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第1章 亲这儿 已是隆冬时节,白日落的雪在夜晚结成冰,悬挂在屋檐下。纸糊的白灯笼微晃,晶莹的冰棱倒映着正堂融融火光,安静的夜里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还夹杂着几句抱怨: “凭什么只有我们三个守夜啊,爷爷不是最喜欢三叔了?” “三叔不是去接表姑了吗……” “那其他人呢?那个晦气的苏幼青呢?她克死了爷爷,不应该出来跪着谢罪?” 此时,那个晦气的苏幼青正在折廊尽头的酒房内,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钳制着,压在冰冷的石墙上。 她是一推开门就被里面的人生生扯进去的。 对方的力气很大,单手就能环住她的腰身。而她身上的药性还未退去,软绵绵的,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凌乱的衣角随着她十指的紧攥阵阵颤抖,吻似星火坠入枯草,轻而易举燎成一片。周遭薄凉的空气变得炽热,她残存的理智丝丝抽离身体,向远处飘去。 不知过去多久,男人停下动作,将她反转过来。 手指拂开她唇畔濡湿的发,又去掉她松垮发髻上的钗环。乌黑柔顺的发丝刹那间倾覆白如雪玉的纤腰,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噙满泪水,无言地看着他。 男人瞳孔微缩,似是错愕。 而后一把将她收入怀中,越发放纵。 “小王爷?小王爷您去哪儿了啊——”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幼青浑身一震,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小王爷,有人……” 然而对方动作只是顿了顿,低声奚笑:“有人又如何,这不就是你想的?装什么?”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薄唇一启一合:“先叫人引小王来,再叫人引小王的奴才来。待东窗事发,就能顺利爬上小王的床——” 苏幼青冷汗直冒,声音颤抖却坚定:“小王爷恐怕认了错人!” “认错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薄凉地笑,“苏家嫡长女苏幼青,这么蹩脚的谎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似被雷劈一般,苏幼青浑身僵硬,哑口无言。 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她被算计了! 今夜是云州城老城主魏启阁第二日丧,身为魏启阁第三子,魏行昭即将迎娶的新妇,还没入门就在这关头被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王爷占了清白。此事要公之于众,她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何人如此恶毒,居然直接想她死…… 失神一瞬,她又被面前男人卷进浮沉的海沫,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凝在唇边,都化作声声轻吟,揉散在空气中。 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才重新停下动作。 满是戏谑地看着她,低哑着声音问:“想不想叫人知道?” “不、不想……” “那求我。” 苏幼青委屈得要命,眼前蒙起一层雾水,颤着唇角,声音含泣:“求小王爷……别让他们……知道……” 对方却似乎还不满意,凑近她,伸出手指按在自己唇上:“亲这儿。” 攥紧十指,她闭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踮脚亲了他一下。正要抽身,却被按住后脑,猛地往前一推,被迫加深了吻。 辗转间,温凉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他的鼻尖,他动作微滞,松开了手。又不动声色地扣住她腰间系带上的玉蝴蝶,牢牢攥入掌心。 手指撩起她的鬓发拂去耳后,掐住她纤细的脖颈猛地一提,浅笑着警告:“下次见面,你最好别这么抵着,小王不喜。”说罢敛好衣襟,款款出了门。 第2章 果然是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幼青缓和片刻,沉默地整理好衣衫,沿小路匆匆回到房间。 正在庭院清扫门前厚雪的丫鬟雾菱看到她空手而归,不由得放下扫帚,跟了进去。 “小姐,您不是取酒去了吗?” 是了,她原本是去取酒的。 老城主的突然离世,让府里乱成一锅粥。魏家长子在外巡视,一时半会回不来。剩下的两个,一个断腿没用,一个外出接客,她虽然还没过门,倒成了老城主灵前必须留守的人。 魏家的三个孙子年纪轻轻,嘴却凶得很。为了避开,她主动提出去取祭奠用的酒。 可哪能想到刚推开门就被人拽了进去。 想起那人的霸道侵占,她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幼青勉强压下情绪,“我没取到酒,厨房里应当是有的,你赶紧拿些来。要慢了,那帮人又该骂了。” 雾菱深知老城主那几个孙子闹起来有多惹人嫌,立刻应声退下。 待她走后,苏幼青才敢走到烛光前。镜子里的自己比她想象中还要狼狈,锁骨之下,是如狂风过境般地一大片青紫掐痕。新做的裙子被扯烂,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忍泪水,脱下衣裙丢到空盆里,倾倒烛台,将它焚烧成灰烬。 * 与此同时,皓月堂里,女人的凄厉惨叫回荡在冷风中。 “小王爷,她招了。” 斜坐在软椅上的沈星楼“嗯”了一声。方才的放纵让他一时心神难稳,要不是怀里的娇软眼眸湿漉漉的,声音软糯糯的求,他还真想将她一把裹回来,今宵尽兴方可。 口干舌燥,他屈指抵住额角揉了揉:“怎么说?” “她说是嫉妒苏幼青,不想她嫁给魏行昭,所以才在酒房里燃了绮梦香,引您和苏幼青前去。” 沈星楼呵呵一笑。 淡淡的笑声,让云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不着再吩咐,云奕转身,对行刑的人比划了继续。 这套说辞骗骗旁人可以,骗他,道行未免太浅了些。 区区通房贱婢,要是没有人授意,怎敢算计到他头上来? 外面惨叫渐渐断续,云奕凝神看了片刻,回身请示:“小王爷,那女人身子骨薄,再打下去,魏家那边……” 沈星楼讥诮一笑,从袖中拿出那枚临时起意取来的玉蝴蝶,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道:“魏府的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知道小王在府上暂住,就胆大包天前来爬床,小王容不得这混账事,索性料理了她,替魏府清清门户,正正家风。” 云奕怔了怔,暗道自家主子这颠倒黑白的功夫是越发登峰造极了。 察觉一道锐利的光射来,他想也不想,大声:“小王爷说得是!”又吩咐下去。 在云奕看不到的地方,沈星楼将手中玉蝴蝶悄悄对准燃烧的烛火。 蝶翅上,悄然浮现两个字: 越、窈。 一时间心头翻涌起百种滋味。 想起那双清澈无辜的杏眼,沈星楼眸光深了深。 薄唇微启,无声低喃:“果然是你。” 第3章 还有脸来? 雾菱从厨房取回酒来,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魏家长孙魏锦墨在院子满嘴污言秽语,骂得极其难听。 末了还道:“爷爷要知道你是这种低贱卑劣的女人,九泉之下都得被你气活过来!” 手指收紧,雾菱把酒壶掐得咯吱作响。 忍不住走上前道:“锦墨小少爷,我家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你三叔未过门的妻子,是长辈,你怎可如此放声辱骂?” 苏幼青单薄如纸的身影现在门畔。 她新换了一身白纱素衣,如云乌发用木簪绾起,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无血色,眼神空空荡荡,缓缓走下台阶。 从雾菱手中取过酒壶,对着魏锦墨小声解释:“魏府太大,我没有找到取酒的地方,所以只能回来,叫雾菱再去取一次。” 魏锦墨冷哼:“笨死了你,告诉你酒房在东边折廊尽头,这都找不到!”负手扬头,大步朝前走:“赶紧来啊,不然我还骂你!” 雾菱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嗓子对苏幼青道:“你性子也太软和了些!被个小辈这般数落,怎么都得回他两句,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 苏幼青没有应她,沉默地端着酒壶,跟上魏锦墨的脚步。 雾菱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咬牙暗道到底不是真小姐,飞了记白眼,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 灵堂前的魏锦书和魏锦棋一看到苏幼青,立刻一唱一和地高声挤兑。 “你还知道来?” “你还有脸来?” 苏幼青置若罔闻,走到灵堂跪下,默默烧纸。 火光中,她凝视着魏老城主的灵位,渐渐失神。 如果魏老城主真的在天有灵,知道她冒名顶替,会不会如魏锦墨所言那样,九泉之下被她给气活过来? 