开;长五举的图书室,长十米的大客厅,第二扇隔板把它跟船长的房间隔开;长五米的船长室;长两米半的我的房间;最后是长六米半的储藏空气的密室,它紧贴着船头。前半部全长是三十五米。防水隔板都开有门,橡胶闭塞器把门关得紧紧的,即使有个把漏洞,也可以保证诺第留斯号的安全。、我跟着尼摩船长,穿过船边的狭窄过道,到了船的中心。在船中心两扇隔板之间有井一般的开口。顺着内壁有一架铁梯子一直通到这口井的上部。我问船长这梯子作什么用。 “它通到小艇。”他回答。 “什么!您还有一只小艇吗?”我有些惊异地说。 “当然喽。一只很好的小艇,轻快,又不怕沉没,可洪游览和钓鱼之用。” “那么您想登上小艇的时候,您必定要浮到水面上去吗?” “并不需要。这小艇系在诺第留斯号船身的上部,放在一个特别用来藏它的凹洞里。小艇全部装有甲板,完全不透水,用结实的螺丝铰钉钉着。铁梯通到诺第留斯号船身上的一个单人小孔,这孔紧接着小艇身上的一个大小相同的孔。我就由这两个孔到小艇上去。一个人用压力螺钉,关上了诺第留斯号的孔门,同时我就关上了小艇的孔门;我松开铰钉,小艇就以很快的速度浮上水面。我于是就打开本来是紧闭着的盖板,竖起桅杆,扯开凤帆或划起桨来,我就在水上漫游了。 “但您怎样回到大船上呢?” “阿龙纳斯先生,不是我回去,而是诺第留斯号回到我1身边来。” “它听您的吩咐?” “它听我的吩咐。一根电线把我跟它连系在一起。我只要打个电报就行了。” “的确,”我说,我被这些奇迹陶醉了,“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 我走过了通到平台的梯笼间,看见一间长二米的舱房,康塞尔和尼德。兰两人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很快活地吃他们的饭。随后,又有一道门通到长三米的厨房,厨房是在宽大的食品储藏室中间。 在厨房里,一切烹任工作都利用电气,电气比煤气更有效更方便。电线接到炉子下面,把热力传给白金片,热力分配到各处,保持一定的、规律的温度。电又烧热蒸馏器,由。子汽化作用,可以供给人清洁的饮水。挨着厨房,有一个浴室,布置得很舒适,室内的水龙头可以随人的意思供应冷水或热水。 连着厨房的便是船员的工作室,长五米。房门关着,我看不见内部的布置,但是我似乎觉得它是根据驾驶诺第留斯号需要的人数来决定的。 里面,第四道防水板把这个工作室和机器间隔开。门打开了,我走进了一间房子,里面尼摩船长(他无疑是第一流的工程师)装置着各种驾驶船的机器。 这个机器间,照得通明,有二十多米长。内部很自然地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放着生产电力的原料,第二部分装着转动螺旋桨的机器。 我一进去,由于满屋子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味,感到不习惯。尼摩船长看出我的神情,他说: 这是钠分解出来的气体;就这一点美中不足。我们每天早晨总要把船露出水面通一次凤,清除这种气体。” 这时我以极大的兴趣研究着诺第留斯号的机器设备。 “您看,”尼摩船长对我说,“我用的是本生电池的装置,不是兰可夫电池的装置,后一种电力不强。本生电池的装置虽然简单,但电力很强,经验证明,确实如此。产生出来的电传到后面,使面积很大的电磁铁对杠杆和轮齿组成的特殊机构所起的作用,转动推进器的轮轴,全船于是就走动了。推进器的直径是六米,涡轮的直径是七米半,每秒钟可转一百二十转。, “那您可以达到的最大速度是多少呢?” “可以有一小时五十海里的高速度- 其中有一个秘密,但我并不坚持要知道。电怎能发生这么强大的力量呢?这种差不多无限制的力量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这是从一种新型的变压器所造成的高电压中得来的吗?还是从一种秘密的杠杆机构可以无限制的增强的转动中得来的呢?这是我不能理解的问题。 “尼摩船长,“我说,“我看到摆在面前的事实,我不想求得这些事实的说明。我看见了诺第留斯号在林肯号前面行驶的力量,我就知道它的速度了。但只能使它走动是不够的〕我们还要能看见它向哪里走去!我们还要能指挥它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您怎样能使它潜人最深的海底,因为水下面的阻力在不断增长,计算起来是有几千几万的大气压呢?您怎样又能使它上升到海面来呢?最后,您又怎样能使它维持在您认为合适的深度里面呢?我问您这些问题是不是太冒昧了?” “并不冒昧,教授,”他略为迟疑了一下回答我,“因为您是不能离开我这只潜水艇的了。请你进客厅来。客厅是我们的真正工作室,在客厅里,您可以知道您对于诺第留斯号应该知道的一切!” 第十三章 一些数目字 一会儿,我们坐在客厅的一张长沙发上,各人嘴里叼着雪茄。船长把一幅详细的图放在我面前,这图是诺第留斯号的平面图、侧面图和投影图。然后他用下面的话来描述这只船的形状: “阿龙纳斯先生,下面就是您乘的这只船的形状和容积。船是很长的圆筒形,两端作圆锥状。很明显,它很像一支雪前烟。这种形式,在轮敦有些船的构造早已采用过了。这个圆筒的长度,从头到尾,正好是七十米,它的横柄,最宽、的地方是八米。所以这船的构造跟普通的远航大汽船不是”完全一样的,它的宽是长的十分之一,它从头至尾是够长、砌,两腰包底又相当圆,因此船行驶时积水容易排走,丝毫不会阻碍它的航行。 “拿上面宽长两个数量计算一下,就可以得到诺第留斯号的面积和体积。面积共为一千零十一平方米四十五厘米,体积共为一千五百点二立方米——就是说,船完全沉入水中时,它的徘水量或体重为一千五百立方米或一千五百吨。 “当我绘制这只在水底航行用的船的图样时,我要求它的吃水部分占十分之九,浮出部分只占十分之一,这样它就可以在水中保持平衡。因此,在这些条件下,它的排水量只能为它体积的十分之九,即一千三百五十六立方米四十八厘米,也就是说,船的体重等于这个数目的吨数。所以我制造这船要根据上面的积量,船的全体重量不能超过这个数目。 “诺第留斯号由双层船壳造成,一层是内壳,另一层是外壳,两壳之间,用许多t字形的蹄铁把它们连接起来,使船身坚硬无比。是的,由于壳与壳之间有这种细胞式的结构,这船像是一大块实铁,中间饱满无隙,可以抵抗一切。它的边缘不可能松动;船身合而为一,是由于结构本身的力量,不是由于铰钉的扣紧;因为材料配置完全适合,构造整齐划一,它可以在海洋中行驶,不怕最汹涌的风浪。 “这两层船壳是用钢板制造的,钢的密度与海水密度的比例是十比七至八。第一层船壳至少有五厘米厚,重量是三百九十四点九六吨。第二层内壳,就是龙骨,有五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宽,只重六十二吨。机器,镇船机,各种附属船具和装置品,内部的各样墙板和木材等等的重量和上面的三百九十四点丸六吨蛆在尸袒,就是总重量一千三百五十六点四八吨中的一部分了。这您明白吗?” “明白。“我答。 “所以,”船长又说,“在这种条件下,当诺第留斯号在海中时,它浮出海面十分之一。但是,如果我装设了容积等于这十分之一的储水池,容水重量为一百五十点七二吨,如果我让水池装满了水,这时船的排水量或重量是一千五百零七吨,那它就完全潜入水中了。教授,事情原来就是这:样。这些储水池实际是存在的,它们在诺第留斯号的下层。我打开储,水池的门,水池就填满了,刚被水面齐顶淹没的船于是往下沉了- “对,船长,可是这里有实际的困难。这样,您可以使船面跟洋面一致,我可以理解。但是,再向下沉,潜入水面以下,您的潜水机器不是碰到一种压力吗?碰到一种由下而上的浮力吗?这种力是以三十英尺高的水柱压力即一个大”气压力为计算标准的,也就是说,每一平方厘米所受的力约为一公斤。” “对,先生。” “所以,只有您把诺第留斯号全部装满了水,否则,我不明白您是怎样把船潜到海底下去。” “教授,”尼摩船长回答,“不应当把静力学和动力学混:淆起来,不然的话,就要发生严重的错误。到达海洋的下层,实际不用费很大的力量,因为凡物体都有下沉到底的倾向。请您听我的推论吧。” “船长,我静听着您的话。” “要船潜入水底,就必需增加重量,当我决定增加时,我只须注意海水体积在不同深度中的压缩数量就成了。” “当然。”我回答。 “可是,水虽不是绝对不可压缩,但至少是很难压缩。是这样,根据最近的计算,每一大气压(即三十英尺高的水柱压力)下,这种压缩数量是一千万分之四百三十六。比方要到一,千米深的水层,我这时要注意的就是海水在一千米:的压力下,即一百大气压的压力下它的体积的压缩数量。这个数量为十万分之四百三十六。所以我这时应增加到的总重量,不是,一千五百零七点二吨,而是一千五百十三点七七吨。因此,增加的重量数是六点五七吨。” “仅仅这个数目吗?、 “仅仅这个数目,阿龙纳斯先生。并且,很容易用计算来证实。本来我有不少的补充储水池,能容百吨的水量。所以我可以下降至海底很深的地方。当我要上升,跟洋面相齐时,放出这些水就成,当我要诺第留斯号全身十分之一浮出水面时,把全部储水池的水排出去就可以了。” 对于根据数字的这些推理,我当然不能提出反对意见。 “船长,”我回答,“我承认您计算的精确,如果我还要争执,那就显得是无理取闹了,因为经验每天都说明您是对的。但目前我感到有一种实际困难的存在。” “先生,什么困难呢?” “当您到一千米深的时候,诺第留斯号的外层受着一百大气压的压力。如果在这个时候;”您想排出各补充储水池伪水量,使船轻快,上升到水面,那一定要船上怞水机的力量能超过这一百大气压的压力,这压力每平方厘米是一百公斤。因此,这一种力……” “单单电就可以给我这一种力量!”尼摩船长急着说,“先生,我一再同您说,我的机器的动力差不多是无限的。诺第留斯号的怞水机有异乎寻常的力量,您应当看见过了,上次对林肯号喷出的水柱,像强大的激流一样,猛烈地冲去。另外,只是要到一千五百和二千米的中等深度时,我才使用那些补充储水池,这是为了爱护我的机器,小心使用它。所以,当我忽然想到水面下二、三里深的海洋底下时,我还使用别的驾驶法,虽然时间较长久,但也一样有效。” “船长,什么方法呢?”我问。 “这样一来,我自然得告诉你我是怎样驾驶诺第留斯号的。” “我很想知道。” “驾驶这船,要它向左向右,简单说,要它在水平面上走时,我使用普通的舵,舵上还有宽阔的副舵,装在船尾,用机轮和滑车转动。但我又可以使诺第留斯号在水中上升、,下降,这时我就使用两个纵斜机板,机板装在船的两侧浮标线的中央,它们是活动的,可以随便变换位置,使用动力强大的杠杆,从船内部来躁纵它们。纵斜机板的位置如果与船身平行,船便在水平面上行驶,如果它们的位置倾斜了,诺第留斯号在推进器的推动下,就沿着倾斜方向或沿着我所要的对角线沉下去,或沿着这对角线浮上来。并且,我想更快地浮上水面来时,我就催动推进器,水的压力使诺第留斯号直线地浮上来,像一只氢气球迅速升人空中一样。” “真了不得!船长,”我喊道,“但是,领航人怎样能看见您在水底下指示船所应走的路线呢?” “领航人是守在一个装有玻璃的笼间里,这笼间在诺第留斯号船身的上部突出部分,装有各种凹凸玻璃片,保证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航路。” “玻璃片能抵抗这样强大的压力吗?, “能抵抗。玻璃虽然经不起冲击,很脆,但有强大的耐压力。1864年在北方海中利用电光做打鱼的实验,我们知道,当时使用的玻璃片只有七毫米厚,可以抵抗十六大气压的压力,同时又可以让强烈发热的光线通过,使它获得不平均的热力的配给。何况我们使用的玻璃片,中央的厚度至少是二十一厘米,就是说,比上面打鱼用的玻璃片厚三十倍。” “尼摩船长,这个我承认;但是在海中要想看得清清楚楚,一定要有光亮来排除黑暗,请问在海水的漆黑中间……” “在领航人的笼间后面,装有一座光度很强的电光探照灯,半海里以内的海洋都可以照亮。” “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船长。我现在明白那种所谓独角鲸的磷光现象了,它真叫学者们迷离惊叹!我顺便问一下,那哄动一时的诺第留斯号和斯各脱亚号的相撞事件,是一次偶然的结果吗?” “先生,那完全是出乎意外。我那时正在水面下二米航行,所以发生了冲撞。可是我也看到斯各脱亚号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失。” “先生,是的,没有受到重大的损失。但是跟林肯号的相碰呢?……” “教授,关于这事,我对于美国海军部的这艘勇敢的、最好的战舰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这是人家来攻击我,我不得不自卫!但我也只做到使这艘战舰不能伤害我,它可以到最近的海港修理好它所受到的损伤,并不很困难。” “啊!船长,”我诚恳地喊道,“您这艘诺第留斯号真正是一艘神奇的船!” “是的,教授,”尼摩船长情绪也很激动地回答,“我爱它,像是爱我最心爱的东西一样!虽然你们的船常受海洋的意外袭击。海上一切都是危险的,荷兰人杨生说的很好他说人们在海上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怕人的无底深渊的感觉但是在诺底留斯号船上,人们心中就一点没有什么害怕。用不着害怕船要损毁,因为这只船的双层船壳是刚铁似的坚硬;它没有风浪的翻腾或颠簸可以毁损的缆索一类东西:它没有风可以吹走的帆;它没有蒸汽可以破裂的铁炉;它不会发生可怕的火灾,因为船完全是钢铁制的,不是木头造的;它不用有时会用完的煤炭,因为电是它的机械原动力;因为它在深水独来独往,不会发生可怕的相撞;它又不用冒风暴的危险,因为它在水面几米下便能得到绝对的平静!先生,以上就是这船的优点。它是一只特殊优异,独一无二的船!对于这只船,设计工程师可能比监造建筑师有信心,监造建筑师可能又比船长更有信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就可以理解到我对我的诺第留斯号为什么完全信赖了,因为我同时是这只船的船长、建筑师和工程师!” 尼摩船长滔滔不绝地雄辩他说着。他眼中的火焰,他手势的激动,使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是的!他爱他的船,像一个父亲爱他的儿子一样! 但有一个也许是冒昧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我忍不住问他: “尼摩船长,您是这船的设计工程师吗?” “是的,教授。”他回答我,“当我还是陆地上的居民的时候,我曾在轮敦,在巴黎,在纽约学习过。” “但是,您怎样能秘密地建造这艘奇异的令人五体投地诺第留斯号呢?” “阿龙纳斯先生,船的每一块材料都是从地球上的不同点,写上假地址送来给我的。船的龙骨是法国克鲁棱工厂造的,推进器大轴是轮敦朋尼公司制的,船壳的钢铁板是利物浦利亚工厂造的,推进器是格拉斯哥斯各脱工厂制的。船上的储水池是巴黎嘉衣公司造的,机器是由普鲁士克虏由工厂制的,船前头的冲角出自瑞典的摩达拉工厂,精确的测验仪器出自纽约的哈提兄弟公司等等,上面的每一制造厂都收到上面署名不同的我的设计图,按图样制造。” “不过,”我说,“这些制好了的一块一块材料,还得把它们配合起来、装置起来呢?” “教授,我在大洋中一个荒岛上建立了我的工作场。在岛上,我的工人,就是我所教养成的我的勇敢的同伴,跟我一起,共同把诺第留斯号完全装配好了。然后,工程完了,我放起火来,把我们在这岛上所遗留的痕迹都消灭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要把这岛都炸毁呢。” “那么,这样看来,我可以相信,这船的建筑费用一定是十分浩大了?” “阿龙纳斯先生,一只钢铁制的船,每吨容量的建筑费为一千一百二十五法郎。可是诺第留斯号的载重吨数是一千五百吨,那么它的建筑费是一百七十丸万法郎,连装备费一共为二百万法郎,连船内所有的美术品和收藏物一共为是五百万法郎。” “尼摩船长,我要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请您问吧,教授。” “您是很富有吗?” “无限地富有,我可以一点不为难地偿清法国的几十亿国债!” 我注视着这位跟我这样说话的古怪人物。难道他以为我可欺而故意吹牛吗?将来我一定有机会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 第十四章 黑潮暖流 地球上海水占的面积共计为三百八十三亿二千五百五十八万平方公里。海水的体积共有二十二亿五千万立方米,它可以成为一个圆球,这圆球的直径为六十里,重量为三百亿亿吨。想了解上面这个数目,必须设想这个数目对十亿之比,同于十亿对单位之比,即是说,在这个数目中所有的十亿数,等于十亿中所有的单位数。而这个数目的海水也就等于地上所有的河流在四万年中所流下来的水量。 在地质学的纪元中,火的时期之后为水的时期。首先,处处都是海洋。“然后,在初期志留纪中,山峰渐渐露出来了,岛屿浮现,又在部分发生的洪水下隐没,重又现出,连接起来,构成大陆,最后,陆地才固定为地理上的各大陆,跟我们今天所看见的一般。固体大陆从流体海水所取得的面积为三千七百万零六百五十七平方英里,即一千二百九十一万六千公亩。 地球上各大陆形状不同,把海水分为五大部分,即,北冰洋,南冰洋,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 太平洋从北至南,是在南北两极之间,从西至东,是在亚洲和美洲之间,共有经度145度的宽广。太平洋是最平静的海,海潮阔大缓慢,潮水中常,雨量丰富。我的命运要我在最奇异的情况下首先走过的,就是这个海洋。 “教授,”尼摩船长对我说,“如果您高兴,我们先明确地记下我们现在的方位,决定这次旅行的出发点。现在时间是正午差一刻“我现在叫船浮上水面来。” 船长按了三次电铃;怞水机开始把储水他的水排出,气压表上的针从不同的气压度数,指出诺第留斯号的上升运动,后来船停住了。 船长说:“我们到了。 我走上通到平台去的中央梯子;我踏上一层一层的钢铁梯级,从打开的铁盖板,到了诺第雷斯号的上面部分。 平台仅仅浮出水面八十厘米。诺第留斯号前头和后部现出象纺锤形状,正好比一根长雪茄烟。我看到船身上的钢板,彼此稍微的鳞次着,很像地上大爬虫类动物身上所有的鳞甲。所以我很自然地明白了,即使有最好的望远镜,这船总会被认为是一只海中动物。 约在平台中间,有那只半藏在船壳中的小艇,好象是一个微微突出的瘤。在平台前后,各装上一个不很高的笼间、向侧边倾斜,一部分装着很厚的凹凸玻璃镜:这两个笼间卜一个作为诺第留斯号领航人之用,另一个装着强力的电灯,光芒四射,探照航路。 海上风平浪静,天空清朗无云。长长的船身差不多感不到海洋的阔大波动。一阵轻微的东风吹皱了洋面。夭惭全无烟雾,可以望得很远。 我们望不见什么。望不见暗礁,望不见小岛。林肯号不见了;望见的只是一片汪洋的海水。 尼摩船长带了他的六分仪,测量太阳的高度,因此可以。知道船所在的纬度。他等待了几分钟,让太阳跟地平线相:齐。当他观察的时候,他的肌肉没有一处颜动,仪器也像握:在铁石的手中一般,绝对平稳。 “正午,”他说,“教授,您要我们这时出发吗?” 我最后看一下海面,因为靠近日本海岸,海面微作努色,然后我回到客厅中来。 客厅中,船长在地图上记了方位,按合时计来算经度卜同时他拿从前做的“时角”观察记录来校对。然后他对我说: “阿龙纳斯先生,我们是在西经137度15分……” “您根据哪种子午线算的呢?”我急急地问,想从船长的回答中知道他的国籍。 “先生,”他答复我,“我有各种不同的时计,可以根据巴黎、格林威治和华盛顿子午线来计算。但因为您的关系,我以后将根据巴黎子午线计算。” 这个回答使我得不到什么。我点头表示谢意,船长又说: “我们在巴黎子午线西经137度15分,北纬30度7分,即是说,距日本海岸约为三百海里。今天11月8日,中午,我们开始作我们的海底探险旅行。” “愿上帝保佑我们!”我答。 “教授,”船长又说,“我现在让您做您的研究。我要船在水深五十米下,向东北偏东方行驶。这里有标记分明的地图,您可以看着我们的航行路线。客厅您可以随便使用,我向您告辞了。” 尼摩船长对我行个礼,出去了。我一人留下,默默地沉思。所想的都是关于这位诺第留斯号的船长。这个古怪的人,自以为不属于任何国籍,我将永远不知道他是哪一国的人吗?他对于人类的那种仇恨,或者他对于使他有那种仇恨的人,要想法作可怕的报复吗?他是不是像康塞尔说的,“有人给他受过痛苦的”一位被人轻视的学者,一位天才,一位近代的伽利略呢?或者他是一位科学家,像美国人莫利一般)学术研究事业因为政治上的变动受到挫折呢?这我都还不能说。我是由于偶然的机会被抛在他船上的人,我的生命躁在他手中,他冷淡地,但客气地收留了我。不过他从不握我伸出去的手,他也从不将他的手伸出来。 整整一个小时,我浸沉在深深的思虑中,总想明了这使我十分感兴味的秘密。后来我的眼光盯着摆在桌上的平面大地图,我就把手指放在上面所指出的经纬度相交的那点。 海洋跟大陆一样,也有江河。这些江河是特殊的水流,从它们的温度、它们的颜色,可以辨认出来,其中最显著的是大家所知道的“暖流”。科学决定了在地球上有下面的五条主要水流路线:第一条在大西洋北部,第二条在大西洋南部,第三条在太平洋北部,第四条在太平洋南部,第五条在印度洋南部。很可能在印度洋北部从前有第六条水流存在,那个时候,里海和阿拉伯海还跟亚洲的各大湖连起来,成为一片大海。 正是,在平面地图上记下的那个点,展开了上面说的一条暖流,日本人叫做黑水流,黑水流从孟加拉湾出来,受热带太阳光线的直射,很为温暖,横过马六甲海峡,沿着亚洲海岸前进,人太平洋北部作环弯形,直到阿留地安群岛。它将樟脑树干和各地方的各样土产输送出去,它的暖流的纯靛蓝色跟大洋的水流显然分开。诺第留斯号要走的就是这条水流。我两眼盯着它,我看见它抿没在太平洋的无边水际中;我正感到自己跟水流一齐奔驰的时候,尼德-兰和康塞尔在客厅门口出现了。 我的两个老实同伴看见堆在他们眼前的神奇物品,惊怪得发楞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呢?我们在什么地方呢?”加拿大人喊,“我们在魁北克博物馆吗?” “如果先生认为可以,”康塞尔答,“还不如说这是桑美拉大厦呢!” “朋友们,”我回答,我同时做个手势,让他们进来,“你们不是在加拿大,也不是在法兰西,而是在诺第留斯号船上,在海底下五十米。” “当然要相信先生的话,因为先生这样肯定了。”康塞尔回答,“老实说,这个客厅,就是让我这个佛兰蒙人看来也要惊奇。” “朋友,你惊奇吧,你好好地看吧,因为对于你这么能干的一个分类者,这里实在有不少的工作可做哩。” 我并不需要鼓励康塞尔去做。这个老实人早就弯身在玻璃柜子上,嘴里已经低声说出生物学家所用的词汇:腹足纲,油螺科,磁贝属,马达加斯加介蛤种,等等…… 这个时候。尼德-兰——他不是贝类学家——问我关于我跟尼摩船长会谈的情形。他问我,我是否发现他是哪一国人,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把我们拉到多少深的海底去?他问了许多问题,我简直来不及回答他。 我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或不如说,将我所不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我又问他,他看到些什么或听到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加拿大人回答,“我甚至于连这船上的人员的影子也没有看见。真的,是不是他们都是电人?” “电人!” “说真的,我是要这样想呢。可是您,阿龙纳靳先生,”尼德-兰问,他总是不忘记他的那个念头,“您不能告诉我这船上一共有多少人吗?十人,二十人,五十人,一百人吗?” “尼德-兰师傅,这我可不能回答您。而且您要相信我,此刻您必须抛弃您那夺取或逃出诺第留斯号的念头。这船是现代工业的杰作,我如果没有看见它,我不知要怎么惋惜呢!许多人,只为能看看这些神奇事物,也就乐意接受我们的处境了。所以您必须保持镇静,我们想法观看我们周围所有的事物。” “观看!”鱼叉手喊,“除了这钢板的监牢,我们看不见什么,我们将来也看不见什么!我们就是跑,我们就是盲目行驶……” 当尼德-兰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全厅黑了,这是绝对的黑暗。明亮的天花板熄灭了,并且熄灭得十分快,使我的眼睛发生一种疼痛的感觉,跟在相反的情形中,即从漆一般的黑暗中忽见最辉煌的光明所发生的感觉一样。 我们都默不作声,动也不敢动,不知道有什么是福是祸的意外事件等着我们。我们听到一种滑走的声音。简直要使人认为是盖板在诺第留斯号的两侧动起来了。 “现在一切真要完蛋了!”尼德-兰说。 “水母目!”康塞尔低声说。 忽然,光线穿过两个长方形的孔洞,从容厅的备方面射进。海水受电光的照耀,通体明亮地显现出来。两块玻璃晶片把我们和海水分开。初时我想到这种脆弱的隔板可能碎裂,心中害怕得发抖;但由于有红铜的结实框架顶住,使它差不多有无限的抵抗力。 在诺第留斯号周围一海里内的海水,现在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多么光怪陆离的景象呵!无论多么高明的妙笔也描写不出来!谁能描绘光线穿过透明的水流所产生的新奇景色呢守谁能描绘那光线照在海洋上下两方,渐次递减的柔和光度呢! 我们认得海洋的透明性,我们知道海水的清澈超过山间清泉。海水中所含有的矿物质和有机物质,甚至于可队增加它的透明性。在太平洋中的某部分,例如在安的列斯群岛,一百四十五米深的海水可以让人看见水底下面的沙床,十分清澈,而阳光的照射力好像直至三百米的深度方才停止。但是,在诺第留斯号所走过的海水中,电光就在水波:中间照耀。这不是明亮的水,而是流动的光了。 如果我们承认爱兰伯的假设,认为海底是有辉煌的磷光照耀的,那么,大自然一定给海中的居民保留下一种最出奇的景象,我现在看见这种光的无穷变化,就可以想到这景象是多么美丽。客厅每边都有窗户开向这未曾经过探测的深渊。厅中的黑暗愈显出外面的光辉,我们细看,好像这片纯晶体,真就是那大到了不得的养鱼缸的玻璃一样。 诺第留斯号好像是不动了,这是因为水中没有标炽盼缘故。可是,时时有那些船头冲角分开的水线纹,在我们眼前迅速地向后掠过。 我们简直心醉神迷了,时靠在玻璃窗面前,我们谁都还。没有打破这由于惊怪发怔所引起的静默。此时康塞尔说: “尼德-兰朋友,您不是要看吗?现在您看吧!” “真新鲜!真新鲜!”加拿大人说,他忘记了他的愤怒和他的逃走计划,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我们要从更远更远的地方走来赞美欣赏这景象哩!” “啊!”我喊道,“我现在明白这个人的生活了!他自己另外造了一个世界,给他保留下最惊人的神奇!” “可是鱼在哪里呢?”加拿大人说,“我看不到鱼呀!” “尼德-兰好朋友,”康塞尔回答,“那没有关系呀,因为 您不认识它们哩。” “我不认识鱼!我这打鱼的人!”尼德-兰喊道。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两个朋友间发生了争论,因为他们都认识,但认识的方式不同。 大家知道鱼类是脊推动物门中的第四纲和最后一纲。鱼类的确切定义是:“有双重循环作用的,冷血的,用鳃呼吸的,生活在水中的脊椎动物”。鱼类由不同的两类构成:硬骨鱼类一即脊骨是硬骨脊椎——和软骨鱼类——即脊骨是软骨脊椎。 加拿大人也许懂得这种区别,但康塞尔知道的就更多,现在他跟尼德。兰有了友谊,大家很要好,他不能承认自己的知识比尼德-兰差,所以他这样说: “尼德-兰老朋友,不错,您是千个打鱼手,一个很能干的渔夫。您曾经捕捉过许多这些很有趣味的动物。不过我可以跟您打赌,您不知道人们怎样把它们分类。” “我知道,”鱼叉手很正经地回答,“人们把它们分为可吃的鱼类和不可吃的鱼类!” “这是讲究吃喝的人的一种分类法,”康塞尔回答,“请您告诉我,您知道硬骨鱼类和软骨鱼类之间存在的差别吗?” “康塞尔,我可能知道。” “您知道这两大组鱼类的小分类吗” “我想我不至于不知道。”加拿大人回答。 “尼德-兰老朋友,好吧,请您听我说,情您好好地记下来吧!硬骨鱼类可分为六目。第一目是硬鳍鱼,上鳃是完:整的,能动的,鳃作梳子形。这一目共有十五科,就是说,包。括已经知道的鱼类的四分之三。这目的类型是:普通鲫鱼。” “相当好吃的鱼。”尼德。兰回答。 康塞尔又说:“第二目是腹鳍鱼,腹鳍是垂在肚腹下面和在胸绪后边,而不是长在肩骨上;这一目分为五科,包括大部分的淡水鱼。这目的类型是:鲤鱼、雄鱼。” “呸!”加拿大人带着看不起的神气说,“淡水鱼!” “第三目是副鳍鱼,”康塞尔说,”腹鳍是接在胸鳝的下面和挂在肩骨上。这一目共有四科。类型是:蝶鱼、比目鱼、鞋底鱼、大比目鱼等。” “美味好吃的鱼!美味好吃的鱼!”鱼叉手喊,他只是从口味的观点来看鱼类。 “第四目是无腹鳍鱼,”康塞尔兴致丝毫不减地又说,“鱼身很长,没有腹鳍,身上有很厚的带粘性的皮;这一目只。有一科。类型是:鳝鱼、鳗鱼、电鳗鱼。” “味道平常!味道平常!尼德。兰答。 “第五目是总鳃鱼、康塞尔说,“鳃是完全的和自由的,但由许多小刷子构成,一对一对地排在鳃环节上。这一目只有一科。类型是:海马鱼、龙马鱼。” “不好吃!不好吃!”鱼叉手回答。 康塞尔说:“最后第六目是固颚鱼,颚骨是固定在齿颚的颚间骨边上,上颚的拱形骨跟头盖骨缝连接在一起,因而!固定不动,这一目没有真正的腹鳍,共有两科。类型是:魄鱼、银鳗。” “这些鱼,用锅来煮,锅也丢脸!”加拿大人喊道。 “尼德-兰老朋友,您明白了吗?”博学的康塞尔问。 “一点也不明白,康塞尔老朋友,”鱼叉手回答,“请您说下去,因为您对这很感兴趣。” “至于软骨鱼类,”康塞尔很冷静地又说,“那就只有三目。” “这更省事了。”尼德-兰说。 “第一目,圆口鱼,鳃合成为一个转动的圈环,鱼鳃开合有许多小孔,这一目只有一科。类型:人目鳗。”这鱼,我们很喜欢吃。”尼德-兰回答。 “第二目,峻鱼,它的鳃类似圆口鱼的鳃,但下鳃活动。这一目是软骨鱼类中最重要的,共有两科。类型:鲨鱼、鳃鱼。” “什么!“尼德-兰喊道,“鲨鱼和鳃鱼是在同一目中,康塞尔老朋友,好哇,为鳃鱼的利益起见,我劝您不要把它们放在一个鱼缸里吧!” 康塞尔回答:“第三目:鳍鱼,鳃跟平常的千样,只由一个有盖的孔开会;这一目有四科。类型:磺鱼。” “啊!康塞尔好朋友,您把最好吃的放在最后了——至少我的意见是这样。现在您的话完了吗?” “是的,完了,尼德-兰好朋友,不过您得注意,就是知道了这些,仍是一无所知,因为科又分为属,属又分为亚属,为种,为变种……”“…… “好哇,康塞尔好朋友,”鱼叉手俯身到玻璃上说,“这不是各种各样的鱼都走过来了嘛!” “真是!鱼呀,”康塞尔喊着,“好像我们是在鱼缸面前呢!” “不,”我回答,“因为鱼缸是一个笼子,但这些鱼是像空中的鸟一般自由自在。” “好哇,康塞尔好朋友,您现在说说这些鱼的名目吧,说说这些鱼的名目吧!”尼德-,兰说。 康塞尔回答:“那我可说不上来。这是我主人的事!, “是一条箭鱼。”我于是说了。 诚然,康塞尔这个人,狂热的分类家,不是一个生物学家,我想他不一定能分别鲤鱼和鳍鱼的不同。总之他跟加拿大人正相反,加拿大人可以毫不迟疑他说出这些鱼的名字来。 尼德-兰回答:“是一条中国箭鱼。” 康塞尔于是低声说:“箭鱼属,硬皮科,固颚目。” 毫无疑问,尼德-兰和康塞尔,他们俩合起来,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生物学家。 加拿大人并没有弄错。面前是一群箭鱼,压扁的身躯。皱纹的皮肤,背脊上有箭链式的武器,在诺第留斯号周围游来游去,鼓动着它们尾巴两边的四排尖刺。再没有比它们的外表更使人赞赏的了,上边灰色,下面全白,点点的金黄在波浪的漩涡中间闪闪发亮,多么美丽!在箭鱼中间,有鳃鱼,像随凤招展的台布,翻来转去,鳃鱼中我看到了使我很喜欢的那种中国鲤鱼,它上半身黑黄色,肚下淡淡的玫瑰色,眼睛后面带有三根刺;这种鱼是很少有的一种,拉色别德当时甚至于还不敢相信有这种鱼,他只在一本日本的图画书中看见过。 在两小时内,整整一大群的水族部队围绕在诺第留斯号周围。在它们的戏耍,它们的跳跃中间,当它们以美丽、光彩和速度来彼此比赛对抗的时候,我分别认出:青色的海婆婆,带有双层黑线的海诽绸鱼,圆团团的尾,白颜色,背上带紫红斑点的虾虎鱼,身上蓝色,头银白色的日本海中的美丽鳍鱼,不用描写,单单名字就可以看出的辉煌的碧琉璃鱼,或带蓝色或带黄色的鳍的条纹鳃鱼,尾上特别有一条黑带的线条鳃鱼,漂亮的裹在六条带中的线带鳃鱼,真正笛子口一般的笛口鱼,间有长至一米的海鹌鹑,日本的火蛇,多刺的鳗鱼,眼睛细小生动,大嘴中长有利牙的六英尺长蛇等等。 我们的赞美一直是最高度的。我们不断地发出惊叹声。尼德-兰说出鱼的名字,康塞尔加以分类;我就在这些鱼类伪活泼姿态和美丽的外形面前,感到极大的喜悦,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可以任意观看这些动物,活生生的,自由自在的,在它们本来生长的海水中游来游去。 在我昏花的眼面前游过的各种类型的水族,简直就是日本海和中国海的全部标本,我对它们实在不能一一列举出来。这些鱼比空中的鸟还多,可能是受电光的吸引,全部向船边跑过来了。 客厅中突然明亮。船边盖板闭起来。使人神迷的光景隐没不见了。可是我很久还似做梦般地想着,一直到我的眼光注意到那些挂在墙板上的机械为止。罗盘仍是指着东北偏东方,气压表正指五气压,表示船在五十米的深处,电力测程器让我们知道船行是每小时十五海里。 我等着尼摩船长,但他不出来。大钟正指五点。 尼德-兰和康塞尔回到他们的舱房。我也走进我的房间。晚餐早在房中摆好了:其中有最美味的海鳖做的汤,一盘切成薄片的海诽鲤鱼的白肉,鲤鱼肝另做,非常可口,一盘金绸鱼的内片,我觉得味道比鲑鱼肉还好。 我夜间看书,写笔记,思考问题。一会儿瞌睡来了,我就躺在海藻叶制的床上,酣美地人睡,这个时候,诺第留斯号正很快地穿过黑潮暖流,迅速地驶去。 第十五章 一封邀请书 第二夭,十一月九日,我足足睡了十二个钟头才醒来。康塞尔来了,他习惯地问我“先生晚上睡得好”,接着就干起活来了。他不去惊动他的朋友,那个加拿大人,让他像瞌睡虫那样在房中睡觉。 我让这个好好先生随心所欲他说话,没有回答他的每一句。我一心想着为什么还看不见尼摩船长,从我们昨天聚谈以后,他一直没有露面,我希望今天能看到他。 我很快穿好了贝足丝织造的衣服。这一身衣料不止一次引起了康塞尔的思索。我告诉他,这身衣料是由发光的、丝一般柔软的纤维制成,这些纤维产在海石上,是地中海沿岸很丰富的一种像“猪腔形”介壳贝类留下的。从前人们拿来做成很好看的衣料,袜子,手套,因为它们又软又暖。诺第留斯号的船员一点不需要陆地上的棉花、羊毛和蚕丝,就可以穿起物美价廉的衣服。 我穿好了衣服就到客厅去,那里还没有人。 我于是钻研那些玻璃柜中堆积着的贝类学上的宝藏,全神贯注地研究。我也潜心搜索那宽大的植物标本库,库里充满着海中最希罕的植物,它们虽然风干了,但仍然保存着令人赞美的颜色。在这些珍贵的水产植物中间,我看到了那些坏生的海苔,孔雀昆布,葡萄叶形的海藻,粒状的水马齿,大红色的柔软海草,扇子形的海苑,吸盘草,这草很像外形下陷的冬菇,很久以来就被归人植虫动物的一类,最后我看到了整个一组的海藻类植物。 整整一天过去了,尼摩船长始终没有来看我。客厅的嵌板没有打开也许人家不愿意我们对于美丽的事物接触得太多吧。诺第留斯号行驶的方向仍是东北偏东,速度为每小时十二海里,距离海面五十至六十米。 第三天,11月10日,还是没有人,同样是冷清清的。我看见一个船员。尼德-兰和康塞尔跟我在一起过了大半天。他们对船长的不可理解的不露面很惊讶,这个奇异的人病了吗?他要改变他怎样安排我们的计划吗? 总而言之,正像康塞尔说的,我们享受到完全的自由,我们吃得很讲究。我们的主人完全遵守他约定的条款。我们不能抱怨,而且,我们意想不到的遭遇使我们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光这一点,我们就没有权利控诉他。 这一天我开始写这次奇遇的日记,这样,我可以详尽而确切地把事情记录下来;我是用海中大叶藻制的纸写日记,这也是一件新奇的事。月11日,大清早,诺第留斯号的内部全换了新鲜空气,我知道我们现在又回到洋面上来补充氧气。我向中央楼梯走去,走上平台。 这时是早晨六点。我看见天是陰的,海也发暗,但相当平静。差不多没有波浪。我希望在平台上碰见尼摩船长,他会来吗)我只看见领航人关在他那玻璃笼间里。我坐在小艇外壳的突出部分,很自在地呼吸着海上的新鲜空气。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浓雾渐渐消散了。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天际涌出。海面被阳光照射得像燃着了的火药,发出一片红光。云彩散在高空,染上深浅不同的色泽,无数的“猫舌头”预告今天整天都要刮风。 可是对于大风暴也不惊怕的诺第留斯号,普通的风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正在欣赏使人愉快的日出景象,忽然听到有人走上平台来。 我正准备招呼尼摩船长,但上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副手。他在平台上向前走,好像没有看见我似的。他拿一架倍数很大的望远镜,十分细心地观察四周的天边、观察过后,他走近嵌板,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语音拼法完全跟下面写的一样。我所以把它记下来,是因为每天早晨,在同样的情况下,总是听到这句话。这句话是这样: “诺土隆一雷斯扑一罗宜一维尔希。” 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我可说不上来。 说了这句话之后,船副又下到船舱去了。我想诺第留斯号又要潜入海底航行了。所以我走回嵌板边,穿过狭长的过道,回到我的房中。 这样过了五天,情形一点没有改变。每天早晨,我走上平台,听到同样的人说出同样的话。尼摩船长仍然没有露面。 我不再指望见他了。到了11月16比我跟尼德-兰和康塞尔回到我房中的时候,看见桌上有一封给我的信。 我拿过信来,立刻把信拆开。信上的字体写得清楚……很干净,但带一点古体,使人想起是有些像德文字体。 这信的内容如下: 送交诺第留斯号船上的阿龙纳斯教授 尼摩船长邀请阿龙纳斯教授出去打猎,这次打猎定于明天早晨在克利斯波岛的林中举行。船长希望他没有什么亭,能来参加,同时也很高兴他的同伴能跟他一道来。 诺第留斯号船长尼摩 1867年11月16日 “打猎!尼德-兰喊道。 “在克利斯波岛的林中!”康塞尔加上一句。 “这个怪人要到陆地上去吗?”尼德-兰又说。 “在我看来,信中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我再看了下信 “那么,一定要接受邀请,”加拿大人说,“我们该怎么办,到了陆地上就知道了。此外我也很高兴能吃到几块新鲜的野味。” 尼摩船长本来是讨厌大陆和岛屿的,现在反来邀我们去林中打猎,这矛盾我不想去求得解释,只是满意地说。 “我们先看看克利斯波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于是查平面地图,在北纬32度40分,西经167度50分的地方,找到一个小岛,它是1801年由克利斯波船长发现的,古老的西班牙地图叫它洛加-德拉-蒲拉达,意译过来就是银石。所以我们现在距出发点约为一千八百海里,诺第留斯号行驶的方向有些改变了,它现在又向东南方驶去。 我把这个处在太平洋北部的小岛指给我的同伴看。 我对他们说:“尼摩船长即使偶然想上陆地,他一定也要选择那些荒凉无人的地方。” 尼德-兰摇摇头,不答话,一会,康塞尔和他都走开了。不动声色的管事人给我端来晚餐,我用过晚餐以后,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很久才入睡。 第二天,11月:7日,我醒来,觉得诺第留斯号不动了。我赶忙穿上衣服,走进了客厅。 尼摩船长已经在厅里等着我了,他看见我,使站起来向我招呼,问我们跟他一同去打猎有什么不方便没有。 既然他一点不提他八天不露面的原因,我也不便打听,所以只是干脆地回答说,我的同伴和我都很乐意跟他去打猎。 “不过,”我又补上一句,“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 “提吧,阿龙纳斯先生,只要我能答复,我就一定答复。“ “那么,船长,既然您跟陆地割断了任何联系,您怎会有森林在克利斯波岛上呢?” “教授;”船长回答,“我的森林不需要太阳,不需要它的光,也不需要它的热。狮子,老虎,豹子,等等,不管什么四足兽都不能到我的森林中来。林中的一切东西只为我一个人生长。这不是陆地的森林,而是海底的森林。” “海底的森林!”我喊道。 “是的,教授。” “您请我到海底森林中去吗?” “正是” “步行去吗?” “步行去,而且不沾一点海水。” “一面打猎吗?” “一面打猎。” “手拿着猎枪吗?” “手拿着猎枪。“ 我两眼盯着诺第留斯号的船长、一点没有露出讨好他的神气。 我想,他的脑子一定有毛病;敢情是最近还发作了一,次,拖了八天,现在还没有好呢。怪可怜的!但愿他发怪脾气,千万不要发狂才好! 我的脸色清楚地透露了我这种想法,但尼摩船长不说:什么,只请我跟着他走俄就像不顾一切地听天由命的人一样跟着他。我们到了饭厅,早餐早就摆好在那里了。 “阿龙纳斯先生,”船长对我说,“我请您用饭,不要客:气。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话。尽管我答应您可以去林中散步,但我并没有向您保证可以在林中碰到一家饭馆。所以请您尽量吃,就像一个要很迟才能回来吃午饭的人一样地多吃一点。” 我这顿饭吃得很饱。各式各样的菜是由鱼类,海参,美味的植虫动物,另外还有助消化的海藻类植物,像青红片海藻,苦侞味海藻等等做出来的。饮料是用水和酵素酒合成,这酒是按照勘察加岛人的方法,从有名的海藻,即所谓掌形蔷蔽藻酿造出来的。 起初,尼摩船长只是吃,不说一句话,后来才对我说: “阿龙纳斯先生,我邀请您到我的克利斯波岛的森林中打猎的时候,您以为我是自相矛盾。当我告诉您这是海底森林的时候,您以为我是发疯。教授,您不能这样轻易判断 “不过,船长,请您相信……” “请您耐心听下去,然后再看看您是不是应当责备我发疯和自相矛盾了。” “我听您说,船长。” “教授,您和我都知道,人只要带了充分的可呼吸的空气,他就可以生活在水底下。工人在水底下工作时,穿上~件不透水的衣服,头上套了一个金属的盒子,再利用打气机和节流器,就可以从水上面获得空气。” “那是一套潜水设备。”我说。 “对,可是,带了这套设备,人是不自由的,那条输送空气的胶皮管子把他和打气机连接起来,简直就是一条把他拴在陆地上的锁链,如果我们是这样拴连着诺第留斯号,那我们就不能往远处走了。” “那么,可以自由行动的方法是什么呢?”我问。 “那就是使用您的两个法国同乡——卢格罗尔和德纳露兹创造的器械。为了符合我的要求,我改善了这种器械,靠了这种器械,可以在新的生理条件下在海水中生活,您的器官一点也不感到什么痛苦。它有一个厚钢板制的密封瓶,瓶中满贮五十大气压力压缩的空气。它像士兵的背囊一样,用一条腰带捆在人的背后,瓶的上部像个钢盒,盒中的空气由吹风机躁纵,只在一定的压力下才能流出来。现在通用的卢格罗尔器械,都有两条胶皮管子从钢盒通出来,套在口鼻上罩着的喇叭形东西;其中一条是吸气用的,另一分是呼气用的,人的舌头按照呼吸的需要,控制这两条胶皮管的开关。但是,在海底下受到的压力很大,所以我要像潜水员一样,把我的脑袋装在铜制的圆球中,那两条胶皮管——吸气管和呼气管就连结在这个圆球上。”好极了,尼摩船长。不过您所携带的空气很快就会用完的,空气中只含有百分之十五的氧时,就不宜再呼吸了。” “可不是,但我跟您说过,阿龙纳斯先生,诺第留斯号的打气机使我可以把高压压缩的空气装进去,在这种条件下,这套器械的密封瓶能供应的空气足够我呼吸九到十小时。” “我再没有什么可以非难的了,”我回答,“但我要问,您在海底下行动是靠什么来照明呢?” “我用的是兰可夫灯,阿龙纳斯先生。呼吸器放在我背上,探照灯带在我腰间。探照灯装有一组本生电池,但我不用氯化钾,而用海中含量很多的氯化钠来发电。用一个感应线圈把发生的电收集起来,送到特制的灯泡。灯泡中有一根弯曲的玻璃管,管中只有少量的二氧化碳气。使用探照灯的时候,二氧化碳气发出一种连续不断的白光,照亮起来。有了这些设备,我就可以呼吸,可以看见。” “尼摩船长,您对我提出的所有反对意见,都作了十分有力的答复,现在我再也不能怀疑了。不过,我虽然不得不承认卢格罗尔呼吸器和兰可夫探照灯,但我对那支猎枪,眈是您要我携带的这件武器,还不得不保留我的意见。“ “这不是什么火药枪。”船长回答。 “那么,是气枪吗?” “可不是。船上没有硝石,没有硫磺,没有木炭,您要我怎么制造火药呢?” “还有,”我说,“海水比空气重八百五十五倍,在这种环境中开枪要有实效,首先就要克服这种巨大的压力。” “这不能算作一个理由。现在有一种枪,是按照富尔顿的设计,由英国人菲力哥尔和布列、法国人傅尔西、意大利人兰帝加以改进的,它装有特殊的开关,可以在海水中射击。但是我要再一次告诉您,我没有火药,只能用压缩空气代替,这种空气是诺第留斯号的打气机可以大量供应的。” “可是这空气很快就会用完的。” “不错,但我带有卢格罗尔瓶,不是能按需要随时供应::空气吗?只要按需要装上一个开关龙头就够了此外,阿龙纳斯先生、您自己就将亲身看到,水底打猎并不费大量的空气和很多的子弹。” “但是,在这种看不太清楚的地方,在这个比空气重得多的海水中间,我觉得发出的枪弹不能打得很远,并且也很难命中吧?” “先生,用这种枪,每一发都是可以致命的,并且,动物一被打中,不管伤得怎样轻微,它必然像被雷击一般,立即倒下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枪发出的子弹并不是普通的子弹,这是奥地利化学家列妮布洛克发明的一种小波璃球,我船上储备了许多,这种小玻璃球装有钢的套子,下面又加了铅底,象真正的来顿瓶一样,里面具有很高的电压。就是最轻微的冲击,也要炸开,被打中的动物,不管怎样强大有力,也得倒下来死去。我要告诉您,它不比四号子弹大,普通猎枪的弹盒可以装上十个。” “我再不争论了,”我从桌旁站起来说,“我只有拿起我的枪来就是了。您去哪里,我就跟您去哪里。” 船长领我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走过尼德-兰和康塞尔的舱房门前,我叫了我的两个同伴,他们立即跟着我们出来。 一会儿,我们到了前面,靠近机器房的一个小房子里,我们要在这个小房子中穿起我们的海底打猎衣服来。 第十六章 在海底平原上散步 这个小房子,说得正确些,就是诺第留斯号的军火库和储藏衣服的地方。墙上挂着十二套潜水衣,等待海底散步者穿戴。 尼德-兰看到这些潜水衣,觉得十分讨厌,不愿意穿。 “您可知道,老实的尼德-兰,”我对他说,“那克利斯波岛的森林是海底下的森林呢!” “好嘛!”鱼叉手失望他说,因为他吃鲜肉的梦想幻灭了。“阿龙纳斯先生,您自己也要套进这种衣服里面去吗?” “当然,尼德-兰师傅。” “先生,您高兴穿您就穿吧!”鱼叉手耸一耸两肩说,“我来顿瓶一样,里面具有很高的电压。就是最轻微的冲击,也要炸开,被打中的动物,不管怎样强大有力,也得倒下来死去。我要告诉您,它不比四号子弹大,普通猎枪的弹盒可以装上十个。” “我再不争论了,”我从桌旁站起来说,“我只有拿起我的枪来就是了。您去哪里,我就跟您去哪里。” 船长领我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走过尼德-兰和康塞尔的舱房门前,我叫了我的两个同伴,他们立即跟着我们出来。 一会儿,我们到了前面,靠近机器房的一个小房子里,我们要在这个小房子中穿起我们的海底打猎衣服来。两个船员,遵照船长的嘱咐,走上来帮助我们穿这些不透水的、沉甸甸的衣服;衣服是用橡胶制成的,没有缝,可以承担强大的压力,不受损伤。应当说这是一套又柔软又坚固的甲胄。上衣和裤于是连在一起的、裤脚下是很厚的鞋,鞋底装有很重的铅铁板。上衣全部由铜片编叠起来,像铁甲一般保护着胸部,可以抵抗水的冲压,让肺部自由呼吸;衣袖跟手套连在一起,很柔软,丝毫不妨碍两手的运动。 那些不完备的有缺点的潜水衣,例如十八世纪发明的被人称赞的树皮胸甲,无袖外罩,人海衣,藏身箱等等,跟我们眼前这套完美的潜水衣比较,实在是太相形见咄了。 尼摩船长、他的一个同伴(一个替力过人,像赫拉克轨斯一般的大力士)、康塞尔和我,一共四个人,全都穿好了潜水衣。现在只要把我们的脑袋钻进金属圆球中,我们就算装备完了。但在戴上金属圆球之前,我要求尼摩船长给我看一看我们要带的猎枪。 诺第留斯号船上的一个船员拿一支很简单的枪给我看。枪托是钢片制的,中空,体积相当大,是储藏压缩空气。的容器,上面有活塞,转动机件,便可以使空气流入枪筒。枪托里面装了一盒子弹,盒中有二十粒电气弹,利用弹簧子弹可以自动跳人枪膛中。一粒子弹发出之后,另一粒立即填补,可以连续发射。 “尼摩船长,”我说,“这支枪十分好,并且便于使用。我现在真想试试它。不过我们怎样到海底下去呢?” “教授,此刻诺第留斯号搁浅在海底下十米深处,我们、只待动身出发了。” “我们怎样出去呢?” “您不久就知道。” 尼摩船长把自己的脑袋钻进圆球帽子里面去。康塞尔和我照着他的动作,各自戴上圆球帽。我们又听到加拿大人讽刺地对我们说了一声“好好地打猎去吧”。我们潜水衣-的上部是一个有螺丝钉的铜领子,铜帽就钉在领子上。圆球上有三个孔,用很厚的玻璃防护,只要人头在圆球内部转动,就可以看见四面八方的东西。当脑袋钻进圆球中的时候,放在我们背上的卢格罗尔呼吸器,立即起了作用;就我个人来说,我呼吸很顺利,没有困难。 我腰间挂着兰可夫探照灯,手里拿着猎枪,准备出发。但是,说实在的,穿上这身沉甸甸的衣服,被铅做的鞋底钉在甲板上,要迈动一步,也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情形是预先料到的,我觉得,有人把我推进跟藏衣室相连的一个小房子中。我的同伴,同我一样被椎着,跟着我过来。我听到装有阻塞机的门在我们出来后就关上,我们的周围立刻是一片漆黑。 过了几分钟,一声尖锐的呼啸传进我的耳朵。我感到好像有一股冷气,从脚底涌到胸部。显然是有人打开了船内的水门,让外面的海水向我们冲来,不久,这所小房子便充满了水-在诺第留斯号船侧的另一扇门,这时候打开来了。一道半明半暗的光线照射我们。一会儿,“我们的两脚便踏在海底地上。 现在,我怎能将当时在海底下散步的印象写出来呢?像这类神奇的事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就是画笔也不能将海水中的特殊景象描绘出来,语言文字就更不可能了。 尼摩船长走在前面,他的同伴在后面距离好几步跟随着我们。康塞尔和我,彼此紧挨着,好像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金属外壳交谈似的。我不再感到我的衣服,我的鞋底,我的空气箱的沉重了,也不觉得这厚厚的圆球的分量,我的脑袋在圆球中间摇来晃去,像杏仁在它的核中滚动一般。所有这些物体,在水中失去了一部分重量,即它们排去的水的重量,因此我进一步了解了阿基米德发现的这条物理学原理。我不再是一块呆立不动的物体,差不多可以说能够运动自如了。 阳光可以照到洋面下三十英尺的地方,这股力量真使我惊奇。太阳光强有力地穿过水层,把水中的颜色驱散,我可以清楚地分辨一百米以内的物体。百米之外,水底现出天蓝一般的渐次晕淡的不同色度,在远处变成浅蓝,没人模糊的黑暗中。真的,在我周围的这水实在不过是一种空气,虽然密度较地上的空气大,但透明的情形是跟地上空气相仿。在我头上,我又看见那平静无波的海面。 我们在很细,很平,没有皱纹,像海滩上只留有潮水痕迹的沙上行走。这种眩人眼目的地毯,像真正的反射镜,把太阳光强烈地反射出去。由此而生出那种强大的光线辐射,透人所有的水层中。如果我肯定说,在水中深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可以像在阳光下一样看得清楚,那人们能相信我吗? 我们踩着明亮的沙层走动,足足有一刻钟,它是贝壳变成的粉未构成的。像长长的暗礁一样出现的诺第留斯号船身,已经渐渐隐没不见了;但它的探照灯,射出十分清楚的亮光,在水中黑暗的地方,可以指示我们回到船上去。人们1只在陆地上看见过这种一道道的十分辉煌的白光,对于电光在海底下的作用,实在不容易了解。在陆地上,空气中充满尘土,使一道道光线像明亮的云雾一样:但在海上,跟在海底下一样,电光是十分透亮的,一点也不模糊。 我们不停地走动,广阔的细沙平原好像是漫无边际。我用手拨开水帘,走过后它又自动合上,我的脚迹在水的压力下也立即就消失了。 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有些东西,虽然形象仅仅在远方微微露出,但轮廓已清楚地在我眼前浮现。我看出这是海底岩石前沿好看的一列,石上满铺着最美丽的形形色色的植虫动物;我首先就被这种特有的景色怔住。 这时是早晨十点。太阳光在相当倾斜的角度下,投射在水波面上,光线由于曲折作用,像通过三梭镜一样被分解,海底的花、石、植物、介壳、珊瑚类动物,一接触被分解的光线,在边缘上显现出太阳分光的七种不同颜色。这种所有浓淡颜色的错综交结,真正是一架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色缤纷的万花筒,总之,它就是十分讲究的水彩画家的一整套颜色!看来实在是神奇,实在是眼福!我怎样才能把我心中所有的新奇感觉告诉康塞尔呢!怎样才能跟他一齐发出赞叹呢!我怎样才能跟尼摩船长和他的同伴一样,利用一种约定的记号来传达我的思想呢!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我只好自己对自己说话,在套着自己脑袋的铜盒子里面大声叫喊;虽然我知道,说这些空话消耗的空气恐怕比预定的要多些。 对着这灿烂的美景,康塞尔跟我一样惊奇地欣赏。显然,这个守本分的人,要把眼前这些形形色色的植虫动物和软体动物分类,不停地分类。满地都是腔肠动物和棘皮动物。变化不一的叉形虫,孤独生活的角形虫,纯洁的眼球丛,被人叫作雪白珊瑚的耸起作蘑菇形的菌生虫,肌肉盘贴在地上的白头翁……布置成一片花地;再镶上结了天蓝丝绦领子的红花石疣,散在沙间象星宿一般的海星,满是小虫伪海盘车,这一切真像水中仙女手绣的精美花边。朵朵的、花彩因我们走路时所引起的最轻微的波动而摆动起来。把成千成万散布在地上的软体动物的美丽品种,环纹海扇,海糙鱼,当那贝——真正会跳跃的贝,洼形贝,朱红胄,像天使翅膀一般的袖形贝,叶纹贝,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无穷无尽的海洋生物,践踏在我的脚底下,我心中实在难受,实在愧惜。但是我们不得不走,我们继续前进,在我们头上是成群结队的管状水母,它们伸出它们的天蓝色触须,一连串地飘在水中。还有月形水母,它那带侞白色或淡玫瑰红的伞,套了天蓝色框子,给我们遮住了阳光。在黑暗中,更有发亮的i半球形水母,为我们发出磷光,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 约在四分之一海里的空间内,我没有停步,几乎不断地看到这些珍品。尼摩船长向我招手,我跟着他走。不久,脚下的土壤变了性质。接连细沙平原的是一片胶粘的泥地,单独由硅土或石灰贝壳构成,美国人管它叫“乌兹”。接昔我们跑过一段海藻地,它们是未经海水冲走的海产植物,繁殖力很强。这种纤维紧密的草坪,踩在脚下软绵绵的,刁”以和人工织出的最柔软的地毯媲美。但是,不只我们脚下是绿草如茵,连我们头上也是一片翠绿。水面上轻飘飘地浮着一层海产植物,全部是取之不尽的海藻类,这类植物,我们已经知道的,至少有二千多种。我看见水中浮着很长的海带(有些作球形,有些作管状)、红花藻、叶子很纤细的薛苔、很像仙人掌的蔷薇藻。我注意到较近海面的一层是青绿色的海草,在更深一些的地方是红色的海草,黑色或赭色。的水草就在最深处,形成海底花园和草地。 这些海藻类实在是造化的奇迹,宇宙植物界的一个奇迹。地球上最小和最大的植物都产生在海藻类中。因为五平方毫米的地方,可以有四万条这类肉眼不可见的微生植物,同时人们又采过长一直超过五百米的海带。 我们离开诺第留斯号有一小时半左右了。正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看见太阳光垂直地照下来,再没有曲折作用了。颜色变幻的花样渐渐没有了,翠玉和青玉的各种色度也从我们的头顶上消失了。我们步伐很规律地走着,踩夜地上发出异常响亮的声音。很轻微的声晌也很快地传出去。这是在陆地上时的耳朵所不熟悉的。本来,对于声音,水比空气是更好的传音体,它传播声音比空气快四倍。 这时候,海底地面由于有明显的斜坡,渐渐低下去。光线的色泽是一致的。我们到了百米的深度,受到十大气医的压力。但我的潜水衣是为适应这些情况制成的,所以我没有感到这种压力的难受。我仅仅觉得手指不能灵活使用,但这种困难情况不久也就消失。我穿上自己不习惯的潜水衣,漫游了两小时,本来应该疲倦,可是现在丝毫不感到什么。我由于水力的帮助,行动异常灵便。 到了三百英尺的深度,我还能看见太阳光,不过很微弱。尾接着阳光的强烈光辉,是红色的曙光,白日与黑夜之间的陰暗光线。但我们还看得清楚,可以引路,还不需要使用兰可夫灯。 这时候,尼摩船长停下来。他等着,要我到他面前去,他指点我看那在陰影中不远的地方,渐渐露出来的一堆堆模糊不清的形体。 我想,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了。果然,我并没有弄错。 第十七章 海底森林 我们到底走到森林的边缘了,这可能是尼摩船长的广大领土中最美好的一处。他把森林看作是他的,他把森林的所有权归他自己,像世界开辟的时候,最初出现的一批人霸占所有权一样。其实,又有谁能够跟他争这海底财产的所有权呢?哪有比他更大胆的开荒者,手拿着斧子,敢来这里砍伐荆棘,开垦田地呢? 这森林中生长的都是高大的木本植物,当我们走到树,林中间阔大的拱形枝干之下,我的眼光首先就被林中树枝排列的奇特形状所吸引,感到奇怪的是这种形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林中地上并没有生长什么草,小树上丛生的枝权没有一根向外蔓延,也不弯曲垂下,也不向横的方面伸展。所有草木都笔直伸向洋面。没有枝条,没有叶带,不管怎么细小,都是笔直的,像铁杆一般。海带和水藻,受到海水强大密度的影响,坚定不移地沿着垂直线生长。而且这些水草叉是静止不动的,当我用手分开它们的时候,一放手,它们立即回复原来的笔直状态。这林子简直就是垂直线的世界。 不久我便看惯了这种古怪的形状,同时也习惯了我们四周的相对的黑暗环境。林中地上随处有尖利的石块,很不容易躲开。海底植物,据我看,在这里是应有尽有了,比产量较少的南北两极地带或热带区域,可能更为丰富。不过,在几分钟内,我不知不觉地把动植物两类混淆起来,把植虫动物当做水产植物,把动物当做植物。本来,谁能不弄错呢?在海底下,动物界和植物界是十分接近的: 我观察到,所有这里的植物界产品,跟土壤只是表面上连接起来。它们没有根,支持它们的不管是固体、是沙、是贝、是甲壳或石子,都没有什么影响,它们所要求的只是一个支点,而不是借以生长购力量。这些植物只是自己发展起来,它们生存的唯一资源就是那维持它们和滋养它们的海水。它们大部分不长叶子,只长出奇形怪状的小片,表面的色彩很有限,只有玫瑰红、洋红、青绿、青黄、灰褐、古铜等颜:色。我在这里又看到的,不是像在诺第留斯号船上风干的标本,而是恬生生的、似乎迎凤招展地作扇子般展开的孔雀彩贝,大红的陶瓷贝,伸长像可食的嫩笋一样的片形贝。细长柔软,一直长到十五米高的古铜藻,茎在顶上长大的一束一柬瓶形水草,以及其他许多的海产植物,通通没有花。一位很风趣的生物学家曾说过:“动物类开花,植物类不开花,大海真是奇异例外的环境,古怪新奇的自然!” 在这些像温带树木一般高大的各种不同的灌木中间,在它们的湿润的荫影下面,遍生着带有生动花朵的真正丛林,植虫动物的篱笆行列,上面像花一般开放出弯曲条纹的脑纹状珊瑚,触须透明的黑黄石竹珊瑚,草地上一堆一堆的石花珊瑚——为了使这个幻觉完整无缺一又有蝇鱼,它们像成群的蜂雀,从这枝飞到那枝,至于两腮耸起、鳞甲尖利的麦虫鱼,飞鱼,单鳍鱼,那简直就像一群鹌鹑,在我们脚下跳来跳去。 到一点钟左右,尼摩船长发出暂时休息的信号。在我来说,我很高兴能休息一下,我们于是在一个海草华盖下面躺下来,这海草的细长枝条像箭一般直插着。 这一刻的休息我觉得很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我们不能彼此交谈。没有法子说话,当然也没有法子回答。我仅仅把我粗大的铜头挨近康塞尔的铜头。我看见了这老实人的眼睛闪出兴奋的亮光,又为表示满意起见,他在铜壳子里面乱摇乱摆,作最滑稽可笑的怪样子。 虽然走了四小时的路,我并不感到有吃东西的需要,心里很为惊异。为什么会这样,我说不出来。但另一方面,像所有潜水人一样,我感到很想睡觉,没有法子克制。所以我的眼睛也就在很厚的玻璃后面闭起来,我立即掉到无法克制的昏睡中,这昏睡,刚才也只是靠向前的走动才暂时制止了它。尼摩船长和他的壮健同伴,早就躺在清澈的水晶体中,先给我们作出睡眠的榜样了。 