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诺克号历险记》 第一章行期推迟 “啊!布卡尔船长,那么说,不是今天动身喽?……” “不是,布律内尔先生,我担心明天,甚至一星期以后也动不了身呢……” “这真烦人……” “更令人担忧,”布卡尔船长摇头叹道,“‘圣—埃诺克’号本应该在上月底出海,好赶个好时候到达捕渔区……您会看到它会被英国船和美国船甩在后面……” “您船上一直缺这么两个人吗?……” “一直是……布律内尔先生……其中的一个对我来说不可或缺,另一个必要时可以省掉,只是我不得不照章办事。” “这一位该不是箍桶匠吧?……”布律内尔先生问。 “不是,……请行行好,相信我,不是!……在我的船上,箍桶匠和桅杆、船舵、罗盘一样必不可少,因为货舱里有两千只木桶呢。” “‘圣—埃诺克’号有多少人,船长?……” “满员的话,会有三十四人,布律内尔先生。您知道,有一个箍桶匠来照顾货桶总比有一个医生来照看病人更有用!……货桶需要不断地修理,可人嘛……却能自己好起来!……另外,难道有谁会在海上生病吗?……” “当然,空气这么新鲜,是不应该生病的,布卡尔船长……可是,有时……” “布律内尔先生,那得要我的‘圣—埃诺克’号有病人才是……” “祝贺您,船长。可您要怎样?一艘船是一艘船,就是这样,要遵守海上规定……如果船上所有海员达到了一定数目,就得带上一名医生……这有明文规定……可您没有……” “就因为这个缘故,‘圣—埃诺克’号还没有到圣文森特岬角附近去,它本该已经到那儿了!” 布卡尔船长与布律内尔先生的这番对话发生在勒阿弗尔的防波堤上,信号台到提首之间略微突起的地方,当时正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俩人相识甚久,一位过去是沿海航行的船长,后来成了港口官员,另一位是“圣—埃诺克”号船长。船长先生是多么急不可待地等着召齐船上工作人员然后扬帆出海呀! 布卡尔(埃瓦里斯特—西蒙),年过五旬,在他的船籍港勒阿弗尔一带享负盛誉。单身汉一人,无亲无故,孩童时代就开始了航海生涯,做过小水手、见习水手、水兵、国家海军上士。 他先是作为商船的二副和大副走南闯北,继而成为“圣—埃诺克”号船长,一干就是十年了。这是一艘捕鲸船,一半归他,一半属莫里斯兄弟所有。 布卡尔是一名优秀的海员,谨慎、大胆而果敢,与很多他的同行不同,在行使职责时,他总是彬彬有礼,从不骂人,发号施令时也十分温文尔雅。或许,他还不至于对一名桅楼水手说:“请您费心解开顶桅的缩帆带!”或者对舵工说:“劳您大驾向右舷转舵一百八十度!”可他还是被看作远洋船长中最谦逊有礼的一位。 另外,要注意,布卡尔先生事业顺利,出海每每成功,横渡屡屡胜利。对他手下的高级船员无可抱怨,水手们也无可非难。所以,如果这次“圣—埃诺克”号工作人员没有召齐,如果船长无法召满工作人员,并不该视其为海上工作人员不信任或者厌恶的征象。 布卡尔先生和布律内尔先生同来到了海堤尽头半圆形平台上的太钟金属底座边上,刚刚停下脚步。验潮计算示出退潮的最低水位,信号杆上既没升国旗,也没挂狭长形小旗。没有一艘船准备进港或出港,新月潮中,连捕鱼的小艇都无法在航道里达到吃水线。所以好奇的人们并不像满潮时那样蜂拥而至。洪弗勒尔,持鱼维尔,冈市,南安普敦(英)的船只仍然系泊在码头上。下午三点钟之前,外港不会有任何动静。 布卡尔先生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外海,扫视着远处维斯特汉姆与艾维的灯塔远处连绵的峭壁之间辽阔的水域。天气变幻不定,远处天空阴云密布,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变幻莫测的绵绵微风,会在涨潮时分越刮越大。 几艘海船穿过海湾,有的在东面天边扬起风帆,有的吐着煤烟色的蒸汽荡波海面。确实,布卡尔先生朝着他已经离港的幸运的同事投去的应该是欣羡的目光。当然,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他说起话来也十分得体,不能容许自己像海豹一样粗鲁地对待他们。 “是的,”他对布律内尔先生说,“这些正直人一路平安,一帆风顺,而我却仍然待在船坞里不能起锚!……您看,这就是我所说的坏运气,‘圣—埃诺克’号还是第一次厄运当头……” “耐心点,布卡尔先生,既然您已经不可能出海!……”布律绎内尔先生笑着答道。 “啊!这漫长的十五天里,我难道不正是一直这样做的吗?”船长大声说道,语气不无苦涩。 “好!……您的船帆力大,会很快抢回失去的时间……以十一节的航速,顺着风势,一定走得快……可是,告诉我,布卡尔先生,他难道没见好转吗,而诺盖医生?……” “没有,咳!没什么大不了的,优秀的医生……风湿病使他卧床不起,他染上这病有几个星期了!……对于一个如此适应海上生活的人,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十多年里,他跟随我跑遍了太平洋的所有海域……” “唉!”港口官员插了进来,“也许正是这么频繁的旅行才使他抱病不起……” “不,啊!”布卡尔船长斩钉截铁地说道,“在‘圣—埃诺克’号染上风湿病!……为什么不是霍乱或是黄热病!……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布律内尔先生?……” 布卡尔先生听了这番荒唐话,十分错愕,双臂滑落下来,“圣—埃诺克”号……一般布置得如此精心,如此舒适而又潮气不侵的海船!……风湿病!……人们在市政府的会议厅,专区政府的客厅也会比在“圣—埃诺克”号的船舱或是高级船员休息室里更容易患上风湿病!……风湿病!……他得过吗,他?……他可从不离开自己的船,不只是泊船时,还是在勒阿弗尔港口抛锚以后!……城里的一间公寓,去它的吧!如果在船上有住处的话!……连波尔多或是泰尔米努斯宾馆最舒适的房间也不换!……风湿病!……不,连感冒都不会得!……有谁听到过有人在“圣—埃诺克”号上打喷嚏吗?…… 可敬的船长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布律内尔先生打断了他,他真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布律内尔先生说道:“这一点上,我同意,布卡尔先生,西诺盖医生的风湿病只是陆上生活引起的!……可不管怎样,他是得上了,这是事实,并且他不能上船了……” “而最糟糕的是,”布卡尔先生朗声道,“我找不到人来替代他的位置,所有的尝试都毫无结果……” “要耐心,我再对您说一遍,要耐心,船长!……您最终会找到一位梦想着周游世界,憧憬着去旅行的年轻医生……有什么会比一开始出海就到太平洋的海域中去捕猎鲸鱼更有诱惑力呢……” “当然,布律内尔先生,我本应该无所适从才是……可事实上却并非应者云集呀,总是找不到人来摆弄那些柳叶刀、手术刀或是钩环和削刀!” “顺便提一句,”港口官员问道,“不是风湿病夺去了您的箍桶匠吧?……” “不是,说实话,这位正直的布律拉尔老头左胳膊关节僵硬,不能动换,腿脚剧痛不已。” “这么说,他关节有毛病?……”布律内尔先生问。 “是的,看来是,布律拉尔确实不能出海了!……不过,您知道,布律内尔先生,一艘装备一齐的捕鲸船不能没有箍桶匠,就像不能没有鱼叉手一样,含糊不得,我非得找到一个箍桶匠不可!” 布律内尔先生欣然同意布律拉尔老头并非因为患了风湿病而行动不便,既然,照船长说来,“圣—埃诺克”号可以与一所疗养院相媲美,既然船员们是在最好的卫生条件下出海的。但是,可以肯定,西诺盖医生和箍桶匠布律拉尔不能出海了,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正在这时,布卡尔先生听到有人在叫他,便转过身来,喊道: “是您,厄尔托?……”他说着友好地握了握大副的手。“见到您很高兴,这次,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也许,船长,”厄尔托先生答道,“也许……我来告诉您有个人来到船上……是在一小时之前。” “一个箍桶匠……一个医生?……”布卡尔船长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船长……总之,这人见您不在显得很扫兴……”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不,一个年轻人,他一会儿就回来……所以我来找您……因为我想会在海堤上见到您……” “在这儿总能找到我,厄尔托,我不在船上的时候一定在这里……” “我知道……所以就朝着信号杆这边来……” “您这么做,很明智,厄尔托,”布卡尔先生接着说道,“我不会错过约会的……” “布律内尔先生,请容许我向您告辞……” “去吧,我亲爱的船长,”港口官员回答说,“我有一种预感,您会马上摆脱困境的……” “只有一半的可能,布律内尔先生,而且还得要这位来客是名医生或是箍桶匠!” 于是,港口官员和布卡尔船长由衷地握了握手。然后,船长由大副陪着,又上了码头,过了桥,到了商船锚地,然后在“圣—埃诺克”号入口舷梯前停下了脚步。 一上了甲板,布卡尔先生就回到了他的船舱,船舱门朝着高级船员休息室,窗口对着艉楼前方。他下令客人到时向他通报一声,然后就心急火燎地等候着,拿起一张地方报纸,一头埋了进去。 没等多久。十分钟过后,通报过的年轻人就来到了船上,被引进高级船员休息室,布卡尔船长来到这里与他会面。 总的说来,如果来客不可能是个箍桶匠的话,那么他并非没有可能是位医生——一名年轻的医生,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 双方寒暄后,——大家尽可放心,布卡尔先生决不会让赏光拜访他的人备受冷落的,——年轻人这样说道: “我从交易所的人那里得知,‘圣—埃诺克’号因为医生的健康状况而推迟了行期……” “这再确实不过了……先生。” “叫我菲约尔先生吧……我是菲约尔医生,船长,特来毛遂自荐,望能代替您的随船医生西诺盖。” 布卡尔船长随后了解到,这位年轻的来访者来自鲁昂,出生于该城的工业世家。他的理想是随商船船队行医。但是,在进大西洋轮船公司工作之前,他很乐意随捕鲸海船出一次海,把艰辛的太平洋之行做为开端。他能够提供最优秀品行、能力的证明。布卡尔船长只需要跟勒阿弗尔的批发商或是船东们打听就可以了解他的有关情况。 布卡尔先生全神贯注地打量着菲约尔医生,医生坦诚而热情。无疑,他身强体壮,性情果敢。船长懂得,这一位结实而健康,绝不会在他的船上得上风湿病。所以说道: “先生,您来得正巧,不瞒您说,如果我了解到的情况对您有利——这一点,我事先就可以肯定——那么这事儿就可以这样定。明天,您就可以到‘圣—埃诺克’号上来,您绝不会后悔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船长,”菲约尔医生答道,“在您了解我的情况之前,我承认已经了解过了您的情况……” “这很明智,”布卡尔先生朗声说道,“如果不带饼干就绝不能开船,那么对与自己打交道的人一无所知时就绝不能报名加入一艘海船。” “我也是这样想,船长。” “您做得对,菲约尔医生,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您搜集到的信息完全于我有利……” “完全如此,我希望您得到的信息也完全于我有利。” 很明显,布卡尔船长和年轻的医生,如果俩人的率直旗鼓相当,那么他们的文雅也不相上下。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布卡尔先生接着说道,“您在海上旅行过吗?医生?……” “有过几次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短途旅行……” “那……您没生病吧?……” “没病……我甚至有理由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 “对于一名医生来说,这很值得钦佩,您会同意我的想法的……” “确实如此,布卡尔先生……” “现在,直言不讳地对您讲,我们的出海渔猎非常艰苦,而且危险!……困难重重,经常缺吃少穿,这难以避免,这可是水手生活的一场艰辛的体验……” “我知道,船长,这种体验,我不怕……” “我们的航行不仅会历尽艰难险阻,菲约尔医生,有时还会漫无归期……这要看运气的好坏……谁知道‘圣—埃诺克’号会不会一去两三年不回呢?……” “它回来时自会回来,船长,重要的是,载走的所有人会和它一起返回港口!” 对这种方式表达的感情,布卡尔船长只有满意可言,当然,如果别人出具证明可以与菲约尔医生签约的话,俩人的相处一定会十分融洽。 “先生,”他说,“我相信,我很荣幸能够与您共事,从明天起,在了解您的情况以后,我希望您的大名会登上‘圣—埃诺克’号的花名册。” “任由您考核,船长,”医生答道,“那么,启程的事……” “可以明日动身,在晚上涨潮时,只要找人代替我的箍桶匠能像找到医生一样容易……” “啊!你的工作人员还没有齐呢,船长?……” “没有,很不幸,菲约尔先生,不可能指望可怜的布律拉尔了……” “他病了吗?……” “是的……如果患了风湿病,四肢瘫痪算是生病的话……可是,请相信,可不是‘圣—埃诺克’号的航海生活让他染上这病的……” “我也是这样想,船长,我可以给您推荐一名箍桶匠……” “您?……” 布卡尔先生极力要按习惯先行谢过这位来得及时而又机灵的年轻人。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木槌敲击着货舱里木桶的桶板。可他只高兴了片刻,随后却悲伤地摇起头来,因为菲约尔先生加了一句: “您没考虑过卡比杜林师傅吗?……” “让—玛丽·卡比杜林。……转盘路的?……”布卡尔先生叫道。 “不错……勒阿弗尔还会有另一个卡比杜林吗?甚至别处会有吗?……” “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重复着这个名字。 “正是他……” “您怎么认识卡比杜林?……” “因为我给他治疗过……” “那么说……他也一样……生病了?……箍桶匠们遭了瘟病了吗?……” “不,请您放心,船长,只是拇指受了伤,现在已经痊愈,使起削刀来一点不碍事……这人身体好,体格棒,年近五旬,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还算强壮,他会称职的……” “也许,也许,”布卡尔先生回答,“可惜,如果说您认识让—玛丽·卡比杜林的话,那我也认得他,而且我不相信有哪位船长会同意让他上船……” “为什么?……” “噢!他手艺精湛,也跟捕鲸船出过海……最后一次已是五六年前了……” “请告诉我,布卡尔先生,为什么大家不想用他?……” “因为这是一位厄运预言家,菲约尔先生,因为他不停地预言祸事和灾难……因为照他说来,我们出海旅行时会是最后一次,一去无回!……而且还有,他一口咬定遇见过海怪……并且还会再次遇到!……您看,菲约尔先生,这人会破坏全体船员的士“这是真的吗?船长?……” “不开玩笑!” “哦……既然没有别的人选,既然您又需要一个箍桶匠……”“是的……我很清楚……没别的人选!……可这一位,我绝不会考虑!……但是,毕竟,不能朝北航行的时候,我们就得往南……如果卡比杜林师傅愿意的话……可他是不会愿意的……”“我们总可以试一试……” “不……没用……而且,卡比杜林……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念叨着。 “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菲约尔先生提议。 布卡尔先生犹豫不决,茫然不知所措,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又放下,前后思量着,权衡利弊,又摇摇头,仿佛他被牵连进一桩麻烦事。最后,尽早出海的愿望压过了所有的顾虑。 “是!”他答道。 片刻过后,俩人离开商船锚地,向着箍桶匠的住处走去。 让—玛丽·卡比杜林正在自家院子里头一间底层的房间里。他体魄健壮,五十二岁年纪,身穿灯蕊绒长裤,一件背心,头戴水獭皮鸭舌帽,腰系浅褐色大围裙。干这活儿,赚钱不多,要不是手里有点积蓄,他怕是不能每晚在对面咖啡馆里和一个过去在艾维看灯塔的老水兵玩纸牌游戏了。 此外,让—玛丽·卡比杜林了解勒阿弗尔发生的一切,帆船或蒸汽船进港出港,远洋海船到港离港,巡回领航演出,海事消息,乃至海堤上一天里所有引人议论纷纷的事情。 所以,卡比杜林师傅认识而且熟悉布卡尔船长,回头一见船长站在房门口,他就叫道: “嗨?嗨!‘圣—埃诺克’号一直抛锚在码头,一直给困在商船锚地……就像给冰封住一样……” “一直是,卡比杜林师傅。”布卡尔先生回答,语气有些干巴巴。 “缺医生?……” “到……医生……” “啊……是您,菲约尔先生?……” “正是我,我和布卡尔先生一道来是为了请您和我们一起出海……” “出海……出海?……”箍桶匠念叨着,手里挥舞着木槌。 “对,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接着说,“这难道不诱人吗?……最后一次旅行……在一艘不错的船上……和一些正直的人在一起?……” “啊,布卡尔先生,多亏我料到会有人提这样的建议……您知道,我不干了……只在勒阿弗尔的街上航行,这里不会撞船,也没有海怪可担心……您要……” “哦,卡比杜林师傅,仔细想想……您还没老到呆在浮筒上发霉烂掉,像一只旧泵船在深港里抛了八字锚!……” “起锚吧,让—玛丽,起锚吧!”菲约尔先生笑着加了一句。他帮着布卡尔先生说话。 卡比杜林师傅神色凝重——也许是“厄运预言家”的神情——然后瓮声瓮气地回答: “请仔细听我说,船长,您也是,菲约尔医生……我总是有一个念头……它在脑子里转悠,赶也赶不走……” “什么念头?……”布卡尔先生问。 “咱们出海出得多了,迟早要遭殃!……当然‘圣—埃诺克’号有个好船长……有一班优秀的海员……我看它也会有个不错的医生……可我相信,一旦我上了船,肯定会发生我还没遇见过的事儿……” “啊!……”布卡尔先生失声叫道。 “就像我对你们说的,”卡比杜林师傅语气肯定,“可怕的事!……所以我打算呆在陆地上安度晚年……” “纯粹是凭空想象,”菲约尔医生朗声说道,“不是所有的船都注定了要破财遭灾的……” “不,或许,”箍桶匠反驳道,“可有什么法子呢,这就像是一种预感……我如果出了海,就别想回来……” “得啦,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反驳说,“您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另外,这话只在我们之间讲讲,我已经没什么好奇心要满足了。出海时,难道我还有什么没见过吗……海豹,海象,鲸鱼?……” “祝贺您,您无可抱怨了。”菲约尔先生说。 “您知道最后我会见到什么?……” “什么,卡比杜林师傅?……” “我从没见过的……可怕的怪物……大海蛇……” “那您可永远都见不到……”菲约尔医生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它根本不存在!……我读过所有关于这些所谓海怪的书籍,我再重复一遍,您说的海蛇不存在!……” “存在!”箍桶匠高声叫道,语气坚定不移,看来争论这个问题是无济于事的。 总之,经过一番恳求,最后加上布卡尔船长提出的报酬不菲,让—玛丽·卡比杜林决定最后一次出海捕鲸,当晚,他就带着行李来到了“圣—埃诺克”号船上! 第二章圣—埃诺克号 翌日,1863年11月7日,“圣—埃诺克”号从勒阿弗尔动身,在满潮时, 由“埃居尔”号牵引离港。天气十分糟糕,乌云低布,强劲的西南风撕扯着片片乌云在空中漫卷。 布卡尔船长的海船吨位约有五百五十吨,设备齐全,可以在太平洋的遥远海域完成艰巨的捕鲸任务。虽然船龄长达十余年之久,却仍旧能够适应各种航向的航行。 工作人员一直使它保持在最佳状态,不只是船帆还是船壳,并且刚刚又把船水下体整修番。“圣—埃诺克”号是一艘立桅方帆海船,带前桅帆、大帆和后桅帆,大小第二层帆,大小第三层帆和后桅上桅,大小顶帆,后桅第三层帆,船首三角帆,大三角帆,小三角帆,搭接三角帆,补助帆和支索帆。等待启航时,布卡尔先生已经让人装上了吊转鲸鱼的起锚机,四条独木舟各就各位:左舷是大副,第一,第二二副的独木舟;右舷是船长的独木舟。另有四条备用船搁置在舷梯圆材上。在前桅帆和大帆之间,舱门前方,装了一间舱面厨房用于炼油。由两只铁罐砌在一起,围砖垛成。罐后面凿了两个孔,用来排烟,前面,罐口稍低处有两只火炉可以在下面烧火。 “圣—埃诺克”号班组高级海员、水手以及随从人员情况如下: 船长布卡尔(埃瓦里斯特—西蒙),五十岁;大副厄尔托(让—弗朗索瓦),四十岁;第一二副科克贝尔(伊夫),三十二岁;第二二副阿罗特(罗曼),二十七岁;水手长奥立维(马蒂兰),四十五岁;鱼叉手梯也波(路易),三十七岁;鱼叉手卡尔戴克(皮埃尔),三十二岁:鱼叉手杜律(让),三十二岁;鱼叉手迪克莱斯特(阿兰),三十一岁;医生菲约尔,二十七岁;箍桶匠卡比杜林,(让—玛丽),五十二岁;铁匠托马斯(季尔),四十五岁;木匠菲吕(马塞勒),三十六岁;水手八名;见习水手十一名;膳食总管一名;厨师一名。总计三十四人,正是一艘与“圣—埃诺克”号吨位相当的捕鲸船的常规人数。船员中约有一半是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人。惟有木匠菲吕生在巴黎贝尔维镇,做过首都多家剧院的置景工。 高级船员们已经驾“圣—埃诺克”号出过海,功不可没,有口皆碑。他们具备干这一行应有的一切素质,上一次出海时,跑遍了太平洋南北海域。那是一次幸运的旅行,因为四十四天的时间里,没有发生一起严重事故,同时也是一次硕果累累的旅行,因为海船带回了两千桶油,并且卖上了好价钱。大副厄尔托是个行家里手,船上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拿得起放得下。 厄尔托在国家海军服役时当过旗手助理,后来又进了商船船队,继续航海,等待晋升船长。他不愧为一名优秀的海员,非常讲求严明的纪律。第一二副科克贝尔和第二二副阿罗特也是杰出的高级船员,除了在追击鲸鱼时格外卖力,有时过于胆大妄为之外,他们的工作无可指摘;俩人争速度拼胆气,争先恐后驾舟出入险地,甚至置布卡尔船长的劝告和禁令于不顾。 然而,渔者打鱼的热情正如猎手打猎的热情——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是一股出自本能的激情。两位二副,尤其是罗曼、阿罗特的干劲深深地感染了手下人。再讲讲水手长马蒂兰·奥立维。这个人小个子,短小精悍,身手矫健,干起活来任劳任怨,手脚麻利,他耳聪目明,干练出众,颇有海军舰队卫戍船长独具的将才。不过,千真万确,这是船上所有人中最不关心捕鲸的一位。不论是特殊装备的捕鲸船,还是把货物从一个港口运往另一个港口的普通船,都首先是一艘船,而奥立维水手长只对航海事务感兴趣。布卡尔船长对他信任有加:他受之无愧。 至于八名水手,大都参加过“圣—埃诺克”号上一次的出海渔猎,组成了技术过硬、训练有素的一班人马。十一名见习水手中,只有一人是新手,第一次尝试如此艰苦的大规模渔猎。这些小伙子,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年轻,已经在商船上锻炼过,他们将与老水手们一道装备独木舟。 还有铁匠托马斯,箍桶匠卡比杜林,木匠菲吕,厨师和膳食总管。除了箍桶匠,其他所有人都在三年前入了班组,业务很熟。顺便加一句,水手长奥立维与卡比杜林师傅是老相识,曾经一起出过海。因此,前者十分了解后者的怪癖,于是迎上前去,说道: “嗨!老伙计……你来啦……?”“我来了。”另一位回答。 “你想重操旧业……?”“你看见了。”“还一直想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结果好不了。”箍桶匠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吧,”马蒂兰·奥立维接着说,“你可别把那些故事讲给我们听……” “你休想!”“随你的便吧,可如果我们出事儿的话……”“那我可就没说错!” 让—玛丽·卡比杜林回了一句。 可谁又知道箍桶匠是不是已经后悔接受了布卡尔船长的提议呢。 “圣—埃诺克”号一转过海堤,风力渐强,于是下令解开第二层帆,水手长命人在上面打上两个缩帆带。随后“埃居尔”号一松开牵引,二层帆、小三角帆和后桅帆就挂了起来,同时,布卡尔船长已令人拉紧前桅帆前下角索。这样,三桅帆船就可以朝着东北方向逆风换抢行驶,绕过巴尔弗尔角。 海风中,“圣—埃诺克”号不得不一直抢风行驶。向着这一方向船行很稳,甚至在4~5的风力下,也能以十节的航速疾行。在拉马格登陆以前,舵手还要在甲板上奔忙三天。这时,海船行至英吉利海峡,开始进入正常状态。风势开始转好,吹起了习习微风。布卡尔船长已经叫人升起第三层帆、顶帆、支索帆,看得出“圣—埃诺克”号海上雄威丝毫未减。并且,为了此番远洋捕鲸,几乎所有的帆缆索具都通通换过,因为海船得熬过极端劳顿之苦。“天气晴好,水势利于航行,顺风,”布卡尔先生对与他一起漫步艉楼的菲约尔医生说道,“这次渡峡开头开得很好,在这时节要驶出英吉利海峡,如此顺利是十分罕见的。 “祝贺您,船长,”医生答道,“可我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啊!我知道,菲约尔先生,好的开端还不够,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尾!……别担心,我们的脚下是性能良好的海船,虽然它不是昨天第一次出海,可它的船壳和索具一点都不差……甚至我可以断言,它比一艘新船还可靠,请相信我很了解它的性能。”“我要加一句,船长,问题不仅仅是一次出色的航海。航海得要带来真正的收益才行,可这却不取决于海船,也不取决于船员……”“正像您说的那样,”布卡尔船长回答说,“鲸鱼要么来,要么不来,这,这是运气,万事都一样,运气不由人……或者我们满载而归,或者我们两手空空,这是一准儿的事情!……不过,自打‘圣—埃诺克’号从洪弗勒尔船厂出厂,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次远洋捕鲸了,前几次一直都有赚头。”“这是好兆头,船长。您打算一到太平洋就动手……?”“我是这样打算的,菲约尔先生,抓住一切时机,如果绕过好望角之前,在大西洋就遇上鲸鱼的话,我们的独木舟也绝不会手软……重要的是,要在近距离发现它,并且抢时间靠过去出手。”从勒阿弗尔动身几天后,布卡尔先生组织船员了望:两人在桅杆上昼夜守望,一人在前桅,一人在主桅。这项任务由鱼叉手及水手来完成,见习水手们则负责把舵。 此外,为做好准备工作,每只独木舟都分到一桶吊货杆,连同捕鲸必需的装备。这样,近船处发现鲸鱼时,只需出动独木舟即可——片刻之间即可完成。不过,在“圣—埃诺克”号深入大西洋之前,尚无行动的可能。布卡尔船长测毕英吉利海峡尽头的方位,就取道西行,以从外海绕过马维桑。法国的土地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他指给菲约尔医生看。 “再见!”他们说。 在最后一刻向他们的国度致敬时,俩人也许在想要过多少月,也可能是多少年才能重见了。东北方向明显风紧,“圣—埃诺克”号只需松开下后角索就可以朝西班牙西北角的奥尔特嘎尔角行进。可能没必要进入比斯开湾,当风从海上吹来,把船吹离航向,偏向海岸时,帆船进入那里要冒很大的危险。有多少次,海船抵不住海风,不得不在法国或西班牙港口暂避一时。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聚在一处进餐,自然而然要谈起这次出海的运气。开始十分顺利。海船会赶上好时节到达捕鱼区,布卡尔先生信心十足,坚信会到达最偏远的海域。 “如果,”一天,船长朗声说道,“不是我们的启程时间推迟了十五天的话,现在早该到了阿森松岛1或是圣赫勒拿岛2的纬度了,那时,如果再怨天尤人,就很不公道了……”“只要,”二副科克贝尔说,“一个月里,风向一直很好,我们很容易就能抢回失去的时间……” 1非洲岛屿。——译者注 2非洲岛屿。——译者注 “可还是很遗憾,”厄尔托先生说,“我们年轻的医生没能早些想出上‘圣—埃诺克’号这个好主意……”“很抱歉,”菲约尔先生诙谐地答道,“因为,在别处我找不到更好的接待和伙伴……”“责怪也没用,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大声说道,“好主意可不是想要就来……”“鲸鱼也差不多一样,”罗曼·阿罗特说,“所以,一发现鲸鱼,就应该立刻出动……”“再说,”医生提醒说,“当时,‘圣—埃诺克’号不只缺医生,而且也缺箍桶匠啊……”“正确,”布卡尔船长回答,“并且,别忘了是您,我亲爱的菲约尔,跟我提起让—玛丽·卡比杜林……确实,如果没有您帮忙,我绝不会想到要找他……”“毕竟他上了船,”厄尔托先生总结道,“这是最重要的。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无法相信他会同意离开他的铺子和桶……虽然别人曾多次允诺给他优厚的待遇,可他拒绝重新出海,可见你们该是相当有说服力的……”“怎么,”布卡尔船长说,“我没碰到太大的阻力……他说,他厌倦了航海生活……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很运气能够平安脱身……为什么要去撞大运呢……?最后总是会给留在那儿的……应该学会急流勇退……总而言之,你们知道这正直人的那一套……还有他断定自己出海时能见到的已见过了……”“我们永远都不能看遍所有,”二副阿罗特大声说,“就说我吧,我总是想着会遇见新东西,……无与伦比的东西……”“可能是无与伦比,我甚至要说是绝对令人难以置信的,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肯定地说,“那将是‘圣—埃诺克’号满载的财富!……也许这次出海不会像前几次那样给我们带来大把的好处……也许我们会遇上暴风雨!……也许我们的船载不回满船的鲸须和油来!……不过,我可是十拿九稳的!……过去是将来的保证,‘圣—埃诺克’号回到商船锚地时,2000只货桶一定装得满满的。”毫无疑问,假如让—玛丽·卡比杜林听到船长如此信心百倍的话,他自己可能也会想,至少这一次出海,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它一直是那么走运,布卡尔船长的海船! 过了东南方向的奥尔特嘎尔之后,“圣—埃诺克”号借着有利的大气形势,朝马德拉群岛驶去,以便在亚建尔群岛与加那利群岛之间穿过。在这个纬度带,越过回归线,到达佛得角各岛之前,气候十分宜人,温度也很适中。 令布卡尔船长及船员们不禁有些惊讶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条鲸鱼可以追捕。尽管见到了两三只,可却是在远处喷着水柱,大家觉得相距太远尚无需兴师动众,否则可能会白费力气和时间,总之,最好要尽快赶到捕鱼区,或是新西兰或是北太平洋这时节鱼群最多的海域。因此,路上片刻也不能耽搁。 海船从欧洲的港口开往太平洋港口时,可以——航程相等——或者绕非洲南端好望角,或者绕美洲南端合恩角。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时一直这样。但是,绕道合恩角,就必须直下到南半球五十五纬处,那里恶劣的天气十分常见。或许,一艘轮船尚可穿过蜿蜒曲折的麦哲伦海峡,并藉此避开海角的阵阵狂风。