可是她也不想的…… “小王爷,您怎么来了!”背后突然响起一声。 苏幼青顿时敛神,身子不自觉僵了僵。 “睡不着,过来拜祭老城主。”沈星楼应道。 饶是她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一束目光正盯着自己。 随后她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黑色蟒靴映入眼帘,她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 沈星楼眸里含笑,眼看她粉软的耳廓漫上深红,故意在她身边蹲下。 瞥一眼她手边那叠放好的纸钱,伸出手掠过她身前,拿了些许。收回手时尾指不经意地扫过她温凉的手背,见她轻轻发抖,不禁更觉有趣。 投了几张纸钱到火盆中,语气正经地问:“你是哪位少夫人?小王看你眼生得很。” 苏幼青头皮隐隐发麻,紧着嗓子轻应:“回、回小王爷的话,妾是三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苏幼青……” 阶下传来魏锦墨的声音:“小王爷,您可和她少说两句话,奶奶都嫌她晦气呢!” “晦气?”他佯装惊讶。 又哂笑着向她靠近一分。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方才用绮梦香的滋味并不美妙,如今药性已过,不妨到小王榻上再来一次,让小王染染你的晦气如何?嗯?” 苏幼青死死咬唇,双颊似要淌出血来。 这次不止耳廓,连脖颈往下,都是热烈诱人的红。 第4章 惩罚 为掩饰心中慌乱,苏幼青赶紧拿起几张纸钱投入火盆。火焰高起,彤彤融融,长密的眼睫似蝶翅般颤动。 沈星楼眸中含笑,又道:“你若不开口,便是默许了。” 苏幼青一惊,连忙拒绝:“不!不行!” 哪知话音刚落,沈星楼倏然沉了脸色。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提起,对外面三个半大孩子道:“你们这未来三婶,实在不懂规矩,小王要带回皓月堂好好教一教!” 魏锦墨摸不着头脑,想问,但被旁边的魏锦书用手肘杵了一下。 魏锦书轻声:“就这么个晦气东西,你管她做什么?” 魏锦棋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娘说过这小王爷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惹不起。” 三人交换眼神,心领神会,垂下头默默侧身让路。 沈星楼一声冷笑。 回头轻瞥苏幼青,见她低垂着眼睑,眼尾鼻尖泛着委屈的红,心尖不免颤了颤。 旋即微勾唇角,将单薄的她像纸风筝般擒在手中,随意拉扯着朝皓月堂走去。 * “洗过了?”沈星楼温热的呼吸薄薄覆在她的肩上。 少女特有的温香比方才酒房里刻意燃烧的绮梦香更为诱人,不待苏幼青答,他已经迫不及待扯开她的束腰。 苏幼青抵了一下,忽而想起庭院里两个仆人正在清扫的血迹,又默默放下了手。 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沈星楼略是敛眸,手指挑起她尖巧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正眼瞧过小王,怎么,看不上?” 苏幼青顿时抬眸。 慌张的清澈眼眸中,瞬间铺满面前人的影子。 她怔了一瞬。 同想象中那种令人厌恶的浪荡纨绔不同,沈星楼的脸简直堪称完美。一双桃花眸似春风融融,高鼻薄唇,肤色如玉,配上线条柔和的轮廓,竟十分的俊美。 沈星楼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戏谑:“看得痴了?” 苏幼青又赶紧垂眸,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手。 沈星楼静静审视她片刻,转过身抬起双臂,语调慵懒:“替小王宽衣。” 她硬着头皮上前。 上好的金蚕纱质地轻薄滑腻,只需轻解,便落去地上。 烛光勾勒出他的背部线条,宽肩窄腰,双臂紧实。雾蒙蒙的光晕中,朦胧旖旎,竟生出丝丝欲。 苏幼青神思微飘,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 一道冷光突然从前射来。 见沈星楼侧过半张脸,她颤了颤,赶紧回神,蜷起手指等他发话。 却不料被他一把拦腰钳住,直接掀去床上。 背后滚烫的温度如海浪席卷般熨来,霸道蛮横地将她圈占入怀。她的手紧贴床榻,一点一点捏皱锦被,但很快就被他抓住,强行分开手指,紧紧相扣。 “你刚才在想谁。”耳畔传来他发狠的声音。 苏幼青皱起小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妾……谁也没想……” “撒谎,”他低声冷笑,“撒谎是会有惩罚的。” 