我沉迷在这种昏睡中有多少时候,那我不能估计;但当我醒来的时候,看看太阳已经向西边低下去了。尼摩船长已经站起来,我也开始伸展我的四肢,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件意外的东西,我立即站起两脚。 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只高一米的梅蜘蛛,斜着眼注视我,就要向我身上扑来。虽然我的潜水衣相当厚重,可以保护我不会被它咬伤,但我也不能不害怕,不能不颤抖。康塞尔和诺第留斯号的水手就在这个时候醒来。尼摩船长把这个怕人的甲壳类动物指给他的同伴看,他的同伴一枪托打死了它,我看见这个怪物的丑陋脚爪作怕人的怞搐,拼命挣扎。 这次碰见这个怪物就使我想到一定还有其他更可怕的动物时常到这黑沉沉的海底下来,我的潜水衣可能无力保护我,无法抵抗它们的袭击。我起先没有想到这事,现在我决心要时刻警惕。此外,我又以为这次休息是我们这次旅行的结束,但我错了,尼摩船长并不让我们回到船上去,仍然继续他的大胆的旅行。 地面总是往下陷,斜度更是明显,把我们拉到最深的海底。这时候,想是快要到三点了,我们到了一座狭小的山谷中,这山谷在峭壁间,在一百五十米深的海底下。由于我们使用的器械极完善,我们可以超越好像大自然拿来限制人的在海底旅行不得超过丸十米的深度。 我说我们是在一百五十米的深度;虽然没有什么器械可以让我测量,但我知道,即最清澈的海水,阳光也不能再往下照了。正是在这时候,周围变得漆黑。在十步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我只能摸索着走,这时我看见一道相当明亮的白光忽然闪出来。原来是尼摩船长使用他的电光机器。他的同伴照他那样做。康塞尔和我也学着他们的榜样。我转动螺丝钉,使电磁铁跟曲玻璃管接通,灯亮了,海中有我们四盏探照灯的照射,周围二十五米内都明亮起来。 尼摩船长继续走人森林中最幽深的地方,沿途树木渐渐稀少。我注意到,在海底,植物界要比动物界消失得早些。海产植物虽然已经放弃了这些变为贫瘠的土地,但数量很多的动物、植虫动物、节肢动物、软体动物和鱼类仍然到处皆是。 我一边走一边想,我们带的兰可夫灯的灯光必然要引起那些沉黑的海底下居民的注意,齐集前来。可是,它们虽然前来,但总是留在猎人力量不可及,距离相当远的地方。好几次,我看见尼摩船长停步,瞄准他的枪,但经过一些时候的观察后,他又把枪放下,再向前行。 后来,大约四点钟左右的时候,新奇惊人的旅行结束了。一道高大的岩石墙和一大堆怪石群矗立在我们面前,那是巨人般的岩石层,花岗石的悬崖,沉黑的岩洞,可是看不见有可以攀爬上去的路径。 这是克利斯波岛的尽头,是陆地了。 尼摩船长突然停住脚步。他向我们打手势,要我们停下来,我虽然很想穿过这道墙,但我不能不止步,这里是尼摩船长的领地的最后界限。他不愿意走过这界限。过这界限便是他的脚步不愿踩踏的地球的陆地部分了。 我们于是开始往回走。尼摩船长又在前面带领他的小……小队伍,他总是毫不迟疑地向前走。我觉得,我们转回诺第留斯号船上去,好像不是走原来的路。这条新路很陡,因此:很难走,显然它是比较接近海面。不过,回到海水上层的行动不能十分突然,防止压力的减小不要过急,因为压力减jy过急,可能在我们机体中引起严重的疾病,发生使潜水人有性命危险的身体内伤。所以我们是慢慢地上来。很快光线:又出现了,又扩大了,太阳已经在天际的低处,曲折作用重:新又把七色的光圈套在各种不同的物体上了。 在十米深的地方,我们就走在一大群各种各类的小鱼中间,比空中飞乌的数量还多,也更敏捷,但还没有值得我们枪击的水产猎物在我们眼前出现。 这时候,我看见船长的枪急急顶在肩上,对着丛林间一个正在走动的东西瞄准。枪响了,我听到轻微的啸声,那个动物在离几步远的地方被击中倒下来了。 倒下来的是一只很好看的水獭,一只水兽,它可能是住在海中的唯一的四足兽了。这水獭有一米半长,价值一定非常大。它的皮,表面是栗褐色,底面是银白色,可以制成十分好看的皮筒,在俄国和中国的市场上,是十分罕见的皮料。皮毛的柔软精细和它的光滑色泽决定它的价格至少也是二千法郎。我很赞美这新奇的哺侞类动物,圆突的头,上面有短短的耳朵,圆圆的眼睛,像猫须一般的白色瓮须,掌形带甲的脚,团簇的尾巴。这种珍贵的内食动物,因为渔人的追赶和捕获,现在已经十分稀罕,它们主要是躲藏在太平洋的北极圈里,就是在北极圈里,它们这一族也快要灭绝了。 尼摩船长的同伴跑上前去把水獭捡起来,放在肩头上,我们又向前走。 在一小时内,一片细沙的平原在我们脚下摆开。平原时常升至距海面不及两米的深度。我当时看见我们的影子反映在水中,清楚地现出来,方向正相反:在我们上面,现出同样的一群人,表演我们的动作和姿势,一切都相同,就是脑袋垂在下面,两脚倒悬在空中。 值得记下的还有另一种情况。一阵阵的浓云飞掠过去,这些云很快地形成,也很快地消失;但仔细一想,我明白,这些所谓云只不过是海底厚薄不一的波浪所反映出来的。我又看到浪头向下折落时演成无数泡沫飞溅的滚滚白祷,像羊群一样。我也见过那些在我们头上的巨大鸟类的陰影,它们从海面疾飞掠过。 这个时候,我亲眼看到一次射击,也许从来没有一个猎人曾经发射过这样准确、漂亮的枪。一只大鸟,可以看得很清楚,两翼张得很大的飞翔前来。尼摩船长的同伴看见大鸟在离水波仅仅几米的上面,尼摩就瞄准,射击。大鸟被击落下来,一直掉到这位敏捷的猎人的近旁,他立即把鸟捉住。这是最美丽的一种海鹅,海鸟中最使人赞美的一个鸟类品种。 我们走路并没有因打海鹅这件事中断。在两小时内,我们有时沿着细沙平原走,有时沿着藓苔草地走,相当难走。老实说,我实在不能再走了,这个时候,我看见半里远的地方,有一道模糊光线冲破了海水的沉黑。那是诺第留斯号的探照灯。要不了二十分钟,我们就可以上船了,一到船上,我便可以自由呼吸,因为我觉得我的空气储藏器好像只能供应我一些含氧很少的空气了。不过我这样打算,并没有估计到下面的意外遭遇,使我们耽搁了一些时间才到达船上。 我走在尼摩船长后面约二十步左右,看见尼摩船长突然向我面前转回来。他用他有力的手,把我按倒在地下,他的同伴对康塞尔也同样做。初时我对于这次突然的攻击,作种种的猜想,但我看见船长也躺在我近边,不敢动,心中就安然了。 我于是躺在地上,正好躲在藓苔丛林的后面,当我拾起头来,我看见有巨大无比的躯体发出磷光,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我血管中的血都凝结了!我看见逼近我们的是十分厉害的鲛鱼,是一对火鲛,是最可怕的鲨鱼类,尾巴巨大,眼光呆板陰沉,嘴的周围有很多孔,孔中喷出磷质,闪闪发光。真是大得怕人的火鲛,它们的铁牙床,可以把整个人咬成肉酱!我不知道康塞尔是不是正在留心把它们分类,在我说来,我与其说是拿生物学者的身份,不如说是拿将被吞食的人的身份,很不科学的观点来观察它们的银白的肚腹,满是利牙的大嘴。 十分幸运,这对贪食的动物目力很差,看不太清楚。它们并没有看见我们就走过去了,只是它们的黄黑的尾巴略略触到我们,我们能躲过这次危险真像是个奇迹,毫无疑问,这次危险比在深林中碰见猛虎还要大得多。 半小时后,有电光引路,我们到达了诺第留斯号。外部的门仍然开着,尼摩船长一见我们都已经走进了第一个小房中后,就把门关起来。然后他手按一个圆钮;我听到船内部的怞水机活动起来,我觉得我周围的水渐渐低下去,过了一会儿,小房中的水便完全排出去了。内部的门打开来,我、们走进了储衣室。 在储衣室,我们把潜水衣脱下来,脱时当然要费些功夫;我非常疲乏,走回自己房中,一方面对于这次海底的惊:人旅行,眉飞色舞,赞叹不已,另一方面,简直累得不能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十八章 太平洋下四千里 第二天,11月18日,昨日的疲劳,完全歇过来了,我走到平合上,诺第留斯号的船副正在这个时候说出他每日必说的那句话。于是我心中想,这句话是跟海面的情形有关系,它的意思或者是:“我们什么都望不见。” 这时洋面上空无一物。天边一只船也没有。克利斯波岛的高地在夜间走过不见了。海洋把三棱镜分出的其他颜色都吸收了,只把蓝色向四面八方反射出去,带上一种十分好看的靛蓝色。好像一幅条纹宽阔的天光蓝毛布,在层叠的波涛上很规律地摊开。 我正欣赏海洋的美丽景色,尼摩船长出来了。好像他没有看见我在乎台上,开始做他的一连串天文观察。一会儿,做完观察,他时靠着探照灯笼间,他的眼光注视着洋面。 同时又有二十名左右的诺第留斯号的水手,走到平台上来,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来收昨天晚上撒在船后的鱼网。这些水手虽然看来全都是欧洲人的体型,但显然是属于不同的国籍。我想我不至弄错,我认出其中有爱尔兰人、法国人、好几个斯拉夫人、一个希腊人或克里特岛人。不过,这些人都不爱说话,他们彼此间使用的谱言,使我甚至于无从猜想它的源流。所以我没有法子去问他们,跟他们交谈。 鱼网被拉上船来。网是袋形的,跟诺曼底沿海使用的很相似,这网是阔大的口袋,用一根浮在水上的横木和一条串起下层网眼的链索把网口在水中支开。这些口袋似的网挂在铁框上,拉在船后面,像苕帚在海底扫刷一般,一路上,经过的鱼无一幸免,全被打捞上来。这一天打到了许多新奇类型的鱼,比如:海蛙鱼,这鱼的动作很滑稽可笑,所以被称为丑角鱼。黑色的噪噗鱼带有许多触须。带波纹的弯箭鱼有红色花纹围起来。弯月形馥鱼,这鱼有极端厉害的毒汁。好几条橄揽色的八目鳗。海豹鱼,这鱼身上满是银白的鳞。旋毛鱼,这鱼发电的力量相等于电鳗和电鱼。多鳞的纹翅鱼,这鱼身上有古铜色横斜的带纹。淡青色的鳖鱼。好几种虾虎鱼等。最后是些身材较长大的鱼,一条头部隆起的加郎鱼,好几条一米长的美丽的鲤鱼,身上带天蓝和银白相间的颜色,三条华丽的金枪鱼。不管它们行动得多快,可也没能躲过袋网,脱不了身。 我估计一下,这一回袋网所获得的鱼超过一千斤。是一次很好的成绩,但并不特别出奇。因为网在船后拖拉着有好几个钟头,各种水产动物当然装到这罗网里面来。因此,我们并不至缺乏质量优良的食品,诺第留斯号的快速度,和它的电光的吸引力,可以不断地捕捉到鱼类。 这些种类不同的海产动物立即从放开的嵌板送到下面的食物储藏室,有些要趁新鲜食用,有些要保存起来。 鱼捕完了,空气调换了,我想诺第留斯号又要作海底旅行了;当我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尼摩船长向我回转身来,没有什么客套,直截了当地对我说: “您看这海洋,教授,它不是赋有真实的生命吗?它不是具有愤怒和温情吗?昨天,它跟我们一般安静地睡着,现在,过了平安的一夜,它又动起来了。” 不说早安,不说晚安!谁也要认为这个奇怪的人物现在只不过是把已经开了头的谈话继续说下去。 “请看,”他又说,“它在太阳的抚摩下苏醒了!它又要过它的日间生活了!观察它有机生活的变化作用,实在是很有兴趣的学术研究呢。它有脉搏、有血管、有起伏,我觉得科学家莫利是对的,他发现海洋跟动物身上的血液循环一样,有真正的循环作用。” 当然尼摩船长并不等待我的答话,我觉得跟他说许多“当然”、“一定”和“您对”,没有什么用处。他说话,与其说是对着我,不如说是对着他自己,他说完每一句后,中间停顿相当长的时间。这实在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沉思。 “是的,”他说,“海洋有真正的循环作用,要引起这作用,单由造物者在海中增加热、盐和微生动物就成了。正是,热力造成海水的不同密度,使海中发生许多顺流和逆流。水汽蒸发,在北极区域完全没有,在赤道地带就很为活动,造成热带海水和极圈海水间永远不停的交流。此外,我又注意过那些由上而下和由下而上的水流,.形成真正的海洋呼吸作用。我看见了海水的分子,在水面上受到热力,沉人根深的地方,至零下二度的时候,密度到了最大,然后,温度再降低,它的重量减轻,又浮上来了。您将在极圈地方看到这种现象所产生的结果,您将了解到,冰冻作用之所以只在水面上才发生,就是由于有远见的大自然的这个规律。” 当尼摩船长说完了他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心中说:“极圈吗!这个大胆的人一直要把我们带到极圈中去吗! 不过船长这时不作声,他全神注视他时刻不停地细心研究的海洋。一会儿他又说起话来: “教授,海水中盐的分量是多到了不得的,如果您把溶解在海中的盐提出来,您可以造成一个四百五十万立方里的体积的盐堆,在地球上全面滩开来;可以铺成十来高的一层表皮。您不要以为海中有这些盐是大自然无意识的任性行为!不是的。盐质使海永不容易蒸发,使海风不能将分量过多的水汽带走,不然的话,水汽重化为水,简直就要把温带地方完全淹没了。这真是巨大得了不得的作用,是调节全地球的力量,使其保持平衡的伟大作用!” 尼摩船长不作声了,站起来,在乎台上走了几步,又向我走回来。他说: “至于那些原生秒水虫,那些一滴水中便有亿千万的不可计数的微生动物,它们在一毫克的水量中便有八十万个,它们的作用也是一样重要。它们吸收了海中的盐,消化了水中的固体物质,它们是真正石灰质陆地的造成者,因为它们制造了珊瑚和水熄啊!这滴水,当它的矿物质被吸去了的时候,变轻了,又浮到水面上来,在水面吸收了由于蒸发作用而抛弃在那里的盐质,又变重了,沉下去,重新给那些微生动物带来了可吸收的新物质。因此而发生上下循环不已的潮流,永远是不停的运动,永远是不断的生命。生命力,比在陆地上更强大的生命力,在海洋的所有部分更丰富地,更无穷地尽量发展。人们说,海洋是人类致命的地方,但对无数的动物——和对我,它是真正生命的所在!” 当尼摩船长这样说话的时候,他的容貌完全改变了,使哉产生一种特殊的心情。他又说: ‘所以,海洋中才有真正的生活!我打算建设水中的城市,集体的海底住宅,像诺第留斯号一般,每天早晨浮上水面来呼吸。如果成功的话,那一定是自由自在的城市,独立自主的城市!不过,又有谁知道,不会有些专制魔王……、 尼摩船长做个激烈的手势结束了他这句话。一会儿。他直接来问我,好像要把一些不祥的思想驱逐出去似的,他问: “阿龙纳斯先生,您知道海洋有多深吗?” “船长,我至少知道一些主要的探测海深所得的结果。” “您可以给我举出来,让我必要时加以检查吗?“ “下面是我从记忆中可以说出来的一些数字。”我答,“如果我没有记错,北大西洋的平均深度为八千二百米,地中海为二千五百米。在南大西洋,南纬35度的地方,做了成绩优良的探测,结果有的是一万二千米,有的是一万四千零九十一米,有的又是一万五千一百四十九米,总起来说,照一般的估计,如果把海底平均起来,它的平均深度可能是七千米左右。” “好,教授,,尼摩船长答,“我希望,我们可以给您说些更确切的数字。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太平洋这一部分的平均深度仅仅为四千米。” 说了这话后,尼摩船长向嵌板走去,从铁梯下去不见了。我跟着他下来,我回到客厅中。推进器立即发动起来,测程器指的是每小时二十海里的速度。 好些日子,好几周过去了,尼摩船长根少过来访问。我也只是在十分少有的机会才看见他。他的副手按时来作航线记录,一一记在图上,所以我可以很正确地了解诺第留斯号所走的路线。 康塞尔和尼德-兰跟我一起、谈了很长的时间。康塞尔把我们在海底散步的时候所见到的新奇事物告诉了他的朋友,加拿大人很后悔他没有跟我们一道去。但我希望以后还会有游历海底森林的机会。客厅的嵌板差不多每天都有好几个钟头要打开来,我们的眼睛尽情地观察海底世界的秘密,总看不厌。 诺第留斯号所走的大方向是东南方,它所在的深度总是保持在一百米和一百五十米之间。但有一天,我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它使用那两块纵斜机板,沿着纵斜线潜下去,一直到二千米的深度。温度表正指摄氏4.25度,好像在这样深度的水里,不管在什么地带,温度都是共同一律的:月26日早晨三点,诺第留斯号在西经172度上越过了北回归线。27h,它远远可以望见夏威夷群岛,这是1779年2日14日有名的航海家库克被杀死的地方。我们自出发以来到现在,已经走了四千八百六十里了。这天早晨,我上平台望见在下凤两里左右的夏威夷岛,它是形成这群岛的七个岛中最大的一个。我清楚地看到它的已经开发地带的边缘,跟海岸线平行的各支山脉和拔海立千米的火山群;高耸在它上面的,是摩那罗亚火山:在这一带海中伪其它品种中间,鱼网还打到了孔雀扇形珊瑚,那是外形美观的扁平水螅类,是这一部分太平洋的特产动物。” 诺第留斯号的方向仍是向着东南方。12月1月,它在西经142度上越过赤道线;4日,经过顺利的迅速行驶后,我们望见了马贵斯群岛。相距三海里远,在南纬8度57分,西经139度32分,我看见奴加衣瓦岛的马丁尖呻,这是法属马贵斯群岛中的最重要的一个岛。我只看到天边满是丛林密布的山岭,因为尼摩船长不喜欢接近陆地,所以我没看见别的。在这一带海面上,鱼网打得了好些美丽的鱼类。比如哥利芬鱼,天蓝色的鳍,金黄色的尾巴,肉味鲜美无比。赤裸鱼,差不多没有鳞甲,但也很好吃;带骨腮的骨眶鱼,黑黄的塔查鱼,比鲤鱼还好吃;所有这些鱼都值得放到船上餐厅中供人食用。 离开了由法国国旗保护的这些使人神往的美丽海岛后,从12月4日至11日,诺第留斯号共走了四千里左右。这次航行碰见了一大群抢乌贼,这是很奇异的软体动物,跟墨鱼很相像。法国渔人称它们为水黄蜂,它们属于头足纲。双鳃目,其中包括肛鱼和墨鱼。这类鱼,古代生物学家特别加以研究,它们给古代希腊公众会场的演说家提供了好些譬喻语,根据生于嘉利安之前的希腊医生阿典尼所说的话,这类鱼在希腊的有钱公民的食桌上,也是一盘很美味的菜。 就是在12月9日和10日夜间,诺第留斯号碰见一大群喜欢夜出的软体动物。估计起来,它们的数目不止数千百万。它们遵循着槽白鱼和沙丁鱼所走的路线,从温带地方转移到较暖的水域去。我们通过很厚的透亮玻璃,看见它们向后倒退,极端迅速地游泳,运用它们的运动卿管转动,追赶鱼类和软体动物,吃小鱼,或被大鱼吃掉。它们把天生就的头上十只腿脚在难以形容地胡乱抓爬,好像小孩玩的蛇形吹气管子。诺第留斯号,不管它走得多么快,但在这大群动物中间也走了好几个钟头,鱼网打到了无数的这种抢乌贼,其中我看到了被奥宾尼分类的九种太平洋品种。 人们看到,在这次航行中,海洋把所有的各种奇妙景象不断地摆出来,它时时更换布景和场面,使我们的眼睛看来十分愉快,我们不单被吸引,要在海水里面观察造物者的作品,并且还要来理解海洋底下最惊人的秘密。 12月11日,我整天都在客厅中看书。尼德-兰和康塞尔通过打开的嵌板,注视那明亮的海水。诺第留斯号停住不动了。它的储水池满装着水。它在水深一千米的地方,这是海洋中很少有生物居留的区域,只有大鱼偶然在这里出现。 我这时正读让-马西著的一本很有趣味的书——胃的调理者,我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书中美妙的教导的时候,被康塞尔的说话声打断。 “请先生来一下行吗?”他带着很惊异的声音对我说。 “有什么事,康塞尔?, “先生请来看吧。” 我站起来,我时靠着玻璃,我看着。 在电光照耀中,我看见一团巨大的黑东西,静止不动,悬在海水中间。我很注意地观察它,想法辨认这条巨大晾鱼类动物的性质。但心中忽然醒悟,喊道: “一只船!” “是的,”加拿大人回答,”一只撞在暗礁上沉了的船!” 尼德-兰并没有弄错。我们面前是一只船,上面弄断了的护桅索仍然挂在链上二船壳看来还很好,船沉下来至多不过是几小时以前的事。三根断桅从甲板上两英尺高的地方砍下来,表明这只遇难的船不得不把桅墙牺牲了。但船是侧躺着,内部装得很满,是向左舷倾斜的。这种落在波涛中的残骸的景象,看来实在是凄惨;更为凄惨的,是看见甲板上还有躺着挂在绳索上的尸体!我看见有四具尸体——四个男子,其中一人站在舵边一还有一个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在船尾眺板格子上站着。这妇人还年轻。有诺第留斯号的电光的照亮,我可以看出她那还没有被海水所腐蚀的面容。她作最后绝望的努力,把小孩举在她头上,这可怜的小生命正把两只小手抱着妈妈的脖子呢!四个水手的姿态我觉得非常伯人,因为他们身躯怞搐得不成样子,他们作最后的努力,摆脱那把他们缠在船上的绳索,然后才死去。唯有那个看航路的舵手,比较镇定,面貌很清楚、很严肃,灰白的头发贴在前额,痉挛的手放在舵轮上,他好像是还在深深的海底驾驶着他那只遇难的三桅船! 多么伯人的场面!我们沉默不能作声,在这真实的沉船事故面前,可以说在这最后一刻掇下来的沉船景象面前,我们的心跳动得厉害!我又看见了一些巨大的鲛鱼,眼睛冒火。被这人肉的饵物所引动,已经向前游来了! 这时,诺第留斯号向前行驶,绕过沉没的船,我因此可以看见写在船尾牌子上的船名: 佛罗利达号,山德兰港。 第十九章 万尼科罗群岛 上面看到的可怕景象,是诺第留斯号在航程中碰到的一连串海中灾祸的开始,自从它到了船只往来比较多的海中,我们时常看见遇难的船只在海水中腐烂了,在更深的地方,海底下面,看到上了锈的大炮、子弹、锚、链以及其他许多铁器。 不过,诺第留斯号总是带着我们前进。我们在船上很孤独地生活。12月11日,我们望见了帕摩图群岛,这群岛位于南纬13度30分和23度50分之间,西经125度30分和151度30分之间,从度西岛直至拉查列岛,由东南偏东至西北偏西,在长五百里的海面上罗列起来。群岛的面积共三百七十平方里,由约莫六十个小群岛组成,在这些小群岛中间,我看到了法国占领的作为它的保护地的甘比尔群岛。这些小群岛全是珊瑚岛。由于珊瑚这种腔肠动物所起的作用,造成地面缓慢地,但连续地上升,因此,将来一定有一天会把这些小岛连接起来。以后,连接起来的新岛又跟邻近的群岛衔接,久而久之,从新西兰和新喀里多尼亚岛起,至马贵斯群岛止,便要出现一个新大陆,那就是未来的第五大洲。 那天,我在尼摩船长面前谈我的新大陆构成的理论,他很冷淡地这样回答我: “地球上所需要的并不是新的大陆,而是新的人!” 在这次航行中,诺第留斯号偶然开到克列蒙端尼岛——群岛中最有兴昧的一个岛-它是18年,曲米涅娃号船长贝尔发现的。我因此得以研究太平洋中的小岛所构成的造礁珊瑚体系。造礁珊瑚跟普通珊瑚不能混为一谈,它们的纤维组织蒙上一层石灰质的表皮,表皮构造的各种变化使我著名的老师密尔-爱德华先生把它们分为五部。这些以分泌物累积成珊瑚树的细小微生动物,是数以亿万计地生活在细胞里面。它们分泌的石灰质逐渐累积,组成了岩石、礁石、小岛、岛屿。在某一处,它们形成一个圆形的环,围绕着一个珊瑚洲或一个内湖,边缘有缺口,可与大海相通。在另一处,它们形成一些礁石的悬崖,跟新喀里多尼。亚海岸和帕摩图群岛好些小岛所有的情形相仿。在别的地方,比如在联合岛和毛利斯岛,它们筑起礁石脉,跟壁立的)高墙一样,高墙附近的海是非常之深的。 沿着克列蒙端尼岛的悬崖仅仅走了几百米,我对于这些微生物中的劳动者所完成的巨大工程十分赞赏。这些悬崖大半是称为千孔珊瑚、滨珊瑚、星珊瑚和脑形珊瑚的造礁珊瑚类的杰作。造礁珊瑚类动物在海波激荡的表面一层特别繁衍,因此,它们的造礁工作是从上层开始,渐次及于下层的,上层带着剩余的分泌物,渐渐沉到下面去。达尔文的学说就是这样,他应用这学说来说明环状珊瑚岛的构成——照我的意思,这学说比那以海面下几米有浮出的山岭或火山的峰顶作为造礁珊瑚的工作基地的学说,较为优越,较为合理。 我可以挨近这些新奇的墙垣观察,因为它们是垂直的,测探器指示的深度超过三百米,我们船上的阵阵电光把这光辉的石灰石照亮了。 康塞尔问我这些巨大的墙垣积累起来要花多少时间,我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说,根据学者们的意见,积累八分之一寸厚的珊瑚墙需要一个世纪,即一百年左右的时间,他十分惊异。 “那么,”他问我,“造成这些墙垣要多少时间呢?””要十九万二千年,老实的康塞尔,这就把《圣经》记载的时间特别拉长了。此外,煤炭的形成,即被洪水冲积的森林的矿化作用,玄武岩的冷化作用,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再说,《圣经》中的时间只是表明一个一个时期,并不指两次旧出之间的时间,因为,照《圣经》的说法,太阳并不是开夭,辟地第一天就存在。” 当诺第留斯号回到海面上来的时候,我可以望见这个低洼的和多树的克列蒙瑞尼岛发展的全部过程。岛上的珊瑚石显然是由于旋风和风暴的冲刷,变成了肥饶的沃上。不知什么时候,一些谷粒果核被暴风带到邻近土地,落在石灰质的地上,地里夹杂了鱼类和海产植物分解出来的渣滓,成为很好的草木肥料。随后又有一些可可果核被波浪冲来,漂到了这边新开辟的海岸。不久种子发芽生根,渐渐长大,成树,成林,贮蓄了水蒸气。水流于是形成了。植物也就渐渐生长繁殖。叉有些微生动物,爬虫,昆虫,附在被大风吹倒的其他海岛的树干上,输送到这边。龟鳖到这里来下蛋,禽鸟在嫩枝上结巢。动物就这样在岛上活跃起来。不久,人类被岛上的青葱和肥饶的土地所吸引,也在岛上出现了。这就是群岛——微生动物的惊人杰作的形成过程。 傍晚时候,克列蒙端尼岛在远处隐没不见了,诺第留斯号的航路显然是改变了方向。在西经135度上接触到南回归线的时候,船又上溯南北两回归线间的海水,向西北偏西驶去。虽然夏季的太阳光十分厉害,但我们一点不受炎热的影响,因为在水底三十至四十米的深度,温度总不超过十度到十二度。 12月15日,我们在东边望到了使人留恋的社会群岛和作为太平洋玉后的啊娜多姿的塔希提岛。我早晨在距离几里的下方,望见了这岛上的高耸的山峰。沿岛水产供应我们船上餐桌许多美味的鱼,鳍鱼、鲤鱼、侞白鱼,以及好几种属于鳗鱼类的海蛇。 诺第留斯号已经走了八千一百海里的海程了。当它穿过东加塔布群岛和航海家群岛之间的时候,测程器的记录已经到了九千七百二十海里;汤加塔布群岛是从前阿尔戈号、太子港号和博兰公爵号的船员丧生的地方,航海家群岛是拉-白鲁斯的朋友、郎格尔船长被杀的所在。不久我又望见了维蒂群岛,岛上的土人曾经屠杀过和合号的水手和指挥可爱的约瑟芬号的南特人布罗船长。 这群岛所占的面积,从北至南为一百里,从东至西为九十里,位于南纬6度至2度,西经174度至179度之间。这群岛是由很多小岛如维蒂岛、万奴岛和甘杜朋等岛组成的。 这群小岛是塔斯曼在1643年发现的,那一年也就是托利色利发明风雨表和路易十四即位的一年。人们可以想一想,这三件事究竟那一件对人类最有益处、”随后,库克在1714年,当土尔加斯朵在1793年,杜蒙-居维尔在1827年都曾来过,群岛的地理形势是经杜蒙-居维尔勘察后,才弄清楚的。诺第留斯号驶近了魏利阿湾,那位狄勇船长在这里遇到过惊人冒险的事件,狄勇船长就是第一个把拉白鲁斯沉船的秘密弄明白的人。 在海湾中我们打了好几次鱼,我们打到很多好吃的牡蛎我们是按照薛尼克的方法,在饭桌上把牡蛎剥开,尽量无节制地吃。大家知道,这种软体动物是属于贝壳蛇类,在地中海科西嘉岛非常普遍。魏利阿海湾中一定有十分丰富的壮蜗,如果没有各种消灭它们的原因,这些团结成群的动物必然要把这一带海湾都填满,因为光是一个牡蜗就可以产两百万个卵。 尼德-兰师傅在这次大吃牡蛎中,对于他的贪食没有后悔,因为牡蛎是从来不使人饱胀的唯一的食品。是的,供给一个人每日营养所需的三百一十五克氮素,要二百个左右牡蛎呢。 12月25日,诺第留斯号在新赫布里底群岛间行驶,这群岛在1606年由居洛斯发见,1768年,布几威尔来探险,1773年,库克才把现在新赫布里底的名字给了它。这一群岛屿由丸个主要大岛组成,形成一条从西北偏北至东南偏南的一百二十里的长带,位于南纬15度至2度,西经164度至168度之间。我们的船沿着奥卢岛岸边走过,在正午时刻观察,这岛好像一堆青绿的树林,有一座很高的山峰耸立在上面。这一天是圣诞节,尼德-兰似乎很后悔不能过节,因为圣诞节是基督教徒所热爱的家庭团聚节。 我有七八天没有看到尼摩船长了,27h早晨,他进客厅来,脸上的神气总是像跟你分手不过五分钟时间的样子。 我正在看那平面图上的诺第留斯号所走的航路。船长走向前来,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单单说出了这个名字: “万尼科罗群岛。” 万尼科罗这名字是有迷惑力的;它是拉-白鲁斯的探险船只在那里失踪的群岛的名字。我立即站起来。 “诺第留斯号带我们到万尼科罗群岛吗?”我问。 “是的,教授。”船长回答。 “我可以去访问罗盘号和浑天仪号毁坏沉没的有名的岛屿吗?” “如果您高兴,教授,我们可以去访问。” “我们什么时候到万尼科罗群岛呢?” “我们就到了,教授。” 我跟着尼摩船长,走上平台,从平台上,我眼光急急地向天际了望。 在东北方,现出两座大小不等的由火山形成的岛屿,有四十海里长的环形珊瑚礁围绕。我们现在就在万尼科罗岛面前了,杜蒙-屠维尔一定要叫它搜索岛,它是在万奴岛的天然小港前面,位于南纬16度4分和东经164度32分之间。岛上土地从岸边的海滩,一直到内部的高峰,都好像有青纱帐蒙起来,岛上有高九百米左右的加波哥山矗立,俯视全岛。 诺第留斯号从窄狭的水道,穿过外围的一道石带,走在暗礁岩石里面了,这里的海水深度为五十米至六十五米左右。我看见红树荫下有十二三个土人,他们看见我们的船开来,表示极端惊怪。看见这长长的灰黑东西在水面上行走,他们可能认为是他们应当警戒的一条很厉害的鲸科动物呢? 这个时候,尼摩船长向我打听拉-白鲁斯失事遇难的情形,这事我是知道的。 “船长,我所知道的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罢了。”我回答他。 “您可以把大家知道的情形告诉我吗?”他带些讥讽的神气说。 “那很容易。” 我把杜蒙-居维尔关于这事的最后著作中所谈到的情形告诉了他,下面就是简单的概述。 拉-白鲁斯和他的副手郎格尔船长于1785年受路易十六的派遣,作环游地球的航行。他们乘罗盘号和浑天仪号两艘三级舰出发,以后就再没有听见他们的消息了。 1791年,法国政府很关心这两艘战舰的命运,装备了两艘大运输舰,搜索号和希望号,准备出发,做寻找的工作。,这两艘大运输舰于9月28日离开布勒斯特海港,由当上尔加斯朵指挥。“但两个月后,从指挥阿伯马尔号船的船长,名叫波温的这个人送来的报告知道,失事的两艘战舰的残骸在新佐治岛沿岸看到了。当,土尔加斯朵并不知道这个报告——而且这报告也不很可靠——他向海军部群岛出发,前去找寻,固他根据韩德船长的一个报告,说这群岛是拉-白鲁斯失事遇难的地点。 他的搜寻完全没有结果,完全落空了。希望号和搜索号甚至于经过万尼科罗群岛面前没有停留,总起来说,这次、航行很不幸,因为当土尔加斯朵,他的两名副手和他船员中的好几名水手都丢了性命。.第一个把这次遇难人的无可争辩的可靠遗物找出来的,是一位经常航行在太平洋上的老航海家狄勇船长。1824年5月15日,他的船圣巴土利克号,经过新赫布里底群岛之一的第克贝亚岛附近。在那里,一个印第安人乘着独木舟,靠近他的船边,卖给他-把银质的刀柄,柄上有镂别的文字痕迹。这个印第安人又说,六年前,他在万尼科罗岛住下来的时候,曾看见过两个欧洲人,他们是一只遇难船砌船员,这船多年前撞在岛附近的暗礁上了。 狄勇立即猜想到,这一定是拉白鲁斯船上的遇难人员,周为这些船只的失踪是众所周知的,曾经震动世界。他打算到万尼科罗群岛去,据印第安人说,那里还有遇难船只的、许多遗物,可是大风和海浪阻挡了他,无法前往。 狄勇回到加尔备答。在加尔各答;他想法使亚洲学会和印度公司注意他的发现。他于是得到一只船,这只船命名为搜索号,由他指挥,1827年1月23月,他由一个法国人陪着,乘船出发,前往搜寻。 搜索号在太平洋好几处停锚找寻,于1827年7月了日:到万尼科罗群岛前面停泊了,地点就是此刻诺第留斯号所在的这个万奴岛的天然小港中。 在这个地方,狄勇收集了遇难船只的许多遗物:铁制的用具,锚,滑车的铁链环,小炮,一颗十八号炮弹,残破的天文仪器,船后部断片:另外还有一口铜钟,上面有款识,写着“巴赞给我造的”,这是1785年左右,布勒斯特军械局铸造厂的标记。这事是十分明确,不可以怀疑的了。 狄勇为了使自己所获得的材料更完备起见,他在这遇难的地方留下,一直到同年十月。然后他离开了万尼科罗群岛,去新西兰,1828年4月7日到了加尔各答,然后回法掴,到了法国,他受到查理十世的热情招待。可是,这个时候,杜蒙。居惟尔不知道狄勇所作的工作结果,已经先出发向别处找寻失事的地点了。因为他从一只捕鲸船的报告知道,有好些徽章和一种圣路易十字勋章在路易西安尼省和新喀里多尼亚岛的土人手里发现。 杜蒙。居维尔于是指挥着浑天仪号,向大洋出发,在狄勇离开了万尼科罗群岛两个月后,他的船停在何巴市面前。在何已市,他知道了狄勇所获得的结果,此夕)他又从加尔各答轮船公司的和合号的船副——个名叫何伯斯的人那里知道,他在南纬8度18分和东经:56度30分之间的一个小岛,看到这些地方的土人使用一些铁条和红色毛布。 杜蒙,居维尔心中相当为难,不知道对于这些不太可靠的报刊所登载的记事是否应该相信,最后他决定开到狄勇曾经到过的地方去。 1828年2月10n日,浑天仪号到了提科皮亚岛面前,请了一个落户在岛上的逃兵作向导和翻译,他向万尼科罗群岛出发,2月12日,望见了万尼科罗群岛,直至14日他都是沿着群岛的礁石脉行驶,到20日,才停泊在礁石圈里面,即万奴岛的天然港内。 23日,好几名船上的人员在岛上走了一圈,得到一些不重要的残余物品。当地土人采取一种不认账和逃避的方法,不愿意带他们到遇难失事的地方去看。这种暖昧不明的行为更让人相信他们是曾经虐待过船中的遇难人员,他们也正是好像伯杜蒙-居维尔要给拉-白鲁斯和他的苦命同伴报仇似的。但在26日,土人由于得到了礼物,并且知道他们不至于受到任何报复,他们这才带领船副雅居诺,到了船只遇难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五米至六米半的水深处,在巴古和万奴两岛的礁石间,堆积着的锚、炮、铁块和铅块都被石灰质的沉积层粘住了。浑夭仪号的大艇和捕鲸船开到了这个地方,费了很大气力,船上人员才把一个重一千八百斤的锚,一门口径八分的铁铸大炮,一大块铅和两尊铜炮打捞上来。 杜蒙-居维尔详细询问土人,知道拉-白鲁斯在岛附近暗礁上损失了他的两只船后,又造了一只较小的船,他乘新造的船出发,第二次又失踪了……在什么地方失踪呢?没有人知道。这位指挥浑天仪号的船长于是在一株红树华盖下,建造了一座衣冠墓,纪念那位著名的航海家和他的同伴。家是一座简单的四角形金字塔,建筑在珊瑚石的基地上,上面没有竖立什么可以引起土人的贪心的铁架。 杜蒙-居维尔要离开这岛出发了;但他的船员受了海岛不良气候的影响,很多人患了热病,他本人也病得很厉害,一直到8月17日才拔锚动身。 当时法国政府怕杜蒙-屠维尔不知道狄勇的工作结果,派出巴沿尼号小战舰到万尼科罗群岛,战舰由列哥郎-德-土浪美林指挥,当时停在美洲西部海岸。巴沿尼号在浑天仪号离开了几个月后,开到了万尼科罗岛面前,并没有找到什么新的材料,仅仅看见土人对于拉-白鲁斯的墓没有破坏。 上面就是我给尼摩船长说的关于这件事的材料。 “那么,“他对我说,“在万尼科罗群岛失事的遇难人所建造的第三只船,究竟在什么地方遇难沉没了,人们还是不知道吗?” “人们还是不知道。” 尼摩船长并不答话,他对我做个手势,要我跟他到客厅中去。诺第留斯号潜入海水下几米深,嵌板打开了。 我急急走到玻璃隔板面前观看,只见珊瑚礁石的基地盖满了菌生植物、管状植物、翡翠海草、石竹小草,在它下面,在成千成万物十分可爱的鱼类《鲍鱼、雕纹鱼、卿筒鱼、裂骨鱼、金鱼)中间,我认出了打捞机无法打捞的一些残废物品,如铁马磴、锚、炮、炮弹、绞盘架、船头废料等等,全是遇难船只留下的东西,现在都披上活生生的花朵了。 当我注视这些使人心中难受的遇难船只的残骸时,尼摩船长用很严肃的声音对我说: “拉-白鲁斯船长于1785年12月7日率领了罗盘号和浑夭仪号两船出发。他最初停泊在植物湾,访问了友爱群岛,新喀里多尼亚,向圣克鲁斯群岛出发,停在哈巴衣群岛的奈摩加岛面前。然后,到了以前不知道的万尼科罗群岛的礁石上面。走在前头的罗盘号撞在南边海岸的礁石上。浑天仪号前来援救,但也碰上暗礁。第一只船罗盘号立即撞破沉下去,第二只船浑天仪号搁浅在下方,仍然支持了好几天。当地土人对遇难船员相当欢迎,善意招待。遇难船员便住在岛上,利用两艘破损的大船,把材料拼凑起来,建造了一只较小的船。有些水手愿意居住在万尼科罗群岛上,不想走了。别的船员,体弱有病,跟拉-白鲁斯一同出发。他们向所罗门群岛开去,他们所有的一切,身体和财物,都在这群岛的主岛的西部海岸,失望呷和满意呷之间沉没了。 “您怎么知道呢?”我喊道。; “这不是我在那最后遇难失事的地方所找到的文件吗!” 尼摩船长给我看一个白铁盒,上面印有法国国徽的标记,全都被盐水所侵蚀了。他打开铁盒,我看见一卷公文,虽然纸色发黄,但字迹还清楚可读。 这公文是法国海军大臣给拉,白鲁斯船长的训令,边缘还有路易十六亲笔的批语呢! “啊!”尼摩船长于是说,“对于一位海员来说,这真是死得漂亮:这座珊瑚坟墓实在是太幽静了!愿上天让我的同伴和我不要葬在别样的坟墓中!” 第二十章 托列斯海峡 12月27日至28日夜间,诺第留斯号超速度急行,离开了万尼科罗群岛海面。它向西北方开行,在三天之内,它就走过了从拉-白鲁斯群岛至巴布亚群岛东南尖角的七百五十里。 1868年1.1日大清早,康塞尔在平台上向我走来,这个老实人对我说: “先生,我给您拜年,祝您一年顺利,好吗?” “那还用问吗,康塞尔,就跟我在巴黎,在植物园中我的工作室中那样。我接受你的祝贺,我感谢你。不过我要问你,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况下,你说的一年顺利是什么意思。这是将使我们在船上的囚禁结束的一年呢?还是仍然继续这奇异的游历旅行的一年呢?” “我的天,”康塞尔回答,我不知道怎样对先生说才好。我们的确是看到许多希奇古怪的事物,两个月来,我们一点没有感到厌烦。最近一次离奇的事也是最惊人的事,长此以往,我真不知道将来怎样结局。可是我觉得我们永远找不到这种机会了。”- “永远找不到了,康塞尔。” “此外尼摩先生,正如他的拉丁语的名字所表示的意义一样,好像并无其人似的,一点也不碍事。” “康塞尔,你的意思是怎么说呢?” “如果先生让我说,我想顺利的一年,就是可以让我们看见一切的一年……” ,‘康塞尔,你想看见一切吗?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久了小尼德-兰的想法又怎样呢?” “尼德。兰的想法恰好跟我相反,”康塞尔回答,“他是很实际的人,同时食量很大。看鱼和吃鱼,并不能使他满意。没有酒、面包和肉,对一个真正的萨克逊人来说,是不舒服的,因为牛排是他的家常便饭,喝适量的白兰地或真尼酒并不使他害怕!” “康塞尔,在我个人,使我苦恼的并不是吃喝问题。我对于船上的饮食条件很能适应,很快就习惯了。” “我也一样,”康塞尔回答,“因此,我想留下,尼德。兰师傅却想逃走,所以,新开始的这一年,如果对我是不顺利的,那么对他将是顺利的了;反过来也是这样。那么我们两人中总有一个满意的人。最后我总结我的诺,我敬祝先生随心顺意。” “谢谢,康塞尔,不过我要你把新年送礼的问题搁下来,现在暂且好好握一下手作为新年的贺仪。我目前只有这个在身边。” “先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慷慨。“康塞尔回答。 说完这话,这老实人走开了。 =月2日,自我们从日本海出发到现在,我们已经走了一万一千三百四十海里,即五千二百五十里了。现在诺第留斯号的冲角面前望见的,就是澳大利亚洲东北边岸珊瑚海的危险海面。我们的船在距离几海里远的地方沿暗礁脉驶过去;1770年6月10日,库克率领的船几乎在这里失事沉没,库克自己乘的船碰在一座岩石上,船所以不沉,那是由于一种特殊的情形,就是有一块珊瑚石因船捡上去而崩下来,堵在被冲破的船身上,船因此得以保全。 我很想看一看这条长三百六十里的暗礁脉,暗礁脉上常有波涛汹涌的海水冲击,奔腾澎湃,十分凶猛,好像隆隆的雷声。可是,这个时候,诺第留斯号转动纵斜机板,把我们带到水底很深的地方,我没有法子看到这座珊瑚造成的长城。我只能看我们的鱼网所打到的各种不同的鱼类。我在打到的许多鱼类中间,看到了嘉蒙鱼,这是跟鲸鱼一般大的鳍鱼类,两侧浅蓝色,身上有横斜的带纹,鱼逐渐长大,带纹也就隐役不见了;这类鱼成群结队地陪伴着我们,把特别美味可口的肉供应我们。鱼网又打到许多青花绸鱼,这鱼长半分米,味道像海绊鲤。又打到锥角飞鱼,这鱼是真正的海底飞燕,在黑夜的时候,放出磷光,轮流在空中和水中照耀。我又在鱼网眼上得到了属于软体类和植虫类的各种不同的翡翠虫、海渭、糙鱼、马刺鱼、罗盘鱼、樱子鱼、硝子鱼。鱼网打到的植物花草有飘浮的美丽海藻,刀片藻和大囊藻。这种藻身上有从细孔中分泌出的一种粘液。在这种海藻里面,我又采得一种十分好看的胶质海藻,这海藻在博物馆中归人天然珍宝的一类。,走过珊瑚海两天后,1月4日,我们望见了巴布亚岛海岸。这时候,尼摩船长告诉我,他打算经托列斯海峡到印度洋去。此外,他什么也不说。尼德-兰很高兴,觉得这条路是渐渐使他跟欧洲海面相接近了。 托列斯海峡之所以被认为是很危险的地带,不仅由于有刺猬一般的暗礁,而且由于住在这一带海岸的土人。托列斯海峡把巴布亚岛(又名新几内亚岛),跟新荷兰岛分开了。 已布亚岛长约四百里,宽约一百三十里,面积约四万平方里。它位于南纬0度19分和10度之分,西经128度23分和146度15分之间。正午,船副来测太阳高度的时候,我望见阿化斯群山的高峰,一层一层地高起,绝顶是峻峭的山峰。 这岛于1511年为葡萄牙人佛朗西斯。薛郎诺所发现,以后接着来的,1526年有唐-约瑟、-德-米纳色斯)152宁年有格利那瓦,1528年有西班牙将军阿尔瓦-德-萨维德拉,1545年有尤哥-奥铁兹,1616年有荷兰人舒田,1753.年有尼古拉。苏留克。塔斯曼。胡每尔。嘉铁列、爱德华、布几威尔、库克、贺列斯特,1792年有当土尔加一斯朵,1823年有斗比列,1827年有杜蒙-居维尔;雷恩兹说过:“巴布亚是占据全部马来亚的黑人的集中地。”我很相信,这次航行的偶然机会,已经把我拉到可怕的安达孟尼人面前来了。 诺第留斯号于是驶到地球上最危险的海峡口上来了,这海峡,就是很大胆的航海家也差点儿不敢冒险通过,路易-已兹-德-托列斯从南方海上回到美拉尼西亚群岛时,曾经冒险穿过,1840年,杜蒙-居维尔的几艘船搁浅在那里,几乎全部都要沉没了。诺第留斯号虽然可以超越海中所有的危险,现在也要来试试这珊瑚礁石群的厉害了。 托列斯海峡约有三十四里宽,但有无数的小岛、岛屿、暗礁和岩石堵在里面,给航行带来很多困难,几乎没法前进。因此,尼摩船长为了安全通过这海峡,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诺第留斯号浮在水而上前进,它的推进器像鲸鱼类的尾巴一般,慢慢地冲开海浪。 乘这个机会,我的两个伺伴和我都走上总是没有人的平台上来。在我们面前是领航人的笼间,如果我没有搞错,那是尼摩船长本人在里面,他亲自指挥诺第留斯号。 我面前是很详尽的托列斯海峡地图,这图由水力工程师,从前是古往-德波亚号的海军少尉,现在是海军上将的文生唐-杜日兰所编制,他在杜蒙、-居维尔的最后一次环球航行期间,曾是参谋人员之=。这地图跟金船长制的都是最完善的地图,可以把它当作良好的向导来避免危险,通过这狭窄的水道,我很小心地查看这些地图) 在诺第留斯号周围,海水汹涌湃澎,翻滚沸腾。海浪从东南奔向西北,以两海里半的速度冲在处处露出尖峰的珊瑚礁上。 “真是凶恶的海!”尼德-兰对我说。 “对,是可憎恨的海,”我回答,“像诺第留斯号这样的船都不好应付呢。” “那位怪船长,”加拿大人又说,“一定是十分熟悉他走的航路,因为我看见有一堆对珊瑚礁石,一不小心,触上了可就幢的粉碎。” 对,我们所处的情形十分危险,但诺第留斯号好像有了魔法、在这些凶险的暗礁中间安然滑过去。它并不沿着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所走的航线驶去,那是使杜蒙-居维尔受到过厉害打击的。它从北边一点走,沿着莫利岛,再回到西南方,向甘伯兰海道驶去。我以为它分明是要走这海道了,但忽然它又回向西北方,穿过许多人不知道的小岛和岛屿,驶往通提岛和凶险的水道。我心中正想,尼摩船长简直粗心到发疯了,要把他的船走人杜蒙-居维尔的船几乎要沉没的险道中去。忽然它又第二次改变方向,正指着西方,向格波罗尔岛开行。 时间是下午三点。波浪汹诵,大海正在高潮。诺第留斯号走近这个岛,就是现在,我眼前还现出这岛上很好看的班达树林的边缘呢。我们沿岛走了两里左右。突然一下的冲击把我震倒了。诺第留斯号碰上了一座暗礁,它停住不动,靠左舷轻微地搁浅下来。当我站起来时,我看见平台上来了尼摩船长和他的船副。他们将船的情形检查一下,彼此用我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我们目前的情形是这样:距右舷两海里远的地方是格波罗尔岛,这岛的海岸从北至西作回环形,好像一只巨大的胳膊。南边和东边,已经看见一些由于退潮露出的珊瑚石尖我们的船是整个地搁浅在海里面,而这里的潮水平常不高,这对于诺第留斯号要重回大海是很不利的。不过船、井没有损坏,因为船身非常坚固。但是,虽然它没有沉没,‘没有损坏,可是它免不了要永远搁浅在暗礁上,尼摩船长的潜水船不是就完蛋了吗? 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尼摩船长很冷静,好像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失望地走近前来,他总是那样胸有成竹。 “出了什么事故吗?我对他说。 “不,是偶然的事件。”他回答我 “是偶然的事件,”我又说,“但它或者要使您重新做您不愿意做的陆上居民呢!” 尼摩船长拿奇异的眼光注视我,做一个否定的手势。这就足够清楚地对我说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强迫他又回到陆地上去。一会儿他又对我说: “阿龙纳斯先生,诺第留斯号现在还没有损坏呢。”它仍然可以送您去看海洋的秘密。我们的海底旅行仅仅是一个开端呢,我很荣幸能够陪伴您,我不愿让旅行这样快就结束了。” “尼摩船长,”我并没有注意他这一句话的讽刺语气,我又说,“但诺第留斯号是在高潮来的时候搁浅了。一般说来,太平洋的潮水上涨时是不高的,如果您不能把诺第留斯号浮起来——在我看来这是不可能的——那我就看不到它有什么法子,能够离开暗礁,重回大海。” “太平洋的潮水涨得不高,教授,您说得对,”尼摩船长回答我,“但是托列斯海峡,高潮和低潮之间,仍然有一米半的差别。今天是1月4日,过五天月亮就圆了。如果这个讨人喜欢的月球,不掀起足够的水量,不给我出一把力做我只想由它来做的这件好事,我才十分奇怪呢!” 说完了这话,尼摩船长和跟在他后面的船副,又一同回到诺第留斯号船中。至于船,仍然是停着不动,好像那些珊瑚腔肠类动物已经把它们的牢固的洋灰在船身上堆砌起来了: “先生,,怎么样呢?”尼德,兰在船长走开后,到我面俞来对我说…… “尼德好朋友,是这样,我们要耐心等待9日潮水到来,因为那一天,好像月球会很殷勤乐意地把我们送回大海上去。” “是这样吗?” “是这样。” “这位船长不把锚抛到海中去,不把链索结住机器,准备把船拉出来吗?” “既然潮水可以做到,当然用不着了。”康塞尔简单地回答 加拿大人看着康塞尔,然后他耸耸两肩,这是一个水手要表示他是内行的意思。 “先生,”他又说,“您一定可以相信我,我告诉您,这堆铁块再也不能在海面上或海底下航行了。现在除了把它论斤卖掉外,没有别的用处了。所以,我认为跟尼摩船长不辞而别的时候到了。” “尼德老朋友,”我回答,“我不跟您一样想,对于这只勇敢的诺第留斯号我并不完全绝望,在四天内,我们可能有我们所指望的太平洋潮水到来。此外,如果我们是靠近英国 或法国南部海岸。逃走计划可能是很及时的,但目前是在巴布亚海面,那就不同了;并且,如果诺第留斯号真没有法子脱身,然后再采取这个最后办法,也并不算迟,我总觉得逃走是很严重的事。” “难道我们不可以探一探这地方的情形吗?”尼德-兰又说,“这是一个岛,在这岛上有树。树下有地上的动物,动物身上有大块大片的肉,我真想咬它们几口呢。” “这点,尼德-兰老朋友说得对,”康塞尔说,“我赞同他的意见。先生难道不能问一问阁下的朋友尼摩船长,把我们送到岛上去,就是单单让我们的脚再踩踏一下我们地球上的陆地,让我们不要忘记了在陆地上行走的习惯也好啊?” “我可以去问问他,”我回答,“恐怕他不会答应。” “请先生试一试好了,”康塞尔说,“我们对于船长的好意非常感谢,决不至有什么意外行动。” 完全出我意料之外,尼摩船长居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他并且很殷勤、很礼貌地答应了我,不要我保证一定回到船上来。本来在新几内亚岛上逃亡是很危险的,我决然不让尼德-兰去尝试。落在巴布亚土人手里,还不如在诺第留斯号船上作俘虏好些。 那只小艇可以供我们明天早晨使用。我不问尼摩船长是不是跟我们一同去。我并且想,船上可能没有人来给我们划艇,驾驶小艇的事要尼德-兰一人单独来担任了。此外,我们离岸至多只有两海里远,在暗礁之间的水路中,大船行驶是十分凶险的,但划一只轻快的小艇,对加拿大人来说,算不得一回事,这和玩耍一样。第二天,1月5日,小艇解开,从它的窝中出来,由平台上放人海中。两个人就可以做这些动作。桨原来就是在艇中的,我们只须上去坐好就八点,我们带了电气枪和刀斧,从诺第留斯号下来,上了小艇。海面相当平静,有微风从地上吹来。康塞尔和我坐在桨边,我们使劲划,尼德-兰在暗礁间的狭小水路中间指挥着舵。小艇很顺利地走去,并且走得很快。 尼德-兰简直不能抑制他的快乐心情。他是从监牢中逃出来的囚人,他全没想到他还要回到监牢里面去。 “吃大肉!”他一再说,“我们要去吃大肉了,吃好吃的大钩了!吃真正的野味了!没有面包,也成!我不说鱼是不好吃的东西,但也不能整天吃,一块新鲜的野味,红火上烤起来,是可以好好地换换我们的口味呢。” “真馋嘴:”康塞尔回答,“他说得我嘴里不停地流口水呢!” “我们必须知道,”我说,“岛上林中是不是有很多野味,这些野味是不是身材高大,勇猛得可以猎取打猎人的呀。” “对!阿龙纳斯先生,”加拿大人回答,他的牙齿磨得像刀一般尖利了,“如果这岛上除了老虎外没有别的四足兽,那我要吃老虎,吃老虎的腰窝肉。” “尼德-兰好朋友,真是有点令人害怕呢。”康塞尔回答。 “不管怎样,”尼德-兰又说,“所有没有羽毛的四足兽,或所有有羽毛的两脚鸟,一出来就将受到我第一声枪响的敬礼。” “好嘛!“我回答,“尼德-兰师傅又粗心大意起来了!” “阿龙纳斯先生,不用害怕,”加拿大人回答,“请好好地划,不要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就可以照我的烹调法给您弄盘肉来。” 八点半,诺第留斯号的小艇穿过了围绕格波罗尔岛得珊瑚石带,在沙滩上慢慢停下来了。 第二十一章 在陆地上的两天 我一脚踩在地上,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刻印象,尼德-兰拿脚试着踢一踢土地,好像要占有它似的。其实,我们作“诺第留斯号的乘客”——照尼摩船长的说法,实际上是诺第留斯号船长的俘虏——也不过仅仅两个月。 几分钟后,我们和岛岸只有枪弹射程的距离了。土地差不多完全是由造礁珊瑚沉积形成的,但有些干涸了的急流河床,间杂有花岗石的残余,说明这岛的形成是在原始的太古时期。整个天际都由令人赞美的森林帘幕遮掩起来。许多高大的树——其中有些树干高达二百英尺——由葛藤把它们彼此连接起来,看来真像和风摇摆着的天然吊床呢。这是合欢树、无花果树、火鸟树、麻栗树、木芙蓉、班达树、棕树,枝叶茂盛的混杂起来。在这些树的青绿窟窿下。在它们的的齿形树干脚边,丛生许多兰科、豆科、蕨科植物。 可是,加拿大人并不注意巴布亚土生植物的美丽品种,他抛开了美丽的,去追求实际有用的。他看见一棵椰子树,打下树上好几个椰子,劈开来,我们喝了里面的汁、吃了里面的肉,心中感到满意,这正说明了我们对于诺第留斯号船上家常饭食的不满。 “好吃得很!”尼德-兰说。 “味道真美!”康塞尔回答。 “我想,”加拿大人说,“我们把这些果品带回船上去,您那个尼摩不至于反对吧?” “我想他不至于反对,”我回答,“不过他一定不吃。” “活该他没口福!”康塞尔说。 “我们倒可以多吃了!”尼德-兰回答,“因为那样剩下来的才更多。” “我告诉您一句话,尼德-兰师傅,”我对这个鱼叉手说,他又要打另一棵椰子树了,“椰子是好吃的东西,但不要马上把小艇都装满了椰子,先考察一下岛上是否还出产别的东西,一些又好吃又有用的东西,这才是聪明的办法。譬如新鲜的蔬菜,诺第留斯号船上的厨房一定很欢迎。” “先生说得有理,”康塞尔回答,“我提议把我们小艇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放水果,一部分放蔬菜,一部分放猎物。可是一直到现在,连野味的影子还没有看见呢。” “康塞尔,对刊-么都不应该失望。”加拿大人回答。 “那么,我们继续走吧,”我说,“不过眼睛要留神,要四处张望。虽然岛上看来没有人居住,但很可能有些生人,他们对于猪物性质的看法可能跟我们不同!肌 “嘻:嘻!尼德-兰发出怪声,摆动着上下两颚的牙床,作出意义明显的表示。 “尼德-兰,您怎么啦——”康塞尔喊。 “说真的,”加拿大人回答,“我现在开始懂得人肉味的诱惑力了!” “尼德!尼德!您说的什么?”康塞尔问,“您,吃人肉的动物!那我,跟您住在一个舱房,在您身边,简直性命都不安全了!难道我会一天醒来,身子被咬去了一半吗?” “康塞尔好朋友,我很喜欢您:,但不到紧要关头我不吃你。” “这我不敢相信——”康塞尔回答,“快打猎去!我一定要打到一些猎物来满足这吃人肉的人的口腹,不然的话,总有一天早晨,先生只能看见他仆人一块一块的肉来服侍他了。” 当我们彼此说笑话,交换一些意见的时候,我们穿人了森林的陰沉的穹窿下,只有两小时的功夫,我们四面八方都走遍了。 偶然的意外满足了我们的心愿,使我们找到了许多可食的植物,其中一种是热带地区最有用的产品,它成了我们船上所没有的宝贵食物。我说的是面包树,在格波罗尔岛上,这种树非常多,我特别留心那没有核仁的一种,马来亚语管它叫“利马”。 这种树跟别的树不同的地方是它的树干笔直,有四十英尺高。树顶十分美丽,作环形,由耳珠很多的阔大树叶组成,在一个生物学家看来,充分地显示出这是“面包果树”,很运气的是这树在马斯卡林群岛已经移植成功了。在团团的青绿丛中,垂下粗大的球形果子,约一分米大,外表凹凸不平,好像六角形。这是大自然恩赐给不产麦地区的有用植物,不用耕种,一年中有八个月都结面包果供应人们。 尼德-兰很熟悉这些面包果。他从前在多次旅行中已经吃过了,他很知道怎样调制这种可吃的东西。所以看见这些果子,马上就引起他的食欲,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先生,”他跟我说,“如果我不尝一尝这面包树的面条子,真要急死我了!” “尝尝吧,尼德-兰好朋友,您随意尝吧。我们是到这里来获得经验的,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那费不了很多的时间。“加拿大人回答。 他于是拿了火镜,利用阳光,把干树枝点着,火光熊熊燃烧起来了。这个时候,康塞尔和我选了面包树上最好的果子摘下来。有些还没有到足够成熟的程度,厚的表皮上蒙了一层白肉,但很少带纤维。其他的大多数变黄了,有粘性了,只等人去摘了。 这些果子并没有核仁。康塞尔拿了十二三个给尼德。兰,他把它们切成厚片,放在红火上,当他切片的时候,总是说: “您瞧吧,先生,这面包是多么好吃呢!” “特别是我们很久都没有吃面包了!”康塞尔说。 加拿大人又说:“甚至于可以说,这并不是平常的面包,而是美味的糕点。先生,您从来没有吃过吗?” “没有吃过,尼德。” “那么,您快作准备,来尝尝这别有风味的东西吧。如果您吃了不再要的话,那我就不是天字第一号鱼叉手了- 几分钟后,果子向着红火的部分已经完全烤焦了。里面露出白粉条,好像又软又嫩的面包屑,吃起来像百叶菜的味儿。 应当承认,这面包很好吃,我很喜欢吃。 “可惜这样一种好面团不能长久保持新鲜,””我说/孜想用不着拿回船上去作贮藏的食品了。” “真的吗,先生!”尼德-兰喊,“您是拿生物学家的身份来说这话;但我要拿制面包人的身份来作事。康塞尔,您去摘取这些果子,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带走。” “您怎样把这些果子制作起来呢?”我问加拿大人。 “拿这果子的淀粉泥制成发面团,那就可以长久保存,不至于腐败。当我要食用的时候,到船上厨房里一烤使得,虽然有些酸味,但您一定觉得它很好吃。” “尼德-兰师傅,那么,有了这面包,看来我们是不短什么了吧?……” “还短些东西,教授,”加拿大人回答,“还短些水果,至少还短些蔬菜!” “我们找水果和蔬菜去。” 当我们摘完了面包果,我们就去寻找,要把我们的“地上”午餐丰富完备起来。 我们的寻找并没有白费功夫,到中午左右,我们得到大量的香蕉。这种热带地方的美昧产物,长年都有,马来亚人叫它们“比桑”,意思是生吃,不必熟煮。跟香蕉一起,我们又得到味道很辛烈的巨大雅克果,很甜的芒果和大到难以相信的菠萝。这次采水果费了我们一大部分时间,但成绩很好,并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康塞尔总是随着尼德-兰。鱼叉手在前走,当他在树林中走过的时候,他手法熟练,总能采到很好吃的果子,把贮藏的食品更加丰富起来。 康塞尔问:“尼德-兰好朋友,我们再也不短什么了吧?” “嗯!”加拿大人表示不耐烦地说。 “怎么!您还不满足吗?” “所有这些植物都不能成为正式的整餐,”尼德-兰回答,“那是整餐最后的莱,那是餐后的点心。可是汤在哪儿呢?肉在哪儿呢?” “对呀,”我说,“尼德答应我的排骨,看来很成问题了。” “先生,”加拿大人回答,“打猎不但没有结束,而是还没有开始呢。耐心些!我们一定可以碰到一些有羽毛的动物,如果这一处没有,另一处一定有……” “如果今天碰不着,明天一定可以碰着,”康塞尔补充说,“因为我们不应走得过远。我要提议回小艇中去了。” “什么!就要回去了!”尼德-兰喊。 “我们在黑夜到来之前一定要回去。”我说。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呢?“加拿大人问。 “至少是午后两点了。”康塞尔回答。 “在地上过的时间真快呵!”尼德-兰师傅带着惋惜的叹声说。 “走吧。”康塞尔回答。 我们从林中穿回来,我们又得到了新的食品,因为我们临时又采摘了菜棕搁果,这果一定要到树顶上去采,我认出是马来亚人叫做“阿布卢,的小豆,以及上等品质的芋薯。 当我们到了小艇,我们带回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是尼德,兰觉得他的食物还不够。算他走运,他又得了些东西。在我们上小艇的时候,他看见好几棵树,高二十五英尺至三十英尺,属于棕搁一类。这些树跟面包树一样有用,一样宝贵,正是马来亚地方最有用的产物之一。这是西米树,是不用种植就生长起来的植物,像桑树那样,由于自己的嫩枝和种子,不需人工,自然繁殖滋长。 尼德-兰知道对付这些树的方法。他拿出斧子,挥动起来,不久就把两三棵西米树砍倒在地下,从洒在叶上的白粉屑来看,这几棵树是很成熟了。 我看着他砍树,与其说是拿饿肚人的眼光看,不如说是拿生物学家的眼光看。他把每一根树干剥去一层厚一英寸的表皮,表皮下面是缠绕作一团的结子所组成的长长纤维网,上面就粘着胶质护膜般的细粉。这粉就是西米,就是作为美拉尼西亚居民粮食的主要食物。 尼德-兰此刻只是把树干砍成片,像他砍那要烧的劈柴一般,准备将来提取树干上的粉,让粉通过一块薄布,使它跟纤维丝分开,把它晾在太阳下,让水汽干了,然后把它放在模中,让它凝固起来。 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我们装上我们所得的财富,离开了这岛的海岸,半小时后,我们的小艇又靠在诺第留斯号旁边了。我们到船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来。这只巨大钢铁板的圆锥筒好像是没有人管,被抛弃了的一般。我们把食物搬上去之后,我就下到我的房间中。我看见晚餐已经摆在房中。我吃了饭,便睡觉。 第二天,1月6日,船上没有什么消息。内部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生气。小艇仍然停在诺第留斯号旁边,就在我们昨天搁下它的地方。我们决定再到格波罗尔岛上去。尼德。兰希望在打猎方面,今天能比昨天运气好一点,他想到树林的另一部分去看一下。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小艇上了。小艇因有向岛岸冲击的海浪推送,不一会就到了岛上。 我们下了小艇,走上陆地,我想让加拿大人凭直觉来带路或者好一些,因此,我们跟在尼德-兰后面,他的长腿走得很快,时常把我们抛在远远的后面。 尼德-兰沿着海岸向西走了一会儿,涉水渡过一些急流,到了高地平原,边缘上尽是令人赞美的树林。有些翠乌在水流边飞来飞去,但它们不让人接近,见人来就飞走。由于它们的小心警惕,我明白这些飞禽是很知道怎样对付我们这些两足动物的,我于是得到结论,即使这岛上没有居民,至少也是常有生人到岛上来。 穿过了一片相当广大的草原,我们来到一座小树林的边缘,林中有许多禽鸟飞舞歌唱,显得生气洋溢。 “这还不过是一些禽鸟呢。”康塞尔说。 “但里面也有可吃的呢!”鱼叉手回答。 “没有,尼德好朋友,”康塞尔回答,“因为我看见那里仅有一些鹦鹅。” ,‘康塞尔好朋友,”尼德-兰严肃地回答,“对没有别的东西吃的人来说,鹦鹉就等于山鸡。” “再说,,,我说,“这种鸟烹调得好,也很值得动刀叉。” 