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一(下):建国》 第一章 “先生,您回来了。”管家迎上来服侍刚进门的主人。 阿比塞尔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进他手里。 “夫人呢?“夫人正在房里为今晚的宴会做准备。”“嗯。”阿比塞尔边解着领带,继续往二楼前进,矫健的步伐明显轻快许多。 他的心思仍然迥转在白天的公事里。 勒里西斯民主共和国已经建立两年了,所有制度终于开始出现规模。其实这两年并不全都是这样顺利。对手一个内战近三十年的国家,要把一堆烂摊子在短短数年内解决掉,谈何容易? 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洛提成为新国家的第一任总统。 这个决定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包括洛提自己。 延宥多年的内战可以说是在阿比塞尔的领导下走向胜利,每位人民都期待他会是开国第一任总统,没有人想过这个位子由其它人来坐的可能性。 阿比塞尔第一次向所有革命军高层提出这个建议时,所有人都反对,也包括洛提,但是最坚持的人是阿比塞尔。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法治是一切的基础。 军政府的垮台,和他们滥用权力玩弄法律有极大的关系。 阿比塞尔仔细把这几十年来军政府立的法条都看过一遍,其中竟然有“偷盗最高领导人家中花苗者处以极刑”的荒谬条例,而且还不少条。 当民众安分守法,而特权阶级却在横行不法时,制度被破坏,民怨丛生,国家当然大乱。 革命军之所以能快速壮大起来,也跟阿比塞尔加入之后,严厉把持军法、整顿风纪有很大的关系。 阿比塞尔非常明白,在新法推行时必然会踩到不少既得利益者的脚丫。身为一个总统,尤其是一个乱世刚平的总统,他必须对许多事暂时妥协,以争取同情和支持。但是身为一个司法部长就没有这样的顾虑。甚至,如果你有一个圆滑的朋友愿意帮你,两人黑脸白脸一起上阵,许多律法推行起来会更得心应手。 两人深谈一夜之后,洛提不愧是他搭档多年的老友,立刻明白了他的用心。 就这样,洛提成为开国的第一任总统。 为防止昔旦人独大的情况再度发生,总统必须受国会制衡。总统之下设一位副总统,乃虚位元首,只在总统出行或无法视事时接手国务——众人坚持阿比塞尔如果不当总统,起码必须兼任副总统。他明白这个国家需要有一个精神象征,在人民心中那个人是他,所以同意了。 总统之下有行政、国防,财政、司法四个部门,国会则负责监督整个政府的运作。 当时大家都想,阿比塞尔既然不当总统,好歹当个第二把交椅的行政首长吧? 他没接。 那就干老本行接掌国防部,管管军事吧?他也没接。 再再再怎样总会想管管钱吧?财政可是一国为了让国家尽早稳定,他严格要求各地警察系统维持社会秩序。由于不少偏远地方还有旧政府军的流匪横行,小区域战事仍时有所闻。社会安定便格外重要。 同时他大力革新狱政,要求不能再有刑求、收贿一事,所有人犯必须依法审判才能做处置,不能屈打成招,警狱政人员须维持清廉,违者加重处罚。 一开始各地监狱还是很乱,毕竟这些人已经习惯旧政府那一套。你看中哪家人的东西,安个罪名把那家人下狱,东西就全是你的了。再不听话?直接进黑牢弄死你,死人也就不会喊冤了。 阿比塞尔一发现有哪些地方的监警人员屡劝不听,也不多说。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个吃素的,一只豺狼不听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另一群豺狼去教训它。 他直接把这些监警人员丢进被屈打成招的人牢里——据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人活着走出来。 许多典狱长或警长发现这个司法部长不是开玩笑的,大怒之下,干脆给他搞罢工。 这些人可是既得利益者,要他们放弃到手的权力是不可能的。 他们原以为串连罢工会逼得中央不得不屈服,但是总统完全站在司法部长那一边,所有罢工的人在第一时间被免职,由副手直接升任。若副手也罢工,由下一职等最高人员升任,依此类推。 不只是这样而已,中央主动派人调查罢工者以往收贿和陷人入狱等等不法情事,一律全责追溯。一堆人全吓傻了! 其实,阿比塞尔本来就是故意逼他们闹这一场。 很多监警人员作威作福惯了,本来就很棘手。 与其慢慢阵痛,不如趁现在局势未定,一口气把脏血统统挤出来。 通常没参加罢工的副手若不是平时比较安分守己,就是懂得审时度势,由他们升上来接任,比那帮傲慢的旧人配合度高多了。 国防部长那头也全力支持他,在罢工最高潮警察不够时,派出军队来维持地方秩序。 他们几个老战友连手,连旧政府军都打得倒,何况一群跳梁小丑? 洛提再站出来扮白脸,说监警人员若支持新法,推行新治,一切既往不咎,风潮终于渐渐平息,该换的人也都被换掉了。 总的来说,过去两年勒里西斯依然在阵痛期,但民众渐渐相信,他们可以看到一个更清廉的政府。 阿比塞尔大步踏上二楼,女佣和他错身而过时,恭敬地唤了一声。“先生。”“嗯。”一打开房门,急躁的心缓和下来。 一股属于女人的淡雅香气弥漫在主卧室里,这是半年前所没有的。他深呼吸一下,刚硬的脸颊霎时被温存的笑意软化。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显开几颗钮扣,顺便看看那个应该在房里的女人芳踪何在。 浴室门打开,一张敷着白色布膜的脸冒出来。 “我就觉得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布膜脸对他吐了下舌头,然后缩回去。 他微微一笑,走到四柱床畔坐下,一整天下来的忙乱,在这一刻全化为乌有。 浴室门再度打开,他的老婆终于走了出来,这次脸上没有那张白布膜了。 朱菲雨坐在梳妆台前,自在地进行保养大任。 天下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尤其在勒里西斯这种又热又干的国家,保养可是相当重要地! 坐在床上的男人。两手往胸前一盘,颇有兴味地观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先拿出化妆水往脸上拍,再按两滴保湿凝露,接着上美白精华液,然后是嫩白乳液,一道一道复杂得要命。 “女人就是麻烦。”末了,那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眉一挑,丢下一句低沉的结论。 “女人把自己弄得白嫩嫩香喷喷,最后便宜的还不是你们?”低笑声震了开来,阿比塞尔将她抓进怀里,低头埋进她后颈。 “我来闻闻看香不香,软不软。”他的菲雨,全天下最矛盾可爱的女人。可以在沙尘连天的山洞里生活一年,除了清水完全不需要任何保养品,也可以在发现他漏带了一堆她的瓶瓶罐罐而哇哇大叫。 “你一定要这样蛮干吗?好好的讲不行吗?我又不是不跟你回来,你好好的去接我,让我自己收拾行李会怎样?你知道我那罐海洋拉娜精华霜花了多少钱买的吗?我连拆都还舍不得拆,你竟然就把它留在台湾!你要到哪里去赔我?勒里西斯有海洋拉娜的专柜吗?”当时菲雨气得直接踹他一脚。 蛮干的人到底是谁?阿比塞尔抚着被踹中的地方,只能苦笑。 她是全世界第一个敢殴打前革命军领袖兼现任副总统暨司法部长的女人——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今晚不想出门了……”阿比塞尔埋在她香颈间咕哝。 菲雨为他难得的孩子气轻笑。 “人家洛提平时那么挺你,你好歹去为他站站台吧!”今天的晚宴在总统府邸举办,受邀者是一群来自欧美国家的富豪。 勒里西斯位于欧亚非三大洲的交界处,临近地中海的那几个港口城市占绝佳的据点,而长年未开发的东漠地区更可能有石油、铁矿等等丰富的矿藏,在国际间已经成为一个最具开发潜力的国家。 往年因为军政府采锁国政策,各国企业不得其门而入,现在新政府采开明作风,积极鼓励外资入境,早就让许多投资家蠢蠢欲动。 勒里西斯急需要外汇来源,而眼光奇准的西方富豪早在新政府成立之时,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 今天来的是第二波,也是财力最雄厚的一团,所以洛提需要几个政府高官一起出席,在这群富豪面前展现团结一致的形象。 “好吧。”阿比塞尔一副很勉强的样子,从她的芳软里抽身。“孩子睡了吗?”“还没,保母正在喂他吃饭,我交代她八点半一定要让孩子上床睡觉。”阿比塞尔很爱他们的孩子,却对当爸爸的这件事不怎么有经验。有时候看见儿子,他会先站着不动,然后脑子里好像突然有一根筋提醒他。 “喂,你应该抱抱他哦!”他才陡然省悟,赶快把儿子抱起来。 而两岁大的儿子对这个威严的爸爸很是忌惮。每次两人狭路相逢就开始大眼瞪小眼,瞪到阿比塞尔抱他为止。 这对父子实在是菲雨看过最妙的一对! “最近你一直在担心的公事有进展了吧?”菲雨感觉他的眉宇比较舒缓了。 “嗯,狱政司长的人选终于找到了。”他愉快地道,已经很习惯两人能互相感应彼此的情绪。 “那就好,这表示我们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阿比塞尔歉然地抚上她渐渐鼓圆的小腹。 去年的监警员罢工只持续了十几天,后续效应却激荡了好一阵子。 虽然有些监狱和分局的主管由副手接命,可是有些找不到合适人选的,就只能由军方暂时代管。 阿比塞尔表面上没说,其实让军队的势力太过干涉内政并不妥当,即使多亚是来帮他的。所以最近这一年司法部大力在招考监警人员。 人才的招募本来就是最困难的,他为了找出合适的主管,颇费了一番脑筋。每天早出晚归,几乎都在忙这事。狱政司负责监督全国狱政人员,司长本身的清廉和道德标准最重要。阿比塞尔嫉恶如仇,对于上一任乡愿的司长完全无法忍受,把那人踢掉之后,找了好久才终于有了理想的人选。 在人选未找到之前,他有时连晚上躺在床上都睁着眼睛在想公事。菲雨又有了身孕之后,精神各方面都较为敏感,他睡不着,她便也跟着没睡意。 “从现在开始,你和儿子一样,每晚八点半就乖乖上床睡觉。”他低声道。 虽然菲雨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却一直遗憾没能见到她怀孕的过程。 他想要看着心爱的女人,肚子因为怀着他的孩子而渐渐圆大,曲线变得娇软丰盈,而他能在她不适的时候帮她揉揉背,为她做一些只有丈夫能做的事。 如果是以前,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完全换不到阿比塞尔的注意。男人的心就应该放在外面开疆拓土,生儿育女是女人应尽的天职。 但是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你真心爱一个人,不会只想把她丢在家里当摆饰品,你会想要参与她生命中的每个阶段。看她开心,看她生你的气,看她为你担忧,看她生下你们的孩子。 接她回来才半年,每一天结束时阿比塞尔都无法理解,过去分离的两年,甚至,更远之前还没有认识她的人生,自己是如何过的? 宽厚的大掌在她略突的小腹上轻磨,他低下头,轻轻说。“小子,这是你老爸的手,要记住。”“我拜托你,现在才四个月大而已,连胎动都还没有。”菲雨轻笑。“我的儿子和别人不同,一定记得住。”他坚持道。 “如果是女儿怎么办?”她调侃他。 “女儿……”他的神色温柔。“女儿就没关系,可以多宠一点,不急着太早训练。”“孩子还没出生你已经在重女轻男了?那老大好可怜,认了爸爸才半年就已经失宠了。”“要做我的儿子就要有心理准备,将来一定要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的门下不出软弱无能之辈。”这个爸爸很骄傲哦!菲雨格格直笑。 “好了,快去换衣服,我们快迟到了。待会儿洛提要是又讲什么风话,你负责把他带开,不然我就让那群富豪瞧瞧新任总统掉进水池里的精采画面。”他眷恋地啄吻着她的唇。 “还有,你最好保证那群富豪里有海洋拉娜的总裁!”某人气愤地补一句。 可恶的三姊!为了惩罚她闷声不响把宝贝外甥给拐到一个几千里以外的地方,竟然把她的海洋拉娜扣了下来,没有连同其它保养品一起寄给她,真是气死人! “啊,真的快迟到了。”聪明的阿比塞尔完全明白何时该撤退,连忙放开妻子,速速闪进浴室里。 第二章 菲雨挽着阿比塞尔的手臂,款款踏上总统府的红地毯。阿比塞尔穿着米白色的传统长袍,将他笔挺修长的身躯衬得更勇武不凡。菲雨自己则是一袭简单的黑色软缎小礼服,高腰的剪裁从胸部下缘散放而下,掩住她开始圆突的小腹,衣缘和裙尾都缀上透明晶珠,走动时仿佛踩着夜里绽放的星子一般。 “司法部长阿比塞尔夫妇莅临!”门房高唱。 宴会厅里的贵宾一听到阿比塞尔的名字,全都眼睛一亮地转过头来。两人出色的外表立刻引来赞赏。 菲雨发现他们马上被一群热情打招呼的贵宾缠住了,所有人双眼直直盯着阿比塞尔,满脸崇拜,简直像在看着活生生的传奇一样。 事实上,阿比塞尔确实也是个活生生的英雄典范无误。 并不是她不出色,所以没人注意她,而是阿比塞尔在国际间的知名度太高了,每个人都对这位不败战将充满了兴趣。前阵子美国军方甚至想邀请他为新兵演讲游击战的技巧,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回绝了。 一堆人来握完手之后,接着便轮到了他身旁的娇小女人。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竟有一张清灵的东方脸孔,而且还是阿比塞尔的妻子,这中间就不知道有多少令人感兴趣的故事。 “夫人,在下爱德华-休斯爵士。”一位英国绅士对她弯腰微躬,充满了翩翩风度。 “您好。”菲雨亲切地微笑。 “霍华-克劳斯。”另一个人执起她的手背在嘴旁一吻。 “您好。”她落落大方地和每位贵宾寒暄几句,称职地扮演着半个地主的角色,每位贵宾如沐春风。 阿比塞尔则是老样子,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对每个人点头。 洛提远远看到他们来了,可是与三位投资者相谈正欢,只是遥遥举一下酒杯,没有立刻过来解救他们。 终于应付完一串人,菲雨连忙拉着阿比塞尔匆匆闪进舞池里。 “我的天,你的粉丝团怎么这么多?”嗯,这男人带起舞来还满有模有样的,看来以前没说谎,学生时代真的闯过不少舞会的样子。 阿比塞尔看她一眼。“以前还在打仗时,接受过几n的采访。”她知道,她看过。 “好难得我们刚正不阿的阿比塞尔,竟然也会上媒体出风头。”菲雨调侃他。 阿比塞尔又看地一眼。“又是为了谁呢?”菲雨一怔之后登时会意。当时她已经回台湾了,阿比塞尔知道她只能从媒体上得知他的消息,所以才会破例接受采访的吧? “笨塞尔……”她心中柔软,温存地倚在他肩头。 他的手臂略略收拢,将她拥住。满屋子的热闹完全干扰不到夫妻俩的幸福。 “阿比塞尔!”偏偏有人就是喜欢煞风景! 听这声音……她先对老公扮个鬼脸,看见他露出淡淡笑意,才转身一起面对来人。 “多亚。”阿比塞尔随意地点了下头招呼。 “阿比塞尔,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国防部长多亚完全当作她不存在,注意力直接放在她老公身上。 菲雨知道多亚不喜欢她。他本人也毫不掩饰这一点。 他的不喜欢倒是和个人好恶无关,而是阿比塞尔过度宠爱她的行为让他看不过去。当初她被送走的时候,阿比塞尔为了想去追她还和他们几个好朋友动过手,更让多亚不爽之至。 在多亚的观念里,女人就是放在家里生儿子做家事用的,男人不应该放太多心思在女人身上。 阿比塞尔竟然为了一个女人险些失去理智,简直太令人看不顺眼了。 身为好朋友的他当然不能怪自己的老战友,所以结论是。菲雨是个迷惑男人的祸水,对阿比塞尔一点好处都没有。 两年后她被阿比塞尔接回身边,多亚发现她已经为阿比塞尔生了一个儿子,才露出一副“你这个女人终于派上一点用处”的表情。 唉!菲雨决定了,她一定要致力手提升勒里西斯的妇女地位。 “有事明天上班再谈吧,今天晚上是来妈洛提撑场子的。”阿比塞尔对老朋友的态度就和煦许多。 “嗳!一点小事而已,两分钟就讲完了。”多亚理也不理他身边那个女人,硬把他拖走。 菲雨又好气又好笑!喂,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据她最近一次的健康检查,她还没有变成透明人耶。 “可怜的菲雨,又被丢在一边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是啊,我们女人就应该赤着脚待在家里煮饭和怀孕才对,阿比塞尔老是带着我四处跑,真不知道他哪一根脑筋有问题。”菲雨回过头。 “可能因为你若待在家里煮饭,阿比塞尔迟早会食物中毒吧,所以还是放在身边安全一点。”洛提笑嘻嘻的向她伸出手。 “他还没有食物中毒之前,我应该就先把自己毒死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完,洛提哈哈大笑。 菲雨常觉得洛提就像她的另一个哥哥,没事很喜欢逗惹这个妹妹,却绝不让她在别人那里受委屈。 假若有一天她和阿比塞尔吵翻,多亚想也不想一定会认为错在她身上,阿比塞尔应该休了她。 洛提却会把阿比塞尔骂个臭头,要他回家向她下跪道歉。 怕她身子重,站久了会腰酸,洛提扶着她到旁边的空桌坐下。 “不错啊!回来才半年,肚子里马上四个月了,看来阿比塞尔很努力,一点时间都没浪费。”“你少贫嘴,别忘了总统犯法与庶民同罪。”菲雨双颊飞红悴了他一口。 “吓!这下就抬自己的司法部长老公出来吓人了,我犯了什么法?”“妨碍市容的法。”菲雨正经的说。“你站在我面前,有碍观瞻,害我产生心理障碍,我要另外要求国家赔偿!”“哼,女人!”每次斗败了就这句。她得意地笑。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洛提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为她端了一杯果汁。 一提到这件事,菲雨的脸就绿了。 “现在连宝宝的性别都还不确定,没有办法先取,不过我坚持取名字一定要由我来。”她重重地说。 洛提嗤之以鼻。 “你老是取那种怪名字,什么“建国”……”这个中文被洛提一讲还真的怪腔怪调的。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取这种名字?将来长大会被取笑的,还是让塞尔取得好。”“塞尔取的名字哪里好了?”她恼怒道。 “诺兰索纳贝-固勒贾莫尼卡-埃勒维亚德。哪里不好听了?”洛提夸张地说。 “这么长!叫完之后人都没气了!”她怎么会知道,原来勒里西斯人以名字长为美? 菲雨真是后悔莫及。 他们母子刚被接回来时,她向阿比塞尔解释过“建国”的含意,阿比塞尔觉得这名字很好,于是从勒里西斯的方言里,取了一个和“建国”同义的字做为户籍上的名字,结果……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哪里会不好叫,阿比塞尔自己本身的名字也很好啊!”洛提用力点头。“阿比塞尔洛弗斯特-吉比亚左-喀罗斯-埃勒维亚德。”菲雨第一次听见阿比塞尔的全名时差点昏倒。 以前以为“阿比塞尔”这个名字叫起来麻烦,所以大家才叫他短一点的“塞尔”,谁知道原来“阿比塞尔”本身就已经是简化过后的名字了! “我的孩子绝对不能叫一长串喀喀勒勒德德的,所有孩子的名字绝不超过两个音节!”她决定坚持到底。 “来不及啦,就我所知,阿比塞尔已经为你们家的诺兰报好户口啦。”洛提哈哈大笑。 菲雨气得抽出吸管丢向他。 “菲雨,我爸又逗你生气了?”另一张熟面孔笑嘻嘻地加入他们。 今年十七岁的西海越来越俊美了,和英气勃勃的叔伯们是完全不同典型的美男子。 国家新成之后,洛提安插儿子在总统府的侍卫队里当差,但菲雨回来之后,坚持他应该回学校读书。雅丽丝是照例没有意见,看老公怎么说就怎么算。洛提拗不过她,答应让西海白天回高中念书,不过放学照样要到侍卫队操练。 “西海,来,你把阿比塞尔的全名不能停的念十遍。”菲雨拉他坐下来。 “噢!阿比塞尔洛弗斯特吉比亚左喀罗斯埃勒维亚德阿比塞尔洛弗斯特吉比亚左喀罗斯埃勒维亚德阿比塞……喀勒……喀啰……吉比亚……”吃螺丝!西海不服气地抗议,“你和爸爸斗气,不要把气发在做儿子的身上吧?”“看吧,谁能把这一长串名字叫得又响又亮的?汤姆汉克、吉米哈法、朱建国,这样的名字多好。”菲雨横洛提一眼。 “不行啦。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生辰八字那一套吗?我们勒里西斯人就讲究名字这一套。名字越长的人,将来越能立大功做大事,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西海很难得的竟然站在别人那边。 敢情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一串长名字? 菲雨放弃和他们争了。 “可恶,朽木,我要去找东西吃,不理你们了。”“塞尔,听说你对狱政司长的人选一直很头痛,我这里倒是有个人想推荐给你。”多亚一将他拉到角落,开门见山就说。 阿比塞尔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一杯酒,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视全场。多年来养成的警戒习惯,一时半会间还改不掉。 “哦,哪个人?”“艾莫的弟弟。”多亚道。“我最近刚从东漠回来,顺便去看他暂时接管的帕斯洛监狱。帕斯洛关的都是重刑犯。以前一天到晚暴动,艾莫的弟弟去了之后打理得并井有条,倒是个人才。”阿比塞尔对好友微微一笑。 “谢谢你,可是我今天正好找到人选了。艾莫的弟弟若真的如此称职,我倒是希望他能直接接管帕斯洛,只是不知道他个人的意愿如何。”“你这么快就找到人?是谁?”多亚感到意外。 阿比塞尔淡淡道。“你不认识,他是以前埃拉卡部落的长老之一,在族内颇受人敬重的仲裁者。我和他谈过,发现两个人理念很相近。我想让他先试试看。”多亚点点头。“那就好。我本来担心你一直找不到人,既然找到了,我就不多事了。”顿了一顿,他突然又唤道。“阿比塞尔……“嗯?”阿比塞尔的眼神落回好友身上。 “我知道你很积极在替换掉军方留在狱政系统里面的人,有些话我就先说了,我不希望你认为我的人留在里面是为了卡位夺权什么的,推荐艾莫的弟弟也是觉得这个人很适合——”阿比塞尔立刻打断朋友的话。“多亚,这个新政府里就算有争权夺利之辈,那也不会是你和我。”他不是在说客套话,多亚是游牧民族出身,天生有着游牧民族的率直骠悍,如果让他选,多亚宁可回老家当那快意驰骋的一族之首,都好过来当这劳什子国防部长。 “那就好,有些事我只是想先说清楚,我不希望新政府一建立之后,大家反倒当不成朋友。”多亚登时放心下来。 “有一点你倒是没说错,我希望军人可以退回到军人体系去。”阿比塞尔诚实地看着他。 “这点不是针对你,就算我自己是国防部长,做法也会一样。军人不应该干政,你现在只是帮我一个忙而已,我不想以后反而害得你立场尴尬。”多亚一听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感动。 “总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我的时候就说一声,我这头有什么难题,还是会来找你商量,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多亚痛快地拍他肩膀一记。“你以为我干嘛拱你这家伙出来兼副总统?就是不想让你窝在司法部里只管自己的事,你认命吧!”两个人相视而笑,举杯轻碰一下。多年来的默契,在一饮而尽的酒液间流动。 阿比塞尔随手放下酒杯,眼光落在人群间一抹娇娜多姿的纤姿上,严肃的黑眸登时放柔了。 多亚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塞尔。你真的不考虑把玛亚接回来?”“这件事就别再提了。”阿比塞尔淡淡地道。 “如果你是怕你的女人反对,我帮你跟她说!”多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得很。 “这件事是我自己反对。你有任何不满冲着我来就是了,不要老是为难菲雨。”阿比塞尔的语气更淡。 菲雨刚发现勒里西斯的男人可以娶四个妻子时,曾经脸色大变。 其实法律上规定还是一夫一妻制的,只是在传统风俗上,勒国受邻近回教文化的影响很大,许多男人依然保有多妻的做法!