至于帆船,一旦冒险进入海峡,就会没完没了地耽搁下去,而且自东向西穿过海峡时尤为如此。 总之,绕道非角岬角,取道印度洋和南海会更方便些,澳大利亚海岸直到新西兰有众多的港口,可提供便利的停泊地。 布卡尔船长前几次出海就是这样走的,这一次路线照旧不变。海风不断吹来,海船甚至无须特别向西偏行,驶过佛得角岛屿后,马上可见阿森松群岛,接着,几天以后,是圣赫勒拿群岛。 每年这个时候,大西洋赤道以南的这片海域都热闹非凡。48小时里,“圣—埃诺克”号总能碰到全速行驶的轮船,或是可以与之一比高低的轻巧快帆。 不过,布卡尔船长可没有闲情逸致“品头论足”。大多数时候,其他船出现时只是升挂起国旗,没有什么海上消息可交换。 “圣—埃诺克”号在阿森松岛与大陆之间穿过时,没有望见岛屿高处的火山头。圣赫勒拿岛在望,“圣—埃诺克”号保持右舷与岛屿相距三四海里。全体工作人员中,惟有菲约尔医生一人从未见过该岛,一个小时里,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狄安娜峰,峰下面正是隆伍德监狱1所在的山谷。尽管风向稳定,天气却变幻不定,船行十分顺利,不必更换前下角索,只需降低或者解开桅帆即可。 守在桅衍上的3位水手始终一丝不苟地守望着。可是一直不见鲸鱼出现。鲸鱼可能是呆在更往南距岬角几千海里的地方。 “见鬼,船长,”箍桶匠不时说道,“当初我没必要上船来,船上没我的活儿……”“会有的……会有的……”布卡尔先生念叨着。“或者不会有,”箍桶匠摇摇头接着说,“到新西兰时,我们一只桶也不会满……”“也许是的,卡比杜林师傅,不过,在那儿我们会把桶装满的……会有您好干的,放心好了!”“船长,我遇上过这片大西洋海域鲸鱼成群的时候……”“是的……我很同意,但是可以肯定鲸鱼越来越少了——多么令人遗憾!”确实如此,了望船员刚刚发现了两三只活蹦乱跳的鲸鱼——其中一只膘肥体硕。可惜靠船太近,鲸鱼马上钻进水里,不见了踪影。这些鲸鱼生性敏捷,能够在水里潜出很远再钻出水面。出动独木舟穷追不舍,可能会搞得疲惫不堪,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 到达好望角时,正直十二月中旬。这时,非洲海岸附近经常有开往大英殖民地的巨轮出没。水天相接之处,几乎无时无刻不缭绕着汽船的烟雾。前几次出海时,“圣—埃诺克”号返航途中,需要存放一部分货物时,布卡尔先生已经多次将泊船开进普敦港口。 因此,无须与地面取得联系。这样,三桅帆船绕过了非洲海角,海角最顶端纬度距船左舷五海里远。 好望角最初叫作风暴角不无道理。这一次就证明了它叫老名字当之无愧,尽管南半球时值盛夏。 1拿破仑一世1815年被囚于圣赫勒拿岛,当时就关在这座监狱里,直到1821年死去。—译者注“圣—埃诺克”号被迫迎着惊涛骇浪,扯最小的帆低速航行。最后总算是摆脱出来,只是稍微延误了一点时间,海损微乎其微,所以,让—玛丽·卡比杜林也没法往坏处想。接下来,有一道南极洋流向东流去,在凯尔盖朗群岛附近拐弯,船借水势行了这一段路,随后继续顺利前进。 1月30日,日出刚过,一名了望船员——皮埃尔·卡尔戴克从前桅桅杆上叫道:“下风向发现陆地。”经布卡尔船长测定,海船来到了巴黎子午线往东第七十六条子午线与南纬三十七度相交处,也就是说位于阿姆斯特丹和圣—保尔群岛附近。行至圣—保尔两海里处,“圣—埃诺克”号卷帆停船,大副厄尔托、二副阿罗特的小船奉命带着钓竿和渔网靠近岛屿,因为这里沿岸总能捕到很多鱼。果然,下午,小船满载而归,上好的海鱼和毫不逊色的龙虾足可以吃上好几天。离开圣—保尔岛,“圣—埃诺克”号朝南纬四十纬度斜航,海风习习,船速达每24小时七十到八十古里1。2月15日上午,“圣—埃诺克”号来到了新西兰南端的斯那尔。 1法国古里约合4公里。——译者注 第三章新西兰东海岸 三十多年以来,捕鲸船就开发着这片新西兰海域,在此地捕鱼,收获颇丰。这个时节,可能太平洋海域的鲸鱼出现得更多。只是很分散,不易在近距离遇见。可不管怎样,这类鲸鱼十分有利可图,以致于船长们都将远洋捕鲸的劳顿和危险置之度外。 布卡尔先生正是如此这般地解释给菲约尔医生,当时“圣—埃诺克”号行至新西兰南部大岛塔维—布那姆。 “当然,”船长补充说,“一艘像我们这样的海船,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这儿几星期就能装满船……不过得要一直有好天气,可这里的海岸,每天都刮着猛烈的海风,我们只能任其摆布。”“没有方便躲避的港口吗……?”菲约尔先生问。 “或许有,我亲爱的医生,只是在东海岸有达尼丁,欧马吕,阿卡豪,克赖斯特彻奇,布莱尼姆,主要就这几个。鲸鱼可不会在港口里逐水嬉戏,要到几海里的外海去找……”“没关系,船长,您不想先到某个港口停停船,再让船员们再干吗?” “我正这么想……停止三四天的时间,另外储备一些食物,尤其是新鲜的肉类,这样可以改善一下船上伙食。”“‘圣—埃诺克’号要在哪处海岸抛锚呢……”“在阿卡豪的港湾。”“明天上午……”“您以前在那儿停过船吗……?”“有好几次……我很了解那里的水道,万一遇上坏天气,我保证能找到好去处。”然而,虽然布卡尔先生对阿卡豪海域已是熟门熟路,进港时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陆地在望时已经起风了,“圣—埃诺克”号在强烈的海风中逆风损抢行驶。随后,只需作两次 曲折航行以进入水道,转船时,大三角帆的其他零件却断掉了,海船只得返回海上。海风渐强,海面波涛汹涌异常,下午不可能进阿卡豪港了。布卡尔船长不愿在夜里离陆地太近,于是顺风行船一直到晚上六点,然后恢复抢风行驶,继而小帆切风行驶等待天明。 第二天,2月17日,“圣—埃诺克”号终于得以进入高山夹峙的通往阿卡豪的蜿蜒水道。河岸两侧有几座农场,依山而建,黄牛和奶牛在牧场中间吃着草。快近中午时分,“圣—埃诺克”号逆风换抢水航行已经走了八海里半的路程,终于抛了锚。 阿卡豪属于邦克斯半岛,从南纬44°附近的塔瓦伊—普那姆海岸突出出来,形成了该岛两大分区之中的康特尔布利省的附属部分。阿卡豪还只是一个简陋的小村庄,建于海峡右岸,面对着对岸一望无际的层峦叠嶂,那一边便在那美丽的枞树丛中住着半开化的人——毛利人,枞树是造船绝妙的桅桁用料。 当时,村子包括三个小小的殖民地,有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于1840年乘—巴黎的“罗伯特”号来到此地。当地政府让出一部分土地与这些开发者,任其耕作享用。他们占据了麦田和花园,建了众多的木板房子在中间,还占据了岸边土地,生产各类菜蔬、水果——主要是桃子,既高产又鲜美。 “圣—埃诺克”号抛锚处显露出一片泻湖来,泻湖中央有一座荒芜的小岛。几艘海船在泻湖区泊船停放,其中有兹瑞—斯维夫,已经捕到了几条鲸鱼。布卡尔先生到这艘船上买了一箱烟草,他的储备烟草已经开始减少。总之,泊船的全部时间都用来更新水及木材的储备,以及打扫海船。淡水可以直接去英殖民区的一条清澈的小河汲取。木材可以去常有毛利人往来其中的海峡对岸砍伐。然而,这些半开化人最后却表示反对,并且索要赔偿。所以只好在这一岸砍柴,这里的木材只需砍下来即可使用。至于群肉,厨师很容易就能搞到,启程时,可以带上几头活牛和切割好的牛。 “圣—埃诺克”号到达的第二天,一艘法国捕鲸船“卡兰古尔”号进入了阿卡豪港,船长升着国旗。礼貌应该是相互的。当布卡尔船长想将自己船上的国旗升起来时,发现旗子上一片木炭炭灰,薰成了黑色,原来是装旗的箱子铺了炭灰用以消灭从勒阿弗尔出发后大量繁殖起来、给海船带来病菌的老鼠。 事实上,马歇尔·菲吕认为确是应该小心留着这些狡猾的东西。 “可为什么呢……?”一个见习水手问他。 “因为,如果‘圣—埃诺克’号有遇难的危险的话,它们会告知我们的……” “这些老鼠……”“是呀……这些老鼠会四散逃命……”“怎么逃?”“游水,当然啰,游水!……”爱开玩笑的木匠回答。 下午,一直最讲究礼节的布卡尔先生派厄尔托到“卡兰古尔”船上,为没有表示致意道歉,因为三色国旗变成了单色,什么颜色呢,黑色! “圣—埃诺克”号泊船为期四天,在工作时间以外,布卡尔先生认为该放水手们离船登陆,虽然可能会有人开小差。因为在这个地方,有一行很赚钱,那就是当锯木板工人。 这里的森林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引着水手们弃船而去。然而,这一次,在规定的时间里,船员们却全部归船,出发当天点名时,一人也不缺。 尽管水手们身无分文,可法国移民、殖民让他们捕鱼,再加上果子酿制的美味葡萄酒,他们可以免费美美地享用一番。 2月22日,布卡尔先生下令准备启航。他不打算再回阿卡豪锚地来,除非迫 于坏天气,船行不稳的时候。 再说当天早上,船长与两位二副、菲约尔医生、水手长,以及大副交谈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说,“我们猎鲸要分两步。第一步,要在新西兰海域打上五六个星期,第二步,‘圣—埃诺克’号开往下加利福尼亚海岸,我想到时候不难在那儿打足鲸鱼。”“呀,”厄尔托先生提醒说,“难道我们不可能在新西兰海域捕到足够的鲸鱼吗……?”“我想不能,”布卡尔先生回答,“我和美国船的船长聊过……他认为到时鲸鱼已经开始回游……”“它们往哪儿去,我们在哪儿能逮住它们!……”二副科克贝尔朗声说道,“我负责在它们需要时给它们放缆……”“您可以相信船长,”罗曼·阿罗特补充说道,“我不会比我的搭档落后……”“我倒是更指望,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又说道:“你们俩个好狠斗勇,不至于让你们鲁莽行事,酿成大错!……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吧,先打新西兰海域,然后去下加利福尼亚,在那儿,我们可不只一次满载而归了……接下来呢……咱们见机行事好了。你觉得怎么样,奥立维……”“我想,船长,”这一位回答道,“您喜欢往哪儿开,‘圣—埃诺克’号就往哪儿开,哪怕是一直往白令海开去。至于鲸鱼,我祝愿您逮住10来条。 不过,这得看独木舟长和鱼叉手,而不是水手长。”“当然了,我的老兄,” 布卡尔先生微笑着回答说,“而且,既然这是您的想法,那就坚持您的想法吧,就像让—玛丽·卡比杜林坚持己见一样!……事情不会因此变糟……”“我也这样想,”奥立维大声说。 “顺便问一句,箍桶匠和你,你们总是争吵不休吗……?”“总是这样,船长,卡比杜林预言祸事成癖,最后肯定会把死亡装进您的灵魂!……我认识他很久了,本应该习以为常!……更何况他每次出海都会平安归来,这不是更蠢!……确实,他本该呆在他的铺子里,埋在桶中间,抛锚了事……”“让他一呈口舌之快吧,奥立维,”布卡尔船长说道,“说这些话!…… 让—玛丽·卡比杜林也不失一个老实人的本色!”下午,在习习海风吹拂之下,“圣—埃诺克”号来到了阿卡豪四海里处,这时鱼叉手路易·梯波也发现第一条鲸鱼。正是两点钟的时候,这条巨鲸在不远处喷着水柱。布卡尔先生马上下令整帆停止前进。接着出动了两条独木舟:第一二副科克贝尔和第二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两人下到独木舟里站在船尾。鱼叉手杜律和迪克莱斯特站在上甲板前方。一名水手操橹,四名水手持桨。 两二副豪气冲天,几乎同时抢到可以刺及鲸鱼,也就是说可以叉到鲸鱼的地方。鱼叉上系着一条缆绳,长约三百寻1,且仔细地绕在小船中央一只大木桶上,以便畅通无碍地放缆。 两鱼叉手掷叉出手,鲸鱼左翼中叉,飞也似地逃窜。此时此刻,尽管采取了防范措施,二副科克贝尔的缆绳还是搅成一团,不得不割断。剩下罗曼·阿罗特单枪匹马对付这猎物了,他的搭档,只得不无遗憾地任他兀自紧追不舍!然而,独木舟被拖拉着在浪面疾行,船橹竭力使船行保持稳定。鲸鱼钻进水里或者说第一次入水的时候,水手便朝水中放缆,等它再钻出水面。 “注意!……注意!”二副阿罗特说道,“它一出来,迪克莱斯特,您掷一支长矛,我掷另一支……”“准备好了,二副。”站在上甲板的鱼叉手回答说。独木舟上,按照习惯总要在右舷同时放两只备用鱼叉、三支剃刀般锋利的长矛。左舷放上长篙和鱼铲,可以在小船无法继续安全放缆时使鱼铲割断鲸鱼的动脉,所以,行家都说,用长矛对付它。 1旧水深单位,约合1.624米。——译者注 鲸鱼在近处出水时,独木舟拉着缆绳追上去,鲸鱼挨了二副和鱼叉手几矛。由于没有击中要害,鼻息没有喷红,却像平常一样喷着白色的水柱,朝着东北方向审去,所以,可以肯定它没有受到致命伤。 “圣—埃诺克”号船长与众船员一道兴致勃勃地关注着这场捕鲸的进程,捕鲸可能会延续下去。因为这动物继续逃上几个小时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布卡尔先生逼风抢行,去与独木舟会合,当时两边相去足有两海里。独木舟一溜烟似地疾驶。因为大家十分了解第二二副阿罗特,所以知道他是不会轻易等休的,置谨慎的劝告于不顾。 而伊夫·科克贝尔缆线搅乱以后,也一直准备着与搭档会合。又过了半小时,很显然鲸鱼已经开始精疲力竭了,由于呼吸变得短促,每次入水总能持续几分钟。 罗曼·阿罗特见它速度放慢乘机收缆,二副科克贝尔靠上来的时候,鱼叉手迪克莱斯特用鱼铲铲下了一只鱼翅,其他几下子落在了鱼胁上。鲸鱼最后一次沉入水里,然后浮上水面,猛烈地拍打着水面,险些把独木舟掀翻。最后,鲸鱼抬起头露出水面,喷出红色的水柱,说明它气数已尽。但是,要小心这样一只巨兽的最后痉挛。此时正是独木舟处境最危险的时刻,鲸鱼一摇尾巴,就能把它打个粉碎。这一次两位二副身手麻利地躲开去,再绕回鲸鱼旁侧,然后一动不动地停在水面。 这时,两条小船离“圣—埃诺克”号又足足远了一海里半,“圣—埃诺克”号 一路赶过来省得小船多走路。海风从西北方向吹来,海面波涛汹涌。 再加上捕获的鲸鱼块头很大,水手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拖动它。 有时小船会被鲸鱼一直引到离大船几海里开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遇上逆流, 小船就得被迫在鲸鱼身上抛锚,然后只能在顺流的时候,牵引着由它起锚。这一次无须久等,近四时左右,“圣—埃诺克”号靠近小船几链1远处。两条小船重返大船,五点之前,鲸鱼就被缆系在船舷之上了。二副阿罗特及手下受到了全体船员的祝贺。这东西的确块头很大。它长约二十二米,胸鳍后部腰身有十多米粗,体重至少有七万千克。“祝贺你,阿罗特,祝贺你!……”布卡尔船长反复说道,“这是一个幸运的开端,这么大的鲸鱼,要不了很多就能装满我们的货舱。你觉得怎么样,卡比杜林师傅……?”“我觉得,”箍桶匠答道,“这鲸鱼至少能让我们装满一百桶油,如果我估差了十来桶的话,就算我的眼力差了。”让—玛丽·卡比杜林精于此道,大概不会估错的。 “今天,”布卡尔船长于是说,“时候不早了。风息浪静的,我们小帆前进。把鲸鱼绑结实了……明天,我们要把它切成块儿。”夜很静,“圣—埃诺克”号不需要逆风换抢行船,太阳一出来,船员们就分工劳动,首先,水手们用滑车放缆,以便用卧式锚机转动鲸鱼。 于是在外鳍下打了一道索,绕到上面,固定住,以免走锚,鱼叉手已扯下内鳍,水手们就撑着起锚机的柄舵,用缆绳把鲸鱼拉上来。这时,只要它自行绕转即可,操作起来毫不费事。 接下来,鲸鱼头成了四块:下唇,切成了几块挂在一只大钩子上;喉咙和舌头,一齐放到了舷墙的舷梯上;接着是吻端,上面长着不下五百根的鲸须。 1旧时计量距离的单位,约合200米。——译者注 这活儿最费工夫,因为要卸下头部的最后一块,必须锯断一根连结头部与身体的又大又硬的骨头。 此外,有卡比杜林师傅监督着所有工序,水手们也并非新手。头部四块一解到舷梯上,船员们就开始对付鲸鱼的脂肪,先把它切成片状,每片宽一寻,长八到九尺1。 大部分都割下来弄到船上时,水手们就能割下尾巴,剔掉外侧的骨架,接着依次割下几断残肢,残肢横陈舷梯之上时,再取脂肪。 整整一上午都用来做这繁琐的差事,布卡尔先生下令吃过午饭,一点钟时再干。吃过午饭,水手们就开始对付那怪模怪样的鲸头。鱼叉手把四部分翻将过来,用斧头砍下鲸须,鲸须的长度因粗细不等而或长或短。这些角质纤维状茎须,头上短而窄,越靠近颌骨中间越宽,越往口腔深处越变得细而长。它们才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形成一种栅栏或罗网,可以兜住小动物和鲸鱼以之为食的节肢动物。 鲸须拔下来,让—玛丽·卡比杜林就让人把鲸须搬到艉楼下面。接下来只须刮擦取下牙齿上的鲸蜡即可,其质量可谓上乘。至于脑子里的脂肪,要取下来储藏起来。最后,脑子里所有的有用部分都掏挖净尽,剩下的部分就抛入大海。剩下来的时间和第二天,船员们就进行炼油。因为了望船员一条鲸鱼也没发现,所以独木舟也没有机会出动,大家就都忙着干活。 卡比杜林师傅让人在大帆和艏楼之间的甲板上摆上几只大木桶。脂肪一块块放进木桶后,经机器挤压形成薄片,然后放进舱面厨房的铁罐里面,加热之后,脂肪会逐渐融化。随后剩下来的残渣,就用来给舱面厨房加火,直到全部脂肪变成油为止。操作完毕后,只要把这些油装进货舱的木桶里就完事大吉。 脂肪运送起来也不费事儿。只须让液体鲸油通过末端装有龙头的帆布管道,流过小货舱盖流入货桶内。收工了,要待独木舟再捕到鲸鱼时,再重新来过。 夜幕降临,鲸油入舱以后,布卡尔先生同卡比杜林师傅有没有估错鲸鱼的出油量。 “没有,船长,”箍桶匠朗声说道,“这鲸出油115桶……”“这么多!……” 菲约尔医生叫道,“真是要看见过它才会相信呢!……”“我同意,”厄尔托先生说道,“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只鲸鱼是我们捕到过的最大的一只……”“二副阿罗特幸运的一叉!”布卡尔船长加上一句,“如果再来上十几次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装满舱!”显然,看起来布卡尔的走运预言要压倒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倒运预言了。 1法尺,法国古长度单位,相当于325毫米。——译者注 新西兰的这片海域理所当然地成为捕鲸船竞相逐猎之地。早在“圣—埃诺克”号到来之前,几艘英国船和美国船就已经满载而归了。有一类普通鲸鱼比其他鲸类更容易捕获,因为它的听觉迟钝,所以有可能靠近它们而不引起觉察。可惜此地暴风雨频仍而且猛烈,以至每晚都要张小帆在外海航行,以免海船漂至岸边搁浅。布卡尔先生在新西兰附近渡过了四个星期,捕获了十一条鲸鱼。大副厄尔托捕到两条,二副科尔贝尔三条,二副阿罗特四条,船长两条。不过体型均不及第一条,出油量也差一些。而海豚已经开始往高纬海域回游。由于“圣—埃诺克”号一共只装了九百桶油,所以还得另找海域捕鲸。 于是布卡尔船长打算回伊尔海湾,是英国人新西兰北部岛屿伊卡—纳—玛乌伊的东海岸的殖民地。或许海船能在那里增加一亭的存货,然后再到美洲西海岸去。在这片港湾,“圣—埃诺克”号能搞到一些土豆,比在阿卡豪还要容易些,那里这一类蔬菜种植不多。 海船于3月29日晚开航,第二天就来到了伊尔海湾。船在近岸十寻水深处抛了锚。港口里泊了几艘捕鲸船正准备离开新西兰。 收帆以后,布卡尔船长打听到哪里可以搞到土豆,有人告诉他离海边十多里处有一片农场。两位二副立即由一名英国向导带路动身前往。 小船在崇山峻岭之间沿着蜿蜒曲折的小河溯流而上。河岸边矗立着毛利人的房屋,木头房子四周环绕着长满菜蔬的菜园,土著人很乐于拿蔬菜换取欧洲制造的服装。 小河尽头是那片长满土豆的农场,两人装了满满几袋子。小船回到大船上,还带回了一些河边岩石上捡来的鲜活牡蛎,正是供全船上下美餐一顿的美味佳肴。第二天,“圣—埃诺克”号的膳食总管从毛利人的园子里换到了一些洋葱。按照习惯,买洋葱使用了与买土豆一样的货币——裤子、衬衫和布料(海船上带了一些这样的货物)。 土著人显得十分乐善好施,至少可尔港的土著是这样的。事实上,群岛的其他地方正是侵略频仍的时期。移殖民不得不与新西兰人斗争,就在当天,一艘英国护卫舰刚刚离港赶去镇压作乱的部落。 至于“圣—埃诺克”号的高级船员和水手们,在泊船期间是无可抱怨的。他们到处都受到热情的接待。一进茅屋,主人就会端来清凉的东西解渴,那可不是什么汽水或啤酒——土著人没这习惯——而是甘甜可口的西瓜,满园遍地长着这样的瓜,还有同样甘甜沁人的无花果长满枝桠,简直要把树枝压断。布卡尔先生在伊尔湾只停留了三天。他知道鲸鱼已经开始游离这片海域,于是准备进行一次行程不下四千海里的远程航行。 确实,“圣—埃诺克”号要在南加利福尼亚海岸圣·玛格丽特湾结束这次开头进展顺利的远洋猎鲸。 当有人这样对箍桶匠说时: “开头是开头……”让—玛丽·卡比杜林牙缝里挤出这样的话,“走着瞧吧… …”“走着瞧!”水手长奥立维耸耸肩膀,回答道。 第四章扬帆太平洋 4月3日凌晨,“圣—埃诺克”号离开伊尔海湾锚地。储备食物只缺可可果、 禽类和猪肉了,在新西兰的最近几次泊船期间没能搞到这些食物,布卡尔先生打算 到航海者群岛的一个岛屿去,那里不缺这类消费品。 海风吹来,风向正合适,“圣—埃诺克”号满后侧风,左舷风行驶,八天里就 走完了伊卡—那—玛乌伊到南回归线之间的九百海里行程。 4月12日这一天,布卡尔先生回答菲约尔医生的问题时说: “对,大概就在这儿,南纬23°,东经75°,太平洋达到了它最深的深度。‘ 邦更’号曾做过探测,缆绳放了四千九百寻还未见底……”“我以前一直以为,” 菲约尔先生说,“最深处在日本海……”“错!”布卡尔船长朗声说道。“这里还 要深出二百四十五寻,总共能有九千米深……”“啊!”菲约尔先生听道,“这正 是喜马拉雅山的海拔高度啊:尼泊尔的千城章嘉峰有八千六百米,不丹的莎玛拉里 峰有九千米……”“您瞧,我亲爱的医生,把数字作一个比较,不失教益呀……” “这说明,船长,陆地最高处不及海底最深处。在地壳形成时期,我们的地球日趋 定形,下压的力量比抬升的力量要大,不过海边许……”三天以后,4月15日, “圣—埃诺克”号来到航海者群岛萨莫亚群岛,在其中的一个大岛萨瓦伊几链远处 抛了锚。 十来个土著,簇拥着土著国王,带着一名英国翻译来到船上,这些淳朴的、未 开化土著几乎人人赤身裸体。陛下本人的服饰也与臣下一般无二。布卡尔船长赠给 国王一件印度衬衫,他先是拼命地把腿往袖子里塞,不过最后衬衫还是遮住了赤裸 的龙体。 按英国人的建议,独木舟靠上岸,带回了一船新鲜的胡桃。 晚上,暮色微合时分,“圣—埃诺克”号掉转船头,因为担心离地太近,所以 整个晚上都在迂回航行。 天光微明时分,布卡尔船长又回到了前一天的锚地。土著向膳食总管提供了二 十多只优良品种的海龟,同样数目的小型猪,和大量的家禽。这些食物是用备货中 萨摩昂人十分珍视的物品——主要是价值五个索尔1的劣等刀——交换来的。 出发三天以后,了望船员发现了一群捕香鲸在左舷前方四五海里处嬉戏。海风 轻轻地吹,“圣—埃诺克”号才刚刚到达外海。时候不早,已近五点钟了。不过, 布卡尔船长不愿意放弃捕上几只抹香鲸的天赐良机。 独木舟立即出动,由大副厄尔托和二副科克贝尔出马。两位高级船员及手下的 鱼叉手和水手们各就各位。海面波涛舒缓,小船奋力划桨,朝着鲸群驶去。 布卡尔船长和菲约尔医生站在艉楼上定睛观看这场人鲸之战。 “这比捕一般的鲸要难,”布卡尔先生提醒说,“并且收获也没那么大。 一条抹香鲸中叉以后,我们经常要放松缆,因为它能飞快地钻进水里很深的地 方。反过来,如果独木舟能在它第一次入水时把住缆,我就能十有八九捕到它。鲸 一出水,鱼铲和长矛就能马上结果它。” 1法国古苏,货币单位的一种。 这一次情况正是如此。两条独木舟只系住了一条抹香鲸,这鲸中等大小,较普 通鲸要长。天色渐暗,东边乌云聚拢,不宜耽搁,否则恐有节外生枝之烦。所以傍 晚时分,船员们就忙着用锚机转吊这猎物。 第二天,不需要再打。抹香鲸群已经不见了踪影。“圣—埃诺克”号乘习习海 风,朝东北方向继续赶路。 这天,下风向三四海里处出现一艘海船朝着相同方向驶来。那是一艘三桅帆船, 未到近前,国籍难辨。只是,细看船壳的形状和桅帆,应该是艘英国船。 近中午时分,风向由西往东急转,即使不会持续很久,单是狂风劲吹,如果海 船没有作好受风的准备,就很容易遇险。 片刻之间,海浪翻滚,惊涛骤起溅落在甲板上。布卡尔船长只得扯第二层大帆、 第三层帆、后桅上帆和小三角帆,使小帆前进。 整帆时,水手卡斯提耐两手轮换着拉曳缆索一直攀到大三角帆外端,解开下后 角索,却一时两手握空掉入水中。 “有人落水了!”他的一个伙伴从前方艏楼上眼见他入水,于是大喊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跑到了甲板上,布卡尔船长赶紧到艉楼上指挥抢救。 假使卡斯提耐游水身手平平的话,恐怕早就没命了。巨浪滔天,无法用缆绳拖 曳一只小船。看来只能扔下救生圈救人了,救生圈很快就扔下了水。 可惜,狂风大做,卡斯提耐随风漂摆,海船也总是偏航,所以救生圈总是不能 扔到他够得到的地方。于是,他用一只胳臂拼力划水,努力够到救生圈。 “解开第三层帆和后桅上帆!”布卡尔船长命令道。 “圣—埃诺克”号转过船头,朝波涛中挣扎的水手靠过去。并且,卡斯提耐也 很快抓住了一只救生圈,只要牢牢把住,船头掉转过来之后,肯定能把他救上来。 可是,形势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一条鲨鱼……鲨鱼!”在艉楼上守望的几名水手喊道。 一条角鲨现出海面,旋即向船的后方游去,消失在下风向。 众所周知,这巨大的动物凶狠异常,力大无比——单单是颌骨和胃就足以令人 心惊胆寒了。只能这样说,如果这可怜人被鲨鱼猛地咬住……如果在此之前他不能 上船…… 可是,尽管角鲨与水手仅有一百多尺远,卡斯提耐却浑然未觉。他甚至没听到 艉楼上传来的叫喊声,他一点都没料到自己已身陷绝境。 这时,几声枪响。原来是大副厄尔托和罗曼·阿罗特从高级船员休息室的枪架 上取下卡宾枪,向角鲨开枪射击。 角鲨中弹了吗……?不知道。只是它钻进了水里,滔滔海浪中间再不见鲨鱼露 出头来。 海船转船首开始迎风行驶。可是海浪是如此地汹涌,海船能够做到艏偏航吗… …?如果转差了——海势恶劣,不能不令人担心——那就白忙活了…… 有一会儿,情势令人万分焦虑。“圣—埃诺克”号船帆兜不住风,呼啦啦地发 出巨响,左右摇晃了一晃。终于三角帆吃风,船身一个侧倾,船帆吃风。 接着,“圣—埃诺克”号下后角索紧绷,逼风行驶,向紧紧攀着救生圈的水手 抛下缆绢去,水手用力抓牢缆绳,正拉到舷墙的高度时,角鲨却突然出现,转回身 来,张开血盆大口,险些咬断他的腿。 卡斯提耐被放在甲板上时,已经失去了知觉。当然,菲约尔先生无须大伤脑筋 就让他醒转了过来。 与此同时,鱼叉手迪克莱斯特把一根钩子挂上牛骨头,扔向巨鲨。 不过,可能鲨鱼已经逃之夭夭,因为一直不见它的踪影……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缆绳险些滑脱,幸亏一端给牢牢地绕在了舷墙的系索 耳上。钩子紧紧地钩住了鲨鱼的嘴巴,任它怎样挣扎也甩不脱。六名水手拉住缆绳 把鲨鱼拖出水面。接着一根套索套住鱼尾,用复滑车拉将上来,鲨鱼摔落在甲板之 上,几斧头下去,就开膛破了腹。 据说这些海中巨兽的名字,只是拉丁文中的requim1别有深义,所以,水手们 往往想知道它们的肚子里装着些什么东西。 看看这条角鲨肚子里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原来里面还有可怜的卡斯提耐的一 席之地呢):很多落到水里的物品,一只空瓶子,三只罐头都是空空如也,几寻长 的细缆,一块擦甲板的拖把,骨头残渣,一块防水帆布,一只渔民的旧靴子,一根 鸡笼梃子。 大家明白,这批东西令菲约尔先生饶有兴致。 “简直一个海上垃圾箱!……”他叫道。 确实,再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他又说: “现在,只剩下把它从船上扔下去了……”“并非如此,我亲爱的菲约尔,” 布卡尔先生朗声说,“要把它切开来,有价格的都留着!……并且,这只与您有关 系,医生,角鲨的油永不凝固,医学价值可比鳕鱼肝油大。至于鲨鱼皮,晾干磨光 以后可供首饰匠制作新奇首饰,精装书装订工人可以用它做轧花皮革,细木工人还 能用它锉木头……”“天哪!船长,”菲约尔医生说,“您是不是想告诉我鲨鱼的 肉也能吃……?”“或许,在天朝王国的市场上鲨鱼翅很珍贵,价值可达七百法郎 一吨…… 尽管我们不能像中国人那样美餐鲨鱼肉,可我们却可以用它来做鱼胶,用来净 化葡萄酒、啤酒和利口酒,质量比鲟鱼胶还棒。另外,对不讨厌它的油腻味儿的人 来说,一块鲨鱼排也不失为美味佳肴……这下您看到它价值千金了吧!”4月25 日这一天,布卡尔先生要在航海日志上记下船行穿过赤道。 这一天上午九点钟时,天气晴朗,船长用六分仪作了第一次测量,然后待太阳 直射子午线时,再作一次测量,并利用计程仪算出两次观测之间的走过的路程,即 可得出经度,即当地时间。 中午时分进行第二次测量时,根据太阳距地平线的高度可以说明船行所在纬度, 船长利用秒表最后得出时间。 1法语“鲨鱼”一词“requin”可能源于一外来词“requim”,可能暗指被 鲨鱼抓住的人定指无疑[根据拉罗斯的lexis词典]。——译者注 天气宜人,空气清新。所以布卡尔先生得出的结果可以说十分精确。他算罢说 道: “朋友们,我们刚刚穿过赤道,现在‘圣—埃诺克’号又回到了北半球。”由 于菲约尔——船上唯一一个从未穿过赤道的人——在下大西洋过赤道时就没有接受 “赤道洗礼”1,此番这些热带家伙的多少有些唐突的仪式也就免了。高级船员们 满足于在休息室里畅饮,水手们则在舱位上举杯痛饮。船员们每人分到了双份的酒 ——这是每次捕到鲸鱼时的惯例。 甚至,让—玛丽·卡比杜林虽然牢骚满腹,也还跟水手长奥立维碰了碰杯子。 “喝一口润润喉咙,总是乐意接受的……”奥立维师傅说。 “不,当然!”箍桶匠说,“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不能改变,老伙 计,还是喝吧!”在太平洋的这一带,每年的这个时候,海上通常总是风平浪静, “圣—埃诺克”号几乎不得不停驶。这样一来,日复一日,就显得漫漫无期了!从 晚上到早晨,再从早晨到晚上,海船仿佛大海的玩偶一般任其摆步,寸步难移。于 是大家要么看书读报,谈天说地,自娱自乐,要么就在这热带的酷暑里酣然睡去, 只求把时间忘记。 4月27日下午,布卡尔先生、高级船员们、菲约尔医生,还有奥立维师傅和 卡比杜林师傅躲在艉楼的帐篷里聊天。 这时,大副对箍桶匠说道: “哦,卡比杜林,货舱里已经有九百桶油了,您承不承认这对一次远洋捕鲸来 说,可算是个好开端了……?”“九百桶,厄尔托先生,”箍桶匠回答说,“不是 两千桶,要装满另外的一千一百桶可能不会像在食品贮藏室里盛满我们的酒杯那样 容易!……”“那么是说……”二副科尔贝尔笑着顺势说道,“我们一条鲸鱼也不 会遇上了……”“大海蛇把鲸鱼们给统统吞掉了吧……?”二副阿罗特用相同的口 吻接道。 “这很有可能……”箍桶匠回答,一点玩笑也不开。 “卡比杜林师傅,”布卡尔船长问道,“那么您坚信有这种怪中之怪喽……?” “他再相信不过了,简直顽固不化!……”奥立维师傅大声说,“他在艏楼上唠叨 起这个没完没了……”“而且我还会唠叨下去!”箍桶匠断然地说道。 “好!”厄尔托先生说,“这对我们的水手并无大碍,他们才不会给卡比杜林 的故事蒙住呢!……可是,对于见习水手们来说却是另一码事,我不知道他们会不 会给吓住了……”“那么……就请您管好自己的舌头罢,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 命令道。 “为什么,船长……?”箍桶匠问,“至少船员们可以有备无患,一看到大海 蛇……或是什么别的海怪时……”“怎么,”厄尔托先生问道,“您认为我们会见 到这鼎鼎大名的海蛇吗……?”“毫无疑问。”“为什么……?”“为什么……? 