正是这样,在树林的浓密树叶底下,一大群鹦鹉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只要细心地教育它们,便可以说人类的语言了。目前它们只是陪着所有各种颜色的雌鹦鹅,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有神气严肃的五彩鹦鹉,好像在思考些哲学问题;有大红色的赤鹦鹉,在飞时作响声的加罗西鹦鹅电间,好像一块随凤飘荡的红纱;有染上最美的天蓝色的巴布亚樱鹅,以及各种各样的美丽可爱的飞禽,但一般来看,都是属于不可食用的一类。 但是,这地方特产的一种鸟,它从不走过阿卢群岛和巴布亚群岛的边界,现在在这一群禽鸟中我并没有看到。命运暂时把这鸟保留起来,但不久我就能欣赏它了。 穿过了一座不很浓密的丛林,我们又到了一片有许多树丛堆垛着的平原。我看到了好些华丽的鸟飞在空中,它们身上很长的羽毛使它们一定要逆凤才能飞行。它们的波状起伏的飞行,它们在空中的优美曲线,它们鲜艳夺目的色泽,吸引了和迷惑了人们的眼睛。我一点不困难就认出是它们来了。 “无双鸟,无双鸟!”我喊。 “燕雀目,直肠亚目。”康塞尔回答。 ““鹤鹄科吗?“尼德-兰问。 “我想不是,尼德-兰师傅。不过我要靠您的好手段,把这种热带出产的最美丽可爱的东西打下一只来!” “我试试,教授,虽然我用惯了鱼叉,使枪要差一些。” 这种乌是马来亚人对中国人的一宗重要贸易;马来亚人用种种不同的方法来捕捉这种鸟,但我们都不能使用。他们或者把罗网安放在无双鸟喜欢居住的高树顶上,或者使用强力的雀胶,使它们粘上不能动。他们甚至于把毒药投到这些鸟经常去喝的泉水中。至于我们现在,只有在它们飞翔时进行射击这一种办法。我们很少有机会可以击中它们。果然我们确实白费了一些弹药。 到十一点左右,我们已经走过了构成这岛中心的第:层山脉,可是仍然毫无所得。腹中作响,饥饿煎熬着我们。打猎人相信自己打猎一定有成果,可是错了,一点猎物也得不到。很幸运,康塞尔开了两枪,完全出于意外地获得了午餐的猎物。他打下一只白鸽和一只山鸠。急忙把它们拔掉羽毛,挂在叉子上,放在燃点起来的干木头的旺火上烤着。当烤炙这些很有意味的动物的时候,尼德-兰就调理着面包果。一会儿,白鸽和山鸠连骨头都被吃得精光,大家都说很好吃。这些鸟惯常吃很多的肉豆寇,因此它们的肉像加了香料一般,成为一盘又青又好吃的莱。 “这味道好像吃香菌长大的母鸡的味儿一般。”康塞尔说。 “尼德,现在我们还短些什么吗?”我问加拿大人。 “还短一只四足的猎物,阿龙纳斯先生。”尼德-兰回答,“所有这些鸽子、山鸠都不过是零食和小吃。因此,只要我还没有打到有排骨肉的动物,我就决不能满意。” “尼德,如果我没有捕捉到一只无双鸟,我也不能满意。” “那么我们继续打猎吧,”康塞尔回答,“不过要向大海这一边走。我们已经到了山岭的第一层斜坡,我想再回到森林地带要好些。 康塞尔很有见识,我们就照他的意见办了。走了一小时,我们到了一座真正是西米树的森林。有些不伤人的蛇在我们脚下逃走了。无双鸟看见我们走近就飞开。当我十分失望,没有办法捉到它们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康塞尔,忽然弯下身子,发出胜利的呼喊,拿着一只十分好看的无双鸟走近我身边来。 “好!你成功了!康塞尔。“我喊。 “先生,不敢当,您过奖了。”康塞尔回答。 “不,好小伙子,你真是做了一件出奇的事哩。弄到一只洁的无双鸟,把它捉在手里,真了不得!” “如果先生细心地考查它一下,那就可以看到我实在没有什么多大的功劳。” “康塞尔,为什么呢?” “因为这鸟像鹌鹑一般醉了。” “醉了吗?” “是的,先生,它在豆寇树下吃豆寇吃醉了,我就在树下把它捉到。尼德好朋友,请您看看这贪吃贪喝、过度任性的可怕结果吧!” “怪话!”加拿大人回答,“我这两个月来只是喝了一些真尼酒,实在用不着责备我!” 我于是检查一下这只奇异的鸟。康塞尔没有搞错。无双乌被豆寇汁迷醉了,使得它瘫软无力。它不能飞,走路也很困难。但我用不着为它担心,让它好好地睡它的酒后觉就是了。 这只无双鸟属于巴布亚和邻近群岛出产的八种无双鸟中最美的一种。这是“大翡翠”无双鸟,最罕有的一种。它有三分米长,头比较小,眼睛也不大,就在嘴近边。它的嘴是黄色,脚爪和指甲是褐色,翼是臻子色,翼端是朱红色,头上和颈后是淡黄色,喉间是翡翠色,腹部和胸部是栗子色,因此,它看来像是十分华丽的各种色彩的综合。而且尾巴上耸起两个角形的绒毛绿球,和很细腻的很轻飘的细长羽毛连接,好像拖垂的长带,于是这一切就把这只奇鸟的整个形象完全美化起来了,所以当地上人很诗意地称它为“太阳的鸟”。 我很希望能把这只好看的无双鸟带回巴黎去,送给植物园,因为园中还没有一只活的无双鸟。 “这鸟真是很罕见吗广加拿大人问,用一种不从美术的观点来估计猎物的口气。 “十分罕见,我老实的同伴,特别是十分难得捉到活的。就是死了,这些鸟仍然是重要的贸易对象。所以上人想法制造假的,像制造珍珠和钻石一样。” “怎么!”康塞尔喊,“有人做假无双鸟吗?” “是的,康塞尔。” “那么,先生知道土人的制造方法吗?” “知道。当东方的季候凤起来的时候,无双鸟便脱掉了它尾巴周围的美丽羽毛,这些脱下的羽毛,生物学家把它们叫做副翼羽毛。假造鸟类的人把这些羽毛收拾起来,很巧妙地把它们装在预先打死、拔了毛的可怜的鹦鹉身上。然后他们把皮毛接合的地方粘起来,粉饰好鸟身,他们就把这些新奇的制作品送到欧洲各地的博物馆和喜爱鸟类的人。,, “好广尼德-兰说,“虽然这不是鸟的本体,但总是鸟的羽毛,如果鸟不是拿来食用,我想也没有什么坏处!” 我的欲望虽然因为捕得这只无双鸟得到满足,但加拿:大猎人的欲望还没有得到满足。很运气,在两点左右,尼德-兰打到一只肥大的林中野猪,这是土人叫做“巴利奥唐”的一种猪。这猪正好在我们追求真正四足兽肉的时候到来了,所以它很受欢迎,被留下了。尼德-兰对自己打枪的准确,表示很得意。野猪中了电气弹,倒在地上死了。 加拿大人从猪身上割下六七块腰窝肉准备晚上烤着吃,他又把它的皮毛剥去,开膛,清出内脏。然后又来打猎,这次打猎又显出了尼德-兰和康塞尔的劳绩。果然,这一对朋友在搜索树丛的时候,赶出了一大群袋鼠,它们伸开有弹性的腿来,一蹦一跳地逃走。这些动物虽然跳、走得快,但还没有逃远,电气弹已经追上它们了。 “啊!教授,”尼德-兰喊,他打猎的兴致狂热起来了,“多么好吃的猎物,特别是闷煮起来!在诺第留斯号船上,这是多么难得的食物!两只!三只!五只在地上了!我想到我们要吃所有这些肉的时候,船上的那些蠢东西一点肉渣也尝不到,我真高兴:” 我想这个加拿大人,在过度欢喜中,如果他不是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能他把这整群的袋鼠都屠杀了!他只打了一打左右就停止了。“这类袋鼠是乎腹哺侞类的第一目。”康塞尔说。这些袋鼠身材短小,是兔袋鼠的一种,通常居住在树洞中,跑得非常快。它们身材虽然不大,可是肉很好吃,被当做一种珍品。 我们很满意我们打猎的结果。快乐的尼德-兰提议明夭再到这个迷人的岛上来,他要把所有可以吃的四足动物都打尽,一个不留。但他这样打算,井没有想到就要来的意外事件。” 下午六点,我们回到了海滩。我们的小艇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诺第留斯号好像一座很长的礁石:在离岸两海里的海面现出来。 尼德-兰一点也不耽搁,立即准备晚餐这件大事。“巴利奥唐”野猪的腰窝肉烤在红火上,不久即发出一种很香的气味,空中都充满香味了!…… 我觉得我也跟加拿大人是同道了。面对着这些新鲜的烤肉,我也大乐起来!请大家原谅我,像我原谅过尼德-兰师傅一样,完全是由于同样的理由! 晚餐实在是好吃。加上两只山鸠,这特肆的莱单更丰富,更完美了。西米面条,面包果,一些芒果,六七个菠萝和一种椰子果酿成的饮料,我们吃得快活极了。我并且认为,,我的忠实同伴们的头脑连那必要的清醒都没有了。 “我们今晚不回诺第留斯号船上好吗?”康塞尔说。 “我们永远不回去好吗?”尼德-兰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块石头落在我们脚边,立刻把鱼叉手的提议打断。 第二十二章 尼摩船长的雷 我们向树林方面看去,但没有站起来,我的手正拿食物向嘴里送就停住了,尼德-兰的手也正好把东西放到嘴中就不动了。 康塞尔说:“一块石头不能从天上掉下来,不然的话,就应该叫它为陨石了。” 第二块石头,加工的圆形石头,又落下来,把康塞尔手中好吃的一块山鸠腿肉打落了,这证明他的看法更有道理,需要我们注意。 我们三人全站起来,把枪扛在肩上,准备立即回答这次-突然的攻击。 “是一些猿猴吗?”尼德-兰喊。 “可以说是,”康塞尔回答,“他们是野蛮人。” “回小艇去。”我说,同时向海边走。 果然,我们必须向后退走,因为有二十来个土人,拿着弓箭和投石器,从遮住了右方天际的丛林边缘出来,相距不过一百步左右。 我们的小艇停在离我们二十米远的海上。 这些土人并不快跑,慢慢走来;可是他们做种种表示故意的动作。石块和弓筋像雨点一般打来。尼德-兰不愿意放弃所有的食物,不顾近在眼前的危险,一边拿野猪,一边拿袋鼠,相当快地把食物收拾起来。 两分钟后,我们就到了滩上。把食物和武器放在小艇里,将小艇推人海中,安上两支桨,这是一瞬间的事。我们还没有划到二百米远,一百左右的土人大喊大叫,指手画脚地一直走到水深至腰间的海水中。我小心地看,以为这些土人的出现一定要把诺第留斯号船上的一些人引到平台上来观看。可是没有;这只庞大的机器船睡在海面上,完全看不见人的踪影。 二十分钟后,我们上了船。嵌板是开着的。把小艇放好后,我们又回到了诺第留斯号的里面来了。 我走人客厅,听到有一些乐声发出。尼摩船长在那里,他正弯身向着他的大风琴,沉浸在音乐的极乐情绪中。 “船长!”我对他说。 他好像没有听见。 “船长!”我叉说,同时用手去碰他。 他身上微微发抖,回过身来对我说: “啊!是您,教授。很好,你们打猎好吗?你们采得很多的植物吗?” “是的,很不错,船长,”我回答,“不过我们很不幸,带来了一样两腿动物,这些动物就在附近,我觉得很不放心。” “什么两腿动物哪?, “是一些野蛮人呢。” “一些野蛮人!”尼摩船长带着讥讽的语气说,“教授,您脚一踏在这地球的陆地上便碰见野蛮人,您觉得奇怪吗?野蛮人,地上尹。一处没有野蛮人呢?而且您叫他们为野蛮人的,一定比其他的人还坏吗?” “不过,船长……” “在我个人来说,先生,我到处都碰见野蛮人。” “那么,”我回答,“如果您不愿意在诺第留斯号船上接待他们的话,我请您注意,想些办法。” “您放心吧,教授,这事用不着您担心。” “可是土人的人数很多呢。” “您估计他们有多少?” “至少有一百左右。” “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回答,他的手指又搁在大风琴的键子上了,“就是巴布亚所有的土人都齐集在这海滩上,诺第留斯号一点也不怕他们的攻击!” 船长的指头于是又在风琴键盘上奔驰了,我看他只是按黑键,这使他弹出的和声主要是带苏格兰乐曲的特色-不久他就忘记了我在他面前,沉浸在一种美梦幻想中,我不敢去惊动他,打搅他。 我又回平台上来。黑夜已经来临,因为在这低纬度的地区,太阳落下得很快,并且没有黄昏的时候。我看那格波罗尔岛很是模糊不清。但有许多火光在海滩上闪耀,证明这些土人不想走开,守在那里。 我一个人这样在平台上留了好几个钟头,有时想着这些土人——但并不特别怕他们,因为船长的坚定不移的信.心影响着我——有时忘记了他们,欣赏这热带地区的夜间的美丽景象。我的思想飞向法国去了,好像跟着黄道十二宫的星宿一齐去似的,这些星是有好几个钟头照着法国的。月亮在顶上星辰中间辉煌照耀,我于是想到,这座忠实殷勤的地球卫星要在后天回到相同的这个地方来,掀起这些海波,使诺第留斯号脱离它的珊瑚石床。到夜半左右,看见沉黑的海波上一切都很平静,同时海岸的树下也一样没有声息,我就回到我的舱房中,安心地睡去。 一夜过去,没有不幸事故发生。巴布亚人可能由于单单看见搁浅在海湾中的大怪物,便不敢前来,因为嵌板仍然开着,他们很容易走进诺第留斯号里面来。 早晨六点一一:月8日——我又走上乎台。早晨的陰影散开了。格波罗尔岛从消失的雾气中露出来,首先露出海滩,然后现出山峰。 土人守在那里,比昨天的人数更多了,大约有五六百人左右。有些土人乘着低潮,来到珊瑚石尖上,离诺第留斯号约四百米远。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他们是真正的巴布亚人,身材高大,体格魁伟,前额宽大高起,鼻子粗大,但不扁平,牙齿洁白。他们像羊毛一般的头发作红颜色,披散在漆黑发亮的、像非洲纽比人一般的身躯上。他们的耳垂子,割开了和拉长了,挂着骨质的耳环。这些土人通常是光着身子,不穿衣服。我看见他们中间有些女人,从腰至膝穿一件真正草叶做的粗糙裙子,上面用一根草带子系起来。有些头领脖子上带着一个弯月形的饰物和红白两色的玻璃编成的项链。差不多全体上人都带了弓、箭和盾,肩上背着象网一类的东西,网中装满他们能巧妙地用投石机投出来的溜圆石块。 其中一个头领走到相当接近诺第留斯号的地方,很叙心地考察这只船。他好像是一个高级的“马多”,因为他披着一条香蕉树叶编的围巾,中边上织成花样,并且染了很鲜明的颜色。 我可以很容易击毙这个土人,因为他站在很近的地方;但我认为等待他表示出真正故意的攻击行动之后,再还手才对。 在整个低潮期间,这些土人在诺第留斯号周围转来转去;但他们并不大声喧闹。我常常听到他们一再说“阿洗”这句话,从他们的手势来看,我懂得他们是要我到岛上去,但我想对他们这个邀请还是谢绝的好。 所以这一天小艇不能离大船了,使得尼德-兰师傅很是失望,他不可能补足他所要的食物了。这个手巧的加拿大人于是利用他的时间,来准备他从格波罗尔岛上带回来舶肉类和面粉。至于那些土人,在早晨十一点左右,当珊瑚石尖顶开始在上涨的潮水下隐没不见时,都回到岸上去了。但我看见他们在海滩上的人数大量增加了。大约他们是从邻近小岛来的,或者就是从巴布亚本岛来的。不过我还没有看到一只上人的独木舟。 我因为目前没有什么可做的,就想到要在这些清澈的海水中去捞捞看,好像水里面有丰富的贝壳类、植虫类和海产植物。并且今天又是诺第留斯号在这一带海面停留的最后一天了,因为照尼摩船长的诺言,在明天潮涨的时候,船就要浮出去了。因此我叫康塞尔,他给我拿了一个轻便的小捞器,就像拿来打牡蛎的捞器一般的网。 “那些野蛮人呢?”康塞尔问我,“不怕先生见怪,我觉得他们并不十分凶恶!” “可是他们要吃人的,老实人。” “一个人同时可以是吃人肉的又是老实的,”康塞尔回答“就像一个人同时可以是贪食的又是诚实的一样,彼此中不对立。” “对!康塞尔,我同意你的说法,他们是吃人肉的诚实人,他们是老老实实地吃俘虏的肉。不过我不想被他们吞食,即使是老老实实的吞食,我也不愿意。我要时时警戒,十分小心,因为诺第留斯号的船长好像一点不注意,不加防范。现在我们动手捞吧。” 在两个钟头内,我们打鱼进行得相当活跃,但没有打到罕见的珍品。打捞器里面装满了驴耳贝、竖琴贝、河贝子,特别又打到了我今天才看见的最好看的糙鱼,我们又打了一些海参,产珍珠的牡蛎和一打左右的小鳖,这些都打来作为船上的食用品。 但是,在绝对的无意中,我却找到一件珍奇品,我应该说,找到一件自然变形的珍品,这种东西最不容易碰见。康塞尔把打捞器放下去又捞起来的时候,器中装满很平常的各种贝类,他忽然看见我的胳膊很快伸进网里面去,取出一个贝壳来,发出贝类学家的喊声,即是说,发出人类喉咙可以发出的最尖锐的喊声。 “哎!先生怎么啦?”康塞尔问,他非常惊怪,“先生被咬了吗?” “没有,老实人,我实在愿意用我的一个指头来换取我:的发现呢。” “什么发现呢?, “就是这个贝壳。”我手指着我的战利品说。 “但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斑红橄榄贝,橄榄贝属,节鳃图,腹足纲,软体类门……” “对,康塞尔,但这个橄榄贝纹跟普通的不一样,不是从右往左卷过来,而是从左往右转过去。” “可能吗?”康塞尔喊道。 “一点不错,老实人,这是一个左卷贝!” “一个左卷贝!”康塞尔重复说,他心跳动着。 “你看一看这贝壳的螺旋纹便明白了。” “啊!先生可以相信我,”康塞尔说,用发抖的手拿着这珍贵的贝壳,“我从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的一种情绪呢!” 这实在是可以使人情绪激动的!正是,像生物学家所观察到的一样,由右向左是自然的法则。天体的行星和它们的卫星公转和自转的运动,都是从右向左转。人类使用右手的机会比使用左手为多,因此,人类的工具和器械、楼梯、锁钥、钟表的法条等,都配合成由右向左来使用的。大自然对于贝类的卷旋螺纹,通常也是按照这个法则。贝类纹基本是右转的,很少有例外,偶然有贝纹是左转的。,爱好的人便以黄金的重阶来收买了。 康塞尔和我因此都在欣赏我们所得的宝贝,完全陶醉了,我正欣幸我们的博物馆又可以多一件珍品了;忽然一个土人投来一个石子,不幸地把康塞尔手中的珍品打碎了。 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喊声!康塞尔拿起我的枪,对准在十米外挥动投石机的一个土人,就要打。我正要阻止他,但他的枪弹已经放出去了,粉碎了挂在土人胳膊上的护身灵镯。 “康塞尔!“康塞尔!”我喊。 “怎么啦!先生没有看见这个土人开始攻击了吗?- “一个贝壳不能跟一个人的性命相比!”我对他说) “啊!混蛋东西!”康塞尔喊,“他就是打碎我的肩骨,我觉得也比打碎这贝壳好一些!” 康塞尔说的是老实话,不过我不赞同他的意见。可是目前的情形已经很不对了,这一点我们还没有觉察到。这时,有二十多只独木舟正围绕着诺第留斯号。这种独木舟是中空的树身做的,很长,很窄。为了便于行驶,配上两条浮在水面的竹制长杆,使舟身可以平衡不倾斜地摆动。独木舟由半光着身体、巧妙使用自由桨板的上人驾驶,我看见他们驶向前来,心中不能不害怕起来。 很显然,这些巴布亚人已经跟欧洲人有过来往,他们见过而且能够识别欧洲人的船只。但我们这只躺在湾中的钢铁圆锥,没有桅槁,没有烟突,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一定认为这是没有一点好处的坏东西,因为他们首先站在距离相当远的地方,不敢近前。可是,看见船停住不动,他们渐渐恢复了信心,想法子跟船熟识。正是这种要求熟识的行动,人们应加以阻止。我们的武器没有砰砰的声响,对于这些土人只能有一种很平常的效力,因为他们所害怕的是宏大的炮声,雷电的危险虽然在闪光而不在声响。但如果没有隆隆的轰击,也很少有人害怕。 这时候,独木舟更逼近诺第留斯号了,一阵一阵的箭落在船身上了。 “真怪!下雹子了!“康塞尔说,“可能是有毒的雹子呢!” “应当通知尼摩船长。”我说,同时我就从嵌板中进来。 我走到客厅中,客厅里没有人。我冒昧敲一敲朝着船长房间开的那扇门。 一声“请进”回答我;我进去,我见船长正聚精会神地作计算,上面有很多x未知数和其它的代数符号。 “我打搅您吧?”我有礼貌他说。 “不错,阿龙纳斯先生,”船长回答我,“不过我想您来见我,一定有紧急重大的事情。” “对,很紧急,很重大的事,土人的许多独木舟把我们围起来了,几分钟内,我们一定就要受到好几百土人的攻击了。” “啊!”尼摩船长安静地说,“他们是乘他们的独木舟来的吗?” “是的,先生。 “好吧,先生,把嵌板关上就够了。” “正是,我就是来告诉您……” “再没有更容易的了。“尼摩船长说。 他手按一个电钮,把命令传达到船员所在的岗位。 “命令执行了,先生,”他过一刻后对我说,“小艇放好了,嵌板关上了。我想,这些钢铁墙壁,就是林肯号战舰的炮弹都不能伤损的,你现在不害怕那些土人先生们会冲进来了吧?” “不害怕了,船长;但还有一个危险存在。” “先生,什么危险呢?”。 “就是明天又要打开嵌板来调换诺第留斯号的空气……” “那不用说,先生,因为我们的船是跟鲸鱼类一般呼吸的。”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巴布亚人占据了平台,我真不知。道您怎样可以不让他们进来呢。” “那么,先生,您以为他们可以走上船来吗?” “我想是可以。” “好,先生,让他们上来好了。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们。实际上,这些已布亚人是很可怜悯的,我在访问格波罗尔岛的过程中,就是只牺牲一个这样苦命人的生命,我也不愿意!” 他说完了这话,我要退出了,但尼摩船长把我留下,要、我坐在他身边。他很关心地问我们登陆游荡的经过,我们打猎的情形,他好像完全不了解加拿大人爱吃肉类的那种需要。然后谈话转到各种问题上,尼摩船长虽然并不比从前更容易流露内心情感,但却露出了比较和蔼可亲的样子。在许多他提到的问题中间,我们谈到诺第留斯号目前所处的地位,因为它正搁浅在杜蒙-居维尔几乎要丢了性命的这个海峡中。一会儿,船长对我说起这件事: 他是你们的伟大海员之一,这位居维尔是你们富有智慧的航海家之一!他是你们法国人的库克船长。不幸的学者啊!不怕南极的冰层,不伯大洋洲的珊瑚礁,不怕太平洋的吃人肉的土人,经历了种种危险后,竟在火车失事中多么不值地丢了性命,多么可惜啊!如果这个精干的人在他生存的最后一刻,可能做些思考的活,您想想他最后的智慧会是什么呢!” 这样说着,尼摩船长好像情绪很激动的样子,我被他的这种情绪感染了。 然后,手拿着地图,我们再来看这位法国航海家所做的工作,他的环球航行,他到南极的两次探险,使他发见阿米利和路易-非力两个地方,以及他对于大洋洲主要岛屿所做的水道学的记载资料。 “你们的居维尔在海面上所做的,尼摩船长对我说,“我在海洋底下做了,做得比他更方便,更完全,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不断受大风暴所摆动,不能跟诺第留斯号相比,它是安静的工作室,在海水中间真正安然不动呢!” “不过,船长,”我说,“杜蒙-居维尔的旧式海船跟诺第留斯号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先生,哪一点呢?” “就是诺第留斯号跟它们一样搁浅了!” “诺第留斯号并没有搁浅,先生,”尼摩船长冷淡地回答我,“诺第留斯号是歇在侮床上的,居维尔要他的船脱离开礁石,重回海上所必须做的艰苦工程,困难动作,我根本不用做。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几乎沉没了,但我的诺第留斯号一点也没有危险。明天,在我指定的日子,指定的、时刻,潮水把它平安地浮起来,它又穿洋过海地在水中航行了。” “船长,”我说“我并不怀疑……” “明天,”尼摩船长又说,同时他站起来,“明天,下午两点四十分,诺第留斯号将浮在海上,毫无损伤地离开托列斯海峡。” 用干脆的语气说完了这些话后,尼摩船长轻轻地点点头。这是让我走开的表示,我就回我房中来。 我见康塞尔在房中,他想知道我跟船长会谈的结果 “老实人,”我回答,”当我觉得他的诺第留斯号是要受巴布亚上人的严重威胁的时候,船长带着十足嘲讽的神气回答了我。所以我只跟你说一点,就是:相信他,安心睡觉。” “先生没有事需要我做吗?” “没有,老实人。尼德-兰干什么去了?” “请先生原谅我,”康塞尔回答,“尼德好朋友正在做袋:鼠肉饼,这将成为美味的珍品呢!” 我又是独自一人了,我睡下,但睡不着。我听到土人所作的声响,他们发出震耳的叫喊,在乎台上不停地用脚踩踏,一夜便这样过去,船上人员仍是照常不动,全不理睬。这些土人在他们面前,他们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安,就像守在铁甲堡垒中的兵士全不留心在铁甲上奔跑的蚂蚁一样。 到六点,我起床来。嵌板并没有打开,所以船内部的。空气有调换,但储藏库中总是装满空气的,于是及时使用它,把好几立方米的氧放人诺第留斯号的缺氧空气中,我在房中工作,直到中午,一刻也没有看见尼摩船长,好像船没有作任何开行的准备。 我又等了些时候,然后到客厅去。大针正指两点半十分钟内,海潮就要达到最高点了。如果尼摩船长没有们狂妄的诺言,那么诺第留斯号立即就要脱离礁石了。不然的话,那在它能离开珊瑚石床之前,恐怕还要这样度过不知多少年月呢。 可是,不久就在船身上感到有些作为前奏的抖颤。我听到珊瑚石上石灰质形成的不乎表面在船边上摩擦,沙沙作响了。 两点三十五分,尼摩船长出现在客厅中。 “我们要开行了。”他说。 “啊!”我喊一声。 “我下了命令,要打开嵌板。“ “那些巴布亚人呢?” “哪些巴布亚人?”尼摩船长回答,同时轻轻地耸一耸肩。 “他们不是要走进诺第留斯号里面来吗?” “怎样进来?” “从您叫人打开的嵌板进来。” “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安静地回答,“人们不能这样随便从嵌板进来,就是它们开着也不能” 我眼盯着船长。” “您不明白吗?”他对我说。 “一点不明白。” “那么,您来吧,您就可以看见了。 我向中央铁梯走去。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那里,他们心中很奇怪,正看着船上的人员把嵌板打开,同时疯狂可怕的大声叫唤在外面震天价响。 嵌板的外面放下来了。怕人的二十副脸孔现出来了。但第一个土人,那个把手放在铁梯扶手上的,马上被一种神秘不可见的力量推到后面去,他发出怕人的叫喊,做出奇怪的跳跃逃跑。,他的十个同伴陆续前来按扶挡,十个也得到相同的命运,受到打击,向后逃走。 康塞尔乐得发狂了。尼德-兰由于他急躁的天性所驱使,跑到楼梯上去。但是,一当他两手抓住扶手的时候,他也被击惯倒。 “有鬼!有鬼!”他喊,“我被雷打了!” 这句话给我说明了一切。那并不是扶手,那是一根铁索,通过了船上的电流,直达到平台。谁触到它,谁都受到一种厉害的震动,如果尼摩船长把他机器中的整个电流都放到这导体中去,另”这种震动就是致命的力量!人们真可以说,在来攻的敌人和他之间,他张挂了一副电网,谁都不徒通过它而不受到惩罚。 巴布亚人害怕得发狂,都向后退走。我们笑着,安慰不幸的尼德。兰,用手摩擦他,他像魔鬼附身一样,大声地咒骂。 但在这个时候,诺第留斯号受海水最后的波浪所掀动,就在船长指定的正好是两点四十分的时候,离开了它的珊瑚石床。它的机轮开始以隆重的缓慢姿态搅打海水。一会儿,速度渐渐增大,向大海面奔驰前去,它安全无恙地把托列斯海峡的危险水道抛在后面了。 第二十三章 强逼睡眠 第二天,1月10日,诺第留斯号又在水中航行了,它盼速度我可以估计,不会少于每小时三十五海里。它的机轮推动得那么快,我简直不能看出它在运转,也不能加以计算。 我想到这神奇的电,除了给诺第留斯号以动力、热力、光明之外,又能保护它不受外界的攻击,使它变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船,想来侵犯的人决不能不受到电击的,我对它的赞美实在是没有止境,我的赞美立时又从这船转到制造这船的工程师。 我们一直往西开行,1月11日,我们走过了韦塞尔角,角在东经135度和南纬10度,是卡彭塔里亚海湾的东尖端。海中的礁石仍然很多,但较为零散,在地图上记载得很明确。诺第留斯号很容易躲开在它左舷的摩宜礁石,和右舷的维多利亚暗礁,它们同在东经130度和南纬10度,这时船正沿着这纬度行驶。 1月13日,尼摩船长到了帝位海,在东经122度望见了跟海同名的帝文岛1。这岛面积为1,625平方里,由称为,‘拉夜,,的王公们统治。这些王公们自称为鳄鱼的子孙,就是说,他们的祖先是人类可能想到的最古的来源。所以。 他们的带鳞甲的祖宗在岛上河流中大量繁殖,是人们特殊尊敬的对象。岛人保护它们,娇养它们,奉承它们,给它们食物,把青年女子作它们的食料,如果有外来客人,敢把手去动这些神圣的晰蝎类,那他就将惹下大祸了。 但诺第留斯号跟这些怪难看的动物并没有什么交道可打。帝位岛也只是在中午,船副记录方位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同样,我也只望到了属于这群岛屿的罗地小岛,这岛上砌女人在马来亚市场3上被公认为有名的美人。 从这里起,诺第留斯号的方向,在纬度线上弯下来;向西南驶去。船头是向着印度洋。尼摩船长打算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呢?他又上溯回到亚洲侮岸去吗?他要走近欧洲海岸吗?他是要躲避有人居住的陆地吧,但从航行方向看,这也是不可能的。那么他要往南去吗?他要先过好望角,然后再过合恩角,向南极走去吗?最后,他又要回到太平洋中来,他的诺第留斯号在太平洋中航行方便自由吗?那只有将来才能使我知道。 既经走过了嘉地埃、依比尼亚、西林加巴当、斯各脱暗礁群,这是在海水中浮出的最后礁石了,1月14日我们看不见陆地了。诺第留斯号的速度特别缓慢,好像非常任性,有时在水中走,有时又浮出水面来。 在这次航行当中,尼摩船长对于海中不同水层的各种温度,做了些很有兴味的实验。在一般情况下,这些温度的记录是利用相当复杂的器械来进行,但不论是使用温度表来探测(因玻璃管时常被水的压力压碎),或是使用通过电流的金属制成的仪器来探测,所得的结果总还是不很可靠小因为这样取得的结果无法校正。但尼摩船长就不同了,他自己亲身到海底下去探测各水层的温度,他的温度表跟各水层相接触,马上很准确地将得到的度数告诉他。是这惮的:诺第留斯号或者是把所有的储水池装得特别满,或用纵斜机板斜斜下降,就可以陆续达到三千、四千、五千、七千) 九千、一万米的深度)这些实验最后肯定的结果是,不论任何纬度下的海水,在一千米下的深度,温度总是四度半,永远不变。 我兴趣很浓厚地看他做这种实验。尼摩船长对这种实验有一种真正的热情。我心中时常想,他做这些观察有什-么目的呢?是为人类的利益吗?这很不可能;因为,总有一天,他的工作要跟他一齐在没人知道的海中消灭!除非是他打算把他的实验结果交给我。这就是预先要肯定我的奇怪游历将有结束的期限,可是,这期限,我还没有看到。 不管怎样,船长同样又让我知道他所获得的各种数字。 这些数字是关于地球上主要海洋海水密度的报告。从他给我的这个通知,我取得了不是关于科学的、而是关于个人的知识。 这是1月15日的早上,船长跟我一起在平台上散步,他问我是否知道各处海水的不同密度。我回答不知道,同、时又说,科学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做过精确的观察。 “这些观察我做过了,”他对我说,“而且我可以肯定它们的准确性。” “很好,”我答,“不过诺第留斯号是另一个世界,这个性界的学者的‘秘密’不能传到陆地上。” “您说得对,教授,”他静默一刻后对我说,“它是另一个世界,它跟陆地不相干,就像陪着地球环绕太阳的各个行星对于地球上一样,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土星和木垦中的学者们所做的工作。但是,既然偶然的机会把我们二人拉在一起,我可以把我观察所得的结果告诉您。” “我静听您的指教,船长。” “教授,您知道海水比淡水的密度大,但海水的密度并不是各处完全一律。比方,我拿‘一’作为淡水的密度,那太平洋海水的密度是一又千分之二十八,地中海的海水,一又千分之三十……” 啊:”我想,“他也冒险到地中海去吗?” “爱奥尼亚海水是一又千分之十八,亚德里亚1海水是一又千分之二十九。” 很显然,诺第留斯号并不逃避多人往来的欧洲海面,我因此可以说——或者不久——它要把我们带到比较文明的陆地海中去。我想尼德-兰听到这个特别消息,一定非常满意。在好几天内,我们长时间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实验,研究不同深度水层的盐分含量,海水的感电作用,海水的染色作用,海水的透明传光作用。在所有这些情况中,尼摩船长处处显示出他的奇特才能,也处处都显示出他对我的好感。 以后,在几天内,我看不见他了,我在他船上又像孤独的人一样了。 l月16日,诺第留斯号好像昏睡在海面下仅仅几米深的地方。船上的电力机械不走,机轮停着不动,让船随着海水游来游去。我心中想,船上船员恐怕正在作内部修理工作,由于机件的机械运动很激烈,修理是必要的。我的同伴和我,在这时亲眼看到一种很新奇的景象。客厅的嵌板敞开,由于诺第留斯号的探照灯没有点着,水中充满模模糊糊的陰暗。蚤动的和遮满密云的天空照在海洋上部水层中的,是一种迷糊不足的光线。 我在这种条件下观察海中的情形,最粗大的鱼看来也就像模糊不清的陰影一样,这个时候,诺第留斯号忽然转入完全光明中了。我初时以为是探照灯亮起来,把电力的光辉照在海水中。其实我弄错了,经过很快的观察,我认识到我的看法的错误。 诺第留斯号浮游在一层磷光里面,在海水陰暗中,磷火也变得光辉夺目了。这光由无数的发光微生动物所产生,因为它们在金属板的船身上溜过,闪光就更加增强。这时,我在阵阵光明的水层中间,突然看到了这些闪光,好像熔在大火炉中的铅铁流一样,或跟烧到白热的金属块一样;由于对立作用,在这火红光下有些明亮的部分也变成陰影了。 在这环境中间所有陰影好像都不应当存在。不!这不是我们通常的燃烧发光体的辐射光!在这光中有一种不平常的精力和运动!这光,人们感到它是生动的!活泼的! 是的,这是海中点滴微虫和粟粒夜光虫无穷无尽的集体的结合,是有细微触须的真正透明小胶球,在三十立方厘的水中,它们的数目可以有二万五千。又因为有水母、海盘、章鱼、海枣以及其他发光植虫动物(满浸被海水分解了的有机物体的泡沫,或满浸鱼类所分泌的粘液)特别产生的微光,它们的光更加增强。 诺第留斯号在这种光辉的海波中浮游了好几个钟头,我看见粗大的海中动物,像火蛇一样在那里游来游去,我赞美的情绪更高涨了。 我看见在那里,在那不发热的火光中间,有许多美观、迅速快走的海猪,这是跑来跑去、不感到疲乏的海中丑角,有许多长三米的剑鱼,它们是大风暴要来的先知者,它们的巨大剑锋时常碰在大厅的玻璃上。然后又出现了那些比较小的鱼类,各种形样的箭鱼,跳跃的鳍鱼,人头形样的狼鱼,以及成千成百的其他鱼类,它们奔跑的时候,在这失明的大气中,画成带子一样的条条的花纹。 这种光辉夺目的景象真是迷人心神的魔法!是不是空气中的一些变化使这种现象更为加强呢?是不是海波上面发生了风暴呢?不过在水下几米的深度,诺第留斯号并不感到风暴的怒吼,它和平地在安静的海水中摆来摆去。;我们就是这样行驶着,不断为眼前伪新奇景象所陶醉。康塞尔仍在观察,他把他的植虫类、节肢类、软体类、鱼类等搬出来加以分类。日子过得很快,我简直不能计算了。 尼德-兰照他的习惯,总想法子把船上日常的事物变换一下。我们是真正的蜗牛,在我们壳中住惯了,我同时又要肯定,成为一个完全的蜗牛也并不是很难的事。 因此,这种生活在我们觉得是很方便,很自然,我们并不想象在地球面上还有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我们觉得我们所处地位的离奇古怪。 1月18日,诺第留斯号到了东经105度和南纬15度的地方。天气很坏,海上险恶,多风浪。大凤猛烈地从东方吹来。风雨表好几天以来就下降了,预告不久将有暴风和雨——海水和空气的恶斗。 我在船副来测量角度的时候,走到平台上。我等待他照平常的习惯,说每日要说的那句话。可是,那天,这句话被另一句一样不可懂的话所替了。我立即看见尼摩船长出来,眼睛对着望远镜,向天边隙望。 在几分钟内,船长站住不动,不离开他目标内的那个点。一会儿,他把镜子放下,跟船副交换了十多句话。船副好像情绪很激动,没有法子抑制的样子。尼摩船长比较有主意,神气很冷静。他好像提出了些反对的意见,船副带着肯定明确的语气回答他。至少,我是从他们的口气和他们的姿势作这样的了解。至于我,也细心地注视他们所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夭和水完全清楚地相交在一条水平线上。 但是,尼摩船长在平台的两极端间走来走去,没有留心我,可能没有看见我。他的脚步很坚定,但没有平时一样的规律。他有时停住,两手交叉在胸前,观察大海。他要在这个浩瀚的空间中找些什么呢?诺第留斯号这时距最近的边岸也已经有好几百海里了! 船副又拿过望远镜来,固执地搜索着天际,走来走去,不停地跺脚,他神经质的激动跟船长的冷静正成一个对比。 此外,这个神秘必须弄清楚,并且要很快弄清楚,因为船上得到尼摩船长的命令,机器增加推动力,机器转动更快了。 这个时候,船副重新又要船长小心注意。船长停下脚步来,把望远镜向所指的夭边一点了望。他观察了很久。 至于我,心里很是纳闷,也想知道一些,我走下客厅,在厅中拿了我常用的望远镜,回到平台,扶在平台前头的突出部分,装设探照灯的笼间上,我就要打算望一望天际和海边的所有情景了。 但我的眼睛还没有挨到镜面上,望远镜就突然被人夺走了。 我转过身来,尼摩船长站在我面前,我简直不认识他了,他的面容完全变了。他的眼睛闪着陰沉的火光,从紧促的睫毛中露出来。他的牙齿半露,有些可怕。他直挺的身子,紧握的拳头,缩在两肩肿间的脑袋,证明他有了正从他全身发出来的强烈的仇恨。他站着不动。我的望远镜从他的手中掉下来,滚到他脚边。 是我无心引起了他的这种愤怒神气吗?是这个神秘不可解的人物认为我看出了诺第留斯号的客人不应当知道的某些秘密吗? 不!这仇恨的对象并不是我,因为他并不看我,因为他的眼睛仍然坚定不移地盯着夭际神秘不可知的那一点。 后来尼摩船长又有了主意,镇定下来。他的脸孔本来是变了样的,现在又跟从前一样地安静下来。他用神秘语言对船副说了几句活,然后转身面向着我。 “阿龙纳斯先生,”他语气相当激动地对我说,“我要您遵守您跟我约定的那一条款。” “船长,是哪一条款呢?” “您的同伴和您现在都要关起来,直到我认为可以让你们自由的时候为止。” “您是主人,”我眼盯着他回答,“我可以向您提一个问题吗?” “不,先生。” 听了这活,我没有可争论的,只有服从了,因为所有的抗拒都是不可能的。 我走到尼德-兰和康塞尔所住的舱房中,告诉他们船长所作的决定。读者可以想象加拿大人得到这消息时是怎样情形。此外,我们也没有时间对这事作解释。四个船员早就等在门口,他们领我们到我们第一夜在诺第留斯号船上住过的那个房间里。 尼德-兰想质问,但他一进来,门就关上了,当然也得不到回答。 “先生可以给我说明这是什么意思吗?”康塞尔问我。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的同伴。他们跟我一样惊奇,但也一样得不到解释。 同时,我作了无穷无尽的思考,尼摩船长面容上所有的那种奇异疑虑老是在我思想中纠缠着,解脱不开。我简直不能把两个合理的观念结合起来,我迷在最荒谬无理的假设中,这个时候,我被尼德-兰的下面一句话惊醒,从苦心思索中解脱出来了。他说: ‘瞧!午餐端来了!” 可不是,饭桌上都摆好了。显然是尼摩船长下了开饭的命令,同时他加大诺第留斯号的速度。 “先生答应我说句劝告的话吗?”康塞尔问我。 “你可以说,老好人。”我回答。 “就是请先生快用饭!这样比较妥当些,因为我们不切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你说得对,康塞尔。” “很可惜,”尼德-兰说,“人们只给我吃船上的菜。” “尼德好朋友,”康塞尔回答,“如果午餐完全没有,你又将怎样呢?” 这话把鱼叉手所有的恶骂都打断了。 我们坐在桌前吃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大说话。我吃得很少。康塞尔因为一向谨慎,“勉强”吃。尼德。兰虽然不乐意,但嘴一下也没有停。午餐吃完后,我们各自靠着各人的座位。 这个时候,照亮这房间的光明球熄灭了,我们在漆一般的黑暗中。尼德-兰不久就睡着了,使我惊异的是,康塞尔也昏沉沉地人睡了。我心中正想他为什么这样迫切需要睡眠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也昏沉沉地麻痹起来了。我的两眼,我想睁着,但不由己地闭上了。一种错觉紊绕着我,使我感到不适。很显然,我们吃的饭里面杂了些安眠药。那真是要使我们不知道尼摩船长的计划,关起我们来不够,又要让我们好好安睡呢! 我听到嵌板关起来了。使入觉得微微转动的大海波动现在也停止了。那诺第留斯号是离开了洋面吗?它是回到了静止不动的水底下吗? 我要抗拒睡眠,两眼睁着。但不可能,我的呼吸逐渐细微了。我觉得一种厉害的冰冷冻住了我的沉重肢体,像瘫痪了的一样。我的眼皮变为真正的铅铁盖,盖住我的眼睛。 我再也不能睁开了。一种病态的、满是错觉的昏睡侵占了我整个的身体。不久,幻影隐没不见,我进入了完全的沉睡中。 第二十四章 珊瑚王国 第二天,我醒来,头脑特别清爽。令我十分吃惊的是,我竟在我的房中。我的同伴一定也回到他们舱房中去了,可能他们跟我一样,一点没有觉得。夜间所有的经过他们也一点不知道,像我完全不知道一样,要想揭开这个神秘,我只有依靠将来的偶然机会了。 我心里盘算着走出这个房间。心想我已经恢复了自由?或者仍旧是囚人?其实,我又完全自由了。我打开门,走人过道,上了中央铁梯。嵌板昨天是关闭的,现在开了。 我到了平台上。 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那里等着我。我问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昏沉沉的睡眠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记忆,他们只是心中惊怪,看见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回到自己的舱房中了。 至于诺第留斯号,我们看来还是跟往常一样,很安静,很神秘。它行动很缓慢,浮在海波上面。船上好像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 尼德-兰睁开他锐利的眼睛,观察大海。海上什么都没有。加拿大人见天边什么也没有,没有船只,没有陆地。 西风呼呼地吹来,凤掀起壮阔的波浪打到船上,船显著地摆动起来。 诺第留斯号换过新鲜空气后,行驶在深度平均为十五米的水底下面,这样它可以很快地回到水面上来:这种方式跟往常不同,在1月19日这一天做了好几次。船副这时又到了平台上,他习惯说的那句话又在船里面听到了。 至于尼摩船长,他并没有出来。船上人员,我只看见那冷冰冰的管事人,他跟平常一样,准时地,默不作声地给我开饭。 两点左右,我在客厅中,正在整理我的笔记,尼摩船长打开门进来了。我向他行个礼。他回答我一个礼,这是一种差不多看不出来的礼,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继续做我的工作,心中希望他对于昨夜的特殊事件可能给我解释一下。 但他一声不响。我注视他看来他的面容好像很疲乏的样子:他的眼睛发红,睡眠没有让它们恢复过来:他的脸色表示深深的忧愁,真实的苦痛。他走来走去,坐下去,站起来,随意拿起一本书,立即又放下,看看他的各种器械,但不作经常要作的记录,好像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的样子。后来他向我这边走来了,他问我: “阿龙纳斯先生,您是医生吗?” 我真没想到他忽然提出这一问题,我看他一下,没有立刻答复他。 “您是医生吗?”他又说,“您的好些同事,像格拉地奥列1,摩甘一唐东2,以及其他的人都曾经学过医。” “不错,”我说,“我是大夫和住院医生。我到博物馆当教授之前,曾经行医好凡年。” “很好,先生。” 我的答复显然使尼摩船长满意。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到这事,我等他提出新问题来,自己可以随机应变地答复。 “阿龙纳斯先生,”船长对我说,“您愿意来治疗我的一个船员吗?” “您这儿有病人吗?” “是的。” “我就跟您看去。” “请跟我来吧。” 我得承认,我这时心很跳动。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船员的疾病和昨晚的事件之间我觉得有某一种关联,这个秘密至少跟那个病人一样,盘踞在我心中。 尼摩船长带我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让我走进挨着水手住所的一间舱房。 房中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外貌坚强有力,是真正盎格鲁一萨克逊3人的典型。 我弯下身去看他。他不仅是有病,而且受了伤。他的头部包裹着血淋淋的纱布,躺在两个枕头上。我把包布解开,病人睁大眼睛看我,让我解开,一声也不说痛。 伤处看来很是怕人。头盖骨被冲击的器械打碎,脑子露出来,脑上受到了很厉害的摩擦。在有伤的脑子上面凝结着一块一块的血痕,颜色像酒槽。脑子同时被打伤又受震动。伤员的呼吸很缓慢。肌肉痉挛着,使他的脸孔抖动。 大脑完全发炎了,因此思想和动作都麻木不灵了。 病人的脉搏,我按了按,已经时有时无。身体各处,手指脚趾的尖端已经冰冷,我看出死已临头,没法救治了。我包扎好这个不幸的病人,又把他头上的纱布弄好,转过身来对着尼摩船长;我问他: “哪来的这伤痕呢?” “那没关系!”船长掩饰地回答,“诺第留斯号受到一次仲撞,弄断了机器上的一条杠杆,打中了这个人。般副正在他旁边。他奋身前去,顶受了这打击……兄弟为自己的兄弟牺牲,朋友为自己的朋友牺牲,再没有更简单的享!这是诺第留斯号船上全体船员共同遵守的规律!您对于他的病精的意见究竟怎样?” 我迟疑不敢说。 “您可以说,”船长对我说,“这人不懂得法语。 我最后看一下伤员,然后回答: “这人在两小时内就要死了。”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没有。” 尼摩船长的手抖起来,几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流出来了,从前我以为他的眼睛是不会哭的。 霎时间,我再看一下这垂死的人,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消失了。他苍白的面色,由于有明亮的电光照在他临死的床上,更显得惨白。我看他的聪明头额有很多过早的皱纹,那是生活中的不幸或多年的贫苦给他造成的。我要从他嘴里偶然吐出的一些话,明白他生平的秘密! “您可以退出了,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这时对我说。 我出来,让船长一人留在危急病人的房里,我回到我的房中,为了刚才的场面情绪很激动。那一整天,我心中有种种不祥的预感,十分不安。夜间睡得不好,睡梦中时常惊醒,觉得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悲叹和好像唱丧歌的声音。这是对死者的祷词,用那种我不能懂得语言说出来的祷词吗? 第二天早晨,我又到了平台上,尼摩船长已经在那里了。他一看见我,就走到我面前来。 “教授,”他对我说,“您愿意今天去作一次海底散步吗?” “我的同伴可以一同去吗?”我问。 “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一同去。” “我们一定跟您去,船长。” “请你们就去穿潜水衣。” 关于那个危急病人或死人的消息,他再也不提。我到尼德。兰和康塞尔那儿,把尼摩船长的提议告诉他们。康塞尔立刻就答应去,这一次加拿大人也表示很乐意跟我们一道去。 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八点半,我们穿好了这次散步穿的潜水衣,并带上探照灯和呼吸器。那座双重的门打开了,尼摩船长和跟在他后面的十来个船员一齐出来,我们到了水下十米的地方,我们的脚便踩在诺第留斯号停下来的海底地上) 一段轻微的斜坡路通到崎岖不平的地面,深度大约为二十五米左右。这地面跟我第一次在太平洋水底下散步时看见过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细沙,没有海底草地,没有海底树林,我立即认识这一天尼摩船长请我们来的这个神奇地方;这个地方是珊瑚王国。 在植虫动物门、翡翠纲中,有矾花这一目,这一目包含矾花、木贼和珊瑚三科。珊瑚属于珊瑚科,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曾经先后被分人矿物、植物和动物类。在古代它是治病的药方,在近代是装饰的珍宝,一直封1694年:,马赛人皮桑尼尔才明确地把它们作为动物分类。 珊瑚是一群聚集在易碎的和石质伪珊瑚树上的微生物的总体。这些珊瑚虫有一种独特的繁殖力,像枝芽滋生一样,它们有自己本身的生命,同时又有共同的生命,所以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自然的社会主义;我知道最近关于这种奇怪的植虫动物的研究结果,照生物学家的很正确的观察,珊瑚虫在分支繁殖中就起矿化作用,对我来说,去参观大自然种植在海底下的一处石质森林,实在是最有兴趣不过的了。 兰可夫探照器使用起来,我们沿着正在形戌的珊瑚层走去,这些珊瑚脉经过相当的时间,有一夭将要把印度洋的这一部分海面封闭起来。路旁尽是错杂的小珊瑚树所形成的混乱的珊瑚树丛,枝权上遮满白光闪闪的星状小花。不过,跟陆地上的植物正相反,固定在海底岩石上的珊瑚树的枝权,全是从上到下发展的。 灯光在色彩很鲜艳的枝叶中间照来照去,发生无穷的美丽迷人的景象。我好像是看见薄膜一般的和圆筒形样的细管在海波下颤动。我要去采它们的带有纤维触须的新鲜花瓣(有的刚开,有的刚露头)的时候,有些身子轻快、鳍迅速摆动的鱼走来,像鸟飞过一样触动了它们。但是,一当我的手挨近这些活花朵,这些有生命的含羞草的时候,花丛中立即发出警报来了。于是雪白的花瓣缩人它们的朱红匣中去了,花朵在我眼前消失了,珊瑚丛随即转变为一大团的石圆丘。 偶然的机会把这种植虫动物的一些最宝贵的品种摆在我面前。这种珊瑚跟在地中海、在法国、意大利和巴巴利1海岸打到的,一样有价值。商业上对于其中最美的几种给了“血花”和“血沫”这样诗意的名字,它们的鲜艳颜色证明这是有道理的。这种珊瑚一直卖到五百法郎一公斤;在这一带的海水里面实在是蕴藏有无数打捞珊瑚人的财富呢。 这种宝贵的物质时常杂有其他种类的珊瑚树,因此构成名为“马西奥达”的密集和混杂的整块珊瑚,在这些整块珊瑚上面,我看到很美丽的玫瑰珊瑚品种。 不久,珊瑚树丛就紧密连攀起来,树枝分布增长起来,好像是真正的石质丛林和奇矮建筑的长槽在我们脚步面前摆开了。 尼摩船长走人一条长廊般的黑暗过道,从这条倾斜的、过道,我们到了一百米深的地方。我们的蛇形玻璃管中的光学,照在这些天然的凹凸不平的拱形建筑物上面,照在像水晶烛台一般安排着的、火星点缀起来的下垂花板上,时时。 发生魔术般迷人的力量,在珊瑚的丛枝中间,我又看到一样新奇古怪的珊瑚树,海虱形珊瑚,节肢蝶形珊瑚,又有些团聚成堆的珊瑚,有的是青,有的是红,真的像是铺在石灰地上的海藻,这些珊瑚堆,生物学家经过长久的讨论后,才明确地把它们列入植物中。但根据一位思想家所指出,“它: 们或者就是生命刚从无知觉的沉睡中挣扎起来,又还没有完全脱离矿物的物性。 走了两个钟头,我们到了t9百米深的地方,那地方就是珊瑚在上面开始形成的最后边界。但在这里的,不是孤立隔开的珊瑚丛,不是低树林的丛木,而是,广大的森林,巨大的矿物草木,粗大的石树,由那些海葛藤,漂亮好看的羽毛草花圈坏结合起来,受到各样色彩和反光的点缀,非常好看。它们的高大树枝深入海水陰暗中不见了,我们就在下面自由自在地走过,我们脚下有管状珊瑚,脑形贝,星状贝,菌状贝,石竹形珊瑚,形成一条花卉织成的地毯,现出光辉夺目的各种颜色。 实在是难以形容,难以描绘的景象!啊!为什么我们不能交换彼此所感到的印象!为什么我们关禁在这金属玻、璃的圆盔中!为什么我们被阻止,彼此不能说话!至少,希望我们生活能跟繁殖在海水中的鱼类一样,或更进一步,能跟那些两栖动物一样,它们可以在长期间内,随它们的意思,往来地上,游泳水中! 可是尼摩船长站住了。我的同伴和我也停止前进,我回过头来,看见船员们作半圆形围绕着他们伪首领。我更细心地看,看到其中有四人肩上抬着一件长方形的东西。 我们站的是一块宽大空地的中心地方,围绕四周的是海底森林的高大突出的枝权。我们的照明灯在这广阔的空间中射出模糊的光线,把地上陰影拉得特别长。空地的尽处,更是漆黑,只有珊瑚的尖刺留住了一些稀疏的亮光。 尼德-兰和康塞尔站在我身边。我们留心看着,我心里想,我是要参加一个很离奇的场面了。我观察地面,看到好几处,由于石灰质的堆积,由于人手的规律性的安排,有微微隆起的瘤子,地面显得鼓起来的样子。 在空地中间,随便堆起来的石头基础上,竖起一副珊瑚的十字架,这十字架两边横出的两条长胳膊,简直使人要认为是石质的血制成的呢。 尼摩船长做个手势,一个船员走上前来,他在距十字架几英尺远的地方,从腰间取下铁锨,开始挖坑。 我完全明白了!这空地是墓地,这坑是坟袕,这长形的东西是昨夜死去的人的尸体!尼摩船长和他的船员们来到这隔绝人世的海洋底下,这所公共的墓地,埋葬他们的同伴。 不!我的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激动,这样的紧张!从来没有过更动人的思想像现在这样侵到我的脑中来!我简直不想看我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了! 不过坟袕挖得很慢。鱼类被惊动,到处乱跑。我听到石灰质的地上铁锨叮叮作响,铁锨有时碰到丢在水底下的火石,发出星星的火光。坟袕渐渐加长,渐渐加大,不久便相当深,可以容受尸体了。 这时抬尸体的便走近前来,尸体用白色的麻布裹着,放到湿润的坑中去。尼摩船长两手交叉在胸前,死者曾经爱过的所有的朋友们,都跪下来,作祈祷的姿态。我的两个同伴和我也很虔诚地鞠躬敬礼。 坟袕于是被那地上挖出的土石掩盖起来,地面形成微微的隆起。 当坟袕填好了,尼摩船长和他的船员都站起来,然后走到坟前,大家屈膝,伸手,作最后告别的姿势。 燃后这队送葬的队伍沿着原路,在森林的拱形建筑物下,一堆一堆的丛林中间,走过了很长的珊瑚丛,总是往上走,向着诺第留斯号回来。 最后,船上的灯光露出了,有一道长长的光线,把我俯一直引到诺第留斯号。我们回到船上的时候,正是一点钟。 我换了衣服,走上平台,心中正受着可怕思想的缠绕。 就走到探照灯旁边坐下。 尼摩船长走到我面前;我站起来,对他说: “就是跟我预料的一般,那人在夜间死了吗?” “是的,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答。 “他现在长眠在他的同伴身边,在那珊瑚墓地中吗?” 船长突然用他痉挛的手、粑脸孔遮住,他没法抑制他发出的更吟,随后他说:” “那里,海波下面几百英尺深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安静得墓地!” “至少,船长,您的死去的同伴们可以在那里很安静地长眠,不受鲨鱼的欺负!” “是的,先生,”尼摩船长很严肃地回答,”不受鲨鱼和人物欺负。 第一章 印度洋 这次海底旅行的第二部分现在开始了。第一部分在珊瑚墓地动人的场面上结束,在我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看来尼摩船长的生活是完全在那无边大海中间度过的,甚至他的坟墓,他都在最秘密的深渊中预备好了。那里,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海怪来扰乱诺第留斯号船员的长眠。这些船员共命运,同生死。在那儿“也不会有一个生人来扰乱!” 尼摩船长又补充了这一句。 他对人类社会总是表示那样的不信任,倔强,坚决,这是一种无可妥协的不信任。 对我来说,我再也不能满足于康塞尔的那些说法了,虽然这个老实人仍坚持他的看法,认为诺第留斯号的船长是被埋没的一位学者,是拿蔑视来回答人世冷淡的一位学者。 他还以为船长是一位不为人们所了解的天才,受不了人世的欺骗,不得已才逃避到这个他的本能可以允许他行动自曲而别人却不能到达的大海里来。但是,照我来看,这些说有一亿五千万公亩的广阔水面,海水十分澄清,低下头来望它的人都会感到头晕目眩。诺第留斯号通常是在水深一百和二百米间的地方行驶。好几天内都是这样。对于不十分爱海的人,定然觉得在船中的时间过得很长和非常单调,但对我来说就不同了,我每天在平台上散步,呼吸海洋的新鲜空气来锻炼身体。并通过客厅的玻璃观察物产丰富的海水景象,阅读图书室的书籍,写我的笔记,这样就消磨了我所有的时间,不让我有一刻的厌烦或无聊。 我们各人的健康情况都使人很满意。船上的饮食起居对我们也完全适合,在我个人来说,尼德-兰由于不满的无情而想法做出口味不同的菜,实在也用不着。还有,在海底经常稳定的温度下,甚至于伤风也不会有的。另外,法国南方称为“海茵香”的那种石蚕属的草树,在船上还储藏有相当数量,它跟那腔肠动物容易溶化的肉和起来,可以作为一种治疗咳嗽的优良药膏。 好几天内,我们看到了大量的水鸟,噗足鸟,大海鸥或海鸥。有些海鸟很巧妙地被打死后,用一种方法烹调起来,使人又尝到很可口的水禽野味。 诺第留斯号的鱼网打到好几种海龟,它们是海甲鱼属,背后隆起,龟甲很是宝贵。这些龟容易潜入水中,闭起鼻腔外孔的活肉塞,就可以在水中停留很久。有些海甲鱼被网打来的时候,它们还在甲壳中睡觉,那是为了要躲避海中动物的捕捉,这些甲鱼肉一般说是不好吃的,但甲鱼蛋却是美味的珍品。 至于鱼类,当我们从打开的嵌板窥见了它们的水中生活的秘密时,总是激起我们的赞美。我仔细地看好几种鱼。 这些鱼以前我一直没有机会观察过。 我主要想说的是红海、印度洋和近赤道美洲那一部分太平洋所特有的牡蛎类。这些鱼类跟甲鱼、执豚、云丹、甲壳类一样,保护它们身体的,不是白垩的,也不是石质的,而是真正骨质的甲壳。这种甲壳有时为立体三角形,有时为立体四方形。 我从助手康塞尔每天写的札记中。又可以举出这一带海中所特有的腹鱼类,比如红背脊,白肚腹的针鱼,这鱼很特别,它有三行纵列的线纹。还有长七英寸,颜色鲜艳的电鱼。其次,作为其他鱼属的标本,可以举出类似黑褐色蛋时卵形鱼,这鱼有白色的带纹,没有尾:鱼虎,这鱼是真正的海豪猪,身上多刺,可以鼓起身子,变成一个满布尖刺的球;各海洋所同有的海马鱼,会飞的长嘴飞马鱼,这鱼的腹鳍很阔大,形状生得像翼一般,虽然不能高飞,但至少也能跳人空中:构形鸽子鱼,这鱼的尾上有许多鱼鳞的圆环;下巴很长的大颚鱼,这是长二十五公分,带漂亮颜色的美味好吃的鱼;灰白的美首鱼,这鱼的头部是高低不乎的;无数会跳的奇形鱼,这鱼身上带黑纹,长长的腹鳍,能以惊人的速度在水面上溜来溜去:美丽的风帆鱼,这鱼可以竖起所有的鳍,就像向着顺流扯起布帆来一样;华美的彩鱼,这鱼受大自然的特别优待,一身具有黄、天蓝、银白和金黄各种颜色;绒翼鱼,这鱼的翼全由丝条组成;老是沾上污泥的刺鳍鱼,这鱼发出蟋嗦的声音;海幼鱼,这鱼的肝被认为有毒;波帝鱼,这鱼在眼睛上戴有一个会动的眼罩,最后,管状的长嘴哨子…… 鱼,这鱼是真正的海中家雀,带有一支枪,夏斯包式和雷明答式枪的制造者所没有想到的一种枪,射出一滴水就可以把昆虫打死。 拉色别德所分类的第八十九种鱼属,属于骨质鱼类的第二亚纲,特征为有一个鳃盖和一块鳃膜,在这个属里我看到有蝎子鱼,这鱼的头上有尖刺,只有一个脊绪,这些鱼按照所属的不同亚属,细小的鳞或有或没有。第二亚属中有一些两指鱼的品种、这鱼长三至四分米,身上有黄色带纹,头的形状很是古怪。至于第一亚属,也有一些外号称为“海檐赊”的怪鱼品种,这是脑袋很大的鱼,头上有时带很深的皱纹,有时肿起一个一个的瘤,身上各处带利刺和疙瘩,有长短不一和看来很可怕的角’,身上和尾上满是鸡眼,这鱼的利刺刺人很危险,是使人讨厌、害怕的鱼。 从1月21日至23日,诺第留斯号每天二十四小时走二百五十里,即五百四十海里,也就是说每小时走二十二海里。我们所以能在走的时候认识各种各样的鱼,是因为这些鱼受电光的吸引,前来陪伴我们,大部分的鱼追不上船的速度,不久就落在后面,但有些鱼在一定的时间内仍然可以跟上来,在诺第留斯号附近的海水中浮游。 24日晨,在南纬12度5分,东经94度33分,我们望见了企林岛,这是造礁珊瑚浮起的岛,岛上有很多高大好看的椰子树,达尔丈和费兹一罗亚船长曾到过这岛。诺第留斯号在距离不远的水中沿这座荒岛的悬崖行驶。它的打捞机打了许多腔肠类和棘皮类动物,以及软体动物门的好些新奇介壳动物。不久,企林岛在天边看不见了,航行路线是指着西北,向印度半岛的尖端驶去! 那天,尼德-兰对我说:“到了有文化的地方了。这当然比巴布亚强得多,在巴布亚碰见的野蛮人比鹿还多呢! 教授,在这印度半岛的陆地上,有马路,铁路,有英国的、法国的和印度的城市。走五英里路,一定可以碰到一个本国人。嗯!跟尼摩船长不客气,离开他的机会,现在不是到来了吗?” “不,尼德,不,”我声调很坚决地回答他,“像你们水手说的,让它跑去。诺第留斯号走近人居住的地方,它要回到欧洲去了,让它带我们去吧。一到我们的欧洲海中,我们要谨慎小心地出主意,决定我们要做的事情。并且,我想足摩船长不会让我们踏上马拉巴尔1或科罗曼德尔2海岸,像在新几内亚森林中一样去打猎。” “那么!先生,我们不要他的准许不成吗?” 我不回答加拿大人。我不愿意争论。实际上,对于命运中所能有的一切机会,我心中都要尽力思考。难道不正是命运把我送到诺第留斯号船上来的吗? 从企林岛起,船行速度一般他说已慢下来。行程也比较任意,时常把我们拉到很深的地方去。船员使用了几次纵斜机板,船内部杠杆可以把机板对浮标线作倾斜的移动。 我们这样就一直到了二三公里深的地方,但对于这一万三千米的探测器都还不能达到底的印度海的深处,从未加以实测。至于低水层的温度,温度表老是不变地指着四度。 不过在上面水层中,我注意到,在深水处的水总比大海面的水寒冷。 1月25日,洋面完全荒凉,什么也没有,这一天诺第留斯号是浮出水面来度过的。