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请叫我红领巾》 第1章 夺取龙气 故宫博物馆-保护技术部 一枚数日前还斑驳破碎的雪山青玉,在男人的巧手下,经历粘补、加固、补型多道工序,呈现出悠久尊贵的御宝底蕴。 这是一枚皇家珍品玉玺,上刻“大明受命之宝”。男人握着它的手,修/长有力,肤质比玉更加晶莹,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错觉,玉玺在修补好的一瞬间,迸出一道金光,被男人手掌飞快握住,消失无踪。 “成了!”朱见深面露喜色,感觉身体里的龙气又多了一股。 朱见深在博物馆工作,隐藏身份是一名修真者,父母双亡,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等到七岁那年,爷爷渡劫失败撒手而去,留下银行卡上八位数的存款,和一本家传古书——《真龙诀》。 上千万听上去很多,但在古董行当,连件像样的收藏都买不起,更别说是御/用真品了。他并不是个收藏爱好者,只是因为这些昂贵的东西上,有他提升修为需要的物质——龙气。 在这个灵气稀薄,药材难求,连空气质量都得不到保障的恶劣修真大环境下,朱见深家传的修真功法与众不同,靠着吸收龙气提升修为才默默传承下来。 朱见深今年二十七岁,七岁修真至今才堪堪二十年,却已结成金丹,平安渡过心动、灵寂期,只差一步就可育成元婴,比祖上任何先辈的成就都高。为了获取龙气,他去过大明宫、秦始皇陵,甚至连京江小城传说被秦始皇埋金人、断龙脉的圌(chui)山也一寸寸踏遍。 朱见深祖上能人,为了将龙气永封在身体中,乃至家族血脉中,还想出了借名(借命)的方法。所以他爹叫朱祁镇,祖父叫朱瞻基,曾祖父叫啥就不说了,名字用完再循环一轮,到他这都二刷了,特丢人…… 就这样,朱见深混成了资深驴友、高级鉴定师,还得到了故博院长黄老的赏识,被收为徒。又偶然耗费龙气治好了一个高官的绝症,混得风生水起,他却在春风得意时沉寂下来,当起了文物修复师,全国不过2000人的行当。 天/朝系统3000多万件馆藏文物,其中半数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损,朱见深手艺高超,对皇家御/用有独到修复手段,身边资源不绝。自从碰上了这些馆藏,他犹如蛟龙出海,一飞冲天,短短几年接连突破。只是修为越到后期越难增进,今天有了这枚明朝玉玺,朱见深这才隐约感觉,多月不曾动过的修为屏障有了松动。 轰!一声惊雷乍现,路上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 朱见深心有所感,取出须弥戒中的法宝,一一摆放布阵。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渡劫,修真就是要和天斗,逆天而行。胜了延寿百千年,待修炼到大乘之境,破碎虚空,可白日飞升成仙。若是渡不过劫,天道无情,落得神魂俱灭、身死道消也怨不得旁人。 朱见深布好阵法,盘腿坐在阵中,将那枚玉玺握在掌心。这青山玉不但品相佳,龙气更是浑厚,刚才所吸不过十之二三,若是渡劫成功,经历天雷洗礼有了灵性,可炼成本命法宝。 轰隆隆!乌云遮蔽了天际,大雨转瞬将至,行人们纷纷尖叫狂奔。 朱见深身在阵中,见不到外面的景象,但一声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都是因他而起,应劫而生,这场对旁人而言的大雨只是附带的,让逆天者体会天威激怒才是目的。 天地灵气鼓荡,劫云遮天,一道雷霆降下,欲要震散金丹,毁他仙骨道基。朱见深将真龙诀运至顶级抵御天劫,保命法宝尽出,二道、三道……积累的数朝帝王龙气,在天雷之威下精炼提纯,又被调集去抵/抗雷霆之怒。等九九八十一道雷鸣过后,阵法已变得黯淡无光,雷鸣却仍在继续! 朱见深捏紧手中玉玺,狠狠夺取一股龙气精元。他元婴将成,只差临门一脚,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及玉髓灵性。 轰——!雷声响彻天地,一道道闪电奔腾咆哮,每一击都加剧着阵法的破损,布阵法宝上渐渐布满裂纹,眼看法阵就要崩溃,朱见深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周身龙气窜涨三丈,雷声在真龙诀强势地压制下声音越渐微小,却仍然鼓噪不休。 朱见深舒了口气,手中玉玺已经黯淡无光,满是历史的斑驳,雷电却似乎因为他的举动退缩,骤然而止。金丹融化重塑成人形,阵法中人周身开始泛出紫气红光,祥鸾彩凤萦绕,这是元婴将成的征兆。 轰隆!一股可怕的力量笼罩方圆数百里,朱见深脸色大变,雷霆竟又席卷重来! “不好!”他内视丹田,已塑出五官人形的元婴再起变化,鹿角、蛇身、鹰爪、鱼鳞……这是要化作金龙! “若是修成真龙,何须苦寻龙气?”真龙诀果然神奇,这场天劫带给他的好处享之不尽,但凡人渡劫尚且九死一生,化作真龙又要经历多少劫难?他的法宝却已尽毁…… 昏天黑地、电闪雷鸣,雷击似乎永无停息。一次、两次……上千次,许久之后,这场暴雨才终于停歇。 未等到乌云散尽、太阳普照大地,阵中之人已应劫而去,化作尘灰,而他握在手中的玉玺,也瞬间碾成碎砾,不留一点踪影…… 红浪围博 中国天气 【6790次!燕京炸雷乱响】昨天凌晨燕京炸雷乱响,达6790次。华北东北和南方地区也是雷暴/乱窜,你被吓到了吗? 评论 铂金没吃药萌萌哒:妖孽横空出世。//有爱就不可以:哪位大神在渡劫? 渡劫的大神已经回答不了他们,因为这妖孽要去祸害异位面了,世间少了一名文物修复专家,大明朝却多了一段传奇。 紫禁城-天子寝宫 一名穿着太监总管服饰的无须男人,用他尖细的嗓子唤道:“皇上——老奴王安,伺候主子更衣。” 第2章 天子一怒 朱见深是个修真者,他爹叫朱祁镇,祖父叫朱瞻基,这次却不是二刷! 渡劫失败,修真者朱见深,成了大明天子朱见深。这大明朝,却不是历史上熟知的大明朝。明太/祖白手起家,到了朱见深他爹手里,更是一统四国。没有土木堡之变,瓦剌不复存在,留给朱见深的是广阔疆土,天下太平。 所以没有经历幼年苦楚的朱见深不是恋/母狂,鼎鼎大名的万贵妃被蝴蝶翅膀扇飞了,厂花和其原型西厂提督汪直,也至今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座冷宫蹲着呢。 当今天子正值青年,目若朗星、仪表堂堂,如今注入了修真者的精神气,更是画龙点睛、气宇不凡,本身还有不俗的武功修为。 这么一个人生赢家,却贪恋修道成仙,在宫里养了一堆欺世盗名的和尚道士,将皇宫搞得乌烟瘴气,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结果被一颗仙丹吃死了。也许正是执念太深,才让他占了身体。 朱见深本以为魂飞魄散,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成了真龙天子。虽然祖上能人借帝王名将龙气永封在身体中,却从没觊觎皇帝命格,也没这份能耐。 朱见深心中一动,一枚刻有“大明受命之宝”的青山玉便出现在他手里,这玉玺竟然也跟来了,而且外貌如新、灵性充沛,足可以炼成本命法宝。 不,并不是跟来了,而是它本就在这儿。大明皇帝朱见深有块相同的御玺,而他手里这枚完美无缺,没有任何修补的痕迹,难道正因为这缘故,他才会来到这里? 朱见深内视丹田,一条袖珍金龙盘踞在其中,取代了原本金丹位置。他心中狂喜,本以为要从头修炼,没想到前世育出的真龙元婴,竟也一起带入了这具人间帝王身体。从此伪龙变真龙,修为自给自足,再也不用为龙气发愁了! 朱见深正高兴着,一声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大内总管王安在殿门外传报道:“皇上,太常丞李孜省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这李孜省就是献丹药的道士,他还没找对方,对方居然送上门了!朱见深冷笑。 片刻后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步入内廷,他走得淡定从容,闲庭信步一般的悠然,得道高人的扮相十足。朱见深意外地发现,对方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出入很大,想想也就释然了。李孜省读书人出身,曾作为布政司吏待选官员,后因贪污藏匿罪被免职才当了方士。 如果不是长相仙风道骨,不似奸佞,皇帝也不会信任他,在他的吹嘘鼓动下,不断吞服他炼制的丹药。 李孜省并没意识到自己将大祸临头,今天他是来献宝的。见皇上气度不同往日,更显天子威严,兼有隐约出尘仙气,他没多想,只以为是他的丹药奏效。向朱见深朝拜后,双手捧献上一只和田羊脂玉盒。 当今天子富甲天下,什么没见过?李孜省献上的,自然不是区区一只和田羊脂玉盒,而是里面的东西。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李孜省道。这么恶俗的台词,硬是被他说得不沾俗气,还适当让人听出其中的恭维。 “李孜省,朕何喜之有?”朱见深对对方产生了兴趣。不过这种兴趣,更多的是揶揄。 被直呼姓名,李孜省一怔,心中暗忖天威难测。以往送丹药来,皇上不是尊称他一声李真人,就是叫他李爱卿或者表字,难道最近又有什么人弹劾他?才让天子改变了态度。 李孜省不会想到自己毒死了天子,只是为言官的纠缠不休感到委屈。他李孜省虽为皇帝炼丹,却是个读书人,自古文人相轻!而朱见深是个修真者,自然看不上对方半吊子水平,连修真门槛都没踏入的凡人,也敢叫什么真人? 人最怕对比,朱见深未见得多冷淡,但和以往的热/情一比较,李孜省心里就泛起嘀咕。所谓术士,就是官家看得上时,就是高人,看不上时,便成了装神弄鬼的骗子!这么一想,李孜省又淡定了,自古帝王对长生不老的渴望,哪是言官区区几句话就能打消的?没听说最近有高人进宫,只要他还能炼丹,皇帝就离不开他。 李孜省心中一定,毕恭毕敬道:“臣今日一见皇上圣颜,精神气更甚从前,想必是丹药奏效了。这只玉盒里装得是臣悉心研究古方炼成的仙丹,食之可益寿延年,特来献给皇上。” “你的丹药,的确食之让人飘飘欲/仙,不似在人间。”都吃死了,可不就是飘出来了吗?都到地府里报道了。 朱见深揭开玉盒一瞧,里面躺着颗卖相不错的红色丹药。身为修真者,他对丹药也略有涉及,知道那些不靠谱的术士拿铅、汞、金、银炼丹,吃完整个一化学元素表。不过见过不靠谱的,还没见过像李孜省这么不靠谱的。 朱见深面露异色,拿起丹药把玩在手中道:“这颗仙丹是献给朕吃的?” 李孜省将姿态放得更低,毕恭毕敬答道:“皇上沐浴熏香后,服用效果更佳。” “爱卿对朕有心了。”朱见深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神识一扫,他就知道李孜省这丹药,不但有传统炼丹中的朱砂、水银成分,还加入了焰硝、绿矾及雄黄,合在一起就成了要命的砒霜,偏偏外用是极好的疡科圣药,拔毒、去腐……对梅那啥毒也特别有效…… “这丹药,之前可有人试吃过?” “不敢,仙丹就此一枚,除了皇上还有谁配服用?” “呵呵——”每个呵呵背后都是一匹草泥马。原来皇帝在后/宫日理万机,只配吃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朱见深毫不客气将丹药递到对方面前道:“李爱卿,朕觉得你就很配,特将这丹药赐给你,替朕试药。” “臣惶恐。” “呵呵,你是吃,还是吃,还是吃呢?” “……” 李孜省双手去接丹药,深深一拜道:“谢皇上赐臣仙丹,臣……咕嘟——”已经被等得不耐烦的朱见深,将丹药硬塞进嘴里,囫囵吞咽进去。 这丹药虽含有砒霜成分,但每次用量不大,前主是积少成多被毒死了。朱见深没兴趣慢慢等丹药生效,催动修为让它发挥到极限,瞬间被对方彻底吸收。有龙气的滋润,丹药的效果更是被提升了数倍。几息之后,李孜省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 “大胆李孜省,竟敢毒害朕!”天子震怒! “皇……皇上——饶命!”剂量不够,李孜省虽狼狈却没死,还知道要为自己求饶。 朱见深懒得看对方一眼,害死了前主,就算是无意,他也没打算让李孜省活着。他高声唤来大内总管王公公,吩咐道:“将他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顿了顿又道,“那些和尚道士也全都给朕赶出去!看把这宫里都搞成什么样了?乌烟瘴气!” “是是,老奴遵命。”王安低头应声,立刻招来门外的御林军,将李孜省的嘴一堵,飞快拖了下去。这李孜省是他召进宫的,出了这种事,王公公生怕天子想起来迁怒他,恨不得亲自动手弄死对方。 朱见深处理了李孜省,赶走那帮术士,了却因果,更是除掉在未来继续危害龙体的隐患。自身龙气飞涨,修为更进一步,这让他的心情格外好。他懒洋洋坐在龙椅上,问道:“王总管,刚才外面何事喧哗?” 王安心中有鬼,被猛地叫到名字一惊,见皇上已经将李孜省一事揭过不提,他干瘪的老脸挤出一脸褶子:“回禀皇上,是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有个大胆的毛贼,惦记上了你御赐的西域珍宝,留了张短笺,说什么要‘踏月来取’,南平郡王气不过,正在外面闹腾呢。” “踏月来取?有趣有趣,让他们进来。” “是,老奴这就去请。” 第3章 皇亲国戚 片刻之后,王公公引两人进了内殿。为首的华服中年人一脸愠容,朝朱见深毕恭毕敬行礼后,就杵着不动。看似拘谨刻板,朱见深身为修真者却能敏锐感到,对方身上有股冲他而来的怨气。 这人周身有淡淡龙气萦绕,想必就是南平郡王了,倒是生得相貌堂堂,年轻时定然迷倒不少女子。只是朱见深不明白,冲小偷发怒尚有理由,这冲他来的怨气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怨他不该将西域珍宝赐给对方?哼,不识抬举! 朱见深在心中给对方画了个叉,印象极差。倒是南平郡王身后的绿衣少女,在行礼后俏生生地来到朱见深身旁,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摇晃道:“皇帝哥哥,你这次可要为我们做主!有人惦记您赐给我干爹的血丝玉貔貅,那是干爹说要以后留给清清做嫁妆的,若是被人偷了,清清可不答应!” 干爹?朱见深不小心想歪了。不过这清清县主也身具龙气,证明出生不凡。南平郡王只有这么一个义女,不是亲生,甚似亲生,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的隐情? 朱见深打量撒娇的少女,对方梳着双平髻,左右两侧各有丝绦垂下,随着她的动作摆动,显得俏丽可人、天真活泼,难怪前主过去最疼爱这个清清妹妹。不过朱见深能感觉到她心里似乎藏了很多秘密,让她不如外表一样无忧无虑。 这对父女明明身处高位,吃穿不愁,比世间大多数凡人都要幸福,却仍然不快乐,内心涌动着难言的痛苦。不过朱见深此刻却很快乐,因为对方刚一接触他,周身龙气就有了感应,与对方龙气搅在一起,疯狂吞噬。 朱见深没有阻止,前主诚心实意待他们,他们却对前主心思不纯,不然龙气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这女孩被夺取了龙气,最多气场会弱几天,倒霉一点,并没有其他大碍,养养龙气就会恢复。所以朱见深任由她接触,好提升自己的修为。 朱见深忙着吸龙气,少女见他不做声,娇嗔道:“皇帝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清清吵闹了?” 朱见深和颜悦色道:“清清妹妹这么可爱,朕喜欢都来不及,恨不得你经常来找朕。”人型补给谁不喜欢? “咳——”南平郡王在一旁咳嗽道,“清清胡闹,别整天缠着你皇帝哥哥!快点回来!” 朱见深转眼打量对方一番,要不是没有半点修为,他还以为对方看出了什么。 南平郡王拉过清清,似乎不喜欢她太黏着皇上,以溺爱的口吻责备道:“这疯丫头,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整天没大没小,太失礼了!是我没管教好,让皇上见笑了。” “干爹——” 原来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天地良心,朱见深只是觊觎龙气,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南平郡王。他从龙椅上起身、赐座,亲自将对方搀扶至上座,笑道:“南平郡王请坐,千万别怪清清妹妹,是我多日没见她,拉着她多聊了几句。是谁这么大胆,要偷朕御赐的东西?” 一接触到南平郡王,龙气就源源不断流向体内,朱见深惬意地眯起双眼,笑容更加真诚。半响之后,才依依不舍松开手,去接对方递来的短笺。 这是一张淡蓝的短笺,纸张散发郁金香的幽香,上面的字迹飘逸潇洒,想必字如其人,书写者也是个浪漫富有诗意的人。 不过朱见深的注意力不在字上面,而是字里表达的内容:“……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他读罢将短笺还给对方,幽幽一叹道:“你口中的恶贼,倒是雅致至极——该不会是叫楚留香吧?” “皇上也对他有所耳闻?” “呵呵——”朱见深轻笑,“没听过。” “……” 朱见深坐回龙椅,把玩手中青山玉御玺,唤来王公公问话道:“有人要盗朕赐给南平郡王的血丝玉貔貅,六扇门的人现在何在?” 王公公恭敬答道:“回皇上,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正在殿外听候差遣。” “金九龄?”朱见深一脸蛋疼道,“让他进来!” “老奴遵命。” 趁王安去传人觐见,朱见深苦思冥想,终于有了印象。这血丝玉貔貅,是西域进贡的珍品之一,成人拳头大小,既不能当项链,又不能做腰间挂坠,只能作为一个摆件。前主不喜欢它经脉中流动血液似的色泽纹理,随手赐给了南平郡王。没想到会被盗帅看上,要来劫富济贫。 朱见深想起了血丝玉貔貅,也想起了南平郡王和清清是什么人。刚见到他们时,朱见深以为清清身怀龙气,是南平郡王说不出口的私生女,其实她是另一位王爷——北平王死后便失踪的亲孙女。 这一老一小误以为是先皇当年杀了他们的亲人。创立血衣堂,入宫盗《星邪剑谱》,还逼宫造反,但无奈不够聪明,实在成不了大气。朱见深当年看剧都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再看他们的眼神,都不自觉带了一丝同情,突然想到了一道数学题。 清清为祖父报仇,造反逼宫,结果弄清楚她祖父是自杀,带来的人又被西门吹雪打得落花流水,从此心理留下了阴影,求阴影面积。(喂!) 好吧,身为修真者,朱见深一点都不介意对方逼宫,在前主面前尚且成不了事,更何况在他面前?至于楚留香、金九龄什么的,其实在发现皇帝身怀武功时,他早该猜到这个世界不正常了。 修真者逆天而行,反正最终目的都是破碎虚空、白日飞升成仙。在哪不是修行?朱见深对他目前龙气自给自足的状态很满意。 半盏茶的工夫,王公公终于将金九龄带来了。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虽身着公服,不过朱见深看出来,对方的布料、手工,都不是寻常款,想必自费花了不少钱。这种追求精益求精,连工作服都自费的男人,是一种什么精神呀!朱见深忍不住给对方点了个赞。 南平郡王一见对方到场,便怒气上腾,告黑状道:“皇上!原本出了事,我本不想惊动圣驾,但这金九龄号称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位高手!我让他抓个贼,他却推三阻四!” 朱见深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金九龄,有这件事吗?” 金九龄低头行礼道:“不敢欺瞒皇上,臣已在郡王府周围洒下天罗地网,必定竭尽全力抓捕楚留香。只是南平郡王让臣今天一定要抓住楚留香,实在为难臣了。楚留香轻功天下无双,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不但是他所在的西武林,就算放眼整个武林,也无人能及。” “等等,西武林?”朱见深打断了对方,挑眉道:“莫不是还有东武林?” “启禀皇上,先皇一统四国。所以不但有东西武林,还有南北武林。” “呵呵——”每个呵呵背后都有一匹奔腾的草泥马。 第4章 墨玉金链 看出皇上心情不佳,大内总管王公公出声道:“主子,这些武林人整天就知道以武犯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竟连御赐的东西都敢盗,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是呀皇帝哥哥!”清清县主搭腔道,“依我看,就应当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既然六扇门抓不住楚留香,求皇帝哥哥派百八十个大内高手给我!今晚将郡王府围得水泄不通,看楚留香还敢不敢来,来了又往哪里逃!” 朱见深没有立刻回答,似笑非笑看向南平郡王,要是不知道他们有谋反之心也就罢了,既然知道,还将保护自己的大内高手调离皇宫,如果前主真这么做,恐怕楚留香在郡王府窃血丝玉貔貅的工夫,已经有人要趁机窃国了。 “南平郡王怎么看?”朱见深问道。他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变沉。 这一刻南平郡王真的在犹豫,为某种可能而心动,所以清清发表不靠谱言论后,他没立刻跳出来。停顿片刻之后,顶着朱见深的注视,他才训斥道:“清清别胡闹!血丝玉貔貅怎么能跟皇上的安危相比?百八十个大内侍卫?你还真敢想!” “可是血丝玉貔貅是皇帝哥哥赐的!是我的嫁妆呀!” “清清!” “哈哈哈——”当今天子突然发笑。殿中一唱一和的两人,着实有趣。对方却被他笑得嘘声。 朱见深看了一场戏,不配合太不给面子了。所以笑完之后,他关怀备至道:“南平郡王别怪清清。百八十个大内高手没有,不过朕可派二十个大内顶尖高手与你们同去。” “谢皇上。”南平郡王立刻拜谢。 清清县主嘟着嘴,显然感到了心理落差,却又不敢贪心。她眼眸流转,狡黠道:“皇帝哥哥,听说这楚留香只盗东西,手里不曾沾染一条人命。不如皇帝哥哥多派一些人手,今晚和我们一起去看热闹?” 诱皇帝出宫行刺,再嫁祸楚留香?这对父女打得一手好算盘。 “朕真的很想去。”朱见深微笑道:“只是身为天子,不能以身犯险。一个人没沾过人命,不代表以后不会沾上。况且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这番话一出口,再没有人出声。 朱见深自顾自笑了笑,打趣道:“当然,朕不信这些江湖人有这份胆量。朕想去,但今天另一桩事要处理,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道。 临出门,南平郡王放慢一步,向当今天子赔罪道:“皇上,小女无状,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 朱见深挥挥手,不以为然道:“朕没有怪她。南平郡王不知,朕今天差点被李孜省行刺……” 恩威并施,若是把这对父女吓得不敢进宫,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前主与他们关系最为亲密,如果能解开误会,消除上一代的怨气,他的修为也会更进一步。况且这两人本性并不坏。 送走了这些人,朱见深就叹了口气。楚盗帅踏月而来的风采,谁不想目睹?他想去,非常想去!只是楚留香盗谁的不好,偏要盗他御赐的东西?这不是跟他作对吗? 他已经派出三十个大内高手,事关皇帝威严,如果大内顶尖高手无法保住血丝玉貔貅,他今晚就亲自出手,让香帅在血丝玉貔貅面前铩羽而归。 朱见深内视丹田,小金龙元婴吞云吐雾,五爪下隐约聚成了祥云。今天有李孜省和这对父女赶上门给他送修为,竟让他从元婴一跃至出窍期。更让他惊喜的是,连个天劫征兆都没有,天子、天子——果然是上天宠爱之子。 到了出窍期,他不用出动真身,一个念头就能让神魂出窍离开肉/体,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利器。朱见深满意地笑,这对他今晚要做的事如虎添翼。 打开天子私库,一锭锭黄金在他手中融化,重新塑形——这是他今晚为楚留香准备的见面礼。 夜深,今夜的风格外喧嚣。郡王府灯火通明,南平郡王端坐正堂,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及三个大内高手,将他围在中间,占据四角。 屋外有大内高手把守,再往外围是六扇门精英,郡王府的私兵也一刻不敢松懈,整列有序的巡查。而血丝玉貔貅就在南平郡王眼皮子底下,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听闻有人将宝物锁着密室,派高人驻守,照样被楚留香盗走。南平郡王不相信由他不离身的保管,对方还能盗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面隐隐传来打更声。 “子时了。”南平郡王道,其他人却都没动。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金九龄眨了眨眼睛道:“楚留香迟到了。” “他没有迟到。”南平郡王突然苦笑,猛地摊开手掌,这血丝玉貔貅底座下,不知何时压了一张淡蓝的纸笺。 血丝玉貔貅哪里还是原来的玉貔貅? “完了——”南平郡王痛苦道,“我手麻了。” “……” 楚留香踏月而来,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今晚郡王府成名高手众多,他带走血丝玉貔貅时,那些人却好像还在做梦似的。 楚留香在风中惆怅,更多的是寂/寞。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血丝玉貔貅,触碰到的却是另一件东西。 一串金囚链,连接着两只价值连城的墨玉手镯——这是一副昂贵的刑具,价值甚至在血丝玉貔貅之上。 是什么人用它替换了血丝玉貔貅?楚留香竟一点都没察觉。他解开绑在手镯上的字条,薄薄的嘴唇上翘,弯成温柔地弧度。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此人是谁? 另一边,血丝玉貔貅失而复得。第一个发现它的清清县主,却说不清,这件宝贝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她手里。 现场唯一的线索,是一张短笺,不是淡蓝色,也没有郁金香的香味,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请叫我红领巾! 第5章 湖八卦 “红领巾是谁!”南平郡王问。不但是他,所有人都有此疑问。 当知道这名侠士,不属于今天在场的任何势力,压根就没人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南平郡王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当他郡王府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些江湖人太讨厌了,轻功好就可以欺负人呀!殊不知欺负他的,正是当今圣上。天子不但欺负了他,还欺负了楚留香。 在别人安慰南平郡王乐善好施,连侠义之士也前来相助时,朱见深神魂已经跟了楚留香一路,对方却一点都不知情。楚留香就算轻功天下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没有跳出武侠的局限,练武者始终无法和修真相比。 南平郡王失了玉貔貅,盗帅踏月留香而去。朱见深一直都在现场,兴致勃勃看完了全过程。他第一次神魂出窍,需要多加练习,时不时发出一些动静,搞得前来郡王府助阵的高手们一惊一乍,楚留香没到就先自己累个半死。又跑去书房研磨写了两张纸条,用修为让墨汁跳跃到纸上舞动,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出来的字却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刻板台阁体,科举考试指定专用字体,可以说他无聊到一定境界了。 朱见深让自己派来的二十个大内高手,战前先萎了一半,丝毫没考虑过他们没用,是丢天子自己的脸。朱见深压根没想过这些人能抓住楚留香。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被他夺了龙气,正走衰运呢。这家主人都已经这样了,还有救?本来就抓不住人,现在更加抓不住人了。 朱见深在郡王府逛了一圈,连对方银库里有多少珍宝,管家床底下藏没藏私房钱都知道,连哪间的丫鬟最漂亮,哪个院中的小妾腰最细都了如指掌。 拜访完这一家老小,他又拿楚留香当起了实验品,用神识将对方里里外外都扫了个遍,如今闭上眼睛都能说出对方的体貌特征。 楚香帅生得五官深刻,鼻梁挺直,双眉浓而长,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明明薄薄的嘴唇显得冷酷,偏偏是个多情种,微微一翘格外温柔,特别是读朱见深留下的纸条时。 可怜楚留香在完全不知情下,已经被对方视奸了好多回。如果楚留香知道朱见深是这么一个人,他肯定笑不出来。如今他正在脑中勾勒对方的影像。能给他打造这么一副昂贵的手铐戏弄他,不管是男是女,都一定是个妙人。而朱见深一路神魂与对方相依相伴而行,最后终于得出结论,自己比对方帅,满意的回宫了。 天子寝宫 朱见深睁开双眼,神魂已经归位。第一次出窍无惊无险,就是略有困顿,他在龙塌上翻身,打了个呵欠继续酣睡,就像从来不曾离开过。 御香炉里燃着安神助眠的安魂香,云雾氤氤氲氲的催人入睡,皇宫的夜晚是寂静的,都知监守夜的太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抵挡睡意,听见天子翻身的动静,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天子没有传唤,便继续保持原本姿势,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像他这样的人,宫里还有很多。今晚皇宫外却有更多的人无法入眠。 血丝玉貔貅失而复得,南平郡王的脸却结结实实被抽了。他亲自保管御赐珍宝,楚留香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发现手里多了张纸笺,东西已经被掉包! “金九龄!你洒下的天罗地网好得很!连楚留香的影子都没抓到!”南平郡王不承认自己也是被香帅轻功虐成渣的废材,迁怒道,“等着吧,老夫明早一定要参你一本!” 一夜安然无梦,朱见深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被内侍伺候穿衣、用膳,总觉得忘记点什么,等南平郡王参六扇门金捕头尸位素餐的本子,呈到他手里,他才想起今天他忘记上朝了…… 朱见深心中小小内疚一下,前主不喜欢跟群臣打交道,紧要事都在御书房接见大臣们解决,极少早朝。所以他压根没有天不亮就起床上朝的习惯,也压根没人敢吵醒他。不过比起后世痴迷木工,二十八年不上朝,愣是没让皇权旁落的不肖子孙,他又觉得自己很有操守,因为他立刻把金九龄召进宫来。 “臣没能抓住楚留香,甘愿受罚。”一夜没睡,只天蒙蒙亮时小歇了一会儿,就被点名赶进宫来,金九龄还是那么英俊,甚至换了一身衣裳,料子极好,做工精致,款式是时下最新的,比公服时又帅出了新高度,光这件衣服就顶他自己好几个月的俸禄。 受罚?罚他什么呢?绣花大盗不差钱,人家副业搞得风生水起,劫起银子来心狠手辣,比干捕头轻松来钱快。当初混公门也是因为女人,完全不是为了捧铁饭碗,朱见深还真不知道罚他什么。 他叫对方来,只是给南平郡王面子,表面上训斥金九龄一番,实际上是想听一听江湖消息,并没有处罚的意思,不过看到对方这身打扮,朱见深呵呵了,打扮这么骚包,从哪来回哪去吧! 于是他赐南平郡王一些贡品荔枝、番石榴以示安抚,给对方消消气——让金九龄送去。 练武之人一夜不睡,不打紧,不过像金九龄这样,情愿把时间浪费在着装上的,还真少见。他这是进宫面圣,还是打算诱骗无知宫女们呀? 朱见深目送对方离开的背影,觉得南平郡王这火气……等用过午膳,他还得再送一批贡品去。 “来人,将大内侍卫长魏子云叫来。”朱见深命令道,打听江湖八卦之心不绝。没有了金九龄,他还有其他属下是混江湖的。 不一会儿,一个面貌清癯,有高手气度的老人前来,此人正是“潇湘剑客”魏子云,大内顶尖高手之一。 朱见深一见到对方,就笑道:“朕要出宫,你知道最好的青楼楚馆在哪吗?” 魏子云:“……” 这问题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太残酷了! 第6章 青楼偶遇 “潇湘剑客”魏子云,年轻时候也曾风流快活,上了年纪却修身养性。倒不是说老了不中用,习武之人靠着内力加持,自然有普通人不及的地方。只是他武功已随年龄走下坡路,再不自律,大内第一高手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虽然自己不去潇洒,却不妨碍魏子云陪朋友喝酒应酬,对京城内外事务了如指掌。 他想了想道:“回皇上。醉仙楼的姑娘最有才,怡情院的姑娘最会伺候人,潇湘院的姑娘最听话。这三家都懂得怎么从客人手里捞银子,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不过皇上若是想要微服出巡,臣只推荐潇湘院。”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潇湘’两字?”朱见深问。 天子戏谑的眼神,让魏子云顿时血气上涌,没想到皇上拿他的江湖称号开玩笑。要是旁人他早揍上去,偏偏这人是他主子,身份贵不可言。“潇湘剑客”只是说明他来的地方,跟潇湘院没一毛钱关系。不对,还真有关系! 魏子云照实答道:“皇上有所不知,潇湘院的老板是我们的人。” 朱见深恍然:“原来是处暗桩。难怪你说潇湘院的姑娘最听话,魏爱卿有心。对了,这潇湘院的常客中,是不是有个孙老爷?” “想不到连皇上都有耳闻。”魏子云惊讶道。姓孙的老爷很多,他却一下子明白对方指的是龟孙子大老爷。 此人常说自己没钱的时候是龟孙子,有钱的时候是大老爷,从小吃喝嫖赌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却有一样本事。无论谁要找大通大智,都得把他从各种地方赎出来。(原文) 大智大通是两个古怪老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奇怪的事都知道一点,什么困难问题都有法子解决。不过其实这两人都是孙老爷一人用口技假扮。这事只有孙老爷本人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朱见深。 魏子云也许今天之前不知道孙老爷的行踪,现在却知道了:“回皇上,这人在潇湘院已经待了好几天,花光了银子,今天一早却被赎人了出去,据说是几个好事的武林人,合凑了五十两银子,要买红领巾的消息。” 大智大通一个问题五十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昨晚事情闹得这么大,有人好奇并不稀奇。 “红领巾?”朱见深大笑,“朕也想知道红领巾的消息。”他倒要看看对方知道多少。 魏子云附和道:“想必皇上很快就能知道,那几个武林人一得到消息,就会传扬得天下皆知。” 朱见深暗叹,和朕一比,他们才是活雷锋!花五十两银子就为了帮他扬名 既然知道潇湘院是处暗桩,当今天子没兴趣前往。