要知道,厄尔托先生,这是我的想法,奥立维师傅的笑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1戏弄初次过赤道的海员的恶作剧。——译者注 “可是……据我所知,您下大西洋、太平洋航行四十年,也并没看见过这怪物 啊……?”“我本来觉得不会见到了,因为我已经不干了,”箍桶匠答道,“可是 布卡尔先生来了,他让我重操旧业,这一回,我是躲不过去了!”“好吧,如果遇 见它,我不会不高兴的……”二副阿罗特大声说。 “您别这样说,二副,别这样说!……”箍桶匠赶紧说,语气十分严肃。 “好了,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说,“这都是玩笑话!…… 大海蛇!……我第一百次重复告诉您……没人见过它……永远也不会有人见到 它……正因为如此,它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它的的确确存在,船长。” 箍桶匠不肯妥协。“‘圣—埃诺克’号捕鲸结束时就会遇上它……并且即便不是这 样结束的话,谁又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说句老实话,让—玛丽·卡比杜林的 语气如此肯定,以致于不仅是见习水手,就连老水手们也都开始相信箍桶匠耸人听 闻的预言了。谁知道布卡尔先生能不能够让这么一个固执己见的人闭上嘴巴呢…… ?布卡尔先生问菲约尔医生对所谓的海蛇作何想法,医生于是答道: “这方面的书我几乎都读过,并且关于立宪党人对这些神话故事信以为真,成 为笑谈一事,我也并非一无所知……然而,请注意,船长,这些故事由来已久!早 在基督纪元之初就已经出现!那时盲信的人类就已经给章鱼、枪乌贼、头足纲软体 动物赋予庞大的身躯,其实,这些东西连触手在内一般不会超过七十到八十厘米。 与这种臂长三十、六十、一百尺的张牙舞爪的巨怪相去甚远,那无非是存在于想象 中的东西!……难道没人说过有‘可卡康’1吗,那怪身长半古里,经常把船只拖 进海底的深渊!”让—玛丽·卡比杜林全神贯注地听着,不过他不断地摇头表示反 对。 “不,”菲约尔先生接着说,“还有地道的寓言故事,也许过去的人会相信, 因为皮林2时,说有一条两栖蛇,头大似犬,两耳朝后,满身黄鳞,性喜进攻小船, 危害非浅……然后,十或十二个世纪以后,挪威主教庞托皮里肯定说有海怪犄角状 如装有横桁的桅杆,当渔民们觉得自己在深水区时,其实只有几尺的深度,因为有 海怪在小艇的龙骨下面漂着呢!……据他们所说,那海怪马头,黑眼,白鬃,入水 时海浪大兴,形成的漩涡好比马埃尔——斯脱姆漩涡一般!……”“为什么不这样 说呢,既然看到了……?”箍桶匠顺势说。 “看见了……或者该说是觉得看见了,我可怜的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 说。 “并且甚而至于,”菲约尔医生补充说道,“这些正直的人们也各执一端,有 人说所谓的海怪嘴巴尖尖,一只鼻孔喷水,有人说它长着鳍,状如象耳……还有格 陵兰海岸的大白鲸,有名的‘马比迪克’,苏格兰捕鲸船足足捕了两个多世纪,却 每每空手而归,唯其如此,可以说他们从未谋面的……”“这并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布卡尔先生笑着加了一句。 1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的海妖。——译者注 2自然学家和拉丁作家,生于意大利科摩,公元23年—79年曾任misè ne舰队海军司令。79年继苏威火山爆发时遇难殉职。著有《自然史》共37册。 ——译者注 “当然,”菲约尔医生大声说,“就像那条同样神奇的海蛇,四十年前就出来 尽情戏水,第一次在克洛塞斯特海湾,第二次是在美洲波士顿外海三十海里处。” 让—玛丽·卡比杜林被医生的论据说服了吗?不,当然没有,他本可以回答说:既 然海里长着非同寻常的植物,八百到一千尺长的海藻,为什么就不能藏着大得出奇 的巨兽,生活在海水深处,只是偶尔出来逛一次呢……?可以肯定的是,1819年 “协和号”单桅帆船来到拉斯波湾十五海里处,遇见一种爬行动物,露出水面五六 余尺,黑皮,马头,身长却只有五十来尺,所以不及抹香鲸和普通鲸。 1848年,“佩京”号船员自以为看见了一只巨兽,长一百多尺,在海面浮动。 经确认,原来只是一条特大海藻,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寄生虫。 1849年,施尔德瑞普船长宣称在奥斯特桑与大陆之间的狭窄水道中遇见了一 条长六百来尺的海蛇在水面上酣睡。 1857年,“卡斯蒂朗”号了望船员发现一只巨高状如木桶,长度可及两百尺 的海怪。 1862年,“阿莱克东”号护卫舰船长布耶尔…… “对不起,打断您一下,菲约尔医生,”卡比杜林师傅说,“我认识一名老水 手,曾在……”“在‘阿莱克东’号……?”布卡尔先生问。 “对。……”“那水手看见了护卫舰船长讲的……?”“就像我看见您一样, 布卡尔先生,船员们吊上甲板来的确实是一只名符其实的海怪……”“好吧,”菲 约尔医生说,“可那只是一只庞大的头足纲动物,茶红褐色,眼睛外凸,嘴尖似鹦 鹉,身形若纺锤,腰部隆起,两片圆鳍肥厚多肉长在后背尾端,八只胳膊在头部周 围舞动……这堆软乎乎的大肉团重量不下两千千克,尽管从头到尾不过五六米长… …所以根本就不是一条海蛇……”“如果这一类里有章鱼,有枪乌贼,”箍桶匠道, “我倒要问问为什么就不能有海蛇呢……?”另外下面是后来关于海洋深处容藏的 畸胎学标本的发现: 1864年,在圣弗兰西斯科约一百海里处的外海,一艘荷兰海船“科尔内丽” 号与一只头足纲动物遭遇,它的一条长有吸盘的触手绕住了斜桅支索,并将其拖到 水面。一顿斧砍,断其触手之后,又有两只触手攀住前桅帆侧支索的三眼滑车和绞 盘。复又断之,又有八条触手扳动船身向右舷侧倾。 几年以后,在墨西哥湾发现了一只两栖动物,蛙头凸目,两臂呈海蓝色,发现 时一双巨爪正攫住一只小船的船缘。六发子弹勉勉强强让这“莽塔”松手,只见它 收臂在身,中间连有薄膜,宛若蝙蝠一般,海湾的这片海域顿显阴森可怖。 1873年,“丽达”号快艇在位于斯凯岛和大陆之间的斯立特海峡,发现航迹 附近有一团活物。“内斯托尔”号在乌拉卡和波纳昂之间距船不远处发现一只海中 巨怪,有两百五十尺长,五十尺宽,方头,黑黄斑纹相间,恰似蝾螈一般。 后来,1875年,在巴西东北端圣罗克海岬二十海里处,“波琳娜”号船长, 乔治·德里沃尔觉得自己看见一条巨蛇好像蟒蛇一般盘绕着一条鲸鱼。 那蛇颜色如海鳗,长约一百六七十尺,正逗弄戏耍着到手的猎物,最后才又把 鲸鱼拖进深渊。 以上皆是近三十年以来,船长报告中记录的最新海事。那么,还能怀疑存在着 某些非同一般的海中巨鲁吗?可如若注意到这些故事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并否认海 洋中有比鲸鱼大十倍百倍的生物出没,那么上面报告中的故事就难逃添油加醋之嫌 了。 那么再与让—玛丽·卡比杜林一道一口咬定说海里有着硕大无朋、力可翻船的 蛇,头足纲动物和枪乌贼的话,当然就不那么肯定无疑了。众多的海船之所以突然 失踪并从此杳无音讯,是因为发生撞船,触礁,或者被飓风卷走了。此外,除却执 拗的箍桶匠讲的奇异的蟒蛇和狮头、羊身、龙尾的吐火怪物及七头蛇1之外,还有 相当多,甚至太多的原因可能造成海难。 大海依然无风无浪,“圣—埃诺克”号上下船员不禁忧心忡忡。等待至于何时 还不可预见,5月5日,天气状况急转突变。一阵清新的海风吹来,海面清波荡漾, 海船重新上路朝东北方向驶去。 这一天,已经见过的那只同向海船再度出现,甚至靠了过来,近在一海里之内。 船上无一人怀疑这是一艘英国船,要么是尚未开始渔猎,要么就是运气不佳, 因为看起来似乎是只空载船,船舱大概几乎是空的。 “我希望,”布卡尔先生说,“这只三桅帆船和我们一样去下加利福尼亚海岸 ……也许是玛格丽特海湾……”“很有可能,”厄尔托先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们可以一路同行……”“这是艘美国船,德国船,英国船,还是挪威船……?” 二副科克贝尔问。 “我们可以和它对话,”布卡尔船长说,“升起我们的国旗来,它也会这样做, 我们就可以知道该怎么办了。”片刻过后,“圣—埃诺克”号后桅斜桅上飘起法国 国旗。 海船离得很近,却无反应。 “毫无疑问,”于是二副阿罗特大声说道,“是艘英国船!”众人一致同意, 一艘不向法兰西国旗致意的海船非“英格兰英吉利”船莫属! 1希腊神话中,生有七头,斩去后仍会复生的怪物。——译者注 第五章玛格丽特海湾 自起风后,布卡尔船长不无道理地想到“圣—埃诺克”号不必再担心北回归线 附近无风无浪了。海船会在季末赶到圣玛格丽特海湾,不再耽搁。事实也确为如此。 在这片海湾出没的鲸鱼一般会在小鲸出生时来到这里,然后再回游到北太平洋海域。 “圣—埃诺克”号已有半舱的存油,并且可能还会有机会添上几百桶的。 可是,如果正如我们猜测,路遇的英船尚未开始猎鲸;如果同样不出我们所料, 它打算到玛格丽特海湾再动手的话,那么鉴于渔季将近尾声,它恐怕无法在那里装 满货舱了。 5月13日,在回归线处观测,美洲海岸在望。起初,先是看见了加利福尼亚 半岛顶端的圣卢卡斯海角,这座半岛环抱着与之同名的海湾,海湾对面正是墨西哥 萨诺阿海岸。 “圣—埃诺克”号沿岸而上,路经几座小岛,岛上栖息着小山羊、海豹和数不 胜数的鸟群。靠岸的小船由优秀的猎手厄尔托率领,从不空船而归。 海豹,剥肉取皮留用;小山羊,切成块,取肉而食,可谓上等美味。 海风从西南方向徐徐吹来,“圣—埃诺克”号继续沿岸而行,左舷行过龟湾。 在海湾里,停泊着一些海船,大概是准备猎捕海象的吧。 5月7日,晚上七点时分,布卡尔船长来到了玛格丽特湾入口处,他打算在此 抛锚停船。天色已晚,出于谨慎,船长下令朝外海小帆逆风换抢行船,以便第二天 早晨日出以后回到海道入口处。 这时,洋流逆风流动,发出汩汩的响声,仿佛海船行至浅滩处一般。行船者不 免会担心水深不够。于是,布卡尔先生派出两条独木船,带上测深缆绳,以便精确 地测出水深。测量结果平均为十五到二十寻,船长如释重负。 海船于是进入航道,很快就来到了玛格丽特湾。 了望船员没再发现那艘英国三桅船。也许那船另找鲸鱼更多的海域去了。没人 为不能再与它同行而感到遗憾。 由于海湾四面环绕着片片沙滩,“圣—埃诺克”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 布卡尔先生也许来过这片海湾;可是,由于沙性流动,所以认清航道就犹为重要。 因此,海船来到一个十分避风的小海湾,抛了锚。 系帆抛锚停毕,左舷三条独木舟离船登陆,去岩石和沙滩之上捡拾缀锦蛤和上 好贝壳。另外,这片海域里有各类海鱼穿梭流动,鲻鱼、鲑鱼、隆头鱼等等,海豹、 海龟也不少,鲨鱼不见其多。在海边茂密的森林里还能捡到木材。 玛格丽特海湾有三十到三十五海里,即十余古里长。为保证行船安然无恙,必 须顺整条航道航行,因为航道两边常有沙滩或岩石,宽度不过四五十米。 为确保船行无阻,布卡尔船长让人捡来一些巨石,上面系上缆绳,缆绳的另一 端固定在一只封闭的木桶上。这是水手们在航道两侧放置的浮标,可以标示出水道 的蜿蜒曲折。 由于退潮的缘故,海船被迫每二十四小时停船两次,所以要到达至少两古里之 外的涤泻湖区需要不下近四天的时间。 停船期间,厄尔托先生带着两名二副离舟登岸,到附近去打猎。他们打到了许 多小山羊和豺,这类动物,附近的树林里有很多。在此期间,水手们则忙着捉牡蛎、 钓鱼。 5月11日下午,“圣—埃诺克”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抛锚停船。 锚地选在一片小湾三链远处。小湾北部坐落着一片绿树茵然的山岗。别处海岸 平坦,沙滩遍布,中间有两片浑圆狭长的半岛突出来,岛上到处是纹路笔直的黑石。 小湾位于泻湖的西岸,虽然位处浅海,水量却总是很足,海船因而不必担心在此搁 浅。此外,在太平洋的这片海域,海潮一般不很凶猛,不管是朔日还是望日时节, 涨潮的最高水位与退潮的最低水位之间相差都超不过两寻半。 真是选中了一块宝地。船员们无须远行就能打到柴禾。山岗间蜿蜒奔流的小溪 正是一处方便的淡水取用地。 不言而喻,“圣—埃诺克”号并非定于一点寸步不动。独木舟出动,驰骋泻湖 内外捕鲸时,如若风向合适,“圣—埃诺克”号就会迅速开航援手。 “圣—埃诺克”号抵达四十八小时后,一艘三桅帆船出现在海上四海里处。船 员们很快就认出了这只英国船。据后来了解得知,原来是贝尔法斯特的“瑞普顿” 号,——船长凯宁,大副斯脱克——来到玛格丽特海湾开始动手捕鲸。 只见那船并不到“圣—埃诺克”号所在的小湾找寻锚地。相反,却径向泻湖尽 头驶去,在湖边抛了锚。因仅距两海里半之遥,所以依然望得见。 这一次,英船经过时可没有向法国旗致意。 至于其他美国船,在玛格丽特湾随处可见,由此,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鲸鱼并未彻底离开这里。 从第一天起,一边等待时机出动独木舟捕鲸,另一边卡比杜林师傅、木匠菲吕 和铁匠托马斯带着几名水手到森林边上驻扎下来砍伐树木。船上木柴储备急需补充, 以供烧饭和融脂炼油之用。这是一项捕鲸船船长们从不忽视的至关重要的任务。尽 管暑热当头,伐木工作却进展得十分顺利。大家并未对此大惊小怪,因为玛格丽特 海湾在北纬25°纬线穿过,刚好与非洲北部和印度同纬。 5月25日,日落前一小时,在前桅帆横桁上了望的鱼叉手卡{ewcmvimage,mvimage, !072001~1_0254-1.bmp}尔戴克发现小湾里两海里处有数条鲸鱼出现,大概是正在 寻找适于哺育幼鲸的浅滩。 于是决定第二天一大早独木舟就整锚待发,其他船员或许也要休整就绪。 当晚,菲约尔先生问布卡尔船长这一次会不会与在新西兰一样,船长答道: “不完全是,我亲爱的医生,要小心行事……这一次我们的对手是雌鲸,雌鲸 比雄鲸产油多,但也更可怕……如果一条鲸发现了追踪者,就会马上逃之夭夭,不 仅仅自己这一季离开海岸不再回来,而且还会带走别的鲸鱼…… 这样一来,就得到太平洋上去找它们了!”“那等它们带着幼鲸时呢,船长… …?”“那时,”布卡尔先生说,“独木舟就成功有望了……雌鲸与幼鲸嬉戏时全 无戒备……可以欺身使鱼铲伤鲸翅……如果一叉未中,只须冲出去一路追击,坚持 追上几个小时……因为幼鲸会拖慢雌鲸的速度,它体力不支,会渐渐变得疲惫不堪 ……然而,由于母鲸不愿弃子而去,所以很有可能等得到有利时机出手……”“船 长,您刚才不是说雌鲸比雄鲸更危险吗……?”“是的,菲约尔先生,鱼叉手得格 外小心不能伤到幼鲸……否则,母鲸会发疯发狠,破坏力极大,它会朝独木舟横冲 直撞,甩起尾巴把它击个粉碎……事情就严重了……正因如此,一场渔猎过后,玛 格丽特海湾不是随处可见许多的小船残骸吗?已经不止一人因为鱼叉手的粗心大意 送了性命!”早上七点钟之前,船员们准备停当,只等动手捕杀前一天发现的鲸鱼。 除鱼叉、长矛和鱼铲之外,布卡尔船长、大副、两名二副还备有投弹枪,在捕 杀这类鲸鱼时,使起投弹枪十分得心应手。 距小湾半海里处发现一条雌鲸和小鲸,于是,独木舟挂起船帆以趁其不备靠上 前去。 自然,罗曼·阿曼特已经抢了先,他抢先驶到离鲸鱼七寻远的地方。当时鲸鱼 正欲钻进水里,也许会发现船只。 说时迟,那时快,鱼叉手迪克莱斯特挥舞着鱼叉奋力刺去,鱼叉直入鱼身深至 手柄。 另三条独木舟围拢过来,准备放缆系鲸。可是,事出偶然,鱼叉绷断了,鲸鱼 携幼鲸落荒而逃。 小船一路穷追不舍。鲸鱼领先六十到八十寻之遥,喷着水柱——水汽形成的雨 雾——水柱扬起八到十米高,因为水柱呈白色,看来鲸鱼并未受到致命伤。 水手奋力挥桨。两个小时里,却一直没能欺身出手。如果不是船长出于谨慎反 对捕杀子鲸,也许能够多打得到小鲸。 菲约尔先生不想漏掉这场较量的任何细节,早就登上了布卡尔船长的独木舟, 坐在船尾定睛观看。他和伙伴们一样热情高涨,只是担心在追上猎物以前同伴们会 累得精疲力竭。 确实,只见那鲸飞也似地逃命,潜进水里,几分钟后再钻出水面,风驰电掣一 般。猎物并没远离小湾——三四海里远——现在又朝小湾游近,甚至似乎会放慢速 度,因为幼鲸已经跟不上了。 近十一点半时,厄尔托先生的小船掷出第二叉。 这一次,只须稍稍放缆即行。其他独木舟小心地躲开鱼尾扫击围拢过来,用鱼 铲和长矛伤那猎物,鲸开始鼻息喷血,浮在海面上断了气,而幼鲸则消失在滔滔海 水之中。 当时洋流方向十分有利,很容易把鲸鱼拖到“圣—埃诺克”号去,布卡尔船长 令人准备船具等下午时吊鲸上船。 第二天,船上来了一位西班牙人,求见船长。原来是一个人们称之为“剔骨者” 的人,人们常常把动物骨架里剩下的脂肪让给这样的人。 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悬在船侧的鲸鱼,说道: “这可是三个月里玛格丽特湾打上来的最肥的一条!……”“这一季运气如何 ……?”布卡尔先生问。 “一般,”西班牙人回答,“我只有半打骨架可剔……所以请您把这一条的也 让给我……”“很乐意。”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西班牙人留在船上,观看了融 脂炼油的所有必需工序。这条鲸鱼出油不少于一百二十五桶,质量上乘。至于鲸骨 架,西班牙人让人送到他在泻湖岸边离小湾两海里的住处。 西班牙人走后,菲约尔医生问船长: “布卡尔先生,您知道这人从一条鲸鱼骨架里能得到什么吗……?”“不过几 坛油罢了,医生……”“您错了,我听他自己说,把骨头剁成块,有时能炼出十五 桶左右的鲸油……”“十五桶左右,菲约尔先生!……好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被人 蒙,今后,我们要自己来收拾骨架!”“圣—埃诺克”号在玛格丽特海湾要停到6 月17日,以便把货舱装满。 在此期间,船员缆系了数条鲸鱼,其中有十分难捕甚至凶恶危险的雄鲸。 有一条是二副科克贝尔在海湾湾口捕获的。拖回小湾要用不下一天一夜的时间。 当时正赶上逆流,独木舟只得在猎物身上用小锚抛了锚,船员们就在原处酣然睡去, 只等潮水回流。 不消细说,其他船只也在海湾周围逐猎鲸鱼。尤其是美国船对捕鲸的收获十分 满意。 {ewcmvimage,mvimage,!072001~1_0258-1.bmp}其中一艘圣迭戈的海船“伊 乌宁”号船长,来到“圣—埃诺克”号拜访布卡尔先生。 “船长,”双方寒暄过后,他说道,“看得出您在新西兰海岸很如意……” “确实如此,”布卡尔先生回答,“并且我希望在这里结束此番远洋渔猎……这样 能让我比计划提早返回欧洲,提前三个月返回勒阿弗尔……”“祝贺您,船长,不 过,既然您运气这么好,干嘛直接回勒阿弗尔呢……?”“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不必离开太平洋海域就可以卸下货存,高价出手。这样,就能去 千岛群岛或是鄂霍次克海重新开捕,到那里正是好时候……”“请告诉我,先生… …我能在哪儿卖掉存货呢……?”“温哥华。”“温哥华……?”“对……在维多 利亚的市场上。这个时候,美国市场鲸鱼的需求量很大,可能会给您个好价钱。” “确实,”布卡尔先生回答,“这是个主意,可能是个好主意……谢谢您提供的消 息,船长,可能我会赚上一笔。”温哥华岛位于美洲海域,属英属哥伦比亚,在玛 格丽特海湾以北约25°处。如果顺风的话,“圣—埃诺克”号可在两星期后赶到那 里去。 毫无疑问,财富向布卡尔先生绽开了微笑,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厄运故事和 厄运预言算是白讲了。继新西兰和玛格丽特湾猎鲸之后,再到千岛和鄂霍次克海去 捕鲸,并且这一切都在一年之内完成!…… 另外,美国捕鲸船也会纷纷赶往温哥华,假若“瑞普顿”号能装满货舱的话, 或许也会前往,因为毕竟那里的行情不错。 布卡尔先生问“伊乌宁”号船长是否与“瑞普顿”号有所接触,回答是没有。 那英国船总是索然离群,大概它对美国星形旗的敬意也未见得比对三色旗的敬意多 吧。 不过,英国小船与法国小船在泻湖或海湾中间逐鲸时,曾屡次邂逅。尽管如此, 好在双方的目标并非同一条鲸鱼——那会遭致海上时有发生的争端。当然,在双方 的思想里,争端总不是件好事情。所以布卡尔先生不断告诫手下人避免与“瑞普顿” 号发生任何瓜葛,无论是双方在海上相遇,还是小船在陆上打柴或是在岩石间捉鱼 的时候。 总的说来,“瑞普顿”号能否成功尚难下定论,可“圣—埃诺克”号却一点也 不为此担忧。“圣—埃诺克”号在从新西兰到美洲海岸的途中遇见了这艘英国船。 离开海湾以后,今年的渔猎中也许不会再狭路相逢了。 出发之前,还在泻湖外三海里处发现了一条抹香鲸。这鲸硕大无朋,见所未见, 这一次,“瑞普顿”号的独木舟也出动了,只是动作迟了一步,确实如此。 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在微微和风中悄悄靠过去以免打草惊蛇。可欺上近前时, 抹香鲸却潜进了水里,只好等它再钻出水面。 这一潜三十五分钟过去了,猎物大概要在水里呆上同样长的时间,所以只须伺 机出手即可。 果不其然,鲸鱼又钻出了水面,出现在离独木舟七八链的近处,小船马上全速 冲了过去。 鱼叉手迪克莱斯特站在甲板上,罗曼·阿罗特手持鱼铲。可这时,鲸鱼却发现 了险情,猛力击水,一阵巨浪涌来,小船进水达半船之深。 可鱼叉还是正中鲸鱼右侧胸鳍之下,抹香鲸钻进水里,小船于是迅速放缆,速 度之快甚至不得不往缆绳上浇水以免起火。鲸鱼露出水面时,冒了红,一长矛进攻, 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它的性命。 英国人的独木舟赶到时,这一边已经收了工,他们只得悻悻而去。 炼罢鲸油,卡比杜林师傅把这条抹香鲸炼出的八十桶油入了帐。 开航时间定在6月17日。布卡尔船长将根据美国船长的建议驶往温哥华。这 时,“圣—埃诺克”号舱存鲸油已达一千七百桶,鲸须五千千克。一俟在维多利益 脱手,船长就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太平洋东北海域开始第二轮渔猎。从勒阿弗尔出发 以后,一百五十天过去了,在玛格丽特湾这次停船起自5月9日,截至6月19日 1。船壳和船具状态依然良好,并且到了温哥华,还可以补充给养。 出发的前一天,天赐机缘,让“圣—埃诺克”号船员与“瑞普顿”号船员有了 一次接触。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大副和二副科克贝尔的独木舟靠岸登陆,去运回剩余的伐木,并且取些淡水。 厄尔托先生和科克贝尔先生以及水手们来到了河滩上,只听得其中一人大叫: “鲸鱼!……鲸鱼!”果然,一条肥硕的雌鲸正带着幼鲸经过小湾半海里处朝 海湾深处游去。 自然,众人都为不能捕杀它而唏嘘不已。两条独木舟当时别有要务在身,毫无 准备,既没带鱼叉,也没有线缆。“圣—埃诺克”号上也是如此,滑车绳解开了, 吊锚也拆了下来,只等着起锚开航了。 不过,小湾尽头转弯处却出现了两条小船。 原来是“瑞普顿”号的独木舟也发现了鲸鱼一路追来。 小船想绕过来从猎物背后动手,所以可以望见它。 1疑原文有误。——译者注 两船悄无声息地向前驶来,中间相去足有一海里,看来其中一条比另一条出发 要晚得多。领先的小船在船后打出旗帜,示意准备出击。“瑞普顿”号在东面三海 里远处扯起小帆静候。 厄尔托、科克贝尔先生和手下人攀上小溪后面的一座山丘,从那里可以俯瞰整 片泻湖。 两点半时分,第一条小船占据有利的进攻点。 鱼叉破空刺去的时候,母鲸正与子鲸嬉戏玩耍,所以浑然未觉。 当然,英国人并不是不知道攻击子鲸十分危险。可却恰恰是那子鲸沿独木舟游 动时,下唇挨上了这一叉。 子鲸受了致命伤,先是全身抽搐,继而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了。叉柄直捅鱼 嘴,水手们说,好像吸烟袋的样子,嘴巴里喷出的水汽极像烟草的烟雾。 母鲸于是狂怒不已,摇动尾巴,击起滔天巨浪,仿佛龙卷风一般。它朝着独木 舟直冲过来。水手们大惊失色,拼命往后退,可还是没能躲开。他们徒然地朝鲸鱼 又刺一叉,拿起鱼铲、长矛招架,高级船员们还扣动了投弹枪,却白费力气…… 当时第二条小船刚刚行至下风向三百土瓦兹1处,无法及时赶来相助。 只见那船挨了鱼尾一记重扫,连人带船沉入水里,纵使有几个没有受伤,能够 浮上水面,可谁又知道另一条船能不能及时把他们救上来呢……?“上船……上船! ……”厄尔托先生一边大喊,一边示意二副随他前往。 水手们见有人遇难,虽然是“瑞普顿”号的船员,也毫不迟疑地赶去救人。 片刻之间,众人下了山,穿过沙滩,解缆上船,一阵猛划,独木舟就驶出小湾 而去。 在鲸鱼狂冲乱撞的地方,掉进水里的九个人只有七人刚刚浮上来。 还缺两人。 再看那母鲸朝着被水流冲到下风向一链远处的小鲸游去,随即消失在泻湖的深 处。 大副与二副已经准备好救上几个英国人来,这时,“瑞普顿”号高级船员刚刚 赶到,气急败坏地吼道: “离远点!……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离远点!……”显然,尽管这位高 级船员很为损失了两员水手深感悲痛,却也为让这么棒的猎物溜掉了而懊悔不已。 厄尔托、科克贝尔先生回到了船上,向布卡尔船长和菲约尔医生讲述了事情的 前前后后。 布卡尔先生表扬他们援助“瑞普顿”号小船的行为,当他得知那位高级船员的 反应时继续说道: “瞧,我们没搞错……他们确实是英国人……不愧是英国人……”“可不是,” 水手长大声说,“如果这么看时,那就见他的鬼去吧!” 1法国旧长度单位,1土瓦兹=1.949米。——译者注 第六章温哥华 温哥华岛位于北美西海岸,长五百公里,宽一百三十公里,处在北纬48°到51 °之间。该岛隶属英属哥伦比亚,东部毗邻加拿大多米尼翁。 早在几百年前,哈得逊湾公司就在该岛西南端,旧卡尔都巴港湾附近开了一处 交易场所,这表明英国政府已经对该岛施行控制。可是,1789年,西班牙又将其 据为己有。不过,不久以后,一名西班牙军官瓜德拉和一英国军官温哥华签署条约, 条约规定该岛划归英国所有,现代地图上就只能见到英人温哥华的名字了。 岛上弗拉泽尔河流域发现金矿以后,村庄迅速变成了城市。后来叫做维多利亚 城,成了英属哥伦比亚首府。接着,其他城市相继出现,如二十四古里之外的纳奈 莫,还有岛屿南端的小港圣胡安。 故事发生的时候,维多利亚还远远没有今天这样发达。岛上还没有通达纳奈莫 的这条长达九十六公里的铁路。只是在第二年,也就是1864年,布朗爱迪姆勃格 博士,里迟、费雷德里克·万波尔工程师才来到岛上探险。 布卡尔船长可以在维多利亚做笔好生意,并为下次远洋渔猎备足补给。 对此自不必担心。 一大早,“圣—埃诺克”号起锚离开泻湖。适逢退潮时分,海船沿玛格丽特海 湾航道顺流而下,径向外海驶去。 一路顺风,海风从东向东南方向吹去,海船避开陆地,沿海岸航行,保持航线 与狭长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相距几海里。 布卡尔船长没有派船员到桅杆上了望,因为这会儿无须捕猎鲸鱼,最要紧的是 赶到温哥华抢上好行情。 远处还是发现了三四条鲸鱼。当时,海浪汹涌,追起来恐怕很困难。船员们只 是相约和它们到千岛群岛和鄂霍次克海再见。 到胡安—德富卡海峡还有约一千四百海里的路程,海峡把温哥华与美国边境华 盛顿的地域分隔开来。“圣—埃诺克”号扬起风帆,甚至动用了补助帆、上桅帆和 支索帆,船速达每二十四小时九十海里,大概只要十五天就能走完全程。 自始至终一直是吉星高照。 行至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海船在下加利福尼亚首府圣选戈纬度高处切风行驶。 四天后,来到了圣弗兰西斯科附近,汇入了驶往这个美国大港的众多船只的行列。 “这也许很遗憾,”这一天,布卡尔船长对大副说道,“我们要去维多利亚脱 手的货物却不能在圣弗兰西斯科卖掉……”“也许,”厄尔托先生回答,“既然我 们要去……不过走过的路已经走了……如果我们得到千岛群岛捕鲸,现在往北走还 为时过早……”“有道理,厄尔托,并且‘伊乌宁’号船长的信息是千真万确的… …据他说,‘圣—埃诺克’号在维多利亚能轻轻松松整休一番,还可以补充几个月 的给养。”可是,风从海上吹来,风力渐弱,风向转南。“圣—埃诺克”号速度放 慢。不过,船上没有人觉得不耐烦。毕竟,众人并不计较四十八个小时的出入,更 何况,7月3日上午,了望船员已经望见了胡安—德富卡海峡入口处的弗拉特瑞海 角。 这段行程历时十六天——比布卡尔先生预计的多一天——海船没能达到平均九 十海里的速度。 “怎么……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大声对卡比杜林师傅说道:“我们现在到 港了……可你还是咕哝个没完……”“我……?”箍桶匠问。 “对,你!”“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说……可就跟说了一个样! ……”“真的……?”“真的……我听得见你牢骚满腹!……你心里嘀嘀咕咕在抱 怨……”“高兴的时候,我就说出来!”让—玛丽·卡比杜林回道。 例行完卫生和海关手续后,“圣—埃诺克”号就来到了一处方便卸货的栈桥码 头抛锚停船。 无论如何,在维多利亚这一停大概要停上十五天时间。要等船员们把船整修停 当才能开航,期间,或是为到北太平洋海域继续猎鲸或是为了重返欧洲作好准备。 这一来,大副、两二副,还有师傅们可要大忙特忙,不得休闲了。任务无非是 把一千七百桶鲸油卸下船。另外,布卡尔船长还得紧紧盯住那些水手们。在温哥华 岛,英哥伦比亚的卡里布平原,常有淘金者、砂矿经营者往来其间,所以水手开小 差的现象时有发生。 在维多利亚港就有两艘海船,南特的“尚特奈”号和利物浦的“福沃尔”号因 为一些水手逃跑而身陷困境。 不过布卡尔先生对自己的部下却信心十足……这次远洋捕鲸,他们和“圣— 埃诺克”号船主一样获益匪浅,难道他们不会因为有希望分享红利而愿意留下来吗 ……可还是有必要进行严格的监视,轻易不能准许船员上岸。无疑,一天的辛劳过 后,给水手们每人分上双份的酒,总比让他们跑到酒馆和酒吧里闲逛强,不然的话, 他们会在那些地方结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布卡尔船长首先得安排自己的存货在维多利亚上市。所以,一下船,他就前往 一名重要的商品经纪人威廉姆·霍泼的住处。 再说菲约尔医生,他一个患者也没有,完全有闲暇可以游览一番这些城市和附 近地方。如若不是缺少交通工具,他可能早就跑遍整座岛屿了。这里根本没有马路, 只有穿过片片茂密森林的羊肠小道。所以他不得不限制自己探险的范围。 总之,就像其他美洲大陆上迅速繁荣起来、不断扩展的城市一样,这座城市令 他饶有兴味。整座城市规划得井井有条,条条街道纵横交错,道路两旁绿树成荫, 市内还有一座广阔的公园;难道会有哪个美国城市没有这样一座或几座公园吗…… ?说到淡水是由四古里之外的一座水库供应,水源来自岛上最好的泉水。 维多利亚港掩映在一片小湾深处,是一个天然良港,占尽地利。胡安—德富卡 海峡与夏洛特皇后群岛在此处衔接。海船可以从西或者西北方向通达这里。该港的 吞吐量势在必增,一定会吸引这片海域里的所有航船。 这里有必要补充说明一点,在当时,维多利亚港就能够为旅途劳顿的海船提供 整修一新的种种条件。有船厂、货栈和船坞供海船使用。 “伊乌宁”号船长给布卡尔先生提供了可靠的信息。油价果然上涨。“圣— 埃诺克”号来得正巧,可以大劳一笔。不仅温哥华,还有维多利亚东北方向佐治亚 海湾的哥伦比亚重镇新—威斯敏斯特,鲸油的需求量都在增加。已经有两艘捕鲸船, 美国的“弗拉沃”号和挪威的“法戈”号存货销售一空——这正是“圣—埃诺克” 号要做的——去往北太平洋捕鲸去了。 “圣—埃诺克”号的生意也会很快在经纪人霍泼与布卡尔船长之间做成。存货 会以前所未有的价格——在欧洲市场上从来都没卖过的好价钱——卖掉。接下来, 只要卸下货桶运往货栈交货就大功告成了。 布卡尔船长返回船上时,“厄尔托,”他对大副说,“生意做成了,我们得庆 幸听了正直的‘伊乌宁’号船长的建议!……”“鲸油和鲸须,布卡尔先生……?” “鲸油和鲸须都卖给了新—威斯敏斯特的哥伦比亚公司。”“那,伙计们可以动手 干了……?”“从今天起,我算计着咱们的船至多还要一个月就能整修停当出发了。” “全体上船!”大副下达了命令,奥立维师傅领命而去。 即使井然有序、竭尽全力地干,卸完一千七百只货桶,也得不下八天的时间。 舱盖上安上器械,船员一半下到货舱里,另一半留在甲板上照应。水手们勤勤恳恳, 干劲冲天,根本不用找码头工人帮忙。 如果说有人忙活得焦头烂额的话,那可能就是让—玛丽·卡比杜林了。 每只桶他都要过目,确认是满桶才让人吊出货舱外,不能容许发生任何索赔事 件。从始至终,箍桶匠一直守在栈桥码头上,手持木槌,在每只木桶上猛击一记。 至于鲸油本身,尽可放心油质绝对上乘。 卸货前后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历时整整一个星期。 卡比杜林师傅的工作却没有随着卸货的结束而告终。他要准备相同数量的空桶 来代替满桶,以备继续远洋捕鲸之用。幸好布卡尔先生在维多利亚的一家货栈找见 了一批价格理想的供货。只是得修理一下。这任务十分艰巨,时间刚刚够用,如果 箍桶匠不改初衷,依然满腹牢骚,甚至满嘴牢骚的话,那么他的咕哝声一定是与身 边铁匠托马斯和木匠菲吕的成千上万记木槌的敲击声一唱一和了。 最后一只货桶卸出船以后,船员们就把货舱和护货板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 然后用缆绳把海船拖出栈船码头,牵引到船舶修理处。重要的是要检查船壳表 面,确认旅途劳顿并未使它备受摧残。由大副和水手长负责这项检查——布卡尔先 生十分信任两人的干练。 确切地说,船体并无严重的海损,只是船底两三条铜皮需要更换,船壳板和肋 骨的几根木钉要钉,几处缝合要重新绪麻,干舷部也有待重新漆过。 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布卡尔先生为什么赞不绝口,为什么菲约尔医生不厌其 烦地对他说: “您真运气,船长……这是您的福气!……只要能再来那么一点儿……”“会 的,菲约尔医生。甚至,您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吗? “您愿意告诉我吗……?”“那就是,两个月以后,第二轮远洋捕鲸结束,‘ 圣—埃诺克’号回到维多利亚时,会以相同的价钱卖掉一舱新货!……只要千岛群 岛或鄂霍次克海的鲸鱼别太凶就行……”“当然可以,船长!……它们的油难道有 过更好的机会卖上更合算的价钱吗……?”“我想没有,”布卡尔先生笑着回答, “我想没有。”前面已经说过,菲约尔医生没能尽兴到市郊去远足一番。在海岸附 近,他有时会遇上几个土著人。确切地说,这些人可不是那些在西部繁衍生息的典 型印第安人种的最漂亮的一族。绝不是,他们身材短小,墩实,脸孔丑陋,硕大的 脑壳奇形怪状,小眼睛,大嘴巴,鼻子难看透顶,鼻翼上穿挂着金属环或是木头链。 而且好像单是这样天生丑陋还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难道不是惯于每逢节日盛典就 在脸上戴一张更加面目可憎的面具吗?一扯细线,还能作出可怕的鬼脸来。 岛上的这一带和岛内地带,片片森林长满苍松翠柏,十分美丽宜人。“圣— 埃诺克”号很容易打到柴禾。只需锯伐然后运回来就完事大吉。这里的猎物也很多。 厄尔托先生带上二副阿罗特,可以打回几对黄鹿,厨师就用它大显身手犒赏一船上 下。这里还麇集着狼、狐狸、鼬,这些猎物机警善逃,难以猎获,但因其毛皮价值 不菲,而更显弥足珍贵,另外,还有许多的大尾巴松鼠在林间蹦来跳去。 菲约尔先生最远的一次出游一直走到纳奈莫,他是乘一只往来于两城之间的独 桅帆船走水路去到那里的。那儿坐落着一座富庶的小镇,港口为来往船只提供了绝 佳的锚地。 年复一年,纳奈莫的贸易蒸蒸日上。这里有上好的煤炭,出口圣弗兰西斯科和 太平洋西海岸诸岛,甚至一直销往中国和夏威夷群岛。很久以来,哈得逊湾公司一 直开发着这里丰富的矿产。 煤矿——比金矿丰富——可以说是岛上富饶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矿。当 然尚有很多储量丰富的矿床未被发现。纳奈莫的煤矿便于开采,为城市带来了繁荣 兴盛。 这个英属哥伦比亚的卡里布地区,金矿的开采耗资巨大,矿工们说,要采到一 美元得花掉两美元。 菲约尔医生远行归来的时候,“圣—埃诺克”号已经焕然一新,从船壳一直刷 到漆上白色条纹的护舷板。桅帆、索具连同常遭鲸鱼尾扫的独木舟也都修缮一新。 最后,海船从船舶修理处出来,就来到码头中间抛了锚,最后的出发日期定于7月 19日。 出发前两天,一艘美国船驶进维多利亚湾在“圣—埃诺克”号半链远处抛锚停 船。原来是“伊乌宁”号从玛格丽特湾返航归来。大家没有忘记“伊乌宁”号船长 与布卡尔船员交好,上下船员之间也不例外。 “伊乌宁”号抛了八字锚,船长福尔特让人驾船送他来到“圣—埃诺克”号, 在船上他受到了热烈欢迎,大家为他出了一条锦囊妙计而表示感谢。 喜欢讲究礼节的布卡尔先生想挽留他共进晚餐,就餐的时间已近,福尔特先生 也就不再客套,接受了邀请,并打算第二天在“伊乌宁”号上设宴回请。 布卡尔先生、厄尔托先生、两二副、菲约尔医生和美国船长聚在高级船员休息 室里谈笑风生。先是聊到两船从玛格丽特海湾到温哥华岛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接着, 布卡尔先生讲到他的货卖得有多么合算,又问“伊乌宁”号般长在“圣—埃诺克” 号走后,运气一向可好。 “不好,”福尔特先生回答,“再平常不过了,我连四分之一的货桶都没装上 ……鲸鱼从来没这么少过……”“大概是因为,”厄尔托先生分析说,“一年里到 了这时候,幼鲸已经不再需要母鲸了,于是母鲸和子鲸离开海湾,回到外海……” “或许这是一个原因,”福尔特先生回答,“可是我经常到湾里捕鲸,不记得六月 末时鲸鱼会有这么少……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晴朗,海上风平浪静,却常常一整 天里也没有机会出动独木舟。布卡尔先生,您很幸运能从新西兰海域就动手了…… 不然的话,在玛格丽特湾恐怕装不满船的……”“真是运气,”布卡尔先生朗声道, “再说我们发现的尽是中型鲸……”“而我们的却都是小型鲸,”福尔特先生说, “我们还刺中了一条才产了三十桶油的鲸鱼呢!…… “请告诉我,船长,”布卡尔先生问,“您打算在维多利亚卖掉吗……?” “是的……只要行情看好……”“一直很好,玛格丽特的坏势头不会影响它……另 外,千岛群岛、鄂霍次克海或者白令海峡的一船货也没等来。”“确实如此,”厄 尔托先生说,“因为这一季在六个星期或者两个月内还不会结束……”“希望我们 还赶得上!……”罗曼·阿罗特大声说。 “可是,福尔特船长,”二副科克贝尔又说,“玛格丽特湾的其他捕鲸船是不 是比您顺利呢……?”“一点也不,”福尔特先生肯定地说,“‘伊乌宁’号张帆 启航时,别的船也大都准备驶过北部海域。”“他们是要去亚洲东北岸吗……?” 厄尔托先生问。 “我想是。”“啊!这下那边该热闹了!……”二副科克贝尔大嚷一声。 “太好了!……”罗曼·阿罗特附和道,“这正是吸引您的地方,两三条船为 同一条鲸鱼大动干戈……把船桨抢断……第一个出手的独木舟该有多么光荣啊!… …”“冷静点,我亲爱的二副,冷静点!……”布卡尔先生打断了两人,“还没看 见鲸鱼呢!……”“那么,”福尔特先生接着说,“您决定再从头开始了……?” “当然。”“何时动身……?”“后天。”“这么快……?”“‘圣—埃诺克’号 万事俱备,只等起锚了。”“很高兴我能及时赶到再见您一面,船长,”福尔特先 生说,“与您第二次握手……”“我们也很高兴能与您再续前缘,”布卡尔先生回 答,“如果‘圣—埃诺克’号与‘伊乌宁’号失之交臂,我们定会感到万分的懊悔。” 于是,布卡尔船长和手下高级船员举杯祝福尔特船长身体健康,言谈间流露出对美 利坚民族的无限友好之情。 “最后,”厄尔托先生说,“甚至不必等到返回维多利亚,’圣—埃诺克’号 和‘伊乌宁’号就能在千岛群岛之间的海域并肩猎鲸了呢……?”“难道您不想, 船长,”布卡尔先生问,“到北太平洋寻找财富吗……?”可能办不到,先生们,” 福尔特先生回答,“等‘伊乌宁’号赶到捕鲸区,可能为时已晚……两个月后,白 令海峡和鄂霍次克海正是薄冰初结的时候,我并没做好马上出海的准备。要‘伊乌 宁’号休整停当得三四个星期的时间呢……”“我们真为您感到遗憾,福尔特先生,” 布卡尔先生大声说,“我还想旧话重提,您能否解释一下……”“什么事,船长… …?”“在玛格丽特泊船后期,您有没有发现鲸鱼变得稀少,甚至急匆匆地赶往外 海呢……?”“当然,”福尔特船长高声说,“它们是遇到异样情况才逃跑的…… 我觉得说鲸鱼是害怕某种非同一般的危险一点都不言过其实,它们受了某种莫名的 恐怖驱动,仿佛有些惊惶失措……鲸鱼在水面纵跳,发出的呻唤声,我简直闻所未 闻……”“太怪了,让人不由得不信,”厄尔托先生直言不讳,“您也不知道事出 何故……?”“不知道,先生们……”福尔特先生回答,“除非是什么大海怪“啊! 船长,”二副科克贝尔回答,“如果卡比杜林师傅,我们的箍桶匠听了您的话,他 一定会大叫‘那是大海蛇呀!’”“确实,二副,”福尔特先生说,“不管是不是 一条蛇吓坏了鲸鱼,反正它们仓皇逃去……”“那,”罗曼·阿罗特又说,“难道 没堵在玛格丽特水道……叉上几条吗……?”“我得对您说,没人想过,”福尔特 先生回答,“我们的独木舟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发生人员伤亡……我再说 一遍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顺便问一句,”布卡尔先生问道,“那只英国船 ‘瑞普顿’号怎么样了……?它比别的船收获多吗……?”“不……据我所知……” “您认为它还呆在玛格丽特湾吗……?”“‘伊乌宁’号开航时,它正准备动身… …”“去哪儿……?”“据说是去太平洋西北海域继续捕鲸。”“好了,”厄尔托 先生加了一句,“我们不会遇上它了!”夜幕降临了,福尔特船长乘船而去,次日 回请了布卡尔先生及其手下高级船员。话题仍然不离玛格丽特湾上演的故事。然后 两船长分道扬镳,彼此怀着“圣—埃诺克”号与“伊乌宁”号不日后将在渔猎区重 逢的希望。 第七章再度出征 7月19日上午,布卡尔船长要船员准备出海。起锚后,海船掉转船头出海湾 而去。海风从东南方向吹来,船行逆风,待“圣—埃诺克”号绕过温哥华最北几处 岬头,离外海仅几海里之遥的时候,便正好顺风行船。 海船没有再下来港时经过的胡安—德富卡海峡,而是向北取道夏洛特皇后海峡 和佐治亚湾。第二天,转过岛屿南岸之后,船行向西,暮色降临之前,视野之内已 然不见陆地。 温哥华与千岛群岛相距约一千三百古里。运气好的话,一只帆船可以在不到五 星期的时间内轻松走完全程,布卡尔船长如果继续好运相伴的话,估计不会需要更 多的时间。 可以肯定的是,航行开始时一切顺利。海风轻吹,波涛舒缓,“圣—埃诺克” 号可以直挂风帆,左舷风全速向西一北一西方向行驶。尽管这一航向有些绕远,却 至少能避开东部环绕阿留申群岛的太平洋洋流。 总之,这一路行走一帆风顺。只是时而松开或时而拉紧下后角索而已。 因而,船员们会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正等待着他们的鄂霍次克海艰辛的逐 鲸之猎。 让—玛丽·卡比杜林一直是全船最忙碌的人,把货桶最后摆进船舱,安装器具、 管道和大木桶,以供向下输送鲸鱼之用。如果天赐良机,能在“圣—埃诺克”号到 达西伯利亚海岸以前捕杀一条鲸鱼的话,布卡尔船长绝不会坐失良机。 “真是不尽人意,菲约尔先生,”一天船长对医生说道,“渔季正要过去,我 们到鄂霍次克海捕鲸的时间不可能拖到几星期以后……海水会很快结冰,航行会变 得举步维艰。”“所以,”医生分析说,“我总是惊讶于捕鲸船总是被时间所迫而 来去匆匆,却为什么还采用这样原始的方式呢……?为什么不用蒸汽轮、蒸汽独木 舟和更先进的渔具呢……?那样的话每次远洋捕鲸会有更大的收获……”“您说得 对,菲约尔先生,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请相信这一点吧。尽管我们积重难返,到本 世纪后半叶,也不会不向进步低头的,这是万事万物的规律!……”“我相信这一 点,渔猎会通过更现代的方式进行……除非由于鲸鱼日渐稀少,最后被人们放进养 殖场……”“鲸鱼养殖场!……”布卡尔先生惊呼。 “我是在开玩笑,”菲约尔医生大声说,“可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有过这个想 法……”“这可能吗……?”“可能……把鲸鱼放进一个海湾养殖起来,就像我们 在一片田野上养殖奶羊一般……在那里,不需要任何本钱,还能廉价出售鲸奶……” “出售鲸奶,医生……?”“据说和牛奶一样。”“好……可是怎么挤奶呢……?” “这正是让我朋友犯难的地方……所以他放弃了这个美妙的计划……”“他很明智,” 布卡尔善意地笑着,总结道,“再回到我们的‘圣—埃诺克’号来吧,我对您说过, 它不能在北太平洋延长猎期,十月初,我们就得离开。”“‘圣—埃诺克’号离开 鄂霍次克海,可到哪儿停航过冬呢……?”菲约尔先生问。 “这我还不知道。”“您不知道,船长……?”“不知道……这要随机而定, 我亲爱的医生……事先制定一个计划,会很容易遭到失望的……”“您没到白令海 峡捕过鲸吗……?”“去过……可遇到的海豹要比鲸鱼多……。并且,北冰洋的冬 天来得早,九月的头几个星期里,船行就会遇到冰块阻挡……所以今年我不想越过 北纬60°。”“当然啦,船长,假如在鄂霍次克海收获很大,那么‘圣—埃诺克’ 号是不是会重返欧洲呢……?”“不,医生,”布卡尔先生接着说,“依我看,最 好是去温哥华把一船油卖掉,既然那里行情不错。”“那您打算在那儿过冬了…… ?”“很可能……这样下一季一开始,我就可以赶到捕鲸区。”“不过,”菲约尔先 生接着问,“应该考虑周全些……如果‘圣—埃诺克’号在鄂霍次克海没有什么结 果的话,您打算在那儿等到旺季吗……?”“不……虽然可以在尼古拉耶夫斯克或 者鄂霍次克过冬……可在这种情况下,我倒更愿意决定重返美洲海岸甚至是新西兰。” “这么说来,船长,无论如何,我们也别想今年返回欧洲了? “对,我亲爱的医生,这该不会让你感到吃惊……我们出海捕鲸很少不超过四 五十个月……船员们都心中有数……”“请相信我,船长,”菲约尔先生说道, “我并不觉得时间太长,不管时间有多长,我绝不会后悔登上了‘圣—埃诺克’号 海船!”不必说,自开始几天起,了望船员就各就各位,认真监视海面了。上午两 次,下午两次,二副阿罗特都要攀上顶桅守望观瞧。间或出现的几处水柱说明有鲸 类出没,可是距离太远,布卡尔船长还不想出动独木舟。 十七天的时间里安然地走完了一半的行程,8月5日这一天上午十点钟时,布 卡尔船长望见了阿留申群岛。 这片岛屿现属北美洲,当时却归俄国所有,俄帝国当时拥有整个广袤的阿拉斯 加省,事实上阿留申群岛不过是这片地域的自然延伸罢了。这一串长长的“念珠”, 绵延近十个纬度,连绵不下五十一粒“珠子”。岛分三组: 阿留申本岛、安德里诺夫岛、里兹伊岛,有几千名居民在此繁衍生息,集中在 群岛中最大的几座岛屿上靠捕猎、打渔或者经营皮货为生。 “圣—埃诺克”号在北面五海里处望见的岛屿正是其中的一座大岛乌马纳克, 望得见岛上的活火山九千尺高的施卡勒丁斯考,布卡尔先生担心西风劲吹,再往前 靠,恐怕会遇上惊涛骇浪。 阿留申群岛是白令海南面的天然屏障,东濒美洲阿拉斯加,西临亚洲堪察加半 岛。这片群岛别具一格形成一条向高纬海域拱起的弧线。——无独有偶,根据实测 的位置,千岛群岛、琉球群岛、菲律宾群岛和日本帝国的整片国土也是如此。 行船经过时,菲约尔医生目送着这片火山林立的群岛那变化多端的轮廓远去。 倘若遇上坏时节,靠近这片群岛是极端危险的。 “圣—埃诺克”号沿弧形线行驶,避开了逆向的洋流。海风连绵吹来,只须穿 过千岛群岛附近东北走向,直指白令海峡的库罗西沃的一条支脉即可。 “圣—埃诺克”号经过阿留申群岛的最后一座小岛时,遇上了东北风。 这对于向西南方向的千岛群岛行船十分有利。穿过这片群岛之后,布卡尔船长 希望在十五天之内行至堪察加半岛的岬角。 可是,到了白令海海口时,却狂风骤起,如若不是船体这般结实,行船如此灵 巧,恐怕难以支撑。至于去阿留申群岛的一处海湾暂避一时,还是三思而行为妙。 到那里去,海船可能会挂不住锚,触礁沉没的。 这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水夹杂着冰雹砸下来,暴风雨会持续四十八小 时。第一个晚上,海船险些翻船。由于暴风雨来势凶猛愈演愈烈,所以船上扯尽可 能少的风帆——只剩前桅帆、第二层大帆缩帆。 在这场可怕的暴风雨来临时,菲约尔医生不得不欣赏布卡尔船长的沉着冷静、 高级船员们的勇敢无畏和水手们的不凡身手与赤胆忠心。对奥立维师傅进行操作的 矫健与灵敏也惟有赞叹。右舷的小船虽然已经收起来,可海浪涌来,溅入船内时, 却险些给击得粉碎。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明白,“圣—埃诺克”号不可能照常扯最小的帆行驶。它 得躲开后面来风,甚至整整半天的时间里一帆不张向前行驶。这种做法非常危险, 因为海船很可能“被大海吃掉”。海船沿这一方向这样迅速地行驶时,船舵动也不 能动,很难防止船行左冲右撞。这时的海浪最为可怕,因为浪涛不是从前面迎头打 来,尚且可以抵挡,而是从背后袭来,防不胜防。 有时,几股龙卷风会卷起海水冲上“圣—埃诺克”号的甲板。船员们随时准备 拆掉舷墙以便排水。好在舱盖盖得很结实,还支撑得住。水手们守在舵边,由奥立 维师傅监督着,可以保持航向向西。 “圣—埃诺克”号终于脱险,没有遭受到严重的海损,只是布卡尔先生有时会 惋惜损失了一只船首三角帆,当时曾试图把它装在船尾,可没一会儿就成了片片破 布,迎着猛烈的暴风雨招展,鞭子一般地劈啪作响。 正是这样扯最小帆行驶的尝试失败之后,船长才决定避后风无帆行驶。 8月10日到11日夜里,暴风雨来势渐弱。黎明将至时分,奥立维师傅就可 以扯挂合适的风帆行进了,令人担忧的是,西风似乎犹豫不定,可“圣—埃诺克” 号距离亚洲大陆尚有八百古里之遥。大概还得被迫与海风搏斗,那样一来,船行就 要大大滞后了。如果逆风换抢行驶,会冒落入库罗西沃的急流之中,顺流向东北漂 去的危险,那样一来这次鄂霍次克海远洋猎鲸行动就会泡汤。 布卡尔船长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海船结实靠得住,上下船员能干信得过,船 长最担心的就是风向急转突变,推迟到达千岛群岛的时间。 “是不是好运气要抛弃我们了,正应验了卡比杜林倒霉的预言……?”他时而 重复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奥立维师傅安慰道,“他最好闭上嘴巴!…… 可他总是满嘴胡言乱语,就像鲸鱼用鼻孔来出气一样!……只不过他吐出来的 总是红色的罢了,这畜生!”确实,如果正直的水手长很为自己的一番回答觉得过 瘾的话,我们不会大惊小怪的。 可是,哪怕只耽搁十五天的时间,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九月初,鄂霍次克海 就会薄冰乍现,而捕鲸船通常在冬末才会会猎于此。 不管怎样,暴风雨终于过去了,大家很快就忘了“圣—埃诺克”号已经有两次 遭遇险情。还有,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再遭两倍难的玩笑话也统统地抛到了九霄 云外。 “你瞧,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对箍桶匠说,“是你给我们招来了暴风雨,如 果我们这次捕鲸失败,那一定还是你的错!……”“怎么,”箍桶匠回答,“本就 不该到转盘街我的铺子里来,让我重操旧业,还让我上了‘圣—埃诺克’号……” “可不是,可不是!……可如果我是布卡尔船长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办……”“你 要干什么……?”“我会给你每只脚上坠一个大铁球,然后把你扔下船去!”“这 可能是我最幸运的结局了!……”让—玛丽·卡比杜林回答,语气十分严肃。 “他简直是魔鬼附身了!……”奥立维师傅叫道,“他说得有多认真……” “因为这是真格的,你会看到这场猎鲸怎么收场……”“就和开始时一样,老伙计 ……不过得有一个条件。……就是把你从船上扔到海里去!”不管未来能否证明让 —玛丽·卡比杜林有道理,从温哥华到千岛群岛,一路上船员们一直没有机会点燃 舱间厨房的炉火。了望船员们也是白费力气。鲸鱼极其少见,即便出现也离得很远。 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鲸鱼很乐于在白令海一带出没,有硕大的鳁鲸,有时长及三 十米的座头鲸,还有五十余米长的巨鲸。这一次,却是这样的少有,究竟是为什么 ……?布卡尔先生、厄尔托先生都不明其所以。难道是北极海域捕鲸捕得太凶,鲸 鱼已经纷纷逃去,以后的南极海域也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吧……?“啊!不!……啊! 不!……”二副阿罗特吼道,“在千岛群岛这边找不到,我们就到那边去找!…… 鲸鱼正在鄂霍次克海等着我们呢,光用鲸油,我们就能把鄂霍次克海填满!”不管 二副异想天开的预言能否实现,独木舟没有一次机会出动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同 时也要注意到,海面上不见一艘海船,可时值八月份,照习惯捕鲸船是不会放弃这 片海域的。也许,说来说去,它们已经到了鄂霍次克海正忙着捕鲸呢,据罗曼·阿 罗特说,那里应该有大量的鲸鱼出没……。谁又知道,“瑞普顿”号在不在那里, 根据福尔特船长提供的信息,那船不是已经离开玛格丽特湾去往太平洋西北海域了 吗? “好!不管它打的鲸鱼有多少,”水手们说,“反正也不会给它打光的,一定 还剩下几条鲸鱼给‘圣—埃诺克’号留着呢!”不过海风变向的担心却没有成为现 实。暴风骤雨过去二十四小时后,东南方向海风又起。几天过去了。海鸟——在海 上几百海里历险——已经开始出现,在海船周围盘旋,有时还会在桅桁顶端驻足休 憩。海船张起所有风帆,左舷风疾行,平均速度达十到十一节。这段行程就这样结 束了,布卡尔先生的抱怨毫无道理。 8月21日,天气晴朗,根据十点和正午时分两次观测的结果,海船位于东经 165°37′北纬49°13′。 一点钟时,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聚在艉楼上。“圣—埃诺克”号向右舷方向略倾, 船后留下一道航迹,在海波之上风驰电掣般疾驰。 突然,大副说道: “我在那儿看见了什么……?”众人的目光投向海船上风向,一条长长的黝黑 的带子仿佛在一下下地蠕动。 用望远镜观看,只见那带子像有两百五十到三百尺光景。 “瞧!”二副阿罗特大叫,打趣道,“这是不是卡比杜林师傅的大海蛇呀…… ?”这时,箍桶匠正手搭凉篷,从船艏朝那方向定睛观瞧,一言不发。 菲约尔医生刚刚登上艉楼,布卡尔船长把望远镜递给他,说道: “看,……请您看看……”“看起来像是一块暗礁,上面飞着许多海鸟……” 菲约尔医生仔细看了几分钟,然后大声说道。 “我不知道这里有暗礁……”布卡尔先生惊呼。 “再说,”二副科克贝尔加了一句,“可以肯定这条带子在动……”五六名水 手把箍桶匠团团围住,他却只顾瞪大双眼张望,并不开口说话。 于是,水手长对他说: “怎么……老伙计……是它吗……”让—玛丽·卡比杜林打了个手势表示:也 许!作为全部的回答。 那怪物,——如果确是怪物的话,——那蛇——如果确是一条蛇的话——在离 “圣—埃诺克”号三海里的水面上蠕动着。大脑袋上——如果确是头的话——好像 长满了浓密的鬃毛,仿佛挪威神话或是别的什么神话中说的“可卡康”、枪马贼和 各种典型的海底怪物一般。 毋庸置疑,任何一条鲸鱼,甚至连最强有力的巨鲸也难抵挡这样一只海中巨怪 的进攻。毕竟,它的出现难道不正说明了是它的袭击使这片太平洋海域变得一片空 空荡荡了吗……?难道一艘五六百吨吨位的海船能够摆脱这么一个怪兽的纠缠吗… …?这时,全体船员中只有一个喊声: “海蛇……海蛇!”众人的眼睛盯住那怪物不动。 “船长,”二副阿罗特问,“您难道不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和一条鲸鱼产油一 样多……?我打赌它能出两百二十五桶,只要能用缆绳把它系住的话!”那怪物从 被发现时起,在洋流的作用下大概已经挪近了半海里。可以更清楚地分辨出它打着 鬈儿的、乱蓬蓬的毛发,弯弯曲曲的巨尾,尾梢时而翘起来,一颗大脑袋横七竖八 地长满鬃毛,不通风也不透水。 二副一再要求出动独木舟,布卡尔船长尚未作答。 厄尔托与科克贝尔先生也支持阿罗特,布卡尔先生自然先是沉吟片刻,随即下 令两条独木舟出动,用意不在攻击那怪兽,而是靠近前去观察它,小船有好一段路 要走。 箍桶匠见水手们忙着放小船下海,便朝布卡尔船长走去,不无激动地对他说: “船长……布卡尔船长……您是想……”“对……卡比杜林师傅,我想知道我 们该怎么对付……”“这样做……谨慎吗……?”“无论如何应该这样做!”“跟 他们一起去吧!……”奥立维师傅加上一句。 箍桶匠一言不发上了艏楼。毕竟,大家经常嘲笑“他的海蛇”,也许这次谋面 会证明他说得对,他是无可遗憾的了。 每条独木舟上有四名水手操桨,一条有二副阿罗特和鱼叉手迪克莱斯特,另一 条上是大副厄尔托和鱼叉手卡尔戴克,解缆开船之后,两船径向那怪物驶去。船长 的叮嘱十分明确:要小心行事。 海船卷帆停船,布卡尔先生、科克贝尔先生、菲约尔医生和奥立维师傅站在艉 楼上观瞧,见习水手们附在舷墙上心怀好奇而又有些恐慌,箍桶匠、铁匠、木匠、 另两名鱼叉手、膳食总管、厨师和水手们则在艏楼上张望。 众人目送着小船。小船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距怪兽仅半链远处,每个 人都等着它霍地起身…… 怪物纹丝不动,尾巴也没有拍打水面。 接着只见独木舟靠过去,抛出缆绳,怪物动也不动,于是直拖过来准备拉回海 船。 原来只是一根巨大的海藻,根须宛若一只巨头,这植物正像“佩京”号1848 年在太平洋海域遇见的巨带一样。 这时,奥立维师傅对箍桶匠开了口,不肯放过冷嘲热讽的机会: “在这儿呢,你的怪物……在这儿呢,你的大海蛇!……一堆乱草…… 一根马尾藻!……怎么……你还相信那套鬼话吗? “我相信我信的,”让—玛丽·卡比杜林答道,“总有那么一天,大家会不得 不相信我的话!” 第八章鄂霍次克海 千岛群岛不及阿留申群岛的岛屿众多,并且岛上大都荒无人烟。不过其中倒有 三、四座还算得上岛屿:例如帕拉姆奇尔、奥维考登、乌奇奇尔、马土阿。这些岛 屿有绿树覆盖,并且土壤肥沃。其他岛屿却是沙石遍地,不宜农事,贫瘠而匮乏。 半岛的一部分臣服于日本帝国,扩大了该国的版图。北面另一部分归属俄省堪 察加。那里的居民,五短身材,毛发浓密,叫作堪察加人。 布卡尔先生并不想在群岛中间泊船,做漫无目的的停留。船长急于越过鄂霍次 克海南面和东南面的这道天然屏障,开始他的第二次逐鲸之猎。 8月23日,“圣—埃诺克”号绕过堪察加半岛一端的洛帕特卡海角,左舷驶 过帕拉姆奇尔,进入了西伯利亚海域。从温哥华出发,这段航行历时共三十六天。 辽阔的鄂霍次克海,有长长的千岛群岛作门户,面积要比黑海大三四倍。 这里一片汪洋,时有风暴天气,来势极其凶猛。“圣—埃诺克”号过海峡时, 发生了一件意外,但却可以说有惊无险。 海船行至海湾最窄处时,在洋流的作用下,艏柱触到一处浅滩,因为地图上标 注的浅滩位置有误。 当时,布卡尔船长正在艉楼上把舵,大副在左舷舷墙上了望。 当时船身轻轻地一撞,就听得一声令下: “转三面三层方帆逼风行驶!”船员们立刻拉桅桁的转桁索,转动桅桁,使船 帆背面吃风,“圣—埃诺克”号就可以退着出去了。 可是,布卡尔船长发现这样操作还不够,必须在后面抛一个船锚拖曳。 与此同时,小艇带着一只船锚下到海里,二副科克贝尔率两名贝习水手忙着寻 找合适的地方抛锚。 再重申一遍,碰撞并不严重。像“圣—埃诺克”号这样建造精良的海船应该可 以做到全身而退。 另外,看起来海船进了浅滩,涨潮时,船锚可以防止海船陷得更深,水涨船高 自然无事。 布卡尔先生考虑派水手长和木匠泵水察看。经二人确定,海船根本没有漏水。 船壳板和船肋骨没有丝毫海损的迹象。 接下来只等片刻过后海水满潮,无须久等,就可以行动了,这时“圣—埃诺克” 号龙骨稍错,出了浅滩。旋即转帆行船,一小时过后,就驶进了鄂霍次克海。 于是,了望船员重新攀上主桅和前桅横桁各就各位,一俟在近距离内发现鲸鱼 水柱便发出信号。无人怀疑在这儿不会像在玛格丽特湾或者新西兰时一样大获成功, 两个月之内,“圣—埃诺克”号回到温哥华时,会把第二船货销售净尽,价钱也绝 不会比第一次差。 这时,天空万里无云。海上吹着和煦的东南风,海浪舒缓而不汹涌,海船可以 航行无阻。 视野之内看得见一些海船——大多是捕鲸船。也许几个星期前,它们就已经在 这片海域里忙碌着,并且会继续下去,一直干到冬季。其他船只正驶往这一带的重 要港口尼古拉耶夫斯克、鄂霍次克,或者阿扬,不过它们或许是刚从这些港口离开, 正驶往外海呢。 当时,阿穆尔省的首府,位于阿穆尔大河入海口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已经成为一 座重要城市,贸易发展一年胜似一年。为鞑靼海峡提供了一处天然避风良港,海峡 的对面是狭长的萨哈林岛(库页岛)。 也许,在让—玛丽·卡比杜林的思想里,“圣—埃诺克”号搁浅一事宣告了恶 运时期的开始。 值得注意的是,此番鄂霍次克海远洋渔猎开始得并不顺利。 上午,一道鲸鱼的水柱出现在约两海里之外,布卡尔命令四条独木舟出动追击, 结果却是白费力气。那鲸三次入水之后,就不见了影踪,让人追之不及。 第二天,同样的尝试,同样的失败。甚至鱼叉手连鱼叉都没得掷出,小船就返 回了大船。 这片海域不乏鲸鱼。了望船员另外还发现了几条鲸鱼。可那些鲸鱼却十分凶恶, 或是受了什么惊吓,根本就无法靠近。附近的海船会运气好些吗……?这有些令人 难以相信。 不难想象,船员们有些怨气,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二副阿罗特更是见火就着, 令人担心的是,必要时,他可能莽撞行事,全然不顾布卡尔先生的三令五申。 船长于是决定驾“圣—埃诺克”号驶往尚塔尔群岛,在那儿,他曾顺利地度过 雨季。 三个月前,鄂霍次克海的捕鲸船会遇上冬末的融冰。海面的结冰尚未崩裂或者 消融,会使捕鲸变得困难重重。海船被迫沿冰原绕行,甚至常常会连续两三天也找 不到一处间隙走上坦途。 不过,八月份时,海水却全部是流动的,即使在北部海域也不例外,需要注意 的是在“圣—埃诺克”号第二次远洋猎鲸结束之前,将会是“新冰”乍现的时节了。 29日,船行来到了海湾深处的尚塔尔群岛,这片狭窄的小湾使得阿穆尔省的 海岸线更加深陷进去。 再往前,眼前又是一片海湾,叫做费尼斯托海湾或者西南海湾,深水区很少。 布卡尔先生熟门熟路,来到这里寻找他旧日的锚地。 