只要得到大老婆首肯,男人就可以再娶三个妻子。一般人也会把这三个妻子视为合法夫人一般尊重,只有情妇才是见不得光的羞耻,像多亚自己就有两个老婆。 这是传统风俗和法律的矛盾处,只是一般大老婆都很认分,不会站出来诉请重婚无效,阿比塞尔也很难管束这种家务事。 “你不要这么快拒绝,再回去想一想。”多亚打量那个瘦巴巴的东方女人,怎么看怎么不满意。“那个女人顶多是长得漂亮一点,身体弱不禁风的,能为你生几个儿子?玛亚起码看起来比她强壮多了,长相也没差到哪里去,真不晓得你在想什么。”“别说菲雨正怀着孩子,即使她不能生,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阿比塞尔眼神锐利地射向老朋友。“这件事情你若当我是朋友的话,以后就提也不用再提!”“……哼!”多亚真是郁闷极了。顿了一顿,又补一句。“她为了争风吃醋硬赶走玛亚的传闻也不是从我开始的,你不必对我恶声恶气!我还没那么无聊去传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话。”“等我查到是谁在乱放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阿比塞尔严峻的脸容写满怒立忌。 “我看很难。你是一块烤熟的上好羊肉,人人想咬一口,达不到心愿的人自然会传一些有的没的。”阿比塞尔冷哼一声。幸好菲雨怀了孕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休养,还没听见这些风言风语。 多亚眼看说服他不成,只能摇头叹气。 他们几个男人里,他年纪最大,今年四十,洛提三十八,阿比塞尔将满三十六。 在公事上他不介意听命于阿比塞尔,私事上却常觉得自己长阿比塞尔好几岁,对这个小老弟有一种责任感。 就不知道多几个老婆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好,阿比塞尔硬是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偏偏他和洛提都很护着那个女人,多亚真是越想越郁闷。 菲雨走到餐台前,觉得每样糕点看起来都好好吃。 她原本不好甜食,不知道为什么,两次怀孕期间都对鲜奶油蛋糕情有独钟。阿比塞尔生活俭朴,可是为了她,特地聘了一位面包师父,每隔两天到家里做一堆鲜奶油点心给她解馋。 菲雨拿起一只白色瓷盘,先挑了一个巧克力黑森林蛋樵,眼看水果蛋糕的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片,开心地伸手去夹。 突然,旁边也有一支夹子探向同一块蛋糕。 两支夹子差点撞在一起,同时一愣。第二支夹子立刻礼貌地收回去。 “抱歉,女士,您先请。”菲雨侧眸一看,一位五十来岁、金发碧眼的优雅男士对她微笑。 “我相信我们可以用文明的方法解决这场争端。”菲雨笑道。 她唤来一位服务生,替他们将那块蛋糕对中再切一半,然后两人一人一半。 菲雨指了指盘子里的蛋糕笑道。“我很想以女性的特权将这块蛋糕占为已有,可是我怎能怠慢总统的贵宾呢?希望你不介意这一半和我分享。”那位优雅男士弯了弯身。“我也很想展现一个绅士应有的风范,让您独享整片蛋糕,可是出于我对甜点不应该有的迷恋,我决定厚颜地收下这一半。”两个人眼神一触,同时笑了起来。 那位绅士瞄见了她变粗的腰围,风度翩翩地提议他们去旁边坐下。两人选了一个靠落地窗的桌位,金发绅士先帮她拉好椅子,确定她坐好了,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定。 “希望这个问题不会太冒昧,不过我注意到,您的英文说得极为流利,请问您来自何方呢?”金发绅士问道。 她微微一笑。“我的丈夫是勒里西斯人,不过我来自台湾,研究所是在美国受的教育,您听见的应该是混合了三个国家的口音。”“啊,原来如此。”金发绅士优雅地点了点头。“在下安东尼-佛尔斯,来自英国,但很不幸地在哈佛商学院拿到的学位。”他故意装出浓浓的英国腔,加强那种英国人素来对美国人的优越感,菲雨被逗得格格言笑。 “朱菲雨……啊,抱歉,应该是菲雨-埃勒维亚德才是,我一直不习惯这个复杂的夫姓。”她主动伸出手。“美国布朗大学,地质科学研究所。”“啊,布朗大学,你认识霍华教授吗?”安东尼和她握手。 “当然认识,霍华教授是我的指导教授,佛尔斯先生也认识他?”她惊喜地道。 “我的公司曾经拍卖一块极为罕见的巨钻原石,当时请霍华教授为它的原产地评鉴过。霍华教授是一位国际知名的地质学权威,我非常享受和他共事的那段期间。”“佛尔斯先生……”她若有所思地道。“您是佛尔斯拍卖集团的总裁,安东尼-佛尔斯先生?”“正是在下。”安东尼恭谨地对她弯了下腰。 菲雨沉思半晌,突然开口。“佛尔斯先生,请问您对勒里西斯的历史了解多少?”“请叫我安东尼即可。”安东尼的优雅让人如沐春风。“坦白说,我对勒里西斯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来自于新闻上的报导。我知道它刚从一场三十年的内战里得到喘息,新政府正在积极延揽各国的投资者。”“嗯,我想告诉您一些关于这场内战的故事。”菲雨大略说了一下内战的情况,前任军政府的腐败,以及人民穷苦困难的过去。 安东尼听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埃勒维亚德夫人,我想你和我谈起这段历史,应该不是没有原因的吧?”请叫我菲雨。”菲雨点点头。“军政府垮台之后,革命军从原大将的家中搜出许多值钱的宝物。这些物品若能卖到好价钱,将可以救助许多在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孤儿。我想请问佛尔斯先生,若我能说服总统将这批宝物交给佛尔斯公司拍卖,您是否能实现我的心愿呢?”“菲雨,你的用心相当让人感动。”安东尼的眼中立刻浮上一抹敬重。“若是如此,我建议举行一场国际慈善拍卖会,通常这样的拍卖会可以吸引许多慈善家前来,并且卖出比物品价值更高出许多的金额。倘若有这个机会,佛尔斯集团极乐意为勒里西斯的孤儿尽一份心力。”“太好了,我会和总统商量过,再请相关的部门尽快和您联络。”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络的方法。 一双温热的大手从身后飞过来,覆在她的纤萸上,菲雨转过头开心地笑了。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丈夫阿比塞尔,而这位是佛尔斯拍卖集团的执行总裁,安东尼-佛尔斯先生。”“阿比塞尔?”安东尼被一口蛋糕呛到。 有点狼狈地咽下去之后,他连忙跳起来热情地握住阿比塞尔的手。“阿比塞尔先生,没想到真的能亲眼见到您,实在是太荣幸了!我这趟就是为您而来的啊——不,我是说,我这次会参加总统的邀宴,就是希望能见到赫赫有名的阿比塞尔……啊,当然总统的宴会也是极重要的!”没想到这么优雅的男人竟然也会语无伦次,那神情简直和小男孩终于见到自己最崇拜的电影明星一样,菲雨忍不住格格娇笑。 “幸会。”阿比塞尔照例简短地点了下头。 “塞尔,我替洛提谈到了一桩好买卖哦,回头看他怎么谢我。”菲雨愉快地告诉丈夫。 阿比塞尔对妻子微微一笑,眼底的暖意让他严峻的神情神奇地软化了。安东尼心里啧啧称奇,想不到名闻遐迩的战将阿比塞尔,竟是一位对妻子如此深情的男子。 “将来菲雨若有麻烦到您的地方,还请多多照顾。”因为妻子对安东尼的青睬有加,阿比塞尔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不少。 安东尼连忙点头。 “当然,当然,意义如此重大的事情,佛尔斯集团很乐意能尽一份心力,夫人任何时候都能和我直接联络。” 第三章 叩叩。 总统的办公室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洛提把公文合上,脸上的笑容显示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总统大人,我没有打扰您伟大的办公时间吧?,”菲雨明媚的笑颜果然从门外探进来。 “现在想想今天下午确实满忙的,不是那么有空接见“闲杂人等”……他的芳客马上瞪圆了眼睛,洛提嘿地笑了出来。“要进来就进来,还在我面前耍客套?我还不了解你吗?”菲雨笑容盈盈地闪身而入。今天穿着一件改良式罗马连身裙做为孕妇装,米色的雪纺纱衬得她的白肤更加玉雪晶莹。 “总统大人,我是来向你要一大笔钱的!”“洛提就洛提,少来那套“总统大人”。”洛提示意她在办公桌对面的红木椅坐下。“阿比塞尔是怎么了?穷到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了?”“这笔钱说真的不小,他要养还真的养不起呢!”菲雨愉快坐定位。 “好吧,那我为什么要负责给你?”秘书进来为两人倒茶,有孕在身,她只要白开水就好,洛提为她丢了两片柠檬进去。 “因为我是个有良心的人,在向你要一大笔钱之前,我会先帮你赚钱。”菲雨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那你要怎么帮我赚钱?认识这么久了,洛提还是常常会为她天马行空的思路感到好奇。 “你们从前任大将和他那堆贪污高官家里查封的奇珍异宝目前还堆在库房里生锈吧?”菲雨明媚的水眸笑得弯弯的。“你若愿意照我的方法,我保证帮你赚一大笔钱回来。”当年大将垮台之后,新政府全面查封他的宅邸以及分散在世界各地不同账户里的现金,光现金存款的总合就高达五十亿美金。 勒里西斯的总人口是三千五百万人,国民所得大约是一千五百元美金,也就是说,大将个人的现金资产就占全国人民总收入的十分之一。 而这还不包括他散居各地的房地产、有价债券等等。财经官员估计,如果把所有的资产加起来,大将贪污所得超过八十亿美金。 如果再加上其它官员的贪污所得,勒里西斯每年真正进国库的钱只有零头。 “他是把总税收每年直接汇进自己的账户吗?”菲雨听了错愕不已,阿比塞尔是直接气得脸色铁青。 因为后来充公的金额相当庞大,相形之下,大将家中查扣的珍宝就像是九牛一毛,财政部还没有时间去处理它。 菲雨知道其实新政府对这批东西也有点头痛。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都是财政部直接举行拍卖会卖掉,可是许多东西右价无市。 而且新政府推广廉能政治,阿比塞尔对于查察政府机关的索贿行为更是不遗余力,所以少数国内的富豪也安分很多,不敢大动作的购买豪奢品贿赂,这些宝贝一时之间竟只能堆在国库里蒙尘。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充公品?”洛提的眼中闪过一抹精明之色。 “我的想法是,其中具有历史意义或纪念价值的珍品不妨留下来,收进我们自己的国家博物馆里,至于其它的,就委托国际拍卖公司拍卖掉。”菲雨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的想法啦,但是我个人对那一组二十四张,每张椅面和椅背都镶满钻石的餐椅就看不顺眼得很。”怎么会有人浪费到想去把自己家里的椅子全镶上碎钻,难道不嫌坐起来扎人吗? 西海说得好。“坐上去放出来的屁也不会变香的。”虽然粗鲁,不过贴切。 偏偏大将爱钻石成痴,他家里这类荒谬的奢侈品还真不少! 洛提苦笑。“那种东西还真的很难处理,既不是什么历史宝物,一般人又不会想买。”“我这几天和安东尼。佛尔斯聊了许久,他的一些想法是很好的。这些俗艳的东西,即使一般收藏家兴趣也是有限。如果放在普通的拍卖会上,卖是一定卖得掉,就是价钱的问题而已。 “但是若举行一个国际的慈善拍卖会,将拍卖所得用来支助勒里西斯境内的孤儿,应该会有许多富豪愿意慷慨解囊!讲得现实一点,他们换到美名,还能避税呢!”“原来“有人”事先全想好了。”洛提慢吞吞地道。“现在就来到最重要的部分了。为什么“有人”要我拿一大笔钱给她呢?”“因为“有人帮你解决掉一个大问题啦,难道你不应该奖励一下吗?”菲雨品亮的水眸眨巴眨巴。洛提和她互瞪半响,两人突然大笑出来,菲雨终于老实说。“因为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些物品若是以慈善的名义拍卖掉,你必须将金额真正用在它们筹措的目的上。”“你是指……”洛提挑了下眉。 “有太多儿童在战争中失去父母,女子失去男人,所以我想成立一间孤儿院,和妇女收容所。”菲雨正色道。“目前国内几乎没有比较有规模的收容所,都是各地零零星星在办。我想先成立一个基金会,之后正式向政府提出孤儿院补助的企画案。既然你们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处理那些充公品,那它拍卖回来的所得就算是今年预算以外的,我希望你能答应将这笔钱先保留做为资助儿童和妇女的专款。”洛提把她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倒是可行之举。 建国以来要做的事情还太多,这些慈善方面的计划反而被暂时搁置了难得菲雨想了起来,也愿意成立正式的机构来做事,洛提不禁有些感动。 “你想把孤儿院设在哪里?”菲雨眼睛一亮,突然笑得又香又娇,长长的睫毛不断扇着,叫得好甜。 “洛提……洛提……”“别别别!我可不想阿比塞尔听到,以为他老婆变心要投靠我了。”洛提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你连想从我这里挖钱的计谋都有了,其它就直接说吧。”“大将那栋号称有一百零六间房的大宅子,到现在不是还空着吗?”菲雨笑咪咪地道。 大将在位时嫌总统府不够气派,所以另外在市郊兴建了一座超大豪宅,光房间数就有一百零六间。建成之后他搬过去,原办公室反倒变成堆杂物的地方。 后来新政府恢复旧有的官舍,总统直接住在原总统府,大将的豪宅反而荒芜了。 而且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阿比塞尔和她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以前的家。大将斗倒他父亲之后,把这间房子送给自己的情妇。菲雨看过从房子里查扣下来的那些家私,她只能说——天下怎么有品味如此俗气的女人? 阿比塞尔多年后重新踏入故居,看见房子被搞成这种样子,心里应该很痛吧?想到当时自己不能陪在他身旁,菲雨不禁心疼。 虽然新政府把宅邸还给他,并尊重他的权利让他自行处分屋子里的东西,但阿比塞尔一样也不想留,直接充公。 大将垮台之后,那座豪宅也被洁空,目前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栋房子坐落在市郊。 既然现成的大房子有了,房间也都隔好了,菲雨觉得让它空在那里实在太可惜了。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我们也不用再花钱盖新的房子,而且水电那些东西,只要跟相关单位说一下立刻就能恢复,只是要找人进去整修一下。”洛提搔搔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而且我听说,宅子后面另外有一栋独立的佣人房,规模也不小,有二十几间房。”听听这人还可以奢侈到什么地步?菲雨道。“那间佣人房改装一下,也可以用来当妇女的中途之家。在她们还没有能力自立之前,可以暂时到主屋的孤儿院帮忙,一举两得。”“听起来“有人”都想好了嘛!”洛提斜睨她一眼。 “不然你以为“有人”是来找你聊天的吗?要聊天。我不会去找雅丽丝和西海,他们比你有趣不只两百倍。”她不服气地道。 “嘿!有人从我这里又挖钱又挖房子的,讲话还不懂得客气一点?”堂堂总统抗议。 菲雨噗哧一声,不禁笑了出来。 一辆黑头车停在清静寂然的庄园前。 巍峨的铁门耸立在围墙上,犹如一个衰老的巨人,横生的藤蔓将它绑缠,时光在它身上铸下锈痕,老巨人只能默然而立,任凭门后的繁华逐渐荒凉。 菲雨下了车,看着这座曾经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庄园,心中不知怎地浮起一丝苍凉。 当年它一定见证过冠盖云集、歌舞升平的灿烂吧? “当心!”阿比塞尔握住她的手。“这些藤蔓会让人刺痒,别用手去碰。” 菲雨一惊,把要去摸铁门的手缩回来。“那我们得把藤蔓全都清掉才行,不然小朋友一定去碰。”“里面脏乱得很,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跑进去筑巢,我让人先来清理过,等孩子出生之后你再来看不好吗?”阿比塞尔无奈地看着她六个月大的身孕。 “你,你不要吓我……真的会有野兽吗? 菲雨有点怕怕的,可是来都来了,还是想硬着头皮进去看看。“我得先视察过环境,才会知道还要添购哪些东西。这样直到我生小孩为止,工人可以一边整修,我一边订东西,才不会浪费时间。”对于她,阿比塞尔向来没有办法,还是一脸无奈的神情。菲雨甜蜜讨好地挽住他手臂,阿比塞尔轻叹了一声,长指扣她额头一个爆栗。 随从戴上手套,清完铁门上的毒藤,再用财政部长亲手交给他们的钥匙开了锁,退到一旁等候。另外几个已经先闪身进去,确定前头没有任何危险的事物。“长官,夫人,可以进去了。”“先回车上吧,我让车子开到大门前,免得你走太久。”阿比塞尔对妻子说。 “既然来了就走走看看,多运动有助于生产的,你不要那么担心。”菲雨攀住他的臂。安步当车的走入门内。 可以想见,身旁一定又是那张无可奈何的脸。 这片庄园真的很庞大,从门口到主屋还有不短的一段路。以往应该是修筑得美轮美奂,可是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草野蔓,覆在原来整齐的庭树之上。午后气温高,他们走在这片林荫道里竟然不觉得热,反而有一种森森的凉意。 菲雨不由得越走越慢,阿比塞尔察觉了,好笑地拥紧她。“现在知道怕了?”“还不是你吓人,说有什么野生动物。”她咕哝。 阿比塞尔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她连忙顶项他,示意身旁还有人跟着,阿比塞尔不以为意。这男人真是越老皮越厚! 眼睛瞄到一个石砌的东西,从重重野草里露出一角,菲雨好奇地走过去打量一番。 “小心!”阿比塞尔将她拉回来。 “我知道,我不会踩进去。那里是什么地方?”她指了指草丛里的一些磁砖区块。 “游泳池。”阿比塞尔只瞄了一眼。 “哦……她恍然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学生时期来过一次。”菲雨旋即想起,他的父亲曾经是国防部长,在大变未生之前,大将之于他只是一个慈爱的长辈而已……心下恻然,她不禁偎回老公身边,用力地抱紧他。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比塞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震动。 她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正门口。菲雨回头看看来时那一段路,先叹了口气,再回身看看这栋巨大的宅邸,又叹了一口气。 一百零六间房间呢! 阿比塞尔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累了就回去吧,改天再来看也是一样。”“改天来看,房子就会变小一点吗?还是一口气看完吧。”她无奈道,阿比塞尔陪她在门前的台阶坐一会儿。喘口气,放眼望去的荒烟蔓草之下藏着过去的荣辉,和未来的希望。 “这里的设备倒是挺齐全的。”他闲谈似的开口。 “你也这么觉得吗?”菲雨眼睛一亮,笑吟吟地看着老公。“我刚刚就发现了,这里有游泳池、网球场、花园、温室、篮球场,其中几个球场可以拿来改建成操场,温室可以用来当教学园圃。其实这里除了开孤儿院之外,很适合当学校呢!”“心别野了,一样一样慢慢来。”他温暖的大掌揉揉她发心。 她娇柔地偎进丈夫怀里,“其实这几件事是不抵触的。后面的佣人房改成妇女收容所,主屋可以分成两半,一半改建成教室,另一半做为孤儿院。小朋友可以直接在这里上课,附近学区的孩子也可以来就读,就是教师招募这些事要花点时间。”一切都卡在人手啊!只要人手够了,一切就好办了。 “如果真的忙不过来,就丢开来先休息一下,不必勉强。这件事不该让你感到压力。”阿比塞尔的黑眸静静落在远方。 这男人就是怕她累到,菲雨心里暖暖的。 “塞尔,以前还在革命的时候,你曾不曾经觉得犹豫,想要抽手过?菲雨突然好奇地问。 “当然有。”大掌又揉揉她的头发。 “是什么事支持你继续走下去的?”阿比塞尔静静看着前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抽手还有地方可以去,洛提、多亚这些人一旦战败却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当初被逼上梁山,也只有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菲雨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他不是英雄,一切只是情势所逼。他却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选择被逼上梁山,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朋友并肩赴死。 从拿起枪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英雄。 “塞尔……”“嗯?”“你是我永远的英雄。”她凑近丈夫耳畔轻语。 阿比塞尔低头看向妻子,深黑深邃的眼底唯有温柔。 安东尼真的很够意思,财政部的官员和他签完授权拍卖的合约之后,他便立刻行动了。 佛尔斯集团先是制作一系列的短片,实地来勒里西斯取景,从内战后的孤儿潮、受到波及的无辜家园,再对照前军政府奢华的享受,密集在几个国家的媒体上曝光。等引起注意之后,再正式向各国富豪发出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 拍卖会激起的回响超乎想象! 那组让菲雨看不顺眼的镶钻餐椅,市价是二十四万美金,一位美国富豪以一百二十万美金高价夺标。其它各色物品也都以高出底价许多的价格标售而出。一批总底价四千四百万美金的物品,最后竟然拍卖到一亿七千万美金。 洛提等几个男人听到都呆掉了,连多亚那个一开始唱衰的家伙也无话可说。 想到多亚一开始还特地向阿比塞尔表达过抗议,认为她是没事找事做,要去给财政部添麻烦,结果阿比塞尔听了只是笑笑,不予置评,气得他回家直呼“女色误国”。 这个结果出来,他终于也闭上嘴巴了。 菲雨的基金会成立之后,名称取为“烽火”,全名是“烽火儿童及妇女援助基金会”。行政部长艾莫审核过她的企画案,依照洛提当初的承诺,将这笔款项设立为专款基金,从里面拨出了一笔孤儿院的经费。 大宅子的整修工作也在进行,等一切终于开始有了点模祥,她的预产期也已经接近了。 接下来,她需要人手让基金会全力运作。 她还记得自己的第二个目标——让勒里西斯的妇女地位有所提升。有什么人比那群窝在家中的官夫人更具指标性呢? 于是找了一天,她邀请四部重要官员的家眷和总统夫人前来家中茶叙。 “菲雨,听说最近你在筹组基金会,想成立一间孤儿院和妇女之家?”茶过一巡,雅丽丝知道她有更重要的目标,所以主动帮她开场。 “是的。”菲雨有些佣倦地躺在贵妃椅上。 雅丽丝为她调整一下背后的椅垫,菲雨对她感激地一笑。 她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两岁半的诺兰常学他爹,有事没事趴在她肚子上对宝宝说话。不同的是,他爹称呼宝宝用的是“她”,儿子则坚持是“他”。会有这样的争论,是因为菲雨坚决请医生不能将孩子的性别告诉他们,以保持惊喜。 实际上则是,她还没想好宝宝的名字,为了防止阿比塞尔又用一大串哇啦哇啦的火星话给她宝宝当名字,她只好使出拖延战术,等小孩生了再说。 “勒里西斯需要帮助的孤儿寡母太多了,我是希望各位能够站出来一起响应,成为一股号召力,让整个国家的慈善人士都动起来。”菲雨缓缓地道。 这些女人在战争时都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旦回归家庭,便过起了足不出户的生活,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几位官夫人面面相观,终于艾莫的夫人开口。 “菲雨,这么有意义的事,我们当然很乐意帮忙,可是我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大家可以加入我的基金会,一起来奋斗。”菲雨看了看雅丽丝,再移回每个人脸上。“想想看,我们的总统夫人是孤儿院的院长,财政部长夫人是妇女团体的总干事,国防部长夫人是学校的顾问,司法部长夫人是基金会的会长,这样的基金会一定具有号召力。我们这些女人都起身加入了,还有谁不愿意站出来呢?”每个女人想了一想,开始互相点头。“这个想法很好。”雅丽丝笑道。“其实,别说什么总干事、院长的,我反倒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挂一个小职务,而且是越小越好。例如国防部长夫人当秘书,总统夫人当总机,我们这些人的姿态越低,人民会越相信我们是真的出来做事的,不是只来沽名钓誉而已。”啊!好个雅丽丝啊!菲雨真是想扑上去用力亲她一下。 其实她还真担心这些官夫人个个要当什么“长”的,雅丽丝先帮她把话说了,倒是少了一点麻烦,不愧是她的好姊妹。 “我比较赞成雅丽丝的话。你们真的叫我做什么总干事的,我还做不来呢,但是每天帮忙接接电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艾莫夫人开心地道。 “而且将来孤儿院成立起来,也需要人手帮忙。别的我不会,以前住在总部的时候是专门管清洁打扫的,这方面的事我很拿手。”财政部长夫人开口。 现场顿时热烈的讨论起来。 菲雨眼看激起了这群女人的斗志,反倒不急着再说话,让她们自己多多脑力激荡一下。 多亚的第二个妻子突然抿唇一笑。 “真没想到菲雨是这样热心善良的人呢,和传言里的……”她仿佛感觉自己失言,连忙闭了口低下头。 “我不是讲过了吗?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都不是真的,谁再乱传就是和我们家过不去!”雅丽丝狠狠地瞪她一眼。 二夫人花容失色,不敢再说话。大老婆娜丝莉见了,只是冷淡瞄她一眼。 “我倒很好奇,外面都传了些什么?”菲雨微微一笑,只是不动声色地问。“菲雨!”雅丽丝急急唤道。 “没关系。”菲雨按住她的手,然后温和地转向每个人。“二夫人,麻烦你说一下,外头都说了我什么来着?”那位二夫人怯怯地抬起头,见她脸上真的没有愠色,才低声说。“外头都在传,你……你是阿比塞尔前任婚姻的第三者……说玛亚斗不过你,才被阿比塞尔休了……”雅丽丝又急又气,重重瞪了二夫人好几下。 “原来如此。”她的神色依然平静。 几位官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大家都知道阿比塞尔有多宠爱他的妻子,每个人的心都提在喉咙间,深怕惹怒了她,连带惹怒她身后那个男人。 “玛亚的哥哥就是洛提,如果她真的受委屈,洛提还会不为自己的妹妹出面吗?我早就说过了情况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们还记着那些闲话?”雅丽丝怒气未息。 菲雨看大家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笑了出来,然后拍拍脸色很难看的雅丽丝。 “依我的个性,本来是不屑为这些流言解释的,但是我们大家以后是要一起共事的人,我不希望留下心结,该谈的话一次谈开也好。”菲雨曼声道。“阿比塞尔和玛亚并不是真夫妻,只是在玛亚受到冤屈时提供她一个庇护而已。新政府一成立,他不敢耽误女人家的青春,所以立刻让玛亚回复自由之身,一切只是这么简单。倘若阿比塞尔真的对玛亚有男女之情,我不但不会赶走玛亚,还会成全他们。”“菲雨,你会同意阿比塞尔也娶玛亚?”某位夫人见她真的毫不生气,大着胆子提出问题。 “我会“成全”他们。”她重复一次。 她们还是不解其中差别,她先对多亚的两位夫人歉然笑笑,然后继续解释。 “我的话不是针对任何人,只是针对我自己。 我不会跟任何人共享丈夫,这违反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哪天阿比塞尔若爱上其它女人,我会放他自由,我会回我自己的家乡去。”“放、放他自由?”几位夫人呐呐说。 “当然啊。”她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人做任何决定都会考虑到身边的男人,男人却经常先考虑自己。所以,我们女人也应该学着多爱自己一点才行!他的心既然不在我身上,我放他自由也就是了,他想两头兼得,那却是万万不可能。当然,离婚的时候,我也会敲他一大笔赡养费,毕竟这年头到哪儿生活都要钱。”“离、离婚?”“赡赡、赡养费?”这些女人全都呆了,想都没想过一个女人敢把丈夫离掉,还敢叫他给钱! “对啊,阿比塞尔在拟民法条文的时候,我很确定他把赡养费的条件加进去,国会也已经通过了。”菲雨愉快地道。“这是我们的权益,大家一定要记住,以后有个万一才知道应该争取什么。”每个女人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完全呆掉了。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一群女人回头一看—— “……” 阿比塞尔的步伐停在门口,然后谨慎地把跨出去的那一脚收回来。 她们为何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瞪着他? 好像有点……同情? “啊,阿比塞尔!”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群女人突然回过神来,拚命向菲雨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再说了! 阿比塞尔眼底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光芒,菲雨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完全听进去了。其它女人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只觉得他那张罗刹脸冷峻无比,再待久一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每个人突然咚咚咚地站起来。 “咳,我……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对对对,我也是我也是。”然后一群女人慌慌张张从他身旁挤过去,连雅丽丝都抿唇偷笑,跟在大家身后离开。 菲雨哭笑不得。 “不会吧?你身上是装了炸弹还什么。一群女人看见你就全跑光了。”他走进来,坐进椅尾将老婆抱坐在腿上,满脸无奈。 “你就一定要教坏别人家的女人。“这怎么是教坏?我是在告诉大家跟我们有关的重要法律。她不服气地道。 “多亚已经跟我抗议好几次你带坏娜丝莉了,上回他要进她的房,还被她请出来,说你跟她提过性关系紊乱的男人容易染病,让多亚气个半死。”“反正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他还是看我不顺眼,随他去抗议好了。”阿比塞尔啼笑皆非。末了只是化成一声叹息,垂首吻住她。 已经到了孕期尾端,他们已经很久没那个了她娇蛮地咬一下他的唇。“我不管,生完这一胎我不想再生了。你若不想好避孕的方法,以后别想再碰我!”“你不怕我也去找个二夫人?”阿比塞尔慵懒地道。 “你不怕成为勒里西斯第一个被前妻敲到只剩一条裤子的男人?”她的笑容甜到会滴水。 阿比塞尔轻笑起来。 “对不起。”黑眸沉沉地盯住妻子。 倘若她没有嫁给他,现在应该是个名声在外的地质学家了吧?他将她留了下来,却还要让她受流言所扰……“为什么?我知道话不是你传的,你说对不起也没用,要传的那个人道歉才有用。”阿比塞尔无奈地望着她。 菲雨看出丈夫眼底的内疚,吻了吻他的唇。 “塞尔,我是认真的,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让我自己解决就好。“你不需要每件事都自己来,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依靠我。“就是因为有你当靠山,我才敢自己来。”她温柔地枕在丈夫强壮的臂膀上。 “其实我去找洛提处理那批宝物,去争取大宅的使用权,去申请孤儿院经费,每一样都是因为有你让我靠。如果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朱菲雨,艾莫他们不会理我。”所以她更要慎重,如果她做得不好,受影响的人还包括阿比塞尔。 “总之,撑不过来时,就说一声,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阿比塞尔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绵软地偎进他怀里。 阿比塞尔觉得她陪他留在勒里西斯,是埋没了她。他却不知道,若没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是。 他们两个人,是因为拥有了彼此,才相互完整的啊! 第四章 “先生回来了吗?”菲雨一进门就问。 “夫人,还没有。”管家在她身后把门关上。旁边一个女佣已经追在两个小鬼头后面去了。 “我先到我先我先!人矮腿短的二儿子急忙冲进客厅。 “等你跌倒又要哭了。”他大哥走在后面,根本不屑跟这种三尺小人争。有弟弟实在太烦人了,真不知道爸爸妈妈多生这个做什么! “没有跌啦!你才跌我又没跌!”三岁的小思克气得跺脚。 “好了,两个人都去洗澡,爸爸等一下就回来了,待会儿一起吃晚饭。”菲雨让女佣带两个小家伙上楼去。 这两个儿子都长得像阿比塞尔,性子却截然不同。诺兰小小年纪颇有乃父之风,凡事慎思熟虑,一点都不像个六岁大的小鬼头。二儿子思克就不一样了,每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哥哥还在那里分析安不安全、该不该碰,他已经虎头虎脑地冲过去——然后下一秒钟马上陷进麻烦里,哇哇大哭要人家来救他。 阿比塞尔经过四年的熏陶,总算对当爸爸这件事比较得心应手了,不过大部分也是因为情况不容他考虑,因为他要随时准备冲进某个房间里救人。 “那个消防车是我的!”“我的啦!你就每次拿我的然后没给我然后我就没有了。”两个小鬼边抢玩具车边跟着女佣上楼。 “好了,绿色的大车子是诺兰的,蓝色的小车子是思克的。两个人不准吵架,快去洗澡。”她在楼下主持完正义,看着兄弟俩乖乖消失在楼上,才举步往厨房走去。 “夫人。”厨师发现她进来,恭恭敬敬地招呼一声。 “晚餐都准备好了吧?”“都准备好了,夫人再做一道色拉就可以上桌了。”厨师道。 她拿起围裙系上,然后从冰箱里翻出一包生菜,开始切洗。 菲雨每天一定陪老公吃晚饭。无论她在外头的事情多忙,每天下午时间一到,她会打电话确认阿比塞尔回家的时间,然后赶在他到家之前先回来。 她并不谙厨艺,唯一的拿手绝活是生菜色拉,这是当年在美国念书时,磨着喜欢吃色拉的房东太太教会她的,当时只是图色拉做起来方便又吃起来好吃。近几年基金会的工作越来越忙,但菲雨依然保持每天晚餐的色拉由她自己亲手做。 她绝不会让阿比塞尔回到家的时候没饭吃,或是必须自己一个人用餐。 有时候阿比塞尔无法赶回来吃饭,她也一定陪他用宵夜,珍惜夫妻俩每天可以挤得出来的共处时间。 “哇,好香!那是什么?我最爱吃的奶油烤虾!”西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去捏盘子里的一尾明虾。 啪!菲雨拍掉他的毛毛手,瞪他一眼。用叉子叉了一只给他。 “快去洗洗手,等阿比塞尔回来就开饭了。”这些年来,西海早就把他们家当成自己的家,所以每个人都很习惯他三不五时冒出来。菲雨甚至在家里腾了个专属的房间给他,西海一个月里倒有大半月住在他们这里。 “呼……呼……烫……烫烫……”他又吹又叫,将烤虾心满意足地塞入口,嘴里含含糊糊的,“不了,我帮老爸送一份公文过来而已,今天晚上跟朋友还有约。”离开了早年烽火连天的生活之后,西海就像所有二十一岁的男孩子,爱玩爱热闹,狐群狗党交了一堆。幸好阿比塞尔和菲雨这些人还管得住他,他自己也不敢太乱来。 不过这小子真是年纪越大越祸害!五官俊美得毫无一丝瑕疵,浅褐色的皮肤健康耀目,傲岸挺拔的身架子更直追阿比塞尔,一副走遍女儿国无往不利的风流写照,听说城里已经有不少家的千金在为他争风吃醋了。 西海才刚扭头出去,外头大门打开,阿比塞尔低沉的男性嗓音传了进来——“要吃饭了,你又要上哪儿去?”接着就是西海硬着头皮打哈哈。 “没有啊……就和朋友约好了。”他怕这个冷峻的叔叔比怕亲爸爸更多。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要一天到晚只懂得吃喝玩乐,也该学着帮你爸爸分忧解劳。”阿比塞尔严峻地道。 “好啦……也就偶尔和朋友聚一聚而已……”西海小声咕哝。 咚咚咚咚……一串炮弹轰隆轰隆从楼上冲下来! “西海哥哥、西海哥哥,你要去哪里?来吃饭啊!”“吃饭啊,哥哥吃饭饭。两个小家伙围在他脚边又叫又跳。 西海笑着把两只轮流抱起来,用力亲一下。 “西海哥哥有事要出去了,下次再陪你们吃饭,乖乖的。”然后赶快在被缠住之前逃之夭夭。 “爸爸吃饭了!我们等好久饿死了!”小炮弹换人缠。 “等好久好久的好久,很饿很饿的饿死了!”小只那个完全是鹦鹉的翻版。 婶婶闹闹的声音一路响进厨房,菲雨回头,阿比塞尔怀里抱只小的,手里牵只大的,正好探头进来看她在做什么。 “先带他们去餐桌坐好,可以吃饭了。”她笑着解下围裙。 他们家在厨房旁有一间比较小的餐室,通常是家人自己吃饭时使用,有宴会时才会用到那间有着超长餐桌的大餐厅。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坐在爸爸隔壁,菲雨在阿比塞尔的对面坐下。 这对兄弟也妙,平时他们最怕的人是父亲,可是一见到父亲,最爱缠的也是他。 阿比塞尔并不是一个溺爱小孩的爸爸,平时对兄弟俩一样要求严格,顶多比在外头跟下属说话时还要宽容一点而已。 通常孩子叽哩咕噜扯了一大串。他简短回答两句,孩子又能从这两句里再叽哩咕噜扯一大串,以此类推。“爸爸,我跟你讲,我今天看到一个虫子很大又金金亮亮然后妈妈说是金龟子——”思克跳下椅子,捱在父亲身畔说。 “那个是我先看到的,我给弟弟看,然后他就抢去。”诺兰不甘心受到冷落,也跳下来捱在另一侧。 “不是啦!哥哥那个给我,然后我又看到另外一个。爸爸,金龟子会咬人吗?”“金龟子不会咬人,螳螂才会。”阿比塞尔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温和回答。 “好了,两个人回来坐好,要吃饭了。”妈妈下令。 “哪个是大螳螂?是八只脚那个吗?”思克还有疑问。 “笨蛋!八只脚的是蜘蛛啦,螳螂是那个绿色有大缣刀的!”他哥哥笑他。 “你才笨蛋,你都叫我笨蛋!”两个小鬼争论起来。 “朱建国!朱自强!给我回到位子上好好吃饭!”呜……妈妈生气了!妈妈只有在发火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们。两个小鬼头乖乖缩回自己的位子里坐定。 阿比塞尔看那两只猴子马上一脸乖相,不禁好笑。 “你还笑,等你整天和这两颗皮蛋绑在一起就知道头痛了。菲雨瞪他一眼。 她坚决不让儿子养得太娇气,所以两个小子从小就读孤儿院附设的幼儿园,每天跟她一起出门,再一起回家,所以菲雨几乎是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和儿子们在一起。 好不容易一家四口吃完了一顿“平静”——菲雨在心里打个问号——“温馨”——菲雨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的晚餐,两个小鬼头终于被送上床睡觉。 她回到房里,阿比塞尔翻着刚才西海送来的文件,正在和洛提通电话,只是回头对她笑笑。 菲雨回他一笑,敲敲酸痛的肩膀,进浴室洗澡水,放好了一缸热水,她泡在里面,舒服地靠在浴缸边上闭目养神。 “累了?”一双温暖稳定的大手突然落下来,轻轻为她按摩。 “嗯。”她懒獭地轻哼一声。 过不一会儿,一道强壮的身躯也跟着下水。 年近四十,他的身材依然硬朗健美,毫无一丝松弛的赘肉。 她睁开眼,阿比塞尔将泡得粉嫩嫣红的娇躯移到自己的身上,菲雨跨坐在丈夫的腿上,两个人的唇舌开始亲昵地追逐嬉戏。 这三年来阿比塞尔也不轻松。 地方官员终于完成第一次直选,总统也改选过一次,国内完成了三十年来第一次的人口普查……每件事。身为司法部长及副总统的阿比塞尔都亲自监督。 洛提顺利连任第二任总统,他这个副总统也续任,一切都在稳定地往他的目标推进。 阿比塞尔的大掌在她滑腻如玉的粉背上游移,慢慢往下,罩住她娇挺的俏臀,再继续往下移…“嗯……”菲雨轻嘤一声,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上。他的长指轻捻。隆捻,挑逗着她的欲望。她的水眸紧闭,双颊越来越红,靠在他肩上无助地嘤咛。 卡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某样东西越发硬挺。 “坐上来……”他在她耳畔沙哑低语。 菲雨水灵灵的双眼娇喷地看着他。阿比塞尔受不了,自动扶起她的臀往自己的坚挺按去。 水波慢慢地晃了开来,然后渐渐剧烈,热水开始溢出浴缸外。 细细的娇喘和浓重的呼息相互交映,男人冲击的力道越来越大,坐在他身上的女体有些承受不起,偎在他的怀里嘤咛轻泣。 柔弱的姿态更加催发男人的占有欲,阿比塞尔用力扶住她的腰,将两个人一起送上天堂……夜半时分,阿比塞尔从睡梦中惊醒。 躺在床上静候了片刻,楼下才传来急促的敲门。管家应该起来应门了,楼下响起一阵细碎的交谈声。他低头看看蜷在怀中的妻子,昨天晚上闹得特别狠,从浴室里要回了床上,菲雨被他累得沉沉昏睡。 他尽量小心翼翼地移出床沿,卧室门外突然响起小小的轻叩声。 “先生?”管家轻唤。“什么事?”向来浅眠的菲雨终究被惊醒。“没事,你继续睡。我马上回来。”他温柔地吻了吻妻子,捞起挂在椅背上的睡袍。 “三更半夜的,怎么回事?”菲雨一脸惺1公。 “先生,总统和几位客人半夜来访。”管家在外面听到他们夫妻俩都醒了,低声地报告。 菲雨一惊,所有睡意顿时消失无踪。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洛提绝对不会半夜跑来找他。 “你再回去睡。”阿比塞尔安抚道。 “一起下去看看。”她很坚持。 夫妻俩穿上衣物,一起走下楼。 洛提、多亚和艾莫都来了,最让人惊讶的是,数年不见的玛亚也出现了,而且一脸憔悴,红肿的双眼显示她已狠狠地哭过几次。几个男人全一脸严肃,看着正走下楼的阿比塞尔。 菲雨的脚步在楼梯上顿了一顿,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跟下去。 “吵醒你了?”洛提对她微笑,神情却极为凝重。 “没关系,你们谈,我去准备一些点心。”菲雨笑笑,低声嘱咐管家回去睡,不用留下来招呼,自己转头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一走进客厅旁边的小起居室,阿比塞尔立刻问。 玛亚哽咽两声,蓦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塞尔、塞尔,你们一定要救救他……”阿比塞尔轻拍她的肩膀,然后黑眸转向她的哥哥,挑了挑浓眉询问。 “基顿被捉走了!”洛提苦笑。 阿比塞尔霎时一惊。 这些年来基顿一直留守东漠,几群旧政府军流窜到东漠变成沙盗。基顿的责任就是肃清这帮余孽。这几年来的成果很不错,没想到在即将平定东漠时,基顿却落入敌人手中。 “大将的审判已经定案,最近即将执行死刑,他的心腹想挟基顿向我们提出交换条件。”多亚简短地道。 “做梦!”阿比塞尔冷冷吐出。 玛亚浑身一颤,慢慢地退出他的怀里。 “我们只是不向那帮匪徒妥协,并不表示不管基顿的生死了,你先别担心。”洛提连忙安慰妹妹。 “在我们两边没有谈过之前,基顿的生命不会有危险。”阿比塞尔低沉地道。 只是吃点皮肉苦是在所难免的了,这点大家心里都明白。玛亚心如刀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帮家伙让泥巴糊了心!现在国内一片安定,比过去三十年好不知道几百倍。难道他们还以为有复辟的可能性?即使我们愿意让出政权,百姓也绝对不可能再容忍他们。”多亚愤怒地捶一下桌子。 “喂,你小声一点,人家的儿子还在睡觉。”洛提提醒他。多亚忿忿地看他一眼,不过动静小很多。 阿比塞尔沉思片刻。 “需要我过去看看吗?”其它几个男人一愕,玛亚立时2s出感激之色。 “不用了,这种跳梁小丑,我们军队里随便派个人出去都捏死他们,不用动到你这里。”多亚连忙道。 艾莫突然开口。“我赞成阿比塞尔去。多亚死命地瞪住他,洛提也搔搔头,几个人的反应让阿比塞尔有了几丝了然。“这次抓走基顿的人是谁?”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以前跟过亚里斯朋。”艾莫决定说出实情。 阿比塞尔浑身凝住。 亚里斯朋,他生平最要好的朋友,曾经政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却因各为其主,最后被他击杀子史瓦哥城外…… “阿比塞尔,这件事交给我来就好,我亲自跑一趟,你们留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多亚连忙说,同时狠狠地瞪艾莫一眼。 艾莫苦笑。 阿比塞尔扯一下嘴角,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不用了,让我去吧,他们想见的人是我。”几个男人沉默下来。 眼见其它人没有意见,他深呼吸一下,转身往外走去。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出发。”访客们鱼贯从小起居间里走出来。 正在客厅沙发上假寐的菲雨立刻起身。 看了看阿比塞尔的脸色,就知道他又要出远门了。菲雨叹了口气,握住丈夫探过来的大手。 “大家先吃点东西再走。”茶点已摆在桌上,刚才她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几个男人摇了摇头。 “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们也该走了。”洛提道。 菲雨看了看玛亚憔悴的脸色,不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睡好了。 “玛亚就留在我们家睡吧。你们几个男人体力好,熬几夜都不算什么,女人家可吃不消。”玛亚一愣,随即想到,住在阿比塞尔的家里,是最快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的地方……她缓缓点了点头,想到以前和菲雨的一些往事,心头不禁有些别扭。 菲雨只是微微一笑,唤来管家,安排玛亚住进二楼后面的客房里。 几个男人离开之后,整个客厅静了下来,她软软偎进丈夫怀里,心里有些愁郁。虽然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事要出远门,但一定不是容易的事。 “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阿比塞尔轻抚她的长发,温柔的在发心印下一吻。 “一定要你去吗?”她闷闷地道。“也不是多年轻的人了,还想跟当年一样打打杀杀的……”阿比塞尔为了逗她展颜,佯怒地抱起她,大步往楼上走。 “我连四十岁都不到,就被你嫌老了?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不行。”菲雨破涕为笑,不过一会儿又愁闷起来。 阿比塞尔将她放在床上,细细吻着她清丽剔透的脸庞。菲雨渐渐融化在他的深情下,终于叹了口气。 “阿比塞尔,你还记住你承诺过我的事吗?”“哪一条?”他答应过她许多事,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违背过。 “你绝对不能比我早死,不然我绝对不原谅你。”菲雨认真地盯住他。 “……一好。”“真的喔?”“真的。”他无奈道。 俯首吻住妻子芳甜的樱唇,接下来,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将她拥入怀了。 她叹了口气,沉醉在丈夫的铁汉柔情中,在这多变的时候。也只能接受他温存的抚爱做为保证 第五章 “早安,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班?” 一大早,菲雨带着微笑到玛亚的房里提出邀约。玛亚一愣,随即露出迟疑之色。看她的表情是宁可一天二十四小时坐在电话旁边等消息。 菲雨叹了口气,道。“相信我,塞尔第一个一定是和我联络,你就算回洛提家等着,他们夫妻俩白天都在工作,你也只是跟佣人大眼瞪小眼而已。不如跟着我一起去基金会帮点忙,边等消息边排遣时间,省得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玛亚想了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只得无奈同意。 菲雨带着两个儿子和玛亚上了休旅车,让司机往孤儿院驶去。为了节省成本,基金会直接就设在同一个地方,让身兼孤儿院院长的菲雨可以同时打理两边的业务。 一上了车,两个男孩对这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陌生阿姨充满兴趣。 大儿子诺兰对陌生人一向谨慎,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冲着玛亚瞧,由思克负责叽叽呱呱问话。“你是谁啊?”“她是玛亚姑姑啊!”菲雨微笑代答。 “什么是姑姑?”思克好奇地问。 “姑姑就是爸爸的妹妹。”“爸爸有妹妹吗?”“玛亚是洛提伯伯的妹妹,所以也算爸爸的妹妹。”菲雨向小家伙们解释。 “哦……”小朋友们满意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疑问,这次终于由诺兰开口。 “当妹妹好玩吗?”这对外形俊俏可爱的兄弟档,在所有阿姨姑姑的面前向来无往不利,玛亚心里的忧虑堆得再高,也不禁笑了。 “要看哥哥呢!有的哥哥会欺负妹妹,就不好玩。”她轻抚他认真的小脸蛋。 “我不会欺负妹妹!诺兰立刻声明立场。 “我也不会。”思克挺胸突肚,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所以妈妈可以生妹妹,我会疼妹妹,都不会打地。”诺兰很认真地说。 菲雨笑了出来。“原来你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才不要,如果生下来的又是弟弟怎么办?”诺兰皱着眉看旁边烦人的弟弟一眼,很认真地苦恼起来。两个女人都被他揪得像包子一样的神情弄得兴味十足。 想了老半天,做哥哥的终于有了决定。 “那生弟弟就送洛提伯伯,生妹妹我们再留下来好了!”玛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思克一听,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生弟弟要送给伯伯?”他就是弟弟耶! “因为弟弟最烦人了。”诺兰鄙夷地看他一眼。 “没有烦啦!哪有烦?你就烦还我烦!”思克大闹。 “好了好了,不要吵!诺兰,你不要老是对弟弟这么坏,妈妈不是说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吗?”诺兰咕哝两句,不过投向弟弟的眼神还是满鄙弃的,两个小男孩缩回他们自己的位子上吵起嘴来。 “他们两个都长得很像阿比塞尔。”玛亚看着这对可爱的小家伙,眼中蒙起一层轻雾。 “是啊。想想真不甘心,好歹生得要死要活的人是我,他们应该分到我的一点特征吧?”菲雨笑道,“不过两兄弟比起来,诺兰才真正的像到阿比塞尔,连个性都一样。”思克听到了,连忙跳起来很兴奋地告诉玛亚。 “爸爸说我长得像他,可是我“里面”像妈妈!”他很用力地指了指脑袋。 “哩触,我可不承认!我有那么愚勇吗?”他娘抗议。 “像啦!就像还说不像,爸爸说的像就是像了还这样讲,本来就是像啊!”思克急得拚命跳脚。 “好好好,像就像,你最像妈妈了好不好?”菲雨轻哄着安抚二儿子。 “哼!”小家伙今天一早就被哥哥和妈妈欺负,气得窝回自己的位子里不说话。玛亚看了,心疼又心爱得要命,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菲雨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小思克终于慢慢气平了。 “很难想象阿比塞尔小时候也有这种吵吵闹闹的样子吧?”菲雨笑着道。 那人好像一生下来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玛亚慢慢抽回手。顿了半响,突然轻轻欧齿。“对不起,”她迟疑地看菲雨一眼。“我知道前几年基顿在气愤之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他不是有意的,没想到话却传出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菲雨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 其实他们夫妻俩早就心里有底。所有针对她的传言,主因都是在维护玛亚,而世界上唯一会这么为她抱屈的只有一个人了。 幸而这几年基金会相当成功,菲雨在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所以基顿一时的抱屈之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菲雨不禁感到好奇。 “其实……也、也没什么,就这样……”玛亚美丽的脸庞突然涨红,又低下头去。 “都这么多年了,我和阿比塞尔都两个孩子了,你们之间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你不是怀孕了吗?”玛亚顿时吓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生过两个孩子了,你早上孕吐的样子怎么瞒得过我?”菲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基顿知道吗?”玛亚的脸再红下去就要滴出血来了。“嗯……”“他知道?”菲雨顿时愣住。她还以为玛亚来不及将怀孕的消息告知,基顿就出事了,没想到基顿竟然已经知情了?“那他大个儿还在等什么?”“我不知道……他……他从来没提过……”玛亚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就算他不提,可你不是怀孕了吗?”她更不解。 “他什么都没提啊!”玛亚略微抬起头。 “可你怀孕了啊!”“他就什么都不提啊!”玛亚有点急了。 “可你不是怀孕……我的老天!”菲雨用力拍一下脑袋。真是败给他们两个了! 她本来还在猜,这一对拖了这么久,是不是中间还有什么其它人不知道的难处?例如玛亚对阿比塞尔尚未死心之类的。 如今玛亚既然肯委身子基顿,还为他怀了孩子,很明显已经芳心暗许,结果那个傻大个儿竟然不懂得把握机会,两个人就卡在“她没说”、“他不提”上头!菲雨真想昏倒。 她好想把他们两个绑起来,丢到一个没人进得去的山洞,强迫他们说清楚才准出来! “他没提,你不会先提吗?”“我是个女人……”玛亚涨红了脸,谴责地瞪她一眼。 老天,菲雨觉得自己快把今年份的气都叹完了。 “玛亚,我问你,你觉得基顿是那种善解人意、知情识趣的男人吗?“你看他那副粗样,怎么可能?”玛亚蹙起秀眉。 “那不就得了?基顿在你面前一向自惭形秽,才会暗恋了你十几年都不敢说。眼看你当年喜欢的是阿比塞尔,他不惜心头淌血也要为你强出头,将你送进阿比塞尔怀中。你觉得他有可能突然握住你的手,说他爱你,请你嫁给他吗?”“这……”玛亚的脸上开始出现迟疑之色。 “他说不定心里比你还慌,等着看你对怀孕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竟见!结果你在等他说。他在等你说,你们两个人等了半天等不到对方说,反倒我这个旁观者说最多!”喂,这是她的前任情敌,她还这么好心有没有天理? 玛亚脸上开始出现张口结舌的表情。渐渐的,美丽的黑眸浮上一层泪雾。 “你……你说的是对的,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菲雨用力叹了口气。“小姐,算算你也快三十五了!基顿也已经四十好几了吧?你不用拖就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再拖下去怎么得了?难道这辈子真的不打算生第二个了?”“基顿今年三十二岁。”玛亚郁闷地瞄她一眼。 菲雨大惊吓! 什么?那个傻大个儿竟然小了阿比塞尔七岁? 他怎么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糙老?平时也太不注重保养了吧……啊,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难怪他在玛亚面前一直没自信,原来阿比塞尔、洛提这些老大哥成名时,他还只是个跑腿的小兵。这么多年来,他事业干得再大,功立得再多,在玛亚面前,只怕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小角色! “小姐,总之这次等他回来,你就主动跟他说清楚。在基顿面前耍矜持是行不通的,他只会以为你心里还爱着别的男人,所以对他有所保留。 除非你们打算拖到生不出第二个小孩为止,不然有些僵局还是得先有人出面谈开。”“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晶莹的泪珠从玛亚的眼中滑了下来。 “当然可以。”菲雨责备地瞄她一眼。“阿比塞尔一定会将他带回来,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难道你对他们没信心吗?”玛亚深深吸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 是的,她们的男人都不是平常人,他们一定会安然回来的。她必须对他们有信心才行! “我知道了,菲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话。”菲雨轻笑了一下,又拍拍她。 休旅车打了个弯,转进孤儿院的独立车道上,玛亚的眼底写满讶异。 最后车子停在屋子的正门口,玛亚下了车,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真的是大将的旧宅邸吗?整个味道已经完全改变了。旧宅的主建筑物呈l形,其中竖的那一翼被改建成孤儿院,横的那一翼则是一问包含了六个年级和附设幼儿园的小学。孤儿院和小学各有独立的出入口,小学部的门外有一些爸爸妈妈送小孩来上课,可见学生成员不限子旁边的孤儿院而已。 旧的两个球场被改建成操场,一个羽球场变成小小孩的砂坑和游乐区,游泳池则被改建成一个半地下式的中央厨房,每天学童们的营养午餐就是从这里制作出来的。 “好了,你们两个进教室去。”菲雨将两个小孩交给迎上来的幼儿园老师,然后碰触她的手臂提醒道。“玛亚,来吧,今天要做的事还很多,你可以帮我整理一些文件,我都快被满桌子的公文淹没了!”玛亚好奇地随着她走向办公区。 烽火基金会位于孤儿院顶层,总共打通了三间房做为行政区域。 她才推开办公室的门,整屋子的人看见跟在她后头的玛亚,突然静了下来。 “……”玛亚意外地看见多亚夫人、艾莫夫人,甚至总统夫人都在里面工作,可是这几个女人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更震撼。 雅丽丝呆呆地盯住小姑,再呆呆地看向菲雨,再呆呆地盯回小姑,再呆呆地看向菲雨……其它几个女人的反应跟她差不多。 玛亚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颊,她们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憔悴?”她连忙小声地问菲雨。 菲雨啼笑皆非。看她们这副表情,难道她们以为她和玛亚一见面就会互相扯头发,开始打起来吗? “没事,大家只是太久没看见你了,太惊喜了。”她对满屋子知情或不知情的工作人员宣布道。“各位,这位是玛亚,她会暂时来当几天的义工,请大家多多照顾。”“嗯……啊,好……当然,当然。”一堆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菲雨不再理她们,领着玛亚进自己的办公室去。 这三年基金会已经运作起来,除了设在大将旧宅的“第一公立育幼院”及妇女之家,其它城市也开始成立了新的收容所。 新政府果然遵守诺言,把那笔拍卖所得专款专用,所以烽火基金会除了打理自己的公立孤儿院之外,也辅助私人收容所向政府申请补助。 不过,所有接受辅导的院所都必须接受她定期派人去视察。有一次菲雨得知某间孤儿院的厨娘有虐待院童的事,大怒之下报警将那名厨娘逮捕,并且要求撤换知情不报的院长,接下来五年并列入观察名单。 此后许多以为可以从她这里弄到钱的侥幸之辈都安分许多。 这些年来,几位官夫人跟着她做得有声有色,渐渐的也有一些民间的妇女加入她们的行列,在全国各地的分支机构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她知道那帮男人一开始多少有点看好戏的心态,除了阿比塞尔是全力支持她以外,其它几个多半存着“看你们几个女人能搞出什么好事”的想法。就连洛提,即使站在她这边,心里也是半信半疑。 没想到她们这帮女人真的把基金会做起来了,那几个男人终于无话可说,连多亚对她的态度都客气很多。 后来阿比塞尔还跟她说了一件事,让她笑了好久。 多亚在两个夫人里面,一直比较宠爱二太太,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一次多亚又明显偏疼二夫人,和大老婆起了冲突。 娜丝莉这些年来都跟菲雨在混,早就不是那个觉得女人离开丈夫便什么都不是的传统妇女。 左思右想之后,有一天地突然正色对丈夫说。 “再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意义,我不想让你再卡在两个女人之间为难。或许我们都该慎重考虑,这段婚姻是不是该继续下去。”多亚整个人呆掉! 他的老婆竟然想休掉他?他那温柔娴雅、婉转认命的大老婆?而且还不是说气话? 据说他经此一役,安分许多,最近努力在修补和大老婆之间的关系。 “娜丝莉,请帮我把厨房的史太太叫进来,我有事找她。”菲雨进办公室前,先嘱咐坐在门口的秘书,也就是多亚的大老婆是也。 “好。”娜丝莉立即拿起话筒。 在这里菲雨就是顶头上司,其它人不管自己的丈夫是什么背景,一律为她工作。 “这些档案是已经过期的,都还没处理,麻烦你帮我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待会儿娜丝莉会来协助你归档。”菲雨将玛亚安顿在办公室的一角,然后坐回自己办公桌,开始翻看从全国各地寄来的经费申请书。 不一会儿,门响了起来。 叩叩。 “请进。”菲雨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卷宗。一名中年妇女满脸不安地站在办公室外,双手拚命在围裙上擦拭着。 “院长,听说你找我?”“史太太,请坐。”菲雨温和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史太太先紧张地对玛亚笑一下,然后局手促脚地坐进菲雨的对面。 “院长,不晓得你有什么事……”“史太太,听说你丈夫最近在工地受伤了,这阵子都卧病在家,没有办法工作?”菲雨温和地问。 史太太急急忙忙解释。“院长,我知道我最近常常请假,不过我保证这只是暂时的,等过两天他身体好一点……”“没有关系,你不要紧张。”菲雨温柔地打断她的道歉。“我只是要问你,你丈夫在工地出意外,公司有没有帮他申请保险理赔?”“保、保险?”史太太呐呐的。 “对,根据我国的法律,这种职业灾害可以申请理赔的,除非公司违法没有替他投保。”“我、我,我不知道……”史太太呆呆地道。 “这样吧,我让基金会的律师帮你问问看,好不好?”史太太的眼睛立刻浮上一层水雾。“这、这怎么好意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你们应有的权益。我让律师帮你们问一问,如果有理赔,也好帮你们查进度。如果公司没有投保,依法国家会罚他们钱,这笔钱也会用来补贴你们的医药费。整个过程很快的,一两个星期之内就会有结果。”菲雨怕吓着她,尽量用最浅显轻松的口气来说话。 “我……我……”史太太为这番意想不到的谈话怔住了。 这些低阶层的劳工教育程度多半不高,有的工头就是欺他们这一点,私自把理赔下来的金额独吞,他们根本不会晓得。 “好,我只是想明白一下你丈夫的情况。”菲雨对她微笑。“如果这几天你的丈夫需要人照顾,你多请几天假没关系,我会请附近的义工太太来帮忙,工钱不会扣你的,等你丈夫好一点再说。”“谢谢你,菲……院长,谢谢、谢谢。”史太太激动地站起来,两只眼睛泪汪汪,不住地鞠躬道谢。 “别客气,叫我菲雨就好。”菲雨温和地道。 “现在没有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史太太千恩万谢地离去。 菲雨拿起分机,和艾莫太太讨论完这件事后,交给她去做。 艾莫夫人的行政能力和她老公一样吓吓叫,基金会里的人常开玩笑,哪天若艾莫不能视事,让他夫人出马代班也是一样的。 等事情交托下去。她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申请书,继续埋回公事里。 玛亚从头到尾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直到她看完一个申请案,指示相关的人派员去该院访谈,又安排完几项琐事,一个早上就这样过去。 “这些……”玛亚迟疑地开口。 “嗯?”菲雨从工作中抬起头。 “这些,就是你最近几年在忙的事吗?” 菲雨的笑容明朗起来。“是啊。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也不行,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不只是“找点事做”而已。”玛亚很严肃地看着她。“这些是很重要的工作,可以帮助很多人。” 菲雨叹口气,放下另一本申请案。 “建国这六年以来,阿比塞尔和洛提这些男人都很努力在为这个国家做事。可是他们看的是国家的大目标,像这种细部的事,就需要民间机构站出来一起努力。 我只是尽自己的力,在其中一个小角落帮忙推动而已。” 玛亚沉默一下。“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可是我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菲雨诚实地道:“论细心,娜丝莉比我心细;论行政能力,艾莫夫人比我更强;论公关能力,多亚的二夫人比我长袖善舞,我只是出来组了一个基金会,然后让大家有个地方可以发挥而已。” “你给大家一个目标。”玛亚说。“如果没有你站出来,我们依然是一群坐在男人身后、沉默无声的女人。你让勒里西斯的每个人都知道,女人并不是无用的一群,只要团结起来,我们也可以对这个国家有所贡献。” “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我们的行列。”菲雨温柔地看着她。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玛亚低下头来。 “这些年来,我什么作为都没有,转眼问你们却飞得好高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这些年来基顿一直留在东漠扑灭流匪,这个国家的安定目前靠的就是他;而如果没有你,基顿的心不会那么平稳。你们是相辅相成的,你必须为自己和自己的男人感到骄傲。”“你说得对。”玛亚被她说得汗颜,“菲雨,我决定了,如果基顿能安然无恙的脱困,我要和他一起回到东漠,将基金会的事业延续过去。基顿镇守边关的时候,我也不能再闲着了!”她坚定的神情让菲雨轻笑起来。 “这才不愧是洛提的妹妹!走吧,午餐的时间到了,我带你去学校的餐厅吃饭。如果你将来要延续我们的事业,最好现在开始习惯吃大锅饭,我们可都是跟学生一起吃的。”两个女人互视一眼,握住彼此的手轻轻笑了起来。 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们可不能让那些男人专美于前! 离开战场六年并未让阿比塞尔变得生疏。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一开始就带着优势兵力前往东漠追剿残匪。 大将旧部听说阿比塞尔果然亲自来了。大为振奋,立刻派出一名使者要求谈判。 使者连谈判内容都还没说到一半,阿比塞尔就挥挥手,淡淡地丢下一句。“我考虑一下。”然后他就被送出来了……使者满头雾水,这、这算是达成目的了吗? 他又不敢久待,只好乖乖回老巢复命。 谁知,前脚才刚踏入大门,阿比塞尔的大军已经杀到! 阿比塞尔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谈判。从基顿的军官手中问清楚对方的老巢之后,一等敷衍完他们的使者,立即迅雷不及掩耳的杀来! 残部的人数少得让阿比塞尔有些意外。他随即明了,必然是之前为了生擒基顿,死伤了不少人,原本以为有基顿在手,新政府夹鼠忌器,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阿比塞尔根本不吃这一套。 阿比塞尔之所以能长胜,就是以不按牌理出牌闻名,而且常大胆行一般人不敢行之险。 零零落落的旧部顿时被大批军力杀得大败溃逃,阿比塞尔领着几名手下攻进地底下的囚室,那里的精采度也不下地面上的。 他们一下到楼梯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吼——”粗豪的怒吼声震得灰尘簌簌飘落下来。 “啊!唔——”几个旧部连滚带爬逃出一间牢房,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楼梯上的阿比塞尔。 “全拿下。”阿比塞尔一挥手,身后的军人立刻涌过来把这些人捆起来。 他走进他们逃出来的囚室一看——砰砰砰! “住手,是我!”幸好他的脑袋缩得快,才躲掉这批子弹。 里面的男人听见他的低喝,当场愣住。阿比塞尔一看清楚里面的情形,登时哭笑不得。 原来这帮人把基顿的双手双脚用铁链锁在墙上,他天生力大如牛。竟然硬生生把四条铁链从墙壁里拔出来,至此再也没有人进得了这间囚室! 援军一杀来,看守的人奉命来解决掉基顿,可是没人敢进来的结果,就是一个人把门打开,另一个人躲在外面只有拿着枪的手探进来,打算一阵扫射,将基顿立毙当场。 基顿哪里是这么好吃的果子?一听见楼梯有人走下来的声音,早就躲在门后面。 等牢门打开,他夹手抢过枪,还顺便把那几个跳梁小丑揪进来打一顿再扔出去。 “阿比塞尔!”傻大个儿先是开心地咧了咧嘴,但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和他重逢,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大光头。 “看来你并不怎么需要帮助。”阿比塞尔好笑道。 他就是了解这家伙的个性,即使身陷图圄也不会让对方太好过,才敢连谈都不准备谈,直接以奇袭战术杀过来。 “哼!那些小贼,来一个我塞牙缝,来两个我当椅子坐!”基顿不屑地撇撇嘴。 阿比塞尔瞄见他被铐住的四肢,不禁浓眉微蹙。 这些铐缭是给普通犯人使用的,人高马大的基顿一根胳膊是别人的两倍粗,被勒了这几天,四肢末端已经开始发黑,再这样下去只怕手脚都要坏死了。 “你们立刻把铐缭剪开,让一小队人马先护送将军到最近的医院。”阿比塞尔唤来身后的士兵。 “什么?我还要跟你一起杀这帮兔患子!”