逛青楼成了视察下属,人生要多无趣?再说那些探子在他面前露个香肩美腿,他是看呢,还是不看呢? 朱见深道:“潇湘院我就不去了,怡情院的花魁,可是欧阳情?” “……”魏子云压力好大,皇上您什么都知道,还问我?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魏子云顿了顿,迟疑道:“皇上!欧阳情是个红倌。”清倌卖艺不卖身,红倌正好相反。皇帝要找红倌,这大大的不妥当呀! 朱见深一脸坦然道:“既然有欧阳情在,我更要去怡情院见识一下。” 他要看看欧阳情这个心狠手辣红鞋子组织的四当家,是怎么凭处子之身当上红牌的。 魏子云不知道皇帝所想,此刻正在纠结怎么劝服皇上打消念头,不过见天子兴致勃勃,他不敢搅了对方的雅兴,只能一路从长计议。 魏子云这张脸,在京城里有太多人认识,为怕被认出身份,影响到皇上出行的安全。他特意带了人皮面具,把自己扮成个中年汉子,又带了几个心腹高手护驾。 大内总管王公公想随行,朱见深没答允,而是从都知监挑了两个机灵眼熟的小太监。尖细的嗓子听起来就跟变声期一样,不那么扎眼。 乘坐马车来到怡情院,刚在二楼雅间坐下,朱见深就指明要见欧阳情姑娘。一通银子砸下去,老鸨眉开眼笑,不一会儿欧阳情便笑盈盈来了。 她乌发白肤,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倒是讨喜的长相。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柔情似水,充满了崇拜,好似朱见深是天下最英俊、最了不起的男人。 朱见深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自负年少多金、英俊不凡,却知道欧阳情对所有恩客都一视同仁,就算是个秃驴点了她的牌子,她还是这副万年不变的表情。 有这本事,难怪能成花魁。朱见深打量对方一番,点点头道:“原来欧阳情长这幅模样,果然名不虚传。这是赏你的,下去吧。” “……” 欧阳情木然接过一锭大元宝,见对方没有留她的意思,捧着受伤的心退下了。她走得我见犹怜,让人想将她抱入怀中好好疼爱。至于这幅模样是真被朱见深不解风情伤到了,还是装出来的揽客手段,就不得而知了,倒是魏子云在旁边大大松了口气,满眼欣慰。 红鞋子组织的四当家算是见过了,朱见深不喜欢隐藏太深的女子坐在他旁边陪酒,这是花钱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点了两个清倌进来吹拉弹唱,自己倚在窗台上喝酒。五十年的陈酿,口感甘醇,却不是怡情院能有的东西。 他的身份太过尊贵,青楼里掺了助兴药的酒水,手下的人怎么敢让他入口。所以美酒是自带的,酒樽是自带的,连铺在桌椅上的绸缎和吃食都是自带的。 规矩大的客人,老鸨不是没见过,只要给钱连姑娘都能自带,实际上朱见深看出来,这两个清倌也是从隔壁潇湘院请来助兴的。 下回再也不带魏子云出来玩,朱见深呷了口酒暗想。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他选的雅间,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大厅一楼的景象,此刻虽然是白天,却有不少客人揽着姑娘喝酒划拳,兴致来了便上楼快活。台子上几个胡姬正在跳柘枝舞,腰扭得跟水蛇一样。不过朱见深关注的不是她们,而是那些江湖人的对话。 普通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朱见深身为修真者,却听得一清二楚。那几个江湖人合买了消息,果然将红领巾的事迹宣扬了出去。 红领巾不知来历,却有天下轻功最好,不知师承,却是盗术最高的人,因为他能从楚香帅手里调包东西。 红领巾还是个有钱人,那副墨玉手镯的事也曝光了。不过朱见深挑选的款式太过普通,看不出来历。除了知道他“写”了一手台阁体,极可能是个读书人以外,再无其他有用的消息。 光是这样,红领巾太过神奇的手段,已经足够传唱好一阵子了。 朱见深做好事不留名,江湖上却处处是他的传说。 酒也喝了,美人也赏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也知道了,朱见深打算回宫。他突然心有所感,从窗口往下眺望。窗户正下方,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见到他手中的酒杯,眼眸闪动烁烁光彩。 朱见深举杯,冲对方微笑,见对方眼中渴望的光芒,一口将杯中美酒饮尽,还恶劣的将杯口朝下,告诉对方一滴都没剩。 那年轻人见状一跃而起,运气轻功从窗口跳了进来。 “大胆!”魏子云利剑出鞘,将天子护在身后,朝进来的年轻人飞刺过去。谁知道对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将他的宝剑夹住。 “灵犀一指!”魏子云瞧见了对方的两撇胡子,失声道:“你是陆小凤!” “正是!” 第7章 好酒之人 “都住手!”朱见深在一旁出声,惯于发号施令的语境自有一番威严。他被四个高手围在中间,保护得滴水不漏。却第一时间推开他们,自信满满的自己现身,打量陆小凤修得和眉毛一样整齐漂亮的胡子,笑道:“原来你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对,我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抚了抚自己的两撇胡须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我姓朱,那些都是我的家仆——还不把剑都收回去?” 朱见深话音刚落,陆小凤松开两指。任凭魏子云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的剑刃,就这么被轻轻放开了。 魏子云收剑入鞘,将杀气也尽数收敛无踪,无奈道:“陆小凤,刚才若是迟一步,你就要横着出去了。” 陆小凤被人这么说,毫不生气,向对方拱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他之所以这么和气,是因为看到魏子云说那番话时,无意识的用余光去偷瞄他的主子,显然怕刚才被人捏住兵器的表现,让对方误会他的实力。 陆小凤好管闲事,遇见这种情况随手一帮。虽然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朱见深旁边的凳子上,表现太过随意自在,让人又气又好笑,但魏子云紧皱的眉却舒展开来,目光中也传来了善意。 这种高手,不可能在江湖上一点名气也没有。陆小凤却看出对方戴着精致的人皮面具,显然不愿让人认出身份。 陆小凤心也跟着一舒,能在这种对方,随便一遇就碰上这种高手,他也暗暗吃惊。对方剑法沉稳有力,不是以快见长,才让他有机会施展灵犀一指。内力却深厚过人,如果对峙下去,或者中途变招,不用另外几个家仆打扮的高手一齐出手,他已经要跳窗而逃。 能让这种高手顾忌的主子,这位公子的身份一定很不一般。公子不一般,酒也肯定不一般!陆小凤垂涎的流口水,在楼下还只是猜测,如今靠近一闻酒香醉人,余味无穷,果然是顶好的酒!五十年的上等竹叶青,舒肝益脾,暖胃顺气,遇见这种好酒不喝太对不起自己。 只有整个房间一只酒樽,还在主人家手上,陆小凤左右四顾,惋惜道:“朱公子,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分明是自己觊觎不已。 朱见深就算真喝闷酒也不愿意承认,何况有陆小凤在。人生最快活的事,不正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吗?况且还是在一个老酒鬼面前,炫耀自己有好酒。 他提起酒壶,给自己续上一杯,快活地轻酌道:“这怡情院是京城最好的青楼之一,又有两个清倌作陪,怎么到你陆小凤口中,就成了喝闷酒?” 陆小凤暗暗吞津,眼巴巴看着朱见深喉结律动,将整杯酒喝个精光,又去斟酒,忍不住出声道:“你若不是喝得没意思,为什么要在窗台邀我上来?” “邀你?”朱见深笑道。 “对,你举杯冲我微笑,先干为敬,喝完后又将杯口对着我,催促我快上来。”陆小凤盯着被朱公子玉白修长手指捏着的酒樽道,“我怕来晚了怠慢美酒,就走了最近的一条路。” “哈哈——”朱见深嗤笑,“都说陆小凤喜欢喝酒,总算见识了。” 陆小凤笑道:“喜欢酒的人,能不能喝一杯?” 朱见深戏谑道:“只是一杯吗?” 一杯哪里够?陆小凤无赖道:“我能自己选个酒杯吗?” 如果只一杯,当然要选最大的。 朱见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摇了摇头笑道:“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在青楼里喝酒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偏偏知道我有好酒?” 陆小凤眨眨眼道:“你的酒樽。这么好的酒樽,一定装有好酒。我的运气向来不坏,这不是猜对了?” 朱见深道:“运气向来不坏的陆小凤,这壶酒都是你的了。只是这雅间仅有一只酒杯,我用过,自然不能给你用,在我面前,你总不能对壶饮吧?” 世间的美酒都是别人家的,偏偏陆小凤遇见的主人家,总是存心不让客人太过轻易喝到美酒,不过越是如此,酒水入口时越是芳香醇厚。这种为难,陆小凤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也不是第一次应对了。 “那有何难?”陆小凤笑道。他打开壶盖,深深吸了一口气,壶中美酒立刻被他吸进了嘴,“咕嘟”一声全都到了肚子里。 “好酒!多谢朱公子款待。”陆小凤餍足道。 “有陆小凤陪酒,这酒我也喝得很痛快。本以为怡情院的姑娘最会伺候人,没想到和你这只小凤凰一比,怡情院也不过如此了。”朱见深笑得畅快,拿对方打趣,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已尽,该走了,有缘再聚。” 陆小凤起身相送道:“若是下次遇见朱公子,有我作陪,还能喝到这么好的酒吗?” 朱见深哈哈大笑,他低估了酒鬼的脸皮,答允道:“若是下回遇见,我还请你喝好酒。” “一言为定!”陆小凤欢喜道。 “一言为定!”朱见深嘴角上翘。 “潇湘剑客”魏子云在一旁担忧的想,皇上今天逛青楼,自己的安排似乎让皇上不开心,幸好有陆小凤。不过皇上叫陆小凤小凤凰是什么意思?怡情院的花魁,皇上只看了一眼就打发走,那两个清倌是他特意找来潇湘院最貌美的姑娘,皇上也漫不经心,只顾着与陆小凤说话。唉……皇上的心思越发难以揣测了—— 朱见深一行人下楼,就听见莺莺燕燕围着一个五短身材胖嘟嘟的男人,纷纷叫唤龟孙大爷。欧阳情也在其中,她笑眯眯看着对方,仿佛从没见过孙老爷这么英俊的男人,这么可爱的身材。 “呵呵——”朱见深冷笑,一个禁制打过去。 孙老爷莫名打了个冷颤,扭了扭胖嘟嘟的身子继续跟妓子玩闹,丝毫没发现任何异样。只是以后所有对朱见深不利的传闻,就算有人出五十两银子买消息,大智大通也别想说出半个字来。 第8章 责问东厂 朱见深回到皇宫,花了三天时间整理记忆,之后便传召总督东厂前来问话。 东厂是明朝特务机构,自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十八年建立至今,已有五十年历史。期间源源不断向皇室输送情报,夸张时连大臣在家说句梦话,第二天都能呈报到皇上面前。 前主虽没这么无聊,却也时时关注大臣们的言行,就是对江湖事不甚关心,导致朱见深只能从已知的人物,窥见江湖一角。 东厂的首领,向来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是深受天子宠信之人。现在担任者却是黄欢,朱见深一见对方那张老脸就腻味。 “给我说说江湖事。”朱见深随意倚在龙椅上,把玩手里的青山玉御玺。只要是皇帝用的印章,都能叫做御玺,不过平日用来“批红”决定国家大事的,由尚宝监中专门的太监保管。 朱见深平时素爱这枚私印,现在更是时不离手,以龙气蕴养,等到自身龙气运行其中再无阻隔,气息相通相辅时,就可以着手炼制成本命法宝了。 一场雷劫将他防身法宝尽毁,连须弥戒也不在身上,来到大明朝短短数日,朱见深就感到很不方便,这些都需要日后慢慢补齐。 “皇上想听什么?是盗帅楚留香,还是最近名扬江湖的红领巾?”黄欢恭敬问道。他在宫里多年混到现在的位置,已经不年轻,只不过同样是干瘪老头,他比王安看上去更加真诚可信。 东厂的厂公,不但掌握天下情报,还可随意缉拿臣民,若是有看不顺眼的,屈打成招死了也算白死,所以东厂才在历史上恶名昭彰。黄欢眉宇间有煞气,恐怕滥用职权没少害人。这么一个人在天子面前就算再“真诚可信”,朱见深也全无好感。 “黄公公就没其它新鲜事要告诉朕?”朱见深问道。红领巾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外界传得再厉害,看黄欢模样就知道,没有一个人猜中真相。“朕前几天出宫,遇见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十分好奇,为什么这些有趣的人,朕一个都没听说过?” 黄欢毕恭毕敬答道:“江湖上最好的刀客剑侠都在皇宫,皇帝眼中看得是朝纲,不关心这些江湖人的小打小闹,也是自然的。” “小打小闹?”朱见深冷笑,“陆小凤只凭两指,就捏住我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的剑。江湖上最好的刀客剑侠不是在大内,而是在江湖!” “皇上息怒……” “如何息怒?”朱见深继续笑道,“那楚留香被称作什么香帅,朕的臣子中可没这号人。是谁给他们这么大胆子?又是谁给你黄欢胆子?今日有人封帅,明日就有人自封为王!若不是南平郡王进宫找朕做主,朕还被蒙在鼓里,你居然知情不报!” “皇上赎罪!”黄欢跪倒在地,惊出一身冷汗。江湖上还真有人称王,比如北武林的快活王柴玉关…… 黄欢心里恨透南平郡王,见过卖盟友的,还没见过这么卖的!为了区区一个血丝玉貔貅,连累他遭秧。至于皇上的反射弧度为什么这么长,直到数日后才想到香帅的称号是为不敬,不在黄欢的考虑范围。天威难测!连李孜省那么受宠的人,皇上说翻脸就翻脸,说杀就杀,他这个阉人又算得上什么? 朱见深之所以针对黄欢,是因为此人跟王公公一路货色,未来取代对方当上大内总管后,不知道感恩,还探听皇家秘辛,为南平郡王布局盗取“星邪剑谱”。 朱见深不知道黄欢现在已经跟南平郡王勾搭上,还是当上大内总管后才与对方搭上关系。他向来不为这种事费脑子,趁着扶起对方的机会,将浮于对方表面的淡淡龙气全部吸走。 “过去的疏忽,朕不想再提,不过从现在起,黄欢——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黄欢与天子长期接触,又深受宠信,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了天子庇护。如今被吸走了庇护他的气运,自身又做过孽太多,手里沾过几条人命,立刻就被阴煞晦气侵蚀,恶疾缠身。 “奴才明白!咳咳——奴才定然不负圣恩。”黄欢松了口气,天子还是在意他的。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朱见深听见对方咳嗽,笑得更是和风细雨,关切了几句,便吩咐了一堆活给对方干。 前主对黄欢抱有很大期冀,对方却辜负信任另投他主。不管现在有没有苗头,朱见深都不打算重用。今天之后,对方的身体会越渐垮掉。等到自食恶果时,下一任接替厂公及大内总管的人,也该培养出来了。 朱见深这几天整理前主记忆,倒是让他心中有个人选,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末位的——怀恩。此人任事恭谨,名声极好,在《明史·宦官传》中也留下重重笔墨。和他的名字“怀恩”一样,对天子常怀感恩。本以为被蝴蝶翅膀扇风,谁知道居然还在。 敲打过黄欢之后,江湖和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朱见深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对方咳嗽反反复复一直没见好,又舍不得放开手中权力回去安心养病,就这么一直吊着。朱见深也不开口,继续让对方为他鞠躬尽瘁,倘若对方病死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朱见深不是非要知道江湖消息不可,只是身为天子,不喜欢有东西不在掌握中的感觉。他修得是真龙诀,对这片疆土越了解,越能调动大明朝国运,助他修行。 上回处理了李孜省,修为一下子暴涨,让朱见深以为成了真龙,修炼起来很容易突破。事实上并没有这么简单。那次大清洗,李孜省被处死,宫中罢遣的禅师、真人、佛子、国师近千人。 前主就这么点爱好,如今纠正了,朱见深的修行增长明显慢下来。怎么样才让修为更上一层楼?这个问题摆在了他面前。 他即位初期,当朝贤臣众多,可以说是拿着一副好牌。没有万贵妃的枕头风,大明内阁首辅不是万安,而是一代贤相商辂,朝中能人齐聚。 天下太平,龙气却长势缓慢,当今天子表示不高兴。 第9章 御赐仙酒 如何增长龙气,朱见深心里有个概念,首先必须坐稳皇位!而现在就有两个人在惦记他的位子。 其中一个必须死,毫无商量余地。另一个却是南平郡王,就算逼宫谋反,最后也被放过一马,想必前主也希望化干戈为玉帛,消除上一辈人留下的恩怨误会。 南平郡王成立血衣堂,又收买黄欢入禁宫盗《星邪剑谱》,可谓费尽心机。这本据说记录绝世剑法的剑谱,实则是有关皇家秘辛的记录。藏书的内宫不但机关重重,还有三十名大内高手把守。南平郡王笼络天下高手,最后又找来了陆小凤。偏偏这货三观极正,理所当然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让天子成了最大赢家。 南平郡王这么蠢,又这么辛苦,朱见深恨不得直接把剑谱塞到对方手里,让他好好瞧瞧其中内容,读完必定幡然醒悟,流下悔恨的眼泪。 只是轻易给予,会被当成天子诡计,要想让南平郡王相信剑谱是真的,消除与官家的隔阂,除非办这件事的人十分可信。 对化解此事的人选问题,朱见深隐约有个构想,不过时机不成熟,暂且不提。他一边蕴养玉玺,一边收集制作须弥戒的材料,再次开了天子私库。 天子富甲天下,不是口头上说说,真材实料全是皇家底蕴。什么千年寒铁、天外陨石……有了这些材料,别说一枚须弥戒,就算他十根手指头都带上也够。以前时常困扰他的龙气缺失,反而是次要问题,制作须弥戒的核心技术,是布在其中的复杂阵法,朱见深被天雷所毁的那枚须弥戒,就是他自己淬炼而成,制作手法已然成竹在胸。 让朱见深高兴的是,天子私库中,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里,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不知是不是身处武侠世界,什么百年人参、鹿茸,千年灵芝、雪莲都应有尽有,而且数量极多。难怪动不动就有入宫盗药的情节,看来不管哪朝天子,在武林人眼中都充当冤大头。 朱见深所在现代社会,信息发达。好多过去不传绝学、孤本古籍都被当古董交易,甚至在二手书店还能经常淘到想不到的好东西。朱见深成为文物修复师后,更是接触真正的国家瑰宝。那些有价值的炼丹制药古方,朱见深都记得十分详细,只是苦于现代社会灵药稀少,只能退而其次,选几种普通丹药炼制。 炼丹!必须炼!想起那些丹药的效果,怎么样都要常备在身边一堆!有病吃药,没病防身,遇上天劫还能补充精气。不过宫里刚遣散炼丹方士,天子自己却炼起丹药来,像什么样子? 朱见深低调行事,悄悄用修为将遗弃在宫中的炼丹炉,移进密室,又以酿酒为名,取了库中大批珍贵药材。 修真无岁月,白隙过驹。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丹药炼成时。朱见深已经有了一堆须弥戒,上刻“大明受命之宝”的青山玉御玺,也成了他的本命法宝。 丹药一成,朱见深就将它稀释进酒水中,传召大内侍卫长魏子云面圣。不知为何,晃动坛中琥珀色的美酒,不经意想起陆小凤贪酒的馋样。 魏子云步伐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大,依旧是高手气度。他进了内殿,跪在天子脚下,额头点地。身为大内第一高手,“潇湘剑客”魏子云绝不是浪得虚名。他的武功和定力,不在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之下。内功雄厚、剑法超然,唯一的破绽是他老了,这个破绽会随着年龄越渐明显。 “魏卿家,朕上次出宫,观你剑法沉稳有余,但锋锐不足,实在可惜。”朱见深开口道。陆小凤都能发现的问题,他当然也发现了。魏子云大把年纪,早就失了年轻人的锐气,不是他剑法不快,而是无法快。 魏子云低眉顺眼道:“皇上英明,臣的剑已经钝了。” 被戳穿自身武功的不足,他依然能保持从容镇定,这份坚韧心性,让朱见深很是欣赏。 朱见深道:“朕偶然得到一副神方,以百年人参、千年肉芝为料,酿出绝世御酒,你可愿做第一个品尝它的人?” 魏子云抬头,精美绝伦的酒樽中,琥珀色的酒水在光线下美丽惑人,散发悠远绵长的酒香,就是不知道,它入口会化作琼浆,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魏子云依旧保持从容镇定,只是看向酒的眼神闪过一丝决绝,他接过杯子,举过头顶,向天子郑重一拜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愿意,谢皇上赐酒。” “当真愿意?” “臣愿意。”魏子云闭上眼,将酒一饮而尽。 “哈哈——”朱见深笑道,“魏爱卿,味道如何?”对方的表情像在喝毒药,难道以为他要赐死对方? 魏子云猛然睁开双眼,一跃而起,这下再也保持不了从容镇定。入喉的御酒在丹田里化作一股春泥,滋润他的内力。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被熨过一遍似的,无比舒服。只一口下肚,酒香似乎从每个毛孔发散出来,飘飘欲/仙,仿佛回到了壮年时,想必琼浆不过如此。 “臣……”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重重向天子一拜道:“魏子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他隐约察觉这酒的功效不止如此。 朱见深道:“朕这御酒,饮用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对习武之人更有大益处。我且赐你一坛,每日饮一杯,等酒喝完,你的剑便不再钝了。大内四大高手,我只赐你一人御酒,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屠方等人有开宗创派之心,不会在皇宫久留,你效忠于朕,不像他人朝秦暮楚,朕绝不亏待你。” 魏子云感激涕零,能得到天子的信任,他这辈子没白活。他情真意切道:“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愿死而后已。” 朱见深笑道:“朕近日要出宫,不需要你肝脑涂地,只要别再被陆小凤夹住剑即可了。” 魏子云:“……” 说白了,他这是被皇帝嫌弃了吧? 第10章 黄雀在后 朱见深的御酒,不单赐给了魏子云,转头还送了一坛给大明内阁首辅商辂,其它都收在须弥戒中,备着以后慢慢喝。 魏子云喝酒时,朱见深能感到龙气在增长,这点证实了他的猜测——身为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武功越高,越对天子有利。真龙天子与国运两者关系,息息相关又相辅相成,他所做决定对江山社稷有益,龙气自然就会增长。 等到那位历史上被称作三元宰相的商辂,也饮了御酒,朱见深自有感应,龙气再次增长。他举杯轻酌,微微一笑,对后面要做的事,胸中已有沟壑。 商相是个普通人,不会武功,喝起御酒只会觉得神清气爽,不会像魏子云反应这么明显。不过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功效,会发挥的更彻底。因为没被内力分去丹药效果。 有了新修炼方式,证实有效果,朱见深打算趁着逢年过节,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共饮御酒。提升一下朝中栋梁的身体素质,狠狠刷一刷龙气修为。不过中秋节刚过完,离春节还有几个月时间。 这段时间,朱见深不打算干耗在宫中。他知道有人惦记他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只是当今天子整日窝在皇宫,别人想下手,也要掂量实力。 与其让这些人躲在暗处费心劳神,暗地吐毒液,想要给他致命一击,不如朱见深好事做到底,自己现身给他们一次机会。想要从修真者手里抢东西,先要看对方有没这个命拿。 大明朝天下太平,又满朝贤臣,身在盛世,有什么比得上天子的安危更重要?朱见深非常期待。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放出要出宫的消息,大内总管王安最是积极,朱见深还没表态,他就自请随行护驾,生怕朱见深像上次出宫一样丢下他,带其他人出去。朱见深怜惜对方老迈,受不了旅途颠簸,又念在对方伺候他多年的份上,架不住他的坚持,便一口答应下来。 随行人员名单还没确定,王安已经榜上有名,这份殊荣,让宫中其他人都羡慕不已。 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眼红,黄安沉不住气了。不知为何,自从天子那次传召他,为江湖人的事敲打了他一番,吓出冷汗后,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医开的药,吃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欢自感熬不过王安,怕是没有取代其成为大内总管的那一天,最近加派东厂人手,专门盯对方的纰漏,想要在天子面前阴对方一通,还真被他发现不得了的大问题! “皇上,奴才有要紧事禀报。”顾不得今天不是汇报的日子,黄欢遣退四周,跪在天子面前疾言厉色道,“大内总管王安有异心!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黄欢久病苍白的脸,因为激愤涨得通红,心脏在胸膛剧烈的跳动,与其说是为皇上抱不平,更多是踩对方上位的喜悦。 朱见深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王安他做了什么?” 黄欢压住即将从嘴角勾出的欣喜,尖声道:“请皇上随我去个地方,一看便知!” 朱见深最讨厌别人故弄玄虚,尤其是黄欢在他面前表里不一,明明幸灾乐祸,还装出忠心耿耿,居然敢指使天子行事。朱见深道:“直接说,不必卖关子。” 黄欢绷紧脸,知道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表情瞬间恭敬谦卑,条理清晰道:“皇上近日要出宫,一切外出事物由王公公筹备,奴才发现他从皇家内库中,往宫外搬了很多箱珠宝,远远超过出行所需,与记录不投,就暗中留意,发现那些箱子后来都去向不明。奴才觉得奇怪,着手调查才发现……” “但说无妨。” “奴才发现,皇上交给他管理的七座库藏,全部空荡荡,一片寥落景象!库房中堆满的金银珠宝全部不知去向,加起来——总共有亿万两黄金!” “知道了。”朱见深道。 “知……知道了——皇上?”黄欢结巴道,天子的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难道以为他在开玩笑?黄欢义愤填膺,加重语气强调道:“皇上!王安贪污国库亿万两黄金!奴才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这七座宝库,可都是历代皇帝的私房钱! 王欢脸上皱纹扭动,能夹死蚊子,朱见深终于给了反应:“你的确句句属实,却没说这七座库藏,有大半是王安借着朕当年宠幸李孜省时,以炼丹为名消耗的。朕问你,你可知道他这次将珠宝搬到哪去了?” “奴才……”王欢哑然。 “哼!东厂的办事能力让朕失望,难道非要我建立西厂不成?”朱见深呢喃。 只不过随口一说,却把黄欢吓得不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皇上早已将一切洞察。 “亿万两黄金!王安这是要取代梁芳吗?”朱见深又道。 黄欢不知道梁芳是谁,王安已经是大内总管,在他之上还有什么能取代的?事实上王安现在做的事,正是历史上明代御马监太监梁芳对朱见深做的。被蝴蝶翅膀扇风的人,有时候只是改个名字又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比如梁芳,再比如西厂提督汪直。总有一天,他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朱见深身边。 没了亿万两黄金,朱见深也不急,反正就算他不去追查,最终好管闲事的陆小凤,也会物归原主,虽然随波逐流不是朱见深的性格。 从见到南平郡王和金九龄,知道自己身处武侠世界,朱见深就洞悉了王安的所作所为。过去那些私房钱,连面都没见到就被人搬空,这次他却做了手脚。 朱见深笑得完全不像个苦主,嘴角翘起道:“你不知道那些金银珠宝去哪了,朕知道。朕的钱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黄欢吃惊道:“皇上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朱见深但笑不语。黄欢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有人惦记当今天子的银子,他也在惦记别人的银子,所以做了个小小记号。等到金银珠宝一汇总,知道了对方的藏宝所在,不管是南王、叶孤城还是谁的宝藏,自然都是他的。 第11章 龙形胎记 养泉宫,大明皇帝沐浴之所,混堂司的太监手脚麻利准备好沐浴器具,宫女们全都身着新衣、新鞋袜,一身洁净清爽,伺候朱见深更衣。 朱见深虽然身为修真者,纤尘不染,却很喜欢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等到宫女替他松开发簪,一双素白小手细细搓洗完毕,朱见深遣退四周,任由乌发披散,将自己沉进温泉中,进入胎息状态。 天子对自己越好,龙气越是活跃,朱见深能感到丹田里的小金龙,五爪下祥云聚集得更多,龙须也在欢快地游动。 龙游九天,四海纵横,朱见深不知道自己本身就喜欢水,还是从修炼真龙诀后,就喜欢上这种感觉。他运功修行,金龙在丹田摇首摆尾,吐出一团龙精,顺着四肢百骸流动全身,行走几圈后,又回到丹田处。让他的修为更精进了一分,本命法宝也被蕴养了一番。 约莫一炷香时间,朱见深听见外界的动静,浮出水面。大内总管王安,随换汤的太监,无声推门而入,被浴池氤氲的水汽迷了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道金光闪过。 等王安又近了几分,就见当今天子倚在池壁,惬意地轻酌美酒,刚才那道金光,定然是黄金酒樽上镶嵌的宝石,闪烁出来的。 王安下意识瞥中琥珀色美酒,皇上亲自酿造,用了很多珍贵药材。赐给了商辂和魏子云,却偏偏没有赐给他。这药酒效果极神奇,魏子云只喝了半个月,就有返老还童之象,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接近中年。王安见手下黄欢老态龙钟,想起自己比对方还大的年龄,对这御酒有了垂涎。 壶中剩下的酒还有很多,等会儿替皇上收拾以后…… 王安正想着,朱见深放下酒樽,手指不经心轻轻一拨,酒壶便飞出托盘,倒在浴池沿边,御酒全都流淌进池中,看得王安一阵肉疼。 “哎——” 朱见深道:“王公公,你怎么进来了?”语气慵懒。 这句话提醒了王安,来不及为到手的东西飞了哀叹,王安恭恭敬敬行礼道:“老奴随混堂司的人,进来看看皇上有什么吩咐。” 朱见深道:“王公公有心了。你是在外面听动静,不放心朕才进来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王安恭敬道。温泉不宜多泡,若是皇上在里面睡着了,身为奴才需唤醒皇上才是。不过这些都由混堂司专门伺候皇上沐浴的奴才负责,王安进来另有目的。 他目光悄悄落在朱见深胸口。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颜色接近肤色,极淡,形似金龙。沐浴之后血气上涌,会变得明显起来。 此时这龙形胎记,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被当今天子凝脂白皙的皮肤一衬,犹如金龙翱翔在云海。 王安在朱见深身上,不止见过一次这胎记,却依旧端详,将每个细节记在脑中。他的视线很隐秘,朱见深身为修真者,敏锐察觉到,却不点破。 朱见深漫不经心道:“朕今日收到东厂密报,金九龄追查到楚留香的行踪,却又让对方跑了。” 血丝玉貔貅没丢,南平郡王这苦主都不追究了,当今天子也不在意,已将此事揭过。若不是金九龄职责所在,依旧没放弃逮捕对方,这件事已不会被再提及。 金九龄毕竟是江湖人,半路出家当了捕快,没花银子在宫里打点,摸不着天子的态度。王安不做赔本买卖,当然不会赶着去提醒对方,只怪对方不上路子,不懂得为官之道。 他哪里知道,金九龄耗在女人上的银子,早就入不敷出,已经干起打家劫舍的买卖,哪里还会贿赂他这个宫中的老太监? 王安暗地里火上浇油道:“这些江湖人无法无天,没人约束,早晚要出事。” 朱见深召来宫女,从浴池里起身,任由宫女手脚麻利的替他擦拭水渍,道:“难不成他们还敢反了天,入宫行刺朕不成?” 王安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去看对方。当今天子目光正落在小宫女葱白的指尖上,细问着:“你的指甲最为平整漂亮,是你自己修剪的?” “回皇上,是。” 王安松了口气,皇上压根就没看他,更没有暗喻什么,原来是他自己心里装了事,一惊一乍。 朱见深将手递给小宫女面前,坐在云床上,让对方替他修指甲。继续说着武林之事:“王公公不必担心,有大内高手保护,那些江湖人就算想要行刺朕,也没这个实力。” 王安嘴上称是,心中暗忖:这可不一定。叶孤城就有实力入宫行刺皇帝。 就算皇上在宫里,南王也已经开始制定计划,何况皇上要出宫呢?这次离开紫禁城,皇上总不可能把大内高手都带在身边吧? 想到南王承诺他的好处,王安心情灿烂,脸上越发恭敬谦卑。 朱见深忽踢了他一脚,将脚踝伸到王安手边道:“王公公,你既然进来看朕有何吩咐,就替朕修剪龙足上的指甲吧。” 王安嘴角抽搐:“是……” 虽然大太监名下,总有几个孝顺的干儿子,愿意为王安干着干那。不过王安平整漂亮的指甲,是他自己修剪的。 朱见深身为修真者,最近对搬出宫的银子做手脚,这种小细节,他当然知道。 待王安伺候完,宫女为当今天子穿上鞋袜,朱见深挥了挥手,对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王安道:“朕三天后出宫,你下去准备吧,不用伺候。” “是,老奴告退。”王安他走得极慢,朱见深却听到了他急促的心跳。 半炷香后,一只不起眼的灰隼,展翅飞过宫门,在空中翱翔片刻,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双翅,猛然拖回去。 朱见深用修为锁定灰隼,将它强行招来。看完写有出宫日期行程的纸条,又放回原处,摸了摸受惊的灰隼,将它安抚好。 任由它再次穿过宫门高墙,飞向目的地,回到它的主人手里—— 朱见深微微一笑:“送经验的人来了。” 