这时却发生了新的变故——这一次十分严重。 船锚挂底时,两名水手刚刚攀上第二层帆横桁,正欲解开前桅的一道索具。 锚链绷紧的时候,奥立维师傅接到放下第二层帆的命令。可惜,大家忘了朝水 手大喊,提醒他们小心站好了。 可是,索具一松,帆归原位时,一名水手正好一条腿踏在侧支索上,另一条腿 踩在桅桁的踏脚索上。事出突然,那水手来不及双手攀牢侧支索,手一松,落在大 副独木舟的船板上,随即又弹开去,掉进了海里。 这一次,这个不幸的人——他名叫劳拉,年纪不到三十岁光景,——可不如他 的那位伙伴运气好(大家还没忘记他在新西兰海域相同的情况下落水又得救的事情) ——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 小艇立即下海,同时又从舷墙上扔出了几只救生圈。 也许劳拉受了重伤,断了一只胳膊,或是折了一条腿,他再也没有露出水面来, 任他的同伴们苦苦寻觅,也是枉然。 这是“圣—埃诺克”号此番远洋猎鲸的第一个牺牲者,第一个永远不会回到港 口的人。 这次事故对大家震动很大。劳拉,优秀的水手,深受上司的赏识和众人的喜爱, 大家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木匠不由得对水手长说道: “是不是事情显然要变糟……?”几天过去了,尽管发现了几条鲸鱼,却一条 也没能叉中。一只在费尼斯托停泊的挪威船船长宣称这是人们记忆中最不景气的一 季。据他说,鄂霍次克海捕鲸区不久将被遗弃。 这天早上,一艘海船出现在湾口,二副科克贝尔大声嚷道: “啊!……可是……它来啦!……”“谁……?”厄尔托先生问道。 “‘瑞普顿’号!”果然,那艘英国船,船头向着东北方向,出现在近两海里 远处。 如果“圣—埃诺克”号能认出它来,那么可以肯定,它也认出了这艘法国三桅 帆船。而且,这一次,船长凯宁也不比第一次更注意与布卡尔船长建立联系。 “咳!让它见鬼去吧!……”罗曼·阿罗特大喊。 “看来它在鄂霍次克海的运气也不比在玛格丽特湾时强……”厄尔托先生提醒 到。 “确实,”二副科克贝尔朗声道,“它船载不重,如果能有四分之一的货桶是 满桶的话,我会很吃惊……”“毕竟,”布卡尔船长说,“今年,别的海船的运气 好像也强不了多少…… 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由于某种原因,鲸鱼弃这片海域而去,并且一去 不复返了?”无论如何,还说不准“圣—埃诺克”号能否在结冰之前满意而归。 且不说鄂霍次克海的几处港口,就是此地海岸附近也不是完全人迹罕至的。内 陆的居民经常下山来,对于他们的出现,是不必担惊受怕的。 但是,水手们上岸砍柴时,虽然不必担心两足动物,可却要提防某些十分危险 的四足动物。本省有为数不少的熊,搁在沙滩上的鲸鱼骨架会把附近森林里的熊成 群结队地吸引过来,论起打熊,水手们可不是什么专家。 所以“圣—埃诺克”号负责打柴的水手就备上一支长矛和鱼叉以防这些跖行动 物的袭击。 俄罗斯人的方法却不同。面对一头熊,俄罗斯人身手不凡,与众不同,他们会 双膝跪倒在地,两手抱头,持一把尖刀,静待那兽出击。熊一扑过来,就自行撞在 刀上,破膛开腹,摔倒在他那勇敢的对手身旁。 “圣—埃诺克”号几乎每天都要起锚开航,逆风换抢驶出费尼斯托海湾去寻找 鲸鱼,晚上再两手空空地回到锚地。 有时候,海船会顺风扯上三层帆、前桅帆、三角帆,出海而去,了望船员不停 地守望,独木舟随时准备出击。可是每二十四小时,才勉强会发现一条鲸鱼,却又 距离太远,想都不必想去追击了。 “圣—埃诺克”号来到了阿扬附近,这个小港位于西海岸,皮货生意很是红火。 在那里,船员们终于捕到了一条中型幼鲸——是美洲人叫作“卡康塞斯”的那 一类。那鲸当时就翻了白,只出了六桶油,油质大抵与抹香鲸相当。 大家看到了,这次北太平洋渔猎可能会一无所获。 “并且,”厄尔托对菲约尔医生重复说:“如果是在冬天,我们还有可能凑合 着捕猎海豹……从10月份起,它们会在鄂霍次克海的冰面上出没,海豹的毛皮价 钱可不低。”“可惜,厄尔托先生,几个星期之内还入不了冬。可到入了冬‘圣— 埃诺克’号却已经离开此地了……”“那么,菲约尔医生,我们会空舱……可以说 是空腹而归喽!”千真万确,薄冰乍现的时候,那些两栖动物、海豹等等,如果不 是成千上万的话,也会成百上千地出现在莽莽冰原之上。乘它们晒太阳的时候,猎 捕起来易如反掌,只要趁其熟睡攻其不备即可。独木舟扬帆驶近,几名水手跳下船 来,抓住睡兽的后蹄,就可以把它们弄到小船上。不过,这些海豹十分警觉,听觉 异常敏锐,而且目力过人。因此,一旦其中一只惊醒,所有海豹就会齐刷刷钻到冰 下溜之大吉。 9月4日,二副科尔贝尔又遇上了一条孔鲸。尾巴套上缆绳,拖回船边,只等 第二天使锚吊转上来。 第二天,在舱面厨房里生了火,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忙着融炼鲸脂。值得注意的 是,这鲸肋部刚刚受伤,显然并非鱼叉所致,伤口为咬啮所伤。总的算来,这条鲸 鱼只炼出了四十五桶油。 通常,在鄂霍次克海猎鲸与别处海域方法不同。独木舟被派往离海船很远的地 方,有时要过五六天才返回大船。不过,不要因此认为它们在此期间会一直呆在海 上。晚上,独木舟会回到岸边登陆,以免被潮水冲走。然后,水手们就用树枝堆成 座座小丘,吃过晚饭后一直呆到天明,小心提防着熊的进攻,天一亮就重新出海捕 鲸。 在“圣—埃诺克”号重返费尼斯托小海湾以前,几天的时间过去了。海船甚至 往北一直驶到船只往来很多的港口鄂霍次克小镇附近,但却没有泊船停歇。 布卡尔先生并没有放弃全部的希望,他想沿堪察加半岛一侧往北行进,也许鲸 鱼们正躲在那里等待重过千岛群岛的时刻的到来。 而这恰恰是“瑞普顿”号已经做过的,这时它的舱内存油已经有几百余桶。 “圣—埃诺克”号借西南方向顺风朝位于半岛与西伯利亚海岸之间的鄂霍次克 海这片狭窄的海域行去。 锚地选在距陆地两三海里处,小港埃文斯克附近,布卡尔船长决定派三条独木 舟出海寻觅鲸鱼,并没有给独木舟规定归期,只要他们一路同行即可。 大副的独木舟与两二副的独人舟奉命比肩航行,随船人员有鱼叉手卡尔戴克、 杜律和迪克莱斯特、四名水手、两名见习水手,还备上必需的器具、长矛、投弹枪 和鱼铲。 独木舟于八点钟出发,沿海岸朝西北方向驶去。海风习习,船借风势,很快就 消失在视野之中,转到了海角后面的一处锚地。 早上过去了,海上一条鲸鱼也没有发现。让人不由得要问鲸鱼大概不会是为了 相同的原因逃离了鄂霍次克海,正如当时逃离玛格丽特湾一样。 不过,下午四点左右,东北方向三海里处扬起几道水柱——断断续续而又有规 律的水柱。一些鲸鱼正在海面戏水玩耍,这一回可是活蹦乱跳的鲸鱼。 可惜,天色已晚,无法出击。太阳已经向着西面西伯利亚山脉落去。在可能掷 出鱼叉之前,夜晚即将来临,并且出于谨慎,海船是不宜在海上过夜的。 厄尔托先生于是向上风向半海里处的两条独木舟示意,当三船比肩靠舷时,厄 尔托先生下令: “上岸!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海。”或许罗曼·阿罗特更喜欢继续猎鲸;可 是却也只能从命。总而言之,厄尔托先生的决定是十分明智的。在这种情况下一路 追出去,谁知道独木舟会被一直拖到哪里去呢……?难道不应该考虑到小船与“圣 —埃诺克”号此时已经相隔十一二海里之遥了吗? 小船在一处窄湾里靠岸后,水手们将船缆系在河地上。靠岸泊船只七八个小时, 所以厄尔托先生判断无须堆筑一座小丘。众人围坐在一株高大茂密的橡树底下共进 晚餐,然后席地而卧,酣然沉入梦乡。 不过,厄尔托先生还谨慎地留一人守夜。哨兵手持一根长矛和一支鱼叉,每两 小时轮流交班,守护着宿营者免遭熊的袭击。 “就像二副阿罗特说的那样,不能捕鲸,看咱们怎么捕熊!”一夜无事,除却 远处传来依稀的嚎叫声,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晨光曦微时分,众人已经起身待发了。 片刻之间,水手们已经用缆绳拖曳开来三条独木舟起锚,小船立即出海而去。 薄雾天气——这一纬度、这个月份里,这样的天气相当常见。所以目力所及只 能限制在半海里的距离之内。日照之下几个小时过后,薄雾很可能消散开去。 上午时日朗天清,尽管高空仍有些雾气迷濛,可是放眼望去海天一线依然清晰 可见。 独木舟朝东北方向驶去,每条小舟都有各行其事的自由,所以二副阿罗特催促 手下一路抢先,大家并不感到惊讶。因而是二副首先发现上风向三海里处出现一条 鲸鱼,立刻准备就绪追那鲸鱼。 三条小船开始朝猎物驶去。要尽可能地避免打草惊蛇,可鲸鱼刚刚钻进水里, 所以必须静候它再现身形。 鲸鱼钻出水面时,二副科克贝尔正在不到一链远处,正是掷叉的绝佳距离。水 手们操桨划船,鱼叉手杜律站在船头,准备掷叉出手。 这条巨型鳁鲸,当时正面向外海,并未觉察到危险。它转过身游来,靠小船如 此之近,杜律干净利落地双叉齐下,正中胸鳍下面。 鳁鲸一动未动,仿佛全然未觉身受重创。这很幸运,因为,此时鲸身的一半正 在小船底下,只要鲸鱼一摇尾巴就能把小船击个粉碎。 刹那间,鲸鱼蓦地往下潜去,动作如此迅猛,入水如此之深,以至于缆线从二 副手里滑脱开去,二副只赶得及将浮筒的另一端缆绳固定住。 猎物出水时,厄尔托先生离它正近,卡尔戴克一叉掷去,这一次已经无须放缆 了。 这时,另两只独木舟也赶了过来。一阵长矛猛刺。鱼铲割下了鳁鲸的一只鳍, 那鲸鼻息泛了红,未及狠命挣扎就咽了气。 现在只须把它牵引回“圣—埃诺克”号去,可是距离比较远——至少五海里。 这可是一件苦差。 所以厄尔托先生对第一二副说道: “科克贝尔,松开您的缆绳,顺风行船,赶回埃文斯克锚地……布卡尔船长会 赶紧舣装船只准备出海,朝东北方向行船迎我们一段……”“那是自然。”二副答 道。 “我想您会赶在晚上以前与‘圣—埃诺克’号会合的。”厄尔托先生接着说, “不管怎样,如果需要一直等到天亮,我们就等好了。牵引这样的重物行船,航速 几乎到不了每小时一海里。”别无选择。于是独木舟挂起风帆,备好桨具,朝海岸 方向驶去。 另两条独木舟则顺着洋流缓缓而行,朝着相同的方向去。 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在四海里之外的岸边过夜的。再者,如果二副科克贝 尔没有延误的话,“圣—埃诺克”号可能会在夜晚到来之前赶到的。 不幸的是,五点左右时,又开始浓雾迷漫,风停了,目力所及仅有百十余土瓦 兹: “这大雾一起,布卡尔船长可就麻烦了……”厄尔托先生说。 “假设独木舟重新抛锚……”鱼叉手卡尔戴克提醒说。 “除了在鲸鱼身上抛锚,没有别的办法……”二副阿罗特加了一句。 “确实如此,”厄尔托先生回答。 于是,从袋子里取出储备的食物来,有腌肉和饼干、淡水和塔菲亚酒。 水手们餐毕,躺下来打算一觉睡到天明。可是,夜里却不是万籁俱寂。凌晨一 点左右,独木舟一阵剧烈的横摇,险些崩断了缆绳,不得不再补加一道缆。 海水为什么这样奇怪地震荡起来……?没人能够解释。厄尔托先生认为是有一 艘大汽船从近旁经过,同时担心起大雾之中发生撞船的事来。 一名水手立即吹起阵阵号角,却没人应声。并且,既听不到螺旋推进器划水而 行的声音,又听不到汽船行进时蒸汽排出的声响,甚至看不见依稀的舷灯闪烁。 翻江倒海的汹涌之势持续了四十分钟,时而来势凶猛之至,以致于厄尔托先生 几乎考虑要丢掉鳁鲸了。 然而,这种情境终于结束了,夜晚在静谧之中离去。 这一阵海浪翻腾原因何在……?厄尔托先生、二副阿罗特都无法想象。 一艘汽船……?可如若是的话,激荡的时间不会这么久。并且,似乎听到了奇 怪的嘶鸣声和与阀门排出蒸汽的声音迥然不同的轰隆声。 在阳光的照射下,雾气像前一天一样渐渐褪去。“圣—埃诺克”号依然没有出 现。海风轻吹,确实如此。不过,九点钟左右时,风力渐强,一名鱼叉手看见“圣 —埃诺克”号出现在西南方向,正一路驶来。 赶到仅半链远处,布卡尔先生卷帆停了船,独木舟就拖曳着鳁鲸靠上去,鳁鲸 一拖到船舷上,就用缆绳套住鲸尾。 几乎要花掉一天的时候吊它上来,因为它身形庞大。第二天,舱面厨房生了火, 忙活了四十八个小时过后,箍桶匠卡比杜林点出这次入舱鲸油达一百二十五桶。 几天之后,“圣—埃诺克”号在堪察加海岸另选了一处锚地。独木舟重又开始 寻寻觅觅,收获并不很大:捕杀了两条小型鲸鱼,另三条死鲸发现时已经肋部洞开, 内赃给撕扯得七零八碎,已经一无可取之处。它们是否死于一次猛烈的袭击……? 不得而知。 很明显,好运已不再光顾“圣—埃诺克”号了,虽然还不至于就此作出让—玛 丽·卡比杜林的可恶预言,不过众人却都开始相信此番二度远洋猎鲸会收获甚微。 确实,渔季行将结束。捕鲸船在西伯利亚海域捕鲸从来不会拖过九月份。 这时,已经寒气袭人,水手们不得不穿上冬衣御寒。温度计的汞柱在0度左右 摇摆。温度降低下来,坏天气开始在鄂霍次克海肆虐。沿岸水域开始结冰。 接下来,冰缘会步步朝外海蔓延,大家知道,在这种条件下,捕鲸该有多么艰 难,甚至是全无可能了。 另外,如果说“圣—埃诺克”号运气不佳的话,根据布卡尔船长在尚塔尔、阿 扬或者埃文斯克获得的信息来看,其他捕鲸船的日子也未见得好过多少,因而捕鲸 船大多在寻找过冬港口。 了望船员于31日上午发现的“瑞普顿”号也不例外。“瑞普顿”号一路轻载, 张开风帆向东全速航行,大概是要穿越千岛群岛的天然屏障。“圣—埃诺克”号很 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离开鄂霍次克海。该离开的日子到了,否则它会有被冰封住的危 险。 根据卡比杜林师傅的清单,存货还不到五百五十桶——勉强装满货舱的三分之 一。 “我想,”厄尔托先生说,“这儿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我也是这样想,”布卡尔先生回答,“趁千岛群岛的水道还没封住……” “您是想,船长,”菲约尔医生问,“回温哥华吗……?”“可能是,”布卡尔先 生回答,“不过在这次远航之前,‘圣—埃诺克’号要去堪察加停泊……”这次停 船旨在补充船上鲜肉的储备。甚至很有必要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靠岸。 于是,“圣—埃诺克”号打点舣装,向着东南方向,沿堪察加半岛海岸行进。 绕过洛帕特卡岬角以后,折而向北行驶,到了10月4日下午,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就已然在望了。 第九章堪察加 堪察加,这座狭长的西伯利亚半岛,岛上流着与之同名的河流,延伸在鄂霍次 克海和北冰洋之间。方圆不下一千三百五十公里长,四百公里宽。 该省自1806年起归俄国人所有。在归属伊尔库次克政府之后,成为西伯利亚 八大行政区之一。 堪察加人口稀少,刚刚方圆一公里一人,并且人口也显然没有增加的趋势。另 外,土壤似乎不宜耕作,尽管这里平均温度不及西伯利亚的其他地方寒冷。岛上遍 布熔岩石和细孔石,还有火山喷出物堆积成的灰烬。一座南北走向的绵长而断断续 续的山脉勾画着岛屿的轮廓,山脉靠东海岸更近些,其中有几处山峰十分巍峨。这 条山脉一直延伸到岛屿的边缘也没有穷尽。过了洛帕特卡,山脉一直伸展经过千岛 群岛,直抵日本国土附近。 沿衔接堪察加与亚洲大陆的地峡而上,西部海岸不乏海港,有卡拉金克斯、夏 尔威斯克、斯瓦森克、夏尔茹林斯克、奥泽尔诺斯克。最重要的港口,毫无异议, 当属位于洛帕特卡海角约二百五十公里处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圣—埃诺克”号在10月4日晚五时左右,正是来到了这座港口抛锚停泊。 锚地选在了辽阔得可以容纳世界舰队的阿瓦察海湾深处,在海船吃水深度允许的限 度内,离岸最近的地方。 “瑞普顿”号已经在这里停了船。 如果菲约尔医生曾经梦想着游览堪察加的首府,那么他可以在最宜人的条件下 实现夙愿了。这里气候有益健康,空气清新而湿润,地平线很少有轮廓分明的时候。 不过,这一天,“圣—埃诺克”号一入阿瓦察海湾,远处连绵的层峦叠嶂便一览无 余。 这段山脉中火山众多:奇维路施、奇维尔兹、卡洛诺斯可、考尔塔兹可、波勃 洛拿杰。阿萨钦,最后直到一座错落多姿的小镇背后的是:考里亚特斯基,那里白 雪皑皑,火山口喷吐着煤烟色的蒸汽,夹杂着点点火星。 至于城市,仍然一副简陋的样子,只是一片木头房屋连成的居住区。在高高的 山脚下,仿佛是孩童的玩偶散乱的小房屋一般。在各式的建筑中间,最怪模怪样的 是一座希腊小教堂,红墙绿瓦,钟楼坐落在五十余步之外。 两名航海家,一位是丹麦人,一位是法国人,有幸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赢得一 座纪念性建筑物:一根纪念柱和一座八边形装铁甲的建筑物分别祭奠着白令船长与 拉佩卢兹船长的英魂。 在这个省份,菲约尔医生并没有见到什么重要的农事。由于常年湿润,草场遍 地,甚至可以每年割三茬。至于禾本科植物,并不丰富,蔬菜长势较差,菜花可以 算是例外,所占的比例很大。只看见有大麦和燕麦田,大概比北西伯利亚的其他地 段更加丰饶,因为半岛两侧濒海,气候不似内陆那般严酷。 布卡尔先生只打算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停上足够补充鲜肉的时间。事实上,关 于“圣—埃诺克”号停航过冬的问题还未作出决定。 厄尔托先生和船长正为此事交谈着——得拿出最后方案了。 布卡尔船长这样说道: “无论如何,我不认为得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过冬,尽管海船在这儿用不着担 心冰封,因为阿瓦察海湾即使在最寒冷的天气也不会结冰。”“船长,”大副问道 :“您想再回温哥华吗……?”“可能吧,只是想把货舱里的油卖掉……”“三分 之一的存货……不过如此!……”大副回答。 “我知道,厄尔托,可为什么不赶市价上涨的时候呢,谁又知道来年的行情会 不会一直这么好呢……?”“价格不会下跌的,船长,如果说鲸鱼果真是想离开这 片北太平洋海域。”“这里面有种实在难以解释的东西,”布卡尔船长回答,“也 许捕鲸船不会再对鄂霍次克海感兴趣了……”“如果我们回到维多利亚,”厄尔托 先生接着说,“‘圣—埃诺克’号会在那儿过冬吗……?”“这个,我们日后再定 ……只要稍有逆风,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到维多利亚,就得走上六七个星期,谁又 知道途中会不会有机会捕上两三只鲸鱼呢!……说到底……总得在哪个地方有鲸鱼 吧,既然不论是鄂霍次克海还是玛格丽特湾都没遇得上……”“鲸鱼有可能往白令 海峡去了,船长……”。 “这很可能,厄尔托,可是渔季快过去了,我们不能到那么高纬度的地方去… …会很快给浮冰截住的……不……赶路时,得尽可能刺上它几叉子……”“噢,对 啦,”大副提醒说,“与其到维多利亚过冬,回新西兰不是更好吗……?”“我想 过,”布卡尔先生回答,“不过,还是等‘圣—埃诺克’号在温哥华停船时再作决 定吧。”“总之,船长,是不可能回欧洲了……?”“不能了……直到来年渔季结 束才成……”“这么一来,”厄尔托先生最后问道,“我们不久就要离开彼得巴甫 洛夫斯克了!……”“补充给养一完毕,我们即刻动身。”布卡尔先生答道。 这些计划,告知全体船员后,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同意——箍桶匠除外。 这一天,奥立维师傅在镇上的一家小酒馆遇见他正对着一瓶伏特加酒,于是问 : “怎么……老伙计……你对船长的决定怎么想……?”“我的想法,”让—玛 丽—卡比杜林回答道,“是‘圣—埃诺克’号最好别回温哥华……”“为什么?” “因为路上不安全!”“你愿意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过冬……?”“也不见得。” “那……?”“那最好是往南走回欧洲去……”“这是你的主意……?”“这是我 的主意……是个好主意!”“圣—埃诺克”号除了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修整之外, 只须补充新鲜食物和燃料的储备即可。这项苦差不容忽视,船员们不敢耽搁,着手 去做。 并且,只见“瑞普顿”号也在做同样的工作,说明它也有同样的意图。 可见凯宁船长大概不久也将开航。去往何处……?布卡尔先生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菲约尔医生,则像在维多利亚一样利用停泊期间去周遭游览,确实,可涉 足的范围极其有限。就交通便利来看,堪察加岛还未达到温哥华的发达程度。 此地居民,与阿拉斯加及英属哥伦比亚的印第安人类型大相径庭。这里的土著, 阔肩凸目,颌努唇厚,满头黑发——是身强体健而又相貌奇丑的人。 在这样一个海鱼暴尸野外、腥臭之气熏天的地方,造化给了他们一只尽可能小 的鼻子,这是多么的天尽人意啊! 据判断所知,男人们黄褐色面皮,而女人们则肤色白皙。爱俏的女人们往往用 浆糊在脸上贴一层肠衣薄膜,再扑上鱼脂和褐藻混合制成的胭脂。 说到服饰,是用柳树皮涂制成黄色的皮革,俄式衬衫或者布卡拉粗布衬衫,聊 以遮蔽下体的长裤。总而言之,在这方面,很容易把堪察加人与亚洲北部居民混为 一谈。 而且,在莫斯科强有力的管辖下,这里的民风民俗、生存方式也与西伯利亚一 般无二,居民信奉东正教。 应该补充一点,由于气候宜人,堪察加人身体极为康健,当地疾病甚为少见。 看到这里的男男女女由于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而精力过人,身手矫健,而且六十 岁以前绝不会早生华发,菲约尔医生一定会想: “医生在这里可发不了财!”此外,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居民温良谦和,热情 好客,如果有可指摘之处的话,无非是酷爱享乐。 可见,事实上,既然无须做事就能裹腹的话,又何必要克己劳碌呢?沿岸有大 量的鱼类,尤其是鲑鱼,甚至还有海豚,狗几乎仅仅以此为食。这些精瘦矫健的狗 用来拉雪橇。它们凭本能可以准确无误地在频仍的暴风雪中辨明方向。要知道堪察 加人还不仅仅是渔民。这里不乏四足动物,有紫貂、白鼬、水獭、驯鹿、狼和野绵 羊,打起猎来,收获可人。 半岛的山间有时会遇见许多黑熊。与它们在鄂霍次克湾的同类一般可怕,得小 心提防才是。如果冒险到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周围转悠时,总要担心遇到袭击。 当时堪察加首府的居民不过一千一百人。尼古拉一世时,城周筑以堡垒加固, 堡垒的一部分于1855年战乱时毁于英法联合舰队之手。也许会重新修复堡垒,因 为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而保卫这片绝妙的阿瓦察海湾,御防 一切攻击则更显其重要意义。 “圣—埃诺克”号船员同时也忙碌着补充储备木材,以备远航之用,或捕得鲸 鱼时用,不过,在堪察加沿岸打柴可不如在鄂霍次克海边那么容易。 水手们得远去三四海里之外的考洛阿特斯基火山的头几道山坡上的森林里。因 此必须用狗拉爬犁运输,把木柴带回船上。 10月6日起,卡比杜林师傅、木匠托马斯和六名水手就带上锯和斧头,登上 布卡尔船长租来的一只爬犁,由土著人车主以庄稼汉特有的娴熟驾驶着一路行去。 一出城,爬犁就上了一条小路,与其说是马路不如说是羊肠小道,在燕麦和大 麦地中间蜿蜒向前。继而穿过一片片辽阔的牧场,牧场上牧草初割,条条小河纵流。 拉橇犬很快就走完了全程,七点半左右到达了森林。 老实说,这里只是一片长着松树、落叶松和其他常青产脂树的乔木林。 十余艘捕鲸船很难在这里打到足够的柴禾。 于是,木匠托马斯说: “显然,堪察加可烧不沸舱面厨房的铁罐呢。”“这儿的木头我们烧起来可绰 绰有余呢……”卡比杜林师傅回答道。 “为什么……?”“因为鲸鱼都见鬼去了,既然没必要在铁罐底下加火,就不 用砍那么多柴火了!……”“当然,”木匠接着说,“可是别人可不这么想,他们 还指望能叉上几鱼叉呢!”果然,一队人正在小路边上忙活着。 正是“瑞普顿”号的六七名水手,自前一天起,他们就在大副斯脱克的带领下 上山打柴了。或许那只英国船也会和“圣—埃诺克”号一样前往温哥华……?毕竟, 这里有百余株树木,可以满足两艘捕鲸船的需要。因此水手们不会因为一块树根或 一段树枝发生争执。不论是英国船还是法国船的舱面厨房都不会因缺乏燃料而弃置 不用的。 并且,出于谨慎,木匠并不带自己人往“瑞普顿”号船员的那边去。在海上不 相往来,在陆上也该退避三舍。布卡尔船长出于理智,已经叮嘱过必要时要避免两 船船员之间发生任何接触。所以“圣—埃诺克”号的水手们就在小路的另一边打柴, 第一天就打了两立方米木柴回船。 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最后一天,尽管布卡尔船长再三嘱咐,“瑞普顿” 号和“圣—埃诺克”号船员最终还是狭路相逢,为了一棵树发生了争吵。 英国人沉不住气,法国人耐心也不多,双方既不是在法兰西,也不是在英吉利 ——这里是十足的中立地。 很快,双方开始出言不逊,不同国籍的水手之间用语和动作并无天壤之别。大 家知道,“圣—埃诺克”号船员积怨在心已有几个月之久了。 然而,卡比杜林师傅和托马斯师傅都无力阻止争吵,水手热尔米耐突然被“瑞 普顿”号木匠猛推了一下。这个粗野的家伙,被威士忌灌得半醉,张开萨克森人的 脏嘴破口大骂。 两班人立刻朝对方走去。看起来,大副斯脱克一点也没努力拦住自己的人,双 方很有可能会诉诸武力。 首先,热尔米耐可不喜欢忍气吞声,他纵身一跃朝那英国人扑过去,一把抓下 他的帽子,一边踩一边大叫: “虽然‘瑞普顿’号没向‘圣—埃诺克’号致敬,可起码这个英国佬在我面前 脱了帽!……”“干得好!”他的同伴喊道。 两班人人数相当,可谓势均力敌。水手们越来越激动,操起了斧头和砍刀。如 果他们打到一处,恐怕会有流血伤亡。 所以,先是木匠和卡比杜林师傅竭力让摩拳擦掌的同伴冷静下来,斯脱克这一 边也知道群殴的事态严重,终于拖住了“瑞普顿”号的水手。 总之,无非是以两种语言的吵来骂去收场。法国人又重新投入工作。并且,伐 木当天就结束了,两船船员不会再有机会相遇。 两小时过后,箍桶匠、木匠和水手们连同爬犁回到了船上。布卡尔先生得知事 情的经过后,说道: “幸好,‘圣—埃诺克’号马上就要起锚了,要不,这样下去可要坏事!”确 实如此,两船船员积怨日深,很可能会在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街上打斗起来,遭俄 国警方拘捕。因而,为避免船员在小酒馆遭遇而招来患端,布卡尔船长和凯宁船长 便不再批准船员上岸。 是的,“圣—埃诺克”号与“瑞普顿”号锚地仅距不足一链之遥,两船之间, 挑衅之声相闻。所以,最好赶快动手准备,把新运来的储备搬上船,尽快舣装就绪, 然后到了海上,最好不要与英船一路同行,尤其是不能驶往同一处港口。 可在此期间,却发生了意外的事情,使得法船与英船启程的时间一拖再拖。 10月8日下午,海上吹来习习微风,对出海捕鱼十分有利,可众人却惊讶地 发现堪察加的小艇正全速驶回海港。小艇纷纷仓皇逃窜,有几艘连鱼网都扔在了阿 瓦察湾口没有带回来。 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居民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整个渔船队刚刚在离海湾半海里的海上,看见了一只大海怪,不禁吓得 魂飞魄散。那怪在水面上滑动,尾巴摆来摆去,力量大得惊人。也许,这里面有众 渔人激动之余的想象,加上自然而然的恐惧。据他们说来,那兽不下三百尺长,十 五到二十尺粗,头生鬃发,腰身中间隆起,有几人还补充说,那怪长着巨螯,仿佛 甲壳动物一般。 显而易见,如果那不是让—玛丽·卡比杜林师傅的海蛇的话(条件是海蛇之说 并非凭空假想),那么阿瓦察海湾这片海域有过或者还将有一只巨兽出没确属事实, 不能再说它源于神话了。或许,那只是一条大海藻,跟“圣—埃诺克”号在阿留申 岛附近发现的海藻类似?不,这是明白无误的事实。 这可是一只活物,正如刚刚回到海港的五六十名渔民所肯定的那样。它身躯庞 大,应该会力大无比,像“瑞普顿”号或者“圣—埃诺克”号这样大的海船也可能 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布卡尔先生、上下船员们都思量着是否是在北太平洋海域,引得鲸鱼作 鸟兽散的所谓海怪现了身,是不是这洋中巨怪把鲸鱼先从玛格丽特,又从鄂霍次克 海赶了出去……是不是“伊乌宁”号船长提到的那个,穿过了太平洋的那片海域, 刚刚来到堪察加一带…… “圣—埃诺克”号上人人心里都这样想,让—玛丽·卡比杜林与众人唱对台戏, 坚持相信大海蛇或其他这类怪物存在,岂不是很有道理吗……?于是乎,高级船员 休息室里和船员舱位上沸沸扬扬地议论起这事来。 难道是渔民们惊恐万状之余,看花了眼,以为自己看见了莫须有的东西……? 这是布卡尔先生、大副、菲约尔医生和奥立维师傅的想法。至于两位二副看起来却 没那么肯定。水手们大都不相信是渔民们看走了眼,认为怪物的出现是不容置疑的 事情。 “反正,”厄尔托先生说,“不管是真是假,不管这怪异的动物是不是存在, 我想我们都不会推迟行期的吧……?”“我不想推迟行期,”布卡尔先生回答, “没必要改变我们的计划。”“真见鬼!”罗曼·阿罗特大声说:“那怪物再怪也 不能像一条鲨鱼吞下一大块肥肉那样把‘圣—埃诺克’号吞掉的!……”“不过,” 菲约尔医生说,“大局为重,最好还是要学会适可而止……”“我也是这样想,” 布卡尔先生回答,“我们下午就开航。”众人大体赞同船长的决定。可假若哪艘海 船的船员能够把这样一只海怪驱逐出这片海域,那又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怎么样……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对箍桶匠说道,“我们还是要出发,如 果我们会后悔的话……”“那就太迟了!……”让—玛丽·卡比杜林说道。 “那么说……应该永远不再出海喽……?”“永远。”“你简直昏了头……老 伙计!……”“你承不承认,我们俩中间,有理的人是我……?”“去你的吧!… …”奥立维师傅耸耸肩膀反驳道。 “是我……我告诉你……因为它来了……那海蛇……”实际上,箍桶匠的内心 交织着怪物出现造成的恐惧和为自己的想法得以验证而满足的情绪。 在此期间,恐怖笼罩着彼得巴甫洛夫斯克这座小镇。我们不难想象,这里迷信 的人们可不会首先怀疑怪兽在西伯利亚海域的出现。没有人会认为渔民们搞错了。 堪察加人在最不可思议的海洋神话面前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所以,居民们不停地监视着阿瓦察海湾,担心可怕的怪物会在那里寻找栖身之 处。外海骤起巨浪,是它在翻江捣海!……一阵怪异的喧嚣声破空传来,是它的巨 尾在横空甩打!……如果它朝港口这边来,如果这像蛇又似蜥蜴的两栖动物从水中 窜出来扑向小城……?它狰狞可怖,在陆上也不会比在海里逊色的!……那又如何 逃脱呢……?“圣—埃诺克”号与“瑞普顿”号加快准备工作。不管英国人对这个 简直会摧毁一切的东西作何感想,他们要扬帆出海了。也许会与法国船同日出发。 既然凯宁船长及其船员们也毅然决然地出发,布卡尔船长和他的部下又怎能不仿效 而行呢……?于是,10月10日早上,两船借涨潮之势,在同一时刻起锚开航。 接着,斜桁上飘起旗帜,海船顺着陆地上吹来的习习微风穿过阿瓦察海湾,船头向 东,仿佛并肩同行一般向前驶去。 毕竟,鉴于可能会有可怕的遭遇,尽管他们彼此心存恶感,可谁又知道会不会 被迫联手抗敌呢……?至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居民,他们提心吊胆,一心指望着 怪物猛袭“瑞普顿”号和“圣—埃诺克”号以后,会远离西伯利亚海域而去。 