强大的推进器搅动水波,把水流喷人高空。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怎么会不把它当作一条巨大的鲸鱼类动物呢?这一天四分之三的时间我都在乎台上。我远望大海。天边什么也没有,只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有一艘长形的汽船,跟我们对渡而行,在西方行驶。这船的桅杆有一个时候可以看见,但它不可能看见紧挨着水面的诺第留斯号。我想这艘汽船是属于印度半岛和东方航线轮船公司的,它航行于锡兰岛和悉尼之间,中途停泊在佐治玉呷和墨尔本港。 下午五点的时候,在热带地方白天和黑夜之间的短暂的黄昏来临之前,康塞尔和我看到一个新奇的景象,使我们惊叹。 那是一种迷人的动物,照古代人的说法,碰见它,就预告将有好运气到来。亚里士多德,雅典尼3,普林尼,奥比安2,研究过它的性情嗜好,并且使尽希腊和意大利学者们所有的诗词来对待它。他们称它为“诺第留斯”和“庞比留斯”。但近代科学没有接受这个名称,这种软体动物现在名为“阿哥那提”——肛鱼。这时候在洋面上走动的正是这肛鱼属的一群。在我们看来,有几千几万条。它们是带突瘤的肛鱼属,是印度洋特有的一种。这些美丽的软体动物是向后倒退来行动的,它们使用运动管,把吐出的水从管中排出,就走动起来了。它们有八根触须,其中六根又长又细,浮在水面上,其他两根弯圆作掌形,迎凤张开,像轻帆那样。 我完全可以看见它们的螺旋波纹的介壳,居维埃的比方很恰当,说这壳是一只精美的小艇。是的,这壳真正是一只小船,虽然它是这个动物分泌出来的,但它没有紧紧附着它,而是它把这动物装载在里面。 “肛鱼可以自由离开它的介壳,”我对康塞永说,“但它从不离开它。” “尼摩船长就是这样,”康塞尔很恰当地回答,“所以称他的船为肛鱼号更恰当些。” 大约有一个钟头左右,诺第留斯号在这群软体动物中例行驶。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把它:们吓住了。它们好像听到信号一样,所有的帆一下子都卷起来了,胳膊都收回去了,身体都缩起来了,翻倒的介壳改变了重心,整个队伍都沉在水波中不见了。这是一瞬间的事,从来没有一只舰队的演习能执行这么整齐划一的动作。 这时候,黑夜突然来临,微风仅能掀起一些海浪在诺第留斯号边缘下缓慢地推过去。 第二天,1月26日,我们在东经82度上穿过了赤道线,船又回到北半球了。 这一天,一大群鲛鱼陪着我们。这些可怕的动物在这一带海中繁殖,使这一带变成很危险的地方。其中有背脊栗子色,肚腹灰白色的烟色鲸,嘴里有十二排长牙;有睛点鲛,这鲛脖子上有一个大黑点。被白圆圈圈起来,很像一只眼睛;有淡黄蚊,嘴脸圆形,带有灰点。这些力大的动物时常冲撞客厅的玻璃,来势猛烈,使人害怕。尼德-兰情不自禁了。他要上水面去调叉这些怪物,尤其有一种鲨鱼鲛类。 嘴中有一列一列的牙,组成花纹一样,又有一种虎皮大蚊,长五米,特别刺激他,使他技痒,忍耐不住。但诺第留斯号增加速度,不久就把这些最炔的鲛鱼都甩在后面了。 1月27日,在广阔的孟加拉湾口,我们好几次碰见了凄惨怕人的景象!有很多尸体浮在水波上面。那是印度城市中的死人,从恒河流下,输送到大海,因为这地方的唯一掩埋者——骛乌——没有能完全吞食他们。但海中鲸鱼很多,可以帮助骛鸟来完成这件丧气事。 晚上七点左右,诺第留斯号在奶海里航行,船身一半在水里,一半露在水面上。一望无际的大洋呈侞白色。这是月光的力量吗?不是的,因为新月还不到两天,早在阳光中水平线下不见了。整个天空,虽然有星光照亮,但跟水上的白色对比,显得很黯淡。 康塞尔以为自己的眼睛昏花了,不敢相信,他问我这种新奇现象的原因。很幸运,我可以答得出来。 “这就是人们所称道的奶海,”我对他说,“是阔大的白色水流,时常在盎波尼岛海岸和这一带海中看到。” “不过,”康塞尔问,“先生可以让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产生这种效果吗?因为,我想这海水并没有变成奶呀!” “不,康塞尔,这种使你惊奇的白色是由于水中有无数亿万的细微滴虫,那是一种发光的微虫,外形是胶质无色的,有一根头发那样厚,长也不超过一毫米的五分之一。这些微生滴虫在好几里长的海面上彼此连接起来、形成一片白色。” “好几里长!”康塞尔喊道。 “是的,老实人、你不用去计算这些滴虫的数量。你一定算不出来,因为我听说过,某些航海家在这奶海上走了四十多海里远。 在几小时内,诺第留斯号的冲角冲开这白色水流,向前行驶,我看见它没有声响地在这肥皂泡沫的水面上溜过去,就像在海湾中、顺流和逆流相冲时所形成的水沫上面行驶那样。 半夜左右,海面忽然又现出乎常的颜色来,但在我们船后面,直至天边尽处,天空反映着水面的白色,很久都像受北极的模糊曙光澈照一样。 第二章 尼摩船长的新提议 1月28日正午,当诺第留斯号浮上水面来的时候,它在北纬9度4分,望见西边八海里远有一块陆地。我首先注意一群山岭,这群山岭约二千英尺高,山形起伏,很不整齐。测定了这陆地的方位后,我回到客厅中,把测好的经纬度跟地图一对时,我发现我们是在锡兰岛面前了,它是挂在印度半岛下端的一颗宝珠。 我到图书室去找一部关于这座岛的著作,它是地球上的岛屿中最富饶的一个岛。我正好找到西尔所写、题名为《锡兰和锡兰人的一部书。回到客厅中来,我首先记下锡兰的方位,并且知道古时候这岛有各种不同的名称。它的位置是在北纬5度55分和9度49分2red,东经79度42分和82度4分之间,“岛长二百七十五英里,最宽的地方一瓦五十英里,周围丸首英里,面积二万四千四百四十八平方英里,就是说,比爱尔兰岛面积小一些尼摩船长和他的副手这时候进来了。船长在地图上看了一下,然后回过来对我说:” “锡兰岛:是以采珍珠闻名的地方。柯龙纳斯先生,您高兴去看采珠场吗?” “船长,当然高兴。” “好,这是容易的事。不过,我们仅能看到采珠场,却看不见采珠人。每年定期的采珠现在还没有开始。但这没关系。我吩咐船驶到马纳尔湾,夜间我们就可以到达。” 船长对船副说了几句话,船副立即出去。不久诺第留斯号潜入水中,压力表指出它是在水深三十英尺的地方。 面前摆着地图,我找马纳尔湾。我在锡兰岛的西北海岸,纬度9度上找到了。这海湾由马纳尔小岛的延长海岸线所形成。要到这湾,必须上溯锡兰岛整个西部海岸。 “教授,”尼摩船长这时说话了,“在孟加拉湾,在印度海,在中国海和日本海,在美洲南部的海,在巴拿马湾,在加利福尼亚湾,都有人采珍珠,但采珠成绩最优良的地方是在锡兰岛。我们来这里,时候是早了一些。每年三月采珠人才齐集在马纳尔湾,为期整整有三十天,他们的三百只船一齐做这种采取海中珠宝的有利事业。每只船有十个划船手和十个采珠人。采珠人分做两组,彼此轮流潜入水中,他们是用两只脚夹着一块很重的石头,再用一根长绳把他系在船上,他们下至十二米深的地方采珠。” “那么,”我说,“他们总是使用这种原始方法吗?” “总是使用这种原始方法,”尼摩船长回答我,“虽然这些采珠场是属于地球上最灵巧的人民一英国人——因为1802年的阿米恩条约1把采珠场转让给他们了。” “不过,我觉得,像您使用的那种潜水衣对于采珠可以大有用处。” “是的,很有用,因为那些可怜的采珠人不能在水底下留得很久,英国人培西华在他写的锡兰岛游记中,说有一个加非列利2人在水下留了五分钟,没有上水面来,这件事我觉得不甚可靠。我知道有些潜水人可以留到五十六秒,最有能耐的可以留到八十六秒,不过这种人是很少的,并且,回到船上来,这些可怜人的鼻孔和耳朵都流出带血的水来……我认为这些采珠人可以留在水里面忍受的平均时间为三十秒,在这三十秒内,他们得赶快把自己采得的珍珠贝塞在一个小网中。一般的说,这些采珠人不能活得很久,他们的眼力很早就衰退,眼睛上发生溃疡,他们的身上有许多创伤,他们有时甚至于在水底下就中凤了。” “是的,”我说,“这是一种凄惨的职业,这是为满足少数人的偏好的。不过,船长,请您告诉我,一只船一整天可以采得多少珍珠贝呢?” “大约四万至五万左右。甚至有人说,1814年,英国政府实行公营采珠,它的采珠人在二十天的工作中,一共采得七千六百万珍珠贝。” “至少,”我问,“这些采珠人可以得到足够的工资吧?” “哪能说足够呢,教授。在巴拿马,他们每星期得一元。 平常采到一个有珍珠的贝,他们才能得一分钱,何况他们采得的贝里面多数是没有珍珠的!” “这些可怜人,使他们的东家发了财,自己只能在采封一颗有珠子的贝才得到一分钱!真可恨!” “教授,就这样吧,”尼摩船长对我说,“您跟您的同伴们一同去参观马纳尔的礁石岩脉,如果有早来的采珠人已经在那里,那我们就看看他们采珍珠。” “船长,就这么办吧。” “请问一下,阿龙纳斯先生,您怕鲛鱼吗?” “鲛鱼吗?“我喊。 这个问题,至少对我来说,没有兴味。 “怎样?”尼摩船长立即又问。 “船长,我老实对您说,我没有习惯跟这鱼打交道。” “我们已经很习惯了,”尼摩船长回答,“过些时候,你们也会习惯的。此外,我们是带着武器的,这样,我们或者可以猎得一条鲛鱼。那是很有兴味的打猎。那么,教授,明天,明天一清早再会吧。” 尼摩船长语气从容地说了这话,他就离开了客厅。 “我们要考虑一下,”我自言自语他说,“我们不要忙,到海底森林中打水獭,像我们在克利斯波岛树林中做的那样。 可以去。但是,跑到海底下去,准知道会不会碰到鲛鱼,那就不一样了!” 我于是幻想着鲛鱼了,想到它阔大的;有一排一排尖科牙齿的牙床,一下就可以把人咬为两段,我腰上已经感到有点痛了。其次,尼摩船长提出这次令人为难的邀请时,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简直猜不透!人们不是要以为这就等于要到树下去捉一只不咬人的狐狸那样容易吗?我心中想:“不错!康塞尔一定不愿意参加,这样我就可以有借口不去奉陪船长了。”至于尼德-兰,我老实说,我觉得他去不去就不大靠得住。不管怎么大的危险,对于他的战斗性总有一种诱惑力。 我又拿西尔的书来读,但我只是无心地翻一翻。我在书中的字里行间,看见那大大张开的怕人的牙床。这时候,康塞尔和尼德-兰,神气安静,并且快活地走进来。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好哇,”尼德-兰对我说,“先生,您那尼摩船长——一个鬼物!——向我们作了一个很客气。 的提议。” “啊!”我说,“你们知道……” “对不起先生,”康塞尔回答,“诺第留斯号船长请我们明天跟先生一齐去参观锡兰岛很好看的采珠场。他说的话很漂亮,简直是一位地道的绅士。” “他对你们没有说别的吗?” “先生,”加拿大人回答,“除了他已经给您讲过的这次散步外,什么也没有说。” “是的,”我说,“他没有对你们介绍详细的情形,关于……” “没有,生物学家。您跟我们一同去,是吗?,“我……当然!兰师傅,我觉得您对这事很有兴趣。” “对了!这事很新奇,十分新奇。” “或者很危险呢!”我用暗示的语气又加上一句。 “很危险!”尼德-兰回答,“到珍珠贝礁石上走一走!” 一定是尼摩船长认为没有必要让我的同伴想到鲛鱼,“所以他不对他们说。我眼光有些慌张地注视他们,好像他-们的肢体已经被咬走了一部分似的。我应该事先通知他们吗?当然应该的,不过我不知道怎样跟他们说才好。 “先生,”康塞尔对我说,“先生愿意给我们讲一些关于采珍珠的情形吗?” “是讲采珍珠这事情本身呢,”我问,“还是讲有关-……。 的故事呢?” “讲采珍珠的事情,“加拿大人回答,“到实地去看之前,先知道一点是好的。” “好吧,朋友们,你们坐下,我从英国人西尔写的书中所知道的一切,都讲给你们听吧。” 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长沙发上坐下,加拿大人首先对我说: 先生,珍珠是什么呢?” “老实的尼德,”我回答;“对诗人来说,珍珠是大海的眼泪;对东方人来说,它是一滴固体化的露水;对妇女们来说,它是她们带在手指上。脖子上或耳朵上的,长圆形,透明色,螺铀质的饰物;对化学家来说,它是带了些胶质的磷酸盐和碳酸钙的混合物;最后,对生物学家来说,它不过是某种双壳类动物产生螺钢质的器官的病态分泌物。” “软体门,”康塞尔说,“无头纲,甲壳属。” “不过,”我又说,一在体内能凝结成珍珠的最好软体动物,就是那珍珠贝,侞白珠贝,宝贵的小纹贝。珍珠不过是成为圆形的螺铀体的凝结物。它或者粘在珠贝的壳上,或者嵌在动物本身的皱折上。在介壳上的是粘着固定的,在肉上的是活动自由的。不过,珍珠总有一个小小的固体物,或一颗石卵,或一粒沙,作为它的核心,螺铀质在好几年中间连续不停地、薄薄一层地环绕着这核心累积起来。” “人们可以在同一个贝中,找到好几颗珍珠吗?”康塞尔们。 “可以的、老实人。有些小纹贝,简直就是一个珍珠筐。” “有人甚至这样说,一个珍珠贝里面——这点我很怀疑: 含有不下于一百五十个鲛鱼。” “一百五十个鲛鱼?“尼德-兰喊。 “我是说鲛鱼来着吗?”我急忙喊道,“我是要说一百五十个珍珠。说鲛鱼那就没有意义了。” “正是,”康塞尔说,“先生现在可以让我们知道用什么方法把珍珠取出来吗?” “把珍珠取出来有好几种方法,珍珠粘在壳上的时候,采珠人就时常用钳子把它突出来。不过,最平常的办法是把小纹贝摊在海岸边的草席上面。它们这样摆在露夭中就死了,十天后,它们到了相当腐败的程度了;于是把它们浸在宽大的海水池沼里面,然后打开它们,洗刷它们。就在这个时候,进行双重的刮削工作。首先,把商业中称为‘真银白混杂白,和-混杂黑,的螺铀片一类一类分开,分盛在一百二十五公斤到一百五十公斤的箱子里。然后把珍珠贝的腺组织取开,把它煎煮,用筛子筛,把最小的珍珠都取出来。” “珍珠的价格是看它们的大小吗?”康塞尔问。 “不仅看它们的大小,”我回答,“并且看它们的形状,看它们的水质,就是看它们的颜色,看它们的明亮——也就是看那种迷人眼睛的变化不定的亮光。最美丽的珍珠称为童贞珠或模范珠;它们在软体动物的纤维上孤立长成;它们是白色的,时常不透明,但有的是蛋白的透明,最常有的形状是球形或梨形。球形的,做手锡;梨形的,做耳环;因为这是最宝贵的珍珠,它们论粒卖。其他的珍珠粘在贝壳上,形状比较不规律,它们论重量卖。最后,小珍珠是分在低级的一类,称为小粒。它们论堆卖。” “不过,”康塞尔说,“采珍珠很危险吗?” “不,”我急急地回答,“要是事前采取一些预防办法”,就更没有什么危险。” “这种职业有什么冒险的呢?”尼德-兰说,“顶多喝几口海水罢了!” “尼德-兰,就是跟你说的那样,”我也试用尼摩船长满不在乎的语气来说,“老实的尼德,我问你,你怕鲛鱼吗?” “我,怕?“加拿大人回答,“职业的鱼叉手!捕捉它们是我的本行哩!” “我不是说拿大钩钩它们,,我说,“把它们拉到船甲板上来,用斧子砍断它们的尾巴,割开它们的肚腹,挖出它们的心肝扔到海里面去!” “那是说,碰见……?” “正是。” “在水中碰见吗?” “在水中碰见。” “手拿一很好鱼叉,不:先生,您知道,鲛鱼的形态是夭生有缺点的。它们要咬人的话,先得把肚子翻转,倒过身子来,在这个时候……” 尼德。兰带某种口气说出这个“咬”字,简直使人脊背上都发凉了。 “康塞尔,你呢,你觉得鲛鱼怎样?”-“我对先生总是但白说实话的。”康塞尔说。 我心中想:“这样就好了。” “如果先生去攻打鲛鱼,”康塞尔说,“我想性的助手有什么理由不跟他一起去攻打它们!” 第三章 价值千万的珍珠 黑夜来临,我睡了,睡得很不好。鲛鱼在我梦中起了重大的作用,我觉得把“超度”作为“鲨鱼”一词的语源3,说它对也行,说它不对也行。 第二天早晨四点,尼摩船长特别吩咐前来伺候我的管事人把我叫醒6我立即起床,穿了衣服,到客厅去。 尼摩船长在厅中等着我。 “阿龙纳斯先生,”他说,“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请跟我来。” “船长,我的同伴们呢? “他们已经得到通知,等着我们了。” 我问:“我们不穿潜水衣吗?” “不用穿了。”我不让诺第留斯号很接近海岸,我们是在马纳尔礁石岩脉的远处海上。不过我准备好了那只小艇,它可以载我们到下水的地点,让我们免走一段相当长的路程。艇中放了我们的潜水服装,到我们要作水底探访的时候,就穿戴起来。” 尼摩船长领我到中央楼梯,梯上通至平台。尼德-兰和康塞尔早在那里了,他们对于准备做的“海底游玩”很为高兴。诺第留斯船上的五个水手拿着桨,在紧靠着大船的小艇中等待我们。 夜色还很黑暗。片片的云彩遮满天空,只露出很稀微的星光。我两眼向陆地方面看,我只见一条摇曳不定的直线,封住了从西南到西北的四分之三的天边。诺第留斯号“鲨鱼”法语为requtn,是鲛鱼的俗称,它的语源有人认为是从拉丁语requiem(为死者超度的祈祷)转化过来,因为“鲨鱼、一词和“超度”一词最相近,人们就联想,“鲨鱼”是最凶恶的一种鱼,人被咬了。 就会丧命,只有作“超度”来祈祷他长眠了。这种解释很不可靠,所以作者说,找出这种语源学的说法,“说它对也行,说它不对也行“。 在夜间上溯了锡兰岛西部海岸,现在到了这海口的西边,或不如说,到了马纳尔岛陆地形成的这个海湾的西边。这里深水底下,罗列着小纹贝礁石岩脉,长度超过二十英里,真是采不尽的珍珠生产场。尼摩船长、康塞尔、尼德-兰和我,我们坐在小艇后面、小艇挺长用手把着舵,他的四个同伴抉着桨,解了绳索,我们就离开大船了。 小艇向南驶去,艇中的潜水人并不急子下水。他们的桨使劲地在水中划,我注意到这是海军战舰上常用的方法。 每寸秒划一下。小艇在一定的速度上前进,水珠像熔铅散射出的液体一样,落在漆黑的水波中嘶嘶作响。一阵不大的波浪从海面冲来,使小艇发生轻微的颠簸,有些浪花飞溅到它的前头。 我们沉默不作声,尼摩船长在想什么呢?可能在想现在靠近的陆地,他觉得自己太靠近陆地了,这正跟加拿大人的意见相反,加拿大人却觉得自己跟陆地相距太远了。至于康塞尔,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理会,只是看着新鲜。 五点半左右,天边刚放出来的曙光把海岸的上层轮廓更清楚地衬托出来。在东边,海岸相当平坦,向南部分又有点突起。我们跟海岸相距还有五英里,它的边岸跟蒙蒙的雾水相混起来。在边岸和我们之间,海上什么也没有,没有一只船,没有一个采珠人。在这采珠人聚会的场所,是沉重的孤寂。本来尼摩船长已经向我说过,我们到这一带海中来早了一个月。 六点,天忽然亮了,日夜很快来临是热带地区特有的情形,这些地区是没有晨暖和黄昏的。太阳光线穿过堆在东方天边的云幕,灿烂的红日很快就升起来了。 我清楚地看见陆地,稀疏的树木散在各处。小艇向马纳尔岛前进,岛南部渐渐扩大。尼摩船长站起来,看一下海回。 他点一点头,锚就抛下去了,但铁链只下沉了一点,因为水底只有一米左右深、这里形成了一处小纹贝礁岩脉突起来的最高峰。小艇受了向大海方面排去的退潮力量,立即转过头来。“阿龙纳斯先生,我们到了,”尼摩船长说,“现在您可以看见这狭窄的海湾。一个月后,就在这个地方,无” 数珍珠商的采珠船都齐集起来,船中采珠人要大胆去搜索的,也就是这一带的海水。海湾的地位优良,适合于这类采珠工作。它躲避了最强烈的风,海面也从没有很汹涌的波浪;对于采珠人的工作,这些都是很有利的条件。现在让我们穿起潜水衣,开始下水游览吧。” 我不回答他的话,我眼望着这可疑的海水,小艇中的水手帮着我穿很重的潜水衣。尼摩船长和我的两个同伴也穿起来。这次旅行,诺第留斯号的船员没有一人陪我们同去。 不久,我们的身体都装在橡皮胶衣里面,一直套到脖子处,背带也把空气箱绑在背上了。可是我们没有带兰可夫灯。我的头部还没有套进铜帽中的时候,我向船长提出灯的问题。 “兰可夫灯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船长回答,“我们不到很深的地方去,太阳光线就足以给我们引路了。并且,在这里的水底下面带着电光灯也是不妥当的。电灯光亮可能意外地惹来这一带海中的危险动物。” 尼摩船长说这话的时候,我回过头来看康塞尔和尼德-兰,可是这两个朋友已经把脑袋装进金属的球帽里面去了。他们不能听见,也不能答话。我又向尼摩船长提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他: “我们的武器呢?我们的枪支呢?” “枪支:有什么用?你们山中人不是手拿短刀去打熊吗?钢刀不比铅弹更可靠吗?这里有一把刺刀,把它挂在您腰带上,我们走吧。” 我看看我的同伴。他们跟我一样拿着短刀,此外,尼德-兰用手挥动一把鱼叉,这叉是他离开诺第留斯号之前放在小艇中的。 然后,跟着船长,我也戴起那沉重的铜球,我们的空气储藏器立即活动起来。 一会儿,小艇上的水手们把我们一个一个扶人水中,在一米半的深处,我们的脚踩在平坦的沙上。尼摩船长对我们做个手势,我们跟着他走,沿着逐渐下斜的坡道走,我们就没入到水底下了。 在水底下,缠绕我脑际的鲛鱼的念头没有了,我心中变得十分安静。由于动作方便,我增加了信心,水底下奇异的景象完全吸住了我的想象力。 太阳已经把足够的光度照到水底下来,最微小的物体也可以看见。走了10分钟后,我们到了五米水深处,底面差不多是平坦的。 在我们走的路上,一大群单鳍属的新奇鱼类,像沼泽地中的一群一群山鸡那样,飞一般地哄起;这种鱼没有其它的鳍,只有尾上的那一支。我认得其中的爪哇鳗,真正跟蛇一样,长八分米,肚腹苍白,很容易跟两测没有金线的海鳗相混,分辨不出来。至于躯体压缩作蛋形的硬鳍属中,我看到颜色鲜艳的燕雀鱼,脊鳍像镰刀一样,那是可以食用的鱼,晾干浸在盐水中,称为“卡拉瓦”的美味的好菜;其次为属于长轴属的土兰格巴鱼、全身披着上面有八条纵带的鳞的甲冗。 太阳陆续上升,照得水底更加明亮了乙地下也渐渐起变化。细沙地之后,接着是突起的岩石路,路上铺着一层软体动物和植虫动物形成的地毯。在这两门动物的品种中间,我看到壳很薄的大小不一致的胎盘贝,这是红海和印度洋特有的一种牡蛎;介壳圆形的橙色满月贝;突锥形贝;一些波斯朱红贝,诺第留斯号的美丽色彩就由这种贝供应的;多角岩石贝,长十五厘米,在水底下竖起来,像要抓人的手似的;角形螺贝,全身长着尖刺;张口舌形贝,鸭子贝,这是供应印度斯但市场的可以食用的蝇贝;带甲水母,发出微弱伪亮光;最后还看到使人赞美的扇形圆眼贝,像很美丽的扇子,是这一带海中最易繁殖的树枝形动物之一。 在这些活的植物中间,这些水甲虫的摇篮下面,有无数从伍不整齐的节肢动物跑动,特别多的是齿形蛙类,身上的甲壳作弯曲的三角形;有这一带海中特产的卑格鱼;有那可怕的单性鱼,形状非常难看。我好几次碰见了那种跟单性鱼一样难看的动物,就是达尔文曾经观察过的大蟹,大自然给了它一种本能和力量,可以吃椰子。它爬上海岸,爬到椰子树上把椰子弄下来,椰子掉下来的时候跌破了,它拿它的有力的钳把椰子剥开来吃。在这里明亮的水底下,这种蟹在走动的时候非常灵便。不可比拟。同时又有自由自在的鱼鳖类,就是常到马拉巴海岸的那一类,在动摇的岩石中间慢慢地爬走。 七点左右,我们终于到了小纹贝礁石岩脉上,岩脉上繁殖着不可数计的亿万珍珠贝。 这些宝贵的软体动物粘附着岩石,它们被那些棕色的纤维结实地缚在石上,摆脱不开。从这点来看,珍珠贝甚至于不如谈菜,因为大自然还给淡菜有可能移动的能力。 杂色小纹贝,所谓珍珠母的两片介壳差不多相等,壳作圆环形,壳壁很厚,外表很粗,凹凸不平。有些珍珠母的外壳上面带一条一条的淡青色线纹,线纹尽头处有些发亮。 这是属于年轻一类的珍珠母。 别的珍珠母,表面上粗一点,黑一点,有十岁以上的年龄了,宽大可以到十五厘米。 尼摩船长用手指给我看一大堆小纹贝,我了解这个宝藏是采不尽的,因为大自然的创造力远远胜过人类的破坏本能。尼德-兰行使他的这种本能,急急把那些最好的珍珠贝塞到他身边带着的鱼网中。 但我们不能停步。我们要跟着船长走,他好像沿着只有他才认得的小路走去。水底地面显然上升,我的胳膊有时候举起来,伸出在水面上了。其次,岩脉的水平面也任意地低下来。我们时常绕着切为一根一根的四角锥形的高大岩石走过去。在岩石的陰暗凹凸的地方,有粗大的甲壳动物,长长的爪架起来,好像一门大炮,眼睛不动,盯住我们。 在我们脚下,爬着无数的多须鱼、藤萝鱼、卷鱼类和环鱼类,它们在那里特别伸长它们的触角和卷须。 这时候,我们面前现出一个宽大的石洞,洞在满铺各种海底花草的岩石堆中。起初,我看这洞中很黑暗。照到这里的太阳光好像渐渐微弱,以至熄灭了。剩下的模糊的亮光只不过是浸在水里的光线罢了。 尼摩船长进入洞中。我们跟他进去。我的眼睛不久就习惯了这种并非漆黑的黑暗。我分辨出那些由天然石柱支架起来的、穹窿很宽大的形成轮廓的起拱石,这些石柱的宽大底座安在花岗岩的石基上,像托斯甘式建筑1的笨重石柱那样。我们的神秘带路人为什么拉我们到这海底下的地窖中来呢?我不久就明白了。 我们走下相当陡的斜坡,我们的脚踩踏了一种圆形的井底地面。到这里,尼摩船长停住了,他手指一件东西,但我还不能看清楚。 那是一只身量巨大的珍珠贝,一只庞大无比的车渠,一个盛一池水的圣水盘,一个超过两米宽的大钵,所以这只贝比诺第留斯号客厅中放着的还大。 我走近这出奇少有的软体动物面前。它的纤维带把它钉在花岗岩的石板上,附着这石板,它就在这石洞的平静海水中单独成长起来。我估计这只贝的重量有三百公斤。而这样一只贝可以有十五公斤的净肉,那就必须有一位卡冈都亚2的肚子才能眷食几打这样巨大的贝了。 尼摩船长分明是知道这只双壳动物的存在。他到这个地方来不止一次了,我想他带我们到这里来只是要给我们看一件天然的奇物。我搞错了。尼摩船长有特别目的,是为了解这车渠的情况而来的。 这只软体动物的两壳是半张开的。船长走向前去,把短刀插入两壳间,使它们不能再合拢。然后他用手把两壳边挂着的,作为这动物的外套的膜皮弄开。 在膜皮里面,叶状的皱纹间,我看见一颗可以自由掷动的珍珠,跟椰子一般粗大。它的球圆形状,它的完全透明: 它的无比宝光,使它成为价值不可估计的稀有珍宝。我为好奇心所动,伸手去拿这珠,要掂一掂它的分量,摩摩它! 但船长阻止我,作个不要动的手势,他很快怞出他的短刀,让两片介壳立即合拢来。 我于是明白了尼摩船长的企图。把这颗珍珠塞在那只车渠的衣膜里面,无形中这珠就可以渐渐大起来了。每年,那软体动物的分泌物都在环绕珍珠周围的薄膜上累积起来。只有尼摩船长才认得这个天然的先比的果实在其中“成熟”的腔洞;又可以说,只是他自己把这颗珍珠培养起来,有一天他可以拿来摆在他那满自琳琅的陈列室中。甚至于,他可以照中国人和印度人的办法来决定一颗珍珠的生产。那就是把一块玻璃片和金属物塞人这软体动物的内部皱折里面,螺钢质渐渐把它包裹起来变成珍珠。不管怎样,把这珠跟我所认得的珠比较,跟船长所收藏的珠比较。 都是更为珍贵的。我估计这珠的价值至少是一千万法郎。 它是天然的奇珍异宝,不是奢侈的装饰品,因为,我想恐怕没有女人的耳朵能吃得住这颗大珠。 看完了这个胖大的车渠,尼摩船长离开石洞,我们走到小纹贝礁石上。在这些清澈的海水中间,还没有采珠人来工作,把水搅浑,我们真像闹着无事来此散步的人,我们各走各的路,随自己的意思,或停下,或走开。至于我自己,我已经不把那件由于空想所引起的十分可笑的事放在心上了。海底这时显然接近海面,不久,我的头离水面只有一米了。康塞尔走近我身边,把他的铜球帽贴着我的铜球帽,他挤弄眼睛,向我作个友谊的敬礼。不过这水底高原只有几米长,不久我们又回到“我们的”深水中。我想现在我有权利可以这样讲。十分钟后,尼摩船长忽然停住了。我以为他是停一下就要转回去。然而不是。他做个手势,要我们在一个宽大的窝里面,挨近他身边蹲下来。他用手指着水中的一点,我很注意地观察。 离我们五米的地方,出现一个黑影,下沉到底。使我害怕的鲛鱼的念头又涌现在我心中了。可是,这一次我又错了,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海洋中的怪物。 那是一个人,一个活人,一个印度人,一个黑人,当然是一个采珠人,一个可怜人,他未到采珠期就前来采珠了。我看见他的艇底。停泊在距他头上只有几英尺的水面上。他潜入水中,随即又浮上来。一块砸成像小面包一般的石头夹在两脚中间,一根绳索缚着石头,系在他的艇子上,使他可以很快地到海底下来。以上就是他所有的采珠工具。到了海底,约五米深左右,他立即跪下,把顺手拿到的小纹珠: 贝塞人他的口袋中。然后,他上去,倒净口袋,拉出石头,又开始下水采珠,一上一下,只不过是三十秒钟。 这个采珠人看不见我们。岩石的陰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并且,这个可怜的印度人哪能想到,在水底下有人,有像他那样的人,偷看他的动作,细细观察他采珠的情形呢? 好几次,他就这样的上去又下来……每一次下水,他只采得十来个螺贝,因为螺贝被坚强的纤维带粘在岩石上,他要使劲把它们拉下来。而且这些螺贝中也还有多少是不含有他不顾性命危险来采取的珍珠呢! 我聚精会神地观察他。他的工作很规律地进行,在半小时内,没有什么危险威胁他。所以我就对这种很有兴趣的采珠景象习惯了,忽然间,在这个印度人跪在水底下的时候,我看见他做一个骇怕的手势,立即站起,使劲往上一跳。 要浮上海面去。 我明白了他的骇怕。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这不幸的采珠人头上出现了。那是一条身躯巨大的鲨鱼,发亮的眼睛,张开的嘴巴,迎面斜刺地向前冲来了!我伯得发楞,甚至想动一动也不可能。 这个饥饿的动物,用力拨一下鳍,向印度人身上扑来,他躲在一边,避开鲨鱼的嘴,但没有躲开鲨鱼尾巴的打击,因为鱼尾打在他胸上,他翻倒在水底下。 这个场面不过是几秒钟的事。鲨鱼回来,翻转脊背,就要把印度人切成两半了,这时候,我觉得蹲在我近边的尼摩船长突然站起来。然后,他手拿短刀,直向鲨鱼冲去,准备跟鲨鱼肉搏。 鲨鱼正要咬这个不幸的采珠人的时候,看见了它的新来敌人,它立即又翻过肚腹,很快地向腊长冲来。 我现在还看见尼摩船长当时的姿态。他弯下身子,带着一种特别的冷静,等待那巨大的鲨鱼,当鲨鱼向他冲来的时候,船长非常矫捷地跳在一边,躲开冲击,同时拿短刀刺人鱼腹中。不过,事情并没有完,结果尚未分晓。怕人的战斗开始进行了。 鲨鱼这时可以说是吼起来了。鲜血像水流一般的从它的伤口喷出。海染红了,在这浑浊的水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一直到水中露出明亮的地方的时候,我才看见勇敢大胆的船长,抓住鲨鱼的一只鳍,跟这个怪物肉搏,短刀乱刺鲨鱼的肚腹,但没有能刺到致命的地方,就是说,没有能刺中鱼的心脏。鲨鱼死命挣扎,疯狂地搅动海水,搅起的漩涡都要把我打翻了。 我很想跑去接应船长。但被恐怖慑住,不能挪动。 我两眼发直地注视着。我看见战斗的形势改变了……船长被压在他身上的巨大躯体所翻倒,摔在水底地下。一会儿,只见鲨鱼的牙齿大得伯人,像工厂中的大钳一般,尼摩船长的性命眼看就要不保了,忽然,尼德。兰手拿鱼叉,转念之间,迅速向鲨鱼冲去,他投出可怕的利叉,打中了鲨鱼。 海水中散出一大团鲜血。海水受那疯狂得不可形容的鲨鱼的激打挣扎,汹涌地激荡起来。尼德,兰达到了他的目的。 这是鲨鱼的最后喘息了。被叉刺中了心脏,这东西在怕人的怞搐中作最后的挣扎,反冲上来,掀倒了康塞尔。 可是,尼德-兰立即把尼摩船长拉起来。船长没有受伤,站起来,走到那个印度人身边,急急把他和石头绪起来的绳索割断,抱起他,两脚使劲一蹬,浮出海面来。 我们三人跟他上来。意外得救的人,转瞬间,都到了采珠人的小艇上。 尼摩船长首先关心的事是要救活这个不幸的采珠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以成功。我希望他可以成功,因为这个可怜人浸在水中时间并不很久。但鲨鱼尾巴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重伤。 很运气,由于康塞尔和船长的有力按摩,我看见那不幸的人渐渐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睛,看见四个大铜脑袋弯身向着他,他应该怎么惊奇,甚至于应该怎么骇怕呢! 特别是,当尼摩船长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个珍珠囊,放在他手中时,他心中会怎样想呢。这位水中人给锡兰岛的穷苦印度人的贵重施舍物,由一只发抖的手接过去了。在他惊奇的眼睛里表示出了救他的性命和给他财产的,一定是不可思议的超人的神灵。 船长点一点头,我们又下到小纹贝的礁石岩脉间,沿着原来跑过的路走去,走了半个钟头后,我们就碰上了挽在水底地面的诺第留斯小艇的铁锚。一上了小艇,各人有艇上水手的帮助,解开了沉重的铜脑盖。尼摩船长的第一句话是对加拿大人说的,他说: “兰师傅,谢谢您。” “船长,那是我对您的报答,”尼德:兰回答,“我应该报答您。” 一个轻淡的微笑在船长的嘴唇间露出来,此外并没有——句别的话了。 “回诺第留斯号船上去。”他说。 小艇在水波上飞走。几分钟后,我们碰到浮在海上的那条鲨鱼的尸体。看到那鳍梢现出的黑颜色,我认出这条鲨鱼就是印度海中厉害怕人的黑鲨鱼,真正所谓鲨鱼的一种。它身长二十五英尺,它的大嘴占它全长的三分之一。 这是一条成年的鲨鱼,从它嘴里,在上颚上,有摆成等边三角形的六排牙齿,就可以看出来。 当我注视这个尸体时,十多条饥饿贪食的鲛鱼忽然在小艇周围出现,但这些东西并不理睬我们,全扑到死鲨鱼身上去,一块一块抢着吃。 八点半,我们回到了诺第留斯号船上。 在船上,我把我们在马纳尔一带礁石岩脉间旅行所遭遇到的事故细细回想一下。其中有值得注意的两点一定要握出来。一点是关于尼摩船长的无比勇敢,另一点是关于他对人类、对于逃到海底下去的这一种族的一个代表的牺牲精神。不管他怎么说,这个古怪的人还没有能完全斩断他爱人的心情。 当我把这一点向他提出来的时候,他口气稍微有些激动地回答我: “教授,这个印度人是一个被压迫国家的人民,我的心还在这个国家,并且,直到我最后一口气,我的心也是在这个国家!” 第四章 红海 1月29日,锡兰岛远在天边看不见了,诺第留斯号的速度是每小时二十海里,驶人把马尔代夫群岛和拉克代夫群岛分开的弯弯曲曲的水道中。它又沿吉檀岛行驶,这岛原是珊瑚岛,1499年被法斯科-德-嘉马1发现,为拉克代夫群岛的十九座主要岛屿之一,位于北纬10度和14度30分之间,东经69度和50度72分之间。 我们从日本海出发以来,到现在,我们已经走了一万六千二百二十海里,即七千五百里了。 第二天,1月30日,当诺第留斯号浮出洋面来的时候,看不见陆地了。船对着西北偏北方向,向阿曼海驶去,这海位于阿拉伯和印度岛之间,是波斯湾的出口。 很明白,波斯湾是不可能有出路的,是不能通行的海湾。那么尼摩船长带我们到哪里去呢?我说不上。这点) 加拿大人很不满意,因为他那一天问我,我们要到哪里去。 “尼德-兰师傅,随船长的意思,他愿意带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随船长的意思,”加拿大人回答,“那他可不能带我们走得很远哩。波斯湾是没有出路的,我们进去,我们不久就要从原路回来。” “好吧!兰师傅,我们回来就是了,走过波斯湾,诺第留斯号要走红海,巴布厄尔曼特海峡总在那里,可以给它一条通路驶过去。” “先生,”尼德-兰回答,“我用不着告诉您,红海跟波斯湾一样是没有通路的,因为苏伊土地峡还没有凿通,即使凿通,我们这只怪船,恐怕也不方便在这些有堤堰和闸口的水道间冒险吧。所以,红海并不是带我们回到欧洲的路。” “所以,我只是说,我们可能要回欧洲去。” “那您是怎么设想的呢?” “我设想,走过阿拉伯和埃及一带的新奇海水后,诺第留斯号重回到印度洋:或者经莫三鼻给海峡,或者走马斯加’林群岛海面,驶到好望角。” “到了好望角怎样呢?”加拿大人特别坚持地问。 “那么我们就要走入我们还不认得的大西洋了。朋友! 您对这种海底旅行感到疲倦了吗?您看见海底新奇的、时常变换的景象,难道无动于衷吗?对我来说,这种旅行将来差不多是没有人能做的了,要是这这样完结了,我真觉得十分遗憾。” “不过,”加拿大人回答,“阿龙纳斯先生,您知道我们被禁在这只诺第留斯号船上快要到三个月了吗?” “不,尼德,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不计日,我也不计“结论呢?” “结论将有一夭到来。并且我们一点不能作主,我们现在讨论,完全无用。老实的尼德,如果您来跟我说:‘逃走的机会有了。’那我就来和您讨论。可是情形并不是这样,并且但白地对您说,我想尼摩船长可能永远不会冒险到欧洲海中去。” 在四天内,直至2月3日,诺第留斯号在不同速度和不同深度下走过了阿曼海。船好像是随意地行驶,因为它沿着走的航线很不一定,不过它从不越过北回归线。 离开阿曼海的时候,我们有一个短时间去认识马斯喀特城,它是阿曼地方最重要的城市。我很赞美它的奇异外表。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感觉,诺第留斯号不久就潜人这海面的深水中。 随后,它在距岸六海里的海面,沿马拉和哈达拉毛一带的阿拉伯海岸行驶,这一带海岸线上有起伏不平的山岭,间有一些古代遗迹。2月5月,我们进人亚丁湾,这湾是巴布厄尔曼特长颈形海峡的真正漏斗,把印度洋的水倒流入红海中。 2月6日,诺第留斯号浮出水面,远远看见亚丁港,港筑在海呷上,一条很窄的地峡把它跟大陆连接起来。 我认为尼摩船长到了这个地方,一定要退回来,可是我错了,我很惊异,他并不这样做。 第二天,2月7日,我们走进巴布厄尔曼特海峡,这个’名字照阿拉伯语是“泪门”的意思。海峡二十海里宽,只有五十二公里长,对诺底留斯号来说。开足马力走过去,不过是1小时的事,但是我看不见什么,就是丕林岛也没有看到这岛是英国政府拿来使亚丁港的防卫更加巩固的。过多的英国船和法国船,从苏伊士到孟买、到加尔各答、到墨尔本到波旁、到毛利斯,都经过这狭窄的海峡,使诺第留斯号不慈浮出来。所以它很小心地只在水底下行驶。 到了中午,我们就走在红海里面了。 红海是《圣经》传说中的名湖,下雨也不凉爽,又没有一条大河流入,过度的蒸发使水量不断消失,平均每年有一米半厚的水面损失呢!真是奇怪的海湾,四面封闭,要是照一般湖沼的情况来说,应当早就完全干涸了。 我甚至于不想了解尼摩船长的意思,他为什么决定把我们带到这海湾中来。我完全赞同诺第留斯号进入红海。 它以中常速度行驶,有时浮出水面,有时潜入水底,躲避往来的船只,这样,我可以从水里面和水面上来观察这浪新奇的海。 2月8日,这一天的早晨,摩卡港出现在我们面前。 随后,诺第留斯号走近非洲海岸,这一带的海就深得多了。这里,在水晶一般清澈的海水中间,从打开的嵌板,我可以细细看那色彩鲜明的珊瑚的奇妙丛林,那披上海带和黑角莱的华美青绿毛皮的一片片宽大岩石。与利比亚海岸相接的这些火山的暗礁和小岛,铺排成地毯一般,景色变化无穷,真是无法形容,无法描写!但是,海底这些丛生的枝状动物表现得最美丽的地方;还是在诺第留斯号就要驶到的东部的海岸附近。那是在铁哈马海岸一带,因为在这一带海岸,不单海面下有一层一层的花一般的植虫动物,而且这些植虫动物在二十米水深左右满是组成五色斑烂的图象花纹,但水底下的比接近水面的一层变化更多,颜色较为黯淡,因为近水面的一层受海水的湿润,保持着鲜艳的颜色。 我这样在客厅的玻璃窗户边,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惬意进人的时间!我在我们的电光探照灯下,不知道欣赏了多少海底下的新品种动植物!有伞形菌;有石板色的多须峭;特别是晶形峭;有管珊瑚,像笛子一般,等着潘神1来吹,有这一带海中特产的贝壳,附生在造礁珊瑚的空洞中,下部有,很短的螺丝纹环绕,最后有成千成万的那种水媳类,那些就是我还没有看到过的普通海绵。 海绵纲是水熄类的第一纲,这一纲就是由这种非常有用处的新奇产物组成的。海绵并不是植物,像现在还有些……生物学家承认的那样。它是动物,不过是最低一目的动物,是比珊瑚更低的水熄丛。它的动物性是无可怀疑的,我们不能接受古代人的意见,认为它是动植物间的中介物。不过我要说,关于海绵的机体组织,生物学家还没有共同一致的意见。有些生物学家说海绵是水熄丛:另外一些,像爱德华先生,却认为它是独立的、单一的个体。 海绵纲大约共有三百种,大多数的海中都有,并且也生在某部分淡水流里面,被称为”河水海绵”。不过海绵特别“繁殖的地方是地中海、希腊半岛、叙利亚海岸和红海一带。 在这一带海中,那些柔软细嫩的海绵繁殖得很快,每块价值达一百五十法郎,比如叙利亚的金色海绵,巴巴利亚的坚韧“海绵等。既然我们被苏伊土地峡分开,走不过去,我不可能-在近东各港湾里来研究这些植虫动物,我只得在红海中来观察它们了。所以,当诺第留斯号在平均八至九米的水层,慢慢溜过这些东部海岸的美丽岩石的时候,我叫康塞尔到我身边来。 在这一带海水里面,生长着各种形状的海绵,脚形海绵、卅状海绵、球形海绵、指形海绵。看见这些形状的海绵,诗人意味比学者意味重的渔人们给它们取的名字很美妙,例如花篮、花枣、羚羊角、狮子蹄、孔雀尾、海王手套等等……——,都是非常恰当的。从它们附有半液体胶质的纤维组织中,不断流出线一样的水,这线水把生命带进了每一个细胞中,成后就被收缩的运动排除出来。这种半液体胶质在水熄死后便不再分泌,它同时腐烂了,发出阿摩尼亚气体来。这时候就只剩下那日用海绵所有的角质纤维或胶质纤维了。刀用海绵是茶褐色,根据它的弹力、渗透力或抵抗浸渍力的程度大小,可以安排它作各种不同的用途。 这些水螅丛附在岩石上,软体动物的介壳上,并且附在蛇婆茎上8它们把最轻微的凹凸都铺平了,有的是摆开来) 有的是竖起或垂下,像珊瑚形成的瘤一样。我告诉了康塞尔,海绵可用两种方法来采取,或用打捞机,或用手。后一种方法要使用潜水的采绵人,这种方法比较好,因为不损伤水螅丛的纤维,可以给它保留了很高的使用价值。 在海绵类旁边繁殖着的其他植虫动物,主要是形状很美观的一种水母。软体类有各种各样的枪乌贼,据奥比尼1说,这些枪乌贼是红海的特产。爬虫类有属于龟鳖属的条纹甲鱼,这种甲鱼可以供应我们餐桌上一盘又卫生又好吃砌食品。” 至于鱼类;这里有很多,并且很值得注意。下面是诺络留斯号的鱼网时常拉到船上来的鱼:鳃鱼类,里面有椭圆形、砖石色,身上有不等的蓝黑斑点的稣鱼,从它们身上带有双重的齿形刺就可以认出来。背色银白的白鳍鱼,尾带小点的赤醇鱼,以及锦带谭鱼,像长两米的宽大套子,在水中间滚来滚去。没齿稣,完全没有牙齿,是跟鲛鱼相近的软骨鱼。驼峰牡蛎,峰顶是弯的尖刺,身长一英尺半。蛇鱼类,像尾色银白、背上淡蓝、褐色胸部带灰色边线的海鳗一样。有光鱼,属鳍科的一种,身上有窄条的金色纹,带法国国旗的红蓝白三色。长四分米的楔形硬鳍鱼;美丽的加郎鱼,身上有漆黑的六条横带,蓝色和黄色的鳍)金色和银色的鳞。还有团足鱼,黄头耳形豚鱼,硬鳍斯加鱼,海婆鱼,箭鱼,虾虎鱼以及我们已经走过的海洋都有的其他千百种鱼类。 2月9日,诺第留斯号浮出在红海最宽阔的一部分海面上,海面的西岸是苏阿京,东岸是光享达,直径是一百丸十海里。 这一天中午,在地图上记录了船行的方位后,尼摩船长走上平台来,正好我也在那里。我心中打算,对于他此后的航行计划如果得不到一些了解,我就不让他回船里面去。 他一看见我就走向前来,很礼貌地送我一支雪前烟,对我说:” “喂!教授,您喜欢这红海吗?您曾充分观察它所蕴藏伪奇异东西吗?它的鱼类和它的植虫类,它的海绵花坛和它的珊瑚森林吗?您曾望见散在海边的城市吗?” “是的,尼摩船长,”我回答,“诺第留斯号是奇妙的最便于做这种研究的。啊!农真是一只聪明的有智慧的船!” “不错,先生,又聪明,叉大胆,叉是不会受损伤的!它、不伯红海的厉害风暴,汹涌波涛,危险暗礁。” “是的,,我说,“红海常被称为最厉害多风浪的海,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上古时代,它的声名听来就使人讨厌。{“阿龙纳斯先生,是的,使人讨厌。希腊和拉丁的历史家没有说它好,史杜拉宾说,红海在刮北风和雨季的时期特别难航,特别厉害。阿捡伯人艾德利西是用哥尔藏海湾的名字来写红海的,他说有很多的船只在它的浮洲上就沉役了、没有人敢在夜间冒险航行。他认为,这海受厉害台风伪控制,处处有损害船只的小岛,不管在海底下和海面上,‘一点都没有好处。’” “很明白,-我马上说,“那就是因为这些历史家并没有在诺第留斯号船上航行过。” “是的,船长带着微笑回答,“关于这一点,近代人并没有比古代入进步。发明蒸汽力是要好几千百年的时间呢! 谁知道在一百年后,是否将有第二只诺第留斯号出现呢! 啊龙纳斯先生,进步是很慢的呢。” “真的,-我回答,“您的船比它的时代进步了一世纪,或者好几世纪。这样一个秘密要跟它的发明人一同消逝,是多么不幸:,尼摩船长并不回答我的话。 静默了几分钟后,我问:“船长,您好像是特别研究过这海,您可以让我知道红海这名字的来源吗?” “阿龙纳斯先生,关于这问题有很多的解释。您愿意知道一个十四世纪的史学家的意见吗?” “当然愿意知道。” “这位空想家认为‘红海’这个名字是在以色列人走过这海之后才有的,当时法老军队追赶他们到海上,海听到摩西的声音就涌上来,把法老军队淹没了1: 为表示这种神奇,变成为鲜红的海,自后除了”红海’的称呼再不能叫它别的名字了。” “尼摩船长,”我回答,“这是诗人的解释,我不能满足。 所以我要问问您个人的意见。” “阿龙纳斯先生,照我的意思,我们要把红海名字看作为希伯来语‘爱德龙’一词的转译,古代的人所以称它这个名字,是由于这海的水有一种特殊颜色。” “可是,直到目前,我看见的都是清澈的水波,没有什么特殊颜色。” “当然,’不过您走进这海湾的内部时,您就会看到这奇异现象。我回想起从前看过的多尔湾,完全红色,好像血湖一样。” “这颜色,您认为是由于海中有某种微生海藻的存在吗?” “是的。那是称为‘三棱藻’的细小植物所产生的朱红色的粘性物质,四万个这种植物,才占面积一平方厘米。说不定我们到多尔湾的时候,您就可以看到这些植物。” “尼摩船长,这样说来,您乘诺第留斯号经过红海,难道这回不是第一次吗?” “不是第一次,先生。” “那么,您上面说过以色列人走过这海和埃及军队淹没水中的事,我要问问您,您在海底下曾经看到这件历史大事的一些痕迹吗?” “没看见,教授,因为有一个显明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 “就是赐西带领他的人民走过的地方,现在完全是沙土了,差不多骆驼的腿也泡不湿了。您很明白,我的诺第留斯号没有足够的水,是不可能驶过那里。” “这地方在哪儿?……”我问。 “这地方在苏伊士上面一点,在从前是很深的河口的海汉里面,因为当时红海的水面还一直伸到这些咸水湖中。 现在这条水道是不是能发生奇迹,暂且不管,但从前以色列人就是通过这里走到巴勒斯但去的,法老的军队也就是在这里被水淹没的。所以我想,在这些沙土中间来做发掘工作,一定可以发现埃及制造的大量武器和用具。” “那很显然,”我回答,”同时希望考古学家有一天要把这种发掘工作赶快进行,因为苏伊士运flpffi穿后,许多新的城市就要在这地峡上建设起来了。对于诺第留斯号这样的一只船来说,这条运河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不错,不过对全世界很有用。”船长回答,“古时的人很明白,在红海与地中海之间建立交通,对于他们的商业有很大的好处,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发掘一条直通的运河,他们是利用尼罗河来作居间。按照传说,这条连接尼罗河和红海的运河,很可能在薛索斯土利斯王朝1就开始有了。其中确定的事实是,纪元前615年,尼哥斯2进行了一条运河的工程,引尼罗河水,穿过与阿拉伯相望的埃及平原。这条运河上溯航行需要四天的时间,河宽是两艘有三排桨的船可以并行无阻。运河工程由伊他斯比的儿子大流士3继续进行,大约在蒲图连美二世时代完工,史杜拉宾看见了这河作航行使用。不过在运河近布巴斯提地方的起点和红海之间的何床坡度大小,一年中只有几个月可以行船。直到安敦难2时代,这运河一直是商业贸易的途径:后来,由于‘哈利发’峨默尔5命令把运河放弃,就淤塞了,随后又修复起来;761年或762年,‘哈利发’阿利-蒙索尔要阻止粮食运到反抗他的穆罕默德-宾-阿比多拉那里,这运河便完全被: 填平了。” “船长,那么,古代人不敢开凿的、把两个海连结起来并使加的斯到印度的航程缩短九千公里的这条运河,现在由德,勒赛普干起来了,不久,就要把非洲变为一个巨大的海岛了。” “很可惜,”他又说,“我不能带您穿过苏伊士运河,但后夫,我们在地中海的时候,您可以望见塞得港的长堤。” “在地中海!”我喊道。 “是的,教授,这事您觉得奇怪吗?” “我觉得奇怪的是,后天我们就到地中海了。” “为什么要奇怪呢?” “因为诺第留斯号经好望角,绕非洲一周,后天要在地中海,您必定要它以惊人的速度航行!” “教授谁告诉您,它要绕非洲一周呢?谁告诉您,它要经过好望角呢?” “除非是它在陆地上行驶,和从地峡上面过去,那……” “或从底下穿过去,阿龙纳斯先生。” “从底下穿过去吗?” “当然,”尼摩船长用很安静的语气回答,“很久以来,人们在这舌形地面上所做的,大自然早就在它底下做了。” 怎么!原来底下有条通路!” “是的、底下有一条地道,我称它为阿拉伯海底地道。 地道在苏伊士下面,通到北路斯海湾。” “那么,这地峡只是由松动的沙土形成的吗?” “由沙上形成的部分达到某种深度。但是到了五十米以下,就有一层很坚固的不可动的岩石。” “您发现这地道是由于偶然的机会吗?”我愈来愈惊奇地问。 “由于偶然的机会,同时也由于推理,教授,甚至推理的: 戍分多于偶然的成分。” “船长,我心里虽然在听您讲,但我的耳朵却抗拒它听到的话。” “先生啊!‘他们有耳朵,但他们听不见”3,这种人什么时代都有的。这条海底地道不仅是存在,并且我也利用过好几次。如果不是这样,我今天也不到这无路可通的红海中来随便冒险了。” “问问您怎样发现这条海底地道,不至于冒昧吗?”司“先生,”船长回答我,“在彼此不能分开的人们中间,不可以有任何秘密的存在。” 我不理他这句别有所指的话,我等待尼摩船长关于这事的讲述。他说: “教授,使我发现这条只有我一人认识的海底地道的,是一个生物学家的简单推理。我曾经注意到,在红海中和在地中海中有某一些完全相同的鱼类,比如蛇鱼,车鱼,绞车鱼,簇鱼,愚鱼,飞鱼。我确定了这事实,我就问,在这两、个海中间是不是有交通路线的存在。如果有交通路线存在,地下水流仅仅由于两海的水平面不同,必然要从红海流到地中海。因此我在苏伊士附近打了很多鱼,我把铜圈套在鱼尾上,然后把鱼放人海中。几个月后,在叙利亚海岸,我找到了一些我从前放走的尾上有铜圈的鱼。因此两海之间有路可通的想法就得到了证明小我利用诺第留斯号去找寻这条通路,要于把它发现了,我也冒险走过去了。教授。 不久:您也要通过我的阿拉伯海底地道!” 第五章 阿拉伯海底地道 就在当天,我把这次谈话的一部分告诉了康塞尔和尼德-兰,这使他们立即发生兴趣。当我让他们知道,两天时我们就要进入地中海的时候,康塞尔高兴得拍手,尼德-兰耸一耸肩,喊道: “1条海底地道!一条两海之间的通路!谁曾听说过呢?” “尼德好朋友,”康塞尔回答,“您曾听说过诺第留斯号吗?没有,可是它是存在的。所以,就是轻轻的耸肩也用不着,不要以为您从没有听说过,您就来反对说没有了。” 尼德-兰摇摇头,立即答道:“我们瞧着吧!我巴不得相信有这条地道,相信这位船长,并且愿苍天让他把我们带到地中海。” 当天晚上,在纬度21度30分,诺第留斯号浮在水面上,挨近阿拉伯海岸。我望见奇达,这是埃及、叙利亚、土耳淇和印度之间的重要市场。 不久,奇达在晚间的陰影中看不见了,诺第留斯号潜入微带磷光的海水中。 第二天,2月10日,出现好几只船,向着我们开来。诺第留斯号又潜入水中航行,中午,在地图上记录船的方位时候,海面上什么也没有,它于是又浮上来,一直露出浮标线。 我坐在平台上,有尼德-兰和康塞尔陪着。东岸好像有一大块东西,在湿雾中隐约显现。我们靠在小艇侧面,大家随便地说东道西,正谈的时候,尼德-兰伸手指着海上的一点,对我说: “教授,您看见那边的东西吗?” “没有,尼德,”我回答,“我的眼睛不好,您是知道的。” “好好地看一下,”尼德-兰又说,“那右舷前头,差不多在探照灯的同一直线上!您看不见那块好像动的东西吗?” “是的,”我仔细地看一下说,“我望见水面上有一个灰黑色的长东西。” “是另一只诺第留斯号吗?”康塞尔说。 “不是,”加拿大人说,“或者我弄错了,或者那是一只海牛动物。” “红海中有鲸鱼吗?”康塞尔问。 “有的,老实人,”我回答,“人们有时碰得见呢。” “那不是鲸鱼,“尼德-兰回答,同时目不转晴地盯住那东西,“鲸鱼和我,我们是老相识,它们的形状我决不至弄错。””我们等着吧,”康塞尔说,“诺第留斯号向那边驶去了,一会我们就可以知道那是刊-么东西。” 正是,这灰黑的物体不久离我们只有一海里远了。它很像搁浅在海中间的大礁。是什么呢?我还不能说出来。 “啊!它走动了!它潜入水中了,”尼德-兰喊道,“真奇怪!可能是什么动物呢?它没有跟鲸鱼或大头鲸一样的分开来的尾巴,它的鳍好像是切断的手足那样。” “那么是……”我说。 “好吗,”加拿大人立即又说,“它朝天翻过来了,它把奶头挺起在空中了!” “那是人鱼!”康塞尔喊道,“是真正的人鱼,请先生原谅我这样说。” 人鱼这个名字使我摸到了们路,我明白了这个动物是。 属于这一目的海中动物,就是神话中当它是鱼美人的人鱼水怪。 “不,我对康塞尔说,“这不是人鱼,是一只奇怪的动物,在红海中并不见得有多少。这是海马。” “人鱼目,鱼形类,单官哺侞亚纲,哺侞纲,脊椎动物门。”康塞尔回答。 康奏尔这样说过后,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可是尼德-兰老是注视着。他的眼睛看见这东西,闪出要把它捉到手的贪婪光芒。他的手像是要去叉它。看他的样子,真是让人要说,他是等待时机,跃人海中,到水里面去攻打它。 “呵!先生,”他情绪激动,声音发抖地说,“我从没有打到过这种东西。” 鱼叉手的全部心意都表现在这一句话里面。 这时候,尼摩船长在平台上出现。他望见了海马。他朋白了加拿大人的姿态,立即对鱼叉手说: “兰师傅,您要是手拿鱼又,一定会手痒得难过,要试一下吗?” “您说得正对,先生。” “将来您再躁叉鱼这一行的时候,把这只鲸科动物加在您曾经打过的鲸鱼账上,您不会不高兴吧?” “这样我决不会不高兴。,,“那么您可以试一试。” “谢谢您,先生。”尼德-兰回答,眼睛亮起来了。 “不过,”船长立即又说,“我请您不要放走这东西,这列。 您有利呢。” “打这海马有危险吗。”我问,我并不理会加拿大人做着耸肩的姿态。 “是,有时候有危险,”船长回答,“这东西向攻打它的人转过身来,把他的小艇撞翻。但对兰师傅来说,这种危险用不着害怕。他的眼光很敏捷,他的胳膊很准确。我所以劝他留心,不要放走这海马,是因为人们把这东西看作一种美味好吃的猎物,我也知道,兰师傅决不至讨厌一大块一大块好吃的肥肉。” “啊!”加拿大人喊道,“这东西原来还是好吃的珍品吗?” “是的,兰师傅。它的肉是真正好吃的肉,极端被重视,在马来群岛,人们都把它保留起来作为全公餐桌上的食品。 所以人们对这种好东西要拼命猎取,对它的同类海牛也是”一样,因此就弄得这类动物日渐稀少了。’“那么,船长,”康塞尔很正经地说,“如果这条海马竟是它种族中的最后一条,为科学的利益起见,放过它,不是比较好些吗?” “或者好些,”加拿大人回答,“不过为膳食的利益起见,那还是打它好些。” “兰师傅,您打吧。”尼摩船长回答道。 这个时候,船上的七个船员,老是不作声和无知觉似的,到平台上来。一个人拿一支鱼叉和一根跟钓鲸鱼用的相同的钩竿。小艇松开来,从它的窝中拉出,放到海中去。 六个桨手坐在横木板上,小艇艇长手把着舵。尼德,兰、康塞尔和我,我们三人坐在后面。 “船长,您不来吗?“我问。 “不,先生,我祝你们打海马胜利。” 小艇离开大船,六支桨把它划走,很快向海马驶去,那时海马正在距诺第留斯号二海里的海而上游来游去。 到了距离这鲸科动物还有几盲米远的时候,小艇就慢慢地走,奖没有声息地放到平静的水中去。尼德。兰手拎鱼叉,站在小艇前端。用来打鲸鱼的鱼叉,通常是结在一条很长的绳索一端,受伤的动物把叉带走的时候,绳索就很快地放出去。但现在这根索只有二十米左右长,它的另一端结在一个小木桶上面,小木桶浮着,指示海马在水里面走的道路。 我站起来,很清楚地看见加拿大人的对手。这海马又名为儒良,很像海牛。它的长方身体后边是拉得很长的尾巴,它两侧的绪尖端就是指爪。它跟海牛不同的地方是它的上颚有两枚很长很长的牙齿,作为分在两旁的防御武器。 、、尼德,兰准备攻打的这条海马身躯巨大,身长至少超过七米。它在水面上躺着不动,好像睡着了,这种情况就比较容易猎取。 小艇小心地挨近海马,只有五六米远了。所有的桨都、挂在铁圈子上不动。我身子站起一半。尼德-兰全身有些往后仰,老练的手挥动鱼叉,把叉找出。忽然听到一声呼啸,海马沉下不见了。龟叉用力过猛,可能是打在水中了。 “鬼怪东西!”愤怒的加拿大人喊道,“我没有打中它!” “打中了,”我说,“那东西受伤了,瞧,那不是它的血? 不过你的叉并没有钉在它的身上。” “我的鱼叉!我的鱼叉!”尼德-兰喊。 水手们又划起来,小艇艇长让小艇向浮桶划去。鱼叉收回来,小艇就追赶那海马。 海马时时浮出海面上来呼吸。它受到的伤没有使它的…… 气力削弱,因为它跑得非常快。小艇由健壮的胳膊划着,迅速追上去。好几次只相距儿米了,加拿大人就要投叉了,但海马立即沉下,躲开了,简直不可能打中它。 “人们可以想象到,这个时候,性急的尼德-兰被激怒到了什么程度。他对这条不幸的海马发出英语中最有力量的咒骂。在我个人,我只是因为海马把我们所有的计谋部弄失败,心中有些不高兴罢了。 我们在一个钟头内,不停地追赶它,我正在想,捕捉它: 恐怕是很不容易了,但这个东西忽然起了不良的报复念头。 这是它要后悔的呢!它回过身来,攻击小艇。海马的这种行径逃不过加拿大人的眼光。 “小心!”他说。 小艇艇长说了几句他的奇怪语言,当然是他通知水手们,大家要小心警戒。海马到了离小艇二十英尺的水面上停住,它那不在嘴尖端,而在嘴上部敞开的大鼻孔,突然吸着空气。然后,鼓起气力,向我们扑来。 小艇不可能躲开它的冲撞,艇身翻倒了一半,海水跑进艇中有一两吨之多。这水必须排出去。由于艇长的机灵,艇身只是斜面的而不是正面的受到海马攻击,所以没被憧翻沉没。尼德。兰紧靠在小艇前头,把鱼叉向巨大的动物刺去,这东西牙齿咬住小艇的边缘,把小艇顶出水面,像狮子咬小鹿那样。我们都被撞翻,彼此身子压着,如果不是那狠命地跟海马战斗的加拿大人把叉打中了动物的心脏,我真不知道这次的冒险打猎将怎样结束呢。 我听到牙齿在小艇铁板上的喳喳声响,海马沉没不见了,把叉带走了。但不久小木桶浮上水面来,一会儿,海马的躯体现出,脊背翻过来了。小艇划向前去,把它拖在后面,向诺第留斯号划去。 把这条海马拉到大船的乎台上,必须使用力量很大的起重滑车。它重五千公斤。人们就在加拿大人面前把它宰割了,他一定要看人宰割时的所有动作。当天,管事人在午餐时,就把船上厨师做得很好的这种肉拿出几片来给我吃。我觉得这肉味道很好,甚至于赛过小牛肉,虽然不一定: 胜过大牛肉。 第二天,2月11日,诺第留斯号的食物储藏室又增加了一种美味的猎物。一群海燕落到诺第留斯号上面,被我们捕获了。那是埃及特产的尼罗河海燕,嘴是黑的,头灰黑,有斑点,眼睛周围有白点的圈,脊背、两翼和尾巴是灰黑色,肚腹和胸颈白色,脚爪红色。我们另外还捉到十来个尼罗河的鸭子,这是很美味的野乌,脖子和头上是白色,并且带有黑班点。 诺第留斯号的速度那时很缓慢。可以说,它是慢步溜达着前进。我注意到,红海的水愈接近苏伊士,愈少威味了。下午五点左右,我们测定北方是拉斯一穆罕默德角,这角是石区阿拉伯的极端,在苏伊士湾和亚喀巴湾中间。 诺第留斯号进入尤巴尔海峡,这海峡通到苏伊士湾。 我清楚地望见一座高山,山在两湾之间俯瞰拉斯一穆罕默德角。那是何烈山、西奈山,山顶上就是摩西当年曾与上帝面面相对的地方,人们心中想象这山头是不断有闪电笼罩着1。 六点,诺第留斯号有时浮上来,有时沉下去,从多尔湾的海面上经过。多尔位于海湾里面,湾中海水呈红色,这点尼摩船长在前面已经加以说明了。一会儿,黑夜来临,在沉重的静默中间,有时有塘鸡和一种夜鸟的叫声,怒潮打在岩石上的声响,或一只汽船的响亮水门搅打湾中海水所发生的远远的声音,把寂寞冲破了。 八点到九点,诺第留斯号在水深儿米的地方行驶。 照我的计算,我们应当很接近苏伊士了。从客厅里的嵌板看。我望见了受我的电光清楚照出的水底岩石。我觉得海峡是愈来愈窄了。 九点一刻,船又浮出水面,我到平台上来。心中急急想穿过尼摩船长的海底地道,我不能安静等待,我要上来呼吸夜间的新鲜空气。不久,在黑暗中,我望见一些黯淡火光,被蒙雾弄得模糊了,火在距我们一海里远的地方亮着。 ‘一座浮在水上的灯塔。”有人在我身旁说。 我回过头来,我看见是船长。 那是苏伊士的浮在水上的灯火,”他又说,“我们不久就要走人地道口了。” “进口不容易吗?” “不容易,先生。因此,我照例是亲自到领航人的笼间中,守在那里,指挥航行。阿龙纳斯先生,您请下来,诺第留斯号现在要潜入水中了,到通过了阿拉伯海底地道后,它才浮上来。 我跟着尼摩船长下来。嵌板关闭了,储水池装满了水,船潜入水底十来米深左右。当我要回房中去的时候,船长留住我,他对我说: “教授,您高兴同我一起到领航人笼间里去吗?” ‘我不敢请求您,我正是求之不得呢!”我回答说。 ,那么,请来吧。您这样就可以看见,这次同时是地下又是海底航行的一切情况。” 尼摩船长领我到中央楼梯,在楼梯栏杆的中腰,他打开一扇门,沿上层的长廊走去,到了领航人的笼间里,上面说过,这笼间在平台的前方尖端。 那是一门每面有六英尺宽的小舱房,跟密西西比……和哈得逊河汽船上领航人所占的笼问差不多一样。舱房中间,有一架垂直放着的机轮转动,轮齿接在舵缆上,缆直通到比第留斯号的后面。叼个装上两面凸镜片的船窗,缺在舱间的复壁上,使守舵人四面八方都可以看见。这笼间是黑暗的,但我的眼睛不久就习惯了这种黑暗,我看见里面的领肮人。他很精壮,两手扶住机轮的车辆。在外面,平台上另一端的探照灯在笼间后面照耀,光映海面,分外明亮。 “现在,”尼摩船长说,“我们来找地道吧。” 有好些电线把领肮人的笼间跟机器房接连,从笼间里面,船长同时可以对诺第留斯号发出航行方向和速度快慢的指示。他按一下金属钮,机轮的速度就立即减低。 我默默地注视我们此刻走过的十分陡峭险峻的高墙,这是沿海高厚沙地的坚牢基础。