第12章 李代桃僵 当今天子什么都知道,偏偏装成一无所知,对王安信任有加,任由他安排所有出宫事务,只是亲点了几名大内高手随行,其中便有“潇湘剑客”魏子云。 这位大内第一高手,每日饮用御酒外表变化极大,原本松垮的皮肤,恢复了紧致弹性,别说在江湖上本没多少人见过他,就算是亲朋,这段时间不见,都无法一下子认出年轻太多的他。 外表改变倒是其次,真正变化是他的武功。让其他大内高手开始动摇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没有比当今天子更大款的金主了,随便指缝里漏一点,就超越了他们的终身追求。开宗立派固然具有诱惑,但若是离开这座靠山,总觉得终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这段时间大内高手,保护起皇上更加尽心竭力,期盼得到皇上的嘉奖。至于御酒为何效果这么神奇,身在武侠世界的诸位没有一人怀疑。当今天子都说了,是以百年人参、千年肉芝为料。这种旁人拿来吊命的东西,只有天子舍得泡成酒,还赏赐给他们这些人喝。 天子要出宫游玩,内阁、六部官员们的反应都不激烈,反正皇帝平日里也不喜欢上朝,大明朝内阁制度完善,就是为了方便皇上偷懒,及时处理国家大事而设。 大明首辅商辂反应倒是玩味,仿佛恍然明白了皇上赐酒的真相。介于皇上最近很乖,没惹是生非,便轻松放行了。不过再三叮嘱皇上别玩过头,要按时回朝。 奏折里不是这么书写,辞藻更华丽隐晦些,朱见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大笔一挥,盖上御印批红了。 皇上出行,本就不需要大臣批准。朱见深只不过是提前通知他们罢了。 一切行程都安排好,当今天子带着大内总管王安,及为数不多的大内高手、内侍低调出行。能够前往的,都是圣宠在身,前途无量之人,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咬碎银牙。只有黄欢笑容得意,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王安,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不过他损人不利己,想到自己的身体,黄欢剧烈咳嗽一阵。捂在嘴边的锦帕,已染上一片殷红。 不知道今后大内总管空出的位子,要便宜哪个奴才。他好不甘心…… 这趟出门,朱见深白龙鱼服,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除了已有行宫,没有劳民伤财另行修建,住得多为驿站和客栈,只是每到一处地方,被褥坐垫杯具都焕然一新,客栈也完全包下来,不另外住客。就寝时门外有大内高手守夜,即使这样,依然被钻了空子。 半个月安然无事,这天朱见深半夜醒来,却见到皎皎月光照射下,碧纱帐外隐隐有个人影。并非他自己要醒来,只是对方故意将他惊醒,浑然不在乎他会怪罪。 当今天子就算不是修真者,也是个武功高手,连叶孤城见到皇上的面,都夸他的见识与镇定,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 不知道叶孤城说得江湖排名,是按东西南北武林算,还是总的,不管是哪个,对一个修真者都不适用。所以朱见深淡定起身,掀开幔帐,目光越过站在榻前的大内总管王安,瞧见了他身后的人。 这是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气度长相世间罕有,任谁见到都有赞叹一番。当今天子已经是人间真龙,独一无二,见到这年轻人,却仿佛在照镜子。 ——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原文) 朱见深目光略过他们,向门口望去,平静道:“魏子云呢?” 王安干瘪的脸,扭成一朵菊花:“路途劳累,他们自然是早早睡去了。”就算他们不睡,王安也有本事让这些碍事的人,好好休息一番。 “皇上想必不知道,这位是谁吧?” “朕不想知道。” 王安脸上出现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这位是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您的嫡亲堂弟。” 朱见深抬手,摸到对方的脸,感叹道:“难怪和朕长得如此相像。” 南王世子没有阻止他,身具皇家血统,他同样骄傲,更别说他的剑法,是由叶孤城手把手交出来的,更加不惧怕手无寸铁,又失去身边爪牙的孤家寡人了。 朱见深摸了一会儿,没发现易容痕迹,叹息道:“这张脸——每天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帅醒。换做是我,也不希望有人跟我长得一样,我很理解你。” 王安脸色一变:“大胆南王世子!你未奉诏就擅离封地,半夜出现在皇上寝室,该当何罪!” 他这是指鹿为马。明明叫着南王世子,手却指向当今圣上。 “王公公何必比朕还生气?”朱见深打趣道,“此处不是京城,也不是皇宫大内,我嫡亲堂弟听闻我出宫,跑来和我叙叙家常,有什么错?王安你在朕还未即位时,就已在御书房伴读,朕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多嘴多舌?” 就是这样!王安感到不安。就是因为摸不准皇帝的态度有什么后招,他才色厉内荏,催促道:“小王爷还在等什么?” 南王世子斜睨王安,很看不起对方,这老太监又赌又“嫖”,要不是为了取代朱见深,坐上天子宝座,他压根不愿多看对方一眼,更别提听对方指手画脚了。 他出手,剑光如惊虹掣电般刺了过去,天地间所有月华光辉,仿佛都已集中在这柄剑上——“天外飞仙”绝世剑法。这一剑原本该由叶孤城来刺,天子的出行日期却比预料中提前太多,他等不及便自己匆匆赶来。 皇家血脉,他的嫡亲堂哥朱见深,奉诏于先帝,受命于天的当今天子。由他亲手了结,才算对得起对方高贵的身份,才算对得起他们这张一模一样的脸。 冰冷的剑气,伴随如此辉煌、迅急的剑光,让王安睁不开眼。 他朦胧中见到金光闪过,等到他眼睛适应了变化,看向龙榻时,英俊的天子脖颈上已经添了个血洞。正瞪大失去神采的双眼,仿佛不敢置信,世界上有如此快的剑。 王安干瘪的老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压抑不住欣喜道:“奴才王安,恭喜皇上。” 站在榻边,很英挺的年轻人,用榻上开始变冷的脸,擦拭剑尖上的血:“这张脸,怎么看都是朕比较帅呀。” 第13章 天子之剑 这熟悉的语气,让王安打了一个激灵,他诧异看向握剑的英挺年轻人,只见他将剑收入鞘中,眉间肃穆,腰杆笔直,握剑的手极稳,仿佛在做一件很庄严的事。王安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只有剑圣叶孤城教出的徒弟,才会将剑视为知己,这是绝世剑客的荣耀。小王爷虽然江湖上名声不显,却将绝世剑客的风采学得有模有样。有这份天赋,他很放心教会对方如何扮演皇上。 当今圣上,虽然内力深厚,却不善用剑。不,应该只善于用无形之剑。他曾说自己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最终还不是血溅五步? 王安笑得灿烂。天子一死,便没人追究他挪用七座内库黄金珠宝的事,小王爷以后依仗他的地方多得是。 自南王上次入京,发现当今圣上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开始制定计划。原本是想要李代桃僵,利用小王爷来冒充皇上,再以南王世子未奉诏入京的罪名,把天子杀了灭口,将尸骨送回南王府。 有他王公公这个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指认,事后就算有人看出破绽,也已经死无对证。没想到天要相助,当今圣上离宫,让他们轻易达成目的,原本张罗的罪名也用不上了。 未奉诏擅离封地,只要不入京城,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罪。英挺的年轻人也知道这一点,双手击掌道:“都进来吧。” 客栈的墙壁应声打开,从密道里走出几个黑衣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内家高手。 “小王爷!”众人纷纷行礼。 “该改口叫皇上了!”王安献媚道。这些人都是南王派来保护小王爷的亲信。 英挺的年轻人微笑,扬了扬手指挥道:“给他一副好棺材,就地埋了吧。” 王安诧异道:“就地掩埋?皇上还准备留着世子身份?”不然应该将尸骨送回南王府。 “为什么不留?”英挺的年轻人道,“此一时彼一时。南王世子病了,不宜见客,在府中静心休养。总比皇上出游时,小王爷暴毙了好。朕这趟出宫,还想去看望南王呢,可不是为了赶去吊丧!” 王安变成了苦瓜脸,天子这位嫡亲堂弟,到底是同一家出来的,跟皇上一样任性。不过任谁也不愿参加自己的葬礼。当初制定李代桃僵的计划,是因为宫里侍卫太多,容易被察觉。如今条件允许,对方任性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多一个身份,多一条退路,到底还是小王爷想得明白,王安自我安慰道。 英挺的年轻人吩咐王府亲信道:“回去告诉南王,朕这趟出宫会去看他。至于你们,埋了尸骨就都先回府里。大内高手今晚不察,不是他们没本事,还得多谢谢王公公帮忙。今后却要更加小心谨慎行事。” 他的话带着一股特别令人信任的魔力。似乎南王世子成了皇帝后,气度也变得更加让人信服,耀眼了许多。 这群黑衣高手从善如流道:“是,皇上。老王爷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扫榻以待恭迎圣驾。” “朕会叫南王好好赏你们。”英挺的年轻人笑得很开心。他对伫立在一旁的王安问:“王公公,你看朕说话的方式,像不像?快跟朕说说,朕平日的喜好、习惯。” □□势看向床榻上死不瞑目的英俊男子,一脸褶子都笑开了花,没心没肝道:“像!当然像!”完全没有为前主的死,表露出半点悲伤痕迹。 “皇上过去爱服丹药,清洗了宫中那些方士后,如今却爱酿酒。他过去喜欢独自一个人在御书房看书,如今却多了一个时不时把玩玉玺私印的习惯,不管是看书还是面见大臣时,都从不离手。” 英挺的年轻人立刻来到榻前,不顾对方喉间外溢的血腥,搜遍全身,翻出一枚上刻“大明受命之宝”的玉玺。 “王公公,可是这一枚私印?” “正是这一枚。”王安瞧见上面的字。再一瞧,英挺的年轻人已经熟稔把玩手中玉玺,仿佛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王公公,是这样?” “回皇上话,正是这样。”王安笑道,对方实在聪颖,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回宫了。他提醒道:“皇上改变习惯,都是从处置李孜省那日开始的。” 英挺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天子就是天子,纵然习惯有所改变,又有谁敢置喙半个字?”他已掌握了真龙天子坐拥天下的精髓。 王安赞许地点头道:“皇上纵然习惯改变,对奴才的宠幸一直不变。只要有奴才在皇上身边,皇上便可放心。” 这是在表忠心,要好处。 英挺的年轻人既然这么聪颖,怎么可能不明白:“朕不会亏待你。只要朕在位一天,就不会忘记你的好处,朕一定好好待你。”最后几个字加了重音。 王安立刻躬身道:“谢主隆恩。皇上有老奴在身边,不过要变得更像他,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 “龙形胎记。”王安微笑道,“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颜色接近肤色,极淡,形似金龙。沐浴之后血气上涌,会变得明显起来,皇上可有收到我画的图?” “纵然有图,也比不上实物。”英挺的年轻人重新坐回榻边,掀开那人衣服道。一阵让人牙酸的帛锦撕裂声过后,他手里已经多了块包起来的锦帕。 在场众人,除了武林高手,就是心志极为坚强之人,否则怎么会共同参与这件大逆不道的事?英挺的年轻人合上对方衣服,淡淡吩咐道:“将他弄下去,你们都回府。告诉南王,朕不日就会去拜访他。” “是!”南王府的亲信们,用被褥卷起榻上渗血的尸体,换上新的被褥,快速收拾好现场,从密道中离开。和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就算再无声无息,也瞒不过修真者。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英挺的年轻人道:“王公公,辛苦你了,明早启程,你还要伺候朕更衣呢,也早些休息去吧。” “是,老奴告退。”王安兴奋道。 等这货一离开,那块包着东西的锦帕,便在皇上手里自燃,烧得连灰都不剩。他哪里真去扯对方胸口的皮?只不过是障眼法。 感到修为飞速增长,英挺的年轻人,从须弥戒中取出御酒,轻酌一口,笑了起来,杯中倒映出属于朱见深的英俊面容,也一同笑得风光霁月。 “天子之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朱见深感叹道,“这么美的月色,得多喝一杯庆祝才是。” 第14章 人似秋鸿 从南王世子刺出那一剑开始,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修真者和天斗,连雷电都可抵挡。纵使这剑法叫天外飞仙,难道还能快得过闪电,抵得过修仙? 况且出剑的人,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既便是又能拿朱见深怎么样?南王世子只不过学了点皮毛罢了,徒有其形。不过他的剑法,倒是让朱见深很想会一会那位绝世的剑圣。 ——叶孤城,想必是个妙人。 南王世子出剑的那一刻便死了,剩下的自然是皇上在逗他们玩。 南王府的高手,即便再小心翼翼,也瞒不过修真者。朱见深早用神识将他们与小王爷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模仿起来不在话下,又假借搜身,将对方的好东西,都搜刮到了自己身上。亦真亦假中,南王府的人抬着自己小主子的尸骨离开,还洋洋得意不自知,实在是蠢得可怜。 “皇上——”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出现在天子身侧,躬身问道:“皇上就这么放过他们?” 王安心存歹意,当今圣上早已知道,魏子云今晚配合演了一出戏。不过圣上刚才处境危险,他想出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直到天子举杯饮酒,看了他的方向一眼,魏子云才恢复了知觉。不过刚才发生的事,他却只记得一点模糊片段。 当今天子不是一般人,不然酿不出枯树逢春的御酒。他魏子云何其幸运,才得到真龙天子的垂青? 武侠世界的人,都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天子是上天宠爱之子,就算有一天化作金龙直冲云霄,魏子云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放过?哪有这么便宜!朕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朱见深在四周布下隔音结界,转动杯中美酒道,“世间上有什么痛苦,比得上被至亲伤害、背叛呢?南王既然想做太上皇的美梦。朕就让他多做一会儿,等梦醒来,求而不得,连送终的人也没有,才是最痛苦的时候。朕要让他们全都好好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魏子云轻声道:“皇上切莫悲伤,保重龙体。南王既然不顾念亲情,胆敢犯上作乱,按照祖宗的家法,皇上赐死他们,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朱见深笑道:“难不成魏爱卿在安慰朕?朕只是有些喟叹,这样的皇亲国戚,死一个少一个。”送经验的人当然地位越高越好,多多益善。可惜像南王这样的冤大头,还真少见。 第二天一早,由大内高手组成的护卫队伍,和往常一样启程前进。当今天子睡得很好,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看不出任何异常,不过王公公却有些不妙了。 年纪大的人,本就睡眠少,昨天折腾到很晚,又兴奋地一晚上辗转未眠,第二天头重脚轻,勉强伺候皇上更衣,便支撑不住,一股脑将注意事项倾倒给对方,躺在队伍中列的马车里起不来了。 朱见深体谅对方老迈,准许道:“王公公年事已高,路途劳累,就让他多休息,不用在御前伺候了。” 他早嫌对方碍眼,昨夜世子一死,就抽干了庇护在对方周身的龙气。要不是王安对他还有用处,如今已经暴毙在途中。 没有王安指手画脚,魏子云又知道皇上不是一般人,吃过上次去青楼的亏,长一智。所以皇上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朱见深要体验民间风味,魏子云只另准备了一副碗筷,当然美酒还是皇上自备,从马车里搬出来,实则是出自须弥戒内。 这次的酒,比赐给魏子云时,又经过一番稀释。不然寻常人每天只能喝一杯,多则不宜。这坛酒朱见深并不打算独饮,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馋酒的人。 他刚拍开坛口的泥封,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就顺着味寻来了。驾轻就熟坐在朱见深旁边的位子上,笑得灿烂。 “人生何处不相逢,朱公子又见面了!”陆小凤打招呼道,又对魏子云招招手,“这位高手,你也在呀,见到你们是我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 魏子云嘴角抽了抽,他戴得不是上回那张易容面具,对方依然一眼认出他来,是根本没去记他的长相,光靠直觉就判定了?还是…… “你的剑!”陆小凤用指尖摸着自己嘴唇上方,好意提醒道。摸着手感不对,又将指尖讪讪放了下来。 “哈哈——”朱见深见到对方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你的眉毛呢?” 陆小凤修剪成像眉毛一样漂亮的胡子不见了,现在那位置,已经变得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光滑。 陆小凤摇头叹息,招呼店小二拿来两只杯子道:“一言难尽,得一醉方休呀。”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笑道:“陆小凤,你抛下我先走,原来是闻到了好酒。” 朱见深应声看去,这是个俊秀而温文儒雅的男子,他站在这,如一面澄澈湖水般的淡定宁静。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形容他这样人的风采。望着他平静而愉快的脸,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要汇聚在他周围,朱见深的龙气也有了异动。 居然是非常适合修真的无垢体质,有意思,朱见深笑了。 陆小凤移开座位,让来者坐下道:“不光是好酒,还有朋友!七童快坐。”他笑着对朱见深介绍:“这是花满楼,我的至交好友。” “幸会。”朱见深为他俩斟上酒道,“我是朱鸿,富贵闲人一个。”富有而闲散之意。 这种自我嘲讽口吻和随口而出的假名,让魏子云的嘴角又抽了抽。 皇上……您又在玩什么?他得努力跟上节奏呀。 “哪个红?”陆小凤问。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朱见深吟道,宋代诗人苏轼的诗。 “原来朱公子叫朱鸿。”陆小凤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叫朱停,也总说自己是个闲人,你们一定合得来。” “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朱见深并不是客套。 他知道对方在说“妙手老板”朱停。此人据说是鲁班传人,拥有一双非常灵巧的手,能做出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若是抓来给朝廷当壮丁,改进农具和兵器,一定能让龙气长势喜人。 陆小凤不知道对方正惦记他的朋友,目光直直落在酒坛子上,垂涎道:“你上次说,若下回遇见,还请我喝好酒。算不算数?” 朱见深笑道:“算数。陆小凤,你没有胡子的时候,看起来比你有胡子时候年轻得多,也漂亮多了。” 陆小凤摸着自己光滑的嘴唇上沿,苦笑道:“这话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是个小姑娘。” 朱见深憋笑道:“那她一定没说过,年轻也漂亮多的陆小凤,更让人有陪酒的*——今天一定要多陪我喝几杯才对。” 陆小凤开心地笑了。 第15章 进士及第 酒一入喉,不同以往任何酒水的美妙滋味,就让人沉醉其中。陆小凤的眼神立马变了。 花满楼淡笑道:“我现在明白,陆小凤为什么要讨酒喝。”虽这么说,他却只喝了一杯,就没再动。 朱见深又为他斟满,抬头去看陆小凤。对方正摸着光滑的嘴唇上沿,纠结地看着杯子道:“这酒……” 朱见深笑道:“这酒不比上回差吧?” 陆小凤称赞道:“何止是不差!这酒喝得人浑身暖洋洋,全身经脉也被熨过一遍似的,无比的舒服。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虽然他还没尝出更加隐蔽的促进内力功效,却也知道这是绝世的好酒。 这下陆小凤捏着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像热锅里的蚂蚁,坐立不安起来。 朱见深促狭道:“你连我五十年的上等竹叶青都想喝就喝,这酒虽然珍贵,却不至于让陆小凤这个酒鬼,突然就戒酒吧?” “我这是在后悔!”陆小凤道,“我后悔没早认识你!”他给自己斟满,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咂了咂嘴道:“我现在后悔喝它了。这样的好酒,要是以后喝不到,恐怕陆小凤就真要戒酒咯。” 虽这么说,陆小凤却一杯杯没停下,转眼半坛酒就进了他的肚子。他喝过天下第一富翁霍休的葡萄美酒,喝过剑神西门吹雪自酿的梅花酒,现在对上朱公子,自然也不会露怯。在喝酒上,他从没跟谁客气矜持过。 朱见深笑了,陆小凤能在江湖上交那么多奇怪的朋友,就是因为他的真。如果被一坛加了仙丹的御酒吓到,对方就不是陆小凤。 这酒本已经喝来稀疏平常,被对方贪杯的模样一激,朱见深端来酒樽啜了一口,竟也觉得今天这酒喝来格外香醇。 “果然找陆小凤陪酒,是最明智不过的决定。”朱见深道,“良辰、美景……还有美人。” “噗!”陆小凤呛到了。 花满楼微笑道:“你知道我从没为自己看不见而难受过,但现在我倒真想看看陆小凤胡子刮光了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路被人连续用相貌打趣,陆小凤破罐子破摔道:“是种又年轻、又漂亮的样子!” 朱见深哈哈大笑起来:“陆小凤虽然‘又年轻又漂亮’,我说的美人,却是花满楼你。” “哈哈哈——”这下陆小凤笑得合不拢嘴。 花满楼淡淡一笑,如同绚丽的朝日,温暖了暗淡的天色,没有一丝羞恼。 这一路行来,青衣楼的人为警告陆小凤不要管闲事。杀了“大金鹏王”身边的萧秋雨和独孤方。陆小凤是牛脾气,越威胁越宁折不弯,这几天火气不小。直到今天遇上旧友,又喝到了美酒,才笑得畅快淋漓。说起来他得感谢这位陆小凤的酒友呢。 陆小凤喝了这么多酒,才有空闲下嘴巴问道:“对了朱鸿,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来了关中?” 朱见深道:“我不过是路过京城,一路游历山水,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 “……”一旁的魏子云木然。皇上这是玩上瘾,连京城人士的身份都不要了。 陆小凤向往道:“这种生活正是我追求的。可惜我不找麻烦,麻烦却偏偏总来找我。”一杯酒又见底了。 朱见深捂住对方的杯口道:“陆小凤有什么麻烦?不妨说说看。”他的酒是拿来品的,可不是用来消愁。 实际上看到陆小凤被剃掉的胡子,朱见深就知道对方遇见了金鹏王朝的骗局。 利用陆小凤的人,对他了解很深,正是他的好朋友霍休。想要金鹏王朝的宝藏,对手的势力却各个在武林上一等一,便设计了陆小凤替他出头。 陆小凤被封住杯口,眼巴巴看着美酒喝不到,努嘴道:“麻烦来了。”他霍然站起身来,已有人送来三份帖子,上书:“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落款是“霍天青”。 ——珠光宝气阎府的总管。 霍天青来历不凡,是武林奇人天禽老人七十七岁高龄才生下的儿子,天禽门的唯一继承人。早年被阎铁珊救过一命,便一直为其卖命,忠心不二,至少表面是这样。 朱见深只不过请陆小凤喝酒,对方立刻便知晓,连他也一并邀请了。 江湖人最好面子,朱见深却不是江湖人。陆小凤说麻烦来了,是暗示他不要掺和进去。如今收到请帖,陆小凤这好酒之人,也没表现出多高兴。正是因为宴无好宴。 朱见深却笑道:“陆小凤刚喝了我的酒,这么快就可以喝回来。” 陆小凤见对方这么高兴,摇了摇头率先跳上准备在店外的马车。有魏子云这样的高手保护,他这位新朋友,去看个热闹也无妨。 这次不是阎铁珊要找他们麻烦,而是陆小凤答应“大金鹏王”要收回多年前那笔债,不得不做一回恶客。 酒筵摆在水阁中,他们到达时,席间已有两个陪客,其中一个读书人打扮,却没有文人的酸腐,很是洒脱。 霍天青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朱见深却知道,他是峨嵋七剑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苏少英,有传闻他是峨嵋掌门独孤一鹤的儿子。 陆小凤为“大金鹏王”讨要属于金鹏王朝的金银珠宝,当年携款而逃的三位旧臣,现在的身份正是峨嵋剑派的当代掌门独孤一鹤、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及同样身处关中的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霍天青将陆小凤请去,是怕他先找幕后主使霍休,毕竟陆小凤和霍休是老朋友,而他早已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阎铁珊,参与进这场阴谋中。 不过阎铁珊看来并不完全信任他,因为霍天青不知道苏少侠的真实身份,而对方此时正谈笑风生,说着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是个极好的陪客。言语间流露出的文采,让人频频注目。 这年头,会说话的文人很受有钱人重视,配客也会让主人很有面子。此间的主人未到,开不了席,正需要这样的人,而苏少侠现在就尽职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实在有趣。 朱见深知道苏少英是个骄傲的人,还很自恋,不然不会觉得峨嵋的师妹们都喜欢他。骄傲的人往往实在,所以他举人的身份未必就是假的,霍天青也没这么好糊弄。 陆小凤在旁边昏昏欲睡,只盼着快点开席喝酒,对咬文嚼字的东西不感兴趣。 朱见深开口道:“苏西席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了,可有意更进一步?”举人再往前就是进士,真正的朝廷官员。 苏少英叹息道:“我虽然有意,但会试考试却还要等上三年。”倒像是他一考就能进士及第一样。 朱见深道:“用不着等这么久,明年要开恩科。” 苏少英顿时瞪圆了眼睛,连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也不说了:“当真?” 第16章 职业习惯 “当真!”朱见深道。天子一言九鼎,说开恩科就开恩科,谁敢不答应? 这话一出口,龙气暴涨三寸,这是全天下学子们嗷嗷待哺的热忱,这是造福社稷的大功德! 明朝后期虽然定下三年一次会试,之前却随皇上心情,别说是三年,六年也必须等。通过科举选拔成为官员,又是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 所以像苏少英这样的读书人,听见开恩科才会失态。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呀!通常只有新皇登基、太后大寿等等大日子才开恩科,没听说明年有什么喜事,朱见深要开恩科,却有个很好的理由可用。 明年这时候,南王肯定已经怒领便当。皇家嫡系造反影响极大,要将公众舆论从这桩丑闻移开,就得出现另一件大事,转移民众的关注度。 只要恩科一开,全天下的读书人只会说南王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谁还关心皇家伦理剧?都忙着赴京赶考、拜师会友去了! 大明朝读书人的地位之高,史上罕见,特别是那些言官,指着皇上鼻子骂一通,牢房里蹲一圈,立马刷了名声,流芳百世千秋,一有机会哭着抢着要蹲大牢,令皇帝都无可奈何,却又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所以这种指点天下的快意和千古留名的捷径,连苏少英这种江湖人都不能免俗,心中向往。 朱见深这皇帝当的奇葩。平时很少上朝,就算偶尔出现在早朝上,应付朝臣的方式也简单粗暴,如果准许大臣所奏之事,只说一个“是”字,搞得朝中暗传皇上有口吃的毛病,一紧张就结巴,为了怕出丑也才少说话。 这也是南王世子,胆敢冒充朱见深的原因。不过因为前主的另类,让朱见深至今没被言官冒死上谏刷过声望值。以后这种机会也不会有。 苏少英瞪圆了眼睛,保持惊讶表情道:“朱公子,你这消息的来源……”对方虽是京城口音,但他没收到一点风声,按理说开恩科这种大事,一经公布天下皆闻! 朱见深道:“你若信我,就早作准备,先人一步就多一份机会。你若不信我,就当我没说过。” 苏少英忙不迭道:“信,我当然信!朱公子周身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能让一个自恋又自信的人,去真心称赞别人,朱见深身心愉悦。让他惊讶的是,苏少英的心跳声。对方对会考的期待,比他想象中还强烈。 他没猜错,苏少英还真是举人。练得一手好剑法,还能将书读好,年纪轻轻不容易呀!朱见深生出爱才之心。 陆小凤原本昏昏欲睡,听见朱见深“忽悠”苏少英,顿时就来了精神:“朱鸿,你说苏举人要是会考,能上榜吗?” 苏少英的脸顿时垮下来,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瞧不起他是不是? 朱见深无奈摇头,知道陆小凤看苏少英这么张扬爱现的读书人不对盘,道:“陆小凤,你当我是神算子吗?” 陆小凤嬉笑道:“你就替他测测吧,反正读书人的东西,我是不懂的。” 搞了半天,陆小凤以为他拿苏少英逗乐?朱见深见苏少英耷拉的脑袋,笑道:“我看在场中人,苏举人之才,不但能上榜,还能考个探花郎。” “那谁有状元之才?”苏少英追问道。原以为朱公子会指自己,朱见深却将目光投向了花满楼。 苏少英笑了。从花满楼一进来,他就觉得自己虽然侃侃而谈,典故信手拈来。花满楼却只是静静的坐着,就将他衬得黯淡无光。这对一个自恋的人来说感觉很不好。 朱见深虽暗指花满楼有状元之才,但一个瞎子,是考不了状元的。所以苏少英才笑。 花满楼眼盲却心如皎月,能感觉众人视线一瞬间集中在他身上。他容貌极美、心灵更为醇美,淡淡一笑,比谁都轻松自在。 苏少英望着花满楼平静而愉快的脸,感受到他襟怀旷达和雍容宽厚,竟又自行惭愧。虽然一个自恋的人,被比下去感觉很不好,这次苏少英却又在惋惜,花满楼为什么是个瞎子呢? 像苏少英这么骄傲又年轻气盛的人,是不会说出道歉的话。他冲花满楼善意笑了笑,转脸对向朱见深,眨着圆圆的眼睛道:“承蒙吉言,我若当上了探花郎,一定为今日之言,好好谢过公子。”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突然半靠在朱见深身上,望着桌子的酒菜,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让客人无聊,是陪客做的不好,霍天青已经向苏少英暗暗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魏子云木着脸,尽职守在当今圣上身边。淡定看着这出好比宫斗的大戏。为什么他已经出了宫,还有种在宫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等到阎铁珊出场,就更加明显了。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人未道,声先至:“快摆酒,快摆酒!俺来迟了自罚三杯!” 笑声又尖又细,带点山西腔,正是让他们久候的阎铁珊。 进来的人白白胖胖,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原文) 阎铁珊一进来,朱见深脑海里就浮现出几个字:这是个太监! 宫里什么都不缺,同样不缺太监。朱见深凭阅太监无数的经验,一眼就看透了这位珠宝大亨的本质,倍感亲切,顿时有种回家的感觉。(喂!) 水阁里的灯不多,四壁都悬着明珠照明,柔和的光线映着阎铁珊的脸,更显得他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特别喜气。瞧瞧人家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再瞧瞧自己家的。朱见深摇头叹气。为什么他身边尽是王安、黄欢这一类歪瓜裂枣? 酒是山西的陈年汾酒,菜也精致,足以让人大块朵颐。阎铁珊热情好客,不住夹菜给陆小凤。朱见深没另行准备碗筷,这样太矫情,而且阎府准备的东西也很讲究。 他拿起象牙筷,只一个眼神扫过,阎铁珊立刻用一双又白又嫩的手,将朱见深看中菜,夹到他碗里,露出献媚的笑容。 陆小凤:“……” 阎铁珊愣了一下,给陆小凤也夹了一筷子,笑着介绍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他说着暗暗打量朱见深,从他进来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气度非凡,不知不觉就留心上了。 见朱见深目光落在一盘红烧马鞍桥上,阎铁珊再次飞速出手,稳稳夹到了对方碗中。 朱见深笑道:“阎大老板真好客。” 阎铁珊“……” 他只是职业习惯突然发作了tat 第17章 阴差阳错 阎铁珊这么好客,让陆小凤怪不好意思的,他本就是个极容易心软之人。但一想到“大金鹏王”苍老的脸。想到因为生活窘迫,丹凤公主只能将美酒换成糖水招待他们,这一切都是因为阎铁珊等三名叛臣,卷了金鹏王朝的巨款私逃。 美人眼中闪动的泪光最是醉人。陆小凤虽然没喝上美酒,却已经醉了。他决定为那年迈的老人讨回公道,做一回恶客。 陆小凤慢慢的、一字一字的开口道:“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顿时变了脸色。 陆小凤继续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朱见深放下牙筷,轻叹口气,这一桌菜虽然丰盛,却吃不下去了。 严立本是谁,阎铁珊怎么会不认识呢?正是他到中原前的本名。