第十章左右夹攻 两船相离六七链到了外海,众人满腹狐疑,于是对海面进行着严密监视。 事实上,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了,自从堪察加渔民仓皇逃回以后,海湾的宁静一 直没有被打破。不过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恐惧心理恐怕很久都不会平静。 冬天并不能保护他们免遭怪兽的袭击,因为阿瓦察从来不结冰。再者,即使它 会冻结的话,只要怪兽在陆地上能像在水中一般行动自如,小镇也定无从逃遁了。 可以肯定的是,不仅是“圣—埃诺克”号,也许“瑞普顿”号船员也没有发现 任何可疑迹象。望远镜瞄向水天相接处和海岸线的每一点……水面不见丝毫晃动的 痕迹。微风轻拂,海面荡起微澜,浪花从外海汹涌而来,也只是一倏一瞬之间。 “圣—埃诺克”号——它的同航船也一样,如果可以这样称呼它的话——张开 上下风帆,使左舷风行驶。位于凯宁船长上风向的布卡尔船长转船首九十度贴近风 向行驶,很快就拉开了两船之间的距离。 一出海湾,眼前登时一片空空荡荡。海天相接之处,既没有烟雾缭绕,也没有 云帆飘扬。大概得过很多个星期,阿瓦察海湾的渔民们才会愿意再出来冒险。可谁 又知道北太平洋的这片海域会不会在整个冬季里备受冷落呢……?三天过去了。航 行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或者事故。“圣—埃诺克”号了望船员没有发现令彼得巴甫洛 夫斯克为之惊皇失措的海中怪物出现的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了望船员们照旧认真 守望——三名鱼叉手分布在主桅、二层桅和后桅横桁上。 海蛇虽然未曾出现,布卡尔先生却也没有机会出动独木舟。既没有抹香鲸也没 有鳁鲸出现。当船员们意识到此次远洋猎鲸将一无所获时不禁愤恨不已。 “事实上,”布卡尔先生不停地念叨说:“这一切都无从解释!……这里面大 有文章!……一年里这个时候,北太平洋通常有大量的鲸鱼,一直要打到十一月中 旬呢……可却一只也见不到……甚至,好像它们都逃离了这片海域,而且这儿的捕 鲸船也不比鲸鱼多!”“可是,”菲约尔医生提醒说:“如果鲸鱼不在此地,那就 是在别处,因为我想您该不会相信鲸类已经绝迹了吧……”“除非怪物把它们统统 吞掉了,直到最后一只!……”二副阿罗特插嘴说。 “得承认,”菲约尔先生接着说,“离开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时,我不怎么相信 有这种异兽存在,现在我更是一点都不信了!……渔民们受了幻象的愚弄……他们 可能是在水面上看见了什么头足纲动物,受了惊吓,把它看得硕大无比了!……三 百尺长的海蛇,那是应该编派给旧《惯例》的神话!”可是,这并不代表“圣— 埃诺克”号船上众人的意见。见习水手,大部分的水手都倾听着箍桶匠不停地讲述 着那些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的故事……木匠菲吕说那是在吓唬他们。不过,一 直毫无动静,众人岂不会全盘不信了吗? 可让—玛丽·卡比杜林却固守己见。他相信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渔民没有搞错。 海怪确实存在着,并非那些可怜人的想象。无须发生新近的这次遭遇,箍桶匠就笃 信不疑的。这一天,面对旁人的打趣,他回答说: “‘圣—埃诺克’号不会见到那怪物,路上也不会遇见它,可这并不会改变什 么……堪察加人已经看见了,别人也会看见,并且可能性命难保…… 我肯定连我们自己……”“什么时候……”奥立维师傅问道。 “比你想到的时候要早,”箍桶匠大声说,“算咱们倒霉吧……”“赌一瓶塔 菲亚酒好了,老伙什,我赌‘圣—埃诺克’号到温哥华之前,我们连蛇尾巴梢都看 不到,怎么样……?”“你完全可以赌上两瓶……三瓶……六瓶……”“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都不必付账了……不管是在维多利亚,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在犟老头让—玛丽·卡比杜林的思想里,他的回答意味着“圣—埃诺克”号最后这 次航行是有去无回了。 10月13日上午,两艘海船彼此不见了踪影。二十四小时之前,两船就不再 朝相同的方向行驶了,“瑞普顿”号前侧风行船,往更高纬度的海域去了。 天气稳定,海色壮美。海风从西南转向西北,因而十分利于朝美洲大陆航行。 布卡尔先生观测到船行位于亚洲海岸四百古里处,也就是说已尽全程的三分之一。 自从英国船往北去以后,太平洋上变得一片空寂荡然。视线所到之处,整个水 面上空无一物,只是海船过处划下一道淡淡的航迹。高空飞翔的飞鸟也不再光顾这 片与海岸相去遥遥的海面。如若海风衡稳的话,“圣—埃诺克”号不久就会抵达阿 留申群岛。 值得一提的是,出发以后,拖网连一条鱼也没网住。所以船员的食物来源就仅 剩船上的储备食物了。可是在大洋的这一带,海船通常可以打到许多鱼。有成百上 千的金枪鱼、海鳗、猫鲨、扁鲨和鲷等其他海鱼。甚至有时,海船会在角鲨、鼠海 豚、箭鱼群中间穿行。然而,这一次——简直怪得离谱——好像所有的活物都逃离 了这片海域。 尽管如此,了望船员却没发现形状或大小特别的动物出现。更何况,一切都不 会逃过让—玛丽·卡比杜林鹰隼一般的眼睛的。他端坐在艏斜桅桅座上,手搭凉篷, 不停地东张西望,甚至跟他说话也不作声。水手们听到他牙缝里咕咕哝哝的话,也 都是些自言自语,别人听也听不清楚。 13日下午,三点钟左右时,主桅上传来一声大喊,众船员大吃一惊: “右舷后侧出现鲸鱼!”原来是鱼叉手杜律刚刚发现了一条鲸鱼。 果然,东北方向,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随波荡漾。 于是,所有的望远镜都对准了那团不名物……。 鱼叉手没有搞错吧……?那是一条鲸鱼还是一只沉船的船壳!……众人你一言 我一语地说道: “要是条鲸鱼的话,”二副阿罗特提醒说,“它怎么一动也不动……”“或许,” 二副科克贝尔回答,“它正准备钻进水里呢……?”“要不就是睡着了……”厄尔 托先生反驳说。 “不管怎么样,”罗曼·阿罗特说,“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船长愿 意下达命令……”布卡尔先生缄默不语,举着望远镜,一直不停地观察那不名物… … 他身旁的菲约尔医生靠在扶拦上,也一样全神贯注地放眼观瞧,未了说道: “可能又是一条死鲸,就像我们遇见过的……”“死鲸……?”二副阿罗特惊 呼…… “甚至连鲸鱼都不是……。”布卡尔船长加了一句。 “那又是什么呢……?”二副科克贝尔追问。 “一堆残涵?一条弃船……”委实难下断言,因为那不名物距“圣—埃诺克” 号不下六海里远,漂浮在水面之上。 “船长……?”二副阿罗特恳求道。 “好。”布卡尔先生回答,他很理解年轻的高级船员已经急不可待了。 于是船长下令摆舵向下,拉紧下后角索。海船稍转航向朝东北方向驶去。 四点之前,“圣—埃诺克”号已经来到了半海里近处。 绝无可能搞错了,那不名物并非漂流的船壳,而确实是一条巨鲸,只是是死是 活尚未可知。 于是,厄尔托先生撂下望远镜朗声道: “如果那鲸鱼正在熟睡,取它性命易如反掌!”大副及两二副的独木舟向着猎 物进发。如若它活着,就捕杀它;如若它死了,就把它拖回“圣—埃诺克”号。可 能能出百十余桶油,布卡尔先生还很少遇见这样的大块头。 三条小船起碇开航,大船卷帆停航。 这一次,高级船员们撇开一切好胜斗勇之心,并不争先恐后。独木舟挂帆比肩 前行,在靠近鲸鱼仅四分之一海里时才操桨划水。小船分头并进,准备在鲸鱼夺路 而逃时切断它的去路。 并没必要如此设防,大副几乎马上就叫了起来: “别担心它逃跑,或者钻进水里了……那一个!……”“也不用担心它醒过来 了……”二副科尔贝尔加了一问,“它死了……”“还是把它系上缆绳吧,”厄尔 托先生说道,“它还值!”这是一条肥硕的鳁鲸,好像还没怎么腐烂,大概不会死 于二十四小时之前。这团漂浮物尚未发出恶臭之气。 可惜,独木舟围上去时,只见鲸鱼的左胁有一处宽宽的裂口。五脏六腑横陈在 水面之上。一段尾巴也不见了。头部有一处严重的撞伤,洞开的大嘴里空无一根鲸 须,鲸须已经从齿龈上尽数脱落,沉入水底。这具支离破碎、浸在水里的残躯,已 经没什么脂肪可取了。 “真遗憾,”厄尔托先生说,“这个骨头架子已经没什么用了! “那么,”二副阿罗特问道,“就没必要把它拖回去啦……?”“没必要了,” 鱼叉手卡尔戴克回答,“它这副样子,路上还不得丢一半呢!”“回‘圣—埃诺克 ’号。”厄尔托先生下达了命令。 三条独木舟迎着风持桨划水。不过,因为大船已经使帆吃风靠了过来,所以小 船很快就与大船会合,并上了船。 布卡尔先生听大副汇报时: “这么说,”他问:“是一条鳁鲸了……?”“是的,布卡尔先生。”“它不 是给鱼叉刺伤的……?”“不,当然,”厄尔托先生说,“用鱼叉刺不会伤成这副 样子……它简直像是给捣碎的……”“捣碎……谁干的……?”这话自不必去问让 —玛丽·卡比杜林。他会怎样作答,不难想象。这么说,他与众人唱反调是有道理 的了,这片海域是遭了一只硕大无比、威猛神异的海中怪兽践踏蹂躏…… 船行继续向前,对于天气,布卡尔先生无可抱怨。航行从未如此顺利过,预计 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如果大气状况不发生变化,“圣—埃诺克”号要赶回温哥华 只需原来到达千岛群岛所用时间的四分之三。假使在这一带已经捕到很多鲸鱼的话, 会赶上好行市在维多利亚市场上将存货全部脱手的。 不幸的是,不论是在鄂霍次克海还是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出发以后,捕鲸的收 获都很不尽人意。水手们一次都没有点燃舱面厨房的炉火,三分之二的货桶仍然是 空的。 于是对运气只能安之若素、恬退隐忍,满心憧憬着能在几个月以后的新西兰之 猎获得补偿。 所以,奥立维师傅对缺乏经验的见习水手们反复说: “你们要知道,小伙子们,干这行,就是这个样!……一年好,一年坏,既不 能大惊小怪,也不能灰心丧气!……可不是鲸鱼跟着海船跑,是海船在追着鲸鱼跑, 如果鲸鱼溜了,聪明点就得知道在哪儿去把它们找回来!…… 所以你们得有耐心……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真是至理明言,听奥 立维师傅说话总比听卡比杜林师傅说话好,奥立维师傅和箍桶匠说话时,总是这样 来结尾: “塔菲亚洒还一直算数吗……?”“一直算数!……”箍桶匠回答。 实际上,事情似乎愈来愈证明让—玛丽·卡比杜林有道理了。“圣—埃诺克” 号虽然没再遇见鲸鱼,可有时还会在海面上发现残骸、独木舟残骸、漂流的船壳。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船只像是发生碰撞后失事的……船员所以弃船而去是因为海船 已经不再禁水了。 10月20日白天,航行的单调乏味被打破了。“圣—埃诺克”号终于有机会 装满一部分货桶了。 从前一天起,风势渐弱,布卡尔先生不得不令人扯起支索帆和补助帆。 一轮丽日照耀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水天一线之处碧空如洗。 三点左右时分,布卡尔先生、菲约尔医生以及高级船员们正在艉楼的帐篷底下 交谈时,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鲸鱼!……鲸鱼!”原来是鱼叉手迪克莱斯特在主桅的横桁上高声叫喊。 “在哪儿……?”水手长赶紧问。 “下风向三海里。”这一次,确是无疑,那一方向的海面果然扬起一道水柱。 那鲸钻进水里又浮上水面,正是在喷出一道水柱时,迪克莱斯特发现了它。接着又 是一道水柱喷了起来。 众人并不惊诧于二副阿罗特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总算……这条不是死 的!”“不是,”厄尔托先生说,“甚至还不曾受伤,因为水柱是白色的!……” “三条独木舟下海!”布卡尔先生一声令下。 捕鲸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天时、地利,海面平坦,微风轻拂鼓起小船的风帆, 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足够打持久战了。 只消几分钟,大副以及两二副的独木舟就带着常用的器具下了海。厄尔托、科 克贝尔、阿罗特各自的船上一名水手把帆,四名水手操桨,鱼叉手卡尔戴克、杜律 和迪克莱斯特立于船首各就各位。小船朝东北方向疾驶而去。 厄尔托先生叮嘱两二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要出其不意,攻其不 备。那鲸身形看起来十分伟岸,尾巴间或一甩,水会溅得老高。 “圣—埃诺克”号张开小帆,使第三层帆、前桅支索帆缓缓靠近前来。 三条独木舟齐头并进,遵厄尔托先生的特别劝告,不敢争先抢进。最好能在进 攻猎物的时候联手行动为妙。 二副阿罗特只得强迫自己按捺急切的心情。厄尔托先生不得不费神朝他时不时 地喊上一句: “别那么快……别那么快,阿罗特,别出列!”鲸鱼被发现时,距离海船约有 三海里——小船只消半个小时就驶到了近前。 小船于是放帆,桅杆也横放在长凳底下,以免碍手碍脚。每个鱼叉手备两支鱼 叉,一支作为备用叉。有锋利的长矛、雪亮的鱼铲,放在手边。盘绕在大木桶上的 缆线顺船首坠铅的滑轮滑动时,能够保证不致搅乱,顺畅地绕上船板后面安装的支 柱滑动。猎物一经刺中,在海面上纵窜亦或是潜入水底时,就火速放缆。 这条不下二十八九米长的鳁鲸,属“古拉玛科斯”类。胸鳍长达三米,一条巨 尾呈三角形状,有六七米长,体重估计有百十余吨。 猎物浑然未觉,正随着长长的波浪逐波漂游,硕大的鲸头转向小船的旁侧。让 —玛丽·卡比杜林宣称这鲸鱼至少能出两百桶油。 三条小船,两条从侧翼出动,一条从后面抄过来,准备见机行事,向左或向右 出手,三条小船悄无声息地欺到近旁。 杜律和迪克莱斯特站在船上,晃着鱼叉,等待时机出手,刺中鲸鱼鳍下,伤其 要害。如果鲸鱼腹背受敌,就更有把握捕到它。即使其中一条缆线断了,至少还可 以靠另一条来连住它,不必担心猎物入水时,消失了影踪。 可是,正当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正欲上前时,没等鱼叉手出叉,那鲸却蓦地转 身,险些撞坏小船,紧接着鲸尾一记重扫,水起之处足有二十米高。 水手们哇哇大叫: “该死的畜生!……”“它溜了!……”“连一矛都没扎进肉里呢!……” “也不能放缆系它了!……”“什么时候能钻出来呢……?”“打哪儿钻出来呢… …?”必定得过至少半小时的时间无疑,等于鲸鱼第一次喷水柱过去的时间。 鲸尾搅起的汹涌漩涡消失过后,海面又恢复了平静。三条独木舟会拢起来。厄 尔托先生和两二副下定决心绝不放过这么肥美的猎物。 现在,不能使缆线拖追,只好等鲸鱼钻出水面再说。唯一的希望是它如果在下 风向钻出来的话,独木舟就可以挂帆划桨紧追不舍了。 这一片海域再没见别的鲸鱼出现。 四点钟刚过,那鲸又现身形,与此同时,两道巨大的水柱仿佛枪林弹雨般呼啸 着喷射开来。 鲸鱼与船仅半海里之遥,并且正是下风向。 “挂帆操桨,向下风向行船……”,厄尔托先生高声喊道。一分钟过后,小船 朝指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鲸鱼继续朝东北方向远游,背脊露出水面,速度飞快。 海风越刮越大,独木舟明显快过猎物。 布卡尔船长这一边担心小船给拖得太远,于是令人转动帆向,以免看不见小船 的影踪。海船向东北方向驶来,正是为了小船牵引猎物归航时,节省它们的时间, 减少远途奔波之苦。 逐猎就这样继续着。鲸鱼一直在逃,鱼叉手够不到足够近处出叉。 独木舟只好使桨划水,这样的航速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幸好,风助船势,推波 助航,船速飞快。可是,一到夜晚,厄尔托先生及手下人岂不是要被迫返回“圣— 埃诺克”号吗……?他们并没备足食物够在海上呆到第二天用…… 如果傍晚时分还没追上猎物,就只得善罢甘休了。 然而,已经近六点半钟了,似乎命该如此了,这时,站在上甲板的鱼叉手杜律 突然大叫起来: “前方发现船只。”厄尔托先生站起身来,二副科克贝尔和阿罗特举目远眺。 一艘三桅帆船,扯着满帆,尽最大可能前侧风行驶,刚刚出现在东北方向四海 里处。 无可怀疑,这是一艘捕鲸船。甚至对方的了望船员也许已经发现了独木舟与它 之间的鲸鱼。 忽然,罗曼·阿罗特放下望远镜,惊叫道: “是‘瑞普顿’号……”“对……是‘瑞普顿’号!……”厄尔托先生回答, “它好像想截断我们的去路……”“它正左舷风行驶……”伊夫·科克贝尔加上一 句。 “那是想来向我们致意呢!”二副阿罗特嘲讽道。 自一同离开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以后,英国船与法国船分道扬镳已有八天的时间 了。“瑞普顿”号曾向北行船,许是想去白令海峡,现在还没有绕过阿留申群岛, 它又出现了。 那么,凯宁船长也想追赶“圣—埃诺克”号追了三小时,紧追不舍的猎物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鱼叉手卡尔戴克对厄尔托先生说道:“他们放小船下海了… …”“显然……是想捕那鲸鱼……”二副科克贝尔大声说。 “他们休想!”罗曼·阿罗特声若洪钟。 众人齐声赞同,自不足为奇。 尽管海面渐渐暗下来,“瑞普顿”号独木舟却兀自向那猎物飞驰,猎物不知该 往东还是向西逃,迟疑不决,呆在那里不动。至于“圣—埃诺克”号水手,奋力挥 桨想抢在英船前头,因为这时风停了,船帆已经派不上用场。 “加油,小伙子们,加油!……”厄尔托先生一遍遍地喊着,两二副一边喊一 边打着手势给水手们加劲。 水手们则一边全力划桨一边大喊: “不!……他们休想……他们休想!”事实上,双方要赶超的距离大致相当。 完全有理由认为双方的独木舟会同时靠近鲸鱼身边,除非它钻进水里,消失了踪迹。 不言而喻,现在不须再执行厄尔托先生的命令齐头并进了。每条小船各尽所能。 二副阿罗特像往常一样一路领先,不停地呐喊: “加油,小伙子们,加油!……”英国人那一边也飞也似地驶过来,鲸鱼似乎 也正欲朝他们靠拢。 不出十分钟,问题就会解决了:鲸鱼要么中叉,要么没入水中。 片刻过后,六条独木舟已近在一链之内,眈眈相向。船员们亢奋不已,接下来 会发生什么呢……?“这畜生想把油给英国佬!”科克贝尔的独木舟上,一名水手 眼见那鳁鲸正转向“瑞普顿”号,于是愤然骂道。 不,小船靠近到百十来尺距离时,鳁鲸停了下来,为保万无一失,它可能正准 备钻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阿罗特的独木舟上,迪克莱斯特挥舞着鱼叉掷了出去,而 “瑞普顿”号的斯脱克的独木舟上,鱼叉手也同时出手。 鳁鲸中了叉,鼻孔血如泉涌。它冒了红,尾巴拍打着海水作垂死的挣扎,继而 鱼肚翻白,再也不动一下。 可是,这两下夹击,两鱼叉手中又究竟是哪一个要了它的性命呢……? 第十一章英国人与法国人 如果说“瑞普顿”号与“圣—埃诺克”号船员冤家路窄的话,那么,得承认, 正是这一次了。 鲸鱼先由“圣—埃诺克”号了望船员发现,是法国人先行追击的,这一点毫无 疑问。很显然,三个小时前,大副与二副的独木舟就已经出动了。假使鲸鱼被当场 击中的话,当时英船离得尚远,是绝无可能发现鲸鱼的。可那鲸鱼却朝着东北方向 逃窜,两小时过后,“瑞普顿”号就出现了。这样一来,虽然法国船紧追不舍,凯 宁船长却还是派独木舟下了海。 并且虽然两根鱼叉双管齐下,英国人的那一支只是刺中了鲸身后尾。而迪克莱 斯特的鱼叉却正中左鳍,直刺心脏,鲸鱼受创喷血不止。 不过话说过来,纵便两船平分秋色也不失公允的话,也足以令双方额手称庆了。 这一季里,不论是“圣—埃诺克”号,还是“瑞普顿”号都还没捕到过可以与之相 比的鲸鱼呢。 可是,不消说,法国人与英国人中间没有人同意均分猎物。或许确是其中一根 鱼叉重创鲸鱼——幸运而罕见的一击——可另一根鱼叉不也刺中了猎物嘛。 这样一来,厄尔托的水手们动手准备套住鲸尾拖曳时,斯脱克的手下人也准备 着效法。 于是,英国人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法国人听得懂的话: “离远点……‘圣—埃诺克’号的船,离远点!”二副阿罗特马上回敬道: “你们自己离远点吧!……”“鲸鱼应该归我们……”“瑞普顿”号大副大叫。 “不对……应该归我们……是我们打到了它……”厄尔托先生大喊。 “套缆……套缆!”斯脱克先生下了命令,“圣—埃诺克”号大副也不怠慢。 与此同时,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已经靠上近前,用缆绳套住了猎物,“瑞普顿” 号水手也不示弱。 如果英国人的三条独木舟与法国人的三条独木舟同时拖曳,那么猎物既上不了 “圣—埃诺克”号也上不了“瑞普顿”号,缆绳在反向的拉力作用下会很快断掉。 西边同时拖曳,几下过后,果然不出所料。 于是,双方只得住手,小船拨船向彼此靠拢,几乎船舷碰了船舷。 当时,两船船员火气冲天,大有剑拔弩张之势。船上又不乏武器,除了水手们 随身携带的短刀,还有备用鱼叉、长矛和鱼铲。冲突会引发一场恶战。 在大船赶到之前,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 这时,大副斯脱克声色俱厉,用流利的法语对厄尔托先生说;“那这么说您不 相信这鲸鱼是属于我们的喽……?告诉您吧,我们可不在乎……”“您又有何根据 呢……?”厄尔托先生示意两二副让他把话说完,反问道。 “您问我有何根据……?”“瑞普顿”号大副又道。 “正是!……”“根据就是,鲸鱼向我们这边游来,如果不是我们拦住了它的 去路,你们才靠不上边呢…… “而且我,我可以肯定,两个多小时以前,我们的独木舟就已经出发一路追过 来了……”“在我们的船之后,先生!……”厄尔托先生大声说。 “不是……”斯脱克先生大叫。 “不管怎样,是‘圣—埃诺克’号先发现了它,那时你们的船甚至还没出现呢 ……”“那有什么,既然你们没有追到跟前刺中它!……”“胡说八道!……”厄 尔托先生怒不可遏,大吼道,“反正,鲸鱼不是谁看见了就归谁,而是谁叉死的就 归谁……”“我们的鱼叉,您可别忘了,比你们先掷出!……”斯脱克不容质疑地 说。 “对!……对!……”英国人挥舞着武器高声喊叫。 “不对!……不对!……”法国人威胁着“瑞普顿”号,回敬道。 这一次,厄尔托先生没能让水手们保持肃静。甚而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局势…… 确实,水手们正准备大打出手。 厄尔托先生想尝试作最后一次努力,于是对“瑞普顿”号大副说;“就算是你 们的鱼叉先出手,可也没能重创鲸鱼,反而是我们的鱼叉让它受了致命伤……” “说起来容易,要证实可就难了!……”“这么说……你们是不想让步了!……” “不!”英国人吼叫着。 水手们群情激愤,只想诉诸武力了。 当时,形势于“瑞普顿”号十分不利,纵便开始时并非如此,至少打起持久战 来会吃亏的。一动起手来,法国人最后定会击退英国人。 因为当时,“瑞普顿”号正处在下风向,风势又弱,所以无法靠近前来。 当“圣—埃诺克”号靠近小船几链远处整帆停船时,“瑞普顿”号尚在一个半 海里之外。斯脱克先生完全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正惟其如此,他才迟迟不肯动手。 务实的英国人都心知自己身处劣势,定难取胜。在“瑞普顿”号赶到援手之前, “圣—埃诺克”号的全体船员会令他们饱尝铁拳的。而且,布卡尔船长已经派出了 第四条独木舟下海,也就是说会有十多人的援兵。 斯脱克先生见势不妙,于是招呼水手们: “上船!”不过,放弃鲸鱼之前,他恨恨地加了一句: “你们等着!……”“悉听尊便。”厄尔托回答。 他的伙伴们于是扯开喉咙,一遍遍地吆喝着: “输喽……英国佬……输喽!”斯脱克先生的小船狠命挥桨,向着足有一海里 开外的“瑞普顿”号驶去。 究竟是斯脱克先生虚张声势,还是两船的纠纷果真远远没有了结,还尚未可知。 这时,布卡尔船长已经带着第四条小船赶了过来。 船长马上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厄尔托先生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许,然后 就只是说: “如果‘瑞普顿’号想和‘圣—埃诺克’号‘讨公道’的话,‘圣—埃诺克’ 号就教训它一顿好了!……现在,朋友们,套缆系鲸!”正是众心所向,船员们齐 喊“乌拉!”,欢呼声英国人都能听得到。啊,“瑞普顿”号没有向他们致意!… …那么好吧,他们就用嬉笑怒骂回敬它,那味道可不比太平洋的海水淡! 于是将鲸鱼拖曳开来,鲸很重,四条小船的水手必须使出浑身力气划桨才能把 它拖回“圣—埃诺克”号。 奥立维师傅、木匠菲吕、铁匠托马斯朝艏楼走去。让—玛丽·卡比杜林认为这 鲸可以出两百桶油。连“圣—埃诺克”号舱里现有的存货一并计算在内,可以装满 半个货舱了。 “好了,你想说什么,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叫住箍桶匠问道。 “我想说,下回暴风雨时,可要有上好的鲸油白白流走啦……”卡比杜林师傅 回答说。 “怎么会!……到温哥华时我们一桶油也少不了!……那瓶酒还算数吧……?” “算数!”一名见习水手刚刚打钟报时,已是晚上七点半钟,要吊转鲸鱼上船,时 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姑且将它缆系在船侧。第二天一大早,船员们再动手切割, 然后融脂炼油,不消两天的时间即可大告成功。 总之,非常值得庆幸。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到维多利亚的航行让布卡尔船长载 回了半舱的鲸油。屡屡受挫的船员不禁喜出望外。因为维多利亚的油价还没有下跌, 所以这番远洋捕鲸仍然会大有赚头。 再者,“圣—埃诺克”号一次也没有遭遇厄运。不仅没遇见堪察加渔民发现的 海怪,而且还有这么一条肥美的鲸鱼送上门来!…… 暮色四合,三桅帆船绞索收帆,只等日出时分的到来。 夜里,微风轻吹。海面风平浪静。船身轻摆如初,因而不必担心系鲸的缆绳断 掉。万一鲸鱼在夜里坠入水底,那该是何等的损失,又该有多么遗憾啊! 必须采取防范措施,或者至少是监视措施。谁知道凯宁船长想不想将大副的恫 吓付诸行动,企图袭击“圣—埃诺克”号,夺走鲸鱼呢? “真的有必要担心发生夜袭吗……?”菲约尔医生问。 “确实有必要……”二副科克贝尔大声说:“英国人可没什么准儿……”“可 以肯定,”厄尔托先生补充说,“他们是怒气冲冲而去……”“我明白,”二副阿 罗特大声说,“他们是一块肥肉刚到嘴边又丢了!……”“所以,”厄尔托先生接 着说,“如果他们来袭,我不会感到惊讶……”“让他们来好了!……”布卡尔船 长说道,“我们随时恭候!”船长这样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船员充满信心。这大 概已经不是捕鲸船之间第一次因有争议而纷争迭起了——纷争往往愈演愈烈,最后 诉诸武力,以致伤亡惨重。 于是,“圣—埃诺克”号船上严加防范,值班水手小心巡守。如果“瑞普顿” 号因为没风很难靠近“圣—埃诺克”号的话,还可以派小船前来夜袭,所以还是小 心提防为妙。十点钟左右,法国船的安全有了保障,一阵大雾笼罩了这片海域。再 想找到收帆停船的“圣—埃诺克”号所在位置并非易事。 一夜无事。太阳重新升起来,浓雾却不见消散,甚至哪怕近在半海里之内也不 会看见“瑞普顿”号的。不过,也许英国人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可能会等大雾散去 再出动。只是海风却不肯帮他们的忙。空中没有一丝风掠过,整个上午,天气状况 如旧。于是“圣—埃诺克”号的船员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船上忙着干活。 天一亮——10月21日——布卡尔先生就令人动手吊转鲸鱼,并下令速战速 决。两条滑车绳套了上去,水手们轮流操作着卧式锚机。 奥立维师傅在几名水手的协助下,先在外侧的鲸鳍上套了一条链子,鲸鱼翻转 上来,可以简压切割程序。鲸头割了下来,要费一番工夫锤打,解置在甲板上。再 割下口唇、舌头、鲸须,鱼头割成四块之后,操作起来就方便多了。 舱面厨房里生了火,因为在彼得巴甫洛夫上岸砍了柴,所以不缺柴禾,厨师可 以在两只铁罐下面架火。 先在两只铁罐里融炼头、舌、唇部的脂肪,这一部位的脂肪质量更佳。 然后,动手把鱼身割成块,每块约八九寻大小,再切成二尺见方运进舱面厨房。 整整一上午,加上下午的一部分时间都在忙碌着。三点钟左右,浓雾稍见消退。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水蒸汽,看不出“圣—埃诺克”号周围半海里之外。 “瑞普顿”号依然杳无踪影,虽然海面风平浪静,它至少可以借助小船的牵引 一路靠过来,只是会很疲顿。 布卡尔先生一直保持着警惕。甚至二副阿罗特的小船还奉命朝东北方向探巡。 行船未及半海里,小船没有发现敌情,就返回大船来。 说到底,船员们也许并不后悔和英国人大动干戈。这是法国人尤其是法国水手 的传统。他们还念念不忘洗雪滑铁卢之耻呢,这些正直的人们!只是这一回可能听 不到圣—让山的炮声了,威灵顿会向北方溃退。 炼油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布卡尔先生算计着这一天可以炼完一半的鲸脂。所以 如若起风的话,可望在明天整帆待发时增加两百桶的存货。 可是,四点左右的时候,却有警情发生。 当时铁匠托马斯,登上小艇,正在加固一个零件,仿佛听到两边传来汨汨的激 水声。 是不是“瑞普顿”号小船靠近时船桨划水的声音……?英国人发现了“圣— 埃诺克”的位置? 铁匠马上上船报告了布卡尔先生。谁知道是不是到了从休息室的枪架上取械自 卫的时候了呢……?暂时停工,忙着切割的水手们只得上船。 眼前一片大雾迷漫,大家只好侧耳倾听。船上一片鸦雀无声。甚至没人理会厨 房里的火落了,劈劈啪啪地响。连海上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几分钟过去了。未见任何小船出现。这般恶劣的条件下,如若凯宁船长果真来 袭,可算是胆大妄为了。不过,大雾虽然给英国人行动造成不便,可也会掩护他们 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来,可英国人也该想得到布卡尔先生会小心防范的。尽管如此, 奥立维师傅还是愿意叨唠说;“约翰·布尔1干出什么来,我都不会惊讶!”不过, 大家很快就发现这一次只是有惊无险。汨汨声可能是一阵急风穿过薄雾吹来,却又 无力驱散雾气。甚至得承认有微风乍起,断断续续地吹过来,风向尚且飘忽不定。 除非海风越刮越大,否则日出以前天空会一直薄雾迷濛。在这样的时节,北太平洋 这段海域,这样的风平浪静天气是十分罕见的,因而大概会有坏天气接踵而至。不 能不令人担心下面的航行会不再向先前那般顺利。可是,三桅帆船曾屡次从暴风骤 雨中安然脱险,从未遭受过严重的海损,让—玛丽·卡比杜林最好闭上嘴巴,免谈 勒阿弗尔的埃瓦里斯特—西蒙·布卡尔船长的“圣—埃诺克”号在劫难逃的故事。 