基顿急呼呼地大吼。 “你手脚都不想要了?”阿比塞尔冷冷地瞪他一眼。“玛亚还在首都等你。”最后的这一句让傻大个儿登时英雄气短。 阿比塞尔安排好他,转身出门,继续追捕所剩不多的残匪。 这些人在东漠已经乱得够久了,他决定不再纵容,一次将问题全部洁掉。 追到东南地带,稀薄的林线错落在漠地里,不利于车辆的行进,于是所有人弃车从马。在沙场上驰骋。 经过两天两夜的围捕,大将的旧部几乎全军覆没。少数几个顽强分子被一路追赶,终于赶进一座稀疏的林子里,被整群正规军团团围住。 阿比塞尔骑着马,慢慢从人墙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为首的那个男人。 他认识他,这人是亚里斯朋的副侍卫长,从小也是看熟了的面孔。如今既然各为其主,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你只是仗着人多势众,算什么英雄好汉?”副侍卫长激愤地道。 “不必拿这套话激我。”阿比塞尔冷肃地挑了下眉。“我不是来这里跟你们比英雄好汉,我只想用最少的代价把这个国家的乱象尽速弭平,人民渴望安居乐业的日子已经太久了。”“不用说得这么好听,大将下台,你们上台,又有什么不同?一切不过是私欲而已。”副侍卫长的眼底充满恨意。 阿比塞尔无意再跟他多说什么,这群人无论如何是听不进去的。大手一挥,就要下令逮捕——“好,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副侍卫长突然又说,“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他们家跟你也曾经很亲,难道你一点都不念旧情?”他,是指大将吧?阿比塞尔冷笑一声。 “这三十年来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他们的腐败贪婪而死,他的心里可念过什么情分?他的下场只是咎由自取!”“大将曾经是看着你长大的人,小儿子也是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你为何非杀他不可?”“杀他的人不是我,是他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导致今天的下场。”阿比塞尔断然道。 “好,就算你非杀他不可好了,难道不能痛快干脆一点,一定要这样零碎折磨?”阿比塞尔的笑容更冷。 只是六年的司法审判而已,就算零碎折磨了吗?以前那些反对者被丢入黑牢里,最后一个个死无全尸的扛出来,那又叫做什么?至今父亲垂死的哀号依然会在他的梦中出现。 “他们对付我的父母亲和其它人,又何尝给过痛快?他最后的这个下场已经够仁慈了。如果换成是我,我会亲自一刀一刀剐了他!”“许多事并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副侍卫长犹然想挣扎。 “是他亲自做的,或他的家人亲信做的,又有什么分别?”阿比塞尔严峻地一挥手。“别再说了,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会给你们一个公平审判的机会。”“像你们审判大将这样?”“不错!”他一双黑眸凛凛射过来,充满不屈的气势,副侍卫长竟然无法和他对视。 “哼,大将家的勇士没有束手就擒的。”副侍卫长撇开头。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阿比塞尔的话透出冷肃之意。 剩下来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向副手点了点头,交给他们去处理,自己策马离开。 激烈的打斗声在身后响起,最后一一被制伏。 阿比塞尔领着几骑在附近绕了一圈,确定还有没有其它残匪。不期然间,一抹灰溜溜的影子在他眼角闪过。 “是什么人?出来!”那抹灰影一顿,抖抖嗦嗦地从藏身处钻出来,竟然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阿比塞尔不禁蹙起浓眉。 小男孩的头发纠结散乱,衣衫缀满了补丁,脸上的脏污已看不清长相。阿比塞尔只觉得这男孩一双眼格外有神,再想细看,他已经低下头,浑身依然瑟瑟在发抖。 “你是什么人?”阿比塞尔放缓了嗓音问他。 “我……我住在这里……”是某个旧部的孩子吗? “你的父亲呢?”“死了……”小男孩低声道。 阿比塞尔沉默一下。“战死的?”“嗯……”小孩依然垂着头。 “你想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吗?”阿比塞尔淡淡看向他。 “不、不敢……我不敢……”小孩浑身又抖了起来。 阿比塞尔停了一下,这个男孩和诺兰差不多年纪,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怜悯。 其实,他也只是战火下的另一名孤雏而已。 “长官,那些叛逆都已经被逮捕了,我们会将他们送到最近的监狱……”追上来报备的士兵顿了一顿,突然看见他正在跟一名脏兮兮的小孩说话。迟疑了一下,士兵问:“长官,要连他一起逮捕吗?” “不用了,让他走吧。”阿比塞尔冷沉地盯住小男孩。“听着,如果你有能力,长大之后来找我报仇吧!如果没有能力,就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你的命是用许多人的血换来的。” 小男孩愣住。 他招来一名士兵,要他们将孩子送到最近的收容所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六章 “夫人,您回来了。需要通知厨房备餐吗?” “我们在外面吃完才回来的,请保母先带小家伙去洗澡,晚点我会哄他们睡觉。” 菲雨交代完,边捶着酸痛的手臂,上楼进自己的房间准备梳洗。 一道高大的身影静坐在床沿,让她进了房直接一愣。 阿比塞尔…… 她以为自己叫出来了,其实只有嘴巴动而已。 那个人影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认不出来了?” 菲雨呆掉了! “你、你怎么……我是说,你都没有打电话回来……怎么这么快……”开心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嫌我回来得太快?”阿比塞尔对她的问号挑了下眉。 菲雨终于回过神,他真的回来了! “阿比塞尔!”她尖叫一声冲过去跳进他怀里。 低沉的大笑迥荡在房问里,他接住临空扑过来的女人,笔挺的背连晃都没晃一下。 菲雨整个人像只猴子攀在他身上,捧住他的脸劈头夹脑就是一阵密吻! “阿比塞尔!阿比塞尔,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亲亲亲亲亲,不断地狂亲。 本来以为他这一去长则数个月,短则数个星期,没想到才十天不到就回来了! 阿比塞尔接受妻子热情的欢呼,将她往床上一放,沉重的铁躯转瞬压在她身上。 菲雨捧着他的脸颊,高兴得热泪盈眶。 “你好讨厌,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有,害我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心神不宁的。还得强装镇定地安慰玛亚。”“我直接站在你的面前,不是比电话更好?”阿比塞尔亲吻她的樱唇。 菲雨捧着他的脸打量他许久,确定他的眼耳口鼻都还在应该在的地方。 飘浮的心终于落回胸口里,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偎贴着他的脸颊轻喃。 “阿比塞尔,你真的回来了……”“嗯。”他吻着妻子滑顺的发丝,心田一片静暖。 “一切还顺利吧?那些流匪都抓起来了吗?”“都结束了。”他总是这样。在战场上不管多么辛苦。末了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从来不愿让她担心。 菲雨叹了口气,轻吻他的下颚。 “基顿有没有受伤?”“一点皮肉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这次他也一起回来看看老朋友。“他是不是担心我变成恶大嫂,欺负他心爱的玛亚?”菲雨轻声笑了出来。 阿比塞尔惩罚性地咬了她的鼻尖一下。 “女人,请问你谈够其它男人的事了吗?”她格格笑地缩了一下,阿比塞尔干脆痛快地搔她一顿痒。菲雨滚来滚去想要躲他,偏偏床就这么大,无论滚到哪里他邪恶的大手都无所不在。 “住、住手!堂堂司法部长竟然……竟然动用私刑……”菲雨笑得喘不过气来。“求不求饶?”他的兴致被激了出来。 “求!求!我认输了……大人放过我……”他的老婆终于求饶,他才甘愿放过她。 不过,下一阶段的“惩罚继续……菲雨被丈夫挑弄得浑身酥软。久别重逢的爱人根本不需要太多前戏,两人已情欲高张,准备投向热烈的欢爱里…… 砰砰砰砰砰! “菲雨!菲雨?”玛亚在门外连声轻唤。 她身上的男人一僵。 “妈的!”这男人自律甚严,很少会有这么气愤的时候。欲求不满果然会毁掉一个男人的理智。 菲雨轻笑着推推他,双眸春水流荡,姿态撩人之至。被吻红的樱唇诱得人想再重重地覆下去“基顿在洛提那里,自己让司机载你回去!”阿比塞尔大吼完,捧起她的俏臀无预警地入侵。 “啊……菲雨咬住下唇不敢叫太大声。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快速离去。 “啊……别……嗯……”她那个兽欲一起就没有什么人性的丈夫更没有顾忌,用力扣住她重重地撞击,寻求浓美的最高峰……深夜。 阿比塞尔躺在床上,盯着木柱床顶出神。菲雨已蜷在他身畔甜甜睡去。 他的身体因为整个晚上的欢爱而慵懒满足,心神却一直游移。 有一种模糊而古怪的感觉盘据他的思绪,他却无法将它抓出来,看个究竟。 那个小男孩的脸突然跳了出来。 其实阿比塞尔不是很记得他的长相,只是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却让他忘不掉。 那个小男孩后来不见了。 当时大家都在忙着处理抓到的流匪,阿比塞尔既然交代手下不用为难他,也就没有人有心思去理他。等所有流匪移送进监狱之后,受命带他到收容所的士兵才发现小男孩已不知去向。 阿比塞尔一听说,立刻派几个人去附近巡一巡,但是再没有人发现那小孩的行踪。 才六七岁的小孩子,不可能一个人走得出这片荒漠,必然是有人接走了他。会是谁呢? 莫非还有其它残部是他们没有截捕到的? 阿比塞尔重复派了几波人到附近搜查,都没有找到可疑人物的行踪。 士兵们开始好奇,为什么统帅对于一个小孩的失踪如此在意?阿比塞尔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放弃再查找。 他又躺了一会儿,侧头看看身畔妻子的娇颜。 温柔地亲了亲她,他推被而起,沉稳无声地走向儿子的房间。 两个儿子在各自的床上熟睡着。 他在诺兰的床畔站定,影子如一座昂然的山护罩住那小小的身体。 所有家人恬静的睡颜,让阿比塞尔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诺兰呕了呕小嘴,双眼朦胧地眨动一下。 “爸爸?”在嘴巴里。小家伙翻了个身,继续在父亲强大的安全感下甜甜睡去。 阿比塞尔倾身亲了亲儿子们的额头,转身离开他们的卧房。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是一道铁墙。 有他挡在妻小面前,任何人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最近菲雨的心情出奇的好。 阿比塞尔终于安全回来了。 玛亚终于敲开基顿那傻大个儿的死脑筋,两人于是在哥哥家完成简单的婚礼才回去的,目前努力在把她们的事业延伸进东漠里。 想到基顿在婚礼那天看到她,那又尴尬又矛盾的表情,菲雨就想笑。 可能因为心情太好了,她一直没注意到雅丽丝的情况有异。 直到这天终于连续两次撞见雅丽丝对着办公桌发呆,她才赫然发现,好姊妹已明显瘦了一大圈。 “雅丽丝,你最近是怎么了?”菲雨把雅丽丝拉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算趁个不忙的午后聊几句贴心话。 雅丽丝最重视家人,菲雨担心是不是洛提或西海出了什么事? 洛提家就像她在勒里西斯的娘家一样,菲雨真心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 平时洛提还不见得样祥都同意阿比塞尔他们的看法,但是只要和菲雨有关的,他一定力挺到底。他们的感情好到有时连阿比塞尔都不是滋味。 雅丽丝接过她递来的水杯,默默喝了一口。 沉默继续维持了一阵子,雅丽丝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和其它人一样,只是怕我伤心,所以瞒着不告诉我。”“知道什么?”菲雨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雅丽丝又定定看了她半响,终于叹了口气,眼神透出丝丝的疲惫。 “洛提想娶第二个妻子。”炸弹完全爆炸! 菲雨整个人呆住。 洛提?想要再娶? 她一个箭步跳起来,冲向外面的休旅车,直接要司机杀到总统府去! “洛提,我问你!”到了目的地,她一把拍开总统办公室的门。 跟在她身后的侍卫惶惶不安。他们当然知道以菲雨和总统一家的关系,总统一定会见她,可是她那一脸肃杀实在太吓人了,侍卫担心得要命,又不敢拦,只好跟在她后面一路冲进来。 办公室里,除了洛提,阿比塞尔也在。两个男人中断交谈回头,菲雨一见到自己的丈夫,娇容涨得更红。“你的那一笔晚上回家再算!”她恨恨地道。 想也知道阿比塞尔不可能没听说,竟然和别人一起瞒着她!菲雨愤怒地转向洛提,大步杀到他面前。 “洛提,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再娶一个老婆?”洛提迟疑了一下,看向阿比塞尔,阿比塞尔揉着眉头轻叹一声。 他知道是瞒不过了,目光转回菲雨脸上,定定地直视她。 “是。”菲雨整个人大爆发。 “你疯了吗?其它男人要三妻四妾,我管不了也不想管,现在连你们也想玩这套?”阿比塞尔对她话中的“们”那个复数有点不满,不过现在不是插嘴的时候。菲雨愤怒至极,连珠炮地吼下去。“这些年来我那么努力在提升国内的妇女形象,为的是什么?就是让这些法律上不允许的恶俗可以早一点消失。你身为一国总统,非但没有以身作则,还想要娶第二个老婆,你——你——”菲雨气过了头,突然一口气哽在胸口接不上来,咕咚一声栽倒过去。 “菲雨!”阿比塞尔脸色铁青,飞过去一把抱起妻子。 “菲雨,菲雨,你怎样了?”洛提也吓得满脸发白,围在旁边团团转。 “让开!”阿比塞尔用力推开他,抱着妻子一路直冲最近的医院。 医院突然发现全国地位最高的两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的急诊室里,后面跟着涌进两大车的侍卫。一时兵荒马乱,连发愣的时间都不敢有。医生连忙将昏倒的部长夫人从部长怀里接过,还差点被失去理智的部长一拳揍倒。 总算经过一阵折腾,确定夫人只是怀孕初期引起的贫血,没有大碍,部长发青的脸色才逐渐回复人相。 菲雨被推进病房休息,两个男人坐在她床边,同是一脸憔悴。 阿比塞尔抹抹脸。同样的事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对不起。洛提轻声地道。 “算了,反正她早晚会听见风声。阿比塞尔疲惫地摆摆手。 病床上嘤咛一声,昏过去的人儿终于慢慢苏醒。 阿比塞尔走上前,大掌抚上妻子的脸颊。 “先躺着别动,你有点贫血,医生交代你要好好休息。”迷蒙的菲雨立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眼眸瞟到旁边满脸愁容的洛提,昏倒之前的记忆瞬时飘回脑海。 “哼!”她的头实在是晕得厉害,也不知怎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洛提被她哭得手足无措。 “好了,别哭了,要生宝宝了还那么爱哭。”阿比塞尔俯身轻吻她的额头。 “宝宝?”菲雨吸了吸鼻子,愣住。 “怎么这么粗心,连自己怀孕了也没发现。”阿比塞尔无奈地抚摸她柔嫩的脸颊。“医生说你现在有贫血。要多补充一点铁质,回头我们再找营养师好好帮你调理一下。”原来如此。 从小头好壮壮的她是第一次晕倒,还晕在最关键的时刻。 “总统和副总统都挤在我病房里怎么行?你们先回去吧,我身体好一点就自己出院。”她撇开头不看他们,赌气地道。 阿比塞尔重重叹了口气。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他,这世上就只对一个人半点法子也没有。 “塞尔。”洛提突然唤了他一声。 阿比塞尔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洛提是想单独和菲雨谈谈,但是他不想让她再动怒。 “我会很小心的。”洛提看出他的忧虑,低声道。 阿比塞尔终于点了下头,亲亲妻子的脸颊后先走出门外。 洛提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沉地开口。 “菲雨,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和塞尔。”菲雨动也不动,但是洛提知道她在听。 “你和塞尔是我见过最相爱的人。以前还在革命的时候,多亚老是爱嘲笑塞尔的归心似箭,虽然我常帮塞尔缓颊,其实心里依然不明白这样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洛提看着她。“可是我是很羡慕的。看着你们不用交谈,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有时候其中一个人说了上半句,另一个人马上能接完下半句。我们认识塞尔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这样的默契。”“你不是有雅丽丝了吗?”她终于转过头来,气闷地盯着他。 “雅丽丝是个好女人。”洛提平静地说,“她永远遵从我,不会违逆我,我说什么她都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驳,甚至连多想一下都不会。很多时候我常觉得她就像是我的另一个亲兵,永远机械化的奉行我的每一个命令,可是同样的,我也得不到其它的反应。”他们之间缺乏深层的心灵交流,这一点是菲雨很久以前就发现的。 “可是这不能做为你有外遇的借口。”菲雨反驳道,“天下的婚姻都有浓情转淡的时候,剩下来的就是亲情,这才是维系婚姻长久的因素。 现在革命成功了,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你却要抛下糟糠妻,另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你就算不替雅丽丝着想,难道也不在乎人民对你的观感了吗?”“绮瑟琳并不是年轻亲……”“我不想听那个女人的事!”她愠怒地转开头。 洛提抹了下脸。 “好,我不提她。菲雨,你来自文明的国家。难道你们那里都没有夫妻分手的?”“你想和雅丽丝分手?”菲雨脸色大变。 “不,雅丽丝是孩子的母亲,也永远会是我的妻子。”洛提平静地道。 “所以你以为自己只要不离婚,就对得起雅丽丝了?就可以对自己的移情别恋减低罪恶感?”菲雨越想越痛心。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你希望我向雅丽丝提出离婚,来对得起两个女人吗?”洛提无力地问她。 雅丽丝是一定不会想要离婚的,她怎么可能去促成自己的朋友失婚?菲雨恨恨地想。“从一开始你爱上别的女人,就已经对不起到底了!”“菲雨,我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心灵相通的女人,我没有办法放弃她,更不能控制自己遇到她的时间,为什么你不能为我祝福呢?”洛提露出恳求之色。“别再说了,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听!”菲雨决绝地别过头。“你要不要娶那个女人我管不着,但是在我还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不想见到她,麻烦你行行好,起码尊重我的这个意愿。”他们两人都明白洛提大可不睬她。他们非亲非故,她又只是他好朋友的妻子,但是他们也都知道洛提不会不顾她的感受。 菲雨已经是他的家人,甚至比雅丽丝和玛亚更能懂他,她的认可对洛提非常重要,如果菲雨无法接受他爱的女人,洛提即使娶了那人也不会感到开心。 “……我明白了。”他只能叹口气,心情低落地离开病房。 菲雨也没有好过到哪里。 整个住院期间,阿比塞尔尽可能陪在她身边,她也尽可能地不理他,阿比塞尔除了苦笑,又能拿她怎么办? 真是城门失火,池鱼遭殃。 等到她情况稳定下来,医生放她回家了,当天晚上她终于正面和丈夫对决。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菲雨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比较伤心,是洛提打算再娶?还是阿比塞尔明明知道却一直瞒着她? “因为那是别人的事,和你我无关。”阿比塞尔的表情比她冷静多了。 “那是洛提啊!怎么会是别人的事?”她伤心地叫道,“你明明知道我和洛提是什么交情,这种事情他不敢告诉我,你竟然也陪着他一起瞒我。你们男人还真是好兄弟,什么事都可以互相遮掩!”“我们和女人不一样,我们不会聚在一起聊什么感情的烦恼。洛提的私事,只要他没说,我就不会问。”阿比塞尔还是那副冷静的表情,反而让她越看越生气。 “我问你,他们之间开始多久了?”阿比塞尔终于出现一丝迟疑。 “……大约是你刚回来的时候。”菲雨再度被震得七荤八素。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她一直以为洛提只是最近才认识那女人,一时迷惑而已。 如果已经维持四年,他还动了要娶她的念头,就表示这不是出于一时冲动。 菲雨的心越来越沉,原本期待洛提可以“迷途知返”,如今心愿落空。她再也受不了,回头奔向儿子的房里,砰一声甩上房门。 阿比塞尔追到门外,举手想敲门,想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决定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两个小孩第一次见到父母吵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依偎在母亲身畔。 菲雨抱着两个儿子,哭了许久。 可是她的抗拒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那一天,雅丽丝去医院探望她,身形依然消瘦,神情却平静许多。 这位大老婆同意丈夫再娶了。 “菲雨,对不起,我不像你那么勇敢。”雅丽丝憔悴地看着她。“从十几岁起洛提就是我的丈夫,到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可是我无法离开他……”菲雨越想越沮丧,突然不晓得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帮许多女人站稳脚步,最后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回去虐待她们的丈夫身边。她为许多女人争取工作机会,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只因为丈夫的一句“给我回家煮饭”就乖乖放弃。她想让本国的女人明白,她们必须先懂得尊重自己,才能让别人尊重她们,却从总统夫人以降都让丈夫三妻四妾的娶。 所有的人都说地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很大,她却只看到同样的恶性循环一再发生。 她突然觉得好灰心好灰心,她真的能带来任何改变吗?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天真。 