他冷冷送客,好心请人吃饭,还亲自作陪,没想到来者不善。陆小凤虽然无礼,他却让霍天青准备马车,送他们离开。 阎铁珊性格圆滑,成为一个珠宝大商人后,更是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任何人。那几句送客的话,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好修养。不等话说完,他就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陆小凤为讨要这笔债,还找了好帮手,代价是他漂亮的两条胡须。不等阎铁珊走出水阁,就有一男子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他的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听到这名字,阎铁珊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他高声呼喊,原本霁风朗月、清幽谧静的水阁顿时成为了杀戮之地。 从窗外飞身而入五个人,全是阎铁珊重金聘请来保护自己的武林高手,对上西门吹雪却不够看。 西门吹雪只会一种剑法——杀人的剑法。 他长身直立,白衣如雪。他的剑狭长、古老,每一次刺出,都必带走一条人命。 西门吹雪虽然可怕,这五个高手,却已经把命卖给了阎大老板,对上西门吹雪这样的绝世高手,虽已吓得脸色发青,却还是一起攻了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的剑出鞘了!他剑一离鞘,必伤人命,那些人却非要逼他出剑。 这五个人以命相搏。霍天青身为阎府总管,阎铁珊又对他有昔日救命之恩,他却只是静静看着陆小凤,动也没动。他不动,陆小凤也不动,两人就对上眼了。(喂!) 苏少英作为陪客,也没动。陆小凤有霍天青盯着,他要出手,是去对付花满楼这个瞎子?还是对付刚告诉他重要消息的朱鸿?似乎都不厚道。 于是苏少英决定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反正他对外身份是个读书人。当然他们中,谁要对付阎铁珊,他不会坐视不理。 苏少英只是陪客之一,另一个陪客,之前只顾着拍霍天青的马屁,与他们没有攀谈。这次却出手对上了花满楼,往腰上一探,亮出了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直刺向花满楼的咽喉。 他以为瞎子好欺负,花满楼却出手,闻声辨位,一招学自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一招“流云飞袖”的功夫,把对方掀翻进旁边的池塘里,连人带棒子没了踪影。 “好功夫!”苏少英不禁叫道。花满楼听见了从容淡淡一笑。 若是之前,苏少英看对方这么出色,定然也要傲气的上前讨教。只要他一用剑法,就会被西门吹雪见猎心喜盯上,与他比试。 苏少英年轻气盛,西门吹雪再三给他机会,他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被剑神一剑刺穿喉咙,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苏少英这次却没有出手,因为之前对花满楼的愧疚。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保全了性命。朱见深虽然惜才,对方要自己去找死,他却绝不阻拦。一个太过于自信,却没有与之匹配实力,且认不清现状的人,就算再有才华,也不免早夭。 于是大家都安静静的彼此不动。全场之见阎铁珊不断召唤手下,西门吹雪解决了那五个高手,又来六七个人,被他切菜砍瓜一样处理掉了。 西门吹雪只会一种剑法,杀人的剑法。 要不是不合时宜,朱见深不禁要为他鼓掌。他想起了郭德纲的段子——他的剑是冷的,他的刀也是冷的,他的心是冷的,他的血是冷的,这孙子冻上了! 算了,还是不想了。 阎铁珊没有人可召唤,只能自己出手,他的武功比为他卖命的高手们还要高!但那些人为他拼命,他却只想着逃命。出手也是为了更好的逃走。 珠光宝气,几十粒珍珠甩出,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阎铁珊趁机逃走,陆小凤却动了,一前一后,紧紧黏着对方,一阵衣袂带风声乱响。 等两人停下来,阎铁珊喘着气,依然没有逃得出去。他老了,不再年轻,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委屈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一个老人?” 陆小凤道:“因为这老人以前欠了别人的债。” 朱见深看着这一幕,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心看一个老人,为了几十年前的债务,瞬间被摧残得苍老无比。实则神识已悄然盯上了霍天青。 这位阎府的总管,至今仍未出手过。虽然表面上焦急,实际上心中甚是得意。他与上官飞燕合作,只要阎铁珊一死,珠光宝气阎府所有的财产就是他的了。 ——阎铁珊是个太监,太监是没有后代的。他们早已算计好一切。 “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在阎铁珊扭曲着面容,承认自己本名的时候,早已从池子里潜入水阁的上官飞燕出手了,从阎铁珊背后狠狠刺入一剑。 一直没出手的霍天青,这时候却像爆发了小宇宙,突然猛地飞了过去,撞开阎铁珊,自己硬生生受了这一剑。 一股鲜血在他背后绽开,就像是一朵灿烂的鲜花突然开放。霍天青被捅得通透,露出的一截剑尖。 持剑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突然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为他挡剑!” 她的声音很美,却被吓坏了。陆小凤见到她比声音还美的脸蛋,惊呼道:“丹凤公主!”没察觉花满楼微微皱了眉头。 霍天青吐了口血,靠在她身上,才没有倒下,气若游丝道:“我……也不知道。”说完这句,他便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他说的是实话,他根本没想动,却被一股莫名而来的力量推了出去,准确无误正好挡了一剑。 朱见深叹息道:“我见霍总管一直未出手,还以为他惧了西门吹雪,没想到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装扮成丹凤公主的上官飞燕,因为他的说话声,回过神来,推开怀中的死人,掉头就跑,竟一句话也没留。她早被这突然变故吓得六神无主。 阎铁珊吃惊道:“她是谁?” 陆小凤道:“她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和你讨这笔债的人,只是误杀了霍天青,竟就这么走了。” 朱见深笑道:“她不得不走,霍天青是武林奇人天禽老人的儿子。他一出生,就成了江湖名宿商山二老的小师弟,关中大侠山西雁的师叔,天禽门的唯一继承人。她杀了霍天青,将面对的是被天禽门无尽的追杀。” 第18章 重出湖 霍天青一死,送客的马车也没人记得准备,朱见深当晚就住在了阎府,因为阎铁珊有很多话要对陆小凤说。 水阁里一片狼藉,那桌酒菜却没受到打斗的影响。朱见深重新举起象牙筷,夹起一道活鲤三吃,对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道:“打了这么久,你饿吗?” 西门吹雪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抬起自己的剑轻轻吹了吹,血珠从剑尖上滴落,像花瓣一样绽开在地上。 朱见深给自己斟酒,并不是阎府的山西陈年汾酒,而是自带的御酒,以百年人参、千年肉芝为料,加了仙丹的绝世好酒。他举杯向西门吹雪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一杯?” 西门吹雪还是冷冷地看着他,惜字如金。 朱见深却没因为他的态度退让,取了只新酒杯,斟满酒,向外一抛。酒杯平稳在半空中飞出一条直线,射向西门吹雪。 这一招江湖上很多人都会,朱见深抛的力道控制巧妙,没有半点杀伤力,到西门吹雪面前就蓦然失去托力。眼看酒杯有了下落之势,西门吹雪刺出一剑。他的剑出鞘必见血,这次却不是对朱见深痛下杀手,而是以剑刃接住酒杯,又原路奉还。 酒杯被朱见深稳稳接住,在手中晃动把玩片刻,开口道:“我知道绝世剑客,一般都不是饮酒赏花的雅士,你却甚懂得人生乐趣,吹笛抚琴、也会品尝美酒佳肴。” 西门吹雪因为他的话侧目。 朱见深又道:“我这酒非同一般,今天却只剩下半坛,另外半坛都进了陆小凤的肚子。早知道他这么喜欢,我应该多备一些在身边才对。” 西门吹雪虽没有说话,表情却不再冷冰冰,似乎提到陆小凤,是一件让他愉快的事。 朱见深再次将酒抛向西门吹雪道:“这是请你的。” 这次西门吹雪没用剑,而是用手接住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 他不认识朱见深,却知道此人是陆小凤的朋友。既然是陆小凤的朋友,他也会给几分薄面,因为他的朋友本就不多。 酒一入喉,就发挥了它神奇的功效。西门吹雪闭上眼,静静让酒气熨过他的浑身经脉。不同于陆小凤,他精通医术,更能体会到这酒的珍贵。 再次睁眼,西门吹雪收敛惊讶,将酒杯放回桌上,道:“你的名字?” “朱鸿。” 西门吹雪点点头,转身迈向水阁外,只留下两个字:“不错。” 不知道是说酒,还是说朱见深。或者是说陆小凤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朱见深喝完酒,就去客房休息。阎铁珊与陆小凤对话,无非是大金鹏王先失约,怕担复国的艰辛,抛下他们三名重臣躲起来,现在大概缺钱花,又想起他们手里有一笔复国经费,忽悠陆小凤来讨要,不用听他也猜到了。 今天他得了一大股修为,要好好修行消化才是,这一练朱见深就直到半夜才收功。后半夜时间,他也没闲着。 朱见深元神出窍,在珠光宝气阎府逛了一圈,又使出了入梦*,进了花满楼的梦中。 这是一望无际的花海,阳光明媚,天空蔚蓝,鲜花开的姹紫嫣红,风也吹得轻柔。 朱见深踏在花丛中的石子路上,慢慢走到了花满楼身边,停了下来。 听见他的脚步声,花满楼抬起头,将浇花的水瓢放回桶中,淡淡笑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朱见深诧异对方的敏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梦里?因为我的脸吗?” 他的脸被一团雾遮住,即使在梦中,对方也看不真切。 花满楼微笑道:“因为我看得见。” 因为他看得见绿树红花,看得见蓝天白云,在这里他看到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色彩斑斓的世界。 朱见深望着对方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也露出微笑。 花满楼是个目盲之人,在他的脸上,却看不见怨恨,也没有垂头丧气和愁眉苦脸,有的只是浅浅淡淡的笑意。即使看不见,身处在一片纯粹黑暗的世界里,他依然热爱生活,幸福而满足,过得平静而愉快,比任何人活的都自在。 想到入梦的目的,朱见深道:“我有一门秘术叫‘天眼通’,想要传授给你。” 花满楼淡笑,今天这个梦,做得很有意思,梦总是随心所欲充满了惊喜。 朱见深不管对方怎么想,已将口诀和用法,以神识打入对方的脑海深处,完整灌输这套属于修真范畴的功法。 这套功法,对他并没有什么大用,但他觉得很适合花满楼。 明明是漫长的时辰,花满楼却觉得只过了一秒,就听见他梦中的神秘来客告别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等等——”花满楼挽留。他有很多疑惑,对方却已经在满地鲜花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满楼睁开眼睛,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从窗外的鸟叫声,他听出此刻已到了早晨。 花满楼没有为梦中的光怪陆离多停留片刻,漱洗更衣,和往常一样将自己收拾妥当,迎接新一天的开始。 之后他无意中触碰到压着茶壶下的短笺。这是一张极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墨很浓,所以每个字都是微微凸起来,眼睛看不见的人,也可以用指尖摸得出。 花满楼脑海不经意划过,梦中人传授的口诀,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微笑中带了点孩子气,突然生出童心。没仔细去摸几个字是什么,依照口诀运行内力,之后……他“看见”了一片光,还有纸条上的字。 待花满楼再仔细去“看”,所有异象都消失了,只短短一息时间,就耗尽了他的内力。 咚咚——他的门被人敲开,陆小凤走了进来,看到花满楼手里的纸条,惊讶道:“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花满楼摩挲纸条,道:“丹凤已死,飞燕冒名。署名是——红领巾。” 传说中轻功在楚香帅之上的红领巾,居然再次出现!还出现在他们身边!陆小凤惊讶到了极点,更加惊讶的是短笺所写内容。他正要说话,就看到朱见深走了进来,手里也有张纸条。 朱见深道:“我一醒来,就发现房里多了这样东西。” 他身后跟着神情有些沮丧的魏子云。 看到他的表情,陆小凤更是惊讶:“连你们也没察觉他什么时候来的?” 魏子云的头垂得更低了。 朱见深将纸条递给陆小凤,道:“这上面说,青衣楼的楼主霍休是主谋,他是你的朋友吧?” 霍休是陆小凤的朋友,也是很了解他的人。如果他来算计陆小凤,陆小凤肯定会中计。 陆小凤迷惑道:“这红领巾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没有人回答。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红领巾,也给我留了张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花满楼问。 “必定是重要的线索吧?”朱见深道。 陆小凤摇摇头,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说——我克妻。” 第19章 术有专攻 如果丹凤公主死了,陆小凤不就是克妻吗?但是纸条上透露的信息太简洁,上官丹凤什么时候死的,上官飞燕又是什么时候冒名顶替,他们一概不知。 “红领巾”是谁?他的话可信吗?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年头可没有雷锋精神,做好事不会油然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这个世界,有的只是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尔虞我诈。 霍休是陆小凤的好朋友,前阵子他们还在一起喝酒,如今就成了多次挑衅陆小凤的“青衣楼楼主”、“幕后主谋”。现在他应该相信红领巾,还是相信他的好朋友霍休? 陆小凤苦笑道:“要能知道孙老爷在哪就好了。” 找到孙老爷,就能找到大智大通,花五十两买一条消息。陆小凤虽是个穷光蛋,却有很多有钱的朋友,而且这个消息,珠光宝气阁的阎大老板,肯定比他更想要知道。 可惜孙老爷远在京城,丹凤公主却正被天禽门的人追杀,等不了那么久。如果上官飞燕假冒丹凤公主,不管有难言之隐,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花满楼心中一定很担忧对方,即使他不说出口。 陆小凤叹息,他已经看出来,花满楼对上官飞燕情根深种。不然不会步伐轻浮,嘴唇苍白,竟像是一瞬间消耗了全身的力气。 陆小凤知道自己天生招女人喜欢,江湖中人无一不担心陆小凤给自己戴绿帽子。但他从不对朋友的女人下手,这次……只希望与他眉来眼去的人是真的上官丹凤。 花满楼淡淡道:“昨晚我见到了上官飞燕。” 陆小凤诧异道:“她来找过你?” 花满楼摇摇头:“昨晚她来找阎铁珊,我认出了她的声音。” 上官飞燕是来杀人,花满楼却说她来找阎铁珊,因为一个热爱生命的人,见不得别人罔顾人命,说不出一个“杀”字。花满楼陪陆小凤去找西门吹雪帮忙,也只在万梅山庄外面等候,表明了他的态度。即使西门吹雪把杀人当成一件很神圣的事,他也不赞同,如今上官飞燕出手杀人,花满楼除了担心对方,还有种淡淡的失望。 陆小凤这下明白了,昨晚误杀霍天青的人就是上官飞燕易容假扮。一个女人在惊慌失措时,最容易暴露她真实的嗓音。他也明白了另一个问题。自从遇见丹凤公主,上官飞燕就没露过面,长期处于失踪状态,因为她没办法让自己饰演的两个角色,同时出现在人前。 花满楼说话时,手指压在桌沿,现在更是坐了下来,仿佛再没有支撑自己的力气。他第一次施展“天眼通”没经验,一下子就耗尽内力,强撑着同他们说话,没有立刻调息。 花满楼苍白的脸,让陆小凤既心疼又生出愧疚,第一次痛恨自己招女人喜欢,更加痛恨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若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个阴谋,他情愿遂了红领巾的意,克死他的“妻子”。 花满楼不知道陆小凤误会了他的状态,此刻更是在脑补一件很可怕的事。陆小凤不知道花满楼怎么了,不代表朱见深不清楚。 他将手伸入袖中摸索,实际上的从须弥戒中,取出撒了丹药粉末的点心,将其中一块抵在花满楼唇边。 “张嘴。”朱见深道。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知道不会害他,一张开嘴唇,就被朱见深塞了一嘴的点心。 朱见深叹气道:“珠光宝气阁连个管饭的人都没有了。” 花满楼微笑,不知道这点心加了什么材料,一入口甜香松软,暖意直达胃中,让他恢复了精神气。 陆小凤见对方脸色好了些许,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我一大早腹中空空如也,也没进任何吃食,这点心看上去很美味,朱鸿我也要!” 朱见深塞了一块给花满楼,将剩下的自己“吃”了,点心全放回须弥戒中,拍了拍空荡荡的手,道:“你说晚了,已经没了!” “……”陆小凤用指尖摸着自己嘴唇上方,待触感不对,又放下了手。 他觉得红领巾错了,他不克妻,是被克的一方才对!遇上丹凤公主就没一件好事。 他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赶来,见来人是阎大老板,露出笑容问:“开饭了?” “……”阎铁珊被问得一愣。他顿了顿咳嗽道:“我今早起来,收到一张奇怪的纸条,上面说大金鹏王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假冒的!” 陆小凤的笑容消失了。 阎铁珊又道:“陆小凤!天禽门的大侠们,今早抓住了上官丹凤,要用她的血给霍天青祭奠。在我苦求之下,给了我几分薄面,答应留一些时间给我们,让我们可以与她当面对质,以证我的清白!” 这下陆小凤不但笑容消失,还苦着一张脸。 阎铁珊瞥见陆小凤捂在肚腹的手,白嫩嫩的脸上露出恍然:“时间紧迫,陆大侠要是饿了,可以边吃边审。” 陆小凤:“……” 朱见深微微一笑,这种问讯方式夹了阴毒。阎铁珊到底是金鹏国宫里待过的,依旧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严总管,对绝世美人没有半点怜惜。 上官飞燕虽是个聪明的女人,但陆小凤也是个聪明人,还被透剧了大部分真相。她惹了不该惹的几股势力,还杀了真正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彻底断了金鹏王朝复国的希望,连陆小凤也保不住她。 现在陆小凤开始心疼,自己牺牲掉的两条漂亮胡须了。 审问一结束,陆小凤就离开,他要去找霍休。朱见深继续留在阎府,吸走了上官飞燕身上的龙气。虽是个苟延残喘的破国皇族,身上的龙气聊胜于无。 与阎大老板整天吃吃喝喝,享受关中美食和风光,过得无比快活,直到陆小凤他们回来,朱见深看了他想见的人——“妙手老板”朱停。 食为政先,农为邦本,改进农具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德。明末曾出现绳索牵引的代耕架,可“坐而用力,往来自如”地进行垦耕,还有北方的露锄,南方的塍铲、虫梳和除虫滑车等。 朱见深将它们画出来,一一请教朱停。并不是非要让朱停改良,而是缺少个拿出来的名头。不过“妙手老板”非浪得虚名,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这件事一结束,朱见深就派人将这些图纸送回京城,交给内阁首辅商辂。龙气再次暴涨,一举突破出窍,到达了分神期。这下他可以分裂元神,修炼第二分/身,等以后修为足够,甚至能修炼多个分/身。 同陆小凤等人告别后,朱见深离开关中,继续游历,一路前往南王的封地而去。 他坐在马车中,突然心有所感,往外一瞥,就在街头偶遇了熟人——金九龄。 那人的穿衣方式,还是同从前一样,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还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朱见深疑惑道:“金九龄不在京城待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魏子云道:“皇上离京那天,金九龄就辞了六扇门总捕的官职,说抓不住楚留香,无颜继续待在六扇门,挽留不住。商相怕扫了皇上的游兴,便没跟皇上提。” 朱见深笑道:“朕看他是觉得,做官差没有当大盗逍遥。” 魏子云以为皇上在说楚留香,闭口不提。哪里知道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 望着车窗外,金九龄春风得意的笑容。 朱见深冷笑道:“比起其他职业,朕还是觉得,他更适合当个捕快。” 第20章 身外化身 朱见深这趟出行,知道的人极少,无意中碰见金九龄,实属一场巧合。 魏子云想了想,犹豫开口道:“皇上想留他,可要臣将金九龄召来面圣?” “不急。”朱见深嘴角翘起道,“让他继续逍遥。来日方长,难道朕想找他还会找不到?” 一道神识已经锁定金九龄,打上了记号,朱见深笑得如沐春风。今天暂且放过金九龄,让他再逍遥几日,反正他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魏子云应声道:“皇上说的是,臣思虑不周,险些坏了事。” 他们这趟出行,具体行程少有人知。金九龄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成了闲散江湖人,要是怀有异心,就是置皇上于危险中。 既然皇上惦记上金九龄,早一天迟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见金九龄,他能跑到那儿去? 天色渐暗。朱见深的马车,停在了城里最好的客栈。魏子云照例包下一座院子,布置好防卫,与其他大内高手轮流在皇上所住的屋外值守,一点都不敢大意。虽然一路行踪未曾泄露过半点,但谁知道有没有大胆的毛贼见财起意? 魏子云守在房外,朱见深在屋内打坐修炼,进入了忘我状态。 他初到分神期,分裂元神这项技巧要多练习才是。其实在现代社会时,朱见深虽然境界没到,却受到网络环境影响,早已经开始领悟精分的真谛。 ——楼主你太天真了,你真以为有这么多人给你回帖吗?其实都是我一个人回的,不信我换个id给你看! 他元神初离体时,只维持了短短一息就回来了,之后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久,待到百日后能稳固。 相传洪荒大能,可身外化身千万,朱见深不求那么多,先专心养好他的第一个分/身,再慢慢强壮元神,获得更多身外化身。 这第一个分/身,长相身高与朱见深别无二致。为了维持更长时间,他将其缩水成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减少修为耗损。 和出窍期一样,朱见深驾轻就熟离体,只不过以前是阴神,看不见摸不着,这次却是能显现在人前的阳神,接近实体,相当于有了第二具身体。 只是这身体现在还不太稳定,要他更加努力修行,获得更多龙气。 朱见深本体在榻上打坐,操控自己的新身体来到镜前,照了照现在的模样。这孩童除了脸上成人化的表情,几可乱真。他对着镜子变换神态,镜中童子天真无邪的一笑,再无破绽。 朱见深这几日,已将元神练到能离体一盏茶的时间,他化身小童,不忘默算时间,看这次能延长多久。 “皇上?”魏子云听到屋内动静,轻声唤道。 朱见深没有作答,只是化身的小童,噗嗤笑出声来。正好将大内第一高手诱来,替他试试身手。 魏子云立在门前,没听到皇上回应,反而听见房中有孩童的声音。他立刻推门而入。见房中多了个小童,当今天子双眼紧闭,兀自打坐,竟对一切恍若未闻,顿时变了脸色。 “皇上?”他叫道,见天子没有理会,立刻高呼:“来人,有刺客!” 不等其他大内高手赶来,魏子云已跃向床榻,赶至天子身旁。他不去抓刺客,而是先去探天子安危,小童脸上浮现一缕笑意,手上却不留情面,出招攻了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听见风声,魏子云中途转身,挡在了小童与皇上之间,厉声质问。 小童不说话,招式未歇,转眼之间已经连过了三招,招招内力澎湃有力,打得魏子云双臂生痛。这小童生的粉雕玉琢,在魏子云眼中却面目可憎。行走江湖有三类人不能惹,小孩正是其中一类,这个小童尤其不好惹。 奇怪的是,这小童内力之深厚,前所未见,如果想要杀他,第二招就可以动手,偏偏三招打完,小童冲他笑了笑,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哪里跑!”两道人影追了上去,是守在窗外的大内侍卫,其他高手也闻声从门外冲进来。 这时候朱见深睁开眼睛,淡淡道:“这么晚了闹什么?都出去!” “皇上!”魏子云惊喜道。天子无恙,他比什么都高兴。若是朱见深出了事,不但是他们,连他们的家人都要被牵连。 朱见深起身,挥挥袖子道:“其他人都出去,魏子云留下。” 众人离开,魏子云脸色发青,干涩道:“臣没用,竟连一个童子都打不过。” 朱见深笑道:“魏爱卿武功已经很高,不必自责,他并非凡人。” 魏子云点点头,只以为对方来历非同一般,不会真把天子的话,理解成对方不是凡人,而是神仙。打完了半天,魏子云才突然发觉,那小童的容貌很眼熟,似乎……很像当今皇上。 他打了个激灵,颤抖道:“皇上,这童子是何人?” 朱见深心中早有预案,笑道:“以后你见到他,就把他当成我吧。” “皇……皇上!”魏子云被吓得不轻。见童子,如见皇上?那童子与皇上长相有八、九分相似之处,难道是……大皇子? 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宫外却有个七八岁大的皇子,能够瞒过所有人,出宫产下皇子的人,魏子云猜到了一个人。他小心翼翼求证道:“皇上,这孩子难道是多年前出宫的万宫女所生?” “咳咳——”朱见深被他的奇思妙想呛到了。他身边姓万的宫女,只有万贞儿。 皇上的反应,让魏子云悟了,他郑重发誓道:“臣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有关万宫女和皇子的一个字。” 皇上瞒了所有人,一定有目的,他绝不能坏了皇上的事! “坏了!”魏子云脸色一下子煞白,“臣的两个属下,去追大皇子了!” “他们追不到。”朱见深笃定道。 他的阳神早已回归本体,这次足足延长了两盏茶的时间。 官道上,福威镖局的趟子手,扯着嘹亮的嗓门在前面喊镖:“合吾——福威……扬威……”神情满是骄傲。 这趟镖足有二十三箱镖银,总镖头林震南亲自押运,再过一日就能安全送达目的地。 福威镖局分设十处,有八十四位镖头,在同行中实力雄厚。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谱,更是威震江湖,道上的兄弟都给面子。 “合吾——”趟子手又喊了一嗓子,突然停了下来。官道中间,坐着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 这大男人穿着件紫红缎子大棉袄,手里拿着大红缎子,正专心致志的绣花。他绣得是朵黑牡丹,居然绣得比大姑娘还精致。他坐在路中间,将路挡个正着。二十三辆镖车因他停下,他竟好似完全不知道。 福威镖局的镖师们脸色大变。两个月前,镇远镖局的镖银被劫,从总镖头常漫天到趟子手无一幸免。七十二针,三十六个瞎子,此人是绣花大盗!不但会绣花,还专绣瞎子! 绣花大盗一身土气,大胡子、大棉袄,金九龄却永远走在时尚前沿,谁也无法将他们联想成一个人。金九龄牺牲形象,为钱豁出去,但他也觉得这形象太糟糕,所以见过的人都成了瞎子。 二十三辆镖车,里面都是金子。今天又得多48个瞎子,手里的绣花针得刺九十六针。 金九龄正摆弄他的绣花针,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个童子。谁也没见到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突然从地上冒出来。这童子七八岁年纪,粉雕玉琢,笑起来天真无邪。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巾。 此刻,这童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大男人,突然一指:“官差叔叔,就是这个坏人!” 话音刚落,十几个捕快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卧槽!”金九龄面对一堆昔日同事的熟面孔,突然狂奔而逃。 第21章 讨要利息 金九龄从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他施展轻功拼命逃跑,呼吸紊乱,面色潮红,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眼神更是慌乱迷离,像在大街上被人摸了屁股的小妞。 金九龄知道那群人中,没人能追得上他,因为他曾是六扇门最好的捕头,这些捕快的武功大半是从他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但他仍然丢脸的逃跑了。 那些人不知道他是金九龄,他们眼中看到的是绣花大盗。一个秋天穿棉袄,像女人一样绣花的大胡子小丑。金九龄仍然觉得难堪。这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屈辱,让他忘记自己有能力让所有人都闭嘴,只顾着夺路而逃。像老鼠遇见了猫。 一个大盗,遇见一群捕快,可不就是老鼠遇见猫? 金九龄却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做惯了猫,心里根本没这个概念。他逃走是因为自己蹩脚的打扮。 一向走在时代前沿的时尚达人金九龄,一回到租赁的院子,就脚步踉跄跌坐下来。连扯带撕,褪去早已凌乱的衣衫,露出里面最时新的劲装。 他把假胡子、紫红大棉袄,还有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全都塞入暗格。手里摇着价值千金的一柄折扇,顿时又变成了英俊的江湖人,一身打扮干练利落,又不失文雅。除了他红彤彤的脸…… 金九龄咬牙切齿呢喃道:“下次再遇见,我就刺瞎他们的眼。”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背后有掌声。 啪啪啪——有人在他的房中鼓掌,软糯的童音响起道:“不愧是绣花大盗。” 金九龄应声望去,官道上他见过的那个七八岁年纪的童子,正坐在榻上冲他笑,粉嘟嘟的小脸,天真无邪。脖子上系着红巾,比他用来绣牡丹的红缎子,还红得刺眼,像用鲜血染成的。 金九龄轻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江湖上也鲜少有人及,明明已甩掉了那群捕快,这孩子为什么却出现在他的房中?倒像是早已在此等候他多时。 这小童邪门的很。金九龄动了杀机,却要先知道对方底细。江湖上有三不惹,这小孩子尤其不好惹。若是杀了小的,引出大的,就得不偿失了。 金九龄敛起杀气,放柔语气哄道:“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家大人呢?是不是迷路了?让叔叔送你回家吧。” 小童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神轻蔑。若说不出大人在哪,金九龄难不成还敢灭口?就凭他三脚猫的功夫? 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已经在朱见深的第一化身面前跪了,和修仙功法一比,江湖上谁不是三脚猫功夫?修真对上武侠,太欺负人了! 小童不说话,只管发笑,就算他笑得天真无邪,能把的人心给萌化了,金九龄也觉得浑身发凉,杀机再次从心里蔓出。 正当金九龄要出手时,突然看见小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枚上品青山玉印章。 这印章格外眼熟,不管是颜色、大小,还是形状,都像他曾经见过的那枚。 金九龄瞳孔猛地一缩。小童白嫩的小手,不住把玩着青山玉印章,时不时转动,露出上面的字。 虽然一晃而过,金九龄当了多年六扇门总捕,早就练出一双毒辣的眼睛,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刻字——“大明受命之宝”。 这……这这这—— 金九龄脸上的肌肉在发颤,哆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越看这小童,越像是当今圣上。但皇上并无子嗣,从没听说过有一个这么大的皇子。 “皇上的玉玺怎么会在你手里?”恐怕连金九龄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已经发生了翻天变化。带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对方。 帝王家的威严,早已在金九龄心中根深蒂固,尤其他做了十多年捕头,吃了十多年公粮。若这小童,真是皇家血脉,当今天子唯一的后裔,就算暴露他绣花大盗的身份,他也不敢动手。 小童把玩手中的本命法宝,开口道:“我姓朱。” 他姓朱,手里还拿着玉玺,他跟当今圣上的关系,难道还不明显吗? 金九龄诧异道:“你……您是大皇子?难道您是万宫女的孩子?” 万贵妃虽然已经被蝴蝶翅膀扇出宫,余威仍在。这存在感不是一般的强。 朱见深摇了摇头,为什么好似所有人都认定他跟万贞儿有关系?已经经历过魏子云的脑洞,这次他淡定无比,怜惜道:“你见我的模样,并不是我真实的模样,我的年龄比你大。”前世和这辈子的年龄加起来,可不就是比金九龄大? “……”金九龄也发现,对方的气度和说法方式,根本不像个七八岁的童子。他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些人,天生就生不高。” 呵呵!朱见深隔空一甩袖子,金九龄顿时被打得贴到对面墙上。 