我们在一个钟头内沿着这座高墙走,相距只不过几米,尼摩船长两眼不离那个挂在笼间,有两个大小同心圆的罗盘,看他做一个手势,领航人就每时每刻改变诺第留斯号行驶的方向。 我在左舷的船窗边,望见了珊瑚累积成的十分美丽的基层建筑,无数植虫、海藻、介壳动物,舞动它们的巨大爪牙,在岩石凹凸不平的外面,长长地伸张出来。 十点一刻,尼摩船长亲自把舵。一条宽阔的长廊,又黑又深,在我们面前出现。诺第留斯号直冲进去。在它两旁发出一种我没有听惯的沙沙声响。这是红海的水,由于地道的斜坡,冲到地中海上。诺第留斯号跟着这道急流下去,像箭一般快,虽然它的机器想要尽力慢一些,把推进器逆流转动,也没有起作用。 地道两边狭窄的高墙上,我只看见飞奔的速度在电光下所画出的辉煌线纹、笔直线条、火色痕迹。我的心跳动不止,我用手压住心头。 十点三十五分,尼摩船长放下舵上的机轮,向我回过头来,对我说: “到地中海了。” 不到二十分钟,诺第留斯号顺着水流,就通过了苏伊土地峡了。 第六章 希腊群岛 第二天,2月12日,天一亮的时候,诺第留斯号就浮出水面。我立即跑到平台上去。南边三海里的地方,隐约瑰出北路斯城的侧影。一道急流把我们从这一个海带到另一个海来了。不过,这地道顺流而下很容易,逆流而上恐怕就不可能。 七点左右,尼德-兰和康塞尔也上来了。这两个分不开的同伴只知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觉,全没有留心到诺第留斯号所完成的大胆事业。 “那么,生物学专家,”加拿大人以略带嘲笑的语气问,“您那地中海呢?“,“我们现在就在它的水面上了,尼德朋友。” “嗯!”康塞尔哼了一声,“就是昨夜吗?……” “对,就是昨夜,几分钟内,我们便走过了这不能走过的地峡。” “我不能相信这事。”加拿大人回答。 “您错了,兰师傅,”我立即说,“那向南方弯下去的低低的海岸,就是埃及海岸了。” “先生,您向别人说去吧。”固执的加拿大人回答。 “既然先生肯定了,”康塞尔对他说,“那就要相信先生哩。” “尼德,尼摩船长还很客气地让我看了他的地道,当他亲自指挥诺第留斯号通过这条狭窄地道的时候,我在他面前,在领航人的笼间里。” “尼德,您明白了吗?”康塞尔说。 “您的眼力是很好的,”我又说,“尼德,您可以望见那伸出在海中的塞得港长堤。” 加拿大人很用心地看了一下。他说: “果然,教授,您说得对。您的那位船长是一位杰出人物。我们现在是在地中海了。很好。我们来商谈一下我们的小事情吧,但不要使人们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很知道加拿大人要商谈的是什么事情,不管怎样,我想谈一谈是好些,因为他要谈。我们三人于是坐到探照灯附近,在那边我们可以受到一些浪花打来的泡沫。 “尼德,”我说,“我们现在静听您的话了。您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吗?”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很简单的几句。”加拿大人回答,“我们现在在欧洲了,在尼摩船长的任性行为还没有带我们到两极的海底中,或把我们带回大洋洲一带之前,我要求离开诺第留斯号。” 我承认,跟加拿大人饲-论这事,总是让我心中很为难。 我一点也不想妨碍我的同伴们得到自由,同时我自己又完全没有离开尼摩船长的愿望。由于他,由于他的船,我日复一日地完成了我的海底研究,也就是在海底把我这部关于海底宝藏的书重写出来。我还能再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来观察这些海洋的秘密吗?当然不可能!所以我就不可能想象在我们的周期考察完成之前就离开诺第留斯号。 “尼德朋友,”我说,“请您直率地回答我。您在这船上觉得厌烦无聊吗?您很悔恨命运把您送到尼摩船长手中来吗?” 加拿大人停了一刻,没有回答。然后,交叉着两子说。 “坦白说,我并不悔恨这次海底旅行。我很高兴做了这件事,但是必须做完,才能算数。这就是我的意思。” “尼德,这事一定要做完的。” “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做完呢?” “什么地方?我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能说,或不如说,我假定旅行是要结束的,就在那一天,海洋中再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们学习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有始必定有终。” “我跟先生的想法一样,”康塞尔回答,“很可能:士遍了地球上的所有海洋后,尼摩船长让我们三人全体自由飞走。 “飞走!”加拿大人喊道,“您是说自由飞走吗?” “兰师傅,我们不用夸张,”我立即回答道,“我们一点也不用怕尼摩船长,但我也不同意康塞尔的说法。我们获得诺第留斯号的秘密,我想,它的主人就是恢复我们的自由,也不能任我们把这些秘密随便在陆地上各处宣传。” “那么,您希望什么呢?”加拿大人问。 “希望有一些我们可能利用,并且应该利用,譬如在六个月后,像现在一样的环境。” “唉晴!”加拿大人说,“生物学专家,请问您,六个月后,我们将在什么地方呢?” “或者在这里,或者在中国。您知道,诺第留斯号是跑得飞快的东西。“色跑过海洋,像燕子飞过空中,或快车跑过大陆那样。”白并不怕常有船只来往的海洋。谁敢告诉我们说,它不走近法国、英国或美洲海岸,在那里跟在这里一样,不可能有一个很好逃走的机会吗?” “阿龙纳斯先生,”加拿大人回答说,“您的论证根本就错了。您总是爱说将来,如我们将在那里或我们将在这里! 而我所说的却是现在:我们现在在这里,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 我被尼德-兰的推理紧紧逼住了,我觉得我在这个场合上输了。我实在找不出对我更有利的论证来。 “先生,”尼德-兰又说,“我们作一个不可能的假定,假定尼摩船长今天就给您自由,您接受吗?”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 “如果,”他又补充说,“他今天给您自由,以后就不再给了,您接受吗?” 我不回答。 “康塞尔朋友怎样想呢?”尼德。兰问。 “康塞尔朋友,”这个老实人安静地回答,“康塞尔朋友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在这个问题上,是绝对无所谓的。跟他的主人一样,跟他的同伴尼德一样,他是独身的。没有女人,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在故乡等着他。他给先生做事,他同先生一样想,他同先生一样说,他很遗憾,人们不能把他算作一票,凑成大多数。现在单单有两个人出席,一边是先生,一边是尼德-兰。这话说过后,康塞尔朋友静听着,他准备记分。” 我看见康塞尔完全取消了他自己,不能不发出微笑。 实际上,加拿大人,看到他不来反对自己,也应该很高兴。 “那么,”尼德-兰说,“先生,既然康塞尔不存在,我们俩来讨论这问题吧。我说过了,您听到我的诺了。您有话回答吗?” 很明显,要结束一下,作出结论来,躲躲闪闪是我所不愿意的。我说: “尼德朋友,我的答复是这样。您反对我,您对。我的论证在您的面前站不住。我们不能指望尼摩船长甘心情愿,恢复我们的自由。一般人最常有的谨慎也使他不会让我们自由的。反过来,小心谨慎也要我们来利用第一次机会,脱离诺第留斯号。” “对,阿龙纳斯先生,您这些话说得好。” “不过,”我说,“我要提出一点,单单一点。机会一定要很有把握。第一次逃走计划一定要成功。因为,如果失败了,我们就找不到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同时尼摩船长也不原谅我们了。” “您这些话很正确,”加拿大人回答说,“但您提出的这一点可以应用到所有逃走的计划上面,两年后做的或两天内做的都适用。所以,问题还是这个:好机会来了,就要把握住。” “我同意。尼德,现在请您告诉我,您所谓好机会是指什么说呢?” ‘我所谓好机会,就是指一个黑夜里,诺第留斯号很挨近欧洲的某一处海岸的时候。” “你打算泅水逃走吗?” ‘对。如果我们离海岸相当近,船又浮在水面,我们就逃走。如果我们离岸很远,船又在水底航行,我们就留下。” “留下又怎样呢?” “留下,我就想法夺取那只小艇。我知道这小艇是怎样躁纵的。我们走进艇里面去,把螺钉松开,我们就浮上水面来,就是在船头的领航人也看不见我们逃走。” “好,尼德。您小心侦察这个好机会吧,但您不要忘记,如果失败,我们就完了。” “我不至忘记,先生。” “现在,尼德,您愿意知道我对于您的计划的想法吗?” “很愿意,阿龙纳斯先生。” “那么,我想——我不说我希望——这个好机会不会到来。 “为什么不会到来?” “因为尼摩船长不可能不看到,我们并没有抛弃恢复我们自由的希望,他一定小心警戒,特别在这一带接近欧洲海岸的海洋中。” “我同意先生的看法。”康塞尔说。 “我们瞧着办吧。”尼德-兰回答,神气很坚决地摇摇头。 “现在,”我又说,“尼德,就谈到这里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到那一夭,您准备好了,您就通知我们,我们跟着您走。我完全听从您。” 这次谈话谈到这里就结束了,后来发生很严重的后果。 我现在要说,事实好像是证实了我的预见,弄得加拿大人很是失望。是尼摩船长在这一带很多船只往来的海上不信任我们呢?还是他仅仅想躲开所有国家在这地中海行驶的无数船只呢?我不知道。不过,船经常是在水底走,或距海岸很远的海面行驶;或者诺第留斯号浮出来,只让领航人的笼间在水面,或者就潜到很深的水底下去。因为在希腊群岛和小亚细亚之间,我们找不到深两千米的海底。所以,我只能从维吉尔1的诗句中认识斯波拉群岛之一,嘉巴托斯岛,这诗句是尼摩船长的手指放在平面地图上的一个点时给我念出来的: 在嘉巴托斯上面住着海王涅豆尼的能预言的海神哥留列斯-蒲罗台2…… “那么,您也可以随意把它减低吗?” “不能,不过我们可以离开这产生热力的地方。” “那么,这热是外来的。” “不错。我们现在在滚沸的水流中行驶了。” “可能吗?“我喊道。 “请看。” 嵌板打开,我看见诺第留斯号周围的海完全是白的。 一阵硫磺质的水蒸气在水流中间升起,水流像火锅中的水一般沸腾。我把手放在一块玻璃上,但热得厉害,我赶快把手缩回来。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问。 “教授,”船长回答我说,“我们现在在桑多休岛附近,就是在把尼亚一加孟宜小岛和巴列亚一加孟宜小岛分开的那条水道中。我是想给您看一看海底喷火的新奇景象。” “我原以为,”我说,“这些新岛屿的形成早就停止了。” “在火山区域的海中没有什么是停止的,”尼摩船长回答,“地球也老是受地下火力的煎熬。根据嘉西奥多尔1和蒲林尼的话,公元19年,已经有一个新岛,名字叫铁那女神,在新近形成的那些小岛地位上出现。不久这岛沉下去,到公元69年又浮出来,以后又沉下去一次。白那个时期后直到现在,海中的浮沉工作停止了。但是,1866年2月3日,一个新的小岛,名为佐治岛,在硫磺质的水蒸气中间,近尼亚一加孟宜小岛的地方浮出来了,同月6日,它同尼亚一。 加孟宜合并起来,七天后,2月13日,阿夫罗沙小岛出现,在它和尼亚一孟加宜中间让开一“条宽十米的水道。这件抒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这一带海中,我可以观察岛屿形成的所有阶段。阿夫罗沙小岛是圆圈形,直径三百英尺,高三十英尺,它的成分为黑色的和坡璃质的火山石,同时大杂了长石碎片。最后,8月10日,又有一个更小的小岛,名为列卡岛,在近尼亚~加孟宜小岛地方出现,自后,这三个小岛合并在一起,形成为一个大岛。” “目前我们所在的水道在哪里呢?”我问。 “这不是吗,”尼摩船长情着一张希腊群岛的地图回答我,“您看到,我把新出现的小岛都加上去了。” “这水道有一天要填平吗?” “那很可能,阿龙纳斯先生,因为,自1866年以来,有八个火山石的小岛在巴列亚~加孟宜小岛的圣尼古拉港对面浮出来了。显然,在很近的期间,尼亚和巴列亚两小岛就要连接起来。” 我回到玻璃近边。诺第留斯号停住不走了。热气愈来愈令人不能忍受。海水本来是白的,由于有铁盐,发生染色作用,现在转变为红色。虽然客厅关得很严密,但有一种令人屹不消的硫磺气味送进来,同时我又望见了赤红色的火焰,辉煌灿烂,把电灯的光辉都掩盖下去了。 我全身湿透,喘不过气未,就要被煮熟了。事实上,我真觉得人家在煮我! “我们再不能留在这沸腾的水流中了。”我对船长说。 “是的,再留在这儿就大不谨慎了。心平气和的尼摩回答说。 命令发出,诺第留斯号船身转过来,离开这座熔炉,冒昧地留下难免要碰到危险呢!一刻钟后,我们又在海面上呼吸了。 于是我心中想,如果尼德-兰选择这-带的海来实行我们的逃走计划,我们恐怕不能活着走出这火海吧。 第二天,2月16日,我们离开了这海,它在罗得岛和亚历山大港之间,深度有三千米,诺第留斯号行驶在雪利哥海面,绕过马达邦角后,就扔下希腊群岛不见了。 第七章 地中海四十八小时 地中海,是最碧蓝的海,希伯来人的“大海”,希腊人酌“海”,罗马人的“我们的海”,周围广植橘树、芦卉、仙人掌、海松树,喷出番石榴花的芳香,四周峻峭的群山坏抱,空气纯洁清新,可是被地下烈火不停地熬煎,这海正是海王涅豆尼和阎王蒲留敦1争夺世界霸权一直到现在还没停止的战场。米歇列说,就是在地中海,在它的岸上,在它的水中,是人类在地球上锻炼自己的最强大有力的一个场所…… 虽然这侮很美,但我只能很约略地瞳望一下。地中海面积共二百万平方公里。就是尼摩船长本人关于这海的知帜,我也得不到,因为这个神秘人物在这次快速度的航海中,一次也没有出来。我估计诺第留斯号在这海底下所走过的路程约有六百里,而这次旅行,他用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2月16日早晨从希腊一带海面出发,18日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就通过直布罗陀海峡了。 对我来说,事情很明显,这地中海正处在尼摩船长要逃避的人所居住的陆地中间,他不喜欢这海。这海水和这海风给他带来了纵然不是过多的悔恨,也一定是过多的回忆。在这海里,海洋赋予他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神情姿态,那种独来独往的行动,他现在没有了;他的诺第留斯号在这些非洲和欧洲相接近的海岸中间,也感到气闷。 因此,我们的速度是每小时二十五海里,即每里为四千米的十二里1。那不用说,尼德-兰很难过,只有放弃他的逃走计划。这样每秒十二至十三米的速度,他不可能使用那只小艇。在这种条件下离开诺第留斯号,那等于从飞奔的火车上往下跳,简直是粗心大意的行为。并且,我们的船夜间才浮上水面来,调换新鲜空气,它单单根据罗盘的度数和测程器的指示来行驶。 所以,我从地中海内部往外看,就像快车上的旅客所看到的他眼前疾驰的风景一样,这是说,只看到远远的天际,但是像闪电一般飞过的眼前景致却反而看不见。不过,康塞尔和我,我们仍然可能看见一些地中海的鱼类,它们的鳍的力量可以让它们在诺第留斯号的附近水流中停留一些时帜,我也得不到,因为这个神秘人物在这次快速度的航海牛,一次也没有出来。我估计诺第留斯号在这海底下所走过的路程约有六百里,而这次旅行,他用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2月16日早晨从希腊一带海面出发,18日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就通过直布罗陀海峡了。 对我来说,事情很明显,这地中海正处在尼摩船长要逃避的人所居住的陆地中间,他不喜欢这海。这海水和这海风给他带来了纵然不是过多的悔恨,也一定是过多的回忆。;在这海里,海洋赋予他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神情姿态,那种独来独往的行动,他现在没有了;他的诺第留斯号在这些非洲和欧洲相接近的海岸中间,也感到气闷。 因此,我们的速度是每小时二十五海里,即每里为四千米的十二里1。那不用说,尼德-兰很难过,只有放弃他的逃走计划。这样每秒十二至十三米的速度,他不可能使用“那只小艇。在这种条件下离开诺第留斯号,那等于从飞奔的火车上往下跳,简直是粗心大意的行为。并且,我们的船夜间才浮上水面来,调换新鲜空气,它单单根据罗盘的度数和测程器的指示来行驶。 所以,我从地中海内部往外看,就像快车上的旅客所看到的他眼前疾驰的风景一样,这是说,只看到远远的天际,但是像闪电一般飞过的眼前景致却反而看不见。不过,康塞尔和我,我们仍然可能看见一些地中海的鱼类,它们的鳍力量可以让它们在诺第留斯号的附近水流中停留一些时候。我们在客厅的玻璃边等待机会,我们的笔记对我校正地中海鱼类学有很大帮助。 在被阵阵电光照碍通亮的水流中间,有一些长一米的八目鳗婉蜒地游来游去,这种鱼差不多在所有气候不同的地方都有。稣鱼类的尖嘴鱼,宽五英尺,肚腹白色,脊背友色带斑点,像宽大的围巾被水流漂着滚来滚去。其他的鲫鱼类走过得很快,我想法认识它们是否应得希腊人给它们的“鹰”的称号,或者近代渔人很离奇地给它们的“老鼠”、“蟾涂”和“编幅”的名字。好些鸯形鲛有十二英尺长,这是潜水人特别害怕的东西,这些鲛彼此在水里比赛速度。梅狐狸,长八英尺,嗅觉极端敏锐,像淡蓝色的陰影一样在水中出现。扁鱼是绸鱼属,有些长至十三分米,全身银白和天蓝,缠上条纹,特别显出它们的鳍的深黑色调;这是古时专用来祭美神维纳斯的鱼,它们的眼睛嵌在金色眉睫里。美丽的鳍鱼,长丸至十米,是走动很快的动物,有力的尾巴仲撞客厅的玻璃,显出它们有小栗色斑点的淡蓝脊背,它们跟鲛鱼相像,但没有鲛鱼的气力大。这鱼在所有的海洋中都可碰见,春季,它们喜欢上溯到大河里。但在地中海的这些不同鱼类中,当诺第留斯号上浮接近水面时我可以最有益处地观察到的,是属于骨质鱼组的第六十三属。那是脊背蓝黑,肚腹带银甲,背上线条发出金黄微光的鳍鲸鱼。这类鱼是以跟着船只一齐走出名的,在热带的炎热天空下,它们找到了船的凉快陰影来躲藏:果然事情是这样,它们陪着诺第留斯号,像从前陪着拉-比路斯的船只一样。在长久的时间内,它们同我们的船比赛竞走。我不停地欣赏这些鱼,它们生来就是为便于赛跑的,它们的头很小,身子很光滑,作纺锤形,有些身长超过三米,它们的胸鳍特别有力,尾巴作叉形。它们行动时作三角形,像可以和它们比快的某种鸟类一样,因此,古时人就说它们是熟习几何学和战略砌。 我单单为记忆起见,举出康塞尔或我只能望见一下的那些地中海的鱼类。那是拳状电鳗,淡白色,游走时像不可捉摸的气体一样。有海鳝鱼,像长三至四米的蛇一样,带青、蓝和黄的美丽颜色。有海鳍鱼,长三英尺,肝是美味好吃的。有带条鱼,浮来浮去,像细长的海藻。有纺拂,诗人称为琴鱼,水手称为笛鱼,嘴上装有三角形和多齿形的两块薄片,形状像老荷马的乐器。有燕子笛鱼,走得很快,像燕子一样,所以得了这个名称。有金著稠,头红色,脊鳍上满是丝线条。有芦葵鱼,身上带有黑色、灰色、栗色、蓝色、黄色、青色的斑点,它能发出钟铃的叮当银质声响。有华美的蝶鱼,这鱼是海中的山鸡,全身作菱形,淡黄色的鳍,带粟子色的小斑点,左边上部,通常带有栗色和黄色花纹。最后有美丽的海诽鳃,那真正是海里面的无双鸟。 至于海中哺侞类,我觉得走过亚德里亚海口时看到了两三条大头鲸,它们具有真甲鲸属的脊鳍;几条圆球头属的海猪,它们是地中海的特产,头的前部有一条条的光辉花纹。又有十来条海豹,白肚腹,黑皮毛,大家知道它们的名字是“和尚”,它们的样子完全跟多明尼克1派的修土一样,身长三米。 在康塞尔方面,他觉得望见了一只六英尺宽的大龟,背有三条纵长的伸出去的突起棱骨。 至于植虫动物,我曾在短时间内,欣赏一种美丽的橙黄色唇形水熄,这些东西钩在船左舷嵌板的玻璃上,那是一条很长、很细的丝带,长出无穷无尽的枝叶,末梢是最精美的花边,就是阿拉克妮的敌手也织不出来。可惜我不能打到这个美丽的品种,幸而诺第留斯号在16日晚上速度特别缓慢了,要不然地中海的其他植虫动物一定不可能出现在我眼前。下面是当时的情况。 我们正从西西里岛和突尼斯海岸中间走过。在崩角和墨西拿海峡间的狭窄海中,海底突然上升;在这一带简直就形成了一条山脊,水深只有十六米,至于两边海底每边有一、百七十米深。所以诺第留斯号要很小心地行驶,怕撞上这道海底栅栏。我在地中海地图上,指给康塞尔看那条很长的暗礁所。占据的部位。 “不过,请先生原谅,”康塞尔说,“那就真正是连结欧洲。和非洲的一条地峡了。” “对,老实人,”我回答,“它完全堵住了利比亚海峡,史。密斯的测量也证明了这两个大陆从前是在崩角和夫利那角、间连结起来的。” “我很相信是这样.康塞尔说。 “要知道,”我立即又说,“类似的一道栅栏也存在于直布罗陀和叙达之间,在地质学的纪元时期把地中海完全封锁起来。” 康塞尔用心研究诺第留斯号缓慢地、挨近地面走过的那浅水海底。 这浅水海底,在多石的和火成岩的地下,有整部的活花草盛开着;有海绵:有海参;有透明的海胆;有带淡红色的蔓,发出轻微的磷光:有海袋,俗名海黄瓜,浸在七色阳光的及射光线中;有巡行游走的车盘,宽一米,它们的大红颜色.把海水都染红了;有最美的咸丛海水仙;有茎很长的石纹花;有许多种类不同,可以食用的海栗;有青色的海苑葵,茎于是淡灰色,花盘是栗子色,藏在触须形成的橄揽色毛发里面,很不容易看清楚。 康塞尔特别注意观察软体动物和节肢动物,虽然关于这一部分的术语有些枯燥,但我不愿对不起这个老实人,把他个人的观察遗漏了。 在软体动物门中,他举出许多的柿形海扇,彼此堆起来伪驴蹄形双壳贝,三角形的端那螺,鳍黄色和壳透明的三齿稍子贝,橙黄色的腹脚贝,带淡青色小斑点的卵形贝,名为海兔的腹足贝,古锨形贝,多肉的无触角贝,地中海特产的伞贝,壳中产生一种很宝贵的螺铀的海耳贝,火焰形海扇无头贝(据说,法国南部人爱吃这种贝甚于牡蛎),马赛人很宝贵的毛砚,又白又肥的双层草贝.又有一些介蛤,北美沿海出产很丰富,在纽约零售的数量非常之多。还有颜色变化很多的潜在自身壳洞中的盖形梳贝;我很爱吃的带胡椒味豹石子贝;顶上有凸起的壳,侧面有突出的带线条痕迹的薄鳃类蛤,大红瘤丛生的辛提贝;尖端弯曲和有些像小艇形的肉食贝:头上戴冠的铁贝;螺丝形介壳的人形柱贝;灰色海神贝;带有白点,蒙上丝绦的头巾,类似小蛐蜒的琴贝;爬在背上的洼涡贝;耳朵贝;其中有带椭圆形壳的琉璃草耳朵贝;茶褐色的丝挂贝;海螺,海蛤,菊贝,岩贝,薄片贝,宝石贝,花瓶贝等等。 至于节肢动物,康塞尔在他的笔记上,很正确地把它们分为六纲,其中有三纲是属于海产动物。这王纲是甲壳纲,蔓足纲和坏虫纲。 甲壳纲分为丸目,其中第一目包括十脚节肢动物,这些动物通常是头部和胸部连接起来,口腔器官由好几对节时组成,又有四对、五对或六对胸部的脚或走动的脚。康塞尔遵照我们的老师密尔-爱德华的方法,把十脚节肢动物分为三部:短尾部,长尾部和无尾部。这些名字稍微有点通俗,但很明白,很正确。在短尾部中,康塞尔举出“阿马地’蟹,前头有两支分开的长刺:蝎子蟹——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希腊人拿这蟹来象征智慧。棍形海蜘蛛,刺形海蚁蛛,这些东西可能是迷路到达浅海底中来了,因为它们通常是在水很深的地方。十足蟹,矢形蟹,菱形蟹,粒形蟹——康塞尔指出,这蟹很容易消化;无齿的伞花蟹,螃蟹,西蟹,毛绒蟹等。在长尾部中,分为五科:装甲科,掘脚科,无定位科,虾科,足目科;康塞尔举出普通的龙虾(母龙虾肉是很受人重视的),熊虾,或海蝉,河虾,以及各种食用的虾但他没有说到无定位科的区别,其中有对虾这一属,因为地虾是地中海中唯一的对虾属。 诺第留斯号已经通过了利比亚海峡的浅水海底,到了深海水中,速度又照常了一自后,便看不见软体动。物、节胶动物、植虫动物了。只有一些大鱼,像黑影一般走过。 在2月16日至17日的夜间,我们进入了地中海的第二道水域,最深的地方有三千米。诺第留斯号受机轮的推动,随侧面的纵斜机板溜下,一直潜到最下的水层。 在最深的水层,虽然没有自然的新奇东西,但阵阵的海水也给我看到了各种动人和可怕的场面。正是在这时候,我们走过了地中海发生遇难沉船事件最多的地方。从阿尔及利亚沿海至普罗文沙海岸,不知道有多少船只遇难了1有多少船只沉没了! 因此,在这次从海底深水处走过的快速行驶中,我看见很多沉没的船躺在海底,有的已经被珊瑚胶粘住了,有的仅仅蒙上一层铁锈,锚、大炮、子弹、各种铁架、机轮叶、机器零件、破碎的圆筒、损坏的锅炉,以及那些浮在水中的船壳,有的直立,有的翻倒。 这些遇难的船只、有的因为相撞、有的由于碰上了花岗石的暗礁才沉没的。我看见有些船笔直地沉下去,桅墙直立,船具被水浸坏了。它们好像停泊在阔大的外港中,正等待准时开行。当诺第留斯号从它们中间走过,它的电光波照耀它们的时候,好像这些船招展它们的旗,向它致敬,把它们的编号向它报告!不,在这灾祸的场所上,只有寂静和死亡! 我看到地中海底下,当诺第留斯号愈来愈走近直布罗陀海峡的时候,这些遇难沉没船只的残骸也就堆积得愈来愈多了。欧洲和非洲海岸在这里狭窄起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隙中,相碰相憧是常有的事,我看见下面有许多铁制的船身,汽船的离奇古怪的残骸,有的倒下,有的竖立,好像十分庞大的动物。其中一只船,侧面破裂了,烟囱弯了,它的机轮只剩下骨架,它的舵已经离开尾柱,但铁链仍然把舵系注,它的后面铁盘已经受海盐的侵蚀,现出十分难看的形状!有多少人在这船遇难中丧了生!有多少牺牲者被拖到水底下去了!是不是有水手保全了性命,给人们讲述这次可怕的灾祸呢?或者水波仍然保持着这次遇难事件的秘密呢? 然而,诺第留斯号,无情地和迅速地开足机轮从这些残骸中间跑过去。2月18日,早晨三点左右,它出现在直布罗陀海峡的口上。 海峡中有两道水流:一道是上层水流,很久以来就有人知道是它把大西洋的水引人地中海的,又有一道相反的下层水流,现在由于推理证明了它的存在。是的,地中海水的总量,由大西洋潮水和流入其中的大河水,不停地增加,这海水的水平应该每年上涨,因为水汽的蒸发作用不能保持水量的平衡。不过,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因此,人们就自然而然地承认有一道下层水流的存在,把地中海过剩的水从直布罗陀海峡输送到大西洋去。 对的,这事实是正确的。就是这道相反的下层水流,诺第留斯号现在要来利用。它迅速地进人这条狭窄的水道。在这一瞬间,我可以望见一下那座根据蒲林尼和阿维纽斯1的话而沉在海底下的壮丽惊人的赫克留斯庙的废墟。,以及在下面支承这庙的小岛,几分钟后,我们就浮在大西洋水波上面了。 第八章 维哥湾 大西洋:广阔的水面,面积共有二千五百万平方海里。长九千海里,宽平均二千七百海里,是很重要的大海,在古代除了迎太基人2,可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海。迎大基人是古代的荷兰人,他们因为贸易的关系,曾沿着欧洲和非洲的西部海岸往来航行!洋洋大观的水面,有各国的船只往来其间,船荫蔽在世界上所有的旗帜下面,西头终点为两个尖角,就是航海家所害怕的合恩角和暴风角!诺第留斯号推动它前头的冲角,冲破大西洋的海浪,向前驶去。在三个半月的期间,它走了近一万里了,超过绕地球一周的大圈了。现在我们上哪里去呢?将来有什么可以给我。们看的呢?诺第留斯号从直布罗陀海峡出来,驶到大西洋面上。它又浮上水面来,我们每天在平台上的散步现在又恢复了。 我立即上平台去,尼德-兰和康塞尔陪着我。在距离十二海里的地方,隐约现出圣文孙特角,那就是西班牙半岛的最西南的尖角。当时起了相当厉害的南风。海面波涛汹桶,海水滚滚打来,使诺第留斯号发生激烈的颠簸。在平台上简直不可能呆下去,因为时刻都有大浪打来。所以我们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后,就回到船中。我回到我的房中,康塞尔也回到他的舱房。但是加拿大人像心中有事的样子,跟着我来。我们过地中海时的飞快速度,不容许他实行他的计划,他很显然地表示了他的失望。 当我的房门关上了,他坐下,不作声,望着我。 “尼德朋友,”我对他说,“我了解您,您没有什么可以责备自己的地方。当诺第留斯号行驶时,在那样的条件下,想要离开它,简直就是发疯!” 尼德-兰不回答。他紧闭的嘴唇,他紧蹙的眉毛,表示他心中有一个坚定的思想死死纠缠着他。 “瞧着吧,”我又说,“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现在沿葡萄牙海岸上溯了。不远就是法国、英国,我们可以很容易找到一个逃走的地方。啊!如果诺第留斯号从直布罗陀海峡出来,往南方驶去,如果它把我们带到没有陆地的那些区域去,那我心中跟您一样,感到烦恼。但是,我们现在知道尼摩船长并不躲避有文化的海面,我想在几天内,您可以比较安全地来执行您的计划。” 尼德-兰的眼睛更盯得我厉害,最后,张开嘴巴,他说: “实行我的计划就在今夜。” 我突然站起来。我但白地承认,我一点也没有料到他会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要回答加拿大人,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我们曾经约定等待一个好机会,”尼德-兰接着说,这个好机会现在在我手中了。今天夜间,我们距离西班牙海岸只有几海里,夜间很陰暗,海面上吹着风。您既有言在先,阿龙纳斯先生,我完全相信您。因为我老不作声,加拿大人就站起,走近前来,对我说: “今晚九点。我通知了康塞尔。那时候,尼摩船长关在他房中了,可能睡下来了。机械师、船上人员都不可能看见我们。康塞尔和我,我们走到中央楼梯去。阿龙纳斯先生,您就留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图书室中,等待我的信号。桨、桅和帆都在小艇中。并且我还弄到了一些食物。我又得了一把英国螺丝搬头,可以把小艇钉在诺第留斯号船身上的螺丝钉取下来。所以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夜里见。” “海上风浪很大呢。”我说。“我知道风浪大,”加拿大人回答,“但必须冒险了。自由是值得付出代价的。而且,小艇很结实,有些风浪,走几海里:算不了什么。推知道明天我们也许就跑到百里外的海面上了呢?愿我们一切顺利,十点至十一点间我们可能在陆地的某处登陆了,或者是送了性命,所以,只有依靠上帝的恩典,今天夜里见!” 说完这话,加拿大人就退出去,让我~人不知所措地呆在房中;我也想过,机会来了,我可以有时间来考虑,来讨论。但我那性情固执的同伴不让我这样做。到底,我还能对他说什么话呢?尼德-兰十分对。他现在要利用的,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食言反悔吗?我能为了完全个人的利益,损害我的同伴们的将来吗?我负得了这种责任吗?明天,尼摩船长不是很可以把我们带到离开所有陆地的大海中去吗? 这时候,发出相当响的啸声,我晓得船上储水池盛满水了,诺第留斯号潜入大茵洋水底下去了。 我留在我的房中。我要躲开船长,使他的眼睛看不到我心中激动的情绪。我就这样度过这很愁闷的一天,一方面想走,恢复我的自由,另一方面又惋惜,丢开这只神奇的“诺第留斯号,使我的海底研究不能完成!这样离开这海洋,像我喜欢说的,这样离开“我的大西洋”,并没有观察它的最深水层,并没有从它取得印度洋和太平洋曾给我揭露的秘密!我的小说刚翻完第一章就从手中掉下去了,我的梦正在最美好的时候就被打断了!多少苦闷的时间就这样过去,有时看见自己跟同伴们安全逃在陆地上,有时又不顾自己的理性,希望有意夕)的机会,阻止尼德-兰的计划不;:实现!我两次到客厅中去。我要看罗盘。我要看诺第留斯号的方向是不是接近或离开海岸。不,诺第留斯号总是在葡萄牙沿岸海水中行驶。它沿着大西洋海岸向北开行。所以,这时候必须打定主意,准备逃走。我的行李并不重,只有我的笔记,没有什么别的了.至于尼摩船长,我心中问,他对于我们的逃走将怎样想,使他心中有怎样的苦恼,或者使他有多少的损害,以及当逃走或被发觉或不成功的两种情况下,他将怎么办!当然我没有什么可以埋怨他,与此相反,待客的态度,从没有像他那么但白真诚。我离开他,我不能说是忘恩负义。没有什么誓言把我们跟他束缚在一起。他相信把我们永远拉在他身边的,只是客观环境的力量,而不是我们的约言。但他的这种公然承认,永远把我们留在船上作囚人的想法,正能说明所有我们的逃走企图都是合理的。我自从在桑多林岛附近跟船长会见以来,就没有再看见他。在我们出走之前,是不是有机会使我再见他一面呢?我同时又想见他,又怕见他,我注意听,我是不是可以听到他在隔壁的房中走动呢。没有什么声响传到我的耳边来。那房中想是没有人了。我于是心中又问,这个古怪的人是不是在船上。自从那一夜,小艇离开了诺第留斯号执行一个神秘的使命,我对于这个人的思想,略为改变了一些。我想,不管他怎么说,尼摩船长跟陆地一定还保留某一种关系。难道他从不离开诺第留斯号吗?有时候,整整几个星期过去了,我都碰不见他。在这个期间他做什么事呢?我以为他是愤世嫉俗,心存厌世,不愿见人,是不是他到远处去,完成某种我一直不知道内容性质的秘密行动呢?所有这些思想,以及其它无数的想法,同时涌到我心中来。在我们所处的奇特情况中,胡乱猜测是无穷无尽的。我感到一种不可忍受的不安。这一天的等待好象是无止境的由于心中烦躁,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了。我的晚饭像往常一样,还是在我的房中吃的。我心中有事,吃得很马虎。我七点离开餐桌。我心中计算,距我要跟尼德。兰约定相会的时候,还有一百二十分钟。我心中的激动更增加了。我的脉搏激烈跳动,我自己不能静下来。我走来走去,希望运动可以把我心中的烦乱镇静一下。我想到我们要在这次大胆逃走中不幸死亡,我并不怎么难过,但是,想到我们的计划在离开诺第留斯号之前就被发觉,想到我们被带到激怒的尼摩船长面前,或者,更为糟糕,他因为我的抛弃他而很痛苦,我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了。 我要最后看一次客厅。我从长廊走过去,我到了我不知度过了多少快意和有益的时间的那间陈列室。我两眼叮者所有这些财富,所有这些宝藏,就像一个人要永远流亡,走后不再回来的前夜中一样。这些自然界的神奇品,这些艺术上的杰作,这许多日子来,我的生命力全部集中在它门那里,现在我要永远抛开它们了。我又要通过客厅的玻璃,把我的眼光潜入大西洋的水底下,可是嵌板紧闭着,一块铁板把我隔开了我还不认识的这个大洋。 在客厅中这样走来走去,我走近门边,这门在屋角墙上,是通船长的舱房的。我很惊异,这门半开着。我自然而外地退回来。如果尼摩船长在里面,他可能看见我。同时我听不见声响,我走近前去,但房中没有人。我推开门,走进几步,房中还是那朴实严肃的情景,隐士僧家的风味。这时候,房中墙上挂着的几幅我第一次进来没有留心到的铜版画引起我眼光的注意,那是肖像画,历史上伟大人物的:{j像画,他门一生是永远忠诚于献身人类这个伟大思想的:他是:哥修斯哥1,听到“波兰完了”的喊声就跌倒的英雄;波查里斯2,近代希腊的列盎尼达斯3;俄康乃尔4,爱尔兰独立的保卫者:华盛顿,北美合众国的创始人;马宁5,意大利的爱国志士;林肯,被拥护奴隶制的人所刺杀的美国总统;最后,那位主张黑人解放的殉道者约翰-布朗1,吊在绞架上,就像维克多-雨果用铅笔画出来的那个很可怕的样子。在这些英雄人物的心灵和尼摩船长的心灵中间有什么联系呢?究竟从这一群肖像画中,我可能找出他生平的秘密来吗?他是被压迫人民的保护者,奴隶种族的解放者吗?他是现世纪最近政治的或社会动荡中的一位人物吗?他是这次可悲的和永远是光荣的、美洲可怕内战中的一位英雄吗卜…… 忽然大钟响八下了。大钟的锤子第一下敲在铃上,把我从梦中吵醒,我全身抖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眼贿穿透我思想的最秘密的地方,我急急走出这个房间。到客厅中,我的眼睛就盯在罗盘上面。我们的方向总是往北.测程器指的是平常的速度,压力表指出船在六十米左右深的水层。所以周围的环境对加拿大人的计划都有利。 我回到我的房中。我多穿了一些衣服,使身上暖和,海靴、水獭帽、海豹皮里子的贝足丝织的外衣都穿戴上了。我准备好了,我等着。只有推进器的震动打断了船上的沉寂。我用心听,我竖起耳朵来。是不是有些喊叫声,向我说明尼德-兰的逃走计划突然被发觉了吗?我感觉十分惶恐不安。 差几分就要到九点钟了。我把耳朵贴着船长的房门。听不出声音来。我走出我的房间,我回到厅中,厅中半黑不明,没有人。 我打开跟图书室相通的门,室内光线同样黯淡,同样是冷清清的。我到挨近门的地方站着,这门对着中央楼梯的笼间。我等待尼德-兰的信号。 这时候,推进机的震动显然减低了,一会儿就完全没有响声了。诺第留斯号的行动为什么有变化呢?船这次停住对于尼德-兰的计划是顺当或是不利,那我可不能说。这时的沉寂只有被我的心脏的跳动打断了。忽然,我感到一下轻微的冲撞。我明白,诺第留斯号是停在大洋底下的地上了。我心中更加不安起来。加拿大人的信号不给我发出来。我很想出去找他,要他改期执行他的计划。我感觉到,我们的航行不是在平常的情况中进行的……这时候,客厅的门开了,尼摩船长进来。他看见了我,没有什么寒暄客套话,池用亲热的语气说: “啊!教授,我正找您哩。您知道西班牙的历史吗?” 就算是一个很熟悉自己本国的历史的人,但在我所处的情况中,心中恍饱,头脑昏乱,他也不可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么,”尼摩船长立即又说,“您听到了我提出的问题吗?您知道西班牙的历史吗?” “知道得很少。”我回答。 “许多学者都是这样,他们不知道,”船长说,“那么,您请坐,”他又说,“我要告诉您这个国家历史的一段新奇事件。” 船长躺在一张安乐椅上,我机械地坐在他近边淡淡的陰影中。 “教授,”他列-我说,“请您听我说。这历史在某一方面可以使您很感兴趣,因为它回答了您不能解决的一个问题。” “船长,我听您说。”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对话人要说什么,我心中想,这件事是不是跟我们的逃走计划有关系。 “教授,”尼摩船长又说,“请您注意,我们现在要回溯到1702年了。您知道,在这个时期,您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以为专制君主做一下手势,比利牛斯山就得缩人地下去,他一定要西班牙人接受他的孙子一~安儒公爵做他们的国王。这国王在菲力五世的称号下,统治了西班牙。可是统治得不高明。他对外有了问题,跟强大的敌人发生争执1。就在一年前,荷兰、奥地利和英国王室在海牙订了同盟协定,目的要把菲力五世的王冠摘下来,戴在奥地利某亲王的头上,它们过早地又把查理三世的称号给了这位亲王。 “西班牙当然要抵抗这个同盟,可是它很缺乏士兵和海员,不过金钱是有的。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装过美洲金银的船只能够进入它的海港中来。就是在1702年终。西班牙政府正在等着一队载有大量全钱的运输船,由法国派二十三艘战舰护送,指挥宫是夏都-雷诺海军大将1,冈为,这时候有敌人们联合的海军在大西洋上巡逻。 “这队运输船本来要开到加的斯港,但法国海军司令接到英国舰队在这一带海域巡逻的情报,就决定把这队船开万吨呢。” “不错,不过提炼这些银,所花的费用比所得的利益还大。在这湾中就不同了,我只需捡拾人们所丢掉的就行了。还不仅在这维哥湾中,在其他千百处的失事地点也一样,这都由我的海底地图标记下来了。您现在明白了我是有无穷亿万的财富吗?” “我明白了,船长。但请您让我说一句,就是您来捞打维哥湾金银的事,您不过比跟您竞争的一个会社的工作先走一步罢了。” “什么会社呢?” “是一个获得西班牙政府的特许,来打捞这些沉没的运输船只的会社。会社的股东们因为有巨大利润可图,大家都受到诱惑,兴致很高,因为人们估计这些沉没的财宝有五万万的巨大价值呢。” “五万万!”尼摩船长回答,“从前是在湾里,现在却不在了。” “正是,”我说,“所以对这些股东发出一个通知,可能是一阵好事。恐怕通知要很受欢迎呢。通常,赌博的人所最悔恨的,主要是他们的疯狂希望的毁灭,金钱的损失还在其次呢。不过,我并不惋惜这些股东们,我想到的是千千万万的苦难人,把这许多的财富好好地分配给他们将有多少的好处,可是现在这些财富对他们是没有用处了!” 我本来不想表示这个惋惜的意思,我感觉到这要伤了尼摩船长的感情。 “没有用处!”他激动地回答,“那么,先生,您认为由我收集起来,这些财富是丢了吗?照您来看,我车辛苦苦打扮这些财物是为我自己吗?谁告诉您我不是好仔地正当使用它们呢?您以为我不知道世上有无数受苦的人,有被压迫的种族吗?有无数要救济的穷人,要报仇的牺牲者吗,您不明白吗。……” 尼摩船长说到最后几句就停住了,是不是心中后悔说了过多的话呢?我精对了。不论是什么动机,要他到海底下来寻求独立自主,他首先还是一个人!我于是明白了,当诺第留斯号航行在起义反抗的克里特岛海中的时候,尼摩船长送出去的数百万金子是给谁的! 第九章 沉没的大陆 第二天2月19日早晨,我看见加拿大人走进我房中。我正等他来,他神色沮丧。 “先生,怎样?“他对我说。 “尼德,怎样,昨天机会对我们不利。” “对!那个鬼怪船长正在我们要逃出他的船的时候,就把船停下来了。” “尼德,是的,他跟他的银行经理有享呢。” “他的银行经理!” “或者不如说是跟他的银行有享。我所说银行的意思就是海洋,就是他的财富存放的地方,那比国家的金库更为安全可靠的海洋。” 我于是把昨晚的意外事件告诉加拿大人,暗中希望这样可以使他不要抛弃船长,可是,我的讲述所得的结果,只是尼德很强烈表示出来的悔恨,他惋惜自己没有能亲自到维哥湾的战场上去走一下。他说: “‘好,事情并没有完!这一次只是鱼叉落了空罢了!另一次我们一定成功,如果可能,就是今晚……,, “诺第留斯号是向哪个方向航行?”我问。 “我不知道。”尼德回答。 “那么,到中午,我们来观测船的方位吧。” 加拿大人回到康塞尔那边去。我一穿好了衣服,就走入客厅中。罗盘指示不很明确。诺第留斯号的航路是西南偏南。我们是背着欧洲行驶。 我等待着把船的方位记在地图上,心中有些着急。十一点左右,储水池空了,船浮上洋面。我跑到平台上,尼德已经先在那里了。 陆地再也望不见,只见一片汪洋大海。天际有几只帆船,一定是到桑罗克角寻找顺风,绕过好望角去的船。天色明沉,恐怕要刮风了。 尼德气得了不得,极力向多雾的天际看望,他还是希望在这浓雾后面,有他所渴望的陆地。 正午,太阳出现了一会儿。船副乘天气暂时清朗的时候,测量了太阳的高度。一会儿,海面更汹涌起来,我们回到船中,嵌板又闭上了。一小时后,我看一下地图,看见图上记出诺第留斯号的方位,是西经16度17分,南纬33度22分,离最近的海岸还有一百五十里。现在是没办法逃走 “电光灯对我们没有用处。” 我觉得他没有听懂,但又不能重复我的问题,因为船长的脑袋已经套在金属球中了。我也套好了我的头,觉得他给了我一根铱铁的手杖。几分钟后,我们做了照例的动作,就踩在大西洋的海底下,在三百米深处。 时间近半夜了。海水深黑,尼摩船长给我指出远处的一团淡红色,像是一阵广泛的微光,在距诺第留斯号二海里左右的地方亮着。这火光是什么,什么物质使它发亮,它为什么和怎样在海水中照耀,那我可不能说。总之,‘包照着,使我们刁”以看见,虽然光线很模糊,但我不久就习惯了这种特殊的陰暗,我明白了,在这种情形下,兰可夫灯是没有什 尼摩船长和我,彼此相挨很近,向那上面说的火光一直走上。平铺的地面使人不知不觉地渐渐上升。我们有手杖帮助,大踏步前进。不过,总起来说,我们还是走得慢,因为我的脚时常陷入一种带着海藻和杂有石子的泥泞里面。 正在前进的时候,我在我的头顶上听到一种喊喳的声音。这种声音有时来得更厉害,成为一种连续不停的声响。我不久就明白了这声音的原因。原来是雨下得很凶,扫“在水波而上发出的声响。我本能地想,身上要淋湿了!在水中间被水淋湿了!我想到这个古怪的思想,不禁好笑起来。老实说,穿了那很厚的潜水衣,我实在感觉不到水,我只觉得自己是在比地上气围更稠密一些的海水气围中罢了。 走了半小时后,地面上有很多石头。水母、细小甲壳类、磷光植虫类,发出轻微的光线,轻微地照亮了地面。我看到亿万植虫类和海藻群所追怎起来的一堆一堆的石头。我的脚时常滑在这些粘性的海藻地毯上,如果没有镶铁手杖帮助,我摔下来恐怕不止一次了。我回过头来,总是看见诺第留斯号的淡白灯光,渐远渐模糊了。 上面说的那些石头堆是按照某种规律性在海洋底下安爿:起来的,为什么这样,我可不能解释。我看见一些巨大的沟,没入远方暗彩中,长度使人们不可能估量。还有其它奇特的地方,我简直不能承认它们的存在。我觉得我的沉重的铅铁靴底踏上了骸骨堆成的床垫,发出干脆的声响,那么我现在跑过的这个广大平原是什么呢?我很想问门科长,但他的符号语言,就是说,他的船员们跟他到海底旅行时,拿来做交谈用的符号语言,对我来说,还是一点不懂。 指引我们的淡红光芒陆续加强,并且把天际照得返红了。发光的焦点是在水底下,使我心中奇怪到极点。这是一种电力发散的现象吗?我是面对着一种地上的学者还不知道的自然现象吗?甚至于——我脑子中忽然有这个思想一~在这火团中是有人手参与其间吗?是人手燃烧起来的吗,在这些深水层下面,是不是我要碰到尼摩船长的同伴,朋友,他们像他一样过这种奇异的生活,他现在来访问他们吗?我要在那里遇见流放的侨民,他们对于地上的穷苦感到厌倦,来这海洋底下的最深处找寻,并且找到这种独立自主的生活吗?这些疯狂的、奇特的思想紊绕在我的脑陈,在这种心情中,我不断地承受眼前一系列神奇景象所给予的刺激:那么,我在这大海下面,若是真碰见了尼摩船长新梦想的一座海底城市,又有什么可以惊奇的呢! 我们的道路愈来愈照得亮了。发白的光芒是从一座高约八百英尺的山顶照下来。我现在望见的,不过是从水层形成的晶体所发展出来的单纯反光。那发光焦点,不可理解的光明的泉源,还在山的那一面。 在这大西洋下面罗列起来的石头迷楼中间,尼摩船长一点不迟疑,大步前进。他很熟悉这陰暗的道路。他一定时常来,不可能迷路。我跟着他走,信心很坚定。我觉得他是一位海中的神灵,当他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赞美他的魁梧身材,在天际水平的晶莹背景上作黝黑色显现出来。 时间是清早六点。我们现在到了这山的俞列石栏了,但要走近石栏,必须从广阔的乱石丛林间,很难走的小径中冒险穿行。 对!真是一片死树丛,没有树叶,没有树浆,是受海水作用旷石化了的树。这儿那儿都有巨大的检树耸立其间。好像一个还没有倒下来的煤矿坑,深深的根把它支起在倒塌的地上,枝叶就跟用黑纸做的剪影一样,清楚地描在海水天花板上。人们想象一座哈尔兹的森林1,可是沉在水下的森林,挂在一座山坡上、情形就有点仿佛了。小路上堵满了海藻和黑角菜,一群甲壳类动物在中间蠕蠕爬动。我慢慢攀上大石头,跨过躺下来的树干,碰断在两树之间摇摆的海番藤,惊吓了在树枝间迅速地游过的鱼,我走向前去。兴致勃勃的,不感觉疲倦。我紧紧跟着我的不疲倦的带路人。 多么美丽的景象!怎样才能把它们说出来呢?怎样描绘海水中间的树木和岩石的形象,怎样描绘它们下面的沉黑杂乱,它们上面的那被海水的反映所增强的红色光辉呢?我们攀越一片一片的岩石,它们随即一大扇地倒下去,发出了雪山崩倒的隆隆声。左右两旁都有阔大的隙地,好像是人类的手弄过的,我心中在想,我面前会不会忽然出现海底地区的居民呢。 但尼摩船长老是往上走,我不愿落在后面,大胆跟着他。我的手杖给我很大的帮助。在这些深渊旁边凿出来的狭窄小道上,一失足,就会发生危险。我脚步很稳地走,并没有感到头昏心乱。有时我跳过一个裂口,口深不可测,在陆地上的冰海中间,可能使我倒退。有时我在深窟上倒下的动摇的大树干上冒险走过,不看自己脚下,两眼只是欣赏这地区的粗野景色。那里,有一些巨大的岩石,下部切削不平,倾斜地支起来,好像不理会那平衡的定律似的。有些树在这些岩石的膝头中间,像受了很大的压力迸出来的一样,它们彼此支持,相互支撑着。又有一种天然形成的楼阁:削成尖峰的大扇墙垣,像碉堡突出的墙一样,作很大角度的倾斜,如果在陆地面上,恐怕不是地心引力的法则所许可的。 就是我自己,我也感觉不到由于海水的强大密度所发生的那种不同压力,虽然我的沉重衣服,我的铜质头盖,我的铅铁靴底那样累赘,当我走上崎岖不平的斜坡上时,我简直可以说是很轻便地越过,像羚羊和山羊一般快! 我们离开诺第留斯号两小时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林带,在我们头顶的一百英尺上面,耸立着那座山峰,山峰的投影映在对面的光辉回射的山坡上。一些化石小树摆成皱里去呢? 我想问问他。既然不能问他,我就挡住他,要他停下来。我拉住他的胳膊。但他摇摇头,手指着那山的最后一个”山峰,好像对我这样说: “走!再走!再走!” 我跟着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气跑去,几分钟后,我就攀登了那座尖峰,峰高出所有这些大堆岩石约十米左右。 我向我们刚越过的这边看,山高出平原不过七百至八百英尺左右,但从相对的另一边看,它高出大西洋这一部分的海底为上面说的两倍,即一千五六百英尺左右。我的眼睛看得很远,一眼就看见了烘烘的电光所照明的广大空间。是的,这山是一座火山.山峰五十英尺下面,在雨点一般的石头和渣滓中间,一个阔大的喷火口吐出硫磺火石的急流,四散为火的瀑布,没人团团的海水里面。这火山在这样的位置上,像一把巨大的火烛,照着海底下面的平原,一直到远方水平线的尽头。 上面说过,这海底喷火口喷出硫磺火石,但这并不是烈焰。必须有空气中的氧气才有火焰。在水底下火焰是无从燃起的。但火石奔流的本身就有白热化的能力,发出白色的火,跟海水作斗争,两相接触便化成汽了。迅速的海流把所有这些混和的气体都卷下去,火石的急流一直就滚到山脚底下,像维苏威火山1喷出的东西倒在另一个多列-德尔-格里哥海港2中那样。 正是,那边的、我眼底下的、荒废了、沉没了、倒下了的一切,现出是一座破坏了的城市,坍塌的屋顶,倒下的庙字,破损零落的拱门,倒在地下的石柱,人们还能感觉到这些都是多斯加式建筑物的坚固结实的结构。远一点,是宏大水道工程的一些残废基址。这边是堆成一座圆丘的街市高地,带有巴尔台农庙1式的模糊形状。那边是堤岸的遗迹,就像一座古老的海港,在海洋边上,庇护过那些商船和战舰一样。更远一些,有一道一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宽阔无人的大路,整个沉没水底下的庞贝城2,现在尼摩船长把它复活过来,呈现在我眼前了!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不管一切,一定要知道,我要说话,我要把套起我的脑袋的铜球拉下来。 这时尼摩船长走到我面前,做个手势,要我停住。然后他拿起一小块铅石,向一块黑色的玄武岩石走去,仅仅写下这个名词: 大西洋洲 我心中豁然开朗了!大西洋城,铁奥庞比3的古代梅罗勃提城,柏拉图@的大西洋洲,被奥利烟尼5、薄非尔3、杨布利克1、唐维尔2、马尔台一伯兰3、韩波尔所否认,他们把这地方的沉没不见,说是完全由于神话传说的故事所造成,但被波昔端尼斯4、蒲林尼、安米恩一麦雪林5、铁豆利安5、恩格尔1、许列尔3、杜尼福2、贝丰5、达维查克2所承认,这个洲,这块陆地,出现在我的眼底了,并且又有它沉没时所受到的灾祸的无可争辩的实物证据!那么,这就是那块沉没的陆地,在欧洲、亚洲、利比亚之外,在海久尔山柱的外面,上面居住着那强大的大西洋种族,最初对他们进行过多次战争的就是古代希腊。 把这些英雄传说时期的事迹记载在个人的著作中的历史家,就是柏拉图本人。他的狄美和克利提亚斯谈话录,可以说,就是由于诗人和立法家梭轮@的灵感所启发而写出的著作。 一天,梭轮跟萨依斯城3的一些聪明智慧的老人们谈话;根据城中神庙里圣墙上所刻的编年录,这城已经证明有八百年历史了。其中一个老人讲了另一个城的历史,这个城更古老一千年。这个最早的雅典城已经有了九百世纪的年岁,曾经被大西洋人侵入,并且部分被破坏。他说,这些大西洋人据有一个广大的洲,这洲比亚洲和非洲连合起来还大,包括的面积是从纬度12度起,向北至40度止。他们的统治力量一直达到埃及。他们还要把威力伸展到希腊,但是由于希腊人的不屈不挠的顽强抵抗,他们不得不退出。好几个世纪又过去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大灾祸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洪水,地震。仅仅一天一夜的工夫就把这个大西洋洲完全沉没,只有马德尔、阿梭尔群岛、加纳里群岛、青角群岛,就是这洲上的最高山峰现在还浮出海面1。 以上就是尼摩船长写的那个名词在我心中引起来的历史的回忆。所以,由于最离奇的命运的引导,我脚踩在这个大陆的一座山峰上了!我的手摸到了十万年前古老的和跟地质时期同时的那些遗址了!我走的地方就是最初原始人类曾经走过的地方!我的沉重靴底踩了那些洪荒时期的动物骨骼,而那些树木,现在已化戌矿石,而从前还曾把树荫遮覆过它们呢! 啊!为什么我没有时间!我简直想走下这山的陡峭斜坡去,走遍这必然把非洲和美洲连接起来的广阔大陆,访问那些洪水前期的伟大城市。或者,那边,在我的眼光下,现出那勇武好战的马基摩斯城,那信仰虔诚的欧色比斯城,区人族居民曾经在那里生活过数千百年,他们一定有力量来堆筑一直到现在还可以抵抗水力侵蚀的石头建筑物。或者有一天,有一种火山喷发现象要把这些沉没的废墟重新浮出水面上来!有人指出,在大西洋的这一部分有多数的海底火山,很多船只经过这些受火山熬煎的海底时,感到种种特殊的震动。又有些船听到抑制住没有迸发出来的声音,表示出水火两种元素的深刻激烈的斗争;另有一些船又捡了一些抛出在海面上的火山灰屑。这整个地带,一直至赤道,还是受地心大火的力量,不停地转变,又有谁知道,在一个遥远的时期,由于火山喷出的一切,由于火石的层层累积,陆续增长起来,那喷火山的山峰不出现在大西洋面上! 当我作这些暇想的时候,我正在设法把所有这些伟大景色的细节都装在我记忆中的时候,尼摩船长手扶在辞苔剥落的石碑上,站着不动,呆立出神。他是想着那些过去不见了的人类吗?他是向他们打听人类命运的秘密吗?这个古怪的人是到这个地方来受历史回忆的锻炼吗?他是不愿意过近代人的生活,他到这里来复活古代的生活吗?我什么都可以作,只要我能认识他的思想,和他共有这种思想,明白了解它们! 我们停在那个地方整整有一个钟头,静观那火石光辉下的广阔平原,火石热力有时达到惊人的强度。地心内部的汕腾使山的表面发生迅速的颤动。隆隆的声响受海水清亮的播送,演成壮阔的回响。这时候,月亮通过阵阵海水,出现了一会儿,向这块沉没的大陆投下一些淡白的光芒。这仅仅是一些微弱光芒,但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景象。船长站起来,最后看一下这广阔的平原,然后向我做手势,要我跟池走。 我们很快就走下山岭。过了化石的森林后,我就望见了诺第留斯号的探照灯,像一颗星照在那里。船长一直向船走去,我们抵达船上,正是最早的曙尤照在海洋面上发白的时候。 第十章 海底煤坑 第二天,2月20日,我醒得很迟。夜间的疲劳使我一直睡到十一点。我赶快穿起衣服,急于要知道诺第留斯号航行的方向。厅中的仪器给我指出,它仍是往南开行,速度每小时二十海里,水深一百米。 康塞尔进来,我告诉他我们昨天夜间的旅行,同时嵌板敞开,他还可以望见那沉没了的大陆的一部分。 现在,诺第留斯号在仅距大西洋洲平原地面十米的水层行驶。它像一只在陆地草原上被风推送的气球一般飞跑;如果我们说,我们在这厅中,就像在特别快车的车厢里面更恰当一些。在我们眼前闪过的前列景象,是那离奇古怪的割切成的大石块,从植物界到动物界的树林,那屹立不动的形影在海水中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其次又是那藏在轴形草和白头翁地毯下面的大堆石头,上面竖起无数长长在立的蛇婆,其次是轮廓弯折得奇怪的大块火石,证明地心大火力量的惊人猛烈。 当这些奇异景象受我们的电光照耀的时候,我给康塞尔讲述那些大西洋人的历史,他们在纯粹空想的观点上,曾经引起巴夷1写出很多迷人的篇章。我给他说这些英雄人民的勇敢战争。我认真地来讨论大西洋洲的问题,可是康塞尔却心不在焉,不留意听;他对于这一方面的冷淡,不久我就得到解释了。”这是因为有无数的鱼类吸引他的眼光,当鱼类走过的财候,康塞尔就潜入分类法的深渊中,脱离现实世界了。在这种情形下,我只有跟着他一样做,跟他一块作鱼类学的研究。 其实,大西洋的这些鱼类跟我们以前观察过的,并没有根显著的差别。其中有身躯长大的鳃鱼,长五米,体力强-大,可以跃出水面。有各种的鲛鱼:其中有长十五英尺的海色鲛,有尖利三角形的牙齿,它颜色的透明使它在海水中几乎看不出来。 在多骨鱼类中,康塞尔记出有淡墨色的帆船鱼,长三米,上颚有一把尖利的刺刀。有颜色生动的海鳝,亚里士多德时代,名字叫海龙,脊背上有利刺,捕捉它们的时候很危险。其次有哥利芬鱼:脊背褐色,带蓝色小条纹,圈在边缘金黄的框子里面。有美丽的扁鱼:月形金口鱼,像发出天蓝色光线的盘,阳光照在上面,像银白色的斑点一般。最后有旗形一角鱼,长八米,成群结队地走过,它们带淡黄色的峭,鳍长六英尺,作镰刀和长剑形,这是很勇敢大胆的鱼,爱吃 当这些奇异景象受我们的电光照耀的时候,我给康塞尔讲述那些大西洋人的历史,他们在纯粹空想的观点上,曾经引起巴夷1写出很多迷人的篇章。我给他说这些英雄人民的勇敢战争。我认真地来讨论大西洋洲的问题,可是康塞尔却心不在焉,不留意听,他对于这一方面的冷淡,不久我就得到解释了。“这是因为有无数的鱼类吸引他的眼光,当鱼类走过的时候,康塞尔就潜入分类法的深渊中,脱离现实世界了。在这种情形下,我只有跟着他一样做,跟他一块作鱼类学的研究。 其实,大西洋的这些鱼类跟我们以前观察过的,并没有根显著的差别。其中有身躯长大的鳃鱼,长五米,体力强大,可以跃出水面。有各种的鲛鱼:其中有长十五英尺的海色鲛,有尖利三角形的牙齿,它颜色的透明使它在海水中几乎看不出来。 在多骨鱼类中,康塞尔记出有淡墨色的帆船鱼,长三米,上颚有一把尖利的刺刀。有颜色生动的海鳝,亚里士多德时代,名字叫海龙,脊背上有利刺,捕捉它们的时候很危险。其次有哥利芬鱼,脊背褐色,带蓝色小条纹,圈在边缘金黄的框子里面。有美丽的扁鱼!月形金口鱼,像发出天蓝色光线的盘,阳光照在上面,像银白色的斑点一般。最后有旗形一角鱼,长八米,成群结队地走过,它们带淡黄色的鳍,鳍长六英尺,作镰刀和长剑形,这是很勇敢大胆的鱼,爱吃革叶,不爱吃小鱼,雄一角鱼看见雌一角鱼的些微动作,立即服从,就像素有训练的很驯服的丈夫那样。 但是,就在观察这些海洋动物的不同品种的时候,我也不停地看那大西洋洲的辽阔平原。有时,由于平原地面的崎岖不平,使得诺第留斯号的速度要缓慢些;它于是像鲸鱼类一样巧妙,溜进许多丘陵形成的狭窄曲折的水道里面去。如果这个五花八门的地带无从走出,它就跟轻气球一般浮上来,越过了障碍后,它再到深几米的海底下迅速行驶。真是使人钦佩和使人神迷的航行,让人联想起空中飞行的轻气球的情形,但有这样一种分别,就是诺第留斯号完全服从它的领航人的两手。 下午四点左右,地面上夹带有化石枝叶的厚泥土渐渐改变了;石头愈来愈多,有好些变质岩,玄武石凝灰岩,同时又有硫磺火石和黑暇石散在中间。我想山岳地带不久就要接上辽阔的平原。真的,在诺第留斯号更往前驶的时候,我望见南方的天际水平线,被一带高墙挡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出路似的。很显然,墙顶是超出大洋水面了。那可能是大陆,至少也是一个岛,或加纳里群岛之一,或青角群岛之一)船方位的标记还没有做——可能是有意这样——我不知道我们所在的方位。总之,这座高墙我看来是标记出大西洋洲的尽头,我们没有走过的恐怕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了。 黑夜没有中断我的观察,我独自一人留下,康塞尔回他的房中去了。诺第留斯号行驶缓慢,在地面认不清的一堆一堆东西上面往来盘旋,有时它接触到这些乱堆,好像它想停留在上面似的;有时又很任意地浮出海水面上来。我这:时通过海水透明晶体,望见一些光辉的星宿,那正是跟参垦鱼贯排列起来的六七颗黄道星宿。 我停留在玻璃窗面前,欣赏海和天的美景,我停留了很久,一直到嵌板闭起来。这时候,诺第留斯号到了那座高墙壁立垂直的地方了。它怎样行驶,我无法猜测。我回房间中来,诺第留斯号不动了。我睡觉的时候,打定主意,只唾几小时就要醒来.但第二天我到厅中来看,已经八点了。我看一下压力表,晓得诺第留斯号是在洋面上行走。同时我也听到平台上有脚步声。 可是船没有一点摇摆,并不表示出海上波浪起伏的情况。我一直上到嵌板边,板是敞开的,但我一看,并不是我所想的大白天,四周都是一片漆黑。我们是在哪里?我是搞错了吗?现在还是黑夜吗?不!没有一颗星光照耀着。并且就是黑夜也没有这样的漆黑。 我简直没有法子想象,这时候,有人声对我说: “教授,是您吗?” “啊!尼摩船长,”我回答,“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教授,在地下呢。” “在地下!”我喊道,“但诺第留斯号还是浮着走呢?” “它老是浮着走的。” “那,我可真不懂了?” “您等待一下。我们的探照灯就要亮起来。如果您喜欢把情况弄明白,那您一定可以得到满足。” 