长期的心情沮丧,再加上这次怀孕状况特别多,孕吐、心悸、贫血什么的全来插上一脚,有一阵子她都觉得生不如死。最后阿比塞尔看她实在憔悴得不行了,大发雷霆,把相关的人全抓来重重数落一顿。 在小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准任何人在菲雨面前再提这件事! 从头到尾最痛快的人是多亚。 虽然这几年他对菲雨的印象改观了,却不代表他喜欢她多少。 他承认菲雨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软弱无用”的女人,却觉得聪明的女人制造的麻烦更多。尤其这几年许多女人走出家庭,包括他家那两个女人在内,开始参与社会事务,更是让他闷到不行——女人的存在不是用来思考的,这种事交给男人来就好。 如今终于有人给那女人点颜色瞧瞧了。 在他的预想里,最好的情况是想娶第二个老婆的人是阿比塞尔啦!偏偏这家伙没出息,就死死爱定了那个女人,现在换成跟她感情交好的洛提也马马虎虎可以接受。 “也不过就娶个二老婆而已,连雅丽丝都同意了,真不晓得干那女人什么事,她要管那么多。”多亚愉快地评论道。 “你给我闭嘴!”这一喝是来自两个男人。 多亚没好气地看着满脸阴暗的洛提和阿比塞尔。 啧,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第七章 “啊,她笑了,好可爱!咕叽咕叽——” “来,看我喔,宝宝看我,乖。” 一群女人围着刚出生的小女婴,出尽百宝要小美人儿看她们。菲雨躺在床上,乐得让一堆婆婆妈妈接手。 房门推开,朱三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香气的鸡汤。在场的婆婆妈妈们全被鸡汤的特殊香气吸引了。事实上,从一走进阿比塞尔宅邸,她们就闻到这种特别的香味。 “这是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最标准的食物之一。”朱三姊看出众人的好奇,主动对手中的烧酒鸡解释。 “坐月子?”一群女人好奇地道。 “乐雅芮斯拉?前面是还好,后面会不会太像酷斯拉?”朱三姊不禁犯嘀咕。 菲雨差点被一口鸡汤呛死! “是“乐雅芮丝”,我拜托你好不好?”她拚命捶床,笑得差点连汤都洒出来了。 “那你说就说,还拖拖拉拉加个语尾助词做什么?”朱三姊瞪她。“乐雅芮丝,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意?” “在本地方言里是“如花朵一般”的意思。 人家她爸爸可是疼她疼得要命,怎么可能叫她酷斯拉!”当妈的人酸溜溜地说。 “这个当会儿就在跟女儿吃醋了?”朱三姊取笑她。 菲雨闷哼一声。 所有的人都说地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很大,她却只看到同样的恶性循环一再发生。 这次的怀孕不晓得是不是心理因素的影响,竟然直到八个月都还在孕吐,阿比塞尔眼见她病得厉害,急得不得了。 正好她大哥又打电话给阿比塞尔一说到这个,菲雨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哥哥们一直和阿比塞尔有联络。 当初她来勒里西斯时,曾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也留下联络方式,谁知她大哥、二哥有事没事就要找阿比塞尔念几句。 那两个人基本上是不太关心国际事务地!所以对手自己的妹婿到底是个什么碗糕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只记着这个陌生人有一天就把他们小妹和外甥给掳走了,两人气得轮番打电话来没头没脑地数落。 菲雨听到之后狂笑了好久。如果他们知道,电话这头被压着骂的人在国际间是何等威名,表情一定很精采。 不过她还是很感动的。 阿比塞尔真的就乖乖任他们骂,唯一反对的,只有把菲雨送回台湾待产的要求。 “我们这里的女人生小孩规矩很多,又要坐月子,又要干嘛干嘛的,你们那里有这些风俗吗?一定没有吧!不如就让菲雨回来生,我们亲眼看到也好安心一点。”最后连她爸爸都出动了。 “岳父,您那里有什么风俗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照着规矩来,只是菲雨最近的状况真的不适合长途跋涉。”这个外国女婿以意志坚定出名。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让朱三姊飞过来帮她坐月子。 别看朱三姊长年身为家庭主妇,人家好歹也是淡大英文系毕业的,在以英语为主的勒里西斯走动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勒里西斯长年酷热,要菲雨一整个月不碰水不洗澡,她可受不了。朱三姊也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人道,所以最后折衷——要洗澡洗头可以,不能用生水,一定要照规矩来,用煮开后冷却下来的温水。 向来不爱吃肉的她也闹着不吃烧酒鸡,总算和朱三姊讨价还价的结果是一天起码喝一碗。 真是难为阿比塞尔了,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完全配合。朱三姊怎么要求,他就要全家仆役怎么做,搞得朱三姊觉得这男人多好、妹妹都是大恶人似的……“你和阿比塞尔是怎么回事?”看吧,又来了。 朱三姊一面监督她喝烧酒鸡,一面抱着宝贝外甥女轻哄。两个亲亲外甥乖乖上学去了。所以没有人吵着要争宠。 “哪有怎么回事?”菲雨忍着油腻一口一口逼自己喝下去,那表情跟在喝毒药一样。 “还没有!”朱三姊白她一眼。“他每天在你跟前转来转去,你对人家爱理不理。菲雨,不是我在危言耸听,像妹夫那种男人到哪里都吃香,你就不要哪天摆谱摆过了头。她一句话说中了妹妹的心事,菲雨把汤碗往旁边一放,整个人菁了下来。朱三姊又要说她几句,话中的男主角正好推门进来。 “阿比塞尔,你怎么回来了?”朱三姊好奇问。现在是大白天,她妹夫照理说应该在司法部的办公室里。 “没事,我回来看看。”阿比塞尔对朱三姊笑笑。 菲雨这次的整个孕程都不太顺畅,他颇为担心,白天有事没事也要回来探一下。 朱三姊一想又有气,瞪妹妹一眼。“干嘛啦?”菲雨被她瞪得很郁闷。 “阿比塞尔,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妹妹就是有点娇气,都是我们以前把她惯坏的。”朱三姊对这个妹夫真是不好意思到极点。 “你们哪里惯我了?我从小到大是被你们一个个压着训到大的好不好?”菲雨冤枉地喊。 “你还敢说!”朱三姊狠狠瞪她一眼。 菲雨咕哝两声又不敢讲话了。 阿比塞尔越看越好笑,竟然有人能让菲雨乖成这副模样,实在不容易! “你啊!你不要欺负人家老实,你有几两重我还不知道?”朱三姊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焊栗。 “他哪里老实了?”菲雨嚷嚷。 “阿比塞尔,如果菲雨真的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你不要宠着她,该教的就是要教!”“好。”阿比塞尔难得如此听话。 “什么好?他还敢应呢!菲雨揉着头对他龇牙咧嘴。阿比塞尔轻轻笑了起来,伸手帮她揉揉被敲痛的额头,满眼都是温存宠爱。 朱三姊叹了口气。唉,看样子也是个不中用的,难怪被她妹妹骑到头上去。想想真是汗颜哪! “女儿让我来抱吧。阿比塞尔瞄见在朱三姊怀中的娃儿,黑眸温柔无比。 “好,我去楼下看看生化汤炖好了没有。”朱三姊把女儿交给他,转身出房前不忘警告地瞪妹妹一眼。 菲雨越看越郁闷。这个阿比塞尔真偏心!已经明显到连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娘都在吃昧了。 以前他是很少主动抱儿子的,不是不爱他们,而是多少有些大男人脾气,认为抱小孩、哄小孩这些是女人的事。所以平时儿子都是菲雨在带,他大部分就是等儿子缠上来时,陪他们说几句话,非常典型的严父形象。 女儿出生之后就不同了。 他不但会主动哄女儿睡觉,有一两次还笨手笨脚的替她喂奶。 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女儿一定会被宠坏的。 “不气了,好不好?”阿比塞尔见她一脸郁闷,温柔地坐在她旁边。 把生平最爱的两个女人一起抱在怀里。 她闷闷地偎向他,脸藏进丈夫颈窝。 “嗯?”他亲亲她的发鬓。 “算了,气也没有用……”菲雨咕哝道。 孩子一生下来,荷尔蒙回复正常,她的理智就回来了。 该气的人不是她,她在旁边敲破碗也没有用。 她只知道洛提要再娶的事被延岩下来,这样就好,其它的她一律不想再过问了。 阿比塞尔知道她想通了,终于松了口气。 “真的不气了?”“是不是我没气下去你真的不过瘾?”菲雨对他龇牙咧嘴。 阿比塞尔笑了起来,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如果你真的不气了,外头那个人就敢进来了! 洛提,进来吧!”卧室门被慢慢推开,洛提小心翼翼地探进一颗头。 菲雨看他那副窝囊相就笑了出来。 “来了就来了,还躲在外面装神弄鬼。”她笑骂。 洛提看她神色如常,终于松了口气。 “我是在给你时间梳妆打扮,换上大礼服,隆重地迎接即将卸任的总统大人啊!”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你当朝的时候我都没穿过大礼服了,现在即将卸任就更不怕了。”菲雨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洛提只能哀叹。“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从老友手中接过小女娃儿,捧得高高眼对眼的看。 小家伙也不怕生,一双黑眼傻不隆咚地和他对瞪。 “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瞧瞧这鼻子眼睛,将来长大了还得了?我们国家又要战争了,因为邻近几国全打过来抢人。”“你和她爸爸一样夸张。”菲雨哭笑不得。 阿比塞尔满脸傲色?一副洛提果然是识货人的模样。 不是他爱说,他女儿真的长得比其它婴孩漂亮。 和妈妈一模一样的杏眸与樱唇,落在乳白色的幼嫩小脸上,怎么看都让人想咬一口。而且她一出生毛发就丰亮,不像其它新生儿都光秃秃的,脸也粉嫩嫩,一点都不皱。每次睡醒都是先咧开嘴笑,不是哇哇大哭,阿比塞尔看宝贝女儿再久都不腻。 他吃醋的老婆不依地顶他胸口一下。 “没有你怎么会有儿子女儿?”他低笑一声,俯首亲亲老婆。 嗯,这句话很中听,他老婆顿时展颜。 “咳咳,你们两个别在那里卿卿我我的。菲雨,你好歹帮帮忙,劝你丈夫一下吧。”“你们俩又怎么了?”她把女儿接回来,好奇地打量两个男人。阿比塞尔只是微笑不语。 “我的任期到明年二月就满了,我们应该推出下一届的总统候选人了。”洛提愁眉苦脸地道。 “那你们就去推啊。”她一头雾水,“你倒说得简单!”洛提瞪她一眼。 这几年来,阿比塞尔的声望有增无减。 他铁面执法的形象已经深入民心,而且亲自办了几件地方官员的贪污案,毫不循私,人民对这位昔日战将的拥戴越来越深。 另外,菲雨也功不可没。这四年来她广设收容所和育幼院,帮助了无数的幼童和妇女,人气不比她的丈夫低。 虽然雅丽丝是建国之后的第一位总统夫人,但在人民心中,他们的司法部长夫人无疑更有国母的架式。 就因为他们夫妻俩都出色,相形之下,艾莫,多亚等人虽是善尽职守,声望仍不如阿比塞尔。如今洛提的任期即将届满,民间拥护阿比塞尔出来竟选总统的声浪越来越高。 洛提、多亚,甚至国会议员都私下找他谈了好几次,希望他能站出来,无奈这家伙比国家铁矿还铁,劝不动就是劝不动。 “在法务的这一块,我还有许多心愿未了,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阿比塞尔反来覆去总是这句话。 洛提哀声叹气。“这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请塞尔出来的问题,是人民希望他出来,你总得让我们有办法跟大家交代吧?”菲雨笑看丈夫一眼。 “塞尔有他自己的人生规画,等他决定自己足以胜任总统一职,而人民也还愿意支持他,他自然会出来的。结果夫妻俩说的话竟然差不多。 阿比塞尔对她温存的一笑。 在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还是她。 洛提拍了下脑袋。“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浪费唇舌呢?你要是不同他一个鼻孔出气,东漠就要变成雨林了。罢了罢了,我再去找艾莫他们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夫妻俩笑吟吟地送走他。女儿又移回爸爸的怀里,阿比塞尔万分喜爱地吻了那翘翘的小鼻尖一下。 “看来我要有心理准备,将来不能对这小丫头太放纵,因为她的爸爸看样于是不可靠的了。”“我女儿一定是个小公主,才不会被宠坏。”阿比塞尔轻哼道。 还说呢!现在就已经开始宠了! 在所有人里,菲雨最担心的人其实是西海。反对洛提再娶最大力的两个人就是西海和她。也因为这两人对洛提都意义非凡,婚事才会暂时缓了下来。 菲雨这头还好,虽然心里不愿意,到底是成熟的人,渐渐接受了有些事并不是你不去听不去看就不存在的事实。 西海的反应就相当激烈。 他用最直接的叛逆对抗父亲的变心。 他开始留起长头发,打单边耳洞,经常性地出入夜店,往来的也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酒肉朋友。 他甚至不怕和洛提正面起冲突,仿佛他搞出越多让人头痛的事,就越报复了父亲的变心和母亲的软弱。 现在勉强比较能制得住他的人,也只有阿比塞尔夫妇了。可是阿比塞尔公务忙碌,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去帮朋友盯儿子。而且西海对阿比塞尔表面上唯唯诺诺,私底下依然成群结党地玩。只有在菲雨面前,他才稍稍有一点以前那飞扬跳脱的模样。 “来!小乐雅爬过来!爬到西海哥哥这里来!”西海拿着一个摇铃,拚命摇晃,吸引阿比塞尔家目前最热门的小公主的注意。 八个月大的小家伙还爬不太顺,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狗狗摇铃被拿得越来越远,心里一急,两手两脚在原地蹭了几下只爬了小半步。 小家伙眨巴两下眼睛,水汪汪的黑眸马上盈满泪水,嘴巴一扁,那声“哇”眼看要冲口而出——“喔!不哭不哭。”西海连忙走回来,一把抱起乐雅并把摇铃塞回她怀里。“乖乖喔!西海哥哥最疼你了,哥哥最爱小乐雅了。”“哼!”“哼!”旁边两声很不甘愿的哼声。 自从这女娃儿出生,他们能分到的注意力就越来越少了,所以兄弟俩目前是同仇敌忾的状态。 “西海哥哥也最爱诺兰和思克。”西海对两小子讨好地笑。 两小子总算满意了,回头继续画他们的画。 “好了,每个人都回房睡午觉!”菲雨挥手招来保母。 两个儿子收拾好自己的画具,保母接过女儿,很快走得干干净净。 她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要西海坐过来。 周日的午后,逮了个这小子好不容易在家的机会,阿比塞尔他们又必须接见外宾,家里没“大人”,菲雨便把西海抓了过来。 在菲雨面前,他乖乖地把长发扎起来,金耳环拿下,换上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和孩子闹了一个早上,神情显得轻松许多。 “没事留这么长的头发不热吗?”菲雨替他把松掉的发带重新扎好。 “没有差啦,剪了还不是会再长长。”西海笑嘻嘻地跟她耍皮条。 二十二岁的大男孩,算算也不过是大四的年纪而已。西海却从小就经历战乱,在烽火中持着枪走了过来。 原以为立国之后一切安定了,可以过过平顺的生活,不料父母之间又发生如此的变数。 菲雨的心底柔软,益发不忍心苛责他。 “西海,我知道你的心里很不平,我也是一样。但是无论如何,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伤害到的人不只是你父亲,还包括你妈妈和我。”“你放心吧,他们两个,一个专心在外头的女人身上,一个专心在自怜自艾上,不会有人有时间管我的。”西海撇了下唇角。 “我呢?你觉得我也不管你了吗?”菲雨温柔说。 西海漂亮的黑眼露出一丝丝愧疚感,没有回答,但嘴角的线条依然不逊。 “西海……”菲雨停顿一下。“你希望我去和那位女士谈一谈吗?“不要!”他的激烈超乎她的预料。看见菲雨童外的眼神,西海立刻平静下来。 “他想娶就让他再娶好了,你不要再插手管这件事了。”顿了一顿,他又加了一句。“你这么做也不会有人感激你。”菲雨沉默下来。的确,比起自家人或阿比塞尔那些老战友,她这个“外人是最没有立场说话的。 她的提议是心疼西海,西海的反对,也是心疼她。 其实,那个女人这么能忍,让菲雨很意外。 在勒里西斯,男人的后几任妻子都还是妻子,地位一样备受尊重,但情妇不同。 情妇的地位极其低下,和妓女差不多,在理法严谨的回教文化里是一种极为难堪的耻辱。 勒国的官夫人以她为首,是众人皆知的事。 能够得到她的承认,就表示能够打入这个圈子,正式为众位夫人所接受。洛提会如此在意她的看法,一半也是因为如此。 她一时无法接受,他便也不敢蛮来。 “西海,”她轻叹一声,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答应我,不要太冲动,有些事情该发生就是会发生,任何人都拦不住的。你的人生不是只有这件事而已,以后还会有许多难关,不要在这个关卡就绊住了,好吗?”“我知道了。”西海笑了一下,转眼间又是那张邪气俊美的脸孔。“菲雨,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复以前的腰线才是。”“你这个臭小鬼!”菲雨怒敲他一下。 人家她的体重可是差不多回来了耶! “我是为你着想,不然阿比塞尔如果也想娶第二个老婆,这个国家里没有多少人打得赢他耶。”“我想捏你,你竟然敢跑?给我回来!”菲雨气得追着他跑,两个人打打闹闹了起来。 所有的阴霾暗影,在这一刻,仿佛并不存在…… 第八章 事情发生的那一个周末,天空美得让人屏息。 四月的勒里西斯,是盛夏即将来临前的最后一抹余凉。菲雨带着三个孩子到花园的棚架下乘凉,连刚忙完总统大选的阿比塞尔也待在家里。 诺兰趴在园艺桌上,认真地写着他的习字本。 已经读小学的他,深深认为自己已经进化到弟弟追赶不上的境界。 小他三岁的思克坐在哥哥对面画图,没事要偷看一下哥哥的习字本,满脸的羡慕。一岁半的小乐雅攀在围着栅栏的婴儿车里,努力想构到桌上那块小饼干。圆桌旁边还有一台小餐车,佣人已经准备好各式茶点,以免几个小主人饿着。 阿比塞尔坐在藤制长椅上,专心地读着他的法文杂志。菲雨像没骨头一样地缩在旁边,靠着丈夫坚实的臂膀,读她的“聊斋志异”。 气氛是如此的宁静温馨,菲雨枕着丈夫手臂,已经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趴趴……趴趴……”乐雅的小胖手怎样都构不着妈妈故意放远的饼干,偏偏又不肯站起来自己拿。 她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向靠山求助。 阿比塞尔偷瞄半睡半醒的妻子,对女儿眨一下眼,大手慢慢伸出去想将点心推近一点……“阿比塞尔!”他老婆眼也不睁地警告。 大手僵在半空中,阿比塞尔轻咳一声,把手缩回来。 “你就是这样才把她宠坏的!”菲雨睁开眼睛瞪他。 “女儿多疼一点没关系……”刚健正直果敢不曲的男人缩回杂志后面嘀咕。 “那儿子就不是你的,不用疼了?”菲雨坐起来,好笑地瞪丈夫一眼。 对嘛!两个敢怒不敢言的男孩,只能精神上给与母亲支持。 “男孩子要保家卫国,怎么可以太娇气?”他把杂志放下来,为自己辩解。 菲雨只能摇头叹气。 “马妈,马妈。”女儿赶紧向母亲陷笑。 “你啊,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大懒虫了,自己乖乖站起来不就拿到了吗?”阿比塞尔的重女轻男已经明显到连多亚他们都在取笑了。 虽然女儿是真的长得可爱啦。 小乐雅完全继承了父母相貌里的长处。阿比塞尔的五官,即使放在儿子身上也太严峻,而菲雨的五官又太过柔和。小乐雅眼睛鼻子嘴巴像到母亲的细致娇巧,五官轮廓又有着父亲的立体线条,看起来就像东方画里掺了一丝异国风味,又像异国女孩浸满了东方风情。现在才十八个月大已经所向披靡,连铁血老爸都不是对手。 菲雨不在意阿比塞尔宠孩子,只是他实在是偏心得厉害,在两个儿子面前老是一副森严刚直的模样。在女儿面前就毫无权威可言。 她不得不从客观的条件来审视这个女儿—— 一,容貌出众。 二,出身自高官门第。 三,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 四,老爸无条件宠爱她。 前加加后减减,怎么看长大都只可能变成“郭芙”之流。 开玩笑!她朱菲雨门下若出了一个骄纵任性、仗势欺人的富家千金,岂不是一世英名拿来铺马路? 如果她再不负责扮黑脸,这小丫头未来堪虞啊。 她故意又把点心碟子往后推一点,阴阴地瞄向女儿。 那个懒丫头眼看靠山无能救驾,小嘴巴扁了一扁,只好扶着栅栏咿咿呀呀地站起来……为了争取同情心,那个咿呀声还喊得特别响。 “瞧,这样不就吃到了?菲雨笑道。 女儿吸吸鼻子,把饼干抓过来,再偷瞄爸爸一眼。阿比塞尔满脸心疼,好似女儿刚才不是站起来拿个饼干,而是被罚跑一千公尺。 不过有个恶霸挡在中间,父女两人只能凄切互视,百般无奈。 菲雨不理他们,愉快地窝回去老公身边。 女儿忿忿地看着妈咪,在发现爸爸将妈妈亲密地揽进怀里后,眼神更加不满。 “你在看什么?”菲雨好奇地翻了一下他的杂志。 一张勒里西斯新任总统与副总统——艾莫和阿比塞尔——的照片。印在一堆歪七扭八的法文中间。 “瞧瞧一些国际观点对这次大选的看法而已。”阿比塞尔笑笑。 去年洛提终于说服了艾莫出来竟选。兢兢业业的艾莫觉得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他,可是国家现在渐渐稳定下来,开始需要有组织力和行政能力的元首,于是他成了最好的对象。 多亚尤其大力的支持——因为艾莫若不出来,洛提包准推他出来送死,他对这种官场人生可没有多大的兴趣,国防部长已经是他的最底线。 艾莫眼见推辞不过,只好同意,不过依然坚持阿比塞尔继续搭档。勒里西斯目前还未有反对党,所以总统候选人通常只有一组,采间接选举,由国会议员投票表决,国会议员则是由地方官员选举,地方官员则由公民直选。 如果国会否决该组正副总统候选人,就再换人选,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这种情形发生就是了。 就这样,她老公再度成为万年不败的副总统兼司法部长。 菲雨知道他为什么坚持不选总统——因为他想推动政党组成法案。 反对党的出现表示集中权力即将分散,这多少会踩到一些人的尾巴,反对声浪一定很大。身为总统要顾及到的层面太多,反而不若司法部长的空间大。 菲雨这些年来努力巩固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多少也是希望当那一天来临时,她的人气能成为丈夫的助力。 总之还是那一句,他要风里来浪里去。她也就跟着他了。 这八年来勒里西斯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吏治渐渐清明,失业率降低,社会福利也在逐步完善中,虽然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但是大家都努力在做。 最现实的台面数字,以前旧政府时期,国民所得是一千五百美元,但那是把所有贪官污吏的财产和一般人平均之后的结果,如果扣掉集中在少数人手上的那些钱,国民的年收入只怕连一千美元都不到。 如今,勒里西斯的国民所得已经有三千二百美元,外汇存底也创下历史新高。 肚子吃饱了,人民就会开始对国家事务感到关心。 以国会为例,建国初期,第一届国会是由前革命军干部组成,在两年前已经届满改选过一次,第二届国会议员的背景越来越多元化。 阿比塞尔理想中全面民主化的社会,或许在他们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 “先生!”