居然敢说他是侏儒,这不是找死吗?不打他打谁? 金九龄说错了话,捂着自己被撞红的脸,从墙上滑下,蹲在地上抽吸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童笑道:“你再猜?” “……”金九龄要哭了。 他猜对方是皇家中人,说不定是皇上亲叔伯辈,天生有残缺,才被皇家隐瞒了身份。但一下子就被对方教育了做人的道理。 他捂着被撞得发痛的肋骨,小心翼翼道:“您老……用了缩骨功?” 小童举起袖子,还没挥起,金九龄已经趴在地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跟变态计较,打死他也不猜了tat 小童收回手,笑眯眯道:“你可知道天底下有一本秘籍,叫《八荒*唯我独尊功》?练了它每三十年,便能返老还童一次?” “知……知道。”金九龄结巴道,“百年前灵鹫宫至高无上的武功,但只是东武林的一个传说……” 朱见深表情高深莫测,他只是随便忽悠一下。不管金九龄信不信,他都打定主意用武力镇压对方。若是不答应替他做事,就用武力把金九龄碾压成渣。 “你可知道大内总管王安,搬空了当今天子七座库藏,将亿万两黄金偷运出宫,交给了南王?” 金九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小童道:“现在你知道了。” 金九龄:“……” 小童又道:“我知道你是绣花大盗,当今天子也知道。但他觉得比起其他职业,你更适合当个六扇门总捕。金九龄,今天的滋味,不好受吧?” 金九龄嘴角抽搐,他今天在昔日同事面前,丢尽了颜面,都是拜对方所赐。 他疑惑道:“你跟我说这些,难道是劝我回去当个捕头?” 小童跳下床榻,大模大样走到金九龄面前,笑道:“在回去当捕头前,你还得再做一回绣花大盗——我知道你已经盯上了南王府的金库,也有办法下手。那些钱虽然比不上天子七座库藏里的亿万两黄金,当做利息却绰绰有余。” 何止是绰绰有余!金九龄缄默。这笔买卖,他就算不答应也得答应。虽然舍不得到手的银子,但已经暴露了绣花大盗的身份,若想活命,他只能为皇家办事。 金九龄咬牙道:“不就是南王府的金库吗?这事我干了!” “金捕头果然识趣。”小童拍拍手道。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戒指,随意丢了一枚在金九龄手中:“拿去滴血认主,这枚须弥戒,可将南王金库里所有的东西全装进去。你收好了,到时候派上用场。” “……”金九龄受到了惊吓,声音都变了形,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童挺胸,鲜红的颜色闪瞎了金九龄的眼睛。 “你就叫我红领巾吧。” 第22章 随叫随到 “你就是传说中的红领巾?” 金九龄眼中充满恐惧,他今天受到了惊吓已经够多了! 怪不得红领巾轻功比楚留香还厉害,怪不得要出手帮南平郡王夺回御赐珍宝,因为他根本就是皇族中人!这小童模样的老怪物,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一身武功登峰造极,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金九龄想起对方显露的一手隔空甩袖的功夫,不但肋骨疼,浑身都隐隐作痛起来。他虽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却也自认排名前列,居然在对方面前毫无还手的余地。 明太/祖白手起家,为僧时,曾梦珈蓝来谢。明成祖出兵“靖难”清君侧,风雨大作,房屋上的瓦片纷纷被吹落,传说有真龙飞天!到了先皇手里更是一统四国,这一家子皇帝都是神人呀! 还有对方给他的须弥戒,更像是仙家的手段!一瞬间就颠覆了金九龄的三观! 小童还嫌刺激不够深,科普道:“我是红领巾,红领巾却不是我。”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金九龄却一下子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诧异道:“红领巾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就像青衣楼、红鞋子组织那样?” 小童一挥衣袖,金九龄又撞在对面墙上。 金九龄怀着无比的悲伤惆怅,从地上慢慢挪起来。听见那小童模样的老怪物,用庄严肃穆的语气道:“红领巾是用烈士的献血染成!它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代表着无数英雄的心血!从我七岁佩戴上红领巾的那一刻,就和千千万万个小伙伴们一起,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金九龄:“……” 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一刻,金九龄深深体会了自己的渺小。虽然他为朝廷工作了十多年,却依旧像个无知的孩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好在他虽然无知,但很有用,对方需要他! 金九龄不是无用之辈!他咬破手指,挤了一滴鲜血在戒指上,瞬间一种与须弥戒血脉相溶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童在一旁道:“你现在可以试着掌握,这并不难。” 这的确不难。 金九龄走近房里的一套座椅,戴须弥戒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东西就从他眼皮子低下消失了!他惊悚地盯着空地,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它待在戒中的位置,只占了很渺小的一角,须弥戒里的空间大得吓人。 金九龄狠狠咽动喉结:“这戒指……真给我了?” 小童淡淡道:“不过是个须弥戒。” 不过是个须弥戒? 这可是须弥戒呀!金九龄内心在咆哮! 他再次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在对方面前,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土包子。 子。 时尚达人金九龄卒! 金九龄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得给朱见深干活。所以小童上去给了他一脚。 金九龄捂着作痛的肋骨,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问:“我该怎么将它拿出来?” 这点非常重要!要是拿了南王府金库中的宝贝,却取不出来,对方一定会打死他tat 小童道:“怎么放进去,就怎么拿出来,金九龄你是个聪明人。就算你不聪明,须弥戒已经滴血认主,它也会帮助它愚蠢的主人找到正确用法。” 金九龄:“……” 另一边,在房中打坐的朱见深,睁开双眼。时间一到,他的化身回归本体。在金九龄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更增加了神秘。 修真者虽纤尘不染,干了这么多活,不犒劳自己一下说不过去。朱见深招来内侍沐浴更衣,又享用了当地特色的丰盛晚膳,之后将欲言又止的魏子云单独留下来。问道:“什么事?” 魏子云道:“这几日没见到小主子。” 朱见深笑道:“他要练功,不过来。” 他同魏子云说过,这“孩子”的母亲不是万贞儿,而是另有其人,出身隐士世家,武功奇高,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 魏子云当时表情恍然,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当今圣上二十出头,这孩子却已有七八岁的年纪。想象一下,天子还是十三四岁幼童时,被一个武功高强,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侠女给……咳咳,还没人知道。 魏子云忍不住要赞一声“干得好”!因为这女侠的英勇,皇家终于不用为子嗣发愁了。 魏子云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大皇子流落在宫外多年,皇上可有为其赐名?” 这个问题,朱见深还真没有想过。不过名字根本不算个事。 朱见深想都没想,回答道:“这孩子叫朱祐樘。” 魏子云莫名感动。 朱见深又道:“离南王府邸还有多远?” 魏子云答道:“回皇上,还有三日。” 朱见深颌首道:“放慢行程,先去附近风景游览一番。朕听说五日后,就是南王新纳宠妃的寿辰?等她过完再去,朕一个铜板的礼物都不想出。” 魏子云:“……” 今天是个很吉利的日子。南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夜幕降临,众宾客参加王妃寿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巡逻的卫士也各个眉开眼笑,南王素来大方,今日少不得要有一笔丰厚的打赏。 外面的热闹,与金九龄无关,此时他已从正下方的酒窖,潜入了南王府的宝库。这宝库里一箱箱的珠宝金银,堆得满满当当。外面五十四名经过极严格训练的铁甲卫士,还傻傻石像般执枪而立站在外面,丝毫没发现已经有贼人潜了进来。 今天的绣花大盗,仍然满脸胡子,身上穿着件紫红棉袄。不同的是,他佩戴戒指的手,碰到哪儿,堆积如山的珠宝箱子就凭空消失,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金九龄将宝库里的东西搬空,坏心眼留下一堆空箱子,让失主看了更痛心疾首——他做事经验老道,知道南王府的箱子上都有记号。 正当绣花大盗搬的不亦乐乎,突然见到一个很可怕的人! 这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胸前戴了一条鲜红的领巾,正站在宝库里,冲他天真无邪地笑。 金九龄瞬间有了飙泪的冲动。他费了很大力气,冒着生命危险悄悄潜进来,对方却像来踏青,闲庭信步般悠然! 王府的宝库,重门严锁,共有三道一尺七寸厚的铁门,所以隔音效果很好。 金九龄警惕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童道:“来看你。” 谢谢关心,不用tat 金九龄似哭似笑道:“你既然能自由出入,为什么不自己来?” 小童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天真道:“不是有你吗?” 金九龄:“……” 直到今日,金九龄仍然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这疑问已经横亘在他心头多日。 他鼓起勇气道:“你为什么选中我?” 小童没有敷衍他,极认真回答道:“因为我需要个捕快。” 金九龄:“……” “你不懂,红领巾需要一个官差叔叔。”小童跳上箱子,拍了拍金九龄的脸,补充道:“要听话,随叫随到。” “……”金九龄这下真哭了。 第23章 治病救人 金九龄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此刻他戴着大胡子,穿着土气的紫红棉袄,就算他哭得再好看,也只会招来厌恶。但若他露出英俊的真容,朱见深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他! 估算自己回归本体的时间,小童挥挥手道:“我走了,你要好好干活!生命在于运动。” 金九龄:“……” 生命在于运动,不运动就没命了。这妥妥是威胁!所以金九龄不但要干活,还得干得漂亮!他刚振作精神,重新投入紧张的工作中,这时候,小童突然咯咯笑起来。 “你这双鞋很漂亮!” “……”金九龄缩脚。他穿了一双红色绣花鞋,还是女款的!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替罪羊——红鞋子组织的首领,公孙大娘。一个美丽动人,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金九龄好女色,但更惜命,他勾搭上红鞋子组织的二当家,挪用了一大笔经费供他花销,如果事情败露,他跟二娘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不久之后,就是红鞋子组织一年一度对账的日子。 公孙大娘是阻碍他发财的人,即使这个女人再美丽,他也打定主意要让她背黑锅。这女人有很多身份: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每一个身份背后都是血债累累。金九龄为财犯案,至今没搞出人命,对方却只因为想杀人就出手。 小童走得太快,以至于金九龄都没发觉他是怎么离开的。金九龄早已经习惯了对方出神入化的轻功和随意做派,继续一箱箱将金银珠宝收入须弥戒,再把空箱子放回原位,留着膈应失主。 如果没有须弥戒,他顶多搬走半箱,再多就容易被发现,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全搬空,这些财富却不属于他了。 没有比一个缺钱花的人,空守一大笔财富,更加让人痛苦了。金九龄猜到对方有能力出手,却让他做这一切,多半是为了惩罚他。这种惩罚还会无穷无尽持续下去,看不到尽头。他知道对方不会放过他。 金九龄独自一人在寒冷阴森的库房中,表情却比库房的空气,更加寒冷阴森。 这时候,外面一尺七寸厚的铁门,被人一道道打开,金九龄快速跳上一只宝箱,稳稳坐定,拿起红缎子开始“绣”牡丹,脚上的红鞋子在空中一荡一荡,生怕对方发现不了,完全没有之前对上小童的羞涩。 金九龄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和小童模样的老怪物对上,却可以拿别人来出气。 进来的人是王府管家江重威,练就一身举世无双的硬功——十三太保横练,也是出了名的童子功。童子身一破,其功立破,所以他不好女色,再加上一双裂石开碑的铁砂掌,深得王爷的信任。 江重威奉命来为王爷取明珠玉璧,当□□妃芳辰的贺礼,哪里想到看守严密的库房中,竟会有一个大活人! 寒冷阴森的库房中,有个穿棉袄的大胡子男人在绣花。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江重威感到背后发凉,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压根没认出此人是他的朋友金九龄! 他沉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金九龄淡淡道:“走进来的。”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绣花的地方!” 金九龄没有因为对方威胁的语气退让。他不相信对方认不出他是绣花大盗,面对江重威,他终于回想起,曾经当绣花大盗的一度风光,还有这份着装上的耻辱。 “我要绣的,只有在这里才能绣得出!绣一个瞎了眼的江重威!”金九龄道。他拈起绣花针,对战时,轻轻点在江重威的一双招子上。 有眼无珠,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要破江重威的一身硬功,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破对方的童子身。金九龄没有这种觉悟,只能选择第二种。十三太保横练,虽然是举世无双的硬功,却也练不到眼睛上! “别怪我,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作为昔日的朋友,金九龄留下这句话,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悄然离开。 虽然见过绣花大盗的人,都被刺成了瞎子,结果似乎没什么不同,金九龄这次出手,却不是因为对方见到他丑陋的打扮,而是为救人而伤人。 金九龄的表情怜悯,出招时怀了慈悲心肠。南王府多了个瞎子,绣花大盗的内心却得到升华,头一次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江重威为南王效力多年,身上带着二三十把钥匙,包括王府中很多机密重地的。这样的人,会不知道南王搬空了当今天子七座库藏里的亿万两黄金? 金九龄不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难免做错事。没了眼睛,对方至少还能活命。南王府不要一个瞎子总管,等到抄家清算时,一个不在府中效力的人,自然不会被牵连进去。 金九龄回到住处,心中一片平静,他本是佛家俗世弟子,多少有些悟性。这种淡然,直到看见小童再次笑盈盈出现在他房间时,荡然无存。 金九龄强忍心中恐惧道:“我已经拿到了南王府中的财宝,下一步该怎么做?” “别急!”小童歪着头打量他一会儿道:“你是少林苦瓜大师的师弟,难道没发现自己的功法有问题?” 金九龄一惊,连忙问道:“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一样练!” 小童微笑,怜悯看着对方道:“可是天下第一捕头只有一个,绣花大盗也只有你一个。比起其他人,你优秀太多。” 金九龄从小是个聪明人,不但武功练得比人好,还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但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在夸他。聪明人有时候会自作聪明,金九龄就是如此。 他越想越惊,颤抖道:“你是说我练错了武功?现在虽然功力大增,长此以往就会走火入魔?” 不然为何他比旁人,优秀太多? 小童摇了摇头,他没这么说。只是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且把手伸过来,我替你理一理真气,你若愿意,传你一套高深功法。” “愿意!当然愿意!”金九龄不疑有他,乖乖把手伸了过去,任由小童扣住命门。 “当真愿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小童道。他若要对方的命,轻而易举,但他留着对方有大用处,只好让金九龄受一些苦。 真气逆转走位异常痛苦,非常人能忍受,金九龄几番晕死过去,等到小童放开他,浑身已被汗水打湿了。 小童问:“你感觉怎么样?” 金九龄照着新功法内力运行一番,对生活重新充满了希望:“多谢前辈传我武功,练完之后,我感觉心中平静了许多。不知道这套内力叫什么名字?” “心法无名,以后照练即可。” 他传授给对方的,是一套清心寡欲的功法,来自现代佛家圣地的旅游特产,十块钱一本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朱见深演算过,练习之后比金九龄现在的外家弟子功法强上一点点,副作用……嗯,如果清心寡欲算副作用的话,副作用应该也是极大的。 金九龄身为少林弟子,花大把银子在女人身上,一定是练功方式不对! 既然对方诚心诚意求教,他就诚心诚意帮助对方,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以后金九龄就再也不会感觉缺钱花了。 第24章 叔侄见面 突然发现家里进了贼是什么心情? 身在武侠世界,即使是皇亲贵胄,也知道江湖恶贼的厉害!南王虽然深知贼不留空的道理,哪怕家徒四壁,实在偷不到东西,为了不空手而归,临走时都要在墙头扒一把土。 只是这恶贼也扒得太干净了!给他留下满满一仓库的空箱子!空箱子呀!里面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一样都不剩!别说是送给爱妃芳辰的明珠玉璧,连他镶在墙上照明的夜明珠,都被抠下来,扫劫得干干净净! 这根本不是偷,是在搬家! 望着满目疮痍的宝库,南王心跳加速,血气上涌,心潮澎湃根本停不下来! “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是谁有这么大能耐,不声不响搬空他的家当?南王怒气冲冲,摇醒了痛晕过去的江重威,不顾染了满手血污,厉声道:“快说!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动本王的东西!” “绣……绣花大盗!”江重威忍痛告知。 “绣花大盗?”南王一腔怒火有了发/泄的目标,“搜!把全城的捕快都叫来给我搜!所有的马车、运货车辆一概要清查!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运出去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南王的想法很聪明,可惜只用常理来推断,注定一无所获。因为深深惦记上他的,并非一般人。 王府被窃的消息,像鸟儿长上翅膀,风一样的传播出去!连在外游玩的朱见深都有所耳闻,哈哈大笑。 宝库被人搬空是什么心情? 南王可别忘记,他只被人搬空一座库藏,当今天子可被人连搬了七座! 时机已到,朱见深命人送去拜帖,不日将前往王府拜访。 他进城后没有直接前往王府,而是在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落脚。不多时,外面便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马儿膘肥身健,鬃毛被刷得光滑雪亮,四只马掌是用黄金打造的,模仿了宫里的式样,不用说定是南王亲自来迎接。 能生出和当今圣上相似的世子,南王面容像极了先帝,自然仪表不凡。虽已人到中年,却保养得当,没有丝毫发福的迹象。他步伐矫健、器宇轩昂来到朱见深面前。要不是知道对方的品性,连朱见深也要赞对方一声好卖相! 听闻家中被盗,心急如焚赶回家打探究竟——这是朱见深给自己定下的剧本。在南王面前冒充世子,而这个世子又在冒充皇上。见到家父内心激动,却不得不谨言慎行,强作镇定扮作上位者,这精湛的演技,卖力的演出,连朱见深自己都被感动了。 实际上他只是投去几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对方就不疑有他。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南王开口道:“皇上来看小王,小王感激涕零,本该迎贵客进府,只是家中刚遭了贼,失窃数量之大,事件之离奇,简直丧心病狂!只怕有家奴联合外人,吃里扒外……” 朱见深冷笑,替南王抱不平道:“既然是这样,朕更要去小住几日,让大内高手替皇叔找出绣花大盗和那些吃里扒外的蛀虫!” 南王佯装感动,假意推辞一番,推迟不过才无奈道:“既然皇上坚持要来府中小住,为了皇上的安全,小王有个不情之请。” 朱见深笑容如沐春风:“皇叔请讲,但说无妨。”他倒要看看对方想干什么? 南王无奈叹道:“为了皇上的安全,小王想请皇上,扮作我外出寻医数月的孩儿,入住他的院子里。我儿与皇上有六七分相似之处,已离府多时,就算带了新仆回府,称病不见外人,也不会惹人猜疑。就怕委屈了皇上……” 南王说罢作势行礼,朱见深连忙扶住他,目光烁烁闪动真情。 “不委屈。”朱见深道,“您是朕的好叔叔,处处为朕的安全着想,朕怎么会觉得委屈?”这句话看似充满浓情,在外人听来却胆战心惊。 世子生病,别人不知道真相,魏子云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持剑要行刺皇上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病弱,定然是南王进京见到皇上的长相,就起了异心,开始计划布局。 一接触南王的手臂,朱见深就猛吸龙气。对方周身龙气之浓稠,让他扶起就舍不得放开。 魏子云在一旁心中暗忖:这一家子都是演技派。皇上明知道南王觊觎王位,还与南王虚与委蛇,表现的亲密无间。南王更是没一句真话。若随他们进王府,肯定连院子都收拾干净,就等着他们入住,哪里有半点勉强? 小王爷回自己的院子入住,不正是如鱼得水,轻松自在?南王的安排简直太贴心了。 幸好皇上武艺高强,又早早察觉他们的阴谋,才没让掉包计得逞。 连魏子云都在一旁看得明白,朱见深岂会不知南王打什么注意?他笑得灿烂,有力抓紧对方的手臂,吸收龙气更是不遗余力! 当初吸取南平郡王身上的龙气,朱见深留了一份情面,懂得适可而止,因为知道这其中存了对上一代人的误会。这次遇见搬了他亿万两黄金,胆敢谋反的人,朱见深哪里还会对南王客气?当然有多少要多少,不把对方气运全都吸收干净,决不罢休! 感觉到朱见深的孺慕之情,南王心中欣慰,知道这孩子顶着巨大压力得到泼天富贵,这段时间默默承受,无人可诉说,一定对他这个父王,对他们的家极其依恋。但这孩子太过克制,只一时失态,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与他疏离起来。 对一个倒霉蛋,不疏离,难道跟他一起倒霉?朱见深吸尽龙气,不动声色与对方拉开距离。 南王气运耗尽,负面状态全开,阔步前行,为他们引路,才出了客栈,就凭空在门前大道上摔了一跤。 魏子云扭过头去不忍看,悄悄也与对方离得更远。虽然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但南王一脸晦气,一看就要倒霉的样子,得罪了皇上,还想有好下场?做梦去吧! 第25章 专业人士 寻常人没有龙气照样生活过日子,南王没了龙气护体,只不过被打回普通人的水准。但一个连皇位都要用阴毒手段篡夺的人,心中本就不可能光明。南王这些年腌臜事没少做。大到伪造战功,小到欺男霸女,连他如今貌美的爱妃,也是在大街上强抢来的。 南王坏事做多了,以前靠着祖先庇护,阴晦全都近不了身,如今出门连狗都嫌,刚坐上马车,就有一滩鸟屎落在他的车顶上。 魏子云憋着笑,小心护当今天子出门,朱见深没有与南王同乘一辆马车,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状况?那马儿踏着与紫禁城御马同款的黄金马掌,也不怕路上崴了蹄! 马车一路行驶到王府门前,倒是没出意外。一向身体硬朗的南王,下车时双腿发软,几十年没有过晕车的毛病突然就犯了。他不曾多想,近日来为了失窃的银子夜不能寐、思虑过重。只以为是如今世子回来了,心中有了盼头,整个人闲散下来,才被连日的积劳累倒。 他儿子当了皇上,皇家那笔亿万两黄金没了顾忌,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抓捕绣花大盗虽重要,不及当今圣上的皇位。要让他儿子坐得稳当,还得依仗王安那老阉人提点。 南王四处打量,就见病怏怏的王安,从随行马车里下来,双腿直打颤。 王公公一见到南王,就言明自己的功劳:“王爷,您托我办的事,奴才都办到了。” 他强撑病体前来问候,当然是为了要好处。 南王暗示道:“王公公伺候皇上辛苦了,本王不会忘记。” 有对方这句话,王安就放心了。他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胃不舒服,脑袋也直犯晕乎,谏言道:“王爷家这条路,今非昔比,要好好翻修一番,才配得上您尊贵的身份呀。” “修修修!”南王豪气道,“今非昔比,当然要修!” 不知道底细的旁人听来,还以为他有多忠君爱国。皇上走过的路,就是御道了,当然是今非昔比。 现在谁不知道王府丢了银子?哪来的钱修路?朱见深听闻,闭上双眼搜寻自己留下的记号,那亿万两黄金,除极少藏在王府中,剩下的已经被转移到遥远的沙漠去了。 南王和王安,两个失了龙气护体的倒霉蛋,彼此越是亲近,越负面相加。不用朱见深惩治,他俩刚来到皇上的马车前迎驾,就双双凭空摔在地上。 朱见深从自己又大又宽敞的马车走下来,一脚一个,踏着他们的背,在魏子云的搀扶下落地。听见两人的哼哼声,他好似才看见被当作马凳的人是谁,惊讶道:“何须如此大礼?” “……”南王一口老血,这小兔崽子刚当上皇帝,就开始奚落他爹了! 都怪世子与皇上长得太像,又都性格骄傲,连南王也没察觉出,这儿子已经被掉包。 南王身份尊贵,不用朱见深相扶,王安已经出手。不过这种讨好人的事,他一个同样摔倒的老货,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身手敏捷?不等他献媚,已经有七八个腰佩长刀的锦衣卫士,争先恐后将南王扶起。 朱见深在一旁看热闹,突听见一阵笑声。他朝王府大门看去,一位仪态高贵,不可方物的丽人,在几个锦衣少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王爷怎么还这么调皮?让妾身看看摔到没?”她语声柔美动人,闻之令人心神俱醉。那几个锦衣少女,本也是天生丽质,不可多见的美人,却被她衬得毫无颜色。 有很多人常用“星眸”来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这双眼睛的明亮与温柔。有很多人都常用“春山”来形容美女的眉,但纵是雾里蒙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约。(原文) 朱见深本以为,南王如今正宠的爱妃,必然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却没想到对方美得这么端庄婉约。 这样的绝世容颜,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朱见深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她白玉般的纤纤玉手一伸,南王就忘记疼痛,推开了锦衣卫士,像个毛头小子,奔到她面前,牵住她的手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生怕被人多看一眼。 朱见深不知道世子跟对方如何相处,并不多言,直到南王将爱妃请进去,上前悄悄对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绣花大盗的事,与她绝没有关系。她一个弱女子,举目无亲,就算勾结外人,也不会赶在自己芳辰找不痛快吧?” 原来世子与对方关系不好?朱见深不语。南王妃已逝多年,余下都是王爷这些年陆陆续续纳进府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朱见深不发表评论。南王府刚遭了窃,王府内外重兵把守,等到进了内堂,将别人都打发走,他才开口道:“绣花大盗的事,总会查个清楚。” 提到失窃的银子,南王沉下脸道:“我已命人搜查了城里的所有运货车辆,那么大一笔钱财,一点消息都没有,东西肯定还在城里,没有出城!” 朱见深摩挲戴在指上的须弥戒。从金九龄那里转移来的金银珠宝,都在戒中堆着,从某种意义上,的确还没出城,就看对方有没有本事找到。 他佯装痛心疾首道:“这次到底损失了多少?那笔黄金……”点到为止。 南王果然中计,回答道:“放心,那笔黄金安全得很!我留了一些在密室里,其他都让叶孤城护送走,藏在安全的地方,又将宫素素“放逐”出府替我看管。只是王府宝库里的所有东西,都让人搬得干干净净!” “宫素素?她可靠吗?” 南王有很多宠妃,宫素素是其中一个,有心计、会武功,就是不再年轻。 南王冷道:“所以我只让她替我看管一样重要东西,却不告诉她东西在哪。那地方荒凉,如果有可疑的外人,她必然第一个知道!这女人留在府中,已不安于现状,与其留下争宠害人,不如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朱见深斜睨对方一眼,恐怕送走对方,是为了保护刚才那个女人。他淡淡道:“内宅的事我不关心,叶孤城何时回来?” 南王放松表情,微笑道:“你回来得巧,算算日子,你叶师父就在这两天归来。有他在,对付绣花大盗更有把握了。” 朱见深摇摇头:“他武功虽高,与人比试从来都赢,但要抓住绣花大盗,还得找专业人士。” 正说着,门口有人禀报,天下第一捕头金九龄前来拜见。 南王诧异道:“他怎么会来?” 朱见深笑道:“他是江重威的朋友,听闻朋友被绣花大盗刺瞎,他当然要来看看,况且他刚辞了六扇门总捕的工作,想必需要另寻一份生计。” 金九龄虽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但更精于破案!南王听了哈哈大笑道:“能抓住绣花大盗的人,这不就来了?” 朱见深笑而不语。 第26章 瓜田李下 虽已打算重用金九龄,南王并不急着去见对方,而是让人将他安排在偏厅,暂且用茶等候。身为王爷,该摆谱的地方照样得摆谱,而且他与世子多日不见,还有好多话没说完。 提到这次掉包计,虽已成功,南王仍然心有余悸道:“这次的事太冒险,叶孤城不在,我儿竟自己去了,幸好成了大事。” 朱见深笑道:“机会转瞬即逝,有王公公配合,皇上这趟出宫,又住在我们的地方。难道真要付出更大代价,我们才好下手吗?” 南王叹息,摇摇头道:“我儿心中想法,我也猜到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紫禁之巅比剑是叶孤城自己定下的计谋。我们对他前朝皇室叶氏一族有恩,他抱着必死之念相报,你何必心疼他,非要自己去冒险?我只有你一个嫡子,若你出事叫我怎么活?” 朱见深微笑,既然不知道怎么活,那就去死吧。原来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比剑,这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他托起茶盅轻轻吹了吹,喝了口热茶,气定神闲回答道:“我的确怜惜他,不忍一代剑圣就此陨落。” 南王斥道:“胡闹,他的命有你重要?” 朱见深垂目,敛藏眼中的冷意道:“一个前朝皇族,当然没有当今大明天子重要,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南王放柔了语气,欣慰笑道:“你如今已是大明天子,更要爱惜自己。” 朱见深颌首,问道:“我这趟行事,叶孤城知道吗?” 南王摇摇头:“他还不知。你离开时,他已为我去押送宝贝。我怕他分心让那亿万两黄金出意外,并没有告诉他。” 叶孤城不知道,最好不过。 朱见深笑道:“那就别告诉他。掉包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当我没出过这一趟门。” 南王想了想,赞同道:“我儿总算懂事了!该心狠时心肠要硬。就算叶孤城愿牺牲性命助我们,未行动前也是句空谈,人心隔肚皮,只有至亲之人才可相信。” 朱见深嘴角上翘,他与南王是亲叔侄,还不是被算计? 他嘴角笑容绽放道:“正是!”心中更是笑得畅快。 如今真的南王世子,死得不能再死,连骨头都能打鼓了。他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偏偏要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 南王还要去接待金九龄,朱见深与其谈完,就径直从后门离开,在锦衣卫士的引路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已是秋季,院中仍是花团锦簇,一池锦鲤雀跃游戏。假山怪石、一草一木,无不是精心雕琢布置,巧手打理。 朱见深一路行来,对住处很满意。对方要占他的身份,他不妨占对方身份享乐一番。逗了逗池中金色的锦鲤,朱见深拍了拍手,将碎屑全都喂鱼。 鱼跃龙门,兆头很好,可惜跃出的是凡蛟,蛟龙终究不是真龙。 他走进房,屋中的摆放更是处处低调奢华,实则价值连城,充满了皇家底蕴。南王世子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也能隐约窥见南王的财力。 