身子猛地僵硬,一瞬间,苏幼青脑子尽是空白。 第5章 别闹了 床头烛台上,蜡泪颗颗跌坠,从灼热到冰冷,又直至屋中最后一点光堙灭,这场荒唐才渐渐落下帷幕。 苏幼青紧闭着眼睛,娇嫩的唇抿成一线,她不敢也不愿去看清身边人,柔弱的手指死死捏住被角,身体颤个不停。 沉浸在狂欢中的沈星楼难以瞬间抽离,神思半朦间,忍不住将苏幼青揽入怀中。温热的胸膛贴着她颤抖的背,片刻后,他半眯眼眸,沉声开口:“你很委屈?” 苏幼青的嗓子疼得厉害,勉强吞咽了一下,没有应声。 沈星楼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如铁般的手指钳住她的脸,迫使她转身。 “说话!”冰冷的两个字似寒冰化刀,刀刀往她身上割。 苏幼青吸吸鼻子,摇头:“不委屈,能伺候小王爷,是妾的福气……” 沈星楼讥诮:“才说过,撒谎是会有惩罚的。”手指顺势下走,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脖颈,唇瓣贴近耳垂那一颗朱砂小痣,有意无意地撩拨。 苏幼青本就浑身难受,在他这般捉弄下,冷汗层出不穷,胃里也开始阵阵翻涌。迷迷糊糊间,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往里嵌。 察觉她的异样,沈星楼动作顿了顿。 “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含糊不清的哼声。 沈星楼捻捻手指,发现指尖满是冰冷的汗,又赶紧去探她的额头。 不探还好,一探之下,怀中娇软竟狠狠一沉。 “云奕!”他声音添了慌张,“赶紧去叫大夫!” * 苏幼青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宫中,站在琉璃湖畔,同她有婚约的沈清越也在,年少的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沈清越一如既往的讨厌,嘴里一口一个“小灾星”,恨不得把她那晦气的命格踩去地上,再狠狠碾成粉末,随手扬去风中。 而她也不落下风,叫着“大叛徒”,张牙舞爪,要冲上去挠他。 这样的闹剧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可这次,在她往前扑的那瞬,对面的少年却一反常态地向她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语气宠溺,又带着两分无奈: “窈窈,我们别闹了,好好在一起,行吗?” 她愣愣抬头,眼前清俊的脸赫然一变,成了沈星楼。 那双桃花眼眸内春光融融,正低头凝望着自己,像在期待着什么。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般,重重顿跳,苏幼青受惊不浅,蓦然清醒。 浑浊的烛光刹那间撞进眼眸,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巧不巧,和那双桃花眼眸会个正着。 “感觉如何?”沈星楼温热的手掌覆了过来。 苏幼青吓得连连往角落里缩。 沈星楼脸色僵了一瞬,眸中关切似脆弱的琉璃,瞬间破碎消无。 周遭陷入死寂。 她小鹿般的眼眸颤烁着,怯怯看沈星楼。 半晌过去,她才壮着胆子纤声解释:“妾方才做了个噩梦,一时没看清,以为……” 沈星楼略是侧首,截断她的话:“以为小王是你那梦里的修罗?” 苏幼青的心顿了一顿,不知该怎么回答。 想起先前,一旦她的反应不合他意,他便发疯般地擒住自己磋磨,浑身又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第6章 始末 窗外阴沉的光渐渐照进屋中,烛光淡去,而白光越发明亮。 沈星楼沉默地看着颤抖的她,一时竟不敢再伸出手。 “小王爷,”云奕站在帘外,“药熬好了。” 像是救命稻草,沈星楼骤然敛神,侧眸回应:“端来。” 没想到还有外人在,苏幼青一张病色小脸顿时涌起难堪的红,整个人快速缩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丁点儿。 沈星楼回头见她这模样,扬手示意云奕出去。 捏住勺柄,搅动药汁,看了她片刻,语气淡淡:“苏家不是大户人家?苏小姐的身子骨如此弱不禁风,倒像是遭受虐待。” 眼睫颤了颤,她有口难言。 真正的苏幼青早在送嫁途中失踪,至于她,不知是命好还是不好,才从龙潭逃出,又落入虎穴。 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七日前她身中游线金针,所有穴脉皆被封,玉灵山修炼八年的本事尽失,形同废人。