管家突然匆匆跑过来,神色间颇为不安。 阿比塞尔浓眉一蹙,轻轻将她移出怀里,放在他原来的位子躺好。 “我去接个电话就来。”菲雨皱起眉望着他们,管家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匆匆跟在主人身后离去。 发生了什么事? 她坐在原位胡思乱想,过不久,阿比塞尔就回来了。“我有事出去一下。”他的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深黑的眸底已开始聚积暴风雨。 “出了什么事?”阿比塞尔顿了一下,估计这种事最后是瞒不过她的。 “西海在外头打伤了人,警察把他送回家关起来,我过去看看。”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道。 “我跟你去!”菲雨心头一惊,立时翻身坐起。 “不用了,你在家里等。”阿比塞尔交代完,转身离开。 他赶到时,洛提的宅邸里已经乱成一团。 卸任之后洛提担任一家国际公司的顾问,并且搬到市郊的一处小型庄园,不过卸任元首的礼遇还在,仍然有几名随从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阿比塞尔一进屋于里,两名警察守在某个房间外面。想来里面关着的就是西海。 首都的警察局长陪着洛提夫妇坐在客厅里,雅丽丝已经哭得满面泪水,洛提脸色紧绷,旁边还有几个警察和端茶送水的闲杂人等。 见阿比塞尔一到,雅丽丝和警察局长同时露出喜色,洛提却是心里暗惊。“人抓到了吗?”阿比塞尔的语气不咸不淡。 警察局长立刻跳起,满脸陪笑地点头。“带回来了,带回来了,总统……呃,洛提先生已经将公子关在房里,就等部长来。”“嗯。”阿比塞尔淡淡地瞄他一眼,“你是警察局长卜东吧?”“是、是。”“好,明天起不用来了。”警察局长当场呆掉。“什……什么?”阿比塞尔用力一掌拍在桌上,所有人被这声重击吓得全跳起来。 “你抓到犯人,向来是先送回犯人家里的吗?”阿比塞尔厉声喝骂那两个守门的警察。 “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犯人押回拘留所里!”雅丽丝的喜色当场消褪,洛提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后果,颓丧地坐在原地。 “阿比塞尔!”雅丽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随时会昏倒。“里……里头的人是……”阿比塞尔脸色铁青,“西海又怎么了?西海就不必遵守勒里西斯的法律?立刻给我押回去!”“是!”所有警察忙不迭全动了起来。 卜东还愣在当场,一名机灵点的赶快叫管家取钥匙来。现场虽然忙碌,却安静得出奇。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雅丽丝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死命地扑打洛提。 “你说句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儿子会有今天也是因为你,你真的就让他一声不响被抓去坐牢吗?你说说话啊!”“把夫人带回房间休息。”阿比塞尔断然道。 女佣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一听连忙过来半扶半拉地,先将雅丽丝带上楼再说。西海随即被带了出来。 他身上仍留有一些打斗过的凌乱,头低低的,谁也不看,默默被警察上了手铐带出门。洛提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带走,掩目终于流下英雄泪。 阿比塞尔命令清场,只留下一个当初做笔录的警察。 “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名小警员神色倒是冷静,不像其它同事那样慌张,只是有板有眼地把事发经过叙述一遍。 “公子……”“什么公子?”阿比塞尔冷冷地道。 小警员顿了一下,立刻改口。“是,嫌犯早上伙同两名同伴,离开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在酒吧外遇到受害者。受害者当时正跟一名朋友从隔壁的麦当劳走出来。 “据目击证人指出,嫌犯似乎认识受害者,两方人马照了面之后,互相叫嚣。受害者的朋友先将手中的可乐丢向嫌犯,嫌犯在激愤之下,回手反击,在打斗的途中失手将受害者打伤。 “路人赶紧报警,警方抵达之后,逮捕了相关人等。局长……咳,局长认出嫌犯是前总统的公子,所以要求我们先将他送回家中拘禁,其它的人目前全在拘留所里等候侦讯,受害者目前在医院接受急救。阿比塞尔听到局长的部分,嘿的一声冷笑。 “受害者的伤势如何了?”小警员迟疑了一下。“公……嫌犯受过侍卫队的专业训练,身手和一般人不同,下手又很重,似乎……似乎情况并不乐观。”洛提越听脸色越白,阿比塞尔则是越来越青。 “知道了,你回去吧。”阿比塞尔冷厉地喝命。“把话给我带回去!这个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依照应有的程序来。如果被我知道还有什么人循私枉法,上从局长下到基层警察我一个个全换掉!”“是!”警员双脚一并,大步离去。 偌大的客厅恢复成一团寂静。 洛提颓丧地坐在原地,一夕间像老了十岁。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比塞尔在朋友面前坐下来,再问一次。 西海再怎么叛逆,都不是随便动手的人,阿比塞尔看着他长大,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事出必有因。 “那个人是绮瑟琳的弟弟……”洛提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回答。 又是为了这件事!阿比塞尔闷哼一声。 两个老战友各自看着一边,许久都没有开口。 “阿比塞尔……”“不用说了!”他想都不想地回绝。 “塞尔,这是西海啊!他才二十三岁而已,难道你真的忍心看他这么年轻就因为杀人罪坐牢?”洛提恳求道。“勒里西斯的法律你比谁都清楚,西海在侍卫队里当差,军法审判最低也是终身监禁。”“西海等于我的半个儿子,你以为我不心痛吗?”阿比塞尔额角青筋暴露。“你希望我怎么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给受害者家人一笔抚恤金,然后秘密将西海送出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像旧政府以前会做的那一套?”“……”洛提默然无语。“我们革命为的是什么?新政府到现在兢兢业业,每个人不敢松懈为的又是什么?就是为了当我们的子女犯错时,我们可以耍特权偏袒他们?”“塞尔,将心比心,如果是菲雨……”“她不会!”阿比塞尔青着脸,断然道。 “菲雨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们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她即使是牺牲自己,都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到我们理想的事。我真不敢相信你会举她当例子!”洛提再度默然。 “这件事情全国人民都会看!这是他们用来衡量我们与旧政府的最大依据,如果我在这个点上退开了,以后任何事情都做不下去了。你呢? 将来你又拿什么脸面去地下见那些为革命牺牲的伙伴?”阿比塞尔越说越酷寒。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帮助西海的方法……洛提无力地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公平的审判。”阿比塞尔森严地站起身。“幸好你现在已经不是总统了。否则后续还不知会闹得多大。“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吗?”“你可以开始帮西海找律师了。至于其它人……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只是祈祷。”祈祷那个伤者,可以从鬼门关前活回来。 人活着,就有商量的空间。 人一死,什么都完了。 包括西海的人生,也是一样。 “菲雨!菲雨!”雅丽丝在管家的帮助下躲开眼线,赶来她家求援时,已经脸色惨白,随时都会昏过去。 菲雨大惊,连忙扶她在沙发上躺下来,急急让管家去请医生。 “不用了。菲雨。你一定要救救西海……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雅丽丝握住她的手痛哭失声。 “好,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菲雨喂她喝两口水,看她的气息渐渐缓过来,才稍感放心。 “都是那个女人!都是她的错!”雅丽丝捶首顿足地号哭,“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西海只是在为我出气,一切都是为了我啊——”“先别哭了,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先擦擦眼泪,好好把事情跟我说过。”菲雨拥着她轻柔地抚慰。 “西海和那个女人的弟弟在路上碰见了……一定是那个人挑衅他,他才会和他们动手的……”雅丽丝抽抽噎噎地道。 菲雨、心中暗惊。“后来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被西海打伤了,好像很严重……目前还在医院急救……”菲雨浑身发软地靠回沙发上。老天,怎么会这样……“警察局长把西海送回家,可是阿比塞尔又命人把他带走了……菲雨,你一定要救救西海,我求求你!”雅丽丝紧紧抓住她的手哭求。 “医院那里有没有什么说法?”她连忙问。 “我、我不知道……管家打去问,只说还在急救……好像有可能脑死……”“脑死?”她惊叫。 西海,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呢?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呢?菲雨心痛难忍。 “菲雨,我知道塞尔是想办他给别人看,可是你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西海跟你一起出生入死过。难道你真的不救他了吗?”雅丽丝死命地拉住她的手。 菲雨闭了闭眼,努力不让烫热的眼泪冲出来。 救?她要怎么救? 勒里西斯讲究严刑峻法,阿比塞尔也一向以严治军,所以杀人伤害这一类的重罪刑度并不低。 “雅丽丝,如果阿比塞尔已经介入……”她的心越来越沉,却想不出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西海。 “阿比塞尔一定会听你的!求求你,你请他放过西海,你说了他一定会听的,我求求你……”雅丽丝哭得声嘶力竭。“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让洛提娶那个女人……我应该更坚强一点,一切都是我的错……”菲雨头痛欲裂。 “雅丽丝夫人,先生快回来了。您还是赶快在他回来之前离开,免得先生看了更生气。”管家大着胆子介入。 女主人的脸色太惨白,主人本来就不喜欢人家在她面前提这些事,他怕主人回来之后更加震怒,连忙命人将哭哭啼啼的前第一夫人送了回去。 菲雨呆呆坐在客厅里,任由夜色将她笼罩住。 几个小鬼大概知道发生了变故,全躲在楼上不敢下来,她一个人坐在凄旷的客厅里,突然觉得有点冷……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进怀里。 她闭上眼,闻到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阿比塞尔轻吻她的发心。 “是我的错……她们本来都很认命的,我不该让她们有那些不同于以往的想法……多妻本来就是一个传统,如果不是我,西海和雅丽丝会和以前的人一样接受它……一切都是我……”菲雨缩在他的怀里,哭到全身发颤。 阿比塞尔静静听了一会儿。 “你对自己相信的一切感到怀疑吗?”他忽然问。 菲雨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不,但那只是我的信仰……”“那就对了。只要你相信是正确的事情,无论多痛苦,都应该去做。”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胸膛里震动着。 菲雨聆听着那隆隆的声音,泪水渐渐收了回去。 这就是阿比塞尔此刻的心情吧? 他相信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所以无法为西海循私……走在这条道路上,他要忍受太多常人不能忍的痛苦。 她感觉自己的痛变轻了,腾出来的角落却为他的苦而更深沉地激痛。 “西海不是军人。”她突然轻喃。 阿比塞尔的手一顿,才缓缓继续拍抚她。 “西海不是军人。他只是在侍卫队受训而已,”她抬起头,嗓音依然沙哑。“侍卫队的正式编制里没有他的名字,所以他不是军人。”只要不是军人,就不能用军法审判。 普通刑法的刑度较轻,这是她唯一能为西海想到的方法。 阿比塞尔轻叹一声,继续拍着她的背心。两个人相偎相倚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只有天空一点点逐渐透出的月明。寂然的黑暗中,即使只能抓住一丝丝的光亮也好…… 第九章 西海伤人的新闻,整个爆发开来。 这是新政府成立以来最受人注目的丑闻,一堆和前总统接近的人全成了媒体焦点,菲雨也不例外。 另外,孤儿院最近紧急收容了几个受虐儿童,需要安排一连串的身心理辅导,基金会接到的申请案也特别多,所有事情全挤在一起,她有点心力交瘁。 但是比起她来,阿比塞尔承受的压力远远大了十倍不止。 案子爆发后,和洛提交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来关说,他一概铁面无私地丢下一句。“一切秉公处理。”几个老兄弟认为他不近人情,但更多数人为他的刚正不阿喝彩。 他说得对,全国人民都在看,这是一个对新政府的考验。 雅丽丝不愿再见他们夫妻俩。她认为阿比塞尔只是在利用西海的案子建立自己的美名,而菲雨是帮凶。 她当然也不肯再去基金会,于是整个供膳体系突然群龙无首,孤儿院和小学差点断炊,菲雨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人来接手。 雅丽丝的反应虽然让人伤心,但是她最在意的是洛提。 阿比塞尔和洛提,这一对难兄难弟并肩作战了十几年,难道就因为一次意外而友情破裂? 她是不是也将失去这个一直疼宠她包容她的异姓哥哥? 已经失去西海了,如果再失去洛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叩叩。 “夫人?”卧室门被人轻敲。 阿比塞尔坐在床沿,疲惫地揉着颈背,刚洗完澡的菲雨过去应门。 “什么事?”“夫人,大少爷不肯睡觉。他一直闹,说明天不去上学了……”保母站在门外,小声地报告,菲雨听得秀眉微蹙。 “发生了什么事?”阿比塞尔懒懒地扬声问。 “没事。我去看看儿子,你先去洗澡。”菲雨回头对他笑笑,转身跟着保母离开。 来到儿子房间,诺兰坐在床上发脾气。思克莫名其妙被他凶,气得拿布偶往哥哥床上丢。诺兰大怒。跳过去打了弟弟一顿,菲雨一开门就看到两兄弟打成一团。 “住手!这是在干什么?”她怒喝。 “哇——”思克一看妈妈来了,嚎啕大哭冲过来抱住母亲的腿。“哥哥打我!哇!他打我我又没怎样他打我——哇——”“我不是说过了,不管你们如何吵架,都不准动手打人的吗?”菲雨把二儿子抱起来,严厉地看向大儿子。 诺兰知道闯祸了,但是小嘴抿得紧紧的,倔强地撇开头。 她把小儿子放回他自己的床上。“好了,淮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哥哥跟同学吵架就生气说以后不上学了我就说他胆小鬼,他就打我,呜……”思克抽抽噎噎地指控。 其实儿子和同学吵架,她白天听班上的老师说了。为了顾忌她的感受,老师说得含含糊糊,不过多少是和西海的事有关。 小朋友不懂事,在家里听到大人怎么评论,上学时就依样画葫芦讲了起来。诺兰听了当然不甘心,和同学大吵起来,怎料对方是班上一小霸,人多势众,诺兰讨不了好,回家就闹着明天不上学了。 “诺兰,你好端端地,干嘛跟同学吵架?”菲雨蹙眉看向大儿子。 “……”大儿子低下头,嘴角依然倔强地抿着。 两个儿子的性格差异在这种时候就完全显现出来。思克是那种直头直脑的小孩,受了委屈不用大人问,他自己就会哇啦哇啦讲。 诺兰就不同了。这个大儿子性格深沉,在气头上的时候,怎么逼问他都不会说,一定要等到气头过去,他才会主动找爸爸妈妈讲,这倔强脾气也不知道像到谁——当然阿比塞尔一定会说像她啦。 菲雨决定等这小子气头过了再开导他。 “好,今天先不谈,要不要上学等明天早上再说。你们两个都给我上床睡觉,时间不早了。”“我明天不要起床,不要去上学!”诺兰倔强地补上一句。 她眉一挑还没来得及冒火,门口就传来冷冰冰的一句——“你说什么?”爸爸来了!两个小子脸色发白,霎时打了个冷颤。 一瞄见父亲凌厉的神情,思克马上钻回被窝里,把被子高高地拉到鼻子底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诺兰的小脸蛋青一阵白一阵,看起来很想象弟弟一样躲回被子里,却又不愿意就此屈服。 菲雨叹了口气,走上前挡住阿比塞尔。 “没事,小孩子难免和同学吵架,闹闹脾气,明天早上再谈就好了。”阿比塞尔怒火越来越炽。最近为了西海惹出来的事。他已焦头烂额,这小子还在这里添乱! “你不上学,想待在家里吃闲饭吗?还是也跟着去混夜店酒吧,杀人放火?你不想上学就不要上学,明天给我搬到孤儿院去,不用留在这个家当我的儿子!诺兰受到惊吓,眼睛立刻盈满了泪水,可是一哭出声只会惹爸爸更生气,只好忍在喉咙间咕噜着。 菲雨看了儿子强忍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 但是儿子的脾气是继承老爸的,这种时候都听不下劝。 “好了,这么小的孩子,你跟他说这些怎么听得懂?有事明天再说吧。”她柔声把丈夫拉走,然后回头对保母使一下眼色。 保母连忙过来把房门关上,两个儿子“哇”的一声,吓哭的声音马上传出来。 菲雨把怒气未息的丈夫拉回房里,按着他在床沿坐下,两手揉了些乳霜,替他捏捏肩臂和后颈。 阿比塞尔多少是有点迁怒了,但他也是人,也有需要发泄压力的时候。 每一次他在盛怒中,菲雨从不和他讲道理,她只是用这些柔软的身段让他心情平抚下来,等他自己想通。 妻子的款款深情发生效果,他紧绷的肩臂慢慢松缓下来。 “……”阿比塞尔反手按住肩上的纤荚,菲雨知道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凑到他耳畔,轻咬一下他的耳垂调侃。 “真偏心,就只知道疼女儿……”下一瞬间她就被整个压平在床上了,身上的男人在她颈间磨蹭。 “就不疼你吗?”那深沉慵懒的嗓音,永远让她心跳不已。 “不知道……”她的手揽住他的颈项。“那你疼吗?”她的丈夫认为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不值得回答。直接动口不动手……“阿比塞尔……”“嗯?”“我们大家都会没事吧?”她勾着他的颈项悄声问。 “有我在,怎么会有事?”他简短地回答。 水灵的双眸露出毫不掩饰的信赖,让阿比塞尔的心头抽紧。 她相信,有他在,他会保护每一个他们关心的人,却不知道,其实是因为有她在,因为她就是他最大的精神堡垒。 有她在,他才强大得足以守护这一切。 跟了洛提八年的管家一脸忧色地前来应门。 过去一个月以来,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过。身为管家虽然知道应该以身作则,让仆役们振作起来,可是无人看见时,他的眉头皱得不会比主子少。 门一打开,他立刻换上制式化的笑容——“您好,请问您有预……”顿住。 “我是来看看雅丽丝的。”司法部长夫人对他微笑。 以往无论有没有先约好,夫人固定的说法是。 我是来看看谁谁谁的,请问现在方不方便? 可是他们都知道,现在雅丽丝对她一定是“不方便”,所以她也没有多加那一句。管家心一酸,自作主张地让她进来。 自从少爷出事之后,家里来往的人也少了,或许部长夫人的来访,可以让夫人振作起来。 “夫人在楼上房间里。”顿一顿,管家补一句。“玛亚夫人也回来了。”“哦?我上去看看。菲雨讶异地扬了下眉。 她悠然地踏上二楼,刚来到卧房门外,就听见玛亚严厉的责备声。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阿比塞尔做的哪里错了,你们要这样一波波人,三天两头的去闹他?”被念的人默然无语。 “你也不想想看阿比塞尔是什么人!他不是在你儿子犯了错之后才突然硬起来,他本来就一直是这样的做人处世。别说是西海了,就算犯法的人是诺兰和思克,他也一定公事公办你信不信?”玛亚愠怒不息。 另一方依然无语。 “西海也是我的亲侄子,我对他的关爱不比任何人低。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菲雨,难道爱他的、心就会比我们少?别忘了西海对她都比对我们还来得亲,有些心事他会跟菲雨说,却不见得会告诉我们。今天做错事的人是他,我们做亲人的不思自省也就罢了,你还把错全怪在阿比塞尔和菲雨身上!你们做得出来,我都看不下去呢!”“好了……玛亚,好了……”雅丽丝低低的求饶。 “哼!”里面衣锯宪章,玛亚气愤地站起来走动。 菲雨微微一笑,突然推开房门。 “好呀,小姑大白天里欺负大嫂,被我抓个正着了吧?”屋里的两个女人同时愣了一下。玛亚看见是她,神情略微舒缓一些,雅丽丝却尴尬地低下头。 “你就这么讲义气,还替她帮腔?”玛亚阔哼道。 “我不帮雅丽丝,难道还帮你?”菲雨奇道。 “小姐,你好像忘了,我们两个抢过同一个男人的,我可是那个大发雌威、把你从元配位子赶下来的恶婆娘。”“噗!”两个女人终于忍俊不住,笑了出来,雅丽丝的尴尬略略消散。 “就属你嘴巴最厉害,谁讲得过你?”玛亚笑骂她。 菲雨笑吟吟地走进来,在雅丽丝身旁坐下。 “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过来看一看你。我姊姊前几天寄了一些养身补气的中药包来,改天我让人拿几包给你炖鸡汤。雅丽丝神情沮丧地摇摇头,主动握住她的手。 西海被收押之后,为防串供,开庭之前只能见到律师。一个月前,司法部长毫不容情地换掉了循私的警察局长,更让大家不敢再让这位前总统之子有任何特权。 好不容易等到收押满一个月,有第一次合法见面的机会,他们夫妻迫不及待,西海正好也要求见父母。 结果见了面,儿子第一句话就是。“做错事的是我,你们为什么去责怪菲雨和阿比塞尔?”洛提只是苦笑一阵,雅丽丝却羞愧难当。 其实,洛提早就明白老朋友的个性。这些日子以来他只想着要帮儿子找最好的律师,又想着避嫌,才没有多去阿比塞尔家走动。 责怪他们夫妇的人是她。 可是她话说得如此决绝,又拒绝去基金会上班,以至于后来连自己也后悔了,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台。 如今菲雨主动来看她,雅丽丝心头一酸,眼泪登时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菲雨轻拍她的肩膀。 “我刚从医院那里得到消息。被打伤的男孩子昏迷指数已经提高,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对不起……”雅丽丝哭着靠在她的肩上。 “别说这种话,都几年的老朋友了?”菲雨温柔道。“如果那孩子能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回复成原来的样子,我们这几家子人,就算照顾他一辈子又有什么困难?”“而且杀人罪和伤害罪的刑责也不同。”玛亚插口。 “西海只是初犯。