摩挲手中的须弥戒,朱见深笑得更畅快了。从南王宝库中得来的东西,数量太多,他还没有清点。 朱见深在房中坐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叮叮咚咚,还夹杂了女人云鬓上金步摇晃动声音,煞是好听。他上前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个绝世佳人,正是南王宠妃。 她盈盈而立,仙姿玉貌,明眸流转俱是风情,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女人。朱见深却好似对这人间绝色恍若未闻,淡淡道:“何事?” 女子柔美的眼角眉梢,染上了轻愁,她伸出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将朱见深推进屋中,嫣然道:“小冤家——” “……”朱见深。 她语声无比的优美,不似甜蜜娇媚的撒娇,却有种清雅的魅力,听了让人精神顿觉为之一爽。这么一个端庄婉约的美人,此刻却化作春水,柔若无骨缠在朱见深身上。 朱见深抓住她纤细皓腕,从自己身上一寸寸移开道:“王妃自重。” “嘻嘻——”女子伸手抚着他的脸,嗔怪道,“冤家!怎么出了趟门就翻脸不认人?难道我不够美吗?” 听口气,南王世子和他父亲的女人,分明有一腿,平日表现出不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朱见深快速分析他们的关系,笑道:“美,世间哪能找出比你更美的女人?” 女子淡淡一笑,轻柔摸着朱见深的脸道:“我知道你这趟回来,身份已经截然不同,就是不知道当初与妾身许下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朱见深哪里知道南王世子跟这女人,到底讲过什么?将对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抓住,别过脸道:“父亲是怎么跟你说起我的身份?” 女子嘲道:“他只说你回来了,我却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那件大事办成了,对不对?你现在的身份已经非同一般,外面的人都是你现在的侍卫。” 现在的侍卫。这句话耐人寻味。若不是变了身份,也没有如今的侍卫。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女子又道:“我进来时,见到院中那个,可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朱见深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知情人?想不到南王世子,连这等机密大事都告诉了她,想必是极喜欢她的。 他并不想搭理对方,却听见院中有人正朝这边而来,随即改变主意,装出被美色所惑,凑上去就要亲对方。 修真者耳聪目明,能早早感应周围动静。察觉到来者是个高手,他计算对方脚步,打算等对方到门外时,正好推开这女子。 谁知道怀中弱柳扶风的女子,滑得像一条鱼,从朱见深怀里溜了出来,也早早察觉有人,嘘声道:“有人来了!” 朱见深挑眉,嘴角荡起玩味的笑容。片刻之后,门外才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白面微须,浑身俱是冷意,生得极好。一双眼睛像是两颗寒星,刺在人身上生痛。 此刻他正用黝黑的眼眸凝视着朱见深,又落在早已经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的女子身上。 “打扰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调头就走。 “……”朱见深。 第27章 浑水摸鱼 被白衣男这么一打岔,里面两人哪里还能继续下去? 南王宠妃扶了扶微乱云鬓,提起曳地长裙,缓缓走了出去。她走得极有韵律,像是在跳舞,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院子里没有风,却也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朱见深目送她莲步轻移,飘出院子,直到看不见她的踪影。才回了魂似的收回目光。 朱见深没被她的美色迷惑,却装作已为她倾倒。因为他推测南王世子是极喜欢她的。况且像他这样坚持本心、以心证道的人,世间已经罕有。 直到那女子出了院子,再也不见芳踪,朱见深褪去伪装,微微一笑,这笑容说不出的玩味。 从这女人的脚步,朱见深可以断定,她果然不简单。就算刻意压制,扮作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瞒不过修真者的神识。她武功之高,绝不在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之下。甚至连刚才那白衣男,能不能战胜她,也得打过之后才能见分晓。 刚才那女子摩挲他的脸,正当与他亲近?分明是在试他有没有易容。可惜南王世子与当今天子的不同,并不表现在脸上,而在于内心。 这女子没见过皇上,想象不出来他们到底有多像,连伺候他多年的王安都辨别不出。而朱见深扣住对方皓腕时,已经顺便测了骨龄。这等年纪的女子,也只有南王能消受。 天底下有此高强武功,又如此美貌的女子,朱见深心中隐约猜测到对方是谁。 真是个麻烦,不过若能善加利用,这麻烦反倒能成了一大助力。 女子走了,白衣男却还在,他虽说不打扰,却并没有走远,背对朱见深站在荷花池旁。朱见深虽没见过叶孤城,但对方绝世剑客的风姿,只要见上一眼就永世难忘。 此人必定是白云城主叶孤城,而且身上有龙气流动,符合前朝皇族的描述。 朱见深上前道:“你来了。” 他语调特意带着一些愉快,因为从南王话中推测,世子与叶孤城关系不差。为人弟子,多日不见师父,见面理应问候。 朱见深走到池边,侧脸看去,叶孤城的目光并没落在欢脱争食的锦鲤身上,而是目空远方。那张脸近看更是俊美无俦。朱见深忍不住低头去看池中倒影,相比之下还是当今圣上,相貌更胜一筹。 他勾起嘴角,与对方并肩而立。听到他的声音,叶孤城转身,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双眼眸若寒星。 叶孤城冷冷道:“我来了。” 他的话冷,神情也不见一点暖意。 朱见深笑道:“师父在外多日憔悴了。” 叶孤城不语,就算朱见深初见对方,也知道他必然在为某件事生气。 遇见西门吹雪,已经让朱见深明白绝世剑客是怎么装逼的,如今叶孤城更是三句话踹不出一个响屁,居然比自己还要拽。朱见深第一次见叶孤城,谈不上得罪,定然是南王世子有什么地方,让对方不满。 他试探道:“师父刚才看见了什么?” “不曾。”叶孤城道。他顿了顿又冷冷道:“我虽传授你剑法,却没有收你为徒,这声师父当不得。” 朱见深道:“不叫师父,那我就唤你孤城。” “……”叶孤城不说话,只是诧异望着他。 被这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凝视,就算修真者身体寒暑不侵,朱见深也觉出了秋意微凉,寒蝉凄切,真不是一般的凉爽。、 他忍不住吸了点对方聊胜于无的龙气来取暖,沉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是唐人王之涣的名句,也是叶孤城最喜欢的诗。听了这诗,叶孤城的表情隐晦不明。 朱见深不让南王说出掉包计,有意欺瞒叶孤城,就是为了坦然见对方的面。 他微微一笑道:“师父虽不认我这个徒儿,我却不能不认师父。叶城主,是想让我继续叫你师父,还是孤城?” 叶孤城道:“我竟不知道小王爷如此赖皮!”却依然坚持道:“师父这两字切莫再叫。” 朱见深道:“你不让我叫师父,无非是生我的气,刚才你虽不曾看见什么,却不妨碍你去猜——猜我和那女人在大门敞开的房中干了什么?” 门开着能干什么?干不成出格的事,却不妨碍两人眉目传情,私相授受。 叶孤城表情冷淡道:“南王对我有恩。” 朱见深点点头道:“我知道。” 叶孤城又道:“你是他唯一嫡子。” 朱见深笑道:“所以你只能当做没看见。在这里生我的闷气?” 叶孤城冷冷道:“你是他唯一嫡子,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他都会给你!” “就怕舍不得。”朱见深道。见对方变了脸色,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真以为我迷上她了?你长得这么俊,她有没有勾引过你?” 叶孤城不说话,沉默却是最好的回答。 若那女子真是朱见深猜测中人,她勾引他们,并不是爱上他们,只因为有成就感。她只爱她自己。 朱见深叹息道:“我早知道她并不是好女人。你今日回来,是否听说了王府宝库被窃?” 叶孤城答道:“听闻绣花大盗作案,日夜兼程一刻未耽误而来。” 这叶孤城虽面冷,却很忠贞,只可惜跟错了人。 朱见深冷道:“宝库被窃,我第一个怀疑家中出了内贼。父王说她一个弱女子,举目无亲,就算勾结外人,也不会赶在自己芳辰找不痛快。我刚才试探她,却发现她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弱。” 叶孤城眸子沉了沉道:“你是如何发现她会武功?” 朱见深义愤道:“你来时,脚步声未至,她却比我更早发现有人来了!你说可疑吗?” 叶孤城道:“的确可疑。” 朱见深冷笑道:“我看这次王府宝库被盗,就算不是她,也定然跟她脱不了关系!” 叶孤城冷冷道:“我会盯着她。这件事你无需再管。” 说了半天,他还是怕小王爷跟对方旧情难断。 朱见深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叶城主了。” 目送叶孤城离开,朱见深从须弥戒中,拿出一块点心碾碎喂鱼。看着一池锦鲤疯了般争食,笑得灿烂。 可以预见,此两人这段时间,都不会有精力来试探他了!一下子搞定两个,朱见深感觉自己更帅了! 第28章 祸水东引 金九龄待在客房中,一个人静静等待。尽管他要等的人,没说过什么时候来找他,他却知道对方一定会来。 窗外,一队王府卫士巡查路过,金九龄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心中平静。他并不担心那人来找他时,会遇见什么阻碍。那人的轻功天下无双,纵使楚留香也比不上。王府里的卫士,更是拍马不及。 南王府自从失窃,府内就加强了戒备。六百二十多个王府中的卫士,分成三班值夜,每班二百人,又分成了六队四处巡查,看似将南王府打造成了铜墙铁壁,在他这种武林人眼中,却依然到处是可以利用的漏洞。 此刻金九龄正在鉴别挂在墙上的一幅古董字画,用来打发时间。王府宝库虽被他搬空,皇家底蕴仍在。 金九龄来南王府之前,曾去黑街拜访过当地的地头蛇。蛇王那老家伙惯会享受,将最好的都放入自己房中。喝茶的杯子是用整块白玉雕成,装果物蜜饯的盘子,是波斯来的水晶盘,墙上挂的书画,其中有两幅是吴道子的人物,一幅是韩干的马。 但这般奢华享受,却及不上王府中一间招待客人的上房。 难怪有人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就像他金九龄,虽被人制住,却得了旁人毕生也求不来的宝贝。金九龄轻抚手指上的须弥戒,暗想南王这么阔气,自己搬得太少了! 他正唏嘘中,突然感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那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金九龄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进到他房间。他转过身,下意识低头去看,还没他腰高的小童,佩戴着一条红色领巾,正站在他前方,天真无邪的仰头看他。 小童道:“金管家好。” 金九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颤栗道:“您……您来了。” 尽管小童曾说过,等他当上王府管家就来见他,金九龄心中早有准备,依旧打心眼里畏惧对方。 若平时碰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会忍不住上去揉两把,被小童软糯的童音一叫,金九龄却只感到毛骨悚然!他脚一软,索性坐在地上,目光与小童平视,哆嗦道:“请前辈指点,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今天他来拜见南王,毛遂自荐,没想到入了南王的眼。一切太过顺利犹如神助,金九龄更加觉得对方高深莫测,似乎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中。 小童眨眨眼:“你成了王府管家,南王要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金九龄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南王交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出绣花大盗的行踪!” 小童笑道:“他倒是找对了人!抓贼是你的专长,若要你去追查,你会怎么做?” 金九龄早有腹案,目光如炬道:“我已经不是六扇门捕头,江湖上的事,江湖人来了断!我会去找陆小凤帮忙!我师兄苦瓜大师,与他交情匪浅,我与师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故意去激他,他一定会上当!而且他本就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小童点点头:“不错。就照你的想法做!”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金九龄忍不住问道。“你让我进王府,难道真就替南王抓贼?” 小童跳到了床榻上,歪头道:“你若闲得慌,可以替我收集南王谋反的证据。” “南王要谋反!”金九龄大吃一惊道,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蠢话,他呢喃道:“是呀,连皇上的亿万两黄金都敢下手,说南王要谋反也不稀奇。” 小童道:“他要做的事情,比偷了皇上的亿万两黄金还可怕。你一定没见过南王世子吧?” 金九龄还真没见过对方,诧异道:“这跟小王爷有什么关系?” 小童道:“你该见见他的,见到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金九龄将这当成了命令,郑重道:“明早我这个新任管家,就去拜会小王爷!” 小童摇摇头:“不用了,你来晚了!南王很快就能去见他,你却要过很久很久才能见得到他。”语气说不出的遗憾。 金九龄失声道:“你来找我之前,难不成……难不成竟杀了小王爷?” 小童微笑道:“你错了,我第一次来找你时,就已经了结了他。” 金九龄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背后被冷汗湿透:“你杀了小王爷,院子中是谁?” 小童笑道:“自然是小王爷。” “……” 金九龄恨不得自己蠢笨如牛!卷入皇家的争斗,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远比他当绣花大盗,危险千倍万倍! 小童道:“这场博弈已分胜负。不过南王虽活不了,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了他,不是吗?” 金九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由不得他拒绝。他端起茶盅,早先沏的茶已凉,一大口灌下肚,冰冷的茶水,越喝越冷得让他清醒。 金九龄放下茶盅,冷静道:“明天我去找陆小凤。”饭要一口口吃,计划也要按部就班。 小童道:“给你个忠告,你去找陆小凤,别动‘冷罗刹’薛冰。” 薛冰是“针神”薛夫人的后代,南武林四大母老虎之一,也是四大美人之一,与陆小凤正打得火热。绣花大盗留下一块红绸黑牡丹当线索,陆小凤定然第一个想到找她破解。 金九龄嫁祸红鞋子组织,原本计划天衣无缝,却在薛冰身上出了纰漏,才被陆小凤发现了真相,为此丧了性命。 金九龄问:“为什么我不能动她?” “你的老相好没告诉你?”小童道,“薛冰是红鞋子组织的八妹。如果公孙大娘是绣花大盗,绝没有害薛冰的道理。” 金九龄发了一身冷汗,诚心道:“受教了。”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去圆,他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圆不了谎,就得拿命去填。 金九龄试探问:“若我被揭穿身份,你会怎么做?” 小童看着他,只是微笑,这笑容却冷到骨子里。 金九龄看着他的笑容,明白了什么。 另一头,化身时间已到,朱见深从打坐中醒来。他已提醒对方如何破解死局,若还是避不过去,只能将对方舍弃。 朱见深命人准备热水,欲要沐浴更衣,只脱了外衣,就感到进来伺候的人,脚步声不对。 “王妃自重!”朱见深将衣带重新系好。 “冤家!”女子语声无比的清雅,“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一眼?我不够美吗?” “的确不够。”朱见深冷笑道,“有一个女人,她灿烂如朝霞,高贵如皇后,绰约如仙女,你比不上她。” 女子切齿道:“她是谁?” 朱见深笑道:“公孙大娘。” 第29章 小别重逢 公孙大娘其实叫公孙兰,据说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公孙大娘有多美?谁若见过南武林的四大美人,定会觉得此生无憾,可这个公孙大娘,却比她们四个加起来还要美十倍! 美丽的面孔没给她一副好心肠,她是个很可怕的女人,最美也最狠毒。可她却遇上一个武功极高、心肠最冷的对手,也可以算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因为比她美的容貌,都被她亲手毁掉。比如秋灵素,比如她的徒弟曲无容,连襁褓之时就养在身边的徒儿,她都能下狠手,何况是一个不相干的公孙兰? 南王妃微笑道:“世上竟能有比我还美丽的女人?我不信。” 她的语声如此柔美,让人沉醉,不带一丝煞气。 朱见深却看到她敛入眼眸的冷意,原本只是猜测,这下更确定对方是谁了。 他摸过对方的骨龄,江湖虽大,要找出一个年纪不小,武功高强,又美得这么婉约的绝世丽人,除了石观音,还能有谁? 朱见深不说破,火上浇油道:“你不要去找她!” 若不去找公孙兰,怎么比较谁的容貌更美? 南王妃轻笑,她的风姿永远那么优美,言笑永远温柔醉人,徐徐道:“冤家,我今日还有事,以后再来看你。” 她说着莲步轻移来到门前,一刹那已经飘出老远。她不得不走,因为另一道白影子已经紧紧缀着她,从房上飞驰而过。被叶孤城这样的绝世剑客盯上,南王妃还想在王府中来去自由,可没以前容易。 这两人一离开,几道人影也飞掠而上,紧追其后,是他院中的大内侍卫。 朱见深倚门而立,微微摇头,那两个人,岂是他们能追上的? 他不紧不慢打量身边护驾的人。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自从出宫一次次被打脸,已经被这些绝世高手欺负到快哭了。 朱见深于心不忍,从须弥戒里挑出一颗药力弱小,却刚好在对方承受范围的废丹药,赏赐给对方道:“朕没有怪你,你该吃药了。” “……”魏子云欲哭无泪。 朱见深道:“拿去服用,可增长一甲子功力。” 魏子云震惊了!皇上竟然将这种灵丹妙药赐给了他?魏子云捏着手里的丹药,身体微颤道:“谢主隆恩,臣必定竭尽全力效忠皇上!下次再遇见这种……” “不必多说,下去吧!”朱见深打断对方。再遇见这种,他也不指望魏子云,武侠世界总有一些人超出常理,让凡人仰望。 他重用魏子云,只因为看中对方忠心,用得顺手而已。至于武功……天赋这种东西对江湖人格外重要,就算魏子云嗑了药,也无法弥补与绝世高手之间天赋上的差距。不过这颗丹药,却能弥补对方饱受摧残的心脏和破碎的自信心。 朱见深关上门,继续沐浴,这次没有人打扰。 江湖虽然险恶,却只针对他人而言,在绝对的武力之下,朱见深若要遇上危险,还指不定谁更危险呢。 第二日,刚当上王府总管的金九龄,就离开王府,因为他要将陆小凤诓骗来破案。 陆小凤总说自己不找麻烦,麻烦总找他,这种时候却当仁不让。金鹏王朝事件一了结,他就闲得慌,已经无聊到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比试翻跟头,第一次他赢了,第二次却输了,要替对方挖六百八十条蚯蚓,成天在地里刨,把自己都弄成了泥猴。 金九龄诚心相邀,陆小凤心甘情愿入套。拿着绣花大盗留下的线索——一块绣了黑牡丹的红绸缎,就去找“神针”薛老太太。 与其说找薛老太太,不如说找薛冰。 陆小凤一路红颜相伴,只是薛冰是红鞋子组织的成员,提供了一些对自己组织有利的线索,就处处与陆小凤作对,蛮不讲道理,最后干脆分道扬镳。金九龄暗地收网,牢记劝告,没有对她下毒手。 夜深人静,陆小凤只身一人夜入南王府。他身材高大精壮,偷了王府卫士的衣服,直奔宝库周围探查,竟也没有人发觉。 宝库虽被搬空,仍然有五十四名卫士,分成九人一组把守。陆小凤趁着交错巡查的空挡,飞身掠上了屋顶。他掀起几块屋瓦查看,屋瓦下竟还有三层铁网,宝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断,宝库四壁又都用巨石砌成,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 陆小凤悄无声息后撤,对面屋顶上已经站了个人。南王府有叶孤城坐镇,陆小凤刚来他已经发现。剑光一闪、剑气逼人,叶孤城已使出了成名绝技。 论剑法陆小凤打不过他,一招灵犀一指,却将对方的剑刃夹在手中。 叶孤城的剑不同一般,剑锋长而狭,看来和海南剑派门下用的剑差不多,其实他的剑法却是昆仑真传。这把剑更是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 “白云城主?”陆小凤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开始套交情,叹息道:“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他武功高,性格随性率真,说出的话也动听,这样的朋友谁不喜欢?所以即西门吹雪之后,闲聊了片刻,叶孤城也沦陷了。 叶孤城冰冷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看来他们并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陆小凤好奇道:“他们是谁?” “出卖”他的队友——金九龄和花满楼,此时正站在屋檐下面,冲着他笑。 金九龄诓了陆小凤查案,自己与花满楼先来到王府,途中还去看望了瞎眼的江重威,给对方送温暖。 陆小凤夜探王府,连地图都搞到手,却不知道王府的新任总管就是金九龄。这下知道了,就要对方带他在王府走动。 金九龄告诫道:“南王府里,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只有一处去不得。”他说着指了指方向道:“看到没有?那是小王爷的住处,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如今他得了重病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去打搅!” 陆小凤满口答应,心思却早就飘过去,越是不能去的地方,越藏了很多秘密,他越是好奇。等到查完线索,陆小凤假意与众人告别,没离开几步,就趁着夜色漆黑,偷偷潜入金九龄所指的住所。 他才刚到院中,一道人影呼啸而来。剑光一闪,招式凌厉非凡,这次不是叶孤城,出招的却是个绝世高手!小小的南王府,竟然能容纳这么多高人! 陆小凤与对方争斗,伸出手去,两根手指夹住对方宝剑。就听见那人道:“灵犀一指?又是你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对方声音耳熟,剑刃上突然传来澎湃真气,陆小凤指尖被对方内力震得发麻,两指一松,丢下对方的剑,就退到了安全处。 借着月光,陆小凤看清了对手。 “原来是你呀!”陆小凤认出了魏子云,诧异道,“一别多日,仁兄武功大进!莫不成有什么奇遇?恭喜恭喜!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里面的人……” 世子房中的灯,突然大亮,里面的人出声笑道:“陆小凤,还不进来?” 第30章 预留后路 魏子云听了主子的话,宝剑入鞘,复杂地看了陆小凤一眼,让开路道:“陆公子,请!” 再次面对陆小凤,魏子云心中产生了一丝激动。终于不负皇恩,没再被陆小凤夹住剑!他终于不用担心被皇上嫌弃了tat 陆小凤待在原地没动,摸着新长出的漂亮胡须,打量魏子云一番道:“仔细一看,你怎么又换了张脸?”说着去看他手中的剑。 成名高手的武器不会轻易更换,魏子云只变更了剑鞘和剑穗作为掩饰,被陆小凤看得心虚。他绷着脸,将身子侧过去,挡住了陆小凤探究的视线,催促道:“别磨磨蹭蹭,快进去!” 陆小凤冲他一笑,往房中走去。他的步伐稳重,每一步都厚实踏在地上。旁人这样走路尚且算正常,陆小凤这么欢脱的一个人,如今走起来就显得心有疑云,步步谨慎。 皇上心情正好,难得有雅兴邀人夜谈,陆小凤居然不识好歹!要不是看他虽走得满腹心事,步伐却不慢,魏子云都要忍不住在背后踹对方一脚,让他快点滚进去!发挥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称号作用,令皇上开怀。 南王府之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凶险万分,还有武功已达到颠峰的剑圣叶孤城在王府中坐镇。这些日子皇上怎么想的,魏子云看不出来,对方一向高深莫测。反正他自己在压力下,最近头发都多掉了好几根。 王府虽大,从院中到小王爷房间的距离却不远,就算再远,一会儿工夫也该走完了。陆小凤进了房间,只见与自己相交数次的酒友朱鸿,正坐在床榻上,随意披了件大氅,隐约露出里面素白的亵衣。 床两侧垂下的幔帐,遮挡了陆小凤的视线,让他看不到里面的风光,陆小凤不及探究榻上是不是藏了个绝色佳人,或者夺命的开锋宝剑,就听见屋主人调笑道:“陆小凤怎么这般磨蹭?让我好等!外面风大,快些把门关上。” 烛台里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照得整个房间都忽明忽暗。夜风的确极凉,吹得人起鸡皮疙瘩。陆小凤转身将门紧,再回过头来,对方手里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一坛未开封的酒。 一拍开泥封,酒香就钻进了陆小凤的鼻子里,他看得眼都直了。 朱见深摇摇头道:“都怪我,若早点把酒拿出来,说要请你喝,陆小凤哪里还会走得比乌龟慢?” 陆小凤瞪着酒坛子,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提防,他吃惊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难不成你抱着酒坛子睡觉?” 他进来时,房中一目了然,没有藏酒的地方,除了被幔帐挡住的床榻。 朱见深笑道:“我听说陆小凤来了,赶紧护好我这一坛子好酒,连睡觉都不敢让它离了我的视线。” 陆小凤曾去万梅山庄,偷挖过西门吹雪埋在梅花树下的美酒,却没想到劣迹会传播这么远,连对方都知道。恐怕只是对方故意挤兑他的话吧?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道:“那你见了我,怎么又主动拿出来?” 朱见深道:“因为我见到陆小凤,才觉得与其藏匿,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喝掉,就再也不会为它烦恼了。” 这一句似乎话中有话,陆小凤艰难地将目光从酒坛子上移开道:“京城一见,我就猜测你必然身份显贵,却想不到你是南王世子。” 朱见深道:“这里没有南王世子,只有朱鸿!” 他说着捧起酒坛,美酒如一股清泉倾泻而下,被他豪饮入喉。待他饮罢,以袖子擦了擦嘴,将酒坛子抛向陆小凤。 陆小凤早就垂涎,等着对方投喂。他稳稳接住美酒就往嘴里灌,狠狠喝了一通,才放下酒坛子,浑身都被酒气烘得暖洋洋,快活似神仙道:“好酒!” “自然是好酒。”朱见深沉吟道,“酒能解千愁,今晚一醉方休!” 陆小凤忍痛推辞:“我不能醉!若醉了,眼花脚软,就翻不出王府的红墙!” 朱见深嗤笑:“陆小凤,我看你已经醉了!你是我的客人,要出王府就从大门出去,还用得着翻墙吗?今晚我们对饮,你若是醉得起不来,睡在这儿也无妨,王府多得是房间。” 酒是好酒,多喝几坛都无妨,可喝酒人若是心情不对,酒也会变味。陆小凤开口道:“这次见面,你似乎有心事。” 他说完自己摇了摇头,南王宝库被人搬空,王府中谁没有心事?不过陆小凤还有个疑问,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不如直接说出来。 “今天我到了王府,有人告诉我,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只有一处去不得,就是你的院子。”陆小凤说着仔细打量对方一番,疑惑道:“我见你面色红润,气血旺盛,不像是身体抱恙,怎么别人说你得了重病需要静养,不见外人?” 朱见深慵懒一笑道:“我不重病?怎么偷偷溜出去,又怎么能遇见你陆小凤?” 陆小凤诧异:“竟是这个原因?” 朱见深摇摇头,“偷溜出去是真,不过……”他顿了顿低下声音道,“这病的确是不治之症。王爷说小王爷病了,小王爷自然得病。” 这话说的古怪,小王爷不称对方是父王,可见对此事很不满。 陆小凤突然想起一个在外听到的传闻:南王在大街上掳了一位绝色美人,捧在手心里宠爱到了极致,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难不成那美貌的女子,看王爷唯一的嫡子不顺眼,为将来自己的儿子铺路,竟从现在就开始打起了小王爷的主意,要他挪出位子? 南王得了娇妻,被美色所诱,做出色令智昏的事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陆小凤面露忧色道:“莫非是因为南王妃?” 朱见深摇摇头,似乎不愿再说,夺了陆小凤手里的酒坛子,自己独饮了一口。 半响之后,他才幽幽道:“陆小凤,别人常说世间只有亲人最可信,但若是身处在皇家,是不是就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了?” “朱鸿——”陆小凤担忧道,夺下对方手里的酒,自己喝了起来,“你邀我同饮,光顾着自己喝,我陆小凤可不答应!” “给你给你——都给你……”朱见深似乎真的醉了,有心事的人,特别容易喝醉。 他将酒坛塞进陆小凤怀里,哈哈笑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能猜到别人的心思?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图谋的哪里是这么简单?” 陆小凤哄道:“好好好,我是个自作聪明的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了吧?” 朱见深嘴角上翘,点点头:“所以你要记好了。若是小王爷哪一天突然没了,你听见任何的消息,也不要感到意外。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又会突然冒出来去找你,你可千万不要太惊讶。” 第31章 留下侍寝 他一番言语,让陆小凤脑补停不下来,以为对方被南王妃逼得过不下去,心中起了诈死的心思。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朱见深说这番话,实则在给陆小凤打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南王为谋反大罪满门抄斩,陆小凤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不认为陆小凤这种正直好青年会去劫法场,但万一买通哪个见钱眼开的狱卒,临行前进天牢见小王爷最后一面,也不无可能。难道他还得去牢房里,与对方再演一出离别戏?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南王世子这个马甲,在江湖上行走,比皇上身份来得方便,朱见深没打算用过就丢。 陆小凤为自己这位朋友的遭遇难过,但他再好管闲事,也管不了别人的家事。只得笑盈盈的拍拍胸口保证道:“我若听到你什么消息,一定不会惊讶。你若哪天突然冒出来找我,下回见了面,我肯定请你喝好酒!” 朱见深笑道:“能让陆小凤这个酒鬼,请我喝酒,我已经无憾了。” 他说着去抢酒坛子。陆小凤哪里肯给?已经醉的人,还要借酒消愁,陆小凤怎么可能继续让他喝了伤身?而且这么好的酒用来解愁,陆小凤都替对方肉疼,简直比割自己的肉还让他难受。 陆小凤将酒坛子护在怀里,连躲带闪,避开了朱见深伸来的手。几次夺不过来,朱见深也就不再抢了。他摇摇晃晃努力坐稳身子,最后还是往旁边一歪,要不是陆小凤伸手扶住他,肯定已经撞在床柱上。 陆小凤摇摇头道:“你的酒量不如我,就不要逞强了!” 朱见深倚在床头,笑道;“那可不一定。” 陆小凤如今腾出一只手来扶他,又靠这么近。这下不用抢,朱见深已经从对方怀里,轻易取回了酒坛子,笑得说不出的狡黠。 他喝醉后的这点小聪明表现,让陆小凤哭笑不得。不过醉了就是醉了,见朱见深举起酒坛子又要喝,陆小凤赶紧夺回来,往自己嘴里灌。 “你慢点喝!”朱见深道。他越这么说,陆小凤喝得越急。咕嘟咕嘟不带停顿,一口气将坛中美酒喝个精光,竟一点都不打算给对方剩下。 朱见深痛心疾首道:“陆小凤,你怎么全给喝了?”语气说不出的无奈和气恼。 陆小凤没注意到对方说的急切,却根本没打算动手来抢,若真要借酒消愁,哪里是这幅从容淡定模样,早就跟他翻脸了! 他放下空酒坛,打了个酒嗝,惬意道:“主人家请我喝酒,我若不喝干净,岂不是太对不起——嗝!这酒……这酒真是美……”陆小凤说着,眼前变得迷糊,忽而紧紧抓住朱见深的手臂,郑重道:“朱鸿!你坐稳了——” “我没有动。”朱见深勾起嘴角,伸出五指,在对方面前摇了摇,“陆小凤,难道你竟已经醉了?你的酒量不如我,就不要逞强了!”将对方的那句话悉数奉还。 朱见深这坛子酒,加的丹药分量重,药效极强,能很好的改善体质,不过后劲也极大。陆小凤一下子喝了这么多,就算酒量再好,也已经两眼发直,醉得分不出东南西北。 听了朱见深的话,陆小凤闭上眼睛就倒下来,果然不再逞强。 他原本还去扶朱见深,担心对方醉倒,如今自己却喝醉了,直往对方怀里钻。情景一下子调换,朱见深只好楼住对方,防止陆小凤滚到地上,叫魏子云赶紧进来。 魏子云一进屋,就瞧见陆小凤与皇上凑得极近,不由心中一惊,低呼道:“放肆!” 他心急火燎赶上前去拉对方,谁知道陆小凤醉眼朦胧,伸手摩挲了一番,摸到他脸上。陆小凤摸就摸,还皱着眉呢喃道:“怎么这么糙?” 魏子云目瞪口呆道:“他他他——陆小凤太放肆了!他这是在干什么?” 朱见深哈哈大笑道:“江湖上传闻,陆小凤有个毛病,他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说罢盯着魏子云易容后依旧是中年男的脸,嘴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 魏子云被皇上调侃,只有苦笑的份,只要皇上高兴就好。