我走到平台上,我在那里等着。黑暗是完全绝对的,就是尼摩船长的影子我也看不见。同时我注视空中的顶点,正在我的头上面,我觉得是看到一种隐约浮游的微光,一称在圆涧中所有的曙光。这时候,探照灯忽然亮了,它那辉煌的光把那模糊的光驱散了。 我受电光的突然照耀,觉得晃眼,略为闲了一下眼睛。我再睁开来注视。诺第留斯号静止不动。它靠近作为码头的岸边浮着。这时浮起它来的海面是有高墙围起来的圆形的湖,长二海里,周围六海里。压力表指出,它的水平面等于外海的水平面,这湖必然跟大海相通。周围的高墙,下部倾斜,上面是穹窿的圆顶,形状很像倒过来的漏斗,高度为为五百至六百米。顶上有一个圆孔,我刚才就从这孔看到一些稀微的光线,这光的来源显然是那白日的光。 在更仔细地考察这巨大岩洞的内部情形之前,在自己没有想想这洞是天然的或人为的作品之前,我就向尼摩船长面前走去。我说。 “我们是在哪里呢?” “我们是在一座熄灭了的火山中心,”船长回答我,”这:座火山由于地面震动,海水侵入内部,火熄灭了。教授,当您睡眠的时候,诺第留斯号在海面十米下,从一条天然开凿的水道驶进这小咸水湖里面/这里是湖中停船的港口,是安全、方便、秘密、罗盘上所有方位的风都可以躲开的港口!请在你们大陆的海岸或你们的海岛,给我找到一个跟这港湾一样的港口来罢,要安全的,不怕飓风袭击的。” “是的,”我回答,“尼摩船长,您在这港内很安全。谁可能到这火山中心来呢?不过,在那顶上:我不是望见有一个孔吗?” “是的,那是喷火口,这火口从前充满火石、烟气和火:焰,现在是使人生动活泼、我们呼吸的空气的通路了。” “不过这座发火的山是什么呢/我问。 “它是这海洋中许多小岛的一个。对船只来说,它仅是一个简单的暗礁,对我们,那就是巨大的岩洞了。我无意中发现了它,在里面,它无意中给我许多好处。” “但人们不可能从那以前是火山喷口的孔下来吗?” “不可能,跟我不能从这里上去一样。直到一百英尺左右,这山内部下层是可以走的,但再上一点,石壁就很陡峭,山腰间的石层不可能越过。” “船长,我看见大自然随时随地都被您所利用,给您方便。您在这湖中很安全,除了您,没有谁能到这湖水中来。可是这港口有什么用呢?诺第留斯号并不需要停泊的地方。 “是的,它不需要停泊的地方,教授。但它需要电力发动,需要原料发电,需要钠产生电原料,需要煤制造钠,需要煤坑采掘煤炭。而正是在这里,海水淹没了无数森林,这些森林在地质时期就埋人沙上了。现在僵化成石了,变为煤炭了,对我来说,它们是采不尽的矿藏。” “船长,那么,您的人员到这里来都做矿工的职业了。” “正是这样。这些矿藏摆在海水下面,像纽卡斯尔1的媒坑一样。就在这地方,穿上潜水衣,手拿锄和铲,我的人员去采煤,我因此用不着向地上的旷藏要煤。当我烧这种燃料来制造钠的时候,从这山的旧火口出去的烟,表面看来它还是一座仍在喷火的火山。” “我们可以看到您的同伴们做挖煤的工作吗?” “不,至少这一次看不到,因为我很急,要继续我们的海底周游。所以,我只把我所储藏的钠拿来使用罢了。装载钠的时间,仅仅是一天,我们又要继续开行赶路了。如果您想在这岩洞中走走,周游这咸水湖,阿龙纳斯先生,那您就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吧。” 我谢了船长,我去找我的两个同伴,他们还没有出他们的房门呢。我请他们跟着我来,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走到平台上。康塞尔是对什么都不觉得奇怪的,两眼看着,觉得在水波下面睡过后,醒来在山底下,是很自然的事。尼德-兰没有别的思想,只是找寻这洞是不是有出路。 吃了早饭,十点左右,我们下船来,到岸上去。 “我们又在陆地上了。”康塞尔说。 “我不叫这个是陆地,”加拿大人回答,“并且我们不是在上,而是在下。” 在山崖脚下和湖水之间,有一片是沙的堤岸,最宽的地方有五百英尺。沿着这沙滩,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环湖走一周。但悬崖的下边,地势崎岖不平,上面累积得很好看,堆着许多火山喷出的大块石头和巨大的火山浮石。所有这些大堆石头分解了,受地下火的力量上面浮起一层光滑的珐琅质,一经探照灯的照射,发出辉煌的光彩。堤岸上云母石的微粒,在我们步行时掀扬起来,像一阵火花的浓云一般飞 地面渐渐远离湖水,显然渐渐往上升起,我们不久便抵达很长、很弯曲的石栏,那是真正的斜坡,可以缓缓地上去,不过在这些累积形成的岩石中间,并没有洋灰把它们接合起来,走路要很小心,并且在这些长石和石英晶体所造成的玻璃质的粗面岩石上,脚步也很容易滑下去。这所巨大洞袕是由火山所形成的,已在很多处得到证实。我对我的同伴们指出,要他们注意。 “你们想想,”我问他们,“当这个漏斗里面充满沸腾的火石,并且这种白热流质的水平面一直高到山的出口,像熔铁在熔炉里一样,那时候漏斗的情形是怎样呢?” “我心中完全可以想象这种情形,”康塞尔回答,“但先生是否可以告诉我,那位伟大的熔铸人为什么停止他的工作,那熔炉里面怎样又换了静静的湖水?” “康塞尔,很可能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海洋底下发生地形的变化,造成了现在作为诺第留斯号的航道的出口。大西洋的海水于是流入火山内部来了。当时水火两元素展开了猛烈的斗争,斗争的结果是涅豆尼海王胜利。但此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世纪,被水沉没的火山,就转变为安静乎和的岩洞。” “很好,”尼德-兰回答,“我接受上面的解释,不过,为我们的利益起见,我很惋惜教授说的那个口为什么不开在海平面上。” “不过,尼德朋友,”康塞尔回答,“如果这口不是在地下,那诺第留斯号就不能穿进来了!” “兰师傅,我又得说,如果海水不从山底下冲进去,火山也还是火山。所以您的惋惜是多余的。” 我们继续往上走。石径愈来愈难走,愈来愈狭窄。有根深的空洞时时把路径切断,我们必须跳过去。许多兀起悬挂的大石要人绕路过去。我们跪下往前溜,我们附身爬着走。因为有康塞尔的便捷和加拿大人的帮助,——切阻碍都克服了。到了三十米左右高度,地面性质起了变化:不过还可以走。累积岩和粗面岩后面,接着是玄武岩。后一种结为许多气泡,一片片地摊开在那里。前一种形成规律的梭形,像一列石柱排起来,把这巨大穹窿的起拱石支起,真是天然建筑物的壮丽模型。其次在玄武石岩中间,有冷了的火石的长流迁回环绕,嵌上许多沥青的线纹,同时又一处处铺着硫磺形成的宽阔地毯。一道较强大的光线从上层洞口射入,它那隐约模糊的光辉向着所有这些永远埋在媳灭的火山里面的、从前被火力排出来的物质照下来。 不过,到了二百英尺高左右,我们不能再上去了,那边有无法通过的障碍物。内部穹窿又成兀起斜出,往上走就转变为绕圈的行路。在山腰的这一层上面,植物开始跟矿物斗争。有些小树,并且有些大树从山崖的凹凸处长出来。我认得那大戟草,它们流出腐蚀性的浆汁。又有向日草,这名字很不合理,因为太阳光从来照不到它们,那褪了色的和不大香的花串向下垂着,样子很凄凉。处处有些菊花在悲戚和病态的长叶芦荟脚下,软弱无力地长着。但在火石形成的滑道中间,我看见有细小的紫罗兰,还带些微的香气,我承认我很高兴嗅这香味。香是花的灵魂,海中的花,像那楼美丽的水草,是没有灵魂的!,我们到了一丛健壮的龙血树下面,这时候,尼德-兰喊起来:、“啊!先生,一个蜂巢!“,“~个蜂巢!”我回答,做个完全不相信的手势。 “不错!一个蜂巢,”加拿大人重复说,“并且有好些蜂在周围飞鸣呢。”“我向前走去,我要说,这完全是真实的。在那里,在龙血树洞中挖成的一个孔袕上,有无数的勤劳智慧的蜂,它们在加纳里群岛上很常见,所产的蜂蜜特别被视为珍品,受人重视。很自然,加拿大人要采取蜂蜜,留作食用,我如果反对,那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一些干草杂上一些硫磺,在他的打火机上燃起来,他就拿火烟来熏蜂。周围的蜂的飞鸣渐渐没有了。那挖出来的蜂巢一共供应了我们好几斤香甜的蜜。尼德-兰把蜜装在他背上的口袋中。他对我们说: “我把蜂蜜跟面包树的粉和起来,我就可以请你们吃美味的糕。” “好嘛!”康塞尔说,“那是又香又甜的面包呢!” “暂时搁起你们的又香又甜的面包吧,”我说。”我们赶快做我们的有趣味的旅行。” 在我们沿着走的小径某处转弯的所在,这湖的整个面貌都现出来了。探照灯照在湖面上,十分平静,一点皱痕、一点波纹都没有。诺第留斯号停在那里,绝对静止。在平台上和在堤岸上,船上人员正忙着工作,那就是他们在这光明的大气中间清楚地投射出来的黑影。 这个时候,我们绕过这些前列岩石的最高尖峰,它们把穹窿圆顶支起。我那时看到一些东西,在这火山内部,动物的代表又不单是蜂了。那是一些蛰鸟在黑影中盘旋,飞来飞去,或者从它们筑在石尖上的巢中飞出来。那是一类肚腹白色的鹞,及鸣声刺耳的鹰。在斜坡上,又有高矫疾走的,美丽又肥胖的钨。谁都可以想到,加拿大人看见这美味的猎物是怎样的发馋,他很悔恨他没有带枪。他想法拿石头来替代铅弹,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他居然打伤了一只这种美丽的乌。说他不惜冒二十次险,一定要把这鸟弄到手,那是完全确实的事;凭着他的灵巧,他终于把这只鸨塞人口袋中,跟一块块的蜡蜜放在一起了。我们这时要下堤岸来,因为这山脊没法过去。在我们上面,那张开的火山口像阔大的井口一般现出来。从这地方望,天空可以相当清楚的看出,我又看见一堆乱云,被西风吹送,一直把云雾的细丝碎片带到这山峰上。这是很确实的证据,就是这些云停在不很高的空中,因为火山高出海洋的水平面仅仅不过八百英尺。 加拿大人打到了鸟半小时后,我们回到内层堤岸来了。在这岸上的花草,有那种海鸡冠草形成的大块地毯,这草是泡来很好吃的伞形花小草,又名为钻石草、穿石草和海苗香。康塞尔采了好几柬。至于动物,那就是各种各样的甲壳类、龙虾、大盘蟹、长手蟹、苗虾、长脚虾、加拉蟹,以及数不清的大量蚌蛤、磁贝、岩贝、编笠贝。 在这个地方,现出一所高大的岩洞。我跟我的同伴们很高兴地在洞中细沙上躺下来。火力把珐琅质的和发光泽为洞壁摩亮了,洞壁上满是云母石的粉屑。尼德-兰用手怕打高墙,探侧墙有多厚。我不禁要笑起来。谈话于是集中在他那永久不能忘怀的逃走计划上面,我想我不至于太冒进,可以给他这个;希望,就是尼摩船长往南来,仅仅是为补充钠的储藏量。所以,我希望他现在又要回到欧洲和美洲海岸去,这或者可以让加拿大人把他没有完成的逃走计划,更有可能成功的执行起来。我们躺在这可爱的洞中有一个钟头了。谈话开始时很生动,以后兴致渐渐减退。昏睡的感觉侵袭到我们身上来了。我觉得我没有要抗拒睡眠的理由,我就让我深深地睡了。 忽然,我被康塞尔的声音所惊醒。这个老实人喊: “警报!警报:“ “有什么事呀?”我问,同时我支起前半身来。 “水漫上来了!” 我立即站起来。海水像急流一般向我们藏身的地方冲来。毫无疑问,我们既然不是软体动物,我们就一定得逃避。 几分钟后,我们就安全地到了这岩洞的顶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康塞尔问,“又有新的奇怪现象吗? “朋友们,”我回答,“没有什么!那是潮水,像司备脱1小说中所说的人物的遭遇一样,突然来袭我们的,不过是那潮水!大西洋在外面涨起,由于自然的平衡法则,湖中的水平面同样要上升,我们洗了半个澡出来了。我们得回诺第留斯号换衣服去。” 三刻钟后,我们就完结了我们的环湖旅行,我们又回到船上。船上人员这时候已经把钠装载完毕,诺第留斯号可能立即就要开行。可是,尼摩船长并不下命令。他要等到夜间。是要秘密地从地下水道出去吗?或者是这样:、不管怎样,第二天,诺第留斯号已经离开它的港口,又在没有陆地的海面,大西洋水底下几米深的水层航行了。 第十一章 萨尔加斯海 诺第留斯号行驶的方向没有改变。所以,再回到欧洲海岸去的所有希望暂时都要抛弃了。尼摩船长仍是把船头指向南方。他带我们到哪里去?我不敢设想。 这一天,诺第留斯号走过了大西洋很新奇的一部分海面。大家知道大西洋中有那名为“漩流”的大暖流存在。暖流从佛罗里达湾出未,向斯勃齐堡湾流去。但在流入墨西哥湾之前,在北纬44度左右,暖流分为两支:主流奔向爱尔兰和挪威海岸,支流弯折向南,与阿棱尔群岛在同一纬度,然后抵达非洲海岸,画一个长长的椭圆形,回到安的列斯群岛。 可是,这条第二支流一一与其说是手臂般的支流,不如说是项圈一般的环流一形成许多暖流圈,把这部分冰冷、平静和不动的大西洋围绕起来,名为萨尔加斯海。这是大西洋中的真正湖沼,大暖流的水要绕这湖一周,非三年的时间不成。 萨尔加斯海,严格说起来,那海水遮覆了整个广大的大西洋洲。某些作家甚至承认,那些散布在这海面的无数草叶,是从这古代大陆的草地分出来的。情况可能是这样,就是这些草叶植物,昆布、海带和黑角菜之类,是来自欧洲和美洲海岸,被大西洋暖流一直带到这边海中来的。 此刻诺第留斯号走的地方就是上面说的这个海,是真正的一片草场,是昆布、海带、黑角菜、热带海葡萄形成的很厚、很密、很紧凑的地毯,船头要费很大力量才能把它冲开。所以,尼摩船长不愿把他的机轮纠缠在这草叶堆里面,他让船在水面下几米深的水层中行驶。 萨尔加斯这个名字出自西班牙语,意思是海藻。这海藻是浮水藻,或承湾藻,主要构成这广大的草叶海面。根据《地球自然地理》的作者、科学家莫利的意见,这些海产植物为什么在大西洋这一带平静海水中齐集团结起来,理由是这样。 他说:“我们可以拿出来的说明,我以为就是从人人都知道的一种经验所得到的结果。把软木塞碎片或其他浮体的碎片放进一盆水中,使盆中的水作圆形的运动,我们就看见那些分散的碎片成群地聚在水面的中心,即最不受激动的部分。在现在我们留意的这个现象中,那盆是大西洋,暖流是圆形的水流,萨尔加斯海是浮体齐来团聚的中心。”我赞同莫利的意见,我又可以在这普通船只很难达到的特殊环境中,研究这种现象。在我们头上,浮着从各处漂来的物在这些紫黑色的草叶中间堆积着的,有从安第斯基山脉拔下来、由亚马逊河或密西西比河浮来的大树干,门。无数遇难船的残骸,龙骨或舱底的剩余,破损的船板,上面堆满蛤阶和荷茗儿贝,十分沉重,不可能再浮上洋面来。 3月22日整天,船都在萨尔加斯海中行驶,喜欢吃海产植物和介壳类的鱼类,在这里可以找到丰富的食粮。第二天,大西洋又恢复经常看见的面貌了。 自此以后,从2月23日至3月12日十丸天中,诺第留斯号在大西洋中间,带着我们走的经常速度为每二十四小时,一百里。尼摩船长很显然要完成他海底周游的计划;我并不怀疑他绕过了合恩角后,打算再回到太平洋的南极海来 所以尼德-兰的惧怕是有理由的。在这些海面上,没有岛屿,逃走的企图是不用再想了。要反对尼摩船长的意志,更没有什么方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服从。因为一件不可能从强力或计谋得到的事情,我喜欢想,或者是可以用说服的方法得到的。这次旅行结束后,尼摩船长有我们发誓不泄露他的生活秘密的保证,难道还不让我们自由吗?这是拿名誉来担保的誓言,我们必然遵守。不过这个微妙问题需要跟船长商谈。那我去要求恢复自由,是不是合适,受欢匹呢?他本人在当初不是已正式说过,他的生活的秘密,是需要我们永远禁闭在诺第留斯号船上来得到保证吗?四个月来,我对于这事的沉默,在他看来,不就是我对于自己所处地位的默认吗?又来讨论这个问题,结果恐怕是引起他为疑虑,以致将来有好机会到来,我们要实行逃走计划的时候,岂不更加困难了吗?所有这些理由,在我心中翻来覆去,就是细加较量,慎重考虑,也不能决定,我提出来和康塞尔谈,他跟我一样,很是为难。总之,虽然我不很容易失望:但我明白我重见世人的机会是一天一天减少了,特别是在尼摩船长大胆向大西洋南方奔驰的时候! 在我上面说的这十丸天期间内,我们旅行中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意外事件。我很少看见船长。他工作忙。在图书室里面,我时常看见有些书,特别是生物科学的书,他翻开摆在那里。我的关于海底秘密的著作,他翻阅了,在书边上写满批注,有时驳斥我的理论和我的系统。但船长仅只是这样清除我书中的不正确部分,他很少跟我讨论某些问题。有时,我听到大风琴发出抑郁沉闷的声调,他弹奏时,富有表情,不过他单在夜间弹奏,在最秘密的黑暗中间,当诺第留斯号沉睡在荒漠的海洋中间的时候。 在这部分的旅行中,我们整天在水面上航行。海好像是被人造弃了的一样。只有几艘帆船,运货物到印度,向好望角驶去。一天,我们被一只捕鲸船的小艇追逐,他们一定认为我们的船是价值很大的巨大鲸鱼。但尼摩船长不愿使那些勇敢的打鱼人白费时间和气力,他叫船潜入水中,结束了他们的追逐。这个意外事件使尼德-兰发生浓厚兴趣。我想,加拿大人对我们这条钢板鲸鱼没有被打鱼人的鱼叉叉死,心中一定觉得很可惜,我想我大概没有想错。 康塞尔和我在这个期间所观察到的鱼类,跟我门在别的纬度下研究过的,并没有多大差别。主要是那种可怕的软骨鱼属中的一些鱼,它们分为三个亚属,一共不下三十二带条纹的鲛鱼,五米长,扁扁的头比身躯还大,尾鳍作圆形,背上有七条平行斜下的黑色大带:其次是珠子鲛鱼,灰色,鳃间穿有七个孔,单有一个脊鳍,长在身上中间部份。又有大海狗走过,从前人们曾把它当做贪食凶恶的海鱼。一队一队漂亮的疯魔海猪,整整有好几天陪着我们。它们五六条一群,像狼在乡间那样。它们的身子长三米,上面黑色,下面红白色,带有很罕见的小斑点。 这次鱼类观察终于结束,康塞尔把一大群飞鱼加以分类。看海猪猎取这些飞鱼,十分准确,再没有更新奇的了。不管它飞走的路程远近,不管它飞出的曲线多高,就在诺第留斯号上面也扦,不幸的飞鱼老是碰到海豚的张开的嘴,把它迎接过去。这些飞鱼或是海贼飞鱼,或是鸯形鲂鲋,它们的发光的嘴当黑夜间在空中画了一条条的火线后,像流星一样潜入沉黑的水中。 一直到3月6日,我们的船都在这种情形下继续行驶。13日那一天,用诺第留斯号来作探测海底的试验,这使我十分感兴趣。 我们从太平洋的远洋中出发以来,差不多已经走了一百三千里。测定的方位是我们在南纬45度37分,西经37度53分。就是在这一带海水中,海拉尔号的邓亨船长曾投下一万四千米长的探测器,但没有达到海底。也是在这里。英国二等战舰会议号,海军大尉已尔克投下一万五千米长的探测器,也没有达到海底。尼摩船长决定送他的船到最深的海底,来检查一下以前多次所得的探测成绩。我准备把这次试验所得的结果完全记录下来。客厅的嵌板都打开了,船开始潜水下降的动作,一直要抵达最深的水层。 人们很可以想到,现在不是用装满储水池的方法来潜水下降了。或者这种方法不可能充分增大诺第留斯号的比重,使它一直潜到海底。而且浮上来的时候,要排除多装的水量,怞水机可能没有足够的强力来抵抗外部的压力。 尼摩船长决定这样探测海底,即使用船侧的纵斜机板,使它与诺第留斯号的浮标线成四十五度角,然后沿着一条充分引伸的对角线潜下去。这样安排好后,”推进器开到最大的速度,它的四重机叶猛烈搅打海水,这情景简直难以形容。 在这强大力量的推送下,诺第留斯号的船壳像一根咚咚震响的绳索一样,全部抖动,很规律地潜入水中.船长和我在客厅中守候,我们眼盯着那移动得很快的压力表的指针。不久就超过了那大部分鱼类可以生活居住的水层。有些鱼类只能生活在海水或河水的上层,其他数量较少的鱼类又时常住在相当深的水中。在后一种鱼类中,我看到六孔海豚,有六个呼吸口,望远镜鱼,有望远镜一般的巨大眼睛,带甲刀板鱼,这鱼有灰色的前胸鳍和黑色的后胸鳍,有淡红色的骨片胸甲保护,最后,榴弹鱼,生活在一千二百米的深处,顶着一百二十度的大气压力。 我问尼摩船长,他是不是曾在更深的水层观察过鱼类。他回答我:“鱼类吗?很少很少。但在目前这一阶段人们对于科学又推测到些什么?人们知道了什么?” “船长,人们所知道的情形是这样。人们知道,深入到海洋下的最底层,植物比动物更不容易生长,更快地绝迹。人们知道,在还可以碰到一些生物的水层,任何一种海产植物也没有了。人们知道,有生活在二千米水深的肩挂贝,牡蛎类,两极探险英雄麦克-格林托克。曾在北极海中二千五百米深处,采得一个星贝。人们知道,英国皇家海军猛犬号的船员从二千六百二十英尺,即一海里多的深处,采得一个海星。尼摩船长,您或者会对我说,人们实是一无所知吧?” “教授,”船长回答,“不,我不能这样不客气,不过,我要问您,您怎样解释这些生物可以在这样深的水层生活呢?””我用两个理由来解释,”我回答,“第一,因为那些上下垂直往来的水流,由海水的不同咸度和不同密度决定,发生一种运动,足以维持海百合和海星一类的原始基本生活。” “对。”船长说。 “其次,因为氧是生命的基础,人们知道,氧溶解在海水中,并不因水深而减少,反因水深而增加,而底下水层的压力又把它压缩了。” “啊!人们知道这事吗?”尼摩船长回答,语气有点惊异。”那么,教授,人们当然知道,因为这是事实。我还要说,鱼类的缥子,当鱼是在水面上捕得的,里面藏有的氮多于氧,但从水深处捉到它们时就相反,氧多于氮。这也是证明您所说的这一点是对的。现在我们继续做我们的观察 我的眼光盯在压力表上面。表指六千米的深处。我们下沉开始以来有一小时了。诺第留斯号跟它的纵斜机板溜下去,老是往下沉。汪洋无物的海水显得十分透明;这种透亮性简直无法形容。再过一小时后,我们到一万三千米,即三里又四分之一深了,但人们还没有感到就要抵达海底。 但是,到了一万四千米的时候,我看见带黑色的尖顶从海水中间露出来。不过这些尖顶可能是属于跟喜马拉雅山或白山1一样高或更高的山的峰顶,下面的深渊还是深不可测。 诺第留斯号虽然受到强大压力,但仍然继续下降。我感觉它的钢板在螺旬-衔接的地方都颤动了,“白的方格铁板有些弯起来了,它的中间隔板发出悲鸣了,客厅的玻璃窗受海水的压力好像要凹陷了。如果这架坚固的机器,不像它的船长所说过的,坚硬得像一大块实铁:那它一定早就要垮了。 在掠过那些敞在水底下的岩石斜坡的时候,我仍然看到~些介铪类、蛇虫类、活的刺虫类,以及某种海星。 但不入,动物生活的这些最后代表也不见了,在三里下了面,诺第留斯号就超过了海底生物可以生存的界限了,像气球上升到不可以呼吸的空气外层那样。我们到了一万六千米,四里的深度,诺第留斯号身上这时是顶着一千六百大气压的压力,即它身上每平方厘米顶着一千六百公斤的重量。“多么新奇的地方!”我喊道,“走进这人类从没有到过的最深处来!船长,请看那些宏伟的岩石,那些没有居民的岩洞,那些地球的最深收容所,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地方!这是从没有人知道的壮丽凤景,为什么我们只能把它们保存在记忆中呢?”“教授,”尼摩船长问我,“您想得出比仅仅放在记忆中更高明的办法吗?”“您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在这海底深处,拍照是再没有更容易的了!”我简直来不及向他表示这新提议使我发生的惊奇,由于尼摩船长的吩咐,立即有一架照相机拿到厅中来。从敞开的嵌板望去,海水周围受电光照耀,显得非常清楚。我们的人工光线没有任何陰暗、任何晕淡不匀的地方。对于这种性质的照相,就是太阳光恐怕也没有这种光线便利;诺第留斯号在它的推进机的力量下,受它纵斜机板斜度的管制,停住不动。照相机于是对准海洋底下的风景拍摄,没有几秒钟,我们就得到了极端清楚的底版。我现在拿出来的是正面的阳版底片。人们在照片上看到那些从来没有受过天上照来的光线的原始基本岩石,那些形成地球的坚强基础的底层花岗石,那些在大石堆中空出来的深幽岩洞,那些清楚得无可比拟的侧影,它们的轮廓作黑色的线条,像某些佛兰蒙画家1的画笔所绘出来的一样。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横在边际的山脉,有一道波纹弯曲的美丽线条,作为这幅风景的底层远景。我不可能描写这一群平滑、黝黑、光泽、没有薛苔、没有斑点的岩石,它削成离奇古怪的形状,并且牢固地矗立在细沙形成的地毯上,沙受曳光的照耀,闪闪发亮。 可是,尼摩船长照完了相,对我说: “教授,我们上去吧。不要过久地停留在这个地方,也不要让诺第留斯号过久地顶住这样的压力。” “我们上去。”我回答。 “您好好地站稳。” 我还没有时间来理解尼摩船长为什么要这样劝告我,我就被摔在地毯上了。 船上的推进器,由于船长发的信号,跟发动机连结起来,它的纵斜机板垂直地竖立起来,诺第留斯号就像气球飞在空中一样,闪电般的迅速上升。它分开海水,发出响亮的颤声。所有详细情景都不可能看见。四分钟的时间,它就越过了分开它和洋面的四里的距离,同时又跟飞鱼一样,跳出水面,它把海水拍打得飞溅到惊人的高度,随后又落到水面上来。 第十二章 大头鲸和长须鲸 在8月13日至14日夜间,诺第留斯号航行的方向还是往南。我想在合恩角的纬度上,它要把船头移转向西,这样就可以再到太平洋,完成它的世界周游。实际它并不这样做,仍然继续向南极地区驶去。那么,它要到哪里去呢?到南极去吗?那真是疯了。我开始想,船长的大胆狂妄很足以证明尼德-兰的顾虑同恐惧是合理的。 几天以来,加拿大人不跟我谈他的逃走计划。他变成不爱说话,差不多完全沉默了。我看出这种无限期延长的囚禁使得他很难受。我感到他心中所累积的愤怒是怎样强烈。当他碰见船长的时候,他的眼睛燃起陰沉可怕的火光,我时常害怕他那暴烈天性可能使他走极端。8月14日这一天,康塞尔和他到我房中来找我,我问他们来看我的理由。 “先生,”加拿大人口答我,“我只有一个问题向您提出来。” “您说吧,尼德。” “您想,诺第留斯号船上一共有多少人?” “我说不上来,我的朋友。” “我觉得,“尼德-兰立即说,“这船的驾驶并不需要很多的人员。” “是的,“我回答,”在目前的情况中,大约至多有十个人就足以驾驶了。” “那么,”加拿大人说,”为什么可能有这么多的人呢?” “为什么?“我立即说。 我眼光盯着尼德、兰,他的意图很容易了解。 “因为,”我说,“据我所有的推想,据我所了解的船长的生活,诺第留斯号不仅仅是一只船。跟它的船长一样,它对于与陆地断绝了所有关系的人们来说,又是一个躲藏处。” “可能是这样,”康塞尔说,“不过诺第留斯号只能收容一定数目的人,先生可以估计一下它的最大数目吗?” “康塞尔,你这话怎么说?”。“就是用算法来估计。根据先生所知道的这船的容积。可以知道它含有多少空气,另一方面又知道每个人的呼吸作用所消费的空气,将这些结果跟诺第留斯号每二十四小时必须浮上水面来调换空气相比较……” 康塞尔没有把话说完,但我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了解你的意思,”我说,“并且这种计算也很容易做到,然而那只是一个很不确实的数字。” “那没关系。”尼德,兰坚持着又说。 “下面就是对于这问题的算法,”我回答,“每个人每小时消费一百升-空气中含有的氧,二十四小时就消费二千四百升含有的氧。这样就可以求出诺第留斯号含有多少倍的二千四百升空气来。” “正是。”康塞尔说。 “可是,”我又说,“诺第留斯号的容积是一千五百吨,一吨的容积是一千升,诺第留斯号含有一百五十万升的空气,拿二千四百来除……“{“我用铅笔很快地计算: “所得的商数是六百二十五.这就是说,诺第留斯号所有的空气可以供应六百二十五人在二十四小时内呼吸之用。” “六百二十五人!尼德-兰一再说。 “您要相信,”我又说,“乘客:、水手和职员都算上,我们还不及这数字的十分之一。 “这对于三个人来说,还是过多了!”康塞尔低声说。 “可怜的尼德,所以我只能劝您忍耐了。” “比忍耐还要进一步,”康塞尔回答,“只能听天由命了” “总起来说,”我又说、“尼摩船长也不可能老是往南走!他总有要停止的时候,就是到了冰山面前也罢!他总要回到有人居住、有文化的海中来!那时候,就可能有机会执行尼德-兰的计划了。” 加拿大人摇摇头、手摩一下前额,不回答,走了。 “请先生允许我说出我对他的看法,”康塞尔于是说,“这可怜的尼德老是想他不可能有的一切.过去生活的一切都回到他心中来。我们所不能有的一切在他觉得都很可惋惜,心中发生悔恨。他从前的回忆苦苦纠缠着他,他很伤心,很难过。我们必须了解他的情况。他在这船上有什么可做的呢?没有。他不像先生那样,是一位学者,他跟我们不同,对于海中的美丽事物没有同样的趣味。他要冒险不顾一切,只求走入他本国的一个酒店中去!” 很显然,船上生活的单调,对于习惯自由和积极生活的:加拿大人来说,是不可忍受的。海上事件可能使他高兴的是很少的。可是,这一无,一件偶然的意外使他恢复了他从前当鱼叉手时的最好日子。 早上十一点左右,诺第留斯号在大洋面上,航行在成群的鲸鱼中间一这个遭遇并不使我惊异,因为我知道这些动物受人过度的追击,都躲到两极边缘、高纬度的海水中来一 鲸鱼类在海上事业方面所起的作用,对于地理上发现的影响是很重大的。鲸鱼类,首先吸引着已斯克人)、其次亚斯豆里”1人、又其次英国人和荷兰人,追随在它后面,使他们不怕大洋的危险,带领他们从地球这一极端到那一极端。 我们坐在平台上,海上风平浪静。是的,这些纬度地区正给我们带来美丽的秋天。是那个加拿大人——他不能搞错——指出东方天边有一条鲸鱼、注意地看一下,我们看见它的灰黑色的脊背在距离诺第留斯号五海里的海面上,不停地浮起来、沉下去。 “啊…尼德-兰喊道:“如果我是在一般捕鲸船上,现在慨是使我痛快的一次遭遇t!那是一条身躯巨大的鲸鱼!请看它的鼻孔有多大的气力,喷出了混有气体的水柱!真可恨!我为什么被绑在这块钢板上呢!” “怎么。”我回答,“尼德,您还没有打消您哪打鲸鱼的老念头吗?” “先生,打鲸鱼的人能够忘记他从前的手艺吗?他能够厌倦这种捕捉所引起的激动吗?” “尼德,您从没有在这一带海中打过鲸鱼吗?” “从没有,先生。、我只在北极海中打鲸鱼,就在白令海峡和台维斯海峡一带。”“那么,南极的鲸鱼对您来说还是陌生的。您以前捕捉”的都是平常的白鲸,它并木敢冒险通过赤道的温热海水。” “啊!教授,您给我说什么呀?”加拿大人用相当怀疑的口气回答。 “我说的是事实哩。” “好嘛!、事实!正在这儿说话的我,两年半以前,在北纬65度,格陵兰岛附近捕获了一条鲸鱼,它身上还带着一般白令海峡的捕鲸船所刺中的鱼叉。现在我要问您,鲸鱼在美洲西边被刺中了,如果它没有绕合恩角或好望角;通过赤道,它哪能死在美洲东边呢?” “我跟尼德朋友的想法一样,”康塞尔说,“我等着听先生的答复哩。” “朋友们,先生的答复是这样,鲸鱼类是有地方性的,按’照种类的不同;它们定居在某处海中,并不离开。如果有一条鲸鱼从白令海峡走到台维斯侮峡,那很简单,因为这两个海洋间一定有一条相通的水路,或在美洲海岸边,或在亚洲海岸边。” “要我们相信您的话吗?”加拿大人闭着一只眼睛问: “我们要相信先生的话。”康塞尔回答。 “那么,”加拿大人立即又说”既然我没有在这一带海中打过鲸鱼,我就不认得往来这~带海中的鲸鱼类吗?” “我刚才对您说过了,尼德 “那要认识它们就更有理由了。“康塞尔回答。 “看!看!”加拿大人喊,声音很激动,“它走过来了!它向我们冲来了!它侮辱我、玩弄我!它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惩治它!” 尼德把脚乱跺,他的手挥动着一支空想的鱼叉,在那里颤抖。 “这里鲸鱼类动物是跟北极海中的一样大吗?”他问。 “差不多一样,尼德。” “我看过的大鲸鱼,先生,是长到一百英尺的大鲸鱼!我甚至要说,阿留申群岛的胡拉摩克岛和翁加里克岛的鲸鱼身长超过一百五十英尺” “我觉得这有些过度夸张,”我回答,“这些东西不过是鲸科,有脊鳍的动物,大头鲸也:样。它们通常比普通白鲸小一些” “啊!”加拿大人喊道,他的眼睛不离开海洋,”它近前来了,它到诺第留斯号的水圈中来了!” 鲸鱼老是向前来。尼德,兰眼睛死盯住它。他喊道: “啊!并不是=条鲸鱼,是十条,二十条,整一群呢!一点没办法,不能动!在这里脚和手都像绑起来了一样!” “不过,尼德朋友,”康塞尔说,“您为什么不要求尼摩船长准许您去追打呢?……” 康塞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尼德-兰已经从打开的嵌板溜进去,跑去找船长。一会儿,两人都出现在平台上。“尼摩船长看一下这群鲸鱼类动物,它们在距诺第留斯号一海里的海面上游来游去。他说: “那是南极的鲸鱼。它们可以使一整队捕鲸船都发财妮。” “那么,先生,”加拿大人间,“单单为了不把我从前当鱼叉手的职业忘记,我是不是可以追打它们呢?” “仅仅为消灭它们而追打,有什么好处!”尼摩船长回答,“我们船上要这么多鲸鱼油没有什么用。” “可是,先生,”加拿大人又说,“在红海中:您却准许我们追打海马!” “那时是要给我们的船员们获得新鲜的肉,所以才那样做。现在是为杀害而杀害罢了,我知道这是人类的特权,萌便伤害生命,不过我不允许做这类残害生命的消遣。毁灭这些善良无害的南极鲸鱼,像普通白鲸一般,兰师傅,您为同行一般人是做了一件可责备的行为。他们就是这样把整个巴芬湾都弄得没有一条鲸鱼了,他们就是这样消灭了整个有用的一纲动物了。不要跟这些不幸的鲸鱼类动物为准吧。就是你们不参加进去,它们已经有不少的天然敌人。北方,大头鲸、狗沙鱼和锯鲛之类。” 当船长谈这些大道理的时候,大家很容易想到加拿大的脸孔是什么样。拿这类的话来对打鱼人说,简直是自己尼德-兰看一下尼摩船长,很显然是不了解船长跟他说的话。可是,尼摩船长的话是对的。打鱼人的野蛮和过的屠杀总有一天要把大洋中的最后一条鲸鱼都消灭净尽 尼德-兰嘴里哼着美国进行曲,两手塞进口袋里,转过脸,不睬我们。可是尼摩船长看着那一群鲸鱼类动物,对我说: “我说的是对的,就是除开人类不算,鲸鱼有不少的天然敌人。这一群鲸鱼不久就要跟强大的敌人球着了。阿龙纳斯先生,您看见在下边六海里海面上那些正在行动的灰黑点吗?” “那是大头鲸,很可怕的动物,有时我碰到两三百成群的队伍!这种动物是残酷有害的东西,消灭它们是对的。” 加拿大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急忙回过身子来。、 那么,船长,“我说,现在还是时候,并且又是为鲸氢的利益起见……” “用不着去冒险,教授。诺第留斯号就足以驱散那些大头鲸了。它装有钢制的冲兔,我想,它的厉害相当于兰师傅,的鱼叉。”。加拿大人一点不客气地耸一耸两肩。用船冲角攻打鲸鱼类动物!有谁听说过? “请等待一下,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说,”我们要给您看一次您还没有看见过的追打。对于这些凶恶鲸科动物,一点也用不着怜悯。它们就是嘴和牙齿。” 嘴和牙齿!人们再不能更好地来描写脑袋巨大的大头鲸了,这种东西的身躯有时超过二十五米,这种动物的巨大脑袋约占身长三分之一。它们的武装比长须鲸的强大,长须鲸的上颚只有一串鲸须,大头鲸就有二十五枚粗牙,牙长二十厘米,牙尖为圆筒形和圆锥形,每枚牙重二斤:就是在那巨大脑袋的上部和有软骨片分开的大空洞里面,藏有三四百公斤的名为“鲸鱼白”的宝贵油。“可是,这一群怪东西老是往前来。它们看见了长须鲸,椎备攻打。我们预先就可以看出大头鲸要取得胜利,不单烟为它们比它们的驯良敌手较结实、便于攻击,而且又因为它们可以在水底下留得较久,不浮上水面来呼吸。 现在正好是去援救这些长须鲸的时候了。诺第留斯号行驶在水里面。康塞尔、尼德-兰和我,我们坐在客厅的玻璃窗户面前。尼摩船长到领航人那边去,躁纵他的潜水船象一件毁灭性的机器一样。不久,我觉得推进器骤然加速转动,速度立即加快了。 当诺第留斯号驶到的时候,大头鲸和长须鲸已经开始战斗了。诺第留斯号的动作是要把这群大头怪物拦住。最初,这些怪物看见这只新奇东西参加战斗,并不激动,跟平常一样。但不久它们就不得不防备它的攻击了。 好一场恶斗!就是尼德-兰,不久也兴高采烈起来,终于大拍其掌.诺第留斯号变成为一支厉害的鱼叉,由船长的手来挥动。投向那些肉团,一直穿过去:穿过之后,留下那怪物的两半片蠕动的身躯。大头鲸厉害的尾巴扑打船的侧边,它一点也不觉得。大头鲸冲憧它,它也没有感觉。打死了一条大鲸,它又跑去打另一条,它立即转过来,不肯放走它的猎物;它向前、向后,完全听掌舵人的指挥;大头鲸沉入深的水层,它就潜下去追,大头鲸浮到水面来,它也跟着上来,或正面打,或侧面刺,或切割,或撕裂,四面八方,纵横上下,就用它那可怕的冲角乱刺乱戳。 好一场屠杀:水面上是何等的热闹!这些吓怕的动收发出的是多么尖锐的叫啸,还有它们特有的那种鼾声!近常是很为安静的水层中间,现在被它们的尾巴搅成真正汹涌的波浪了。 这种史诗大的屠杀一直延长了一小时,那些大头怪物是不可能躲开的。好几次,有十条或十二条一齐连合起来,想拿它们的工量来压扁诺第留斯号。在玻璃上,我们看到它们的排列着牙齿的大嘴,它们的可怕的眼睛。尼德-兰简直压制不住自己了,威吓它们,咒骂它们。我们觉得它们抓住了我们的船,就像在短树丛下狗咬住小猪的耳朵一般。死也不放,、诺第留斯号催动它的推进器,战胜它们,拖拉它们,或把它们带到海水上层来,不顾它们的巨大重量,不管它们的强大压力。 最后,这一人群大头鲸四散了:海水又变为平静了。我觉得我们又浮上洋面来。嵌板打开,我们立即跑上平台去。 海上满浮着稀烂的尸体。就是一,次猛烈的爆炸恐怕也不可能更厉害地把这些巨大肉团分开、撕破、碎裂。我们是浮在许多庞然大物的躯泳中间,这些躯体是灰蓝色的脊背,灰白色的肚腹,全身都长着巨大的疙瘩。有些吓怕了的大头鲸逃到天边去了。海水在好几海里的面积上都染成红色,诺第留斯号是浮在血海的中间。尼摩船长也来到我们所在的平台上。他说: “兰师傅,怎样?” “先生,”加拿大人回答,他的热情这时安静下来了,“不错,那是厉害得怕人的景象。不过我不是屠夫,我是打鱼人,这景象不过是一次大屠杀罢了。” “这是一次对有害动物的屠杀,”船长回答,“诺第留斯号并不是一把屠刀。” “我还是喜欢我的鱼叉。”加拿大人立即说。 “各人有各人的武器。”船长回答,同时眼盯着尼德-兰。 我很害怕尼德-兰不能克制,要发脾气,做出激烈的行动,可能产生不良的可悲的后果,但他看到了诺第留斯号这时正要靠近一条长须鲸,他的愤怒移转过去了。 这条长须鲸没有能逃避大头鲸的牙齿。我认得它是扁头的,完全是黑色的南极鲸鱼。就解剖学上来看:它跟普通白鲸和北嘉皮岛的鲸鱼不同的地方,在于它颈部的七根脊骨是接合起来,它比它的北方同类多两根肋骨。这条不幸的鲸鱼侧面躺下,肚上满是咬破的伤口,已经重伤致死了。在它受伤的鳍尖上,挂着一条它不能救护的小炖。“j卜l”的嘴流出水来,水像回潮一般,通过它的须,潺潺作响。 尼摩船长把诺第留斯号开到这条鲸鱼的尸体旁边,船上的两个人员走到鲸鱼身上,他们把鲸鱼奶头中藏的奶部取出来,分量一共有二三吨左右,我看见,吃了一惊。 船长把一怀还带热气的鲸奶送给我。我不能不对他大示我不喜欢喝这种饮料他向我保证这奶的味道很好,跟牛奶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同。 尝了这奶,我的意见跟他的一样。所以这奶对我们来说是很有用的、可以保藏的食品,因为这奶可以制成咸黄油或奶酪,在我们日常食品中是很好吃的一种。 自这一天起,我心中很不安地看出尼德.兰对于尼摩、船长的态度愈来愈坏了,我决心要密切的注视加拿大人的行动。 第十三章 冰山 诺第留斯号又朝着它固定不移的方向,;往南驶去.它速度特别快,沿着西经50度行驶。它是要到南极圈去?我想不是,因为直到现在,所有打算达到地球这个顶点的企图都失败了。并且,季节也相当晚了,因为南冰洋地区的3月13日相当于北冰洋地区的9月13日,是开放春秋分的时期了。 3月14日,我在南纬55度望见了漂流的冰块.那仅仅是一些二十至二十五英尺的灰白碎片,形成许多暗礁,海波汹涌冲上去。诺第留斯号行驶在南冰洋面上。,尼德,兰昏经在北冰洋海中打过鱼,对于这种冰山的:景象是熟悉的。康塞尔和我都是第一次欣赏它。在大气中,南面的天边,展开令人眼花目眩的一片雪白大带。英国打鲸人称它为“眩目冰带.不论云彩怎么浓厚,都不能使它沉黑。它预告前面有成群的冰堆或冰层了。 果然,不久就有更大的冰块出现,雪白的光辉随着云雾的任意变换而不同.有些冰块现出绿色脉管,就象那硫酸铜在上面画的波纹线条一样。别的冰块类似巨大紫色水晶,又让米线穿逐里面去。后者映着阳光,在它们晶体的无数切面上反映出闪闪光芒。前者带有石灰石强烈辐射的无限色度,可能足够建筑整整一座大理石的城市。我们愈往南,这些漂流的冰岛就愈来愈多,而且愈来愈大,南极的鸟类千百成群地在岛上营巢,这是海燕、棋鸟和海鸭,它们吱吱喳喳的叫声震得我们耳聋.有些鸟把诺第留斯号当作鲸鱼的尸体,飞到上面来,拿嘴啄那钢板,发出响声。 当船在冰块中间航行的时候,尼摩船长时常在乎台上。他很留心观察这一带人迹不到的海面。 我看见他的镇定眼光有时候激动起来。他心中是不是说,在这些人迹不能到达的南极海中,他是在自己家中了。他是这些不可超越的空间的主人吗?或者是.但他不说。他留在那里不动,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船的驾驶人的时候,他心神才回复过来。他于是巧妙无比地指挥着他的诺第留斯号,很灵便地躲开了那些大冰块的冲击,有些冰块是长到几海里,高七十至八十米不等.前面天边有时看来是完全封闭不能通行。在南纬60度海面上,什么通路都没有。但尼摩船长小心找寻,不久就发现一条窄口,他驾驶着船,大胆从窄口进去,同时他又很知道,这窄口在他过后便要封闭的。诺第留斯号由这只妙手指挥,就这样走过了所有这些大冰块:按照冰块的式样大小,康塞尔可以很高兴地正确把它们分类,那就是:像山的冰山,冰田或无边际的平坦田场,浮冰或漂流的冰,层冰或碎裂的冰田,圆形环弯的称为冰圈,拉长一块一块的称为冰流。温度相当的低,温度表放在外面,指着零下二度至三度.但我们穿着皮的衣服。很暖和.这些皮是海豹和海熊供应我们的.诺第留斯号内部经常有电气机发热,不怕严寒;并且,要得到使人可以受得住的温度,到达不太寒不太热的所在,那它只需潜下水底几米深就成了。 早两个月,在这纬度内,可能永远是白天,但现在已经有三至四小时的黑夜了,再迟一些,黑:夜就要:长到六个月。把它的陰影遮盖这些环极圈地方。3月15日,南设德兰群岛和南奥克内群岛的纬度走过了。 8月16日早晨八点,诺第留斯号沿着西经55度行驶。切过南极圈驶去。这里处处都是冰块围绕着我们,四边封起,无路可通。可是,尼摩船长总能找到一条又一条通路,老是往上驶。、 “他究竟要到哪里去呢?”我问- 到前面去,”康塞尔回答,“总之,到了他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他也就只好停止了。” “我可不敢肯定这样说!”我回答 但白说,我承认这种冒险的游历使我觉得痛快。这些新鲜地方的奇美让我迷醉惊异到怎样的程度、那我无法可以表示。冰群的姿态变得更雄伟壮丽了。这边,是一大群冰块形成一座东方城市,中有无数的清真寺院和尖塔.那里,是一座倒塌的城,因为地震动了,被推倒在地下。阳光斜照;它们现出变换不停的形色,这些形色又迷失在雪花飞舞的大风暴中的灰色云雾里面。其次、处处都是爆炸、崩裂,冰山大翻筋斗,把这里的整个布景都改变了,像一幅透光风景油画一样。当这些冰群的平衡破坏了的时候,诺第留斯号便潜入水中;声音传到下面,强烈惊人,冰群下沉,造成深而阔的可怕的水涡;力量直到冰洋很深的水层。诺第留斯号于是乱滚乱摇,把持不住,像被疯狂的水流所卷走的一样。有时看不见通路了,我想我们是定作了俘虏了;可是本能领导着他,根据一些轻微的迹象,足摩船长就可以发现新的通路。他注视那在冰田上显出来的一条一条淡蓝色细水纹,他决不至搞错。所以,我心中并不怀疑他是已经驾驶诺第留斯号,在这南极海水中探过险的、 但是,在8月15日那天,层层的冰群完全把我们的路挡住了。这还不是真正的冰山,只是寒冷冻结起来的阔大冰地。这种障碍物不能阻止尼摩船长,诺第留斯号用猛烈怕人的力量向冰地冲去。像楔子一般穿进这粉未的块团中,响得伯人的破裂声把冰块划开了。那是古代的攻城机,被无穷大的力量推动一样。冰的碎片投射到高空,像雹子那样在我们周围落下。单单由于它本身所有的推动力,我们的船就挖出一条水路。有时,由于它力量的凶猛,它爬到冰田上来,它的重量压碎了冰地,或偶然套在冰地下,它就用简单的摇摆动作,把冰分开,造成阔大的裂口。 在这些日子里,猛烈的冰屑时常来袭击我们.由于有浓厚的云雾,乎台的这一端到那一端都不可能看清楚。暴风从罗盘针指的各个方向突然刮起。白雪堆成十分坚硬的冰层,简直要用尖利铁锨来弄开它。仅仅在零下五度的温变,诺第留斯号外部全被冰层封住了。一只平常的船可能是没有法子行驶,囚为所有的绞辅绳索都冰在滑车沟中了。只有这艘没有帆而装有可以不用煤的电动机的船才能冒险跑到这样高的纬度中来。 在这种情形下,风雨表大体上是很低的,有时且降低到匕十三度五分。罗盘的指示也没有准确的保证。它那乱摇乱晃的针,当船上近不能跟地球的南方相混同的南磁极圈的时候,指出矛盾相反的方向。本来,根据汗斯敦1的说法,这磁极圈差不多是位于南纬70度、东经130度-,根据杜北未2的观察,是在东经135度、南纬70度30分。所以,这样就必要对于挪到船上各部分的罗盘做很多的观察,拿一个平均数作标准。不过拿这标准来估量走过水路的方位,在这些标志点不断变化的弯拆的水路中间,总是很难今人满意的方法,后来在3月18日,经过几十次无结果的冲击,诺第留斯号看来是完全没办法了。在周围的不是冰流、冰圈、冰田,而是接合在一起、无穷无尽、屹立不动的一片冰山。 “冰山!”加拿大人对我说。 我明白,对尼德-兰和对所有我们以前的航海家来说,冰山是不可超越的障碍。太阳在中午左右,有一会儿现出来,尼摩船长做了一次相当正确的观察,指明船是在西经51度30分,南纬67度39分。这已经是:南冰洋地区相当深入的一点了。 大海呀,流动的水面呀,这时在我们眼前看来完全不像了。对着诺第留斯号的冲角,展开一片崎岖不平的广大平原,夹杂了混乱不清的大冰群,再加上那种乱七八糟、凌舌:无序的景象,就像在解冻前不久的时候,河面所显出来的一样,不过面积是十分巨大罢了。到处都有峭削的尖峰,像直升到二百英尺高的细针,远一点,削戍尖峰的一连串悬崖,带着灰白的色泽,像一面一面的大镜,反映出一些半浸在云雾中的阳光。其次,在这凄绝荒凉的自然界中,是那野得可怕的寂静,就是那海燕和海鸭的振翅声也没有能把它打破。一切都是冰冻了,连声音也冰冻了。所以,诺第留斯号就在冰场中间停止了它的冒险行动。 “先生,”那一天尼德-兰对我说,“如果您的船长能再走远一点!” “那么?” “那么,他便是杰出的人。” “尼德,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人能走过冰山。您的船长有力量,可是,好啊!他不能比大自然更有力量。大自然划下界限的地方。不管愿意不愿意,他总得停住。” “对的,尼德,不过我很想知道冰山后面是什么呢!面前一道围墙,最使我难受!” “先生说得对,”康塞尔说,“围墙发明出来,只是为激怒学者们的。无论什么地方都不应该有围墙。” “对!”加拿大人说,“在这座冰山后面,人们早已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呢?”我问。 “是冰,永远悬冰! “尼德,这点您说得很肯定,”我回答,“但是,我可不敢肯定。所以我要去看看。” 那么,教授,加拿大人回答,“您要放弃这个思想。您到了冰山,那已经够了,您不能再前进,您的尼摩般长和他的诺第留斯号也不能再前进,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们是要回过来往北走了,就是说,回到老实人居住的国土。 我必须承认尼德,兰说的话对,当船还不是造来在冰场中行驶的时候,当然在冰山面前就得停住了。的确,不管它怎样努力,不管它用来冲破冰块的力量有多强大,诺第留斯号终归弄得纹丝不动。平常,要是不能前进,那就可以退回去。但现在,后退跟前进~样不可能,因为水路在我们走过后就封闭了,只要我们的船略为停一下不动,它就立刻被抓挡住,寸步都不能移动.下午两点左右发生这样的一种情形,新的冰层惊人迅速地在船两边冻给起来。我现在要承认,尼摩船长是太粗率、太不谨慎了。我正在乎台上,船长已经在那里观察形势有一些时候了,他对我说: “那么,教授,您想怎样?” “我想;船长,我们是被困住了。” “被困住了!您这话怎么说?” “我是说,我们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不能向任何一方行动。我想,.这就是叫做‘被困住了’,至少对于居住在陆地上的人来说是这样。”“阿龙纳斯先生,您就是这样想,诺第留斯号不可能脱身吗?” “很不容易,船长,因为季候已经相当晚,解冻,我们是。不能指望的了。 “啊!教授,”尼摩船长带讥讽的语气回答,您老是这一套!您只看见困难和障碍!我现在向您肯定说,不仅诺第留斯号可以脱身,而且它还要前进。 “再向南方前进吗?”我眼钉着船长问。 “对,先生,它要到南极去。” “到南极去!”我喊道,同时禁不住表示我的不信和怀疑。 “是的!”船长冷冷地回答“到南极去、到地球上所有的子午线相交的、以前没有人到过的那一点去您知道我可以使诺第留斯号做我想要做的事。 那时我忽然想问一问尼摩船长,我问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过了那从没有人类足迹踩过的南极。没有,先生,”他回答我,“我们现在一齐发现去.别人失败的地方、我决不至失败。我从没有把诺第留斯号开到这么远的南极海上来,但我再跟您说,它还要往前进。” “我愿意相信您,船长,”我带着讥讽语气又说,”我相信您!我们前进!对我们来说是没有什么障碍的!冲开这座冰山!我们把它炸破,如果它反抗,我们就给诺第留斯号安上翅膀,从上面飞过去!” c教授,从上面过去吗?”尼摩船长安静地回答;“不是从上面过去,是从下面过去。” “从下面过去!”我喊道。船长的计划突然给了我启示,使我心中雪亮,我明白了。诺第留斯号的神奇本质又在这一次的超人事业中为他服务,成全他了。 “我看到、我们彼此开始了解了,教授,”船长微笑地对我说,“您现在已经看到这个企图的可能——我个人,我要说这个企图的成功。在一只平常的船是办不到的,在诺第留斯号就容易办到9如果在南极浮出一个大陆,它是要在它面前停住的。但是相反,如果南极是自由的海,它就要到南极点上去! “是的,”我说,受船长论证力量的提示,“如果海面被冰冻结凝固了,它的下层是自由通行的,因为下面有天从人愿的自然理由,那就是海水的极大密度是比冰冻时高出一度。如果我没有错的话,那就是冰山的沉人部分对它的浮出部分之比是四比一?!”“差不多是这样,教授。冰山在海面上有一英尺,在下面就有三英尺。并且,因为这些冰山不超过一百米高,它们当然不至于深入到三百米.三百米对诺第留斯号来说算什么呢?”“不算什么,先生。” “它并且可以潜入更深的水层厂到那海水中温度一律不变的所在,在那里,我们可以安全支持海面的零下三十度或四十度的寒冷。”“对,先生,很对。”我很激动地回答。 “唯一的用难是潜入水底好几天,”尼摩船长立即又说。“不能调换我们船上储藏的空气。”“就是这个吗?,我回答,“诺第留斯号有广大的储藏库,我们把储藏库全装满,我们有我们需要的氧气。” “想得不错,阿龙纳斯先生。”船长微笑着回答“我不愿意您责备我过于大胆,我现在先提出我所有的反对意见来。请您考虑一下。” “您还有反对意见吗?” “只有一个。很可能,如果南极是海,这海或者完全冰冻了,那么,我们就不可能浮出水面上来了。” “对,先生,不过您忘记了诺第留斯号装有厉害的冲角,我们不是可以沿对角线的方向向冰田直冲上去、冰田遭到冲击就要迸裂了吗?” “暖!教授,您今天真有不少的主意呢!” “并且,船长,”我愈来愈兴奋地接着说,“在南极;人们为什么不能跟在北极一样,碰见自由通行的海呢?冰冷的两极和陆地的两极,无论在南半球和北半球内,都不能混同起来,在还没有反面的证据之前,我们可以假定在这两个地、的极端或者有陆地,或者有跟冰层分开的海洋。” “我也这样想,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回答,“不过:我单单要您注意这点,就是您提出了许多反对我计划的意见后,您现在又把许多赞成的理由来顶住我了 尼摩船长说的是真的。我甚至要大胆他说服他了!是我把他拉到南极去了!我走在他前面了,我比他走得更远了……完全不是:可怜的傻瓜。尼摩船长对这个问题的反对和赞成的意见比你更知道得多呢,”他不过让你在这些不可能的梦想中高兴发疯,看来好玩罢了。 可是,他一点时间也不白丢。他发出信号,船副上来了。两人用那不可懂的语言,迅速地谈了一下,或者船副预先就得到了通知,或者他看到这计划可以实行,他一点也不使人看出有惊异的表示。即使如此,他的冷谈也比不上康塞尔。当我告诉这个老实人,我们一直要走到南极的企图的时候,他所表示出的那种神情真可以说是冷淡极了。他听了我的话,就只拿一句“随您先生的便”来回答我,我也只好满足了。至于尼德-兰,如果问谁的两肩耸得最高,那就是加拿大人的两肩了。他对我说: “您瞧,先生,您和您的尼摩船长真使我觉得十分可怜!” “尼德师傅,我们是要到南极呢。” “可以去的,但你们不能回来了!”他回他的舱房去。“为的是不要弄出人命。”他离开我的时候这样说。 但是,这个大胆企图的准备工作开始执行了。诺第留斯号的强大怞气机把空气吸人储藏库,用高压力装到库里面去。四点左右,尼摩船长告诉我,平台上的嵌板要关起来了。我两眼最后看一下我们就要穿过去的深厚冰山白天色晴朗,大气鲜洁,很冷,温度零下十二度,但风停下来了,这种温度并不使人觉得很难受。 十来个船员走到诺第留斯号两旁,他们拿着尖镐,凿开船身周围的冰,船身不久就松开。这种工作很迅速地做好,因为新结的冰还是相当的薄。我们全体回到船中。通常使用的储水池装满了浮标线周围的自由海水。储第留斯号不久就潜下去。我跟康塞尔到客厅坐下。通过打开的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南冰洋中的下层。温度表上升。压力表的针在表盘上移动。 到了三百米左右,像尼摩船长所说过的一样,我们就浮在冰山下层的波纹水面上了。但诺第留斯号再往下沉,它直到深八百米的水层。水的温度,刚才在上面是十二度,现在不超过十一度,那就是说我们已经争取了两度。不用说,诺第留斯号的温度因为有它的热气机管,保持着很高的温度。船的这些动作都特别准确地完成。 “请先生原谅我说一句,”康塞尔对我说,“我们一定可以过去。” “我也是这样想!”我带着深信不疑的语气回答。 在这自由通行的海底下,诺第留斯号不离开西经52度,沿着向南极的路线一直驶去。从67度30分到90度,还要走过22度半的纬度,就是说,还要走五百多里。诺第留斯号这时的速度是每小时二十六海里的中常速度,即特别快车的速度。如果它保持这个速度行驶,那么四十小时就足够它驶到南极了。’夜间一部分时间,由于所在环境的新奇,使康塞尔和我留在客厅的玻璃边,大海受探照灯电光的照耀,晶莹雪亮,但水中荒凉,看不见什么踪影。鱼类不居留在这种监牢般的海水中;它们要从南冰洋到南极那个自由通行的海,这里只有一条通路。我们的船行驶很迅速;我们从长形钢铁船壳的振动可以感觉出来。 早晨两点左右,我要回房中休息几小时。康塞尔也和我一样,要回房休息,穿行过道的时候,我没有碰见尼摩船长,我想他一定在那领航人的笼间中了。 第二天,3月19日,早晨五点的时候,我又在客厅中。电力侧程器给我指出,诺第留斯号的速度慢了一些,这时,它是很小心的,慢慢排出储水池中的水,往水而上升。 我的心在跳动。我们是要浮起来,找到南极的自由空气吗?不。一次冲击,从发出了不爽朗的声音来判断,使我知道诺第留斯号碰上了冰山的下层冰面,这冰面还是很厚,的确,用航海的语言来说,我们是“撞上了”,不过现在是方向倒转过来,在三千英尺的深处“撞上了”。这就是,在我们头上有四千英尺的冰层,有~千英尺是浮出在水面。这时冰层所有的高度,是超过我们在它边岸所记录的高度。情形有些使人不安呢。在这一天内,诺第留斯号做了好几次试验,它总是碰着盖在它上面的天花板一样的冰墙。有时候,它在九百米的地方碰到了,那就是冰山有一千二百米厚,有三百米是浮在冰洋的而上。跟诺第留斯号潜入水底的时候相比,冰山的高度现在是增加了一倍。我小心地记下这些不同的深度,这样,我就获得了罗列在海水下面的这条冰山脉的海底面影。 晚上,我们所处的情况没有发现什么变化。在四百和五百米深度的中间老是有冰。冰显然是减少了,但在我们和洋面之间,冰层还厚得很呢!时间是晚八点。按照每天的习惯,诺第留斯号内部空气早在四小时以前就应该调涣了。不过,虽然尼摩船长没有要储藏库放出一些补充的氧气来,但我并不觉得怎样难过。这一夜我的睡眠很不好。希望和恐惧轮流地在我心中转来转去。我起来好几次.诺第留斯号探索性的上升仍然继续进行.早晨三点左右,我看见冰山的下层冰面只在五十米的深度才碰到了、这时把我们和水面隔开的只是一百五千英尺的冰层。冰山渐渐变成冰田了。山又成平原了.我的两眼不离开压力表;总是盯着一我们沿对角线,向着电光下闪闪发亮的光辉冰面,老是上升.冰山像腕蜒伸长的栏杆,上下两方减低了;它一海里一海里地变薄了。最后可纪念的8月19日那天,早晨六点,客厅门打开.尼摩船长进来,他对我说:“到自由通行的海了! 第十四章 南极 我飞跑到平台上去。 是的!自由通行的海。近边只有一些散乱的冰块和浮为的冰层,远方一片大海,空中是群鸟世界;水底下有千亿万的鱼类,水的颜色随深浅的不同,现出从深浓的靛蓝至橄览的青绿。温度表指着摄氏三度。对被关在这冰山后的天气来说,这好像是相对的春天,远远的冰群在北方天际露出面影。 “我们是在南极吗?“我问船长,同时心跳动不止。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中午我没来测量方位。””可是,太阳能穿过这些云雾吗?我眼看着灰色的天空说。“只要露出一点就够了。,船长回答。距诺第留斯号南方二海里,有一座孤立的小岛浮出,高两百米。我们向小岛走去,但很小心,因为这海中可能各处都有暗礁。一小时质,我们到达小岛.又过两小时,我们就绕了小岛一-周。它周围四海里至五海里长。一条狭窄水道把它跟一片广大陆地分开,或者这是一个大洲,我们还不能望见它的界限。这片陆地的存在好像证明莫利的假设是对的。的确,这位高明的美国学者指出,在南极和纬度60度中间,海上是浮动的冰群,这些冰群非常巨大,在大西洋北部从不能碰到。根据这个事实,他得出这个结论,南极圈中藏有大片的陆地,因为冰山不能在大海中间形成,只在近陆地的边岸才能存在。按照他购计算,遮覆南极的冰群形成一个球形的圆盖,这盖的宽大可能是四千公里。 可是,诺第留斯号怕搁浅,停在相距六米左右的滩前,有一片雄壮的岩石层高耸在滩上。小艇放到海中去。船长、他的两个船员带着各种器械,康塞尔和我,我们一齐上小艇去。时间是早晨十点、我没有看见尼德-兰。加拿大人一定不愿意承认南极是在他面前。桨划了几下,小艇就到了沙滩上,搁浅下来。康塞尔正要下地的时候,我把他拉住了。 “先生,”我对尼摩船长说,“第一次脚踩这陆地的光荣应该属于您。” “对,先生,,船长回答,“我所以一点不犹豫地脚踩这极圈的土地,是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留下他的脚迹在这陆地上。”卜 说过这话,他轻快地跳在沙滩上。紧张激动的情绪使他的心跳得厉害。他攀上一块岩石、倾斜的岩石尽处是一个小呷,在呷上,他交叉着两只手,热情的眼光,不动,静戳。他好像取得这些南极地方的所有权了。在这种极乐情绪中过了五分钟后,他向我们转过身千来;‘对我喊: “先生,您高兴就清上来。” 我跳下小艇,后面跟着康塞尔,那两个人留在艇中。 土质在很长的空间上现出锗红色的凝灰岩,就像一层层的砖石构成的一样。火山的烧石,喷出的火石,浮石的石屑遍布地上。人们不可能不认识这陆地的构成是火山的来源。在某些地方还有轻微的喷烟,发出硫磺气味,证明内部的火仍然保持着它伸张发展的力量。可是,我攀上一座高耸的悬崖,半径几海里的圆周内望不见火山。大家知道,在南极地带内,,詹姆斯-罗斯1在东经160度,纬度77度32分上,找到了还在活动的爱列贝斯和铁罗尔火山喷口。: 这个荒凉大陆的植物看来是极端有限。一些单条黑色的苔藓品种丛生,铺在黑色岩石上。某种微生草木,原始硅藻,在两片介壳中间聚起来的石英质的细胞植物,真红和猩红的黑角菜,紧贴在退潮送到岸上来的鱼类上面,以上就是组成这个地方的整个植物界。 沿岸有一些软体动物,小砚、蛇类,心脏形的光滑贝,特别有那些长方形、膜质、头由两个圆突的耳叶形成的触须贝.我又看到有无数北方的触须贝,长三厘米;鲸鱼每一口就吞食它们一大群。这些美丽的翼步类动物,‘真正是海中的蝴蝶)使这海岸边缘的流动海水生动活泼起来、:植虫类里面出现在海底深处的,有些珊瑚树,根据詹姆斯、,罗斯盼观察,这些珊瑚树在南极海中,一直到一千米深处都可以生活。、其次,有属于海胞类的小翡翠珊瑚一以及这一带地区待有的许多海燕一和散布在地上的许多海星。 但生活丰富洋溢的地方是在空中小在空中,有无数种类不同的乌类飞翔上下,鸣声嘈杂,震聋了我们的耳朵6另有其他的鸟类拥挤在岩石上,它们一点不怕,看着我们走过)并且很亲热地聚在我们脚边.那是在水中也一样轻快和便捷的企鹅,有时人们把它们和迅速的辊鸟混同;但锟鸟在地上是不灵便和很笨的,、它们发出古怪的叫声、成群无数;,齐集一起,它们动作姿势很少,但叫喊却十分厉害! 在鸟类中间,我看见有涉水鸟科的南极水鸟。它们跟鸽子一般大小。白色,有锥形的短嘴,、眼睛圈在红圈中、康塞尔捉这种鸟作食物,因为这类飞禽烹调得适当,是味道很美的食物。空中又有煤黑色的信天翁飞过,翼幅四米宽,它们也叫海鸳,’名称是很适当的,有巨大的海燕类,、其中有弓形海燕,翼作拱形,最喜欢吃海豹.有海棋鸟,是一种小鸭;身上带白色和黑色.最后,、有一组海燕类:,有的是灰白色,两翼边缘是栗子色,有的是蓝色,是南冰洋的特产。我对康塞尔说:“灰白色的一种油脂很多.在费罗哀群岛1,人们在它们的腹部放上灯芯,就可以点燃起来。” “差一点儿,”康塞尔回答,“它们就完全是一盏灯了这样看来,我们只有再要求大自然预先在它们身上准备一个灯芯好了!” 走过半海里后,地上现出许多短翼潜水鸟的鸟巢,这些巢是一种筑好来产卵的洞窟,从洞窟中飞出很多的潜水鸟。尼摩船长在后来,打了好几百只这种鸟,因为它们的黑色的肉很可以吃。它们发出像驴叫的声音。这些鸟像我;一般的身材,身上是石板色,下面白色,颈上带柠檬色的花缘,就那“样让人拿石子打死,并不想法逃走。 