可海船为什么不再有上一次远洋猎鲸的好运气了,也再遇不上鲸鱼,没法在到 温哥华抛锚以前装满货舱了呢。 下午过去了。看起来,这一晚也会如前一夜那样昏暗阴郁。无论如何,仍需小 心戒备,二副阿罗特巡视归来,小船吊上了大船。 总之,鉴于未完的工序,“圣—埃诺克”号最好继续无风停船呆上二十四小时, 等风势有利时,再驶向美洲海岸。 突然,近五点时分,一阵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同时,海水异乎寻常地翻腾 起来,一直扰动到海水深处。海面涌起大滩大滩的泡沫,白茫茫的一片。“圣— 埃诺克”号被冲到浪巅,船身前后左右剧烈地摇摆着。绞帆索上垂挂的风帆发出劈 啪巨响,船员们唯恐海船发生倾覆。 幸运的是,牢牢地系在船侧的鲸鱼并未脱落,简直堪称奇迹,因为船体倾斜得 已经是如此地厉害。 “这是怎么了……?”布卡尔船长从舱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 然后,他登上艉楼,大副和二副也紧随其后。 “可能是一次海啸,”厄尔托先生大声说,”我见过‘圣—埃诺克’号险些遇 难的时候……”“对……是一次海啸,”奥立维师傅重复说,“因为风还吹不鼓我 的帽子呢……”“可是,可能会有飑相随,”布卡尔船长又说,“要系紧所有的帆, 厄尔托……不能给打着!”很谨慎的命令,甚至很及时,而且更迫切。十分钟过后, 海风果然一阵紧似一阵,朝南吹去,驱散了大片的浓雾。 “左舷后方发现船只!”喊声发自攀在前桅帆静索上的一名水手,众人的目光 齐刷刷地转向左舷方向。 发现的海船是“瑞普顿”号吗……?正是那英船,距“圣—埃诺克”号约三海 里之遥。 “原地没动……。”二副科克贝尔说。 “和我们一样……。”布卡尔先生说。 “它好像在整帆……”二副阿罗特注意到。 1直率,易怒,好斗的英国人的绰号,出自1712年约翰·阿尔布施诺的一 篇抨击文章。——译者注 “毫无疑问……它正准备整帆出发……”厄尔托先生朗声道。 “是在朝我们进逼吗……?”菲约尔医生问道。 “他们完全干得出来!……”奥立维师傅说。 布卡尔先生只是说道:“咱们等着瞧好了。”他手擎望远镜,不停地朝英船方 向了望。 完全有理由认为凯宁船长正欲利用东向海风朝“圣—埃诺克”号靠近。 看得见水手们攀上横桁,二层方帆、前桅帆、后桅帆马上升了起来,海船右舷 风行驶,接着,大小三角帆也挂了起来,以便“瑞普顿”号艏偏航行船。 问题在于知道它是否有可能一直前侧风向东行驶去往英属哥伦比亚的某个港口。 不,凯宁船长的用意不在于此,这一点绝不会搞错。“瑞普顿”号并没有向东 行驶,而是朝“圣—埃诺克”号迎面驶来。 “它是冲我们来的!……”罗曼·阿罗特大叫。“它想要争回鲸鱼!…… 好吧……让它一截鱼尾巴都休想得到!……”众船员齐声应和着二副的话。如 若“瑞普顿”号来袭的话,那可就找对了对象!……“圣—埃诺克”号该怎么对付, 绝不会含糊,操步枪、手枪、斧头好了!…… 六点过几分时,太阳朝偏西南方向天边迅速落去。海风吹来的方向,水面迷雾 散尽。“瑞普顿”号不紧不慢地一路驶来,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圣—埃诺克”号 的眼睛。如果“瑞普顿”号航向保持不变的话,那么不消半个小时,就会与“圣— 埃诺克”号靠舷。 大敌当头,“圣—埃诺克”号严阵以待。捕鲸船的常规石炮也上了膛。 如果凯宁船长发出几颗五六斤重的炮弹的话,那么布卡尔船长也会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瑞普顿”号驶至四分之三海里远时,海面却骤然起了变化。可天气状况却丝 毫未改。风力不见增强,天空也没有阴云密布。海天相接之处全无乌云涌起。从远 到近,到处是一片静谧安寂。 然而,正在酝酿之中的奇异现象却要在这片海域里发生了。 蓦地,一阵令“圣—埃诺克”号众船员莫名所以的吼叫声传来,大海翻腾着, 吐起白色的泡沫,仿佛海底火山喷发搅动了最深层的海水。刚好是发生在英船所在 的位置,所以法船尚未感受到莫名其妙的震荡产生的影响。 布卡尔船长及其船员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定睛看“瑞普顿”号,眼前的景象, 令人惊骇不已。 “瑞普顿”号被一道巨浪掀上浪峰,然后消失在浪谷里。巨浪之中水柱冲天, 仿佛有一只海怪正把头探到船下,尾巴在半链远处,也就是近百米远处拍打着海水, 鼻孔里喷出水柱来。 海船重新出现时,已经失了灵,桅杆索具七零八落,船体倾向左舷,海水一股 股儿地涌进船内。 一分钟过后,怪浪又一次翻卷过来,海船便淹没在太平洋的深渊之中。 布卡尔船长及众船员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无法解释而又恐怖之 至的灾难,不禁个个呆若木鸡…… 不过,也许“瑞普顿”号船员没有全部遇难……?也许有人及时地跳上了小船 而没有被吸进深渊……?也许可以趁天黑之前救几个可怜人上来……?面对这般灾 祸,所有的敌意尽都沉入忘川!……有人道的义务要尽,那么就来履行义务吧!… … “小船下海!……”布卡尔船长大喊一声。 “瑞普顿”号消失刚刚两分钟,还来得及援救沉船的幸存者忽然,还没等小船 出动,海面又起了一阵并不十分猛烈的震动。“圣—埃诺克”号后身掀起七八寸高, 好像触了礁一样,船体向右倾去,继而就一动不动了。 第十二章搁浅 近晚上五点钟时刮起来的海风(“瑞普顿”号还曾经想凭借风势行船) 没能持久。风势渐渐变弱,直到完全平息下来,海水的翻腾搅动也退变成海面 的轻波微澜。四十八小时前一直笼罩着这片太平洋海域的浓雾重又蔓延开来。 “圣—埃诺克”号想出动小船下海时碰上了礁石。难道“瑞普顿”号失事也是 出于相同的原因吗……?是英国船不及“圣—埃诺克”号运气,触礁之后沉了船吗 ……?不过,不管怎样,“圣—埃诺克”号虽然没有沉船,却也还是搁了浅。 由于随时都有淹没的危险,所以就不可能派小船援助英国船员了。 布卡尔先生及其船员先是茫然错愕。 触礁的原因何在……?晚上近五点时刮起的海风对“圣—埃诺克”号的影响并 不大……船尾撞上了这块礁石,会不会是在一股暗流的作用下,不知不觉地发生的 呢……?这里面有些情况很难解释,况且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前面已经说过,震动比较轻微。可是船尾撞了两下之后,虽然没有脱舵,却有 一股海浪冲上了甲板。幸好,桅杆巍然不动,支索和横桁也还撑得住。 船底没有撞漏,看来不会像“瑞普顿”号一样沉没。甚至只差几寸,水就可能 达到吃水线从而脱身出海了!…… 只是碰撞却导致系鲸缆绳绷断,海水冲走了鲸鱼的残躯。 已经无暇顾念损失了百十来桶的鲸油。“圣—埃诺克”号触礁搁了浅,得摆脱 困境才是。 事出以后,奥立维师傅小心避免和让—玛丽·卡比杜林讲话。如若不然,箍桶 匠肯定会不失时机地对他说: “怎么样……结局才刚刚开始呢!”布卡尔先生则与大副在艉楼上商谈着。 “这么说,这片太平洋海域有浅滩了……?”厄尔托先生说。 “我只是想……”布卡尔先生朗声说,“可以肯定的是,在地图上千岛群岛与 阿留申群岛之间并没有标注任何浅滩。”确实,连最新的地图上,在120°到160 °子午线与50°纬线相交的洋域上也没标示有浅滩和暗礁。事实上,六十个小时以 来,大雾迷漫,布卡尔船长无法测出海船的纬度位置。不过,根据最后一次观测, 海船距离阿留申群岛大概有两千海里。从测量当天10月19日算起,风或者洋流 都不可能使“圣—埃诺克”号驶出这段距离。 可又只有在阿留申群岛边缘才可能发生触礁的。 布卡尔船长下到高级船员休息室,打开地图摊在桌上,仔细研读起来,他粗略 估计出三天之内走过的行程,再用罗经测定海船的位置。看来,甚至即使将航行路 线顺势延长两千海里直到阿留申群岛,也不会撞到一处暗礁的…… “可是,”菲约尔医生分析,“难道不可能是这些地图绘制成以后,这一带的 地壳又抬升了吗……?”“海底抬升……?”布卡尔先生说,他似乎并不排除这种 假设。 由于别无其他假设,就姑且接受这一假设,是不是有些欠妥当呢……?可难道 海底就不可能在深成力的作用下突然上升,渐渐隆起,升至海面吗……?在仍有火 山喷发的地区,尚不乏这类地壳运动现象的例子吧……?实际上,这片海域不是正 处在一座火山岛附近吗……?两个半月以前路经这里时,难道没有望见北面乌尼马 克岛的荞查尔旦瓦的熊熊烈烟吗……?尽管在某种程度上,这一解释尚说得过去, 可就像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那样,多数船员会反对这个说法。 不管原因何在,毕竟“圣—埃诺克”号搁浅确属事实。奥立维师傅前后检查了 一番,发现龙骨之下水深才不过四五尺。 布卡尔先生考虑先检查一下货舱。让—玛丽·卡比杜林和木匠菲吕确认海水没 有渗入甲板,可以肯定,触礁之后没有发生漏水现象。 总之,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确定太平洋这处暗礁的性状,也许在坏天气到来之前, 大家还可以把“圣—埃诺克”号拖曳出来呢……?长夜漫漫。高级船员没回各自的 船舱,水手们也没回舱位。得准备随机应变。龙骨时而在暗礁上摇来摆去……它难 道不会在洋流的作用下脱离这片石床吗……?难道船身就不能滑向倾侧的方向,重 新吃水到位吗……?出于谨慎,布卡尔船长吊小船下海,装上尽可能多的补给,以 备不测。 焉知会不会需要人跳上小船,登上最近的陆地呢……?大概会是阿留申群岛吧? 除非发生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情况,海船偏离了航道……另外,此时海船并无倾覆的 危险,如若鲸鱼仍然悬挂在船侧就不然了。 在“圣—埃诺克”号摆脱困境的可能中,布卡尔先生不排除涨潮的情况。 在整个太平洋上,海潮往往很弱,船长并非不知。可谁知道几寸的潮水就不能 把沉船浮起来呢……?更何况海船搁浅并不深,只是船尾搭上了礁石。 十一点时分,开始感觉得到海水涨潮了,凌晨两点时会达到满潮。船长及高级 船员们仔细观注着海潮的涨势,洋流发出的汨汨声在如此静寂的夜晚声声在耳。 只可惜到了平潮时也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也许“圣—埃诺克”号轻晃了几下, 也许龙骨沿海脊微微地滑了一滑……十月里的这个日子,二分潮已过,朔望月将至, 沉船浮起的希望越来越缈茫。 现在,潮水阵阵消退,岂不是令人担心情况会发生恶化吗……?潮水退去以后, 船身岂不是要倾斜得更厉害吗?海船岂不是有在浅水倾覆的危险吗……?一直到了 早上四点半钟时,才消除了这个忧虑。布卡尔先生让人准备了撑极和顶桅横桁以防 万一,却没有派上用场。 近七点时分,一道光亮照红了东方的雾霭。太阳露出了海平线,却没能驱散迷 雾,索具沾了水汽,湿漉漉的。 艉楼上的高级船员也好,艏楼上的水手也好,都一边等着小船巡绕一周归来, 一边从海船倾侧的方向纵目远眺,竭力想望穿迷雾看出个所以然来。 每个人都急于想知道的是暗礁的性状如何。它是不是面积很大……?是不是形 成了唯一一处的浅水区……?浅水区的岩石是否露出海面? 甚至连望出舷墙几米开外都不可能,也听不见洋流拍击齐水的岩石的声响。 所以,大雾散去之前已是无计可施了,也许会像前几天一样,待日到中天时雾 气便会消散开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布卡尔先生到时会用六分仪和秒表测定海船 的位置。 必须对货舱进行全面彻底的检查。卡比杜林师傅和木匠菲吕搬开后舱的一些木 桶,再一次确认海船确实没有漏水。触礁时船胁骨和船底包板都没有损坏。可是搬 动货桶时,箍桶匠却想到了可能应该把木桶不管是空是满统统吊上甲板,扔进海里, 以减轻海船的负担……?一上午过去了,天空照旧是雾蔼迷濛。布卡尔先生和大副 在“圣—埃诺克”号周围半链处做了一番勘察,却对暗礁的性状仍然一无所知。 首先,必须确定海船是否临近陆地,以便不得已舍弃大船时,小船可以靠陆。 事实上,在这片海域,不论是遇上一块陆地,还是一座群岛,布卡尔船长都不能接 受它的可能性,菲约尔问他这个问题时,他答说: “不,菲约尔先生,不,”他语气肯定地回答说:“几天前,我做过一次精确 的观测,我对你说,……我刚刚又验算了一遍,结果准确无误,我们应该是地处千 岛群岛边端至少两千海里远处。”“那么,我仍然坚持我的解释,……”菲约尔医 生接着说:“可能海底地壳发生抬升运动,‘圣—埃诺克’号撞上了隆起处……” “很有可能,”布卡尔先生说道,“我不信路线错误或是发生偏航会让我们往北走 了这么远。”可叹仍不见有起风的迹象。如果起风,会拨开迷雾,变得日朗天清, 并且如果风从西面吹来的话,船员就可以挂帆上桅,或许能让“圣—埃诺克”号挣 脱嶙峋的海脊…… “等等……等等,朋友们!……”布卡尔先生感觉到水手们愈发烦躁而焦虑。 于是一遍一遍地反复说。”希望下午时大雾会散开,我们就能搞清处境,但愿能安 全脱险!”可是当水手和见习水手们再看让—玛丽·卡比杜林时,只见他摇着乱发 丛生的大脑袋,表示并不同意这个乐观的看法,水手们心里没了底。 在此期间,为了防止东面涌来的潮水推动海船更深地陷进暗礁,布卡尔先生与 大副取得一致意见决定在船尾抛一只锚。 奥立维师傅和两名水手装备一只独木舟,准备在二副阿罗特的带领下小心操作。 小船离开大船,“圣—埃诺克”号朝小船放下锚缆。 遵照布卡尔船长的命令,二副行至距大船五十余尺处时就让人探测水深。令他 甚为吃惊的是,缆绳放了二十余寻,仍未触底。 {ewcmvimage,mvimage,!072001~1_0339-1.bmp}在这一侧测了几处地方,都 是同样的结果,铅块一处也没能触到海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抛锚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无法咬锚。不过倒可以就此得出结 论,至少这一面的礁石石壁很陡峭。 小船返回后,二副阿罗特向船长如实作了汇报。 布卡尔先生大为震惊。在他看来,暗礁两侧应该有缓坡,因为海船搁浅时几乎 没有震动,仿佛是沿着微倾的海脊滑过去一样。 于是,必须测试“圣—埃诺克”号船周的水深,以便尽可能地确定礁石的面积 和深度。布卡尔船长带大副、水手长和两名水手上了小船,并且备了一根长达两百 寻的铅垂线。 二副阿罗特做过的探测又重来了一遍,大家不得不承认绳端没有到底,所以必 须放弃在船后抛锚使锚机拖曳海船的计划。 “船长,”厄尔托先生说,“最好是在船水下体只几尺远的地方测出水深……” “我也这样想。”布卡尔先生回答。 奥立维师傅把长篙挂在静索架上,拨转小船,在距船体五六尺的范围内绕行。 每隔三米,大副就放线测深。没有一处,甚至连船体五百寻近处都未能触及海脊。 可见,这片礁石面积十分狭窄,海面之下仅有一二杜瓦兹见方。也就是说, “圣—埃诺克”号触到了这片海域中一座不名海底火山锥的锥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不见任何退雾的迹象。于是,布卡尔先生打算在满潮 时试着用小船拖曳海船。从后面拉曳,或许能使海船脱浅回到海上。 操作进展十分顺利。六条独木舟的水手们齐心协力奋力划桨。海船是不是稍稍 退后了……?只退后了一尺。这是全部的收获了,船员们彻底放弃了希望。 可小船没能办到的,假使海风也不帮忙的话,天气变坏时“圣—埃诺克”号又 该如何呢……?也许会在这片浅水里倾覆,很快就只剩下一堆残缺不全的废骸…… 一年里到了这个时节,太平洋的这片海域里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还会远吗……?为 了能脱浅还有一招可试。布卡尔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又和高级船员以及师傅们商议 过,可以拿定主意,不过还得拖上几个小时,因为似乎不必担心天气有变。所谓的 办法是投货入海以减轻船载。卸去八九百桶油,海船或许能浮起来以在满潮时脱浅 …… 大家耐心等待着,算计着这一天,大雾会与前一天一样在午后散去。 布卡尔先生没有立即执行牺牲存货的计划,原因之一即在于此。确实,不管海 船能否脱浅,在大雾之中又怎能确定航向呢……?虽然探测表明礁石周围海水根深, 可难道可以就此认定没有别的暗礁会使“圣—埃诺克”号再度遇险触礁了吗……? “瑞普顿”号难道没在一海里之内触礁,甚至马上可怜兮兮地沉没了吗……?每个 人都想到了这一点,话题重又回到了英国捕鲸船上。难道不该想想是不是会有几名 水手劫后余生吗……?他们的独木舟难道不会试图找到“圣—埃诺克”号吗……所 以布卡尔先生及众船员一直在侧耳细听…… 没有一声喊叫,也许“瑞普顿”号无一人幸免于难…… 三个小时过去了。海水开始退潮,看来海船自行脱浅依然无望。况且涨潮与退 潮之间的水位相差又很小。如果不是朔望时节,这片礁石绝不会露出水面的。厄尔 托先生甚至注意到相对于船壳上的水湿痕迹;水位并没有明显地下降,而且探测海 船周围浅水水深时,长矛触到嶙峋的石面,一直是五尺的深度。 形势如此。结果又会如何……?“圣—埃诺克”号会重返航线继续航行吗…… ?在暴风雨将它摧毁之前,水手们岂不是要迫不得已弃船而去吗……?船上共有三十 五人,带上几天的补给尚可在小船上容身……可是最近的海岸有多远……?是否要 穿越几百海里的行程呢……?布卡尔先生决定舍弃存货。或许海船卸去百十余吨的 重物后,吃水到位,船员们就可以曳船脱浅了!…… 一拿定主意,水手们就行动起来,嘴里少不了要诅咒这坏天气让他们损失了这 次出海的收获。 奥立维师傅给水手们鼓劲加油。借助两舱盖上安置的复滑车,先把木桶吊上甲 板然后扔进海里。一些货桶立刻沉了底。另一些则在礁石上撞裂开来,漏空之后浮 在水面上。“圣—埃诺克”号转眼间就包围在一层油脂中间,仿佛是它注油入海以 平息暴风怒浪。海面从未如此平静过。甚至水面亦或浅水区周围连一丝轻微的激浪 都没有,不过厄尔托先生已经发现有一道洋流从东北方向流过来。 眼看就要涨潮了。可是,减轻船载,要待海水满潮时才会奏效,因而还有三个 小时的时间可供支配,所以卸货可以及时完工。总而言之,时间紧迫,“圣—埃诺 克”号要么得一直呆到第二天夜里,要么最好是能够在第二天白天离开礁石,而从 舱里搬出八百桶油,且不说要消耗体力,同时也需要时间。 五点钟左右,一半儿的活儿已经完工。潮水涨了三四尺高,“圣—埃诺克”号 船体减轻,本该有所反应,可看起来却似乎纹丝未动…… “真是见鬼了!……咱们的船好像给钉在这里了!……”奥立维师傅说。 “你可拔不下来它!……”让—玛丽·卡比杜林嘟嚷着。 “你说什么……老伙计……?”“我什么都没说!……”箍桶匠一边说着一边 把一只空桶扔进海里。 另一方面,大家对雾散抱有的希望也没有成为现实。浓雾笼罩下,夜色会更浓 重。如若“圣—埃诺克”号要到下次涨潮才能脱浅的话,那么布卡尔船长要走出这 片危险的海域恐怕得颇费一番周折了。 六点钟刚过,海上已经暮色苍茫了,这时濛濛黑的西面传来一阵呼喊声。 艏楼上的奥立维师傅迎着布卡尔先生走过去来到艉楼脚下。 “船长……您听……您听……”他说道,“瞧……那边……好像是……”“是 ……有人在叫!……”二副科克贝尔加上一问。 船员中间一阵骚动。 “安静!”布卡尔先生命令道。 大家侧耳细听。 果然,呼喊声从远处传到海船。显然是朝着“圣—埃诺克”号来的。 在布卡尔船长的示意之下,众人一阵大嚷大叫,应道: “喂!……喂!……在这儿呢……”是不是附近陆地或岛屿上的土著人乘着小 船来了……?可“瑞普顿”号的幸存者不是更有可能吗……?他们的独木舟难道就 不可能从前一夜起一直在大雾里寻找法国捕鲸船吗……?这一假设更有可能,事实 也确为如此。 几分钟以后,在呼唤声和鸣枪声的指引下,两条小船寻声靠了过来。 原来是“瑞普顿”号的独木舟载着二十三个人,凯宁船长也在其中。 这些可怜的人,已经精疲力竭,饿得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因为事情发生得突 然,他们来不及带粮食上船。游荡了二十四个小时,小船上的人又饥又渴,所以渐 渐不支…… 布卡尔船长以一贯的礼遇接待了“瑞普顿”号的生还者,虽然他对他们先前所 做所为并不满意。在询问凯宁船长遇难始末之前,在向他解释“圣—埃诺克”号目 前处境之前,布卡尔先生下令先给新乘客拿来食物和水。 接着凯宁船长被引至高级船员休息室,水手们则下列舱位里去。 凯宁船长损失了十三名水手,是在“瑞普顿”号沉船时淹没的。 第十三章移动的礁石 凯宁船长及其船员靠上“圣—埃诺克”号时,大雾正浓。假若独木舟上的呼喊 声没有被听见的话,小船也许会与“圣—埃诺克”号擦肩而过。往南行去,英国人 既靠不上亚洲海岸,也靠不上美洲海岸。纵使海风吹散了浓雾,他们又怎么能向东 或向西穿越成百海里的行程呢……?再者,既没有饼干充饥,也没有淡水止渴,不 出四十八小时,“瑞普顿”号船员无一人能够生还。 “瑞普顿”号连高级船员加普通水手一并计算在内,共有三十六人。仅有二十 三人跳上了小船,加上“圣—埃诺克”号全体人员,减去死去的水手劳拉,共五十 六人。万一布卡尔船长无法使海船脱浅,他的命运会如何,他的新老伙伴的命运又 会如何呢……?纵使不远处有一片陆地、大陆或是岛屿,小船也载不动这所有的人 啊!……只要海风一起,——这片太平洋海域常见大风天气——巨浪溅到礁石上会 涌进船内,“圣—埃诺克”号就会毁于倾刻之间!……因而可能得弃船而去……那 么食物呢,布卡尔先生本打算到温哥华再补充给养,可是“瑞普顿”号的脱险船员 到来以后,船上的人数几乎增加了一倍,食物又怎么够呢? 船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八点。夕阳西下,层层迷雾之中没有任何起风的迹象,夜 色渐浓,这将是安静的一夜,也是漆黑的一夜。海船吃水脱浅已然无望,下一次涨 潮时再试,会继前一次之后再遭失败,并且也不可能再减轻船重了,除非忍痛除去 船桅。 凯宁船长与布卡尔先生、厄尔托先生、菲约尔医生,以及两位二副一道在高级 船员休息室里,他得知了目前的处境。尽管他与同伴们来到船上避难,可却未必能 够保全性命。不久的将来会不会给“圣—埃诺克”号安排与“瑞普顿”号一样的命 运呢……?重要的是要了解英船失事的始末。凯宁船长这样讲道: “瑞普顿”号在浓雾里无风停驶,前一夜,浓雾消散间歇,看见“圣—埃诺克” 号正在下风向三海里处。至于“瑞普顿”号为什么朝“圣—埃诺克”号驶过来…… ?是不是多少有些心存敌意,想了结两船同时叉到的鲸鱼的问题……?凯宁船长讳莫 如深。再者,现在也不是评论谁是谁非的时候。他只是说当两船仅距一海里远时, “瑞普顿”号突然遇到一阵猛烈的冲击。左舷船底包板开裂,海水涌了进来。大副 斯脱克与十二名水手有的跌出了船舷外,有的被倒下来的桅杆砸倒,当场毙命。如 若不是海上的两条独木舟容下了二十三人的话,凯宁船长和伙伴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送命。在二十四小时多的时间里,“瑞普顿”号的幸存者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游荡, 无以裹腹,苦苦寻找着“圣—埃诺克”号,结果误打误撞来到了“圣—埃诺克”号 搁浅的地方。 “不过,”凯宁船长操一口流利的法语补充说,“我不明白的是,这一带居然 有一处暗礁!我能拿得准自己所在的经纬度。”“我也是!”布卡尔先生说,“除 非最近发生了海底地壳抬升……”“显然,这是唯一可以接受的假设。”厄尔托先 生朗声说道。 “不过不管怎样,船长,”凯宁船长又说,“‘圣—埃诺克’号没像‘瑞普顿 ’号那样倒霉……”“也许罢,”布卡尔先生承认,“可是怎样又什么时候能够再 扬帆远航呢……?”“没有严重的海损吧……?”“没有,船壳没有受损……可却 好像给钉在了这块礁石上一样,甚至牺牲了全部存货以后也没能让它吃水脱浅!… …”“怎么办……?”凯宁船长问道,注视着布卡尔先生,继而又依次转向其他高 级船员。 无人作答。到现在为止,船员们的尝试都未能使“圣—埃诺克”号达到吃水线。 人力不能解决的,自然力能够解决吗……至于登上独木舟,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往北,往东,往西,最近的陆地,或是千岛群岛,或是阿留申群岛都远在几百海里 之外。十月将尽……坏天气即将来临。没有铺甲板的小船只能风风雨雨任其飘零了 ——狂风刮起来,小船会不堪一击……再者,船上也不够五十六人立足……而留下 来的人该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得救,除非一艘海船恰巧路过这片太平洋海域会收留他 们!…… 于是,菲约尔医生向凯宁船长这样问道: “我们一起离开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时,大概您也听说了渔民们刚刚在海上发现 了一只海怪,给吓得慌忙逃命的事吧……?”“确实,”凯宁船长回答,“得承认 ‘瑞普顿’号船员着实吓得心惊胆战……”“他们相信那海怪确实存在……?”厄 尔托先生问道。 “他们认为是一只枪乌贼、‘可卡康’或者巨大的腔肠动物,我不明白他们凭 什么不能这么想……”“凭理智,”医生答道,“因为论道理,这样的腔肠动物。 ‘可卡康’、枪乌贼并不存在,船长……”“不要这样肯定,菲约尔医生。”罗曼· 阿罗特提醒说。 “让我们来谈谈拢,我亲爱的二副。人们确实遇见过这些怪物的样例,追踪过 几只,甚至还弄上船来过……可是它们可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巨大无比……同样, 这类的巨兽,只要愿意,人们还能把它说成是力大无穷,可以把几百吨吨位的海船 拖进海底的深渊……不!……不!……”“我绝对同意,”布卡尔先生表示赞同, “这样的大力怪兽只不过是神话里的动物而已……”“不过,”二副科克贝尔坚持 说,“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渔民说是发现了一种大海蛇……”“并且,”凯宁船长 又说,“他们冲回港口时是多么地惊慌失措啊……”“好吧,自打您离开彼得巴甫 洛夫斯克以后,”菲约尔医生问,“可曾看见过那长着五十只脑袋,一百条胳膊的 布里亚雷,那古时候与天庭作对被奈普图纳1关在埃特拿山下的巨人的后代呢……?” “不曾见过,先生,”凯宁船长朗声答道,“可是‘圣—埃诺克’号和‘瑞普顿’ 号一样遇见过海面的沉船吧,那些小船的残骸,和不像是死于叉下的鲸鱼的尸体… …难道就不能是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发现的海怪曾在那里肆虐……?”“不仅可能, 而且是太有可能了,”二副阿罗特大声说道,“请布卡尔先生和菲约尔先生别见怪 ……”。 “您要怎么样呢,二副!”医生反驳说,“只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就不会 盲信……” 1罗马神话中的海神。—译者注 “不管怎样,”布卡尔先生转向凯宁船长,说道,“您不会认为‘瑞普顿’号 遇难是由于什么‘可卡康’、枪乌贼,或是海蛇的袭击所致吧……?”“不,”凯 宁船长回答,“不……不过据水手中有人说,我们可怜的海船可能是被一条条长臂 和大螯抓住,掀翻,然后拖进深渊里去的……小船寻找‘圣—埃诺克’号时,水手 们一直在讲这件事……”“啊!”布长尔先生叫,“您的水手的话在我的船上肯定 有人听!…… 我们的船员大多相信这些海怪存在……箍桶匠不停地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海怪 故事……照他说来,‘瑞普顿’号之所以遇难,罪魁祸首是某种既像蛇又像腔肠动 物的怪物……事实上,在有反证以前,我会坚持认为我们的海船是撞上了太平洋上 新近形成的不名暗礁……”“我认为这一点无可怀疑!”菲约尔医生补充说,“随 让—玛丽·卡比杜林去胡说八道好了!”晚上九点了。夜里脱浅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大家知道,这一次潮水大概还不及上一次涨潮时大。不过,布卡尔船长不想忽略任 何细节,他让人将小船装上尽可能多的桅杆圆材,然后放下海去。考虑再减轻船载 已经于事无补,除非拆下二层帆和顶帆桅杆及索具,还有帆布及桅桁。这活儿干起 来可不轻,并且假使“圣—埃诺克”号最后能脱浅,可没了桅杆,几乎失灵的情况 下,万一遇上坏天气,又怎么办……?总之,要等到第二天,如果大雾散尽,阳光 普照,就可以进行精确的观测,如果可能准确地测定位置,那么就知道该如何行事 了。 尽管如此,布卡尔船长以及高级船员却都不想休息。水手们躺在甲板上,并不 回舱位里去。他们忧心仲忡难以成眠。只有几名见习水手没能抵得住困意。恐怕打 雷都不会惊醒他们——“瑞普顿”号的大多数船员由于过度疲劳,也都酣睡不醒。 奥立维师傅在艉楼上大步走来走去,五六名水手正围着箍桶匠,至于让—玛丽·卡 比杜林在讲些什么,不难想象。 高级船员休息室里继续的谈话,往往会使每个人对海怪存在与否更加各执一端。 甚至菲约尔医生与二副阿罗特之间的讨论开始变成唇枪舌战。 突然,一件意外结束了这场争论。 “注意……注意!”厄尔托先生挺身而起,高声喊道。 “海船脱浅了……”二副科克贝尔紧接着喊道。 “船要漂起来了……船漂起来了!……”罗曼·阿罗特肯定地说,坐下的马扎 在地板上滑动着,他显些坐空。 “圣—埃诺克”号一阵震动,好像龙骨刮擦着礁石的岩面脱了浅。船身从右舷 向左舷晃了一晃,船体从未倾斜得如此厉害。 片刻过后,布卡尔先生和同伴们出了休息室。 大雾弥漫,黑夜变得更加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点亮光!…… 空中没有一丝风掠过!……海上微波荡漾,暗礁石壁边上甚至没有鼓浪的轻响 …… 布卡尔船长出来以前,水手们都匆忙起身。他们也一样感觉到了震动,心里想 海船要脱浅了……几下横摇过后,“圣—埃诺克”号浮了起来……船舵震得厉害, 奥立维师傅只好让人用缆绳系住舵盘……。 这时船员的喊声和二副阿罗特的喊声一道响了起来: “船漂起来了……船漂起来了!…… 布卡尔船长和凯宁船长,将身子探出舷墙外,仔细审视黑黢黢的海面。 尤其使俩人吃惊的是,也会使动一下脑筋的人惊讶的是,当时正是退潮的最低 潮。所以海船龙骨的抬升并非海潮作用所致。 “发生了什么事……?”厄尔托先生向奥立维师傅问道。 “海船确实脱浅了……”这一位回答道,“我担心船舵会失灵……”“现在怎 么样了……?”“现在,厄尔托先生……我们又和先前一样一动不动了!……”布 卡尔先生、菲约尔医生和两位二副登上艉楼,一名水手端来两盏点燃的燃灯,至少 大家可以看见彼此。 大概船长想派人再上小船尝试着拖曳“圣—埃诺克”号。可是,由于海船又回 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船长明白再试也是枉然。最好是等到下次白天涨潮,如若发 生震动就再试着拉脱出来。 至于震动的原因何在,结果又如何呢……?船尾陷进这块岩间有很深,现在龙 骨稍稍错出来了些许,船舵险些失灵又意味着什么呢……?“也许,“布卡尔先生 对大副说,“我们知道,礁石周围海水很深……”“所以,船长,”厄尔托先生接 着说,“也许只要退后几尺就可以脱浅…… 可是后退……怎么退呢……?”“可以确定的是,”布卡尔先生又说,“海船 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谁知道今晚或者明天平潮时,海船会不会自行脱浅呢……?” “我可不敢抱希望,船长,因为海潮不仅成事不足,反而会败事有余-?