对方又未死亡,将来只要在狱中的行为良好,关个几年就可以假释出狱了,到时候西海也还年轻。”菲雨续道,“阿比塞尔说,现在有一个“犯人拓荒计划,是让人犯到一些不毛之地帮忙开发。我们尽量争取让西海加入这个计划,未来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他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种生活难不倒他。”所谓的“犯人拓荒计划”,是将一些犯行较轻的罪犯派到蛮荒地区开垦,以取代入监服刑。 由于勒里西斯讲究严刑峻法,逃狱一旦被抓回来,原有刑期无条件加倍,所以对只关三、四年的轻刑犯而言,逃狱并不划算。派他们去,既可以让蛮荒地区增加人力,又不用白养着一群好手好脚的犯人。也因为能参加拓荒计划的犯人,恶性通常不高,西海和他们关在一起较不令人担心。 洛提夫妇一直忧心仲仲的也是他入了狱之后,如果遇到支持旧政府的政治犯怎么办?到时候不知道会怎么整他。 雅丽丝一听说西海可以用拓荒代替坐牢,满眼泪水。“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们……”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些重话,更是感到羞愧。 她很明白,以西海的案子,本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入监服刑,这已经是阿比塞尔在自己所能之下为他想到最好的路。 “别谢我们,到了荒地一样要坐牢,只是白天可以出外开垦而已,日子不见得会轻松到哪里去。在那里,犯错偷懒一样要被管束,只是同行的犯人都不是大坏蛋,以西海的机灵和身手一定不会有事的。”菲雨拍拍雅丽丝的手。 “现在,就只剩下“那边”的事了。”玛亚蹙着眉道。 刑事的问题解决,还有民事的问题。 以前官夫人们看在菲雨和雅丽丝的面上,不愿意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现在情势逆转,换成她们来求她了……如果对方乘机闹了起来,不晓得又有多少双看好戏的眼睛。 绮瑟琳挟此优势,即使开口要雅丽丝让出元配之位,只怕雅丽丝都不会拒绝。 “我去找她谈吧。”雅丽丝勇敢地抬起头。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的,如果我一开始想得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就算最后真的要我退出,成全她和洛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西海能平平稳稳的就好了。”菲雨清了下喉咙。“不瞒你们说,前几天我自作主张,写了封邀请函请她过来喝茶。”“那女人怎么说?”玛亚看了她一眼。 “被拒绝了呢!”菲雨无奈地摊摊手,把一张回函递给两个女人看。 雅丽丝迫不及待接过来,看过之后再递给玛亚。 回函的内容相当简单—— 敬爱的部长夫人。 感谢您的邀请,我说不出的诚惶诚恐。 只是,请原谅我不希望让最近发生的意外,变成对我个人有利的事,这不是我的本意。希望您能了解我暂时无法接受这项邀请,请接受我诚心的致歉——绮瑟琳 “她这是在以退为进,还是真的这么宽宏度量?”玛亚拿着回函皱眉。 “我不认为是在以退为进。”菲雨凭感觉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绮瑟琳真的一直很低调,就连女人们都还不知道她的事之前,那些男人也很少见过她,只有阿比塞尔看过几次而已。这和一般希望得到名分的情妇,不断催着男人带她四处招摇的情况不同。 从头到尾,比较积极想承认她的反而是洛提。 假设这是她的真性情,不是在惺惺作态,那么她确实不会想利用弟弟的伤势,来换得一干官夫人对她的接纳。 “菲雨,你有什么想法?”玛亚反而觉得这种人更让人头痛,有所求的人好应付多了。 “还能有什么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去!”雅丽丝的神色越发坚毅。 菲雨笑着拍拍她的手。“我倒是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先由我去说说看。”她的身分,亲一点是西海的姑姑,远一点是没有血缘的第三方,近可攻,退可守,她说话做事又向来机灵,坦白讲,玛亚放心她去,还比放心雅丽丝去多。 “既然这样,就麻烦你了。”玛亚抢在前头答应。 “……”雅丽丝又紧紧握住她的手。 “唉,你先别激动,还是早点回来工作吧,孩子们都没饭吃了,我已经给他们订了一个月的麦当劳午餐。”菲雨无奈叹道。 雅丽丝花容失色。 “你让孩子们吃了一个月的麦当劳?”看见菲雨促狭的笑颜,才明白自己被骗了,雅丽丝气恼地道。“以后菲雨说的话得打五折才行!”“唉,你果然比洛提好骗,他以前说我的话一成都不能信呢!”她快乐说。 玛亚叹嗤笑了出来。 “我看我们几个人钱凑一凑,接三姊过来吧。这女人连阿比塞尔都治不了,只有靠三姊了。”雅丽丝啼笑皆非,对玛亚道。 玛亚抚掌大乐。 “怎么这样?”菲雨着恼。 三个女人顿时嘻嘻呵呵地闹了起来。 笼罩再久的愁云惨雾,也会有云消雾散,露出天青的时刻。 第十章 菲雨刚从外头进来,就看见她丈夫昂首阔步往外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大周末的,不会又要加班了吧? “把问题一次解决掉。”阿比塞尔语气寒淡。 “噢。”她点点头,继续看丈夫往外走。 ……慢着,什么问题? 他该不会在说她目前唯一知道是问题的“那个问题”吧? “喂喂喂,回来!回来!”菲雨急急忙忙追出去,结果左脚勾在右脚上,啊的一声往门外摔去。 下一秒钟她就安安稳稳躺在丈夫怀里! 好险!她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幸好有人满四十了,反射神经依然不是盖的。 “你有路不会好好走,一定要这样跌跌撞撞的吗?”阿比塞尔气得骂她。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洛提这个朋友了?”菲雨叹着气,扶住他的前襟站好。 阿比塞尔瞪住妻子,表情渐渐在失去耐心。 菲雨再叹了口气。 “如果那个女人换成我,洛提有一天瞒着你把我赶走,你会怎么做?”啊,慢着,类似的事好像真的有人做过……“那不一样。”阿比塞尔森冷地道。 “怎么不一样?”她好笑道。“你爱的女人才算数,别人爱的就不算了?”“我爱你,没惹出这么多麻烦。”阿比塞尔轻哼。 她笑了出来。多亚只怕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辩了。总之,这种女人家的事,你不要插手。我刚从雅丽丝那里回来,本来就要去找绮瑟琳,你想来就一起来吧,我去换件衣服马上下来。”三十分钟后,一辆座车由司法部长宅邸驶出。 菲雨坐在后座,倚着丈夫的肩膀,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紧张。 脑子里浮现的是电视上演的,一个娇小的弱女子被男主角藏在某个庄园里,男主角家里的婆婆妈妈公公爹爹什么的,趁男主角不在家,跑去丢下几百万要那个小女人离开……只是今天演那个婆婆妈妈坏角色的人竟然是自己。 虽然,她的目的不是在此,却摆脱不了这种感觉。 “你见过这位绮瑟琳吗?”她抬起头看着阿比塞尔。 “一两次。”他的侧面像刀雕出来的岩石,永远如此强硬不屈。 “她长得什么样子?”“一般女人的样子。”菲雨忍俊不禁。果然是很阿比塞尔的回答。 “那我长什么样子?”她凑近他的耳旁低语。 那副石雕的侧面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长得像我老婆的样子。”菲雨轻轻笑了起来。 阿比塞尔因为爱她,在心里把她当成他的一部分,所以他常常忘了其实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对于洛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玩物丧志”,以至于惹了这许多事出来,他就很难理解。 他也不想想,当初多亚也是这样看他的呢! 呵,这个男人,实在很矛盾。 车子慢慢驶向首都的西区,菲雨越见越奇。 之前的邀请函是她百般胁迫阿比塞尔。让他派人送去的,她自己并不知道绮瑟琳的住址。如果不是确定他查到的地址正确,她会以为他们今天跑错了地方。 这一区属于蓝领小区,居民大多数是一般工人家庭。以洛提对绮瑟琳重视的程度,他竟然让爱人住在这里,而没有另选一处高雅的地方,让她颇有些意外。 最后,车子在一栋很普通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 小石屋的外墙漆成白色的,衬着红色的屋顶。 屋外有一处小小的庭院,种了些可以吃的叶菜和西红柿,虽然很可爱,但放眼望去几乎和整条街的其它建筑物没两样。 洛提在一间国际企业里担任顾问,又可以领卸任总统的终身半薪,不至于无法负担另一个家。 他们的黑头车很快引来附近邻居的注意。这双尊严华贵的夫妇踏出车外,邻居们越发好奇,直到阿比塞尔被人认了出来,惊讶谈论的私语声更大。 一颗皮球滚到他们脚边,菲雨把它拾起来还给一个小朋友。小家伙害羞地对她咧了个没门牙的笑容,咚咚咚跑回自家门前。 她走在前,阿比塞尔在后,轻敲两下蓝漆的圆顶木门。 小屋里的人显然从窗户看见了他们的来访,木门很快被打开。 “请进。”菲雨一见到闻名已久的琦瑟琳,眼底掩不住讶异。 洛提曾经说过,绮瑟琳并不年轻貌美!她真的不年轻,年纪大概四十岁了,和雅丽丝差不多。 阿比塞尔说她就像个普通女人——她真的像个普通女人,走在路上随时会错身而过的那种普通中年妇女,比起雅丽丝的雍容美丽,逊色更不只一两分而已。 菲雨本来就没打算看见一位二十几岁的妖娇美女,可是……被打伤的那个弟弟和西海年龄相仿,她一直以为绮瑟琳无论如何会年轻一点。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约好就突然来打扰。”菲雨对她浅笑,挽着丈夫踏进她的小屋。 屋子里全部是手工艺品。 菲雨轻呵一声,眉目弯弯地笑了起来。 手工编织的布匹,穿着蕾丝裙的音乐娃娃、拼布包包和床单,满满地挤在每一座架子上,靠墙的书柜还有许多世界编物的杂志。若要说洛提为这间屋子有什么明显的贡献,应该就是这些价值不菲的外国杂志了。 “对不起,家里很乱。请自己随便坐,我去泡点茶来。”绮瑟琳的眼底有一种安定的气质,即使面对这个国家最威严无情的男人,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依然未有动摇。 这是经历过世事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趁着女主人去冲茶,菲雨好奇地拿起一个抱枕打量,自己坐在原来放抱枕的地方。 连所有拼布抱枕也都是手工做的,对她这个手拙的人来说真是新鲜得不得了。 阿比塞尔缓步走到窗前,负手站定,今天的主持棒在妻子手上,他只是静静看着窗外。 “请用。”不久,绮瑟琳泡了一壶茶出来,动作平稳地为她斟了一杯。 菲雨轻轻喝了一口,笑道。“这伯爵茶真好,有柑橘的清香,又不会太过呛人。”“这是我亲手熏的。我也不喜欢外头卖的佛手柑味道太重,抢过茶叶的香气,所以干脆自己亲手做。”绮瑟琳微露出笑容。“这还只是试作品,可能登不得大雅之堂,请见谅。”她的谈吐不俗,让菲雨颇为讶异。勒里西斯妇女平均受的教育都不高。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做的吗?”菲雨好奇地走到一个柜子前,拿起一尊穿着蕾丝裙装的布娃娃,娃娃的脸用黑扣子和毛线做成眼睛嘴巴,蕾丝裙却精巧得连机器都做不出来。 “那件蕾丝裙是我的学生手钩的。”“学生?”菲雨扬了下秀眉。 “我在附近开手工艺班,很多学生做完之后,会把作品放在我这里。”绮瑟琳解释。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绮瑟琳不愿意搬走的原因吗?她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不愿意依附那个男人而去。 菲雨不知道心里该有什么感觉。她一直在倡导的事,结果绮瑟琳做得很好。 “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尊娃娃请你一定要带回去。”绮瑟琳道。 “啊,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学生留下来的纪念品。”她把娃娃放回去,走回原位坐下。 “不过,如果哪天你决定开店,请务必通知我,我相信我会变成你的忠实客户。”两个女人互视一笑,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流过。 顿了片刻,绮瑟琳主动开口。 “夫人,我知道你今天的来意。”“是吗?”菲雨微笑。 “请你放心,我已经很仔细地想过了。”绮瑟琳的视线落在袅袅的茶烟里。“我会中止和洛提先生往来,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我当初该更坚定才对。”这不是菲雨的来意,不过她实在止不住好奇。 “你和洛提是怎么认识的?”“我的丈夫以前是替革命军工作的一个民工……”绮瑟琳的眸光更加幽远。 “啊。”菲雨轻轻颌首。 “有一回我先生受委托,载革命军的女眷去一处红十字会的收容所帮忙,那天却遇到流匪袭击……他和我儿子都在同一天遇害了。”菲雨一震。 红十字会。难民收容所。流匪。袭击。 难道……难道竟是她和西海历劫的那一次? 事后她只知道总寨的妇女没有人死亡,却原来,载她们去的司机父子罹难了……菲雨心中五味杂陈。 这两次。都是西海生命最重大的转折点。红十字会的遇袭让西海拿起了枪,开启他踏上战场的契机。而这次的意外,却关上了他的前途之门没有想到,这两次事件都和绮瑟琳直接间接有了关系……菲雨心头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洛提先生一直派人来接济我们,久而久之……嗯,大概就是这样。”绮瑟琳微低下头。 菲雨好长一阵子没有接话。阿比塞尔为这略长的沉默回过头,看见妻子的表情,眸底隐隐透出担心。 菲雨对他安抚地笑一笑。 “绮瑟琳,对于其它事我并不关心,我唯一关心的人是西海和令弟。”她转向对面的女人,温和地道,“或许在很多人眼中,西海是一个加害者,但是在我心里,他和令弟一样都是受害者,只是两个人受伤的地方不同。令弟伤了身体,西海伤了心。”“我明白。绮瑟琳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这不能做伪西海伤人的借口。幸好我今天接到通知,令弟的情况慢慢在好转了。”菲雨看着她。“西海应该对令弟的伤负起责任,哪怕最后要做苦工一辈子来偿还,都不该有一丝怨言。只是接下来几年,他可能不会是自由之身,只好先由我们这些长辈来接手。”绮瑟琳摇摇头。 “你们做的已经够了,谢谢你们。”她顿了一顿。“其实穆拉图不是我的亲弟弟,而是远房的一个表弟,只是现在,我们只剩下彼此是亲人了……他不是一个会和人动手的孩子,我想那天多少是受到旁边的人挑唆。年轻人本来就冲动。才会有这一连串的意外,穆拉图自己也有一些责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他到美国接受治疗,尽量让他回复到最健康的样子。”菲雨提议。 绮瑟琳沉思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若能如此,那就谢谢你了。以我自己的能力,真的没有办法让他得到那么好的治疗,我真的很感激。”菲雨被她谢得有点汗颜。 “这些医药费,等西海将来出来,我会让他一分一毛都给我还回来,绝对不白白便宜他!”她郁闷地道。 绮瑟琳不好搭话,只能苦笑。 “除了医疗问题,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吗?”菲雨再问。 “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穆拉图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就好。”绮瑟琳坦白地看着她。“我比较想知道,你们是否还有其它的要求?”菲雨倩笑,款款地站了起来。 她依然会努力让勒里西斯的妇女学会更爱自己,但是她不再急着在短短的时间内改变一切。 她可以当那些湮没在时间洪流里,默默奋斗的无名氏之一。 她会把种子播下去,然后由她自己、她的女儿,以及所有受到感召的勒里西斯妇女,一起来让它生根发芽。 才刚出门,一辆车飘了过来,洛提匆匆跳下车,菲雨又好气又好笑。 “这就来护着美人了,是担心我们吃了她还是卖了她?”洛提走近了,看她的神情不像在生气。才松了口气,表情开始腼腆。 “也不是,我……就来看看。”“我看是先听到风声才来看看的吧?”菲雨取笑他。“您请便。我们要回家陪小孩,不做电灯泡了。”她的态度竟然有如此大的转变,洛提一时反应不过来。菲雨不等他回神,自顾自挽着阿比塞尔走开。 “菲雨……”她回头一看,发现洛提还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心头一软,走了回来,紧紧地抱住洛提。 绮瑟琳不比雅丽丝美,不比雅丽丝年轻,不比雅丽丝跟洛提的时间久,但是她身上有某种东西,是洛提在寻找的。 无论这段三角关系如何发展,菲雨都不想再追究下去,这不是她应该做的。洛提一愣,然后感动地环住她。 原本两人都以为对方不愿意再和自己如此交心了……“洛提,不管将来你多了谁少了谁,都是你家的事,就是不准不理我。”菲雨脸靠在他肩头,闷闷地说。 “说这什么傻话?”洛提笨拙地拍拍她背心。“阿比塞尔要是欺负你,你随时来找我。那大个儿只是脑袋聪明。其实真的要打起来,我不见得输他。”“哼!”旁边那个被谈论的大个儿很不痛快。 菲雨轻轻笑了起来,推开他。 “好了,你进去吧。对了,我已经答应绮瑟琳,等她弟弟状况再好一点就送到医疗更先进的地方,将来你们这几个哥儿们就算穷到当裤子,也不可以轻忽人家。”末了,她恨恨加上一句。 “大不了叫西海出来以后去卖玉兰花筹钱!”洛提温柔地摸摸她的脸。 “知道了。啊!心软的菲雨,纸老虎的菲雨,他的小妹妹菲雨。 菲雨微微一笑,挽着阿比塞尔的手臂离去。 “阿比塞尔。”“嗯?”“我想过了……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娶个二老婆的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某人哭笑不得。 “不过。我太爱你了,我怕我还是无法一下子就离开你。”“这种事连想都不必去想。”某人很不爽。 “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某人的老婆还是认真在想。“嗯,我想我一定会闹得你鸡犬不宁吧!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以为你哪天变心了,我会那么容易就闪开,让你们双宿双飞,门都没有!我一定要闹得你连进她的房间都没机会,让她夜夜独守空闺,然后闹啊闹啊,我对你的感情就会越闹越藩。等到我真的可以完全不再爱你的那一天,我就能放心地离开了——”某人极度不爽地将她一把捞进怀里,就地正法。一个人如何割舍自己的一部分? 她已经不是朱菲雨,而是一部分的阿比塞尔,就如同他也不再是阿比塞尔,而是一部分的朱菲雨。 自己和自己之间,是没有空间插入“第二者”的。 菲雨在老公重重的罚吻之下,甜甜微笑,送上自己这辈子最深的爱恋…… 尾声 西海移监的日子,终于来临。 所有审判已经结束,他以重伤害罪被判了十二年,七年之后可以申请假释。若一切顺利,出狱那年,他三十岁。 因为案件单纯,审理的过程相当快,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两个多月。 西海自动放弃上诉。 最后,法官接受律师的申请,以西海从小在东漠成长的经历,以及强壮的体魄足以对荒地开发做出贡献,同意让他加入“犯人拓荒计划”,并报请司法部审核。 加入这项计划的犯人除了法官同意,还须司法部另案核准,否则只能发还一般监狱服刑。 司法部长允以核准。 要移监的那一天,几个同为拓荒计划的犯人慢慢走出市立监狱,一一上了囚车,西海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犯人。 一看到门外前来送他的人,他愣住了。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父母一家,阿比塞尔一家,多亚、艾莫,连基顿都老远从东漠赶来。 “你这小子!放心,到了我的地盘上,我一定好好练一练你!”基顿哈哈大笑,差点一把将他拍贴在囚车上。 众人又感伤又好笑。他和父母、叔伯道别过后,慢慢来到菲雨和阿比塞尔面前。 看着阿比塞尔冷定的神情,西海低下头。 “对不起……阿比塞尔,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未来还很长,是不是失望,现在说还太早。”阿比塞尔淡淡地道。 菲雨摸着他被剪短的头发,明明告诉自己要笑着送别的,眼泪还是扑簌簌掉下来。 “西海,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假释出来也才三十岁而已,日子还很长。不可以太早放弃,知道吗?”她用力吞下喉间的硬块。 “嗯。”西海对她笑了一下,顿了一顿,有些困难地开口。“那个人……”“上个月穆拉图的脑伤稳定下来,我们就把他送到美国接受治疗了。他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好,留下来的后遗症有限,你不要担心。”菲雨道。 “谢谢。”西海简短地道。要感激的事太多,已经不是再多的话可以表达的了,所以最简单的两个字,反而诉尽了一切。 “这两年东部和中部都在盖机场了,等有了航班,我每个月都飞去看你。菲雨摸摸他的脸颊,又说。 “我们也要去,也要去也要去也要去!”思克绕在他们的脚边喊。站在弟弟旁边的诺兰已经能理解分离的意义,神色间有一点郁闷。 西海笑得更开一些,蹲下来,在铐炼容许的范围内尽量张开双臂,两个小家伙呼地钻进他怀里。 “西海,你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你留在这里不行吗?”诺兰严肃的黑眼睛和爸爸像极了。 西海摸摸他的头。“不行,很远的地方才有荒地,我才能把它变成美丽的花园。”“那你变成花园以后有秋千吗?有滑溜梯吗?我可以去玩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思克跳着争取注意力。 西海大笑地亲他一下。“好,我一定在荒地里盖一座大花园等你来!”囚车的警卫已经在催了。现场突然涌进一堆高官,大家气都不敢喘一声。 今天这阵仗,多少是让狱警们看在眼里,将来西海去了远地也不至于受人欺负吧?菲雨对丈夫仰头微笑。 在自己能够的范围里,阿比塞尔已经尽可能地护他周全。 西海必须走了。 他最后用力抱了母亲和菲雨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车。 菲雨泪眼朦胧地看着囚车远去。 初见时,那个活蹦乱跳的十四岁小猴儿。 受袭时,那个坚毅地抢过步枪,扣下他生平第一次扳机的十五岁少年。 终于拥有安稳生活的十七岁。逐渐脱去青涩的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过往的画面不断在她脑中跳过。曾几何时,那个少年已经变成一个肩膀渐宽的英挺青年,然后脱出了他们为他张帜的保护网。 拓荒的路如此艰辛,但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个年轻人一定熬得过来。 他们的西海,她的西海,终有一天。他的人生弯道,会再接回正轨。 到那时候,这个年轻的大男生,将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到那时候,他们这群关爱的亲人,依然会在原地等他。 第一卷完,请见《烽火二。拓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