可是,云雾并不散开,到十一点,太阳还不出来。太阳不出,使我心中焦急,没有太阳,不可能做各种观察。那么,怎样决定我们是到了南极呢? 当我回到尼摩船长那边的时候,我看他胳膊肘靠在一块岩石上,默不作声,眼盯着天空。看来他有些不耐烦,心中在生气。但有什么办法?这个胆大又强有力的人不能照他命令海洋那样指挥太阳。 中午到了,日光仍是一瞬也没有现出。人们甚至不可能认出它在这雾幕后面所在的位置。不久,雾又溶为雪花了。 “明天再来。”船长干脆对我说,同时我们看一下在那大气淋流中间的诺第留斯号。 当我们不在船上的时候,鱼网放下海中去了,我很感兴趣地观察人们刚拉上船来的鱼类。南极海水是大多数候鱼的藏身处,它们躲避纬度较低水层的风暴,转移到这边来。可是它们往往又掉到海豚和海豹的嘴里去了。我看见有些南极的刺鳍鱼,长十厘米,是一种灰白色的软骨鱼,身上有斜横的淡白条带,并且生有尖刺,其次,见有南冰洋的软骨奇鱼,长三英尺,身子拉得很长,银白色和光滑的表皮,圆突的头,脊背上有三支鳍,嘴脸最前端是一支向嘴边弯过去的喇叭管。我尝过这种鱼的肉,我觉得平淡无味,但康塞尔的意见不同,他很喜欢吃。 暴风雪一直延长到第二天,站在平台上,简直不可能。我在客厅中写我这次到南极大陆来旅行的事件,从厅中听到在大风雪中间飞翔上下的海燕和信天翁的号叫。诺第留斯号并不是停止不动,它沿着海岸驶去,在太阳掠过天际的时候所留下的曙光中间,再向南前进十海里左右。 第二天,3月20日,风雪停了。天气比较寒冷一些,温度表是零下二度。浓雾散开,我希望今天我们的方位观察可以做出来。 尼摩船长还没有出来,小艇先载了康塞尔和我,把我们送到陆地上去。地上的土质跟前面一样,是火山形成的。到处都是火山喷发物,火山岩,玄武岩的遗迹,但我没有看见喷出这些岩石来的火口。这里跟前面一样,有无数的鸟类给南极大陆这一部分添了生动活泼的气象。但同时跟亡们一齐领有这块土地的,还有一大群海中哺侞类动物,这些动物拿它们的温和眼光盯着我们。那是各种不同的海豹。有的躺在地上,有的睡在倾斜的冰块上,有些又从海中上来,或回到海中去。它们看见我们近前,并不逃走,因为它们从没有跟人打过交道,我看这里的海豹很多,可以装载好几百艘船。 时间是早晨八点。太阳可以供我们观察利用的时间只剩下四小时了。我向一处宽大的港湾一步步走去,湾作斩月形,在花岗石的悬崖中间。 在那里,我简直可以说,我们周围,陆地上和冰层上,一望无际都是被海中哺侞动物挤满了,我眼光不期然而然地找那老头蒲罗德,他是神话中给海神涅豆尼看守家畜群的老收人。海豹特别多。它们形成个别分开的队伍,雄的和雌的一起,父海豹关心它的家族,母海豹给它的小海豹喂奶,有些已经壮大的年轻海豹随意走开;在远一些的地方。当这些哺侞动物要走动的时候,它们由于躯体的伸缩,一跳一跳地走,同时它们相当笨,拿它们的不发达的鳍来帮助走动,但这鳍在它们的同类海牛身上,就成为真正的前臂了。我得说,它们在海水里面生活环境优越,这些脊骨活动,骨盘狭窄,毛又短又密,掌形脚的动物,是游泳的好手。当它门休息和在地上的时候,它们的姿态十分美观,使人喜欢。 我给康塞尔指出,这种聪明的鲸科动物,大脑叶特别发达。除了人类:任何哺侞类都没有这样丰富的脑髓神经。因此,海豹可能接受某种程度的教育;它们容易驯养,成为家畜。我跟某些生物学家的意见相同,适当地把海豹训练起来,它们可以当作打鱼的猎狗,给人类服务,做许多有益的事。 大部分海豹睡在岩石,或者睡在沙地上。在这些真正的海豹中间,它们是没有外耳的——这一点它们跟有突出的外耳的海獭不同——我看见有好些海獭的变种,长三英尺,毛白色,猎狗一般的头,上下颚共有十枚牙齿,各有四枚门牙,两枚百合花形的大虎牙。在它们中间,又有海象踏来蹋去,这是带有活动的短鼻筒的海豹,是这种动物中最巨大的类型,周身二十英尺,长十英尺。它们看我们走近前去,动也不动。 “它们不是危险伤人的动物吗?”康塞尔问我。 “不,”我回答,“除非是人家要攻击它们。当一条海豹保卫它的子女的时候,它是愤怒得怕人,它把渔人的小船弄成碎片,并不是希罕的事。” “那是它的正当权利。”康塞尔立即说。 “我没有说不是呀。” 再走两海里远,我们就被保护港湾不受南风吹打的尖峡挡住了。尖峡靠海矗立,回潮打来,泡沫飞溅,呷外有隆隆的吼叫声发出,就像一群牛羊反刍类可能发出的声响那么利害。“怎么,”康塞尔说,“是水牛的音乐会吗?”“不,”我说,“是海马的音乐会。”“它们打架吗?”“它们或者是打架,或者是玩耍。”“请先生原谅,我们应当去看一下。”“我们应当去看一下,康塞尔。”我们于是在意想不到的乱石间,被冰块弄得很滑溜的碎石上走过那些灰黑的岩石地。不止一次,我滑倒了,弄得腰部酸痛。康塞尔,或者是因为他比较小心,或者是因为他比较结实,没有摔过:他把我扶起来,说: “如果先生愿意把两腿挪开一些,先生就更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了。” 到了尖呷的高脊背上,我望见一片白色的广大平原,上面全是海马。这些海马正在成群玩耍,刚才听到的是它们的快乐的声音,不是它们愤怒的壕叫。 海马从躯体的外形上看,从四肢的安排上看,跟海豹很相象。可是它们的下鄂没有虎牙和门牙,至于上鄂的虎牙,那是两枚长八十厘米,下槽周圆三十三厘米的角牙,这些牙由致密无疵的牙质上成,比象牙更硬,又比较不易变黄。是人们争求的珍品。因此这些海马受到意外过度的猎取。不久就要被消减到最后阶段了,因为打海马的猎人盲目屠杀,不管是有孕的母海马还是幼年海马,每年屠杀的数目超过四千条。 从这些新奇的动物旁边走过,我可以从容地考察它们,因为它们留在那里不动。它们的表皮很厚,多皱纹,色调是类似褚红的茶褐色,皮毛很短,并且很少。有些海马长至四米。它们比北冰洋的海马安静,胆大,它们并不委派特别选出来的哨兵来看守它们露营的周围。 考察了这所海马齐集的城市后,我就想回去了。时间是十一点了。如果尼摩船长觉得条件顺利,可以观察,那我要到他面前,看着他做。可是,我不敢希望这一天太阳会钻出来。重重积压在天边的浓云使它躲开了我们的眼睛。好像这十分珍重的太阳,不愿意在这地球上人迹不能到的地点,现出来给人们看。 可是,我想应当回诺第留斯号去了。我们沿着悬崖顶一条狭窄斜坡下去。十一点半,我们到了上陆的地点。搁浅在那里的小艇正把船长送上地来。我看见他站在一块玄武石岩上,他的器械放在他近边。他眼光盯着北方天际。,太阳在那边画出长长的曲线。 我站在他旁边,我等候着,不说话。正午到了,跟昨天一样,太阳不出来。这真是没办法的事。观察又不能做。如果明天观察不能完成,那测定我们所在方位的事情,恐怕只好完全放弃了。 今天恰好是3月20日。明天21日是春分,析光作用映出的阳光不算,太阳以后就要没人水平线下,有六个月不能出来,太阳不见,极圈的长夜时期就开始了,从九月中的秋分日起,它在北方天际出现,沿着长长的螺旋线上升,直到12月21日。这个时候是北冰洋地区的夏至日,它又开始下降,明天就是它射出光线的最后一天了。 我把自己的意见和顾虑告诉尼摩船长,他对我说。 “您说得对,阿龙纳斯先生,如果明天我不能测量太阳的高度,我就不用能在六个月之内再做测量了。不过也正因为我这次航行的机会,3月21日把我带到这南极海中来如果太阳给我们现出来,我的方位是很容易测定的。” “船长,为什么呢?” “因为,太阳沿着那么拉长的螺旋线走,想在水平线上确切测量它的高度,很是困难,仪器也容易犯严重的错误。” “那么,您怎样来进行呢?” “我只是使用我的航海时计,”尼摩船长回答我,“如果明天3月21日,折光作用估计在内,太阳圈轮正好切在北方的水平线上,那我就是在南极点上了。” “是的,”我说,“不过这个测定从数学上看,并不是完全精确的,因为春分时间不一定是在正午。” “当然,先生,但差数也不能过一百米,并且我们也不要更进一步的准确,那么,明天再来吧。” 尼摩船长转回船上去了。康塞尔和我,我们留到五点,在海滩上跑来跑去,作观察,作研究。我没有得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是拾得一个海枭的蛋,蛋特别大,一个珍奇收藏家可能出一千多法郎来收买。它的浅黄颜色,像用象形文字描绘在上面的线条和花纹,使它成为一件希有的珍玩。我把它交给康塞尔,这个小心的孩子脚步很稳,把它拿在手中,像珍贵的中国瓷器一样,完整地带到诺第留斯号。 到了船上,我把蛋放在陈列室的一个玻璃橱中。我晚餐吃得很好,吃了一块海豹肝,味道很美,很像猪肝。然后我回房睡觉,睡的时候,像印度人那样,祈求太阳的恩惠,要它明天出来。 第二天,3月21日早晨五点,我走上平台,我看见尼摩船长已经在台上,他对我说: “天气清朗一些,太阳出来很有希望。早餐后,我们到地上去,选择一个地点,做我们的观察。” 这点确定后,我去找尼德-兰。我想拉他跟我一迈去。固执的加拿大人拒绝了,我很看得出来,他的沉默跟他的坏脾气一样,一天一天增加了。本来,他在这种情况下表示固执不愿意去,我也并不惋惜。真的,地上海豹大多了,我们下应该拿它们来诱惑这个粗心不思考的打鱼人。 早餐完了,我就到地上去。诺第留斯号在夜间又向上前进了好几海里。船正在大海中,距岸整整有一里,岸上有高四百至五百米的尖峰矗立。小艇载了我和尼摩船长,两个船员,以及仪器,即航海时计、望远镜和晴雨表。 当我们的船走过的时候,我看见许多鲸鱼,它们是属于南极特有的三种鲸:平直鲸,没有脊鳍:驼背鲸,吐腹多皱折,宽大灰白色的绪,尽管它有这样的名字,隆起的背并不形成为翼;鳍背鲸,黄褐色,最活泼的鲸科动物。这些强大动物发出的声音远远就使人听到了,它们正把混有气体的水柱射人高空,好像喷出阵阵的浓烟。这些不同的哺侞类动物在安静的海水中往来玩耍,我看到,南极海水现在是成为过度受猎人追逐的鲸科动物的避难所了。 九点,我们靠岸了。天空洁朗起来,浓云向南飞走,雾也放弃了冰冷的水面。尼摩船长走向一座尖峰,他一定想在这座峰上做他的观察。我们是在充满喷火口所发出的流磺气体的大气中,沿着尖利的火石和浮石的石层,作艰苦的攀登。船长是一个已经不惯踩踏陆地的人,走上这些最陡峭的斜坡,轻便灵活,不单我不能比,就是追赶羚羊的猎人心中也要欣羡。 我们费了两个钟头,才到达这座云斑岩、玄武岩掺杂的尖峰上面。从上面看,我们的眼光望见一片广阔的海,海在北面天空中清楚现出它的最后界线来。我们脚下,是眩眼的光辉的白冰场。我们头上,是从云雾中现出来的淡白的蔚蓝色。在北方,太阳的轮盘像一只火球一样,已经被水平线的锋刃削开一角了。海水中间,有美丽好看的喷水花束成千成百地放出来。远远的所在,是那诺第留斯号,像酣睡着的鲸科动物一样。在我们后面,东方和南方,有一片广阔的陆地,是望不见边际的岩石和冰群的凌乱层台。 尼摩船长走到峰顶上,拿晴雨表小心测量尖峰的高度,因为在他的观察中,峰高也要估计在内。 正午差一刻,单从折光作用看,太阳像金盘一样现出,它对这从没有人迹来过的海面,把它的最后光芒散在荒凉无人的大陆上。 尼摩船长戴上网形线望远镜,这镜利用一个镜面,可以改正折光作用,他观察那沿着一条拖拉得很长的对角线,渐渐沉入水平线下的太阳。我手拿着航海时计。我的心跳得厉害。如果太阳轮盘的一半隐没的时候,正好是航海时计指着正午,那我们就是在南极点上了。 “正午!”我喊。 “南极!,,尼摩船长用很严肃的声音回答,同时把望远镜给我,镜中显出的太阳正好在水平线上切成完全相等的两半。 我注视那照在尖峰顶上的最后阳光和那从尖峰层峦渐次上来的黑影。 这时候,尼摩船长手扶住我的肩头,对我说: “先生,1600年,荷兰人叶里克被海浪和风暴所吹送,到了南纬64度,发现南设得兰群岛。1773年1月17日,著名的库克沿着东经38度,到达南纬67度30分;1774年二月30日,他在西经109度上,到了南纬71度15分。1819年,俄国人伯林哥生到了南纬69度上;1821年,他在西经111度上,到了南纬66度。1820年,英国人布兰斯非尔在南纬65度上停下来。同年,美国人莫列尔,他的记述不可靠,从西经42度上溯,在纬度70度14分上发现自由流动的海。1825年,英国人包威尔到达南纬62度,不能超过。同年,一个不过是打海豹的渔人,英国人威德尔,在西经35度上,一直上到南纬72度14分,在西经36度上,一直上到南纬74度15分。1829年,英国人福斯脱指挥香特克利号,占领了南纬63度26分,西经63度26分的南冰洋大陆。1831年2月1日,英国人比斯哥在南纬68度50分发现恩德比地方;1832年2月5日,他在南纬67度发现阿地拉衣地方;2月21日,在南纬64度45分发现格拉罕地方。1833年,法国人杜蒙-居维尔在南纬62度57分的冰山前面停住,交代了路易-菲力浦地方的位置:两年后,1月21日,到南方的另一尖点,南纬66度30分,他称为阿德利地方;八天后,到南纬64度40分,他名为克拉利海岸。1838年,英国人威尔克斯在东经100度上前进到南纬69度。1839年,英国人巴连尼在南极圈的边界上发现了沙布利邓地方。最后,1842年,英国人詹姆斯-罗斯走上爱列贝斯山和铁罗尔山,1月12日,在南纬76度56分,东经171度7分发现维多利亚地方;同月23r,他测定南纬74度的方位,这是当时可以达到的最高点了,27日他到达南纬76度8分,28日,到南纬77度32分,2月2日,到南纬78度4分,1842年,他回到他不能越过的南纬71度上来。那么,现在,我,尼摩船长,1866年3月21日,我在南纬90度上到达了南极点,我占领了面积等于人所知道的大陆六分之一的这一部分地球上的土地。” “船长,您用谁的名字呢?” “先生,我用我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尼摩船长展开一面黑旗,旗中间有一个金黄的n字。然后,回过身来,他面对着最后光芒正射在大海水平线上的太阳,喊道。 “再见,太阳!沉下去吧,光辉的金球!你安息在这个自由的海底下吧,让六个月的长夜把它的陰影遮覆在我的新领土上吧!” 第十五章 意外呢?偶然呢? 第二夭,3月22日早晨六点,诺第留斯号准备开走。清晨的最后曙光没人黑暗中去了。天气很冷。各星座在天空中照耀,特别明亮,天空的顶点有那辉煌的南宿,那是南冰洋地区的极星。 温度表降到零下十二度,寒风吹来,刺人肌骨。冰群在:流动的水上愈来愈多了。海面渐渐冻结。无数灰黑的冰块摆在水面上,这表示新的冰层形成了。很显然,南极的海面在冬季六个月全是结冰的,绝对无法通过。这个时期鲸鱼类怎样呢?当然它们从冰山下面出去,找寻比较适宜居住的海水。至于海豹和海马,习惯了严寒的天气,是仍然留在这冰天雪地中的。这些动物天赋有本能在这冰场中挖掘洞袕,老是让洞门敞开,它们可以到洞口来呼吸。鸟类被寒冷所迫,迁移到北方去。这时只有这些哺侞类动物是这南极大陆的唯一主人。 这时,储水池装满了,诺第留斯号慢慢下降。到一千英尺深的时候,它停下来。它的推进器搅动海水,以每小时十五海里的速度直向北方行驶。晚上,它已经驶到冰山下边巨大的冰冻甲壳下面了。 为了谨慎起见,客厅的嵌板完全关闭起来。这是因为诺第留斯号船壳可能碰到一些沉在水中的冰块。因此,我这一天的时间完全在整理我的笔记。我心中总是想着在南极点的情形。我到达了这个人迹不到的地点,不觉得疲倦,没有任何危险,就像火车厢在铁轨上溜过去一样,现在是归途了。还有什么相类似的新鲜惊奇的事等待着我吗?我想还有,海底神奇真是层出不穷呢!可是,自从偶然的讥会把我们送到这只船上的五个半月来,我们已经走了一万四千里,在这比地球赤道线还长的旅途上,有多少或新奇或可怕的偶然事件使得我们的旅行惊心动魄,兴味无穷呀。克列斯波林中打猎,托列斯海峡搁浅,珊瑚墓地,锡兰采珠,阿拉伯海底地道,桑多林火海,维哥湾亿万金银,大西洋洲,南极!夜间,所有这些忆念,梦一般连续过去,使我的脑子一刻也不能安歇。 早晨三点,我被一下猛烈的冲击惊醒。我立即起来坐在床上,黑暗里细心听,这时候,我突然被抛到房子中间去。很显然,诺第留斯号是在碰上什么后,发生了很厉害的倾斜了。我靠着墙板,沿着墙到走廊,从走廊慢慢到客厅,厅里面有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得通明。桌倚家具都翻倒了。很运气,那些玻璃柜下部钉得结实,没有倒下来。船左舷挂的图画,由于垂直线转移,都贴在绣花挂毡上,挂在右舷上,下西的框缘离开一英尺远,诺第留斯号是靠右舷倒下来,并且完全不动了。在船内部,我听到脚步的声响和嘈杂的人声。但尼摩船长没有出来。我正要离开客厅的时候,尼德-兰和康塞尔进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立即问他们。 “我正来问先生呢。”康塞尔回答。 “怪呀!”加拿大人喊,“我很知道这事!诺第留斯号碰上什么了,从它躺下的情况来判断,我想这一次不象上一次在托列斯海峡中,它不能脱身了。” “不过,”我问,“它至少是回到水面上来了吧?” “我不知道。”康塞尔回答。 “这事很容易确定。”我说。 我看压力表,我非常惊异,表指着三百六十米深的水层 “这是怎么说呢?”我喊。 “需要问一下尼摩船长。”康塞尔说。 “到哪里去找他呢?”尼德-兰问。 “你们跟我来。”我对我的两个同伴说。 我们离开客厅。图书室中,没有人。中央楼梯边,船员工作室,没有人。我想或者尼摩船长是在领航人的笼间中,最好还是等待着。我们三人又回客厅来。我这里不讲加拿 大人如何咒骂。这是他动火的好机会,我让他的坏脾气尽情发泄,不回答他一句。 我们这样过了二十分钟,同时竭力想法听到诺第留斯号里面发生的一些最轻微的声音,这时候,尼摩船长进来。他好像没有看见我们。他的面容经常是很镇定没有表情的。现在露出一些不安的情绪。他静静地看看罗盘、压力表,手指放在平面图上的一点,就是地图上表出南冰洋的这一部分。 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路。直到过了一刻,当他向我转过身子来的时候,我才拿他在托列斯海峡对我说的一句话,反过来问他: “船长,是偶然事件吗?” “不,”他答,“先生,这一次是意外事件。” “很严重吗?” “可能很严重。” “立即有危险吗?” “没有。” “诺第留斯号触礁了吗?” “是的。” “这次触礁是怎么搞的呢?……” “是由于大自然的任性胡来,而不是由于人们的笨拙无能。在我们的指挥驾驶中,并没有犯一点错误。可是,我们不能阻止平衡力不发生这种效果。人们可以冒犯人为的法则,但不能抵抗自然的法则。” 尼摩船长选择这时候来作这种哲学思考,真是太离奇了。总之,他的答复对我没有什么帮助。 “先生,”我问,“我可以知道这件事故发生的原因吗?” “一群巨大的冰,整整一座冰山,翻倒下来了,”他回答我,“当冰山下面或受温热的水流,或受来回的冲击耗损的时候,它们的重心就往上移。那时它们就大大的翻转,它门翻筋斗了。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其中有一大冰群,翻倒的时候,碰上了在水底行驶的诺第留斯号。然后在船身下溜过,又拿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船顶起来,这冰群把船带到浅一些的水层,靠在船身上不动了。” “我们把储水池的水排出去,使船重新得到平衡,诺第留斯号不就能脱身吗?” “目前就是做这种工作,先生。您可以听到怞水机正在那里动作。请看压力表上的针,它指出诺第留斯号正在上升,但冰群跟它一齐向上,一直要到它的向上运动被一件障碍物挡住,我们的地位才可能改变。” 果然,诺第留斯号老是右舷同样倾斜倒在那里。当然p冰群自己停下的时候,船就可以站起来。但在这个时候,谁知道我们会不会碰上冰山的上部,被挤在两个冰面中间呢? 我思考我们所处的地位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船长不停注视压力表。诺第留斯号自冰群倒下来,只上升了一百五十英尺左右,但它跟垂直线所成的角度总是一样。忽然船壳上感到一种轻微运动。很显然,诺第留斯号是站起一点来了。悬挂在客厅中的东西分明恢复了它们原来的地位。墙板接近垂直。我们中间没有谁说话。心跳动着,我们看着,我们感到船竖起来。地板在我们脚下又变为横平面了。十分钟过了。“究竟我们直起来了!”我喊。 “对。”尼摩船长说,同时他向客厅门走去。: “不过我们能往上浮吗?”我问他。 “当然能往上浮,”他回答,“因为储水池还没有排水,排水后,诺第留斯号自然浮上海面来。” 船长走了,我不久看见,人们得到他的命令,诺第留斯号的上升停止了。是的,它可能碰上冰山的下部,让它留在水中是好些。 “我们侥幸出险了!”康塞尔于是说。 “是的,我们可能在这些冰块间被压扁,至少被困往。那时,因为不能调换空气,……是的,我们侥幸出险了!” “让它完蛋好了!”加拿大人低声咕噜着。 我不想跟加拿大人作无益的争辩,我并不回答。并且,嵌板在这时候打开,外面的光线通过嵌板的玻璃时进来。 我们完全在水中,像我说过的一般;不过,在诺第留斯号的两边,相距十米左右,各竖起一道雪白眩目的冰墙。船上下两方,也有同样的冰墙。船上面,因为冰山的下层冰面遮起来,像宽阔的天花板。船下面,因为翻倒下去的冰块慢恨溜下去,在两侧的冰墙上找到一个支点,维持它目前的这种地位。诺第留斯号是被困在真正的冰的地洞中了,这地涧有二十米左右宽,里面是平静的水。所以,它出来并不困难,或向前进,或向后退,然后再往下数百米左右,在冰山下面找到一条通路就可以了。 光亮的天花板熄灭了,可是,客厅中有辉煌的光线照明。那是四面冰墙的强烈反射,把探照灯的光波猛烈反射进客厅中来。电光在这些任意割切的冰群上所发生的力量,我简直不能描写,冰上的每一角度,每一条棱,每一个面,按着分布在冰上的线脉的性质,发出种种不同的光线。这是珠宝玉石的眩人眼目的矿藏,特别是青王的矿藏,蓝宝石的蓝光和玻璃翠的碧光交织起来。处处有无限柔和的蛋白色调,散布在晶莹的尖点中间,就像有许多双目不能逼视的辉煌钻石一样。探照灯的光力增大了百倍,像灯光通过了一级灯塔的凸形镜片那样。 “真美!真美!”康塞尔喊起来。 “是!真美!”我说,“十分好看的景象。尼德,是不是 “暖!是的!真美!”尼德-兰回答说,“真华美!真壮丽!我很恨自己,我不能不这样说了。人们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不过这景象可能要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如果我要尽情说出来,那我想,我们眼前看见的事物是上帝不许人的眼睛看见的!” 尼德。兰说得对。真是太美了。忽然,康塞尔的喊声使我回过身子来。我问: “什么事?” “先生闭眼睛吧!先生不要看吧!” 康塞尔说这活的时候,急急把手遮住眼皮。 “老实人,你怎么啦?” “我眼花了,我看不见了!” 我的眼光不期然而然地向玻璃边看去,但我吃不住那侵蚀玻璃的火光。 我明白事情经过的原因了。诺第留斯号正在快速度地开行;所有冰墙上的静穆的光辉于是变为雷电闪闪的光芒。这无数亿万钻石的晶光混和起来了。诺第留斯号受它的帆轮推动,是在电光熔炉中行驶了。 那时客厅的嵌板又闭起来。当我们的眼睛受到阳光过度猛烈的照射,眼膜上就浮游着强力集中的光线,我们现在的情形正是这样,我们把两手按在眼睛上。要过些时候才能把我们眼中的纷乱安静下来。后来,我们的手放下来了。 “天哪,我从没有想到呢!”康塞尔说。 “我也还不能想到呢!”加拿大人回答。 “当我们回到地上的时候,”康塞尔又说,”看惯了这许多自然界的神奇,对于陆地上那些贫乏可怜的人手造的简陋小东西,我们将怎么想呢!不!人居住的世界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不配了,不值得我们注意了!” 这样的语句从一个冷淡的佛兰蒙人口中说出来,表示我们是兴奋到了如何沸腾的程度。可是加拿大人乘机浇下一盆冷水。 “人居住的世界!”他摇摇头说,“你放心吧,康塞尔朋友。我们不能回去的了!” 那时是早晨五点。这时候,诺第留斯号的前端发生一次冲撞。我明白那是它的冲角碰上了一大群冰。这可能是由于一时驾驶不准,因为这条海底地道受冰群的堵塞,并不容易航行。因此我想,尼摩船长是在改变路线,或绕过这些障碍物,或沿着地道的弯折处驶去。总之,船的前进是不能完全被阻止的。但是,完全出我意料之外,诺第留斯号显然是向后倒退而行了。 “我们倒回去吗?”康塞尔说。 “是的,”我回答,“恐怕这一边,地道是没有出口了。” “那么?……” “那么,”我说,“船行很简单。我们倒退回去,我们从南口出去就完了。” 我这样说是想表示我心里很安定,但实际上并不如此。这时诺第留斯号倒退着开行,速度愈来愈快,机轮倒着转,带着我们如飞而去。 “要耽搁时间了。”尼德-兰说。 “早几个钟头,或晚几个钟头没关系,只要能出来就 我从客厅到图书室来回地走了一些时候。我的同伴们坐着,一言不发。不久我躺在长沙发上,拿着一本书,两眼机械地看下去。一刻钟后,康塞尔走近前来,对我说: “先生看的书很有趣吗?” “很有趣。”我回答。 “我想是很有趣。先生看的书是先生写的书哩!” “我写的书吗?” 正是,我手中拿着的是那本《海底的神秘》。我真是没有想到呢。我把书合起来,我又来回地走起来了。尼德-兰和康塞尔两人站起来,要走开。 “朋友们,请留下,”我拉住他们说,“我们留在直到我们退出这条走不通的道路。” 几小时过去了,我时常看那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机械压力表指出,诺第留斯号保持在三百米深的一定水层中,罗盘总是指向南,测程器的记录是速度每小时二十海里,在紧窄的水道中来说,这是过快的速度。尼摩船长知道船行不能过快,但这时候,几分钟简直等于几世纪呢。 八点二十五分,第二次冲捡发生了。这一次是在船后部。我面色发白了。我的同伴们走到我身边来。我拉着康塞尔的手。我们面面相觑,拿眼光来代替说话,这比用语言来表示我们的思想,好像更为直接些,这个时候,尼摩船长走进厅中来,我迎向前去。我问他: “南边的路也堵住了吗?” “是的,先生。冰山翻倒的时候把所有的出口都堵住了。” “我们是被封锁了吗?” “是的。” 第十六章 缺少空气 这样,诺第留斯号的四周,上面下面,都是不可通过的冰墙。我们是冰山的俘虏了。加拿大人把他的粗大拳头拍打着桌子。康塞尔沉默不言。我眼盯着船长。他的面容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严肃,他两手交叉着,他心中思考。诺第留斯号不动了。船长于是发言了,他声音镇定地说: “先生们,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况下,有两种死的方式。” 这个神秘人物好像一位数学教员,给他的学生作算术问题的解答。他又说: “第一种死的方式是被压死。第二种是被闷死。我不说有饿死的可能,因为诺第留斯号储藏的粮食一定比我们还能耐久一些。因此我们来考虑一下压死或闷死的可能性“船长,”我回答说。”至于闷死那是不用怕的,因为我的储藏库有满满的空气。”“对,”船长说,“可是这些空气只能使用两天,现在我潜入水中已经有三十六小时了,诺第留斯号的重浊空气经需要调换。到四十八小时,我们储藏的空气就用完 “那么,船长,我们想法在四十八小时前脱身就是了。” “至少,我们要想法试一下,把围住我们的冰墙凿开。” “从哪一面凿呢?“我问。 “那探测器可以使我知道。我把诺第留斯号搁浅在下部冰层,我的船员穿上潜水衣,从冰墙最薄的地方凿开冰山。” “可以把客厅的嵌板打开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船已经不行驶了。” 尼摩船长走了。不久发出哨声,我知道海水吸入储水池中。诺第留斯号慢慢下沉,停在三百五十米深的冰底下,这是冰山下部冰层潜入水底的深度。 “朋友们,”我说,“情形很是严重,但我相信你们能拿出你们的勇气和力量来。” “先生,”加拿大人回答我,“现在不是拿责骂来惹您讨厌的时候。我准备为大家共同的安全牺牲一切。” “好,尼德。”我伸手给加拿大人说。 “我又要说,”他补充说,“我使铁锨和使鱼叉一样灵活,如果我可能对船长有用,请他随便吩咐我吧。” “他一定不拒绝您的帮助。请跟我来,尼德。” 我带加拿大人到诺第留斯号的船员穿潜水衣的房子中。我把尼德-兰的提议告诉船长,船长接受了。加拿大人穿上他的海中衣服,不久就跟他的工作同伴们一样准备好了。每人背上一个卢格罗尔的空气箱,由储藏库供应了大量的纯空气。对诺第留斯号的空气储藏库来说,这是大量的,然而是必要的支出。至于兰可夫灯,在这满是电光的明亮海水中间是没有用的。 当尼德装备好了,我回到客厅,厅中的嵌板都开了,我站在康塞尔旁边,细看那顶住诺第留斯号的周围冰层。 几分钟后,我们看见十多个船员下到冰地上,其中有尼德-兰,由于他的身材高大,很容易认出。尼摩船长跟他门在一起。 在进行穿凿冰墙之前,他让人先做种种探测,保证工作是向顺利方面进行。很长的探测绳放人上下两面的冰墙。上面到了十五米,仍然被厚冰墙挡住,所以从上层冰板来厂凿是不成的,因为那就是四百米高的冰山本身。尼摩船长于是使人探测下部冰层的厚度。下部有十米厚的冰板把我们跟海水隔开。就是这片冰场有十米厚。自后就是要把冰场凿开一片,大小等于诺第留斯号从浮标线上来计算的面积。要凿开这么一个大孔,我们可以从这孔下到这冰地的下面去,那大约需挖掘六千五百立方米的冰。 工作立即开始,以十分坚持的顽强力气来进行。不是在诺第留斯号周围挖掘,这样可能带来更大的困难,尼摩船长是另外在距船左舷八米远的地方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他的人员就在这圆圈的周围数处同时挖掘,不久,铁锨很有劲的打进了坚硬的冰,一块一块的冰从冰场凿开来。由于体重的新奇作用,这些冰块没有水重,它们于是飞跑到冰们顶上去了,这样一来,下面是减薄,上面就增厚了。但没关系,下层的冰总是削薄了。 经过两小时的努力工作,尼德-兰疲倦不堪地回来。他的同伴们和他,由别的人员替代,康塞尔和我,我们这次也加入。诺第留斯号的船副来指导我们。我觉得海水特别冷,但我挥动铁锨,不久就暖和了。我的动作虽然在三十度气压下面进行,但是很轻松自在。 当我工作了两小时,回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我觉得卢格罗尔气箱供应我的纯洁空气,跟已经很多碳酸气的诺第留斯号船中的大气,很为不同。空气自四十八小时来没有调换,它的刺激兴奋力量已经很薄弱。可是,过了十二小时,我们在画出的冰面上,只挖去了厚一米的冰,就是约六百立方米的冰。假定每十二小时可以做同样工作,把这个工作好好的完成,还要五夜和四天的工夫。 “五夜和四天的工夫!”我对我的同伴们说,“但在储藏库中我们只有够用两天的空”” “并且,”尼德。兰回答,“又没有算上我们脱离了这座魔鬼监牢后,我们可能还要被禁在冰山下,仍不能立即跟上面的大气相交通!” 这是正确的想法。那时谁能预料我们得救所需要的最小限度的时间是多少呢?在诺第留斯号可能回到水面之前,缺乏氧气不是就把我们窒息死了吗?难道这船是连同它载上的所有的人都注定死在这冰的坟墓中吗?看来情形十分可怕。但人人都正视它,人人都决心尽各人的责任,坚持到底。 照我的预见,在夜间,又有一片一米厚的冰从这巨大的圆圈中挖去。但是,到了早晨,当我穿上了潜水衣,在零下六、七度温度下,走过海水时,我看到旁边的冰墙渐渐地连接起来了。在水坑中远一点的水,因为人的劳力和工具的作用不能使它温热,现出要冻结的情势。面前发生了这个新的危险,我们得救的机会将是怎样呢?这种海水中间的冻结作用,可能把诺第留斯号的船壳像玻璃一样压碎,怎样加以防止呢? 我并不让我的两个同伴知道这个危险,以免他们做这种辛苦救护工作的勇气受到打击。不过,当我回到船上的时候,我向尼摩船长提出,要他注意这种严重的复杂情形。 “我知道这事,”他对我说,他总是这样,最可怕的意外也不能更改他的镇定,“这是多加了一个危险,我看不见有什么方法可以躲过。我们得救的唯一机会,就是我们的工作比冻结作用进行得更快。问题在于谁先抢在前面。” 抢在前面!我早就应该习惯于这种说法了! 这一天,在好几个钟头内,我坚持顽强地挥动铁锨。这工作支持和鼓励我。并且,工作就等于离开诺第留斯号,也就是直接呼吸那现在是从储藏库取来的、由空气箱供应的纯洁空气,就是离开那贫乏和恶浊的船上空气。 到了晚上,坑又挖去了一米。当我回到船上时,我吸了空气中饱和的碳酸气,差不多窒息了。啊!我们为什么没有方法来消除这种有害的气体呢!我们并不缺乏氧。这海水中含有大量的氧,我们的强力电池可以把它分解出来,它可能给我们把那兴奋刺激人的气体回复了原来状态。我想过这事,但有利:么用处,因为,由我们呼吸产生的碳酸气已经侵入船上各部分了。吸收碳酸气,要把氯化钾放在排气管中,不停地摇动玻璃管。可是船上缺乏氯化钾,没有别的物质可以替代。 这一晚上,尼摩船长必须打开储藏库的龙头,放出数阵纯洁空气到诺第留斯号内部。没有这种措施,也许我们早上就不能醒来。 第二夭,8月26日,我又做矿工的工作,要把第五米的冰挖出来。冰山的两侧和底层显然加厚了。很显然,这些冰块在诺第留斯号可能脱身之前,都要凝结起来。我一时感到绝望。我的铁锨差不多要从我手中掉下来了。挖有什么用处,既然我要被窒息死,被这变为石头的水所压扁,就是野蛮人的残酷也没有发明出这样的一种酷刑。好像我是夹在一个怪物的牙床里面,无法抵抗,逐渐收紧在利齿中了。 这时候,尼摩船长指挥工作,他自己也工作,从我身边走过。我手挨他,把我们冰监牢的墙壁指给他看。船右舷的冰墙挨近诺第留斯号的船身不及四米了。 船长明白我的意思,做个手势,要我跟着他走。我们回到船上。我的潜水衣脱下后,我随他到客厅中。 “阿龙纳斯先生,”他对我说,“我们要使用些特殊奇妙的方法,不然的话,我们就要被封在这凝固的冰中,像被封在洋灰中那样。” “对!”我说,“但怎么办呢?” “啊!”他喊道,“我的诺第留斯号是不是有足够力量,可以支持这种压力,不至被压扁呢?” “那么将怎样呢?”我问。我不明白船长的意思。 “您不明白这水的冻结作用可以帮助我们!您没有看见因为水的凝固,它可以炸开那困住我们的冰场,就像它在冰冻的时候,它可以炸开最坚硬的石头那样!您没有觉得它并不是毁灭人的力量,而是拯救人的力量!” “对,船长,或者是这样。但是,不管诺第留斯号有怎样的抵抗力,它不可能支持那种大得怕人的压力,”它要被压扁,像一片钢叶了。” “先生,我知道这点。那么,我们不能指望大自然的帮助,要完全依靠我们自己了。那就得反抗这种凝固作用,就得消除它。不单是两侧的冰壁愈来愈紧了,而且诺第留斯号的前头或后面也没有剩下十英尺水了。凝固作用是从各方面向我们进攻了。”储藏库中的空气,可以我们在船上呼吸多少时候?”我问船长跟我面面相觑地说 “后天,储藏库就空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对他的回答我还用得着诧异吗?3月22日,诺第留斯号潜入南极流畅的水底下。今天是260,五天以来,我们生活的空气就完全依靠船上的储藏了!而这留下可以呼吸的空气又要保留给工作人员。就是我现在写这些事件的时候,我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我全身发生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怖,好像我的肺叶中是没有空气了! 可是,尼摩船长在那里思考,一言不发,站着不动。显然是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但他好像又不接受。他自己给了否定的答复。后来,他嘴里说出这话来,他低声说: “开水?”我问。 “是的,先生。我们是被关在一个相当窄的空间里面。开水喷射,不断从诺第留斯号的怞水机放出来,不是可以提高这空间的温度,延缓水的冻结吗?” “这要试一试。”我坚定他说。 “我们要试一试,教授。” 那时在外面的温度表指着零下七度。尼摩船长领我到厨房中,那里有许多复杂的蒸馏器,由蒸发作用供应我们可以喝的开水。机器装满了水,电池所有的电热都投到浸在水中的螺旋管中去。几分钟后,这水就达到沸点。把开水送入怞气机中,同时就有冷水进来,补充流出去的开水。电池发出的热力达到很高的程度,从海中吸进的凉水,单单经过机器,一到怞气机中就滚开了。 开水的放射开始,三小时后,在外面的温度表指着零下六度;温度提高一度。两小时后,温度表只指在零下四度了。 我看了这种工作的进展,同时从许多地方加以检查,我对船长说:“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我想可以成功,”船长回答我说,“我们不至被压扁了。我们所怕的只有被窒息了。” 在夜间,水的温度又提高了一度。开水的放射力量不能使温度再提高了。可是海水的冰冻作用要再下两度才能发生,因此我们得到保证,不至有凝固的危险了。 第二天,3月27日,六米厚的冰从这冰窝中挖去了。还剩下四米厚的冰需要挖去。还要四十八小时的工作。在诺第留斯号内部,空气不可能调换。因此这一天的情形是更坏了。 一种不可忍受的重浊空气使我难过。下午三点左右,这种痛苦感觉到了猛烈的程度。呵欠喘气把我的上下鄂都弄歪了。我的肺叶迫切寻求有活力的氧,“白是呼吸所必不可少的东西,现在愈来愈稀薄了。我的精神完全在昏沉沉的状态中。我没有气力地躺下来,差不多失去了知觉。我的忠实的康塞尔有了同样的病征,受着同样的苦府,他在我身边,再不离开我。他拉着我的手,他鼓励我,我还听到他低声说: “啊!如果我可以不呼吸,让先生可以多有些空气!” 我听到他说这话,不觉眼中满是泪水。 对我们全体来说,我们在船上都觉得难受,所以轮到自己挖冰的时候,人人都很迅速地、很高兴地穿上潜水衣,立即出去工作!铁锨在冰层上通通作响。胳膊累了,手弄破了,但这些疲倦算什么,这些伤口有什么要紧!总算有新鲜空气到肺中了!人们总可以呼吸了!人们总可以呼吸了! 可是,没有谁超出指定的时间,延长自己在水下的工作。备人工作完了,各人就将有氧气放出来的气箱交给自己的同伴。尼摩船长自己先做个榜样,他第一个遵守这种严格的纪律。时间到了,他把他的气箱给另一个人,回到船上有害的大气中,他老是那么镇定,一点不示弱,不发一句怨言。 这一天,一定的工作经常是更有力地完成了。在整个面积上,只剩下两米的冰要挖去。把我们跟自由海水分开的,只有两米的冰了。可是储藏库差不多空了。剩下的一些空气只能保留给工作人员使用。一点也不能绘诺第留斯号! 当我回到船上的时候,我是半窒息了。多么难过的夜!我简直不能加以描写。这样的一类痛苦是木可能写出来的。第二天,我的呼吸阻塞不通。头脑疼痛又加上昏沉发晕,使我成为一个醉人。我的同伴们也感到同样的难受。有些船员已经呼吸急促,正在发喘了。 这一天,我们的监牢剩下第六层的最后一米冰,尼摩船长觉得铁锨挖得大慢,决定用高压力来冲开那个把我们和底下水面分开的冰层。这个人仍然保持他原有的冷静和精力。他拿他的精神力量抑制他的肉体痛苦。他思想,他计划,他执行。按照他的指示,船减轻了分量,就是说,由于重力的变化,它从冰冻的一层浮起来。当它浮起来的时候,人们就想法把它拖到照它的浮标线所画出的宽大的坑上。然后,让它的储水池装满了水,它降下,装在坑里。 这时候,所有的船员都回到船上来,跟外间交通的两重门都紧闭起。诺第留斯号这时是躺在冰层上,这冰层只有一米厚,并且有千百处被探测器钻通。 储水池的龙头于是完全打开来,一百立方米的水都流进去,把诺第留斯号的重量增加了十万公厅。 我们等着,我们听着,忘记了我们的痛苦,仍然抱着希望。我们好像赌博,得救与否,完全看这最后一着了。不管我脑子中嗡嗡作响,昏舌、不清,但不久我听到诺第留斯号船身下颤抖了。下陷的作用发生了。冰层破裂,发出新奇的声响,像撕纸的声音一样,诺第留斯号渐渐沉下去。 “我们穿过去了!”康塞尔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不能回答他。我抓着他的手。我完全不由自主地怞搐,紧紧握住他的手。 突然间,诺第留斯号被它的过分重量所带走,像一颗炮弹沉入水中,就是说,它掉下去,像它在真空中尽可能快地掉下去那样! 于是把所有的电力都送到怞水机上,怞水机立即把储水池中的水排出。几分钟后,我们的下降停止。并且不久,压力表就指出船是在上升。推进器全速开行,船身钢板发生震动,一直在螺丝钉上都感到,它带我们向北方驶去。但是,现在从冰山下到自由海的航行,要延长多少时候呢,还要一天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仍不免要死在前头了!我半身躺在图书室的长沙发椅上,我不能出气了。我的脸孔发紫,我的双唇变蓝,我身体器官失灵。我看不见,我听不到。时间的概念在我心中消减了。我的肌肉不能伸缩了。这样度过的时间,我不可能估量。但我意识到我临死的痛苦开始了。我明白我是快要死了…… 忽然我苏醒过来。几口空气吹入我的肺中。我们是回升到了水面吗?我们是越过冰山了吗? 不是!那是尼德-兰和康塞尔,我的两个忠实朋友,他们牺牲自己来救我。还有些空气留在一个气箱里面;他们不呼吸它,他们给我保存起来,当他们窒总的时候,他们把一点一滴的生命送给我!我要把气箱推开;他们扯住我的手,于是我很快意地呼吸了一会儿空气。 我的眼光向大钟看去,正是早上十一点。这天应当是8月28日。诺第留斯号以每小时四十海里的惊人速度行驶。它简直是在水中作痛苦的挣扎了。 尼摩船长在哪里?他丧失了生命吗?他的同伴们跟他同时牺牲了吗?这时候,压力表指出,我们距水面只有二十英尺。单单有一座冰场把我们跟大气分开。我们不可以冲开它吗?总之,诺第留斯号去做这种工作了。是的,我感到它采取倾斜的方位,把后部下降,将前面的冲角挺起来。水装进去,就足以使它不平衡。然后,由于它的强力推进器的推动,它从冰场下面,像一架强大的攻城机冲上去。“它先把冰场渐渐撞开,然后退下来,再用全速力向裂开的冰场冲去,最后,它被极大的冲击力带走,它跳上了受它的体重所憧碎的冰面。 嵌板是打开了,可以说是拔开了,纯洁空气像潮水一般涌人诺第留斯号船上所有各部分来了。 第十七章 从合恩角到亚马逊河 我怎样到平台上来,我不能说。或者是加拿大人把我抱上来的。但我呼吸、我细细尝到那大海的兴奋刺激的空气了。我的两个同伴在我旁边也尽情狂吸这新鲜的空气。不幸受苦的人们长久没有吃东西,是不能马上尽情乱吃人们第一次给他们的食物的;我们却正相反,我们用不着节制,我们可以尽各人的肺量吸取这海上的空气。而给我们送来这种快意迷醉的,正是那海风,正是那海风! “啊!”康塞尔说,“氧,真好!先生不用怕呼吸了!现在并不缺少,人人都可以有了。”至于尼德-兰,他不说话,但他张开大嘴,简直要让鲨鱼看见都害怕。多么大力的呼吸!加拿大人好像正在燃烧的火炉,在那里“怞气”呢。 我们的气力很快就恢复过来,我看一下我们周围,在平台上的只有我们三人:没有一个船上的人员。尼摩船长也不见。诺第留斯号的奇怪的水手们仅仅呼吸那流通到船内的空气就满足了。没有一人出来享受那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对我的两个同伴表示感激和多谢的话。尼德-兰和康塞尔在长期痛苦的最后数小时中延续了我的生命,把我所有的感谢拿出来偿付这种牺牲精神并不算过多。 “好!教授,”尼德-兰回答我,“这事值得说出来吗!我们对这事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吗?一点都没有。这只是一个算术问题。您的生命比我们的有价值。所以必须保存。” “不,尼德,”我回答,“我的生命不是更有价值。谁也不能比善良仁爱的人们更优秀,而您正是这种人!” “算了!算了!”加拿大人很有些为难地一再说。 “你呢,我的忠实的康塞尔,你一定也受了大苦了。” “老实对先生说,并不怎么难过。我就是短了儿口空气,但我想我可以过得去。并且,我眼见先生晕过去,我就一点不想呼吸了,像人说的,这是断了我的呼……”废塞尔觉得他太罗嗦了,心中不好意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我的朋友们,”我情绪很激动地回答,“我们彼此是永远团结在一起,同时你们有权利处置我……” “我要使用这权利。”加拿大人立即回答。 “怎么?”康塞尔说。 “是的,”尼德-兰又说,“使用这权利来拉您跟我一同走,当我要离开这地狱的诺第留斯号的时候。” “谈正经事吧,”康塞尔说,“我们现在是向着好的方向走吗?” “是的,”我回答说,“因为我们是向着有太阳的方向走,现在有太阳的就是北方。” “不错,”尼德-兰又说,“不过还要知道,我们是向太平洋或向大西洋?是向往来人多的或荒凉无人的海航行呢?” 这点我不能答复,我怕尼摩船长要把我们带到同时浸润亚洲和美洲海岸的广阔的太平洋中去。他这样就完成了他的海底坏球旅行了,他又回到诺第留斯号可以获得最完全的自由的海中了。但是,如果我们回到太平洋中来,离开所有人居住的地方,那尼德-兰的计划将怎样呢? 我们对于这一点不久就明确了。诺第留斯号走得很快。不久就走过了南极圈,船头指着合恩角。我们是在3月31日晚上七点横过南美洲这个尖呷的。 那时我们忘记了所有过去的痛苦。那次被困在冰群中的记忆都不留在我们心中了。我们只是想到将来。尼摩船长并不露面,在客厅中,在平台上都看不见他。他的副手每天往地图上记录方位,让我知道诺第留斯号走的确实方向。就在这天晚上,我很满意,方向很明确,我们是从大西洋的水路到北方去。我把我观察所得的结果告诉了加拿大人和康塞尔。 “好消息呀!”加拿大人说,“不过诺第留斯号到哪里去呢广 “那我可不能说,尼德。” “它的船长是不是到过了南极,又要到北极去冒险,从西北方的著名水道回来呢?” “也不能不相信他会这样做。”康塞尔回答说。 “那么,”加拿大人说“我们就不能客气,恕不奉培了” “总之,”康塞尔补充“:,“这个尼摩船长是一个杰出人物,我们认识了他,绝不至后悔。“特别是在离开了他的时候!”尼德,兰立即回答说。 第二天,4月1日,诺第留斯号浮上水面来。中午前几分钟,我们在西面望见了海岸。那是火地岛,初期的航海家用为望见岛上土人的茅屋升起了无数的烟火,就给了它这个名称。火地岛形成广大的群岛集体,在南纬53度至56度之间,西经67度50分至77度15分之间,占据长三十里,宽八十里的面积。看来海岸很低下,但远方矗立着群山的高峰。我好像是望见了萨眠图山,这山高出海面两千零七十米,是金字塔形的片岩形成的山,峰顶很尖。尼德。兰告诉我说,根据这山是被云雾所遮,或是山形面目显露,就可以预见天气的好坏。这时候,山峰看来是在天空中清楚显露出来。那是好天气的预告,事实也正是这样。 诺第留斯号回到水底下,接近海岸,沿岸走了几海里……从容厅中的玻璃窗,我看见很长的海藤,以及巨大的黑角莱,就是那种带球海藻,只有南极的自由海中还有一些品种,它们有粘性和光滑的纤维带,长度达三百米,简直是真正的铁索,比大拇指还粗,很坚韧,时常可以当作船缆来使用。另外一种海草,名为维培菜,叶长四英尺,胶在珊瑚的分泌物中,像地毯一样铺在海底下面。它可以作为无数甲壳动物和软体动物、螃蟹、乌贼等的窝巢和食物。 在这物产丰富的海底上,诺第留斯号极端迅速地驶过。到了晚上,它走近马露因群岛,第二天我就可以看见那群岛上的峭削山峰。 在这一带海中,我们的鱼网打到很美丽的昆布和各种品种的海带,特别打到了一种黑角菜,根上带有最美味的淡菜。平台上又打到了十来只海鹅和海鸭,不久它们便放到厨房中去。在鱼类方面,我特别看到虾虎鱼属的骨鱼,尤其多滚鱼,长二分米,身上处处有灰白和黄色的斑点。 我也欣赏了无数的水母,是最美丽的水母属,马露因海中特有的茧形水母。有时,它们显出半球形,像很光滑的一把伞,上面有红褐色的条纹,下面垂着十二朵挺有规则的花彩。有时又是一个翻过来的花篮,很美观地从篮中散出红色大片的叶和红色的细枝。它们游行的时候,摇动它们的四只叶状胳膊,让自己的丰富触须漂摇四散,随便挂住。我很想保留起这种精美植虫动物的一些品种,但它们不过是烟云、光影、空架,一离开原来的海水,就消敝得无影无踪 当马露因群岛的最后高地在水平线上隐没不见的时候,诺第留斯号潜到二十至二十五米深的水层,沿着美洲海岸行驶。尼摩船长一直没有露面。 一直到4月3日,我们都没有离开巴塔戈尼亚海岸,船有时在海底下,有时在洋面上。诺第留斯号驶过拉普拉塔河。4月2日,它横过了乌拉圭,但是在距五十海里的海面上。它的方向总是往北,它沿着南美洲弯曲延长的海岸行驶。我们自从日本海上出发以来,到现在已经走了一万六千里了。早晨十一点左右,南回归线在西经37度上切过。我们走过了佛利奥呷海面。尼摩船长不喜欢让他的船离有人居住的已西海岸太近,用了惊人的速度驶过,使得尼德-兰大为不快。 这种迅速的行驶维持了好几天,4月9日晚上,我门望见了南美洲最偏东、形成圣罗喀角的尖呷。但诺第留斯号到达里又躲开,它潜入最深的海底,去找寻那在这尖呻和非洲(海岸塞拉-勒窝内之间的海底山谷。这座海底山谷是在安的列斯群岛相同的纬度上分出来,到方九千米的巨大下洼方结束。在这里,大西洋地质上的切面,一直到小安的列斯群岛,有一道长六公里的悬崖,很峭削,在跟青角群岛相同的纬度上,另有一道差不多一样长的石墙,这样就把整个沉下去的大西洋州围起来。这座广大山谷的底层有些山脉,崎岖不平,使这海底下面的景象美丽女口画。我讲这海底的情形,特别是按照诺第留斯号图书室所藏的手稿地图来讲的这地图显然是尼摩船长亲手制的,并且都是根据他个人的观察绘出来的。 两天内,在这一带荒凉无物的深水中,船都利用纵斜机板下去看过。诺第留斯号具有很长纵对角线的斜航作用,使它可以驶至所有的深水层。但在4月11日,它忽然上升,陆地就在亚马逊河的出口现出来,这是宽大的河口,输出水量很丰富,把好几里内的海水都冲得没有咸味了。 越过了赤道线:西方二十海里是几沿尼群岛,那是法国的领地,我们在那”里可以找到容易藏身的地方。但是海风吹得厉害,汹涌的波浪不容许一只小艇去冒险。这点尼德-兰一定了解到,因为他并不跟我说什么。在我个人,我也不提他的逃走计划,固为我不愿使他做那些一定要流产的试验。 我很容易拿有兴味的研究来补偿这次的迟误。在4月11日至12日的两天内,诺第留斯号没有离开海面,船上鱼网打倒的植虫类、鱼类和爬虫类非常丰富,成绩惊人。 有些植虫类是由鱼网的链索拖拽上来。大部分是那美丽的属于海苑葵科的须形海藻,在许多品种中,有那种被带须形藻,原来是大西洋这一部分海中的特产,那是小小的圆筒躯干,带优美的直线纹和红色斑点,头上展开新奇的触须花朵。 这一带海中的鱼类,我还没有机会加以研究,我举出下面不同的儿种。在软骨鱼类中,有化石花斑鱼,这是一种鳗色,长十五英寸,淡青色的头,紫红色的鳍,蓝灰色的脊背,壮腹是鲜明的银白红褐色斑点,眼膜周围由金黄色圈起来,它们是一种很斩奇的鱼,亚马逊河水把它们……直带到海中来,而它们普通是生活在淡水中的。有多瘤虾鱼,这鱼嘴脸作尖形,尾巴很长,很细,是一根齿形的尖刺。有长一米的小鲛,鲛皮是灰黑带淡臼的颜色,牙齿排成数行,弯曲向后,普通称为拖鞋鱼。有蝙蝠鞍鱼,这是一种作等腰三角形的红色鱼,半米民,胸鳍在突出的肉上,看来有些像蝙蝠的形状,但在鼻孔边有角质的触角,因此又别名为一角鱼。最后有好儿种箭鱼,带甲鱼,这鱼两侧多刺,闪出鲜明的金黄色,以及酸刺鱼,鱼身上的鲜明紫色显出柔和的色泽,像鸽于咽喉部分的颜色那样。 我拿我观察的一组多骨鱼类,来结束这个有些枯燥的、但很精确的图表:其中有巴桑鱼,这是无翼鳍属,嘴脸完全是钝角形和雪白的颜色,身上是美丽的黑色,长有一条很长很细的肉质纽带,有多利刺的齿状鱼;有三分米长的沙丁鱼,它发出闪闪的银色白光;有卵形鳍鱼,它长有两支肛门鳍。黑色牙刺鱼,颜色全黑,人们点燃草火把来钓它们;这是两米长的鱼,肉很肥,很白,很坚实,新鲜的时候,昧道跟鳗鱼肉差不多,晒下了,就带熏鲜鱼肉的味道。有半红色的拉布鱼,这鱼只在脊鳍和肛门姥下面才长有鳞。有茧鱼,这鱼身上有金色和银色的光辉,又杂上红玉和黄玉的色泽。有金尾绸鱼,肉非常嫩,它们身上的磷光时时在海水中间显露出来,有普比酬鱼,鱼的舌头细小,身上为橙黄色。又有魔鳍金黄的石龙子,黑色硬鳍鱼,苏里南群岛的突眼鱼等等。 这个“等等”并不能拦阻我再谈一种鱼,这种鱼康塞尔很人郴还记得,那是有道理的。 我们的一张网打到一种很板平的扁鱼,把这鱼的尾巴截去,就可以成为一个完全的圆盘,它重有二十公斤左右。鱼身下面是白的,上面是淡红的,带有深蓝色的圆点,并且圆点周围有黑圈,表皮很光滑-,后面是一支中间开裂的蛤。它摆在平台上,极力挣扎,全身怞搐,想翻过身子来,它费了这么大的力量,最后一次蹦跳,居然就要蹦到海中去了。可是康塞尔看着这条鱼,立即扑上去,我要拦住他的时候,他两手已经把鱼抓住了。 他立即被打倒,两腿蹬在空中,半身麻痹,大声喊: “啊: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您快来救救我。” 这可怜的老实人对我说话不用“第三人称”,这是第一次。 加拿大人和我跑去把他扶起来,我们两手急急地摩擦池,当他回复过未的时候,这个永远喜欢分类的人用半吞半;小的声音低低他说: “软骨纲,软鳍目,鳃固定的,鲛亚目,稣鱼科,电鱼属!” 第十八章 章鱼 在这几天内,诺第留斯号经常躲开美洲im岸。很显然,它不想到墨西哥湾水中,或安的列斯群岛海中来。那一带海水并不浅,不是不能容受它的船身龙骨,那一带海的平均深度是一万八千米;很可能是由于那一带有许多岛屿,许多汽船往来,对于尼摩船长说来是不适合的。 4月16日,在三十海里左右的距离,我们看见了马丁尼克岛和加德路披岛。我有一个时候望见岛上群山的高峰。 加拿大人打算在墨西哥湾实行他的计划,或逃到某些陆地上,或靠近往来岛屿间沿岸的一只船,他看见船躲开这海湾,很失望。在湾内,如果尼德-兰能乘尼摩船长不知不党的时候,把小艇夺到手,那逃走很可能成功。但如今是在大西洋上,那就不用想了。 加拿大人、康塞尔和我,我们对于这事谈了相当久。我们落到诺第留斯号船上作俘虏,到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我们走了一万七千里,像尼德-兰说的,那是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完结的。所以他向我作一个提议,这提议我简直没有预料到.那就是向尼摩船长明白干脆地提出下面的问题来:船长是打算把我们无限期留在他船上吗? 类似这一种会谈使我十分为难和厌烦。照我来看,这利,会谈不会有结果。在诺第留斯号潜水船方面,我们不能有一点指望,看来一切都要依靠我们自己。并已,最近以来,这个人变得更沉郁,更不露面,更不爱交往了。好像他有意躲开我。我很少有机会碰到他。以前,他很喜欢给我解释海底的神奇,现在他听任我看书做研究,他简直不到客来 他心中有过哪一种变化呢?由于哪种原因呢?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或是可以责备自己的地方。也许是我们在船上使他为难吗?可是,我不敢希望他有一天会恢复我们的自由。 所以,我请尼德在行动之前让我思考一下,如果这次会谈得不到什么结果,可能就增加他的猜疑,使我们的处境更困难,对于加拿大人的计划有损害。我又补充说,我不可能拿我们的身体健康作理由请求离开诺第留斯号。事实上,除了在南极的冰山下我们受了痛苦之外,尼德-兰、康塞尔、我,我们的身体一直都很好。那种卫生的饮食,那种健康的空气,那种规律的生活,那种温度的稳定,决不至于人生疾病,而在一个对于陆地没有任何留恋的人来说,在一个足摩船长来说,那他是在他自己家里,他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他可以朝他的目的地走去,这在别人看来是神秘的道路,但他自己看来就不是神秘的道路了。这样一种生活,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我们并没有跟人类断绝。在我个人,我不想把我的十分奇异和十分新鲜的研究跟我一齐埋葬。我现在有权利来写这本关于海洋的真正的书,而这本我想,早晚总有一天可以公之于世。 就在这里,在安的列斯群岛水域中,海水下面十米,从敞开的嵌板看,又有多少有趣的海洋产物,我应当写在我的日记本上!在许多植虫动物中间,有那些名海扁筒的船形腔肠类,那是一种粗大的长方形膀眈,带螺铀质的闪光,把它们的膜迎风张开,让它们的蓝触须浮在水中,像丝线一样,眼看来是美丽迷人的水母,但手触上是分泌腐蚀性液汁的麻草。在鱼类一门中,有那些蛇稣鱼,那是长十英尺,重六百磅的巨大软骨鱼,胸鳍是三角形,脊背中间有些突起,眼睛长在头部最前端,它们像船只的残骸,浮来浮去,有时跟不透亮的窗板一样,遮盖住我们的玻璃窗。有那些美洲箭鱼,大自然对于它们只涂上黑白两种颜色。有那些匣形虾虎鱼,这鱼很长,多肉,带黄色的鳍和突出的颗骨。有那些长十六分米的婧鱼,这鱼齿很短很尖,满是细鳞,它是属于臼脂结的一种。其次,有云层一般出现的海诽鲤龟,它们从头到尾胸腹间有一条一条的金黄色带,在水中摇动它们的光彩辉煌的鳍。最后,有那些金黄的苹果鳍鱼,它们装上碧工色的条带,穿着丝绒的外衣,像维郎尼斯所画的王公一样,在我们眼前走过。有那些带刺绸鱼,它们胸鳍拨得很快,一下子就不见了。有那些磷光鲸鱼,身长十五英寸,被包围在闪闪磷光中。有那些鳅鱼,拿它们粗大多肉的尾巴打搅海水。有那些红色鲍鱼,它们好像拿着它们的尖利胸鳍,摇来摇去割海水。有那些银白的月光鱼,它们叫这个名字很恰当,因为它们在水际升起来,就像发出许多淡白光线的月亮。 4月20日,我们航行在平均一千五百米深的水层。那时跟船最接近的陆地是留力口夷群岛,群岛散开,像铺在海面上的一堆石板。在这一带有高出的海底悬崖,那是像宽大基础那样铺下的平板大石形成的一道一道直立高墙,在墙中间露出许多黑洞,我们船上的电光不可能直照到底。 这些岩石上面铺着层层的阔大海产草叶,宽大的昆布类,巨大的黑角菜,简直就是海产植物形成的墙壁,正好与地唐巨人1的世界相配。 从我们上面说的巨大植物,康塞尔、尼德-兰和我,自然而然地就要谈到这一带海中的巨大动物。显然其中有些是作为其它一些动物的食物的。不过,从几乎不动的诺第留斯号的玻璃窗中看,我在那很长的草叶条上,见到腕足门的主要节肢类动物,长爪的海蜘蛛、紫色海蟹、安的列斯群岛海中特有的翼步螺。 大约是十一点左右,尼德-兰让我注意那巨大昆布间发生的厉害怕人的蚤动。 “那么,”我说,“这里真正是章鱼的窟洞,在这儿要看见一些这种怪物毫不为奇。” “怎么!”康塞尔说,“是那头足纲的枪乌贼,单纯的枪乌贼吗?” “不,”我说,“是那身躯巨大的章鱼。尼德朋友一定搞错了,因为我并不看见什么。” “我很惋惜,”康塞尔回答,“我很想同这种大章鱼面对面地看一看,这种东西我听人说过很多,它可以把船只拖到海底下去呢。这类东西叫做克拉……。” “克拉克(吹嘘)1一下就够了。”加拿大人用讽刺的语气说。 “克拉肯。”康塞尔抢着说,他说完他的话,并没有理会到他的同伴的嘲笑。 “谁都不能让我相信,”尼德-兰说,“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动物存在。” “为什么不能?”康塞尔回答,“我们相信过先生的海麒麟了。” “康塞尔,我们错了。” “当然错了!不过一定还有别的人相信它。” “那可能,康塞尔,但是我自己,我一定要亲自动手宰割过了,才相信有这些怪物存在。” “这样,”康塞尔问我,“先生也不相信有巨大的章鱼 “暧!有谁相信过呢?”加拿大人喊道。 “尼德朋友,有许多人相信呢。” “不是打鱼人。恐怕是学者们吧!” “对不起,尼德。打鱼人和学者们都相信!” “但是,现在跟您说话的我这个人,”康塞尔神气十分严肃地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曾看过一只大船被一条头足类动物的胳膊拉到海底下去。” “你看见过这个吗?”加拿大人问。 “不错,尼德。”你亲眼看见过吗?” “我亲眼看见过。” “请问在什么地方。” “在圣马罗港。”康塞尔沉着坚定地回答。 “在港中吗?”尼德-兰用讥笑的语气说。 “不,在一所教堂里。”康塞尔回答。 “在一所教堂里!”加拿大人喊道。 “对,尼德朋友。那是一幅绘着这条章鱼的图画!” “好嘛!”尼德-兰大笑说,“原来康塞尔先生逗着我玩呢!” “事实上,他是对的,”我说,“我听人说过这幅画。不过画的主题是根据一个传说,您知道,谈到生物科学,我们要怎样来看这些传说!并且,一谈到怪物时,人们的想象总是要错舌、起来的。不仅有人说这些章鱼可以拉走船只,并且有一个人,叫做奥拉又斯-麦纽斯1的,说有一条头足类动物,长一海里,与其说像一个动物,不如说是像一个岛屿。又有人说,宜都罗斯的主教有一天在一堆岩石上搭起一座神坛,做弥撒。他做完了弥撒,这堆岩石行动起来,回海中人了。这堆岩石原来是一条章鱼呢。” “说完了吗?”加拿大人问。 “没有,”我回答,“另一个主教,彭士皮丹。德。伯尔们也说过一条章鱼,在这章鱼身上可以躁演一队骑兵呢!” “从前的主教们可真能说!”尼德-兰说。 “最后,古时代的生物学者引举过一些怪物,嘴好像一个海湾,身躯十分巨大,连直布罗陀海峡都走不过去。” “真妙!”加拿大人说。 “在这些故事里面,是有些真的东西吗?”康塞尔问。 “一点没有,我的朋友们,至少从超出似真性的界限而走人寓言或传说的范围一点上看,一点没有。不过,讲故事人的想象,虽不一定要有一个真实的原因,但至少总要有一个假借的理由。人们不可能否认有巨大类型的章鱼和枪鸟贼存在,不过它们赶不上鲸科动物。亚里士多德曾经确实说过有一条长三米十厘米的枪乌贼。现在的打渔人时常看见有枪乌贼,身长超过一米八十厘米。杜利斯提和蒙伯利野1的博物馆收藏有一些章鱼的骨胳,长达二米。此外,根据生物学家的计算,一条这种动物,长仅仅六英尺,但它的触须长达二十七英尺,这就足够使它们成为怕人的怪东西。 “现在有人打到吗?“加拿大人问。 “就是没有人打到,但水手们至少是看见过的。我的一个朋友,哈夫尔港的保尔-包斯船长,他时常对我肯定他说,他在印度洋中曾经碰见过一条这种身躯巨大的怪物。但最出奇的,并且不能否认这些巨大动物存在的,就是数年前,1861年发生的那件事实。” “那件事实是怎样的?”尼德-兰问。 “那件事实是这样。1861年,在铁匿利夫岛的东北,差不多跟我们现在相同的纬度上,通讯舰亚列敦号的船员看见一条巨大的枪乌贼在水中浮游。布格船长挨近这东西,他用叉和枪打它,没有什么结呆,因为枪弹和叉刺穿了它的棉花一般的肉,就好像插进完全稀烂的粘液那样。