宫里前来擒她回去和亲的侍卫穷追不舍,她凭着一口气逃出玉灵山,却因精疲力竭,昏倒在路旁。 再次睁眼,她已身穿嫁衣,手脚被捆,坐在喜轿中。 那个叫雾菱的丫鬟告诉她,他们这一行人从苔州而来,要前往云州城。云州城的魏老城主突然病重,魏家急传书信,要她们家小姐苏幼青提前婚期,嫁过去冲喜。 哪知苏幼青半路失踪。 雾菱和苏幼青的乳母找遍附近,末了,发现昏倒在旁,和苏幼青年龄相仿的她。二人一合计,就先把她带了回来应急。 “魏老城主一家,是得罪不起的,”雾菱说,“你要是懂事,合该你这辈子吃香喝辣享富贵。” 话锋一转,又问:“你叫什么?家住哪儿?” 她脑子有些混沌,但也听明白了雾菱和乳母的话。思忖片刻,她决定暂且认下苏幼青的身份来保住性命,于是摇摇头,虚弱地回: “我叫苏幼青,家住苔州。” 而如今这世上,除她以外,恐怕再无人记得曾经有个公主,叫舒青窈吧! 当年母嫔受人陷害,惨遭横死,她又困于彗星扫尾之象,早早被赶出宫门。要不是赫特族前来求娶嫡亲公主,明僖帝舍不得嫁宫中那几位养尊处优的,也不会想起远在玉灵山的她来。 想起明僖帝,她嗤之以鼻。 这个本被她称作“父皇”的人当真打了一手好算盘。 赫特族野蛮不堪,杀人如麻。以前交战时,云国女子落入他们手中,短短几日就会被折磨到体无完肤,最终凄惨死去。 可若死的是她,云国却能凭借她的死向赫特族发难,从中获利。 她好不容易活下来,绝不甘心死于利用…… 转念一想,魏行昭是她本该嫁的夫婿,可眼下她已在魏府待了两日半,夫婿连半个影儿都没见着,魏家人又待她如此苛刻。就算她诚心想嫁,也不见得日后有好日子过。 反倒是眼前这小王爷,虽不知他底细如何,又能否保得住她,可眼下他对自己有兴趣,兴许可以助她跳出这火坑。 不由得微微敛起双眸。 自离宫后,八年里她都谨小慎微,规行矩步,生怕像母嫔那般被人拿捏陷害。若非眼下置身险境,她都快忘了以前…… 苦涩的气息近在咫尺,舒青窈蹙眉,脱口而出:“好苦!” 第7章 你也配? 沈星楼唇角抽了抽。 旋即拉扯下她的被子,把药碗往她手里塞: “自己喝!” 还真把他当伺候人的了。 舒青窈暗暗扁嘴,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碗沿,手一抖,险些把碗丢掉。 又在沈星楼冷冽的注视下,不得不重新伸手接过。 “这是什么药?”她嗫嚅。 “避子药。”他声音里带了三分讥诮。 话虽如此,以她目前的身子,别说有孕,就连熬过年关都成问题。 也不知那个苏家是怎么待她的,五年前她明明还张牙舞爪,活蹦乱跳…… 舒青窈垂下黑密如扇的眼睫,低着头,沉默地喝起了药。 见她这般,沈星楼不免又揶揄:“不愿喝?就这么想怀上小王的子嗣,然后当王妃?” 这话着实噎人得紧,舒青窈从苦涩中短暂地抬头,回道:“这药本就难喝,小王爷能高抬贵嘴,先安静会儿么?” “放肆!你可知在和谁说话!”他磨牙。 舒青窈没有应声,重新把头埋入药碗间。 好不容易喝完,又喘息片刻,她重新对上面前人阴沉的桃花眼眸,平静道:“小王爷误会了,妾是魏三少爷早就定下的妻,如今只等服丧期过,便嫁与他。此后两心不移,白头到老。” 本是实话,于沈星楼来说却无比诛心。他怒极反笑:“好个两心不移,白头到老!你已是小王的人,还想另嫁他人?” “那小王爷是要娶妾为妻?” “你也配?” 舒青窈轻笑,语气无奈:“小王爷既不愿这样,又不愿那样,到底要妾如何呢?难道,妾该以死了结这场冤孽?” 沈星楼的心尖颤了颤。 他没想过该如何。 他只是气不过,五年前这丫头分明答应了要等他回来,如今却改名易姓,要彻底背他而去!要不是机缘巧合同时出现在此,恐怕余生都将彻底错过! 所以清醒后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放过她,要好好惩罚她,就像曾经年少,她花样百出捉弄他那样…… 良久,沈星楼才渐渐敛回神思,语气冷淡薄凉:“死,你想都别想。这场游戏,由小王开始,自是由小王结束。” 舒青窈清澈的眼眸沉了沉,手指轻攥衣角,不知在想什么。 他赶紧补上一句:“你要是敢跑,小王定会派人前去苔州,把你家中三十六口悉数绑来,严刑拷打,逼你现身!” 舒青窈:…… 关于苔州苏家,她只是从雾菱口中了解到两分皮毛,连人家门具体开向哪边都不清楚。 连连摇头:“妾不会跑,只是妾始终和魏三少爷有婚约在身,如今又身在魏府,万一他想……” “不会有‘万一’。”沈星楼眼角眉梢添了抹谑意。 舒青窈怔了怔,不知他这斩钉截铁从何而来。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颔首:“那,妾一切都听小王爷的。” 话音刚落,门外猛地人声嘈杂。 舒青窈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沈星楼一声嗤笑。 旋即他问:“准备好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