并且如果 得等到朔日时呢……?”“那可能要等上八天的时间……海上风平浪静,‘圣— 埃诺克’号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确实,很快就要变天了,大雾过后,往往是狂风 暴雨的天气……”“最遗憾的是,”大副说,“我们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如 果明天上午能见太阳的话,只要一个小时,”布卡尔先生朗声说,“我就能测出我 们所在的位置-?不管怎样,我亲爱的厄尔托,搁浅发生时,我们的路线一直没错 ……不!洋流不会使我们往北偏航的……所以我仍然坚持最可信的解释……既然地 图没有标注这片礁石的位置,那就是因为礁石是新近形成的……”“我也是这样想, 船长,并且恶运想让‘圣—埃诺克’号偏巧搭在上面……”“正像‘瑞普顿’号触 到了一块同样的礁石一样,”布卡尔先生总结道,“至少要感谢上帝,我们的海船 没有翻船,而且一直有希望逃离这里。”这便是布卡尔先生的解释,厄尔托先生、 菲约尔医生和水手长,或许还有凯宁船长都欣然同意。两二副并不表态。至于水手 们,他们的想法在这样的形势下,很快就表露无遗。 水手们聚集在主桅下面,交谈着。他们只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震动既不是 海水造成,因为海上是风平浪静,也不是海潮所致,因为退潮时浅水区海水更少。 再者,震动突然中断了,虽然“圣—埃诺克”号左舷微微抬起,现在却又是一动不 动了。鱼叉手皮埃尔·卡尔戴克提醒众水手注意这一点,并且总结说: “所以应该是礁石……对……是礁石自己动了……”“礁石……?”他的两三 个同伴惊叫起来。 “得啦,卡尔戴克,”铁匠季尔·托马斯反驳说:“你是把我们当成了会相信 这些鬼话的陆上的旱鸭子了吧!……”看起来,这话驳得很漂亮!……礁石能像浮 筒一样移动,像海船一样在波浪之间簸波起伏!……在勇敢的通晓海事的海员面前, 可不应该讲这样的话!……并且,确实,也没有一名海员承认是这里的海底运动抬 升了太平洋海脊!…… “去说给别人听吧!……”木匠菲吕叫道,“我当过置景工,什么没见过…… ?这可不是歌剧院或是夏特莱的舞台!……还没有什么设备能撼动礁石呢……除非礁 石是纸板或是彩画布做的……”“说得好,”鱼叉手路易·梯也波补充说,“船上 没有一名见习水手会轻信这样的捏造!”当然,众人不仅不愿接受这种毕竟还算自 然的解释,而且毋宁作出种种更加不着边际的解释!…… 这时,鱼叉手让·杜律开了口,他想让布卡尔先生从艉楼上听到他的话,于是 高声说道: “不光是这些……不管礁石是动了还是没动,咱们能脱浅吗? 这一问问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可是,大家明白,无人能够作答。 “来,小伙子们……”菲吕开玩笑说,“大家一个一个说!……‘圣—埃诺克 ’号会不会一直卡在这儿就像一只牡蛎挂在岩石上一样……”“不会的,”一个船 员以十分熟悉的声音回答说。 “是您,卡比杜林师傅,您说‘不会的’……?”让·卡尔戴克问道。 “是我……”“您是问我们保证海船最后能从这儿起锚吗……?”“是的……” “什么时候……?”“怪物愿意的时候……”“什么怪物……?”几名水手和见习 水手同时大叫。 “把‘圣—埃诺克’号抓住,搂在怀里,或是夹在爪子里的怪物……会把船拖 到海底的怪物……除非这里已经是太平洋洋底了!”这会儿,水手们可不想嘲笑让 —玛丽·卡比杜林和他的那些“可卡康”和别的什么海蛇了!他们觉得箍桶匠与布 卡尔船长、大副、菲约尔医生乃至直到现在还拒绝接受他的看法的所有人唱对台戏, 还是蛮有道理的。 这时,奥立维师傅大吼一声: “你说完了没有……?颠三倒四的老家伙……?”可是周围却响起了一片低语 声,可见水手们站到了箍桶匠一边。 是的,对所有听他讲话的人来说,这甚至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一只巨兽蹂 躏了这片海域,也许正是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渔民发现的那只!……路上遇见的残骸 是它撞碎的小船和海船船壳!……海面上遇见的鲸鱼是被它掏空了内脏!……是它 扑向了“瑞普顿”号,并把船拖进了海底!……是它抓住了“圣—埃诺克”号,并 把它紧紧卡住!…… 布卡尔先生听了卡比杜林师傅的一番话,担心恐怕会扰乱人心。他和大副等高 级船员下了艉楼。 来得正是时候……甚至也许已经晚了!…… 是的!恐怖已经使水手们无法保持镇静……一想到自己正处于一只巨兽的股掌 之间,水手们拒不听从船长的劝告和命令……他们充耳不闻,并且开始试图跳进小 船!……几位师傅也不能自恃,带起头来!…… “停下……停下!”布卡尔船长叫道,“第一个要下船的人,我要他的脑袋! ……”船长从自己的船舱的窗子伸手进去,抓起一把放在桌上的手枪。 厄尔托先生,二副科克贝尔、阿罗特围在船长左右。奥立维师傅冲到水手中间 维持秩序。至于凯宁船长,他的水手们也乱成一团!…… 怎样才能控制住这些因为觉得海怪会把他们拖到太平洋深处而惊皇失措的人呢? 这时,海船居然又开始震动起来。船身时而倾向左舷,时而倾向右舷。 船壳似乎要散裂开来。桅杆与桅座交错作响。几根后支索脱了扣。船舵的横杆 猛然摇晃,一根系索齐刷刷地断了下来,舵盘猛偏,两名舵工也把持不住。 “上小船!……上小船!”众口一声,喊声四起,可是却不能人人有位置!… … 布卡尔先生明白如果他不严惩肇事人,就无法控制船上的局势。所以,他朝站 在一根长桅下面的箍桶匠走过去,大声说道: “卡比杜林师傅,我要把这儿发生的一切都记在您的帐上!……”“我……船 长……?”“对!……您!……”然后,船长对奥立维师傅说: “把他铐起来……关在货舱里!……”一阵抗议声顿起。这时,箍桶匠语气镇 定地说道: “我……铐起来,船长!……是因为我说了真话吗……?”“真话……?”布 卡尔先生大叫。 “对!……真话!”让—玛丽·卡比杜林重复说。 似乎为了证明他刚才的话,海船前后剧烈地摇晃起来。南面几链远处传来令人 毛骨悚然的呼啸声。接着,一道狂澜朝“圣—埃诺克”号打来,黑暗之中,海船被 冲开去,在太平洋的洋面上风驰电掣一般疾驰而去。 第十四章向北飞驰 “圣—埃诺克”号侧翼受一道神奇的力量推动着,船头时而向东北,时而向西 北方向,不知这是去往哪里? 周围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布卡尔船长及高级船员们徒然地辨认着船行 的方向。水手们惶惶然不知所终,没有一条小船可以栖身了,因为海船上路时挣断 了缆绳。 “圣—埃诺克”号一路飞驰,船员们险些被空气阻力掀翻在地,不得不顺着墙 壁趴下,倒在桅杆脚下,钩住系索耳,远离艉楼以免跌下船舷。水手们大多在舱位 里或是艏楼下卧倒。至于布卡尔船长、凯宁船长、菲约尔医生、大副、两二副则躲 在高级船员休息室里。留在甲板上会很危险,因为桅杆摇摇欲坠。 接下来能做什么呢……?在这漆黑的夜里,大家看不见彼此,甚至也听不见彼 此的声音。空中充满了连绵的轰鸣声,中间夹杂着空气擦摩索具发出的咝咝声,却 又一缕微风都没有。若能这样猛烈地刮起海风来,定会驱散浓雾,并且透过云间裂 隙,该是会看得见几颗星辰的。 “不……”厄尔托先生说,“天气照旧很平静,风这样大是因为我们的速度快!” “这怪物,”二副阿罗特大声说,“一定是力大无比了……”“怪物……怪物!” 布卡尔先生重复说。 尽管看起来已经显而易见,可菲约尔医生、大副和奥立维师傅等人仍然拒绝承 认有这样一种动物,巨蛇或者巨型蜥蜴,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动一艘五百吨 吨位的海船。许是海底震荡形成的一阵怒潮,亦或是威力无边的海啸,只要想得到 的原因都有可能,唯独不能相信让—玛丽·卡比杜林的荒唐故事。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海船的方向和处境都没发生变化。布卡尔船长和同伴们想 借着熹微的晨光观察海面的情况。假设箍桶匠说得有道理的话,焉知怪物会不会露 出身体的一部分,岂不是可能给它以重创,将海船从它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吗……? 它是否属于称作章鱼的头足纲动物,是不是生着马头雕喙,条条触手紧紧地扼住 “圣—埃诺克”号的船壳……?或是属于长着一身厚甲的节肢动物门,鱼龙,蛇颈 龙,巨鳄……?还是已经在大西洋或是太平洋的某些海域出现过的,巨大得超乎人 们想象的枪乌贼,“可卡康”中的一只……?天光微明,穿透朦胧的迷雾,没有丝 毫的迹象可以表明大雾会消散殆尽,哪怕只是变得稀薄。 “圣—埃诺克”号速度如此之快,气流仿佛连珠炮一般抽打着脸颊,仍然不可 能站在甲板上。布卡尔先生和高级船员们不得不回到休息室。奥立维师傅试图匍匐 前进爬到舷墙边上,却没有成功,却给霍地弹将回来,撞跌在艉楼楼梯上,险些摔 成肉饼。 “见鬼!”他大叫,两位二副把他扶了起来,“我还以为付不成酒给卡比杜林 这个老东西了呢!”布卡尔先生发现“圣—埃诺克”号向左舷倾斜,岌岌可危。 自然,船员们并不离开舱位和艏楼。船首船尾之间,尤其是在大雾里联系起来 十分不便。幸亏食品贮藏室里有足够的食物,硬饼干或是罐头等,可供船员们充饥。 “怎么办……?”大副说。 “会知道的,厄尔托……”布卡尔先生回答:“这势头不会持久的……”“除 非我们给一直拖到北冰洋去!……”二副阿罗特说。 “但愿‘圣—埃诺克’号能撑得住!”二副科克贝尔加了一句。 这时,似乎从太平洋深处传来的呼啸声中又响起了可怕的爆裂声。 奥立维师傅正朝艉楼门口挪去,随即大声喊道: “桅杆倒掉了!”幸好没有人冒险呆在甲板上。船身一阵纵晃横摇,侧支索、 后支索纷纷脱断。顶桅、三层桅连同桅桁轰然坍塌。几根桅杆被索具连着,挂在舷 外,差点把船壳板戳穿。只剩几根低桅连着桅楼,上面的桅帆迎风招展,转瞬间, 就撕成片片碎片随风而去。七零八落的海船速度丝毫未减,连同桅帆的残骸一起被 不由自主地拖向北太平洋去。 “啊!我可怜的‘圣—埃诺克’!”布卡尔船长哀叹着。 在此之前,他还一直希望着情况恢复正常时,海船能够重新航行。因为纵使确 有海怪存在,可虽然海怪力大无比却显然无力把“圣—埃诺克”号拖进深渊去…… 可它现在却正在拖曳海船……所以,最后海怪不堪重负,是不肯和海船一起撞上亚 洲或美洲海岸同归于尽的。 是的!……在此之前,布卡尔先生一直都在希望海船能够平安脱险!…… 然而现在,没了桅,没了帆,也没法修缮海损,海船还有什么用……?确实是 离奇的处境,让—玛丽·卡比杜林没有说错: “我们永远不会看尽海上的事,总是有好看的!”不过,布卡尔船长及其高级 船员不是轻易灰心丧气的人。只要船壳还在脚下,他们就不信没绝无生还的希望… …他们会反对船员们惶惶不可终日的!…… 秒表显示,已是早上八点时分。从“圣—埃诺克”号起动开始,这样大约已经 过了十二个小时。 显然,不管怎样,这拉力还是非常神异的,海船的速度当然也不逊色。 另外,有智者贤人计算过——他们什么没算过,将来又有什么算不到呢!—— 鲸鱼的力气。一条长二十三米,重约七十吨重的鲸鱼,力大有一百四十马力,即一 百二十匹挽马的力量,连最先进的机车车头也比不上。所以,就像菲约尔医生所说, 也许有那么一天,会用鲸鱼套上海船来牵引,用鹰、大兀鹰或是座山雕来牵引热气 球……?根据这些数据,再想想长达四五百尺的海怪,那机械力该有多大! 菲约尔医生问布卡尔船长估计“圣—埃诺克”号走了多远的路程——海船一路 上好像是在匀速前进。 “不会少于每小时四十古里。”布卡尔先生回答说。 “这么说,十二个小时里可能走了近五百古里了……?”“对!……近五百古 里!”尽管已经快得惊人,可肯定还有更快的例子。具体说来,那是在几年前太平 洋上有一位航海司令员发现了下面的景象: 在秘鲁海岸一阵剧烈的地震过后,海面腾起一道巨浪一直延伸到澳大利亚海岸。 这道巨浪有两古里长,一路向前疾涌,掠过了地球三分之一的面积,速度快得令人 惊眩,约达每秒钟八十三米,也就是每小时六百五十八公里。 巨浪冲过太平洋的众多岛屿,被海底深处的摇撼推动着,涌至陆地的边缘,飒 飒作声,并且在穿越障碍或者原路返回时,激涌速度更显其快。 在《勒阿弗尔日志》中有详细的记载,布卡尔先生知道此事,给同伴们讲述以 后,他又补充说: “如果我们是这类现象的见证人和牺牲者的话,我一点也不会惊讶…… 海底会发生火山喷发,正是让“圣—埃诺克”号搁浅的不名礁石的由来…… 其次,和秘鲁地震过后一样,一道巨浪一场不同寻常的海啸会随之而来,是它 把我们从礁石上冲下来,然后又往北冲去……”“据我看,”厄尔托先生看见凯宁 船长表示赞同,朗声说道,“这比海怪一说更可信……”“并且,有什么怪物,” 菲约尔医生补充说,“能以每小时四十古里的速度拖动我们的海船呢!”“好!” 奥立维师傅说,“去跟让—玛丽·卡比杜林讲这些话,你们会看到他会不会放弃他 的‘可卡康’、枪乌贼或是大海蛇!”归根结底,箍桶匠是否坚持他的海上志怪故 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圣—埃诺克”号当天会走到什么纬度。 布卡尔先生拿起地图,努力确定位置。航向很可能一直保持向北未变,所以有 理由认为海船已经经过千岛群岛最北的一座岛屿,进入白令海峡。否则,海船早就 碰上这片群岛或是更东面的阿留申群岛撞得粉碎了。这片海域里没有一处陆地露出 水面形成障碍。鉴于速度很快,海船甚至可能已经穿过了这段仅十五古里宽的海峡。 因为过海峡时,巨浪只消向东或向西偏上几海里就足以撞上亚洲大陆的迭日涅夫角 亦或是美洲大陆的威尔士太子角。可是,既然方向没有发生偏离,能否怀疑“圣— 埃诺克”号已经来到了北冰洋呢……?于是,菲约尔医生问布卡尔船长: “极地海域离礁石有多远?”“17°左右,”船长回答,“按每度二十五古里 计算,共有近四百二十五古里……”“所以,”厄尔托先生大声说,“我们离70° 纬线该不会太远了!”看来,“圣—埃诺克”号上的五十六人将会遭遇可怕的灾祸。 他们的海船将在荒蛮的北冰洋沉没。在这样的纬度,会遇上白令海峡的冰封,有冰 原、冰山,还有无法穿越的极地浮冰…… 纵使不会发生严重的撞船事故继而沉船,船员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逃往 一片冰原,去到亚洲美洲海岸几千海里之遥的一座群岛,新西伯利亚,符兰格尔, 或其他什么岛群,在这样荒无人烟也无法居住的岛上,没有食物,也没有栖身之所, 暴露于冰天雪地之中,在北冰洋,一入十月份就是寒冬陡峭了,等待他们的会是什 么样的命运呢……?不能在那里过冬,又怎么去到西伯利亚或是阿拉斯加省呢…… ?确实,一出白令海峡,由于有辽阔的面积任其奔流,所以巨浪的劲道与速度势必减 弱。不是可以用气压计的汞柱的下降来计算吗?海面狂风怒吼,波涛汹涌,也许巨 浪现象会终结,最后还“圣—埃诺克”号以自由!……可是,七零八落的海船在极 地初冬的暴风雨中又怎能支撑得住,结果会怎样……?布卡尔船长及其伙伴们在这 艘已经不再听从使唤的海船上,迷失在这僻远的海域尽头,他们是面临着多么险恶 的前程啊! 形势如此,无论力量、智慧,还是勇力都无力扭转乾坤了。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圣—埃诺克”号继续随波漂流,时而侧行,时而向前, 时而向后,宛若大海上沉船遗骸一样随波逐流。使形势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日光无 法穿透层层迷雾,再加上不能呆在甲板上,所以布卡尔先生及高级船员们只好从休 息室狭小的窗口向海上张望。因而无从知道海船是否临近陆地,临近白令海峡的左 岸或右岸,也无从知道是否遇上了北极的群岛,会不会狂澜拍崖,溅落开来,挟着 “圣—埃诺克”号一道粉身碎骨!…… 不管怎样,结局无外乎是迅速沉船,可能船上人员没一人能幸免于难!…… “见鬼去吧,该死的大雾,见鬼去吧!……”二副阿罗特大声吼道。 午后,气压降低,大雾消散开来,往更北的海域袅袅升去,虽然看不见太阳, 却至少可以放眼天际了。 近晚上四点时分,“圣—埃诺克”号似乎在减速。它会最终摆脱出来吗……? 只剩一艘破船而已了,可如若布卡尔船长能够架起一张简易帆的话,或许还能往南 回航…… “只要别撞上大浮冰,怎么都成!”厄尔托先生说。 这时,奥立维师傅试着从休息室里出来,气流阻力渐弱,他成功了。布卡尔先 生、凯宁船长、菲约尔医生、两名二副攀住右舷舷墙,拉住系索耳也跟着出来。 让—玛丽·卡比杜林、木匠、铁匠、鱼叉手和十余名英法水手都从舱位里上来, 分散在墙壁与舱面厨房之间的纵向甬道上,定睛观瞧。这时“圣—埃诺克”号向着 东北方向,在浪尖上跌宕起伏,海浪势头越来越弱,高度也越来越低。 视野之内,不见一块陆地。 至于挟持海船有二十余小时之久的海怪,却不见踪影,不管箍桶匠说些什么。 众人听了布卡尔船长鼓舞人心的话都为之一振,变得充满信心,坚定不移了, 所以奥立维师傅觉得正是打趣让—玛丽·卡比杜林的鳄鱼—枪乌贼—“可卡康”的 大好时机。 “你输了你那瓶……老伙计!……”他拍着箍桶匠的肩膀说道。 “我赢了,”卡比杜林反驳道,“不过,你和我都喝不到了……”“什么…… ?你竟然断定你的怪物……”“它一直在这儿……仔细看看,有时能看出它的尾巴, 有时看出它的头来……”“这一切……都是你的木头脑袋里的想象!……”“它把 我们夹在爪子里……它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知道它会把我们带到哪儿……”“他 把我们带到哪儿,我们再回来,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反驳道。 “逃离之后,咱们再来一瓶塔菲亚酒、朗姆酒!……”让—玛丽·卡比杜林耸 耸肩,向同伴投去非常轻蔑的一瞥!他从栏杆上探出身去,确实觉得看见了怪物的 头,长着一张巨喙,马头一样披散着浓密的鬃毛,并且几百尺开外,一条巨尾正猛 烈地拍打着水面,激起狂澜!…… 最后水手和见习水手们也从冥顽的箍桶匠的眼里看见了这一切! 不过,尽管北面不见一处陆地,却到处是浮冰漂流,毫无疑问,“圣—埃诺克” 号已过海峡,正朝着极地海域驶去。 至于越过70°纬线有多少度,这时天色已晚,无法观测。 十分钟过后,刚刚攀上前桅桅楼的水手卡斯提耐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舷前方发现浮冰!”北面三海里处出现了一片冰原。光滑的冰原宛若镜子 一般反射着落日的余辉。远处最边上的几块浮冰露出水面有百十杜瓦兹。冰原上是 一片海鸟的世界,有海鸥、海雀、企鹅、军舰鸟,还有海豹成双成对地在冰块边上 爬来爬去。 浮冰位于三四海里远处,风却越刮越猛,向着浮冰劲吹。海面自然要比微风时 汹涌澎湃,巨浪在交错的冰块之间继续奔腾。也许会溅向坚如磐石的极地屏障。 海浪重重地溅到甲板上,直倒下来的顶桅戳破了板壁。有一会儿,海船倾斜得 厉害,海水一直漫上了艉楼。如果货舱盖漏了水,恐怕海船就要直沉海底了。 天越来越晚,风暴也越来越猛,可怕的暴风狂舞着卷起漫天的飞雪。 最后,近晚上七点左右,“圣—埃诺克”号又一次滑向浪尖,朝着冰原疾冲过 去,滑过冰原表面,一头撞到冰山之上。 第十五章大结局 从触礁处脱浅以后,也就是说大约二十四小时以来,“圣—埃诺克”号被一路 拖到了极地海域的什么地方呢……?雾散时分,布卡尔先生观察到海船向北—北— 西方向驶去。如果出白令海峡时并没有偏离这一方向,那么他就可以与伙伴们向西 伯利亚海岸或附近的岛屿靠拢,登上陆地了。那么,重归故里就不至于像横穿茫茫 无际的美洲阿拉斯加那样艰辛劳顿了。夜幕降临,——漆黑冰冷的夜晚,气温只有 零下10摄氏度。 船身一阵猛烈的颠簸,船上的低桅折断了,船壳也撞得支离破碎。 堪称奇迹的是,船上无一人受重伤,只是轻度挫伤而已。水手们跌出舷墙外, 正可以在冰原上立足,布卡尔先生和高级船员们也马上与水手们会合。 只有坐等天明了。可是与其在露天地里呆上漫长的几小时,还不如重新上船, 于是船长下达了命令。尽管休息室和舱位几乎破败不堪,绝无可能在里面生火,可 船员们至少还可以在里面躲避暴风雪的疯狂肆虐。 待拂晓时,布卡尔先生再从长计议。 “圣—埃诺克”号撞上了浮冰的底端,船身正了过来。可海损却非常严重!… …吃水线以下几处船壳板洞开,甲板洞穿,支离破碎,船舱内壁墙板也七零八落。 不过,高级船员们勉强在艉楼里凑合一下,水手们就在货舱和舱位里暂避一时。 结局就是如此,至少50°与70°纬线之间势不可挡的洋脊运动造成的现象是这 样。 现在,“圣—埃诺克”号与“瑞普顿”号遇难船员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布卡尔船长和大副在休息室的废墟中找到了地图。借着一盏舷灯的微光,两人 竭力确定“圣—埃诺克”号的位置。 “是从10月22日到23日晚,”布卡尔先生说,“这道巨浪把海船携至极 地海域的西北方向……”“速度估计不低于四十古里一小时!……”厄尔托先生说。 “所以,”船长朗声说,“如果我们到了符兰巨戈尔海域附近,我也不会惊讶。” 如果布卡尔先生没有搞错,如果浮冰果真背临这座西伯利亚海岸附近的岛屿,那么 只需穿过隆格海峡,就可以抵达楚科奇地区,该地朝向北冰洋最突出的尖端是北角。 也许,很遗憾,“圣—埃诺克”号没能再往西去到达新西伯利亚半岛。从勒拿河的 入海口踏上归途也许更顺利些,因为北极圈穿过的雅库次克地区不乏小镇。 总的说来,形势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遇难船员也并非绝无生还的可能。 确实,大家是多么地疲惫不堪,损失惨重,而又悲惨凄苦啊!……行走在这片冰原 成百海里的漫漫征途,无遮无拦,暴露在地冻天寒之中!…… 并且隆格海峡必须从一侧到另一侧全部结冰,才有可能到达西伯利亚海岸! “最大的不幸,”厄尔托先生提醒说,“是‘圣—埃诺克’号的海损无法修缮! ……本来还可以在冰原上凿出一条渠道,海船就可以重新出海了……”“并且,” 布卡尔先生补充道,”我们连一条小船都没有!用‘圣一埃诺克’号的残骸修整一 下,建一只装得下五十多人的小船,我们能不能做到? 在完工以前会不会断粮呢……?”天又亮了,天边的太阳露出一道苍白的日晕, 没有热气,也几乎没有光亮。 冰原向着东西方向蔓延,一望无际。南面是那隆格海峡,海峡里挤满了冰块, 冬天会把它变成伸向亚洲海岸的连片实地。确实,只要这片海面没有全部结冰,布 卡尔先生及其伙伴就无法穿过海峡,抵达陆地。 众人下了船,船长派人检查“圣—埃诺克”。 不必再抱任何幻想了,船壳撞到冰山上碎得稀巴烂,底胁材碎了,胁骨折了, 包板松动,船尾龙骨脱落,船舵失灵,艉柱也七扭八歪,木匠菲吕和铁匠托马斯检 查完毕,宣布如此严重的海损是无法修缮了。 于是,只有两种选择: 连日启程,带上剩余的食物,往西走,去往可能在极地洋流的作用下结了冰, 直通向海岸的洋域。 或者在浮冰脚下安顿下来,一直等到隆格海峡可以步行通过。 两项计划都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过冬,直等到暑热 的到来。假使效仿有些捕鲸船,在浮冰的底部凿一处栖身之所,那么悠悠七八个月 的时间里又怎么活命呢……?别忘了事关五十六人的吃喝问题,所剩的食物仅够十 多天之用——即使勒紧裤带,也顶多能挺上三个月。 靠打猎或者捕鱼又朝不保夕。并且,如果不用海船残骸烧火,又怎么取暖呢… …?可海船烧掉了,等待遇难者的又是什么命运呢……?至于等到从浮冰这里看见 一艘海船,可得过一年里三分之二的时间,这片海域才会解冻通航!布卡尔船长于 是决定造雪橇,一俟雪橇造成,即刻出发,没有狗,只有靠水手们来拖拉雪橇了。 得说一句,“圣—埃诺克”号船员通过的这项计划,“瑞普顿”号也毫无异议 地接受了。 不过,也许英国人本来更喜欢分头赶路。可没有食物,他们无法这样做,并且 布卡尔船长也绝不会同意这样给他们提供食物的。 另外,遇难船员是否准确地测出了冰原所在的位置……?他们能肯定自己确是 在符兰格尔岛附近吗……?所以菲约尔医生问船长。 “我不能肯定地回答你……”布卡尔先生大声说,“如果仪器没坏的话,本能 够测出我们身在何处,……不过,我想这片冰原应该是位于符兰格尔附近,除非它 受到了白令海峡的西向或者东向洋流的影响。”目前,假设尚且成立。然而,没有 参照物,又怎么能确认冰原是不动的,还是随俘冰一起偏流呢。 确实有两股强有力的洋流流过这片海域。一股自西北方向而来绕过楚科奇半岛 的东角,另一股从北而来与前者汇合,一直沿阿拉斯加海岸往北流到巴洛瓦角。 无论如何,已经决定动身,所以卡比杜林师傅、木匠和铁匠遵船长的命令开始 干活。任务是用“圣—埃诺克”号的地板及桅桁圆材造三只雪橇,船壳不动仍可供 栖身之用,要尽可能多地带上燃料,桅桁可以提供大量的木材。 只要争分夺秒,三天就可以完工。英国人也尽力帮忙,布卡尔先生尤其指望他 们在赶路时出力。长路漫漫,拖如此沉重的雪橇,所有人都用上也不嫌多。 浮冰的冰坡可以通行,两船长,两二副以及菲约尔医生屡次登上顶峰。 从这里三百尺的高处俯瞰,可以看出五十公里左右。望远镜能见范围内不见一 块陆地。南面,一直是裹挟着冰块的大海,而不是连绵无绝的冰原!…… 估计隆格海峡全部结冰还得要几星期的时间……如果这一边确是隆格海峡无疑 的话…… 三天里,宿营并没有因白熊的造访而受到影响。两三只白熊不无可怖之处,在 冰块之间攀援,一追上去时,就溜掉了。 最后,10月26日晚上,雪橇打造完毕。装上罐头箱、肉、蔬菜、硬饼干, 大量的木材和一捆帆布可以在暴风雪天气无法赶路时用来搭帐篷。 第二天,在舱位和休息室里度过了最后一夜,在船上用过最后一餐。然后,布 卡尔先生、凯宁船长和伙伴们就上路了。 启程时,众船员心潮澎湃,痛苦凄恻!……这堆船骸,曾经是“圣—埃诺克” 号,众人边走边回头凝望着它,直到它消失在浮冰的后面!…… 奥立维师傅永远信心十足,他对箍桶匠说: “怎么样……老伙计……我们还是会脱险的!……还会再见勒阿弗尔的海堤… …”“我们……谁知道?可不是‘圣—埃诺克’号。”让—玛丽·卡比杜林只是这 样回答。 此番冰原之旅发生的诸般意外毋庸一一赘述。最大的危险是,如果旅途万一拖 延的话,食物和燃料就会不够用。 车队井然有序地向前赶路。两二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有时冰块拦住去路时, 他们会远去一两海里之外探路。于是得绕过高耸的冰山,行期就更加漫漫无尽了。 至于温度,在零下20°到30°之间摇摆——这一纬度,初冬时节的正常温度。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冰原的南面只见漂满浮冰的大海。布卡尔先生发现,一道 洋流正将冰块朝西也就是隆格海峡方向迅速冲去,雪橇队应该已经过了海峡西口了。 南面也许正是利亚霍夫岛与新西伯利亚环抱的那片峡湾了。 谈到可能发生的情况,布卡尔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谈话时表示担心会不得已一直 去到远离亚洲大陆几百里地的岛屿。然而雪橇队二十四小时才勉强能走十二个小时, 另十二个小时用来夜间休息。由于这一纬度十月里昼短夜长,太阳在天边运行的弧 线愈来愈小,赶路甚至是在朦朦黑中进行的,体力的额外消耗很大。 不过,这些勇敢的水手们毫无怨言,英国人也不偷懒,无可指摘。布卡尔先生 下令休息时,水手们就用帆布搭在桅桁上搭成帐篷,分发食物,然后点燃炉火,调 制热饮,掺糖水的烈酒或是咖啡,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启程。 可每当寒风异常地凛冽时,迎着风在铺天盖地、令人眼花缭乱的一片白茫茫的 飞尘之间赶路时,是多么的苦不堪言啊!几米开外,就看不见彼此了。 只能靠指南针来辨方向,可是指针却颤动不已,失了灵。布卡尔先生——他只 对厄尔托先生直言不讳——觉得已经在这一片寂寥之中迷失了方向……他不再直奔 南面去而是退而求其次,只是沿着有海浪打岸的冰原边缘走。海面一直延伸着…… 难道要登上这些浮冰顺水漂流……靠侥幸抵达西伯利亚海岸吗……?不,随着温度 的降低,这些一块挨一块的冰块最终会形成北冰洋上一块坚实的冰地。可是,如若 几个星期过后还不见海水冻结,那么,难道靠省吃俭用,粮食和木材就能够用吗… …?几名见习水手体力渐渐不支,菲约尔医生照料他们。唉!假使有适于西伯利亚 或堪察加莽原长途跋涉的狗拉雪橇的话,那可以省多少力气啊!这些狗天生有神奇 的本能,能在暴风雪中辨清方向,而他们的主人却束手无策…… 总之,就这样一路走去,直到11月19日。 登程以后,已经过了二十四天。期间没能往西南方向去,布卡尔先生本希望在 那儿登上利霍亚夫岛附近的大陆突出处。 粮食几乎吃光了,过不了四十八小时,遇难船员们就会停在他们最后一个宿营 地,坐等着最为凄惨地死去!…… “海船……海船!……”最后,11月20日早晨,罗曼·阿罗特突然发声高 呼,众人抬眼望去,看见了三副刚刚发现的海船。 原来是一艘三桅捕鲸船,正乘着习习的西北风扬帆朝白令海峡驶来。 布卡尔船长和伙伴们丢开雪橇,浑身顿时有了力气,向着冰原的边缘跑去。 他们打手势,鸣枪求救。 有人看见他们,也听见他们了……海船马上整帆停船,两只小船下了水…… 半小时后,遇难船员们上了船……如此遇救,可以说是老天保佑了。 这艘海船是布尔法斯特的“世界号”,船长莫瑞思,出海捕鲸,罢手很迟,正 欲赶回新西兰去。 “圣—埃诺克”号和“瑞普顿”号众船员受到了盛情的款待,自无须细述。两 名船长讲述了他们遇上了如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失去了他们的海船,确是应该相信 他们所说尽属实言。 一个月以后“世界号”将这场海祸的幸存者送到了达尼丁。 于是,凯宁船长向布卡尔船长告辞说: “非常感谢您收留了我们在‘圣—埃诺克’号船上……”“我也非常感谢您的 同胞,莫瑞思船长收留我们在‘世界号’船上……,”布卡尔先生回答。”“那么 我们两清了……”英国人大声说。 “悉听尊便……”“再见……”“再见…… 再无下文。 关于“可卡康”,或者是头足动物,或者海蛇,随便怎么叫好了,不管卡比杜 林师傅如何绘声绘色地大加渲染,很庆幸,“世界号”在新西兰到北太平洋的途中 并未遇见。另一方面,布卡尔先生和伙伴们在从新西兰到欧洲的归途中也不曾发现。 二副科克贝尔于最终还是觉得,是一道速度无与伦比的大浪把“圣—埃诺克”号一 直冲到了北冰洋的浮冰上。 至于让—玛丽·卡比杜林和大多数水手却对他神异的海怪一直坚信无疑。 无论如何,还无法肯定海洋里确实隐匿着这样的动物的。假使鱼类学家已经证 实它们存在着,并且确属哪一科,哪一属,哪一种,那么就要把它们归类,可目前, 还是归入神话之列为好。 接着,布卡尔船长和伙伴们回到了勒阿弗尔,这一次却不是乘他们的海船归来! 不过,多亏在温哥华的维多利亚卖掉了第一舱货,所以出海仍然有收益。 至于“圣—埃诺克”号,损失由保险公司承担,只是船长一想到他丢在极地冰 山脚下的可怜的海船,就不禁热泪盈眶! 至于奥立维师傅和卡比杜林师傅,互相把旅途中打赌输掉的塔菲亚酒和朗姆酒 交给对方。前者对后者说: “怎么样……老伙计……你还坚信不疑吗……?”“是的……在我们遇上这些 事以后!……”“这么说,你肯定自己看见那东西了……?”“就像我看见你一样。” “你是说我是一个……”“对!……因为你不肯信!……”“谢了!”大家看到了, 箍桶匠的想法一点也没改变。他坚信怪物的存在,在他讲不完的故事里,又多了一 个“圣—埃诺克”号历险记!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出海是让—玛丽·卡比杜林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