经过几次的失败,打不到它,船上人员最后把绳纽结扣在这条软体动物身上。这绳纽结直滑溜到它的尾鳍边停下;船上人员想把这怪东西拉上船来,但它的身体十分重,弄得它因为受绳索的拖拉,跟尾巴分开,它没有了尾巴,潜入水中不见了。” “总算有了一件事实。”尼德-兰说。 “是一件确切无疑的事实,老实的尼德。因此有人建议,称这章鱼为‘布格的枪乌贼’。” “它身长多少?”加拿大人问。 “它不是长六米左右吗?”康塞尔说,他站在玻璃边,重新看那崎岖不平的悬崖。 “正是六米长。”我回答说。 “它的眼睛长在额门顶,不是生得很大吗?” “是的,康塞尔。” “它的嘴不是跟鹦鹅的一样,大到了不得吗?” “不错,康塞尔。” “那么!请先生原谅。”康塞尔安静地回答,“如果这边的不是布格的枪乌贼,至少也是它的兄弟了。” 我眼看着康塞尔,尼德。兰跑到玻璃窗边去。 “真是怕人的东西。”他喊道。 我也跑前去看,我简直吓得倒退,不禁发出厌恶的表情。在我眼前走动的是那使人骇怕的怪物,真可以放在古代悲剧的传说怪物里面呢。 这是一条身躯巨大的章鱼,长八米。它极端快捷地倒退着走,方向跟诺第留斯号走的相同。它那海色的呆呆的k大眼睛盯视着。它的八只胳膊,不如说八只脚,长在它脑袋上,因此这种动物得了头足类的名称,发展得很长,有它身躯的双倍那样长,伸缩摆动,像疯妇人的头发那样乱飘。我们清楚地看见那排列在它触须里面、作半球形圆盖的二百五十个吸盘。这些吸盘有时贴在客厅的玻璃上,中间成真空。这怪东西的嘴——一骨质的嘴,生成像鹦鹉的一样——垂直地或开或合。它的骨质的舌头本身有几排尖利的牙,颤抖着露出那一副真正的大铁钳。大自然是怎样离奇古怪呵!在软体上有一个鸟嘴!它的身躯作纺锤形,中腰膨胀,形成一大肉块,重量不下二万至二万五千公斤,它身上的不定的颜色随着这怪东西的激动,极端迅速地改变着,从灰白色陆续变为红褐色。 这个软体动物为什么激动呢?一定是因为诺第留斯号在面前,船比它更巨大可怕,并且它的吸盘脚或它的下颚又没法捉住它。可是,这些章鱼是多么怕人的怪物!造物者分给它们的是多么出奇的活力!它们的运动有多大的劲,因为它们有三个心脏! 偶然的机会把我摆在这枪乌贼面前,我不愿丢了这个机会,对这头足类的品种,不小心加以研究。我克服自己对它的外形所有的厌恶心情,我拿了一支铅笔,开始给它作写生画。 “或者这跟亚列敦号看见的是同一条东西吧。”康塞尔说道 “不是,”加拿大人回答,“因为这一条是完整的,而那一条是丢了尾巴的。” “这不成理由,”我回答,“因为这类动物的胳膊和尾巴是可以由逐渐的累积重新生出来的,七年以来,布格的枪乌贼是可能有时间又长出尾巴来了。” “此外,”尼德立即回答,“如果这条不是它,那许多条中间或者有一条是它!” 果然,好些其他的章鱼又在船右舷的玻璃边出现了。我算了一下共有七条。‘它门护卫着诺第留斯号前行,我听到它门的嘴在钢板上摩擦的格格声音。我们是它们希望中的食物。我继续我的工作,这些怪东西在我们两旁海水中十分准确地保持一定的速度。就像它们是站着不动的一样,我简直可以在玻璃上用纸把它们缩小摹下来。这时,诺第留斯号行驶的速度很慢。 忽然诺第留斯号停注了。一次冲击使它全身都发生震 “我们是捡上什么了吗广我问。 “总之,”加拿大人回答,“我们已经摆脱开了,因为我们浮起来了。” 诺第留斯号浮起来了,但它停着不走。它的推进器的轮叶没有搅动海水。一分钟过了。尼摩船长走进客厅来,后面跟着他的副手。 我好些时候没有看见他了。看来他的神色忧郁。没有跟我们说话,或著没有看见我们,他走到嵌板边,看一下那些章鱼,对他的副手说了几句话。他的副手出去。不久嵌板闭起来;天花板明亮了。 我走到船长面前,我对他说: “真是新奇的章鱼品种。”我说话时语气很从容,像一个喜爱鱼类的人在养鱼缸面前说话一样。 “是的,生物学家,”他回答我,“我们现在要跟它们肉搏 我眼盯着船长。我想我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肉搏吗?“我重复一下说。 “对,先生。推进器停住了。我想有一条枪乌贼的下颚骨撞进轮叶中去了。因此就阻碍了船,不能行动。” “您将要怎么办?” “浮上水面,把这条害虫宰了。” “是件困难的事呀。” “是的。电气弹对于这团软肉没有办法,软内没有足够的抵抗力,不能让弹爆发。我们还是用斧子来砍。” “也可以用又来叉,先生,”加拿大人说,“如果您不拒绝我加入,我一定来帮忙。” “我接受您的帮助,兰师傅。” “我们陪您一同去。”我说。我们跟着尼摩船长,向中央楼梯走去。楼梯边有十来个人,拿着冲锋用的斧子,准备出击。康塞尔和我,我们拿了两把斧子。尼德-兰手执一杆鱼叉。 那时诺第留斯号已经浮上水面来了。一个水手站在楼涕的最高的一级上,把嵌板上的螺钉松下来。可是母螺旋刚放开,嵌板就十分猛烈地掀起,显然是被章鱼一只胳膊的吸盘所拉了。立即有一只长胳膊,像一条蛇,从开口溜进来,其它二十只在上面摇来摇去。只一斧子,尼摩船长就把这根巨大的触须截断,它绞卷着从楼梯上溜下去。 在我们彼此拥挤着走到平台上时,另外两只胳膊,像双鞭一样在空中挥动,落在尼摩船长面前站着的那个水手身上,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卷走了。尼摩船长大喊一声,跳刽外面去。我们也跟着一齐跳出来。 多么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个不幸的人,被触须缠住,粘在吸盘上,让这条庞大卷筒随意在空中摇来摆去。他气喘,他窒息,他叫喊:“来,救我!来,救我!”他这话是用法话说的,引起我的十分深刻的惊怪!那么我是有一个同胞在船上!或者有好几个!这个使人心碎的呼救声,我一生都听到。 这个不幸的人眼看是完了。谁能从这强大的卷抱中把他夺过来呢?可是尼摩船长跳在章鱼身上,又一斧子,他把另一只胳膊又砍下来了。他的副手奋勇狂怒地跟那些爬在诺第留斯号两边的其他章鱼战斗。船员们各人挥动斧头,乱砍乱杀。加拿大人、康塞尔和我,我们也把我们的武器穿进这大团肉块中去。一种强烈的康香昧敌人空中。真正是怕人。在一瞬间,我以为那个不幸被章鱼缠住的人可能从它那强大的吸盘上救下来。八只胳膊有七只都被砍下了。剩下的一只把那个人像一支笔般挥动,在空中转来转去。但当尼摩船长和他的副手扑到它身上去的时候,这个东西喷出一道黑色的液体,这是从它肚子中的一个口袋分泌出来的黑水。我们的眼睛都被弄得昏花看不见了。当这团浓黑雾气消散的时候,枪乌贼不见了,跟它一起,我的不幸的同胞也不见了! 那时我们是何等愤怒地来跟这些章鱼拼命呀!我们一点不能自主了。有十条或十二条章鱼侵到平台上和诺第留斯号两边来。我们在平台上,在血泊和墨水中跳动者的一条一条的肉段中间滚来滚去,这些粘性的触须就像多头蛇的头一样,一会又生出来了。尼德-兰的叉每一下都刺人枪鸟贼的海色眼睛中,把眼珠挖出来。可是,我的勇敢同伴不可能躲开,突然被一条怪物的触须卷住掀倒在地。枪乌贼的厉害可怕的嘴对着尼德-兰张开来。这个不幸的人要被咬为两段了。我急急跑去救他,但尼摩船长走在我的前面,先我动了手。他的斧子砍人两排巨大齿牙里面了,加拿大人出人意料地得救了,站起来,把整条叉刺人章鱼的三个心脏中。 “我应该有这次机会报答您啊!”尼摩船长对加拿大人说。 尼德点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次战斗延长至一刻钟之久。怪物打败了,受伤了,死了,最后给我们让出地方来,溜人水中不见了。 尼摩船长全身血红,站在探照灯附近,一动也不动,眼盯着吞噬了他的一个同伴的大海,大滴的泪珠从他的眼里淌了出来 第十九章 大西洋暖流 4月20日的惊人场面在我们中间永远没有一人能忘记,我是在强烈的情绪下把它写下来的。以后我又把这个叙述重读一遍,我把它念给康塞尔和尼德-兰听。他们觉得我所写的很正确,跟实际情形一样,但产生的效果还不够强烈。想描绘这类图画,必须我们诗人中最有名的一位。《海上劳工》的作者的妙笔1,才能表达出来。 我上面说过,尼摩船长眼盯着水波流消。他的痛苦是大得了不得的。自我们到船上来,这是他损失的第二个同伴.“这个同伴死得多么可怕!这个朋友被一条章鱼的粗大胳膊压扁,室息,扭断,被它的铁牙床研碎,不能跟他的同伴们一样地在珊瑚墓地的安静水底长眠! 对我个人来说,在这次战斗中,那个不幸的人发出的最后绝望的呼喊把我的心肠撕碎了。这个可怜的法国人,忘记他在船上约定的语言,又说出祖国和母亲的话来,发出最后一次的呼救!诺第留斯号所有的船员,他们全是身心跟尼摩船长还结在一起的,他们是跟他一样躲避人类的;那么,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同胞!在这个神秘的团体中一这个团体显然由不同国籍的人组成一~代表法国的只是他一个人吗?这又是不断横在我心头的不可解的一个问题! 尼摩船长回他的房中去了,我有好些时候看不见他。如果我从诺第留斯号来判断——因为他是船的灵魂,船完全受他的感应,他应该是愁闷、失望和踌躇,诺第留斯号并不保持一定的方向。它走来走去,像一具死尸,随波上下。它的推进器已经松开,自由了,它几乎用不着这个推进器了。它没有固定方向地漂流着。它又不忍离开它最后一次斗争-的场所,那个吞噬了他的一个亲人的海面! 这样过了十天。一直到了5月:日,诺第留斯号在巴哈麻水道口望见留加衣群岛后,又驶向往北方去的水道。我们于是沿着海中最大河流的潮水行驶,这河有它自己的边岸,自己的鱼类和自己的温度。我称这河为大西洋暖流。 是的,这是一条河流,它在大西洋中自由流动,它的水跟大西洋的水互不相混。它是一条成水河,比周围的海水更成。它的平均深度是三千英尺,平均宽度是六十海里。在某几处,它的水流速度是每小时四公里。它的水的不变积量比地球上任何的河水积量都大。 大西洋暖流的真正水源,它的出发点,由莫利船长指出来的,可以说,是在嘉斯贡尼海湾1。它的水在这湾中,温度和颜色还不很强,但已经开始形成了。它向南流,沿赤道非洲走,水流受热带地区阳光的蒸晒,日益变得温热起来,横过大西洋,到达巴西海岸的三罗格罗,然后分成两个支流,一个支流流入安的列斯群岛海中,尽量吸取温热水分。这时候,大西洋暖流担任恢复海上温度的平衡,以及把热带海水跟北极海水混和起来,开始它的保持均衡的作用。在墨西哥湾中,它被晒至白热程度,沿北美海岸奔向北方,一直前进到纽芬兰岛。然后受台维斯海峡寒流的推送,转折向西,又流入大西洋中,在地球这一处的一个大圈上沿斜航曲线流去。到北纬43度,暖流又分为两支,其中一支受东北季候风的帮助,回到嘉斯贡尼湾和阿梭尔群岛,另一支使爱尔兰和挪威海岸获得温暖后,直流至斯勃齐堡,在斯勃齐堡一带,它的温度降至四度,形成北极自由流动的海。 这时诺第留斯号航行的就是大西洋的这条河流。从巴哈麻水道口出来,在十四里宽,三百五十米深的地方,暖流行动的速度是每小时八公里。这种速度越向北去越慢;这种规律性是有其存在必要的,因为有人已经指出,如果暖流的速度和方向改变了,欧洲的气候就将变幻莫测。 到中午左右,我跟康塞尔在平台上。我告诉他关于大西洋暖流的一些特殊性。当我把话说完时,我要他把手放到水流里面去。 康塞尔照我的话做,把手放下去,他很惊异,他没有丝毫冷热的感觉。 “这因为,”我对他说,“大西洋暖流从墨西哥湾出来,它的水温跟人的体温没有什么差别。暖流是巨大的暖气炉,使欧洲沿海气候温和,永远有青草绿叶。并且,如果我们要相信莫利说的活,把暖流的热力全部利用起来,供应的热量:可以使一条亚马逊河或密苏里河一般大的铁的河流,永远保持熔点温度。” 在这时候,暖流的速度是每秒两米二十五厘米。它的水流跟周围的水流很不同,它的受压挤的水在洋面上特别浮出,使它的暖水和海中冷水之间造成不同的水平。另外,暖流的水很沉黑,富于盐质,它的纯蓝靛色在周围的绿波上截然分开。当诺第留斯号跟嘉、罗林群岛在同一纬度上,船冲角进入了暖流,它的推进器还在海水中搅动的计,候,这两种水流的分界线就有很明显的划分了。一个整个的生物世界被带进这水流里。在地中海很常见的肛鱼,成群地在暖流中游行。 在夜间,大西洋暖流的磷光海水跟我们探照灯的电光相竞赛,特别在天气变化、有暴风雨威胁我们的时候。 5月8日,跟北加罗林群岛在同一纬度上,我们还是与哈提拉斯角侧面遥遥相对。这时,大西洋暖流的宽度是七千五海里,它的深度是二百一十米。诺第留斯号继续随意冒险行驶。在船上好像没有什么管理和监督了。我要承认,在这种情况下,逃走的计划很可能实现,是的,有人居住的海岸到处都给人们以方便的藏身处。海上有许多汽船不断往来行驶,它们是从纽约或从波士顿到墨西哥湾的定期船只,又有那些小的二桅帆船在美洲沿海各地担任沿岸航行的工作。我们对很有希望能得到这些船只的接待。所以,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是诺第留斯号离美洲联邦海岸有三十海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突然的险恶情势完全打破了加拿大人的计划。天气很坏。我们走近了这带常有暴风的海,就是台风和旋风产生的地方,产生的原因,正是由于大西洋暖流。在一只脆弱的小艇上,冒险与时常狂吼的波涛搏斗,那一定是白送性命。尼德-兰本人也同意这种看法。所以,对于他的发狂的思乡病,虽然只有逃走才能治疗,但现在,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再忍耐一些时候了。 “事情必须结束了,”那一天他对我说,“我想对于这事必须有明确的决定。您的尼摩离开陆地,往上溯,向北开行了。但我公开对您说,南极我已经受够了,我决不跟他到北极去。” “怎么办,尼德?这时候,逃走是不可能呢!” “我还是我从前的那个主意。必须跟船长谈一下。当我们在您的祖国沿海中的时候,您并没有跟他说。现在到我的祖国沿海中了,我要跟他说了。当我想到,没有几天,诺第留斯号就要跟新苏格兰在同一纬度上,在那边,近纽芬兰岛,现出阔大的海湾,圣劳轮斯河流入这湾中,圣劳轮斯河是我的河,是我生长的城市魁北克所在的河,当我想到这事时,我的愤怒完全露在我脸上了,我的头发竖起来了。您瞧,先生,我情愿跳到海中去!我不愿留在这里!我闷死了!” 加拿大人显然是忍无可忍了。他的坚强天性不可能跟这无期延长的监牢生活相适应。他的容貌一天一天改变。他的性格愈来愈忧郁。我感觉到他所忍受的苦恼,因为我也一样,心中有了思乡病。差不多七个月过去了,一点陆地上的消息也得不到。还有,尼摩船长的孤独,他脾气的改变——特别自从那一次跟章鱼战斗后,他的沉默,都使我在不同的角度下来看这些问题。我感到臼己心中没有那开始时期的热情了。在这专给鲸科动物和其他海中生物生活的环境中,只有像康塞尔这样的一个佛兰蒙人才能安心接受。真是,如果这个老实人没有肺而有腮,我想他很可以做一条了不得的好鱼! “先生,怎么样?”尼德-兰看见我不回答,立即又说。 “尼德,那么,您要我去问尼摩船长,他对于我们是怀着怎样的意图吗?” “是的,先生。” “虽然他已经说过了,也还要问一下吗?” “是的。我希望最后一次把这件事搞明白,请你特别为我同他说吧,单单以我的名义同他说吧。” ,‘可是我很难碰见他。而且他也在躲我呢 “那就更多一个理由,必须去看他了。” “尼德,我不久一定问他,” “什么时候?”加拿大人坚持地问。 “当我碰见他的时候。…… “阿龙纳斯先生,您让我找他去好吗?” “不,我找他去。明天……” “今天。”尼德-兰说。 “好。今天,我就去看他。”我回答加拿大人说。要是他自己去的话,一定会把整个事情搞糟了。 我独自留在那里。我决定去问船长了,我打定主意立即把事情办完,我喜欢办完的事,不喜欢待办的事。 我回到我房中。从我房中,我听到尼摩船长的房中有脚步声,那就不应该放过这个碰见他的机会了。我敲敲他的门,我得不到回答。我又敲一下,然后我用手转动门扣。环境中,只有像康塞尔这样的一个佛兰蒙人才能安心接受。真是,如果这个老实人没有肺而有腮,我想他很可以做一条了不得的好鱼! “先生,怎么样?”尼德-兰看见我不回答,立即又说。 “尼德,那么,您要我去问尼摩船长,他对于我们是怀着怎样的意图吗?” “是的,先生。” “虽然他已经说过了,也还要问一下吗?” “是的。我希望最后一次把这件事搞明白,请你特别为我同他说吧,单单以我的名义同他说吧。” ,‘可是我很难碰见他。而且他也在躲我呢 “那就更多一个理由,必须去看他了。” “尼德,我不久一定问他,” “什么时候?”加拿大人坚持地问。 “当我碰见他的时候。…… “阿龙纳斯先生,您让我找他去好吗?” “不,我找他去。明天……” “今天。”尼德-兰说。 “好。今天,我就去看他。”我回答加拿大人说。要是他自己去的话,一定会把整个事情搞糟了。 我独自留在那里。我决定去问船长了,我打定主意立即把事情办完,我喜欢办完的事,不喜欢待办的事。 我回到我房中。从我房中,我听到尼摩船长的房中有脚步声,那就不应该放过这个碰见他的机会了。我敲敲他的门,我得不到回答。我又敲一下,然后我用手转动门扣。决不能让它损失,但您用来执行您的计划的,是很原始粗糙的方法。谁知道大凤把这盒子吹到哪里去?它将落到什么人的手中?您不能找出更好的办法吗?您,或你们中的一位,不可以……?” “永不能,先生。”尼摩船长打断我的话,急促地说。 “就是我,我的同伴们,我们愿意保存这特别藏起来的手稿,如果您能恢复我们的自由……” “自由!”尼摩船长站起来说。 “是的,先生,就是这个问题,我现在要来问问您。我们在您船上有七个月了,我今天用我的同伴和我的名义来问您,您的意图是不是要把我们永远留在这船上。” “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说,“我今天要回答您的话,就是七个月前我回答过您的:谁进了诺第留斯号就不能离开它。” “您要我们接受的简直是奴隶制了!” “随便您喜欢给它川-么名称吧。” “可是,奴隶随时随地保留有要恢复他的自由的权利:不管哪种机会来到,他都会认为是好的,都要加以利用! “这个权利,”尼摩船长回答,“谁否认您有?我曾想过要您们发誓把您们束缚住吗?” 船长两手交叉在胸前,眼盯着我。 “先生,”我对他说,“第二次再来谈这个问题,不是您所高兴,也不是我所愿意的。不过我们既然说到了,我们就尽情地谈一下。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单单关于我个人的问题。对我来说,研究是一种帮助,一种有力的转移,一种吸引,一种热情,可以使我忘记一切。跟您一样,我生活不求人知,我只有一种微小的希望,想把自己工作的结果,有一天利用一个靠不住的盒子,随风浪的漂流,遗赠给将来的人。总之,我在我了解您这个人的某些方面上。我可以佩服您,跟着您,没有什么苦恼和不快。但您的生活有其他的方面,使我觉得它是很复杂和很神秘,就是这一部分,一直到现在,我的同伴和我,丝毫不了解。我们的心时常为您而跳动,为您的某些痛苦而感动,或为您的天才或勇敢行为而鼓舞:但是,我们同时又看到,不论是从朋友或从敌人方面发出来的美和善,哪怕是出于人类同情心的最细微的表示,我们也必须把它压抑在心中,不能露出来,那么,就是这种感觉,我们对于所有牵涉到您的全是陌生的这种感觉,也就使得我们的处境有些不能忍受下去;甚至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特别对尼德-兰来说,更是这样。对自由的热爱,对奴役的憎恨:在天性跟加拿大人一般的人心中可以生出的报复计划,他可能思想的,可能企图的,可能要做的……您心中曾想过一下吗?” 我停声不说了。尼摩船长站起来说: “尼德-兰思索的,企图的,要做的是什么,随他的意思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并不是我把他找来的呀!并不是我高兴把他留在船上啊!至于您,阿龙纳斯先生,您是能了解一切的人,就是不说出来您也能了解的人,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回答您的了。希望您来谈这个问题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因为第二次我就是听都不听您了。” 我退出来。自这一天起,我们的情形很是紧张。我把谈话报告给我的两个同伴听了。 “我们现在知道,”尼德-兰说,“对于这个人我们不能有什么期待了。诺第留斯号现在接近长岛,不管天气怎样,我们逃吧。” 但是天气愈来愈坏,有迹象预告大风暴就要到来。空中大气变成灰白的牛奶色。在天际,接着一阵一阵疏散的淡云来的,是那朵朵的浓密乌云了。别的低垂的层云很快地在空中飞过。海水高涨,鼓起阔大的波涛。除了喜欢跟风暴做朋友的那一种:海燕外,所有的鸟都不见了。风雨表显著下降,表示空中的温度很高,水蒸气很多。暴风镜受了大气中饱和的电力,内部物质分解了。风雨的猛烈斗争很快就要展开了。 大风暴在5月8日那一天爆发,正当诺第留斯号跟长岛在同一纬度上,距纽约水道只有几海里远的时候。我可以描写这次风雨的激烈斗争,因为,不知由于哪种古怪的情绪,尼摩船长不让船潜入海底,而要它在水而上乘风破浪。 凤从西南方吹来,首先是一阵一阵的凉凤,就是说,每秒的速度为十五米,到下午二点左右,速度就达到每秒二十五米。这是暴风的速度了。 尼摩船长站在平台上,在猛烈的暴风下屹立不动。他腰间用绳子捆住,可以抵抗阵阵冲来的大浪。我也站在平台上,也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欣赏这风暴,同时又赞美这不怕风暴的无与轮比的人。波涛汹涌的海面被浸在水中的片片巨大浓云扫过。我再也看不见大漩涡中形成的中间小浪。只有煤黑色的长波大浪,浪尖并不汹涌,因为它们紧凑环境中,只有像康塞尔这样的一个佛兰蒙人才能安心接受。真是,如果这个老实人没有肺而有腮,我想他很可以做一条了不得的好鱼! “先生,怎么样?”尼德-兰看见我不回答,立即又说。 “尼德,那么,您要我去问尼摩船长,他对于我们是怀着怎样的意图吗?” “是的,先生。” “虽然他已经说过了,也还要问一下吗?” “是的。我希望最后一次把这件事搞明白,请你特别为我同他说吧,单单以我的名义同他说吧。” ,‘可是我很难碰见他。而且他也在躲我呢 “那就更多一个理由,必须去看他了。” “尼德,我不久一定问他,” “什么时候?”加拿大人坚持地问。 “当我碰见他的时候。…… “阿龙纳斯先生,您让我找他去好吗?” “不,我找他去。明天……” “今天。”尼德-兰说。 “好。今天,我就去看他。”我回答加拿大人说。要是他自己去的话,一定会把整个事情搞糟了。 我独自留在那里。我决定去问船长了,我打定主意立即把事情办完,我喜欢办完的事,不喜欢待办的事。 我回到我房中。从我房中,我听到尼摩船长的房中有脚步声,那就不应该放过这个碰见他的机会了。我敲敲他的门,我得不到回答。我又敲一下,然后我用手转动门扣。划为条纹。 我受不了闪电的光辉,但尼摩船长正视着它,好像要把风暴的灵魂吸取过来。隆隆可怕的响声布满空中,这是很复杂的声响,由互相击打的波浪怒吼声,大风的呼啸声,雷电的爆裂声所组成。凤从夭际各处吹来,台风臼东方出发,经过北方、西方和南方,又回到东方,跟北半球的回旋风暴的方向正相反。 啊:这大西洋暖流!它被称为风暴王,真有道理!由于在它水流上面,备层空气的温度不同,使它造成厉害强大的台风。 接着大雨,就是一阵烈火。雨点变为轰掣闪电的羽饰了。真使人要说,尼摩船长想求得一种配得上他身份的死。是要让雷来轰自己呢。受到了一次可怕的颠簸震动,诺第留斯号把它前头的冲角竖起在空中,像避雷针那样,我看见从冲角上发出很长的火花。疲乏了,力尽了,我爬在台上滚到嵌板边去。我把嵌板弄开,下到客厅中,这时候,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猛烈达到了最高点。想在诺第留斯号内部站立起来,简直不可能。 尼摩船长到半夜左右才回船中,我听到储水池渐渐装满水,诺第留斯号轻轻地沉到海水下面去。 通过客厅中打开的玻璃窗,我看见好些惊慌的大鱼,像幽灵一样,在火光照耀的水中走过。有一些鱼就在我眼前叭雷轰死了。诺第留斯号老是下降。我想它在十五米深的地方又可以得到安静。出乎意料之外,上部水层受到了过度激烈的搅动。一直要到五十个米深,在海的深处,它才找到安宁 水底是多么安定,多么寂静,多么和平的环境!谁能说这时在大洋面上没有可怕的狂风暴雨呢? 第二十章 北纬47度24分,西经17度28分 在这次大风暴之后,我们的船被抛到东方去了。在纽约或圣劳轮斯河口附近陆地逃走的一切希望都消灭了。可怜的尼德十分失望,他像尼摩船长一样孤独,不理人。康塞尔和我,我们再不离开,时常在一起。 我上面说过,诺第留斯号躲到东方去。更正确一点,我应当说是躲到东北方去。几天来,它有时在水面上漂流,有时在水底下行驶,在航海家十分惧怕的浓雾中间沉浮不定。这些浓雾的发生主要由于冰雪融解,使大气极端潮湿。有多少船只在这一带海中找寻岸上模糊不清的灯火的时候就沉没了!有多少灾祸由于这些陰暗的雾气造成!在那些暗礁上,回潮的声音被风声所淹没,因而多少船只未能避免触礁的厄运,在船只之间,尽管它们有表示方位的灯光,尽管它们鸣笛相告,敲钟报警,仍然发生了多少次相撞。 所以,这一带海底的情形真像是一所战场,战败者静默地躺在那里。有一些已经朽烂了,另一些还崭新,它们的铁制部分和铜质船底反映出我们探照灯的光辉。这些船只中间,有多少在统计表中特别指出的危险地点——种族角、圣-保罗岛、美岛峡、圣-劳轮斯河口,连同它们的船员,它们的乘客,一齐沉没了! 5月15日,我们是在纽芬兰岛暗礁脉的极南端。暗礁脉是海水冲积的结果,是一大堆有机体的渣滓残骸,它们被大西洋暖流从赤道一路输送过来;或被寒流夹带,从北极沿美洲海岸流下来。这里还累积起由那冰雪的崩裂冲刷下来的漂流石岩。这里形成了戍亿成万死亡的鱼类,软体类或植虫类的骸骨堆积场。 纽芬兰岛暗礁脉间,海水并不很深,大约至多不过几百米。但向南一点,海底就突然下陷,形成一个深三千米的涧袕。在这里,暖流就扩大了,它的水流完全散开了。它的速度减低,它的温度下降,它变为海了。 被诺第留斯号驶过所惊吓的鱼类中间,我举出硬鳍海兔;身长一米,脊背灰黑,肚腹橙黄,它对于夫妻爱情很是忠实——它虽然给自己的同类作了榜样,但并不被同类所模仿,有一条身材长大的油尼纳克鱼,是一种翡翠色的酥鱼,味道很美。有眼睛圆大的卡拉克鱼,头有点像狗的脑袋。有奇形鲫鱼,像蛇一样,是卵生的鱼。有弹形虾虎鱼,或河沙鱼,长两分米,黑色。有长尾鱼,尾很长,发出银色的光辉,是速度很快的鱼,一直可以跑到极北的海中去。船上鱼网也打到一条大胆、勇敢、强悍、多肉的鱼,这鱼头上有刺,鳍上有针,是长二至三米的海中蝎子,它是奇形鲫鱼、鳕鱼和鲑鱼的死敌;它是北方海中的刺鳝鱼,身上多瘤,栗子色,鲸红色。诺第留斯号的打鱼人费了些工夫才把这鱼捉到手:这鱼由于鳃盖结构特殊,接触干燥的空气后呼吸器官们得保全,因此它离开海水,还可以活一些时候。 我现在举出一些丛鱼,这是在北极海中长久陪伴着船只的小鱼。银白尖嘴鱼,是大西洋北部特产的鱼,还有“位斯加斯”笠子鱼。我看见了鹰鱼类,这是鳌鱼的一种,它们特别喜欢居住在这一带水中:在这纽芬兰岛暗礁脉上,简直是看不完;打不尽。 人们可以说,这些鳌鱼是山中的鱼,因为纽芬兰岛不过是一座海底大山。当诺第留斯号从它们拥挤的队伍中间打开一条道路的时候,康塞尔不能不说出这话来: “呀!鳖鱼哩!”他说,“我以为鳖鱼是跟蝶鱼和靴底鱼一般板平的呢?” “你大天真了!”我喊道,“鳖鱼只在杂货铺中是乎板的,那是人家把它们割开了摆出来的。但在水里面,它们跟鳏鱼类一样,是纺锤形的鱼,完全便于水中穿行。” “我相信是这样,先生,”康塞尔回答,“这么多!乌云一般!蚂蚁窝一般!” “唆!我的朋友,如果没有它们的敌人笠子鱼和人类,它们可能更多呢!你知道在单单一条母鳖鱼身上有多少卵吗?” “我们尽量地说吧,”康塞尔回答,“五十万。” “一千一百万,我的朋友。” “一千一百万,除非我亲自计算过,否则我决不能相信。” “康塞尔,你算去吧。你可能更快地相信我的诺了。本来,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丹麦人,挪威人,打鳖鱼都是上千上万打的。消费鳖鱼的数量是巨大无比的,如果不是这种鱼有这样惊人的繁殖力,海中早就没有它们了。比如单单在英国和美国,有五千只船由七万五千水手驾驶,专供打鳖鱼之用。平均每一只船可以打到四万条,一共就是二十万条。在挪威沿海的情形也一样。” “好,”康塞尔回答,“那我相信先生的活。我不去算它们了。” “算什么呢?” “就是那一千一百万只卵。但我要特别提一句——” “特别提什么?” “就是,如果所有的卵都能成长,那么四条母鳌鱼即可以供应英国、美国和挪威了。” 当我们掠过纽芬兰岛暗礁脉时,我看得很清楚每只船放下来的十来根长钓丝,上面装有二百个钩饵,每根钓丝的一端用小锚钩住,由固定在浮标上的线把它拉在水面上。诺第留斯号在这水底线网中间很巧妙地驶过去。 “占在许多船只往来的这一带海中停得不久,它直往北纬42度上驶。那是跟纽芬兰的圣-约翰港和内心港在同一纬度,内心港是横过大西洋海底电线的终点。 诺第留斯号并不继续往北,它向东驶,好像它要沿着海底电线,作为电线柱的暗礁高地驶去;这些高地经过多次的探测,高低起伏都有很确切的记录。 那是5月17日,距内心港约五百海里,在二千八百米深的地方,我看见放在侮底下的电线。康塞尔,我没有预先告诉池,看见电线,起初认为是一条巨大的海蛇,打算按照他平常的方法,把它分类。但我很快使这老实人明白过来,同时为安慰他的苦恼起见,我给他谈了这条海底电线装设的特殊过程。 第一条海底电线是在1857年和1858年间装设的,但传达了四百次左右的电报后,就不能用了。1863年工程师们制造一条新线,长三千四百公里,贡四千五百吨,由大东方号装运。但这次的装设又失败了。 可是5月25日,诺第留斯号下降到三千八百三十二米深的地方,就是在装设失败、电线中断的地点。这地点距爱尔兰海岸六百三十八海里。当时人们查出下午两点跟欧洲的电报交通就中断了。船上的电气工人决定把线拉上来之前,先把它割断,晚上十一点,他们把损坏部分的电线拉上来。他们重新做了一个连络和接线,又把线放到海底去。可是过了几天,线又断了,并且不可能把它从海底收回。 美国人并不因此就失望。倡办海底电线的人,大胆的西留斯-费尔提,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投到里面去,同时,又发出募股新办法。新股款立即募足。另一条海底线在最优良的条件下装备起来。伶电的钢丝包在胶皮里面,完全绝缘,先由纤维做的带子缠裹,周密保护,外面再用金属套管包起来。大东方号于1866年7月13日开出,到海上装设电线。 装设进行相当顺利;可是发生了意外事件。有好几次,把线放开来装的时候,电气工人检查出线上有新钉进去的人钉目的在损毁里面的铜丝,使它不能传电。安德生船长,他的宫佐,他的工程师,一道开会,考虑这事,他们贴出布告说,如果罪人当时在船上被拿获,他将不经审判,立即投入海中。自后,这种犯罪行为就不再发生。 7月23日,大东方号把海底线装到了只距纽芬兰岛八i公里的时候,人们从爱尔兰打电报给它,说普鲁土和奥地利在萨多瓦战事后已经成立了停战协定。17日,它在浓雾中安装到内心港。海底电线的工作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封海底电报是青年的美洲向老年的欧洲发出的刁:为时人所了解的下面几句言词:“光荣是属于天上的上帝,和平是属于地上的善良的人们。” 我不能想象看见的海底电线仍是它原来的样子,这条长蛇由介壳的残体掩蔽起来,到处丛生着有孔虫,外面封上了一层石质的粘胶,保护它不受有钻穿力的软体动物的侵害。它安静地躺在海底,不受海水波动的影响,只是感到从美州到欧州要百分之三十二秒钟顺利传达电报的轻微电压。这条海底电线可以经久耐用,因为人们指出,树胶外套留在海水中,变得更加优良,更加坚固了。 并且,在这选择得十分合适的暗礁高地上,海底线并没有沉到它能被冲断的深水层中去。诺第留斯号沿电线到了最深的水底,达到四千四百三十一米的深处,电线安置在那里,一点不显出拖拉的痕迹。然后我们走近1863年意外事件发生的地点。 这里的海底形成一个阔一百二十公里的广大山谷,在山谷上面,就是把勃朗峰放下去,山峰也还露不出水面来.山谷在东边有一道高二千米的峭壁把它挡住。我们于26日到了这山谷,诺第留斯号距爱尔兰只有一百五十公里了;尼摩船长是要上溯到不列颠群岛靠陆吗?不是。十分出我意外,他又向南下驶,回到欧洲海中来。在绕过翡翠岛的时的吗? 我心中正在思索的时候,在我旁边,我听到尼摩船长缓慢的声音在那里说: “从前这只船叫做马赛人号。它装有七十四门大炮,于1762年下水。1778年8月13日,由拉-波亚披-威土利欧指挥,对普列斯敦号1勇敢作战。1779年7月4日,它跟德斯丹2海军大将的舰队一齐攻下格这那德3。1781年9月5日,它参加格拉斯4伯爵在捷萨别克湾5的海战。179:年,法兰西共和国更换了它的名称。同年4月16日,它加入威拉列-若亚尤斯3指挥的舰队,护送美国派出的山万-斯他比尔海军大将率领的一队小麦输送船。共和纪元之年冈月111和12两日,这舰队跟英国舰队在海上遭遇。先生,今天是圆月13日,1868年6月1日。一天一天算,现在是整整七十四年,在相同的这个地点,北纬47度2分,西经17度28分,这只战舰,经过英勇的战斗后,三支桅被打断,船舱中涌进海水,它的三分之一船员失去战斗力,情愿带它的三百五十六名水手沉到海底去,不愿意投降敌人,把旗帜钉在船尾,在‘法兰西共和国万岁!’的欢呼声中,沉没海中。” “复仇号!”我喊道。 “是的!先生。复仇号!多美的名号!”尼摩船长交叉着两手,低声说。 第二十一章 屠杀场 这种说话方式,这个意外场面,这艘爱国战舰的历史事件,开头是淡淡他讲述,但是当这个古怪人物说出他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却已满怀激动的情绪。这个“复仇号”的名字,这个名字的意义,特别引起我的注意;这一切结合起来,深深打动我的心神。我的眼光不离开船长,注视着他。他,两手向海伸出,火热的眼睛看那光荣战舰的残骸。或者我永远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我愈来愈清楚地把这个人从仅是有学问的学者当中区分出来了。把尼摩船长和他的同伴们关闭在诺第留斯号船壳中的,并不是一种普通的愤世情绪,而是一种时间所不能削弱的,非常奇特的,非常崇高的仇恨。这种仇恨还是要找报复吗?将来不久就要让我知道。 可是,诺第留斯号慢慢地回到海而上来,我看着复仇号的模糊形象渐渐消失。不久,有些轻微的摇摆给我指出,我们是浮在自由空气中的水面上了。 这时候,有一种轻微的爆炸声发出。我眼看着船长,船长直立不动。 “船长?”我说。 他不回答。 我离开他,到平台上去。康塞尔和加拿大人比我先在乎台上了。 “哪里的爆炸声?“我问。 “是一下炮响。”尼德-兰回答。 我眼光向我早先见到的那只汽船的方位望去。它向诺第留斯号驶来,人们看到它加大气压,迅速追赶。它距我们只有六海里。 “尼德,那是什么船?” “看它的帆索船具,看它的桅杆高度,”加拿大人回答,“我敢打赌那是一艘战舰。它希望追上我们,必要的话,把诺第留斯号这怪物击沉!” “尼德朋友,”康塞尔说,“它可能对诺第留斯号加以伤害吗?它可能做水下攻击吗?“它可能炮轰海底吗?” “尼德,您告诉我,”我说,“您能认出这船的国籍吗?” “不,”他回答,“先生,我不能认出它是属于哪一国籍。它没有挂旗。但我可以肯定,它是一艘战舰。” 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我们继续观察这只向我们驶来的大船。但是,我不能相信它从这个距离就能认出诺第留斯号,更不能相信它会知道这个潜水艇是什么。不久加拿大人通知我,那是一艘大战舰,有冲角,有两层铁甲板。浓厚的黑烟从它的两座烟囱喷出来。它的帆彼此挤得很紧,跟帆架错杂在一起。帆架上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距离还远,不能辨认它的信号旗的颜色,这信号旗像一条薄带在空中飘扬。它迅速前来。如果尼摩船长让它近前,那么一个得救的机会就在我们面前了。 “先生,”尼德-兰说,“这船距我们一海里的时候,我就跳到海中去,我同时建议您跟我一样做。” 我不回答加拿大人的提议,我继续注视那船,眼看它愈来愈大了。不管它是英国船、法国船、美国船、俄国船,如果我们能到船上,它一定很欢迎我们。 “请先生好好回忆一下”康塞尔于是说,“上一次我们游水的经验。先生完全可以相信我,如果先生觉得跟着尼德朋友走是合适的话,我会把先生驮到那船边去的。” 我正要回答的时候,一道白烟从战舰的前部发出,几秒钟后,有一件重东西落下,把水搅乱,水花飞溅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不一会儿,爆炸声传到我耳中来。 “怎么?他们向我们开炮!”我喊。 “勇敢的好人!”加拿大人低声说。 “他们并不把我们当作攀附在海上漂流破船的遇难人!” “请先生原谅……好,”康塞尔把再打来的一个炮弹溅在他身上的水扑下去的时候说,“请先生原谅,他们认出这条独角鲸,他们炮打独角鲸哩。” “可是他们要看清楚,”我喊,“他们面对着的是人呢。” “或者正是为这个呢!”尼德-兰眼盯着我回答。 我心中得到了全面的启示。肯定的,人们现在已经知道。应该怎样看待这个所谓怪物的存在。无疑的,当它跟林肯号接触,加拿大人用鱼叉打它的时候,法拉古司令认出这条独角鲸实际是一只潜水船,比神怪的鲸科动物更危险的东西。对,事情应该是这样,无疑的,在所有的海面上,人们现在正追逐这可怕的毁灭性机器: 是的,我可以这样假定,如果尼摩船长拿诺第留斯号来进行报复,那当然很可怕!那一夜,我们被禁在我们的小房中,在印度洋上,它不是攻击了某些船只吗?那个葬在珊瑚墓地的人,他不是因为诺第留斯号所引起的冲击的牺牲者吗?是的,我一再说。看来事情确实是这样。尼摩船长的神秘生活的一部分被揭露出来了。他的身份虽然没有证明,但至少,联合起来反对它的国家,现在是追打一个不是空想的怪物,而是对各国有深仇宿恨的人:整个怕人可怪的这段往事都在我眼前现出来。在这只追赶前来的船上,我们碰不见朋友,我们只见到无情的敌人。可是,更多的炮弹在我们周围落下。有些碰在水面上,只碰一下就跳起来,落在距离很远的海面不见了.没有一颗打中诺第留斯号。 那艘铁甲舰距我们只有三海里了。不管它的猛烈炮击,尼摩船长并不到平台上来。可是,如果一颗这种锥形炮弹正规地打在诺第留斯号船壳上,可能是它的致命伤。 加拿大人于是对我说。 “先生,我们应当尽力想法,解除我们月前的危俭。我:们发出信号吧!天塌下也不管了!人们或者明白我们是正直善良的人!” 尼德-兰拿出他的手中,在空中招摇。但他刚把手中打开来,虽然他有非常大的气力,但他马上就被一只铁一般的手掀倒在平台板上。 “浑东西!”船长喊,“你要我在诺第留斯号冲击那只战船之前,先把你钉在它的冲角上吗?” 尼摩船长,听他的说话已经很可怕,看他的脸孔更是可怕。他的脸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看来他的心脏跳动是暂时停止了一下的。他的瞳人可怕地怞缩着。他的声音不是说话,而是吼起来了。他身向前弯,手下扭住加拿大人的肩头。然后把加拿大人放下,回头对着那把炮弹向我们周围雨点般打来的战船,用他强大的声音喊: “啊!你知道我是谁,你这被诅咒的国家的船!我不需要你的旗就认得你!你看!我给你看我的旗!” 尼摩船长在平台前头展开一面旗,这旗跟他在南极插下的相同。这时候,一颗炮弹纵斜地打到诺第留斯号船身上,但没有能损伤它,炮弹跳到船长附近,又落入海中了。尼摩船长耸耸两肩。他向着我,用干脆的语气对我说: “下去,下去,您和您的同伴们都下去。” “先生,”我喊,“您要攻打那船吗?” “先生,我要把它打沉。” “您不要做这事!” “我要做,”尼摩船长冷冷地回答,“您休想给我下判断,先生。命运注定给您看见了您不应该看见的事情。对方的攻击开始了,我的反击是很可怕的。您进去。” “这艘船是哪一国的?” “您不知道吗?那么!最好!至少,它的国籍对您来说是一个秘密。您下去。” 加拿大人、康塞尔和我,我们只能服从。十五六个诺第留斯号船上的水手围绕着船长,带着十分坚决的仇恨情绪注视那艘向他们追来的战舰。我下去的时候,又有一颗炮弹落在诺第留斯号身上,我听到船长喊: “打吧,疯狂的战舰!尽情放出你无用的炮弹来!你决躲不过诺第留斯号的冲角。但你不应该在这个地点灭亡!我不愿你的残骸跟复仇号的光荣残骸相混!” 我回到房中。船长和他的副手留在平台上。推进器转动起来,诺第留斯号迅速避开,到战舰炮弹射程不能及的地方。但它仍然继续追来,尼摩船长仅仅使它保持一定距离。下午四点左右,使我非常苦恼的那种焦急不安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我自己了,我又到中央楼梯那边去,嵌板开着。我冒险到平台上。船长脚步激动地还在那里踱来踱去。他注视在他后面五六海里的战舰。他像野兽一般,在战舰周围转来转去,把它引到东方,让它追来。不过他并不回击。他或者还是迟疑不决吗?我想作一次最后的努力。但我刚要开口,他就不许我说话,要我禁声。他对我说: “我是权利!我是正义!我是被压迫的,瞧,那就是压迫者!由于他,所有一切我热爱过的,亲热过的,尊敬过的,祖园、爱人、子女、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他们全死亡了!所有我仇恨的一切,就在那里!您不许说话!” 我眼光最后向那艘战舰看一下,它正加紧追来。随后我找到尼德和康塞尔,我喊道: “我们逃走!” “好。”已德说,“战舰是哪一国的?” “我不知道。不管它是哪一国的,黑夜来临前它一定要被击沉。总之,与其充当还不知道是否正义的报复行为的同谋人,倒不如跟它一起死亡。” “这正是我的意见,”尼德-兰冷淡地回答,“我们等到黑夜再说。” 黑夜来了。船上只是一片深沉的静默。罗盘指出诺第留斯号没有改变它的方向。我听到它的推进器转动,规律迅速地搅打海水。它浮在水波上,水波的轻微摆动时而使它转向这一边,时而使它转向那一边。 我的同伴和我,我们决心在战舰相当近前的时候就逃出去,或者我们可以被听到,或者我们可以被看见,因为月亮过三天就圆了,照得很亮。一经到了战舰上面,就是我们不能阻止危害它的袭击,至少我们是做了环境许可我们做的一切。有几次,我以为诺第留斯号就要下手攻击了。但它仅仅让它的敌手近前来,并且过一会后,它又作逃避的姿态。 黑夜的一部分时间平安地度过。我们等待时机,准备行动。我们差不多不说话,因为情绪十分激动。尼德-兰真想跳到海中去。我强迫他等待。照我的看法,诺第留斯号要在水面上攻击这艘带双层甲板的战舰,这样就不仅可能,并已容易逃走。 早晨三点,我心中很不安,到平台上去。尼摩船长并没有走开。他站在船前头,挨近他的旗,旗受微风吹动,在他头上招展。他两眼不离开那艘战舰。他目光炯炯,有如电照,好像是吸引它,诱惑它,像驳船一样更确实可靠地把它位过来!那时月亮经过子午线。木星升起在东方。在这和平的大自然中间,天空和海洋彼此竞赛安静,大海给黑夜的月轮当作一面最美丽的明镜,恐怕这面明镜从没有这样美地把月亮的影子照出来呢。当我想到海天一色的深沉安静,跟所有酝酿在极其渺小的诺第留斯号里面的愤怒相比,较,我感到我整个生命都颤抖了。战舰在距我们两海里的地方。它驶前来,老是向着那表示诺第留斯号所在的磷光追来。我看见战舰绿色和红色的表示方位的灯光,以及挂在前面大桅椅上的白色船灯。模糊的反射光线显出它上面的船具,同时指出它的火力过度猛烈。一阵一阵的火花,一团一团燃着的煤渣,从它的烟囱中喷出来,像星光一样,散人空中。 我这样一直在那里呆到早晨,尼摩船长好像一直就没有看见我。战舰跟我们还有一海里半的距离,到第一次曙光出现的时候,它的炮声又隆隆响起来。诺第留斯号攻击它的敌人,我的同伴和我,我们要永远离开我不敢加以判断的这个人的时刻,看来不久就到了。 我正要下去通知他们的时候,船上副手走到平台上,有:好几个水手跟着他。尼摩船长没有看见他们,或不愿看见他们。当时就采取了可以称为诺第留斯号的“战斗准备”的某些措施;这些措施很简单。先把在平台周围作为栏杆的线网放下来:同样,探照灯和领航人的笼间也藏到船身里面,仅仅挨着船身露出在水面。这条长形钢板雪前烟的外部,连一个可能阻碍它行动的突出部分,现在也没有了。 我回到客厅中。诺第留斯号老是浮出水面。清晨的曙光有些渗入到水中。由于海浪的波动,玻璃窗受到初升太阳的红光,呈现生动活泼的气象。这可怕的6月2日开始了。五点,我看测程器,知道诺第留斯号的速度减慢了。我明白它是故意让敌人接近。并且炮声也一阵一阵响得更猛烈。炮弹滚人周围水中,发出奇异的呼啸声,对准海中射击 “朋友们,”我说,“时候到了。大家握一握手,愿上帝保护我们!” 尼德-兰很坚定,康塞尔很镇静,我神经紧张,差不多抑制不住自己。我们走人图书室。当我推开那扇对着中央楼梯笼间的门的时候,我听到上层嵌板忽然关闭了。加拿大人奋身跳到梯阶上去,但我把他拉住。很熟悉的一声呼啸,使我知道水被吸人船上的储水池中来。是的,不一会,诺第留斯号就潜入水面下几米的深处。 我明白了它的行动目标;我们现在要行动已经迟了。诺第留斯号不想从坚固的铁甲上来攻打这艘有双层甲板的战舰;它是要在那战舰的浮标线下面,它的钢壳不能保护它的边缘地方来进行袭击。我们又被关起来,要被迫做正在准备中的凶恶惨剧的见证人。并且,我们差不多也没有时间来思考。我们躲到我的房间里面,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不说。我心中十分恍忽:思想也停滞了。我这时的处境就像等待某一种可怕的爆炸那样,十分难受。我等待着,注意听,我只有靠听觉来生活了! 可是,诺第留斯号的速度显然增大了。它现在采取的是前进的速度:它的整个船壳都颤抖了。突然我大喊一声。冲撞发生了,但相对较轻。我感到那钢铁冲角的穿透力量。我听到拉开来和送进去的声音。但诺第留斯号在推进器的强力推动下,从这艘战舰身上横冲过去,就像帆船上的尖杆穿过布帆那样!我简直忍不住了。我像疯子一样,神经完全错乱,我跑出我的房间,急急走进客厅中。尼摩船长在客厅中。沉默、忧郁、冷面无情,他通过左舷的嵌板,两眼注视看。一个庞大的物体沉到水底下来,诺第留斯号跟它一起下降到深渊中要亲眼看一看它临死时的惨痛。距我十米远,我看见这只船壳裂开,海水像雷鸣一般涌进去,然后水淹了两列大炮和吊床舱房。甲板上满是往来乱动的黑影。海水涌上来。那些受难的不幸的人都跳到桅墙网上,抓住桅墙,在水中挣扎,扭弯肢体。这简直就是突然被整个大海侵进来的人类蚂蚁窝! 我麻痹了,像被临死的痛苦僵化了,头发竖起来了,两眼睁得很大,呼吸急促喘不过来,没有气息,没有声音,我也两眼盯着看!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使我紧紧贴在玻璃上面! 那艘巨大战舰慢慢地下沉。诺第留斯号追随着它,窥伺着它的所有动作。忽然战舰上发生了爆炸。被压缩的空气把战舰的甲板轰跑了,就像船舱中着了火一样。海水涌入的力量十分强大,影响到诺第留斯号,它也倾斜了。这么一来,那艘不幸受害的战船就迅速地下沉。它的桅槁架满挤着遇难人,首先现出来,其次是它的横木架,上面有一串一串的人把它压得弯曲了,最后是那大桅顶。然后,那沉黑的巨体沉没水中,跟它一起,这一群死尸组成的船员都被强大无比的漩涡拉下……我转过头来看尼摩船长。这个可怕的裁判执行人,是真正的仇恨天神,眼睛老是盯着看。当一切都完了,尼摩船长向他的房门走去,把门打开,走进房中。我眼看着他。在他房间里面的嵌板上,他的那些英雄人物的肖像下面,我看到一个年纪还轻的妇人和两个小孩的肖像。尼摩船长两眼看这肖像一下,向像中人伸出两只胳膊,同时跪着,怞咽起来。 第二十二章 尼摩船长的最后几句话 船中嵌板就在这个怕人的景象下闭起来了,可是客厅中的灯光并没有亮,桔第留斯号内部完全是黑暗和沉默。它在深百英尺下的水底,特别迅速地离开这个凄惨场所。它到哪里去呢?向北呢?向南呢?这个人做了这件可怕的报复后,逃到哪里去呢?我回到我的房中,尼德和康塞尔两人默不作声地在舱房里面。我对于尼摩船长发生一种极端厌恶的心情。虽然他从别人方面可能受过很大的痛苦,但他没有权利来作这样残酷的报复。虽然他没有使我做他的同谋,可是他让我做了他复仇的见证人!这已经太过分 十一点,电光又亮了。我到客厅里面,厅里没有人。我看一下厅里的各种器械。诺第留斯号以每小时二十五海里的快速度向北方驶去,有时在海面上,有时在三十英尺深水下。从地图上的记录来看,我看出我们在英吉利海峡口上走过,航行方向是以无比的快速度把我们带到北极海中去。 晚上,我们已经走过大西洋海面二百里。陰影遮来,黑暗侵到海上,直至月亮东升。 我回到房中。我睡不着,受恶梦的侵扰。残酷毁灭的可怕场面在我脑子里面陆续重演。 自这一天起,谁能说诺第留斯号在这北大西洋海水中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呢?老是那飞快的速度!老是在极北蒙雾中间!它要走近斯勃齐堡的尖角;走近纽藏伯尔的悬崖吗?它要驶过那些神秘的海。白海,喀拉海,鄂毕湾,李亚洛夫群岛,以及亚洲沿海没有人到过的边岸吗?这样度过的时间,我简直不可能估计。时间在船上的大钟上是停止了。好像黑夜和白天跟在两极地方那样,不按照它们经常的规律来进行。我感到自己被带迸埃德加-波的过度想象可以随意活动的那个奇异领域中了。每时每刻,我都像怪异的戈登.宾1那样,等着看见“那个蒙面人,他的身材比居住在任何陆地上的人都高大得多,斜身投入那保护北极周围的大瀑布中去!” 我估量——但我或者搞错了~一我估量诺第留斯号这次冒险的奔跑延长到十五天或二十天之久,如果没有结束这次海底旅行的大灾祸发生,我不知道要拉长到什么时候。尼摩船长,没法提了。他的副手,也一样。船上的人员一个也看不见。诺第留斯号不停地在水底行驶。当它浮上水而来调换空气的时候,嵌板总是机械地动作着:打开了又关闭。在地图上也不再记方位了。我根本不知道我门是在什 我又要说,加拿大人忍无可忍,忍到最后关头了,他也不出来,康塞尔想使他说句话也不可能,同时害怕他神经忽然错乱,在怕人的思乡病状下,他可能要寻短见。因此,康塞尔时时刻刻忠实小心地看守住他。人们了解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处境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一天早上——卿j一天我可说不上来——清早我迷糊地昏睡着,那是苦恼和病态的昏睡。当我醒来,我看见尼德-兰俯身向着我,我听到他低声对我说:我们逃!” 我站起来问: “我们什么时候逃?” “就在夜间。诺第留斯号像是任何管理和监督也没有了。船上好像完全陷于麻木昏沉的状态。先生,您能准备好吗?” “能,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可以望见陆地的地方。我今天早上在浓雾中间,东”方二十海里,看见那些陆地。” “那是些什么陆地呢?” “那可不知道,不管是什么陆地,我们逃到那边去就是。”。“对!尼德。对,我们今晚逃,就是大海吞没了我们也不管!” “海很汹涌,风很猛烈,但在诺第留斯号的那只轻便小艇中只要划二十海里,那不能使我骇怕。我没有被船上人员发觉,暗中又弄到一些粮食和好几瓶饮水。” “我一定跟您逃。” ‘此外“拿大人又说,“如果我被发觉,我一定反抗,我要人把我杀死。” “我们死在一起,尼德朋友。” 我不顾一切,决心逃走。加拿大人出去了。我到了平台上面,我简直站不住,不可能受那一阵一阵波浪的袭击。天空陰暗,快有风暴,但是,既然有陆地在浓雾中,那就是逃走。现在我们一天、一时、一刻都不能白丢。 我回到客厅中,既怕碰见又想碰见尼摩船长,既要又不要看见他。我可以跟他说什么活呢?我可能隐藏住他使我心中发生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厌恶吗!不能!那么看不见他,不跟他面面相对是好些!忘记了他是好些!本来也只能这样! 我在诺第留斯号船上过的最后这一天是多么长!我一个人单独在那里。尼德-兰和康塞尔躲开我,不跟我说话,怕泄露我们的计划。六点,进晚餐,但我并不饿。我虽不想吃,但我勉强吃些,不愿意把自己弄得没有气力。六点半,尼德,兰走进我房中来,他对我说: “我们只到出发的时候才能再见了。十点,月亮还没有上来。我们乘黑暗中逃走。您到小艇那边来。康塞尔和我,我们在那边等候您。” 加拿大人说完了就走,连回答他的时间也不给我。 我要确定一下诺第留斯号所走的方向。我到客厅中去。我们是在深五十米的地方,船以惊人的速度向东北偏北方驶去。 我最后看一下堆在这陈列室中自然的奇珍异宝,艺术的宝库,最后看一下有一天要跟亲手收集它们的人一齐消灭在海底的,那无比的珍贵收藏。我想在我心中把我的十分深刻的印象最后一次固定下来。我就这样过了一小时,在光辉的天花板发出的电光照耀下,把玻璃柜中那些辉煌灿烂的珍宝重看了一遍。然后我回房中来。 到了房中,我穿了海中穿的结实衣服。我弄齐了我的笔记,把笔记紧密珍重地带在身上。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不能抑制我的脉搏。当然,我的心绪,我的激动,可以被尼摩船长的眼睛看出来。 他这时候干什么呢?我到他房门口细听一下。我听到有脚步声。尼摩船长在里面。他并没有睡下。听到他的每一动作,我觉得他就要走出来,质问我为什么要逃走!我感到有连续不断的警报声。我的想象又把这些警报声扩大起来。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使得我心中想,到船长房中去,跟他当面,用手势和眼光向他挑战,或者倒好些! 这简直是疯狂的想法。很运气,我抑制住自己,我躺在床上,让我身体的激动平息下来。我的神经安静了一些,但我的脑子受了过度的刺激,在迅速的记忆中,我重又看见我在诺第留斯号船上度过的整个生活,自我脱离了林肯号以来所碰到的:或快乐或痛苦的所有意外事件:海底打猎,多列斯海峡,巴布亚岛的土人,坐礁搁浅,珊瑚墓地,苏伊士海底地道,桑多林岛,克里特的潜水人:维哥湾,大西洋洲,冰山。南极,被困在冰层中,跟章鱼战斗,大西洋暖流的风暴。复仇号,以及那把船跟船员一起撞沉的可怕场面!……所有这些事件都涌现在我眼前,好像那些背后的布景,在舞台底层,一幕一幕地揭开,这时候,尼摩船长在这离奇古怪的环境中间显得异常巨大。他的形象集中起来,现出超人的典型。他并不是我的同类人,他是水中人,是海中神。 时间是丸点半。我双手紧紧按住我的脑袋,防止它不要炸裂。我闭起我的眼睛。我不愿意思想。还要等半个钟头:半个钟头的恶梦可能使我变成疯子!这时候,我听到大风琴的隐约声音,那是一种不可形容的忧愁乐声,是一个要斩断自己对人世关系的人的真正哀歌。我五官并用,全神注意地细听,差不多呼吸都停止了,像尼摩船长~样,精神充全沉浸在把他带到人世之外的音乐迷醉中。 一会儿,一个突然的思想使我十分害怕起来;尼摩船长已离开了他的房间,他正在我逃走时一定要经过的客厅里面。我要在厅中最后一次碰见他。他要看见我,他或者要跟我说话!他的一下手势可能使我惊呆不能动弹,他只要说一句话就可能把我锁在他的船上!然而十点就要响了。离开我的房间,跟我的同伴们相会的时候到了。 没有丝毫可以犹疑的了,就是尼摩船长站在我面前也不能倒退了。我小心把房门打开,可是我觉得在拧动门钮的时候,门发出怕人的声音。或者这声音只可能是存在我的想象中! 我沿着诺第留斯号的黑暗过道,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走一步停一下,抑制住心上的跳动。 我走到客厅屋角上的门。我轻轻地打开它。厅里面完全黑暗。大风琴的声音微弱响着。尼摩船长在那里。他没有看见我。我想,就是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恐怕也看不见我,因为他神游天外,他完全被吸引在梦幻的乐声里。我在地毯上慢慢挪动,十分小心不和任何东西相碰,以免发出声响。我费了五分钟才走到客厅那边通到图书室的门。 我正要开门的时候,尼摩船长的一声叹息把我钉在那里不能动。我懂得他是站起来了。我甚至于看到他的身影,因为有些亮着的图书室中的灯光一直射到客厅中来。他向我这边走来,两手交叉着,一声不响,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溜过来,像幽灵那样。他的被压住的胸部由于他怞咽的哭泣而鼓胀起来。我听到他声音很低地说出下面这几句话——这个传到我耳中来的最后几句话: “全能的上帝!够了!够了!” 这就是从这个人良心里面发出来的悔恨的自白吗?…… 我简直心神昏乱了,跑出图书室中。我上了中央楼梯,沿着上层的过道前行,我到了小艇边。我从开着的孔走人艇中,我的两个同伴已经在这里边。 “我们走!我们走!”我喊道。 “马上走!”加拿大人回答。 在诺第留斯号船身钢板上开的孔本来是关闭的,尼德-兰有一把钳子,把螺钉紧紧地上好。小艇上的孔也是关起来的,加拿大人开始弄松那仍然把我们扣在这只潜水船上的螺钉。突然船内发出声响。好些人声急急地互相答应。发生了什么事?是人们发觉了我们逃走吗?我觉得尼德-兰拿一把短刀放在我手中。 “对!”我低声说,“我们并不怕死!” 加拿大人停止了他的松钉工作。我们听到一句话,重复说了许多次,一句很可怕的话,给我说明诺第留斯号船上处处发生蚤扰激动的原因。船上人员发觉到的对象并不是我们! “北冰洋大风暴!北冰洋大风暴!”他们大声喊。 北冰洋大风暴!可能有一个更可怕的名字在更可怕的情形中传到我们耳朵中来吗?那么我们是走在挪威沿岸一带的危险海中了。诺第留斯号在我们的小艇要离开它的时候,就要被卷人这深渊中吗? 人们知道,当潮涨的时候,夹在费罗哀群岛和罗夫丹群岛中间的海水,奔腾澎湃,汹涌无比。它们形成翻滚沸腾的漩涡,从没有船只驶进去能够脱险出来。滔天大浪从四面八方冲到那里,形成了很恰当地被称为“海洋肚脐眼”的无底的深渊,它的吸引力一直伸张到十五公里远。在深渊周围,不但船只,而且鲸鱼,而且北极地带的白熊,都不能例外,一齐被吸进去。 就是在这无底深渊附近,诺第留斯号——或无意或有意一被它的船长驶进来了,它迅速地被卷入,路线作螺旋形,愈前进,螺旋形的半径也愈缩小。小艇还附在它身上,也跟它一样,被惊人无比的速度带走。我感到它飞奔前去。我这时体会到的,是接着过于延长的涡卷动作而来的那种颠簸的盘旋回绕。我们是在极端的骇怕中,是在最高度的恐怖中,血液循环停止了,神经作用停顿了,全身流满像临死时候所出的冷汗!在我们的脆弱小艇周围的是多么叫怕的声音!几海里内连续回响不绝的是多么厉害的吼叫!那些海水溅在海底下面的尖利岩石上所发出的是多么怕人的喧闹!在这些岩石上,就是最坚固的物体也粉碎了,照挪威成语说的,就是大树干也毁损为“茸茸毛皮”了! 多么危险怕人的处境!我们极端骇怕地一任海波摆动。诺第留斯号像一个人一样自卫着。它的钢铁肌肉嘎嘎作响。它有时候挺起,我们也跟它一齐竖起! “要全力支持,”尼德说,“并且把螺丝钉再上紧起来。紧紧靠着诺第留斯号,我们或者还可以保全……!” 他没有说完他的话,嘎嘎的声音就发出来了。螺丝钉落下,小艇脱离它的巢窝,像投石机发出的一块石头,飞掷入大漩涡中。 我的脑袋碰在一根铁条上,受了这次猛烈的冲撞,我立即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三章 结论 下面就是我们这次海底旅行的结论。那天夜间的经过,小艇怎样逃出北冰洋大风暴的可怕漩涡,尼德-兰、康塞尔和我,我们怎样脱离这个无底深渊,我可不能说。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罗夫丹群岛上一个渔人的木头房子里面。我的两个同伴,安全无事,在我身边,双手紧紧按着我。我们热情地互相拥抱。 这时候,我们不能打算立即回法国去。挪威北部和南部的交通工具是很稀少的。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等待半个月开行一次,往来北角的汽船经过这边才能走。 因此,就是在这些收留我们的善良老实的人们中间,我把这次新奇惊险的纪事重新翻阅一下。这些纪事是完全正确的。没有漏记一件事实,也没有夸张一处细节。它是那不可设想为真的、在人迹不能到的海底下作的这次新奇探险的忠实记录,当然,有一天学术进步,这海底是要变为可以自由通行的。 人们相信我的记录吗?那我可不知道。信不信,到底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有权利和理由来讲这些海洋,在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中,我在这些海洋底下走过了两万里,来讲这次穿过太平洋,印度洋、红海、地中海、大西洋、南北两极海洋,给我现出无限神奇的海底环球旅行! 可是,诺第留斯号怎样了?它抵住了北冰洋大风暴的压力吗?尼摩船长还活着吗?他在海洋底下继续执行他的可怕报复吗?或者他在上一次的大屠杀后,就停止了报复吗?海波有一天能把写有他整个生活历史的手稿带到人间来吗?到底我可能知道这个人的真名字吗?那只隐没不见的潜水船可以表明它的国籍,同时把尼摩船长的国籍也告诉我们吗? 我希望能这样。我同时又希望,他的强有力的潜水船战胜了那海洋中最可怕的深渊,诺第留斯号在无数的船只都沉没了的海上独能存在!如果事实是这样,如果尼摩船长老是居住在他所选择的祖国海洋中,但愿所有的仇恨都在这颗倔强的心中平息!但愿海底无限神奇的潜心静观熄灭他心中的复仇情绪!但愿他这个裁判执行人潜没无踪!但愿他这个高明的学者继续作和平的探海工作!固然他的命运是离奇古怪,但他也是崇高伟大的。=我自己不是了解他吗?我不是也亲自过了十个月的这种超自然的生活吗?所以,对于六千年前《传道书》1中提出的这个问题:“谁能有一天测透这深渊的最深处呢?”现在,世上所有的人们中间,有两个人有权利来回答这问题了。这两个人就是尼麾船长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