他心想上回在珠光宝气阁时,陆小凤还不一样睡?江湖上谁没有一点装逼的传闻?就连他也……咳咳,算了往事不说也罢。 陆小凤摸了一下魏子云的脸就放手,半响之后才思考道:“你不是朱鸿。” “我当然不是!”魏子云叹气。见陆小凤重新找准目标,又要对皇上动手动脚,他眼疾手快,反剪对方的双手,将陆小凤拖到一边。 “大胆陆小凤!”胆敢在皇上面前放肆,魏子云对付这种江湖浪荡子绝不手软!不过他看算出来了,陆小凤果真醉得不轻,不然不会被人轻易制住! 陆小凤靠好管闲事、朋友遍天下出名,但对方武功到底如何,真正了解的人甚少,恐怕只有交手之后才会明白。魏子云就为此深有体会,江湖人大大低估了对方的身手。可大概是酒劲上来了,陆小凤不但乖乖就擒,还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对方这么放肆,皇上却依旧在笑,陆小凤果然是皇上的开心果。魏子云虽很想把对方直接丢出去,但怎么处置陆小凤,还得先请示皇上。他恭敬问道:“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朱见深低头瞧着陆小凤的睡容,愉悦道:“我看陆小凤这下是翻不出王府的红墙。你在院中找个舒适些的房间,将他安置一晚吧。” 魏子云道:“是。主子,醒酒汤已经备好,属下已经去叫人盛来。” 朱见深摇了摇头:“不用,给陆小凤备着,你看我像喝醉了吗?” 魏子云壮起胆子,仰头去看,朱见深眼中哪里还有半点醉意?莫名同情起陆小凤来。 朱见深拢紧身上的大氅,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月光倾泻而下,在他脸上渡了一层辉光:“明晚就是月圆之夜?” 魏子云答:“回主子话,正是。” 陆小凤垂着脑袋,靠在魏子云身上,睡得极不舒服呜咽了一声。朱见深停下话,挥了挥手道:“带他下去休息吧。” “是!” “不……不走。”陆小凤在梦中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呢喃道,“我……还能再喝,我不走——” 不等皇上反应,魏子云麻利的将陆小凤弄出屋子。夜已深,得快点找个房间安置,免得打扰皇上休息。 不走?由不得陆小凤!难不成他还想留下来侍寝? 做梦! 第32章 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朱见深独自走在路上,身边无一人相伴。这还是他来南王府后,第一次出门。 商铺都已经打烊了,灯笼投下的阴影鬼影幢幢,明明大街上死一般的寂静,他却走的兴致勃勃,仿佛置身热闹的集市中,在凄凉朦胧的月光下,格外瘆的慌。 城西的西园,是一个大花园,夜风袭来了阵阵花香。连理树和高大的红木棉,在浓雾半掩的月光,投下一道道长长的诡橘黑影。 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缓缓了出来,她一身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整个人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重负,被看不见的大石头压得身子弯曲,好似腰要从中间压断。 这是个极年迈的老太婆,满脸深深的皱纹,如一道道沟壑。看来就像张揉成一团又展开的棉纸。朱见深猜想,这块易容面具的做法,大概也就如上述所见粗糙的手法。 她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声嘶力竭叫卖道:“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这嘶哑凄凉的叫卖声,配合对方的卖相,简直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直触人心最柔软的角落。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这一瞬间产生的同情心? 朱见深停下脚步,关切道:“大娘,生意可好?这么晚还出来卖呀?” 老太婆借着月色,看清了朱见深的脸。她似乎在笑,满脸褶子,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来。她用嘶哑的嗓子答道:“回这位公子的话。小老太今天生意好,这一篮子糖炒栗子都已经卖完了。” 她刻意加重了“糖炒栗子”的读音,就算是个老太婆,也不能容忍对方口误,将她说成好似站街的流莺。 朱见深却仍然没察觉自己的病句,好奇道:“既然卖完了,你刚才为何还要叫卖?” 他说着去揭对方盖在竹篮上的棉布,一个老太婆当然没有年轻人手快。只站在原地,任由他出手,满满一篮子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就从棉布下露了出来,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果然是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朱见深细嗅道,“你这个老太婆做生意不老实,既然卖完了,这一篮子又是什么?” 老太婆弯曲着腰,眼眸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这一竹篮糖炒栗子,起码几十斤,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拎了一路都没换过手。 她如同寻常小本生意人,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道:“这一篮子是别人定下的,正准备要去送。小老太年纪大,记不起事。刚才见到有人习惯喊了一嗓子。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 朱见深却不肯被随意打发,坚持道:“你喊一嗓子,勾起了我的馋瘾。你的糖炒栗子我全包了,连篮子一起留下!” 朱见深掏出一块金元宝,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若真是个做生意的老太婆,被这么一大块银子晃花了眼,必然肯答应。大不了回去再炒一竹篮送去。 但她的糖炒栗子,一颗就可以毒死三十个人,这块金元宝连买毒药的钱都不够。更何况熊婆婆虽然喜欢在月圆之夜,毒死无辜的路人取乐,却不敢对眼前人出手。 她苦笑道:“小王爷何苦为难我老人家?” 原来她竟是知道南王世子的长相。难怪不肯卖他。 红鞋子组织的老巢在这座城里,毒死南王唯一嫡子,她也别想在城里混下去了。 朱见深挑眉道:“你知道我是谁,还不肯卖我糖炒栗子,好大的胆子!既然不愿意连篮子留下,你也给我留下吧。”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男人都心知肚明的坏。这么一个老太婆,他竟也下手去调戏。 老太婆笑出声,这次不是沙哑的嗓音,反而动听的很:“小王爷是看上了我的糖炒栗子,还是我的人?” 她不再装下去,因为她明白了,对方那一声“大娘”就已经点明了她的身份。 朱见深戏谑道:“自然是你的人。听闻公孙大娘长得倾国倾城,本座特来一睹芳容。公孙姑娘何不揭开这丑陋的面具,让我一饱眼福?” 老太婆只是笑,却不动手,她竟这般吝啬自己的容貌,不愿被旁人窥见。 朱见深叹息道:“公孙姑娘可是容貌有损?” 公孙兰变了脸色:“小王爷为何有此一说?” 朱见深歉意道:“前段时间,我无意对一个老相好透露倾慕于你,没想到她竟吃醋,说非要去见识一下,比较谁更漂亮,她有来找过你吗?” “她竟然是小王爷的相好?”老太婆的脸扭曲了,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前段时间,有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来找她。她打不过对方,被点了穴道,足足围看了一个时辰。 期间那疯女人,对着她的脸,又捏又摸,确认没有易容,才哈哈大笑离开。走就走,还留下一句“长得不过如此”,气得她砸碎一屋子的东西。 公孙兰自负美貌,经过此事,玻璃心碎了一地,补都不补回来。 女人都有好胜心,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卖糖炒栗子的老太婆直起腰,揭开面具,露出她美丽的容颜。她原本仿佛要压断的腰,如今也是两手可握,细腰如蜂,竟是无一处不美。 公孙兰问道:“我的容貌,比起小王爷的相好如何?” 朱见深借着月色仔细打量对方,有道是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格外赏心悦目。他却长长叹息道:“原来她已经找过你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公孙兰道:“我只知道,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朱见深道:“她至少不会随意杀人,你却连不认识的路人都杀,只因为每到月圆的时候,你就想杀人!你比她还恶毒。” 公孙兰冷笑道:“她是你的老相好,原来你今天不是来一睹芳容,而是来羞辱我!” 朱见深摇摇头:“我不是来羞辱你,而是来关心你。我那个老相好叫石观音,她见不得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若谁比她美,她就要杀对方,或者毁了对方的脸。” 公孙兰失声道:“她竟然是石观音?你……你真是来关心我的?” 朱见深颌首:“我的确是来关心你有没有事。”他的语气却透出说不出的失望。 “公孙兰,你怎么就不能长得美一点呢?真让人操心呀。” “……” 第33章 何必当初 公孙兰无语,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质疑美貌,不,是第二次!这种心情难以形容。石观音那女魔头,来找她比容貌,她居然还能安然无恙,这对一个绝世美女来说,不能更打脸了! 公孙兰幽怨道:“我与小王爷素不相识,也无恩怨,小王爷为什么要害我?” 如果对方不在石观音面前提起她,根本不会出这一堆糟心事。她不相信对方倾慕她,倾慕到盼她死或者毁容。如今又讽刺她不够美,这意思是要跟她继续死磕下去? 美人泫然若泣,最让人心软,不过朱见深是个正直善良的好青年,从小就知道要跟恶势力做斗争,只是冷眼看对方做戏,丝毫不动容。 别人看到公孙兰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他看到的却是一颗丑陋的内心。如此丑恶之人,不配活在世上。 红鞋子组织就是一群中二病晚期的白富美,心狠手辣到处收保护费,劫富济贫,济得还是自己的贫,这种组织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存在下来的价值,公孙大娘更是不配叫这个称呼,简直是侮辱了前人! 朱见深道:“我虽与你素不相识,但我这个人向来有正义感。熊婆婆、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还要我说下去吗?还未见到你时,我就在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偏偏还自命不凡,非要叫公孙大娘,多大的脸?你怎么好意思的?” 公孙兰愠怒道:“是蛇王那老东西说的?” 对她多重身份都了如指掌,能一一道来,定然是城里的地头蛇。同行是冤家。她今年保护费多收了,对方就得到少。 南王府刚失窃,小王爷就找上门,难道是怀疑绣花大盗跟她的红鞋子组织有关系?公孙兰毕竟是组织的首领,想的也复杂,有八妹薛冰提供的情报,知道犯案现场留有绣了黑牡丹的红绸缎,这分明是想要栽赃陷害她。 公孙兰这么一想,压下怒气,微笑道:“不错,这些都是我。他一定还告诉你,我穿了双红鞋子。” 她说着露出藏在灰布长裙里的一双脚,脚上是一双色彩鲜艳的绣花红鞋子。鞋面上绣的不是鸳鸯,而是只绿眼睛的猫头鹰,式样透出古怪邪气。 公孙兰笑语嫣然道:“小王爷,我这双鞋好看吗?” 朱见深摇头道,不解风情道:“还请公孙姑娘别叫我小王爷了。” 公孙兰柔声道:“不叫你小王爷,该叫你什么?” 朱见深冷笑道:“公孙姑娘有眼无珠,要眼睛何用?叫什么也别叫小王爷那短命鬼!” 公孙兰脸色微变,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迟疑道:“莫非我认错了人?你是谁?怎么能叫小王爷短命鬼!” 朱见深道:“他不但是个短命鬼,还是个死鬼。因为他已经死了。” 公孙兰惊呼:“小王爷怎么会死?” 朱见深答道:“因为他要得太多,我又不想给他,于是他只有死了。” 公孙兰终于脸色大变:“你是绣花大盗!” 朱见深诧异道:“我怎么就成了绣花大盗?” 公孙兰冷笑道:“因为你要我的眼睛。” 朱见深摇头道:“我不要你的眼睛,我要你的命。” “就看你有没这本事!”公孙兰亮出了她的武器,先下手为强,朝朱见深攻去! 她一双短剑,锋长一尺七寸,剑柄上系着红绸。红缎带动短剑,远比用手更灵活,招式的变化之快,更令人无法思议。随着公孙兰的舞动,木叶被森寒的剑气所摧,纷纷落下,转瞬间已被剑光绞碎。 公孙兰的剑光如惊虹掣电,连明月的光辉也被夺了颜色,曼华绝伦的舞姿当中暗藏种种玄机,若是一个不小心陷入这美丽的剑网,会只能等着沦陷吧。 公孙兰的剑舞绝艺,虽已登堂入室,朱见深却不但躲过了这一道道美丽炫目的杀机,还有闲情鼓掌吟诗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还没将杜甫的诗吟完,公孙兰已经停下来,知道打不过他,转身就跑。 她轻功卓越,人如燕子轻易飞掠上半空,却被朱见深硬生生抓住了肩膀,重新按回地面。 朱见深笑道:“公孙兰,我还没吟完,你怎么就跑了?你这剑舞虽美,比起七秀坊弟子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太让我失望了。” “七秀坊是什么组织?” “是有上万妹子和人妖同时在线的门派,说了你也不懂。” 公孙兰泣道:“我却懂得你今天是来杀我的。” “聪明!” 这是朱见深第一次夸对方,却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公孙兰没有以后了。他轻轻剥开一颗糖炒栗子,塞进对方嘴里道:“卖了这么多年糖炒栗子,你自己都没尝过糖炒栗子的味道,岂不是很可怜?” 公孙兰弯腰干呕,一颗能毒死三十人的糖炒栗子,就算吐出来也没用。她嘴角喷出白沫,颤抖去掏怀中解药,朱见深却先一步将那只小药瓶,从她手里掰开。 公孙兰瞪大眼睛,嘴中白沫变成了红的,最终化为一股血水喷了出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见深摇摇头,叹息道。 公孙兰倒在地上,失去呼吸,胸口不再起伏。凄凉的夜风吹过,她美丽的脸,被一张揉成一团,又展开棉纸似的面具,重新覆盖。 直到看着她断气,朱见深才离开,独自走在路上,就跟他来时一样。明明大街上死一般的寂静,他却走的兴致勃勃,仿佛置身热闹的集市中。 一张纸从他手中落下,飘到了公孙兰的红鞋子下,扎根不动了,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却不再是一句话,而是一整个版面: 《人间惨剧——七旬老妪横死街头》 《一个栗子控怎么面对满是毒药的栗子》 《绝代佳人易容改面,深夜卖毒糖炒栗子为哪般》 《我那苦命的大姐,红鞋子为你撑起一片晴天》 《一份糖炒栗子背后,隐藏了多少恩怨情仇?红尘中谁来接过她的未了情缘》 欢迎收看《大明晚报》(创刊号) ——署名:红领巾。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铂金以500时速完成了三更,不要嫌弃少!tat 第34章 心情明媚 陆小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被褥很松软,让他躺着就不想起来,房间摆设却陌生,奢华中可窥不俗底蕴。房中点着安神的熏香,云雾氤氲给房中增添了暖意,这一觉他睡得极香。 陆小凤回忆起脑海中最后一幕,是同朱鸿抢酒喝,绷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摇了摇头,自己竟喝了一坛酒就醉了,那酒的后劲真强,不过回忆起滋味来,依旧意犹未尽,勾起了他的馋瘾。 陆小凤正回味着,肚子咕咕抗议起来。昨夜有酒无菜,如今已经饥肠辘辘感到了饿。陆小凤只能从温暖舒服的大床上,不情不愿爬起来去找吃的。 “陆公子醒来?”他还没出门,外面侍从听见房中有动静,轻轻推门而入。一见对方的打扮,陆小凤就知道自己还在南王府中,原来是被留宿了一晚。 不一会儿,另有侍从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待陆小凤洗漱完毕,将自己收拾干净,两人已悄然退下。桌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魏子云正站在窗口。 天只有蒙蒙亮,从窗外透进来微弱阳光,陆小凤却觉得睡得很饱,浑身都是劲,完全没有宿醉的不适感。不过他还是端起醒酒汤,喝了个精光,不辜负对方的好意。 醒酒汤的滋味并不好,又酸又涩还带着苦味,陆小凤皱着眉喝完,将空碗放在桌上道:“谢谢你的醒酒汤,有吃的吗?我都快饿坏了。” 魏子云转过身,看着他道:“陆公子当然会饿,这醒酒汤温了八、九个时辰,你再不起来天都黑了。” 陆小凤一怔,难怪天色这么暗,原来现在不是早上,已经到了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摸着自己的漂亮胡须,讪讪道:“我睡了一天?怪不得神清气爽!” 魏子云沉声道:“不止神清气爽,还能武功大进——主子说那酒功效独特,让你不必惊慌疑惑。” 陆小凤运动内力,果然澎湃有力,功力大增。他暗暗咋舌,没想到那酒的功效如此神奇。想到昨晚他从朱鸿手里抢来酒坛子,一滴都没给对方留,自己喝得一干二净,陆小凤突然觉得没脸见对方了。 他若是知道这酒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绝对不会贪杯。 魏子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道:“主子说这酒虽然珍贵,却不止这一坛,让你不必放在心上。他知道你在追查绣花大盗的线索,怕你有危险,才特将自己的珍藏的美酒拿出来给你。” 陆小凤闻言更是动容,也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并不是谦虚客套。因为再次见到魏子云,对方也脱胎换骨,武功大进,恐怕跟这酒脱不了关系。 陆小凤慎重道:“这次的对手,是不是很难对付?朱鸿他知道点什么?” 魏子云皱眉道:“就算知道什么,主子也不会说,陆小凤你也不必问他。这件事远远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在我看来,最好是什么都别管。可是主子知道你好管闲事,越不让你做的事你越来劲,知道劝不住你,干脆随你去,只是可惜了这酒。” 陆小凤苦笑,他的倔脾气,对方原来已经摸得清清楚楚,这份情谊难以回报。他诚心诚意道:“朱鸿待我这般好,我已视他为知己,以后定要好好对他!” 魏子云嘴抿成了一条线:“这种话,以后别提。你若对他好,他才会真的苦恼。” 陆小凤诧异,盯着对方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难道南王府的形势,已经严峻到这地步?对方连掺和都不愿让他掺和进来? 魏子云脸色不变道:“是我的意思,主子虽然什么都没说,我却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给他造成困扰。” 陆小凤苦笑,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他原本还想去会一会南王妃,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南王迷惑的连亲儿子都下毒手,这下彻底打消了念头。 陆小凤保证道:“我只追查绣花大盗,不去管其他闲事,请他放心。也替我谢谢你家主子,下次见面我请他喝好酒,我陆小凤还欠他一个人情。” 魏子云眸子中闪过一道疑惑,却被很快掩饰住。他只是要警告对方,喝酒归喝酒,别喝醉了发酒疯,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主子也会困扰的。对方到底误会了什么? 魏子云虽然想不明白,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你的话,我会转告。喝酒归喝酒,别再像昨天一样。” 陆小凤点点头,抢光了朱鸿的绝世美酒,一次就够他羞愧了。 他直言不吐不快道:“这次见面,你似乎对我抱有很大成见,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昨晚的酒?” 魏子云冷哼:“你昨晚喝醉了,摸了我的脸。” 陆小凤大惊失色:“……我不记得了!” 魏子云继续道:“那你也肯定不记得,昨晚你非要留在主子房间过夜,赖着不走?” 皇上睡觉陆小凤要留下来,这么不识趣的人,魏子云当然没好眼色看。 “……”陆小凤这下明白,为什么对方抱有恶意,把醒酒汤煮得苦涩难喝了。他尴尬道:“我是真不记得了!” 魏子云却不肯放过对方,冷笑道:“听闻陆小凤有个坏毛病,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 “这——”陆小凤承认道,“的确是有段时间……” 魏子云打断对方的话,幽幽道:“陆公子昨晚喝醉,将谁当成了女人?昨晚动手动脚,老夫姿色还能入你的眼吗?” 不等魏子云嘲讽完,陆小凤打开窗户,落荒而逃。 陆小凤运起轻功,飞也似的离开世子的院子,仿佛后面有个看不见的妖怪在追他。他喝了御酒,丹药都被身体吸收,一瞬间就跑的没了踪影,连几个大内高手听见动静去追,都没追上。 不过见是陆小凤,他们也没用全力去追。追跟了一段路,就返回向皇上禀告,陆公子已经离开了。 朱见深颌首,表示知道了。他将所有线索引到石观音身上,怕陆小凤吃亏,才增强了对方的实力,这下陆小凤打不过对方,至少可以跑。 陆小凤跑出世子的院子,却没有出王府,而是顺路去了花满楼的住处,蹭吃蹭喝。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能记住别人的脚步声和语调,除非对方刻意隐瞒。 一听见陆小凤来了,他微笑道:“陆小凤,你为什么这么慌乱,难道叶孤城在后面追你?” 陆小凤喘了一会儿粗气,总算恢复了元气,心有余悸道:“不是白云城主,却也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昨天我没出王府,而是在小王爷那里住了一晚上。” 花满楼道:“金九龄昨晚告诉,南王府里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只有一处去不得。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如今他得了重病需要静养,不让人打搅。” 陆小凤长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去打扰病人静养,被高手追纯属自找。不过我昨晚收获不小!你猜猜我见到了谁?” 他故意卖关子,话只说一半,等着花满楼问他。 花满楼微笑道:“你已经告诉我了,你见到一个高手。这高手还是你我都认识的人,不然不会让我猜。” 陆小凤坦白道:“不瞒你说。我遇见的人,的确我们都认识,还记得在珠光宝气阁时候,请我们喝酒的朱鸿吗?我遇见了他,还有他手下的高手。原来朱鸿就是南王世子!” 花满楼道:“你我都早已知道他身份不凡。他是南王世子,依旧是朱鸿,对你我而言并没有区别。你不去找他讨酒喝,为什么跑这么快?难道你将他的酒都喝完了,惹他生气了?” 陆小凤摇摇头,他虽然嗜酒,却知道分寸,当初去挖西门吹雪的梅花酒,也给对方留了很多。这次无意中喝完,也是因为担心对方借酒消愁伤了身体。 陆小凤道:“我把他的酒全喝了,这倒是真的,一直醉到现在才醒。不过我跑这么快,却不是因为他,而是他手下的高手。” 花满楼微笑道:“你做了什么?” 陆小凤伤心道:“我昨晚喝醉了,摸了他的脸。” 花满楼:“……”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又在想,我是活该了。”陆小凤伤心道,“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你用过晚饭没有?” 花满楼:“……” 就算这么“伤心”,陆小凤依然吃光了一碟松子鸡米、一碟酱爆青蟹、一碟凉拌鹅掌、一碟干蒸火方,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菜。 等吃撑了肚子,陆小凤才反应过来,问道:“我告诉你朱鸿是南王世子,你为什么好似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关心他的是否真的抱恙,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花满楼微笑道:“他说很钦佩我,一定要留我在这里住几天,虽不方便露面,却派人送了我一坛酒。我一喝那酒,就猜到是他。” 陆小凤突然有种淡淡的忧伤。 他问道:“朱鸿送酒给你,还说过什么?” 花满楼笑道:“他说送给陆小凤的一坛酒,他先保管着,因为知道你会去找他。” 陆小凤的心情一瞬间又明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几位红领巾!么么哒 读者“疯车车”,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听,海在哭泣”,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沙砾”,灌溉营养液 +1 詹棵棵扔了一个手榴弹 计都扔了一个地雷 路过滴小酱油扔了一个地雷 joycelvyi扔了一个地雷 小小东邪小小扔了一个地雷 小小东邪小小扔了一个地雷 包子吃包子扔了一个地雷 小拓扔了一个地雷 作者在我身下喘扔了一个地雷 猫紫扔了一个地雷 猫紫扔了一个地雷 路过滴小酱油扔了一个地雷 詹棵棵扔了一个地雷 詹棵棵扔了一个地雷 耽冰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白糖蒸馍扔了一个地雷 爱喝可乐的猫扔了一个地雷 第35章 恶有恶报 陆小凤心情一好,干活也有力气,出了王府,他就去黑街找蛇王打听情报。 上次他来找蛇王,是为了南王府的地形图,蛇王只花了一天就给他搞到手。这次陆小凤是为了另一条线索,绣花大盗留下绣有黑牡丹的红绸缎,大小是用来做鞋面的,他想问江湖上什么样的人会穿红绣花鞋? 蛇王手下有三千条市井好汉,要打听城里的一件事,很容易就会有眉目,不过对死敌太过了解,不需要打听,蛇王已经开口道:“公孙大娘,她是我见过最狠毒最美的女人,也是红鞋子组织的首领,素爱穿一双新娘子那般的绣花红鞋子。” 这线索一听名字就对上号。陆小凤开口问:“我去什么地方能找到公孙大娘?” 蛇王躺在铺着层虎皮的软榻上,年迈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明天白天,我让手下兄弟带你去!” 一晚上的时间很容易过去,也能发生很多事,陆小凤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次见到蛇王,陆小凤看见对方在笑,虽然这个当地的地头蛇,招待他的时候,总是热情好客的爽朗大笑,这次流露的笑容却不同寻常。 见到陆小凤,蛇王的笑容就硬是从嘴角消失了,让陆小凤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他问道:“出了什么好事?” 蛇王摇头叹息道:“对我是个好消息,对你却是个坏消息,你见不到活的公孙大娘了。因为昨夜她易容成老太婆,在大街上卖毒糖炒栗子,不幸遇上了红领巾。” “红领巾!”陆小凤失声道,“难道公孙大娘竟然死了?” 蛇王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对方道:“我这有一份手下人抄录的《大明晚报》,是红领巾留在现场的,你看了就会明白。” 陆小凤接过一看,就被标题闪瞎眼,久久无言。半响之后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哭笑不得道:“这红领巾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虽然他断了我的线索,我却期待与他见上一面,一起喝喝美酒。” 蛇王爽朗道:“陆小凤要交朋友,肯定能交到。我也很想知道,见到公孙大娘那张脸,谁还能狠下心肠杀了她?这红领巾说不定不是‘他’而是‘她’。” 陆小凤疑惑道:“何出此言?” 蛇王苦笑:“红鞋子组织不出十个女人,我手下有三千兄弟,却不敢惹她们。除了红鞋子每个成员都武功高强外,还因为她们美丽的容貌。就算是我这个老东西,见到她们也狠不下心肠,尤其是公孙大娘!” 美丽的女人,总有无数仰慕者,就算她只有一个人,却比三千市井好汉还有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的仰慕者到底有多厉害。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坏事做尽,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了她的毒糖炒栗子无辜惨死。我若是红领巾,遇上这种事也要管一管!” 蛇王摇摇头道:“你这么说,是因为没见过她,你见到她的面,就再也生不出这种想法了。好在活的公孙大娘见不到,我的手下兄弟,仍然可以带你去见死的,陆小凤你去不去?” 陆小凤道:“当然要去!” 城里的大街,白天不同晚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行人中,一个非常英俊的锦衣男子,正苦着一张脸,似乎有说不出的烦恼。 他穿着式样最时新的衣服,质料也是最好的,手里拿着一柄价值千金的折扇。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吸引着大姑娘大婶,短短一条街走来,已经有好几个女子红着脸从他身边过去,欲言又止,就差直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了。 “金棉袄,快点走!”小童软糯的声音在前面催促道。 金九龄的表情更加苦,英俊的脸上全是无奈。金棉袄是什么鬼称呼?虽然他当绣花大盗时穿过花棉袄,但这称呼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金棉……” “来了来了!”金九龄飞快赶路,将一个红着脸的小姑娘甩在身后。他及时打断了小童的话,苦涩道:“前辈!我的祖宗呀!你可不可以别再叫?” 小童虽然只有七八岁年龄,脚程却比大人还快,一溜烟又超了他二丈。金九龄只得追了上去,神情中满是不甘。要是被王府下人,看到他们新任总管,不但不威风还像个受气包,肯定以为认错了人。 “我不这么叫,你哪里肯走?”小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道。 “……”金九龄的表情更痛苦了。 他们在大街上兜了两圈,转入条巷子,巷子里只有一个门,是一家大户花园的角门。门上挂着白幡,里面还有隐约哭声,金九龄走到这儿,便再也不肯往前挪一步。 小童催促道:“金九龄,怎么不进去?” 金九龄惊愕道:“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小童道:“反正不是来见你的老相好。” 金九龄的老相好,是红鞋子组织的二当家,这里是红鞋子的老巢!早在小童带他来这条街,金九龄就有所预感,百般不愿跟来。 他们正说着,一声声比门内更加凄凉的哭声由远而近,各种各样打扮的人,相互簇拥着从巷外拐进来,上前重重拍打这户人家的门。 金九龄惊异道:“他们是什么人?” 小童倒像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回答道;“我带你来,是让你看看坏人的下场。” 这群人中不但有普通百姓,还夹杂着武林人。见里面无人应,他们翻墙直接从里面将门闩打开,一股脑挤了进去。小童拽了拽金九龄的衣角,让他把脸蒙上,免得被熟人认出来,发现他在人堆里看热闹。 园子里小桥流水,又是花林,又是荷塘,雅致芬芳,荷塘对面是一座小楼。 小楼的门此时敞开着,里面是一座灵堂,公孙大娘的棺材就停在里面,供几个姐妹吊丧。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几个红鞋子组织的姐妹,都红着眼出来查看,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推开人群哆哆嗦嗦地走出来,嘶哑道:“这家死的可是公孙兰?” “不错!”回答她的,是一个眉梢眼角俱是风情的少妇,正是红鞋子组织的二当家。她手里握着一把亮银弯刀,在刀尖上吹了吹气,斜睨道:“你们是来吊丧的?我怎么看着不像?” 老婆婆眼泪顿时下来了:“杀千刀的,总算是找到了!乡亲们,这就是公孙兰的灵堂,给我砸!” “砸——!”她虽不是什么大人物,说话却一呼百应,只因为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少妇顿时变了脸色,挥起她的弯刀斥道:“你们敢!” 回答她的是一堆臭鸡蛋、烂菜叶子,纷纷投向她。二娘虽武功高强躲过去,表情却狼狈异常。小楼前也顿时一片狼藉。 “还我孙子命来!” “我儿子死得冤呀!” “我嫂子还怀着孩子,一尸两命呀!” “我哥哥和姐姐,都是被糖炒栗子毒死的!” “我是个本分生意人,糖炒栗子卖不出去只能改行了!”说这话的摊贩,抓起一把糖炒栗子,就朝二娘狠狠丢过去。 金九龄扭过去不忍看,倒是小童,往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篓子里,撒了一把铜钱,抓了几颗糖炒栗子开心地剥了起来。 二娘出场太乖张,拉了一手的好仇恨。红鞋子组织里其他的姐妹,纷纷将她拉了回来,换一个人上去打发,免得这些人闹得公孙大娘死了还无法安宁。 薛冰俏生生的走出来,眼睛温柔带有羞涩。她人美,又穿了一身素白,咬了咬嘴唇,红着脸道:“人死恩怨了,我大姐已经没了,希望各位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都先回去吧。等过了头七,安葬了我大姐,各位再来谈了谈赔偿,我们姐妹们会尽微薄之力,补偿大家的。” 人要俏一身孝,薛冰平日就喜欢穿雪白衣服,更是时不时羞涩脸红,惹人怜惜。 人群中一个江湖人走出来,眼中充满仇恨的光:“大家别被她骗了,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江湖上四大名老虎‘冷罗刹’薛冰!当初我只不过喝醉了调笑她几句,她就是用这副楚楚可人的模样,转眼砍下了我的手!” 这人叫孙中,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不过他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 人群中又有人道:“后面那个不是怡情院的花魁欧阳情吗?这婊/子出了名的爱钱!他娘的,她一个红倌,拿了钱还不肯陪睡,当了裱/子还立牌坊!” 又有人道:“这有什么?旁边那个,还是前王府管家江重威的义妹!帮着外人坑兄长!” 有人道:“你们不知道,她其实是江重威的未婚妻,从小订婚的,可惜江重威练得是童子功,不能娶她,没想到因爱生恨呀!” 一堆人唏嘘:“这就难怪了!” 又有人道:“那个梳着两条长辫的少女,别看明眸皓齿,生得漂亮,一样心狠手辣!她前两天上我们街收保护费,平日又不罩着我们,凭什么给她?可我隔壁大牛叔和对门小明家管事的,都被她削掉了鼻子!还好我机灵给银子快呀!” 老婆婆红着眼道:“原来一个个都是毒妇!砸!今天这灵堂一定要砸!” 在场的不光是老百姓,还有吃过亏的江湖人,今天呼朋唤友结伴来寻仇。原本红鞋子组织这些美人,遇上麻烦事,总有人会帮上一帮,这些来的人却各个都身负血仇,只盼着她们倒霉。 一堆臭鸡蛋、烂菜叶子再次不要钱似的砸了过来。薛冰红着眼怯生生的躲来躲去,如同风中残叶。这时候,她突然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熟人,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 “陆小凤!”薛冰表情顿时变了,冷冷喊道,“你躲在人群中,看我这般狼狈,还穿一身大红,是存心来闹场吗?” “……”陆小凤一来就躺枪。 “嘻嘻。”小童把剥好的糖炒栗子,塞进了金九龄嘴里,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 另一头,在房中打坐的朱见深睁开双眼,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魏子云在一旁护法,闻言问道:“皇上为何突然发笑?” 朱见深道:“准备一些下酒菜,今天晚上,陆小凤恐怕又要来找我喝酒消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几位红领巾,谢谢taurus.的手榴弹~ 读者“白开水就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白开水就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小小”,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小青坡村”,灌溉营养液 +1 读者“xiaoshi”,灌溉营养液 +1 詹棵棵扔了一个地雷 半夏扔了一个地雷 浮生一笑扔了一个地雷 taurus.扔了一个手榴弹 xipin扔了一个地雷 换算扔了一个地雷 逗点扔了一个地雷 第36章 冤家易结 公孙大娘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恐怕没想到自己死了还被人从棺材里拉出来。她手段太毒辣,非要去害毫不相干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是江湖恶人听到了她的下场,也会呸一声活该! 金九龄回到王府,浑身发寒,往杯中倒茶,漫了一桌才缓过神,颤抖地喝了一口。 他在小楼前见到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里回放。那小童模样的老怪物,说带他去看坏人的下场,如今他看到了,也想起被他刺瞎眼睛的几十个江湖人。 虽然人在江湖舔刀子度日,早就做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准备,比起其他劫镖者,他没取那些人的性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但金九龄毕竟做了恶,心里总藏着这件事,不断被小童提醒,不断地鞭挞他,每次想起都承受难言的煎熬。 他双手合十,默念佛经。佛语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作恶的人一旦认识了自己的罪行,决心改过,仍可以很快变成好人。 金九龄悔过以往的恶业,放下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著。他念着念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脆响。 他睁眼一看,小童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他对面的高椅上,正剥着糖炒栗子。白嫩的小手剥掉栗子壳,在手上咔地捏碎了玩,剥出的栗子自己却不吃,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金九龄咬着糖炒栗子,顿时什么心境都全消了,哪里还能淡定下去?他早已习惯对方毫无声息到来,见到对方的面,仍然有说不出的恐惧感。 小童坐在高椅上,两条腿悬空晃荡着,漫不经心道:“你对今日见到的事有什么感受?” 金九龄苦笑,今天这一幕让他兔死狐悲,感同身受,早已经受教了。 他喟叹道:“我一直很想忘记我是绣花大盗,可惜做不到。世间若能有一种水,喝了将恩仇全忘记就好了。” 小童道:“有呀,天一神水!喝完血管绽破,全身肿胀,肌肤崩裂,七孔流血!世间一切恩仇就再也不会与你有关系了。” 金九龄喉结耸动,狠狠咽了口津,讪讪道:“我还不想死!也不想和公孙大娘一样死了被人拍手称好。就算非死不可,我也想要死的有价值一些。你带我去的目的,我已经明白了,以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小童凝视他的脸,眨了眨眼道:“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现在明白还不太晚。” 金九龄有时候见对方年幼,总要忍不住生出怀疑,这下却不再怀疑对方是个聪明童子,因为童子说不出这样的道理来。 他喃喃道:“我心中迷茫,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能做什么。” 小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悔意。你请了陆小凤来破案,回王府前,却与花满楼先去看望了江重威。” 金九龄紧绷的脸上,有了柔软的笑意:“花公子是我最敬佩的人,一个目盲之人,却活得比谁都自在,他的笑容充满满足和幸福,不见一丝颓废。我原本很怕去见江重威,也因为有花公子,才有勇气去见他。” 他顿了顿低声道:“见了江重威,我才发现,这一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艰难,如今江重威不再整日沮丧,平静了许多,我对花公子更是感激,心中也平静了许多。” 小童道:“我听说你将江重威,安置进了你新买的一处大庄子里?” 金九龄流露出一丝惶恐,见对方并不在意他的花销,才松了口气道:“是呀!不但有他,还有其他人。我虽治不好他们的眼睛,却可以为他们访遍名医,我想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小童点点头,遗憾道:“我以为你要成立一个全国连锁盲人推拿中心。” 这种想法,他也只是想想罢了。那些江湖人,哪里放得□段? 小童放下糖炒栗子,从高椅上跳下来,缓缓道:“你既然要赎罪,就替我多去给坏人找不痛快吧。” 南王府,依旧是南王府,等小童走了之后,金九龄平复心情,去面见南王。 他将近日追查绣花大盗得到的线索,一一汇报给对方知晓。叶孤城闻讯到场,南王妃姗姗来迟。她仪态高贵,天姿国色,美丽不可方物,长裙曳地,娉婷走到南王身边,与对方平坐。 金九龄不禁垂下了头,不敢平视。若放在以前,他一定心猿意马,自从练了无名心法,他却心如止水,更加能掌握进退。 金九龄光是站在这儿,丝毫不为美色动容的态度,就让南王很满意。不过他带来的消息,却将南王的好感相互抵消了。南王愠怒道:“这公孙大娘死的太不是时候!她倒是死了个干净。” 南王妃嫣然道:“王爷消消气,您不是说,东西一定还在城中吗?听闻公孙大娘是个美人,我看不过如此,心肠这般恶毒,倒是死得好,造福一方百姓!” 南王闻言应声道:“王妃说的极是。她算什么美人?外人没见过你,若是见到我的王妃,就知道什么才叫倾国倾城。” 南王妃眼波流转,盈盈一笑。她本就极美,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令人几乎不能呼吸。南王原本还想说什么,见到她却不由一呆,哪里还记得要说的话。 叶孤城见南王被美色所迷,冰冷的眸子若有所思。发问道:“金九龄,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金九龄沉吟道:“公孙大娘一死,红鞋子组织的线索本已经断了。好在有人见过一个神秘女子,近日曾经在小楼进出过,我细细询问过,连红鞋子组织的成员也不清楚那女子是谁,只知道她生得极美。” 叶孤城冷冷道:“既然有人看见,可有描绘出她的长相?” 金九龄摇摇头:“她脸戴面纱,未曾看到脸。虽未见容貌,风姿却已是极美了。” 叶孤城冷冷道:“那座小楼前,是否有小桥、荷塘?对面是否有一棵浓荫如盖的大银杏树?” 金九龄诧异道:“白云城主以前去过?” 叶孤城冷冷道:“有些眉目。” 他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凝视南王妃,眸子暗流涌动:“她只要再露狐狸尾巴,我就抓住她。” 南王妃薄唇微勾,泛出一丝淡淡的笑。 她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就不是世人又爱又怕的石观音了。 小冤家,果然是冤家。 夜,秋风凄凉,红泥小火垆上温着的美酒,却给房中带来无穷暖意。 酒未饮,酒香却已肆意,让今晚的月色都添了几分醉意。 朱见深坐在房中,下人精心准备的几盘下酒菜,已经上桌,他要等的人却还没有到。朱见深举起银筷,随意夹起一道菜,品尝其中味道,并不刻意等对方的到来。 今晚虽不是十五,月亮依旧很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下一片银辉。 朱见深只吃了一口,就放下银筷。从窗外传来一阵动听的笑,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从窗口一跃而入,滚到了他怀中。 魏子云追过来,斥道:“什么人!” 朱见深挥挥手道:“都退下!” 软香在怀,这前来夜袭的大胆女人,虽蒙着脸,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已是脉脉涟漪,眼波横掠,眼角眉梢风情万种,竟是个罕见的绝世佳人。 朱见深任由女子柔若无骨坐于他怀中,一双皓腕勾住他的脖子,却不曾搭理。像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让女人眸子暗了暗。 “妾身说过,会再来看你的。”女子嗔怪道。她语声无比的优美,不似甜蜜娇媚的撒娇,却有种清雅的魅力:“冤家,知道我要来,还备好了酒菜。妾身舍不得你了怎么办?” 她伸出一只皓腕,去握银筷,这下朱见深总算有了动静,抬眼冷道:“这一桌菜,不是给你准备的。” 女子没被他的态度吓到,笑语嫣然,斜睨他一眼道:“我倒要见见是什么人,能让你等候。此人竟比得上我重要!” 朱见深道:“自然不及你重要,他今晚是否会来,我都不知道。” 女子笑道:“你等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夜色这么美,你这样英俊,我又貌美如花,你等的人来不来,还重要吗?” 朱见深闻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笑道:“的确不重要了。” 女子娇嗔道:“我还以为,你不敢看我一眼。” 朱见深道:“我为什么不敢看你?” 女子芊芊玉指,朝他胸口一点道:“因为你心虚。” 朱见深笑了。他如沐春风一笑,木头疙瘩顿时变成了多情公子。他握住对方的手腕,轻轻摩挲:“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心虚?” 女子被他抓了手,自然无法去握那一对银筷。转而粘过去,更是将整个人都嵌进对方怀里,道:“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她淡淡一笑又道:“我还知道,你不是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六位红领巾~ 读者“落花浅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海蓝微风”,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夜星”,灌溉营养液 +1 我就是猥琐不服咬我啊扔了一个地雷 落飞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换算扔了一个地雷 第37章 互揭身份 晚风拂过,秋意更浓,女人的身体却又软又暖,像一团火炉,烧灼着男人的胸口。 石观音是如罂粟一样的女人,充满了极致的诱惑,也危险到了极致,若是与她太近,一不小心就要被她灼伤了,留下满身的伤痛。 朱见深知道,对方虽笑靥如花,翻起脸来却比翻书还快。她如跗骨的毒药缠上他,是因为她现在看上了他,朱见深却不是第一个被她看上的男人。 被一口揭破了伪装,朱见深脸色不变,摩挲对方皓腕,将那只点在他胸口的芊芊玉指,反复在指尖流连道:“这倒是稀奇了,王妃一直叫我冤家,却不知道我是谁?” 女人淡淡一笑道:“冤家!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冤家!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起别的女人,引得我去见她。现在可好,她死了,我反倒成了可疑之人,被叶孤城盯上了,你说你是不是冤家?” 朱见深嘴角上翘,想起了自己的恶作剧,效果出奇好,能让石观音焦头烂额,他油然觉得自己又英俊了! 他长叹一声,惋惜道:“叶孤城若真盯上你,你哪里能出现在这儿?被白云城主那样的绝世男子盯上,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女人莞尔道:“你们男人才会觉得这是一种荣幸,我被他盯着看上一眼,都想多穿几件衣服御寒。” 可是在朱见深怀里,她衣裳自肩头滑落,露出香肩玉臂,丝毫没有感到冷意。如象牙雕成的美妙*,大胆展现在朱见深面前,不知道的人要是突然撞见了,还以为他们在屋子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见深神念感知整个院子,没发现异样才罢休,不然定会以为对方在算计他,要坑他一回呢。 女人在他怀中悠然道:“叶孤城是一块捂不热的冰。他不好女色,不喝酒,平日里连茶都不饮,只喝毫无味道的白开水。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剑法,竟没有一点消遣。这等无趣的男子,送给我都不要,哪里比得上你?” 要成为一个绝世剑客,叶孤城付出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石观音说对方不好女色,定然是在他面前受挫了,不然哪里会把对方习性摸得这么清楚明白?一个不好女色的男人,自然不吃她那一套。若朱见深也狠心拒绝她,就必定成了像叶孤城一样无趣的男人。 朱见深不是个无趣的男人,他却看不上石观音,也不需要被对方看上。石观音看上的男人,下场都不好,他们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昔日都有一段辉煌的往事,却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成为了卑贱的奴隶们,蓬头褛衣,在沙漠里扫地,整日面对无穷无尽总也扫不完的黄沙。 朱见深道:“叶孤城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你说他盯上你,他现在去哪了?” 石观音吃吃笑道,眼中流动寒光:“你以为我杀了他?” 朱见深摇摇头,捧起她的手,调笑道:“手如柔荑,指如青葱,这双手若是杀了人,就没这般白净了。” 想要杀白云城主,石观音虽然厉害,还做不到全身而退,她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腥味。 女人淡淡一笑道:“他现在呀,正满城追着我跑呢。” 她说起这事,似乎很自豪。 她在这儿,叶孤城追得又是谁?难怪石观音今晚要戴面纱。 朱见深为叶孤城点蜡,哈哈一笑道:“调皮!” 女人在他怀中花枝乱颤,笑得更是风情万种。两人靠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魏子云守在窗口,见他俩旁若无人,默默扭开头,不忍直视。 “冤家!你若早这么对我,也不会让我发现,你不是我那个短命的小冤家。”女人笑了笑道,“不过他一见我笑,眼睛就直了,哪里有这么坐得住?你纵使在看我,抱着我,我却感觉不到你一点的真心。” 朱见深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短命鬼?” 女人笑道:“因为他要做的事,两者只能活一个,他败了只能死,不但他要死,整个王府上下都要出事,你说是不是呀?皇上——” 这声“皇上”叫得酥麻入骨,令人心神俱醉。窗外魏子云脸色一变,握住了剑柄,只等着皇上一声召唤。 朱见深却不叫他,皱眉道:“好好说话,不然我把你的舌头拔了!” 女人语声哽咽:“你看不出我在勾引你?” 朱见深哪里看不出她在装可怜?发笑道:“还真没看出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在我怀中放肆?简直无法法天!” 女子星眸微晕,秀美的眉梢,染上了轻愁:“冤家,为什么相同的脸,你却没有心?都怪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见到你的脸,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 朱见深诧异道:“难道你对他动了真情?要替他报仇吗?” “妾身哪里敢?”女子摇摇头,徐徐道,“我只是一见到冤家你,就想起那死鬼答应我的事成了镜花水月,再也没了影子,妾身是被南王强抢来的民女,生如浮萍,好不容易找到个依靠,转眼间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凤栖梧桐不再有,妾身心如刀绞。” 朱见深闻言,深深凝视道:“难道他竟答应你立后?” 女子淡淡一笑道:“你也觉得可笑?他既然说出口,我就一定会让他兑现承诺。” 朱见深同情起南王世子,惹上一个女魔头。就算阴谋得逞,以后的日子也必定丰富多彩,鸡飞狗跳。 朱见深幸灾乐祸道:“他若知道你是石观音,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女子脸色微变,忽而眼波流转,盈盈一笑道:“他败给你不冤。没想到皇上已经知道了妾身是谁。失了后位,妾身却想向皇上讨一样东西。” 朱见深道:“什么东西?” 石观音道:“让窗外大内侍卫长魏子云,返老还童的御酒。”她说着低头去看,红泥小火垆上温着的酒。 朱见深笑了,石观音最珍视的是自身容颜,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他说道:“你说要,我就给,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同你那个死鬼冤家,又有什么区别?” 石观音语声温柔,徐徐道:“妾身今日来,是向皇上告别,临行前讨要一样东西作纪念,当然有区别。” 朱见深冷道:“我若不肯给呢?” 石观音嫣然道:“妾身只好自己来取,或者叫来叶孤城和南王,让陛□陷险境,说不定王爷发愤图强,自己就当了皇上。妾身知道皇上不止一坛佳酿,总不会因小失大吧?” 朱见深被对方的话逗笑了,普天之下,还没有一个人能威胁到修真者。 他勾起嘴角笑道:“酒可以给,却不能白给。朕已见过公孙大娘的剑器惊鸿舞姿,听闻石观音自创一种叫‘男人见不得’的武功,朕也想见识一下。” 石观音娇嗔道:“妾身的武功和公孙大娘有云泥之别,不过皇上想看,妾身就满足皇上。” 她说着长袖忽然飞起,如出岫之云,人已经飞进院中,在一霎眼间,已变了七八种姿势。和公孙兰一比,她的舞更柔美,不食烟火。仿佛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舞姬,在心情最愉快的时候,随着最优美的乐声翩翩起舞。 无论是谁,见了如此美妙的舞姿,纵不意/乱/情/迷,心里也会觉得愉快起来,这招就会在人心情最愉快的时候,直取性命。 石观音长袖徐徐舞动,口中淡淡道:“皇上,我这一招若使出来,魏子云还有命吗?” 朱见深道:“他没命了。” 石观音微微一笑,却见朱见深朝她走来,不及收招,石观音脸色一变,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已回到屋中,被皇上搂在怀中,依旧是柔若无骨的坐姿,朱见深却没在摩挲她的皓腕,而且卡住她纤长柔和的脖颈。 石观音道:“皇……皇上!” 她眼中满是疑惑,无法相信当今天子竟有这么骇人的武功。 魏子云在一旁早已淡定,见怪不怪了。大皇子武功之高,他已经见识过,皇上有御酒在手,武功再高强也不算个事。 朱见深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摩挲,笑道:“像你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容貌身材保持得这么好,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赐给你这样的美人,正合朕的心意。不过既然要临别,你得了朕的东西,也得给朕留下一件信物做个念想。” 石观音语声哽咽,竟连话都说不出了。她白玉般的纤纤玉手,颤抖伸进怀中,取出一块田产美玉。玉佩上刻着个“琦”,石观音原名李琦,为黄山世家唯一遗孤,这个名字世上知道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石观音道:“妾身闺蜜李琦。”说着竟红了脸。 她每见了一个特殊的男人,就想征服他,占有他,让他将灵魂都奉献出来。等得到他的一切之后,又觉得对方太卑贱,配不上她。配得上她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她爱才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朱见深得了玉佩,从须弥戒中拿出一颗驻颜丹,没有丝毫增长功力的药效。 他塞进对方嘴里道:“这颗驻颜丹能让人年轻十岁,保十年容颜不老。你服用下去后,就立刻离开王府。” “是——” “慢着!”朱见深道:“我的身份,你若敢泄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两个儿子,捣毁你的老巢,毁了你的倾世容颜!” 石观音吞下丹药,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忍不住去见镜中自己的容貌。郑重道:“我绝不泄露半个字,今晚我就离开。” 孺子可教,朱见深点头笑道:“念在相识一场,送你个消息,南王将亿万两黄金藏在沙漠中,宝库钥匙就是叶孤城的剑。” 石观音步伐顿了顿,朝他行了个礼,一句话没说就飞快离开。 朱见深轻轻挥了挥手,驱散空气中的暗香,让下人重新换了碗筷,至此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对方从来没有来过。 夜,秋风凄凉,月光姣姣。红泥小火垆上温着美酒,还有几碟下酒好菜。 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趁着夜色,熟门熟路翻入院墙,从窗口跳进屋,坐在了朱见深对面。 他摸着自己漂亮的胡子,拿起银筷,就夹了一口菜往嘴里送道:“有酒有菜,我来得正巧!” 朱见深笑道:“的确正巧,陆小凤,我刚送走了一个恶客,这下倒是便宜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4位红领巾! 读者“爱好广泛”,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鬼妖狐狸”,灌溉营养液 +1 鬼妖狐狸扔了一个地雷 詹棵棵扔了一个火箭炮 扭曲的路人甲扔了一个地雷 第38章 喝酒取笑 朱见深不提恶客是谁,陆小凤也不问。既然是恶客,主人家定然提到都头疼。陆小凤只是庆幸,有了前后对比,他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显得讨喜多了。 陆小凤常年身披一件大红披风,如同他的性格风风火火,让见到他的人总产生一种莫名的喜气。他大模大样的态度,也不让人生厌,反而能感受到彼此交心。 屋中的酒香,驱散陆小凤所带来的一身寒意。他随意坐在黄花梨椅子上,提酒为朱见深斟满,又给自己倒上。 陆小凤小酌一杯,喟叹道:“又来蹭你的酒了,我原本拎着酒来,只是我这鼻子特别敏锐,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酒香,便不拿出来献丑了。” 朱见深一脸不信,哪这么容易被他忽悠过去,戏谑道:“既然来了,我很期待你拿出来。陆小凤,你的酒在哪儿?” 他左看右看,都只看到陆小凤空手而来,说什么下次见面请他喝酒,这才一天没见,对方就好似忘得干干净净了。 陆小凤诚心诚意道:“我真的带酒来了!不过又放回酒窖去了。” 朱见深道:“你准备拿王府的酒,来请我喝?” 陆小凤丝毫没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目光无比的真诚坦然:“只因为我找遍了整座城的美酒,都没比得上南王府的窖藏,下次我寻了梅花酒请你喝,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滋味!” 朱见深道:“世间哪有取了主人家的东西,来请客的道理?不过这梅花酒,难道是那个梅花酒?” “不错!”陆小凤咂咂嘴,思绪飘了出去,“就是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自酿的好酒。那酒喝起来回味无穷,就是太难得。” 西门吹雪亲手酿成的酒,当然难得,不过陆小凤说难得,却是指拿到手太费功夫! 西门吹雪的朋友很少,只有陆小凤一个。朋友来了拿美酒招待,本是待客之道。偏偏陆小凤不走寻常路,乐此不彼的不请自取。于是待客时,西门吹雪都要故意为难一番。越是得来不易的美酒,越弥足珍贵,才让陆小凤这个老酒虫,提到梅花酒就满口生津,越喝越难忘却。 朱见深道:“只怕还没喝到梅花酒,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就又要失掉心爱的眉毛。” 陆小凤摸着自己重新长出的漂亮胡须,摇摇头道:“我是与他打赌才剃光了胡子,无关美酒。不过为了拿来梅花酒与你共饮,就算再被剃一次胡子,也是值得的。” 朱见深笑道:“能得陆小凤做朋友,真是三生有幸。陆小凤既能为朋友失了漂亮胡子,也能为朋友赴汤蹈火。” 陆小凤谦虚道:“哪里哪里!” 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一口饮尽。 这酒并不与昨天相同。如果是昨天的酒,陆小凤绝不敢多喝。因为那酒太贵重,也太容易醉了。 尽管心中藏了无数解不开的结和惆怅,陆小凤却不想醉。 醉了又不知道要去摸谁的脸了。_(:3」∠)_ 朱见深说他为朋友失了漂亮胡子,陆小凤实在惭愧,因为他与丹凤公主的关系,不知不觉就暧/昧起来。回想当初,上官飞燕假扮丹凤公主,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还故意误导他,让陆小凤以为他们两情相悦。 说来说去,都是他以为自己招人喜欢,其实是个大蠢蛋! 陆小凤又想起了薛冰,想起来都是泪。 他虽不想借酒消愁,美酒入喉,却依旧回想起了与对方发生的种种事情。 陆小凤今天为调查绣花大盗的线索,去了一趟红鞋子组织的窝点,没想到在那里遇见薛冰,对方一身素缟,为公孙大娘吊丧,陆小凤着实被吓了一跳。 薛冰一路与他结伴,从没提过自己是红鞋子组织的成员,难怪为了那块绣花大盗留下的红绸缎,对方不但帮着江重威的义妹,一个外人与他胡搅蛮缠,还翻脸跑的不知所踪。 他以为薛冰刁蛮使小性子,同情与她一样的漂亮江湖女子,没往深了想。现在想来,她一个红鞋子组织的八妹,不帮着五姐,难道帮他这个外人? 这一次,他似乎再次自以为是了。陆小凤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 陆小凤常年一件大红披风,江湖人都知道,见到大红披风就能找到陆小凤,薛冰却觉得他故意穿红色,是去捣乱的。 无法沟通,也不可理喻。陆小凤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他总以为自己招女人喜欢,了解身边的红颜知己,却发现她们个个都深藏了太多秘密。 陆小凤杯中酒,不由喝的急了些。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朱见深在一旁忽然道:“陆小凤,尝尝我的下酒菜,味道怎么样?” 陆小凤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喝酒,连菜都没动几口。他举起银筷,不客气的吃了起来,每样都细细品尝,喝酒的势头也缓了下来。 吃了菜,陆小凤才觉得自己饿了。他今天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朱见深准备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他不由胃口大开,化悲愤为食欲,放开肚子吃起来。 瞧他吃得香,朱见深又令人上了几盘热菜。 他为陆小凤斟酒,道:“陆小凤,一天没见,你似乎多了很多烦恼。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乐一乐。” 陆小凤原本还有些惆怅,填饱了肚子,又听了这话,哪里还能愁得起来?他本就不是悲秋伤春的性格,反倒是好了伤疤忘记痛。 陆小凤道:“我今天被人误会,想要解释,结果她根本不听,对我挥剑相向,让我再也别出现在她眼前,不然就要我的命。” 朱见深挑眉,他身外化身中途便离开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他佯装诧异道:“这般不讲道理,此人是谁?” 陆小凤摇头叹息道:“是我的一个红颜知己,不过恐怕以后就不是了。她说要我的命,以后我出现在她眼前,她必然会拔剑。” 朱见深笑道:“我以为陆小凤是个多情种,却没想到你根本不了解女人。她说要杀你,你若出现在她面前,她只会欢喜,不过一时的气话罢了。” 陆小凤道:“我却怕再见到她。今天我失了她,本觉得伤心,却发现自己能吃能喝还能睡。”他说着打了哈欠,吃多犯困了。他道:“朱鸿,我是不是很薄情?” 朱见深饮了一杯美酒,不紧不慢道:“不是薄情,是太多情。陆小凤的红颜知己很多,就和陆小凤的朋友一样多。” 陆小凤讪讪道:“江湖传言不可信。我喜欢交朋友是真的。红颜知己……到头来,还是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狠狠咬我的耳朵了。” 他似乎又想到了那个喜欢咬他耳朵的女人,目光不由痴了。 朱见深道:“你是说江湖四大母老虎之一的薛冰?” 陆小凤点点头。 朱见深又道:“陆小凤想要被人咬耳朵还不容易?” 他说着凑了过去,鼻息喷到了陆小凤的脖子上,让对方不由得一退。 陆小凤道:“使不得!”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掉下去。 朱见深两指一捏,夹住了陆小凤的耳垂,在指尖摩挲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一口咬得不轻,上面还留着牙印,原来陆小凤你喜欢这个调调?” 陆小凤的耳朵红了,他结巴道:“她……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和别人不一样。” 朱见深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同情道:“其实今日之事,我有所耳闻。一个上官飞燕还不够,再来一个薛冰。陆小凤你跟红鞋子的女人很有缘分。” 陆小凤大吃一惊道:“上官飞燕也是红鞋子组织的?你怎么知道?” 朱见深突然想起,因为他的干预,陆小凤没能与公孙大娘接触,并不知晓上官飞燕还有这一层身份。他不慌不忙道:“红领巾告诉我的。” 这名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穿越古今,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还是武侠时间,同样具有魔力。 陆小凤听了这个名字,恍然大悟道:“难怪!”便不再怀疑了。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口道:“红领巾他说过我克妻。” 朱见深笑了,嘴角止不住上扬道:“陆小凤,你的确克妻,从你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陆小凤道:“此话怎讲?” 朱见深道:“陆小凤,你瞧你的名字,里面一个“凤”字。自古龙凤呈祥,龙为皇,凤为后。凤栖梧桐,是为神鸟,你还喜欢身着大红,哪个女人在你面前不被你压一头?” 陆小凤道:“我诚心请教你,你却胡说八道取笑我!” 朱见深道:“我哪里取笑你了?我有一个破解之法,你想不想听?” 陆小凤道:“愿闻其详!” 朱见深道:“你改个名字,不要叫陆小凤。” 陆小凤道:“我不叫陆小凤,叫什么?” 朱见深笑道:“陆小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几位红领巾,么么哒,谢谢明月前身的手榴弹~=3= 读者“许多”,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凉月”,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计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淼淼”,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老鼠爱吃猫!”,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俊爷”,灌溉营养液 +1 邺火吾茔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前身扔了一个手榴弹 听,海在哭泣扔了一个地雷 第39章 离别赠言 “……”陆小凤无语,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他就算不懂测字改命的高深学问,也知道对方在耍他玩! “朱鸿呀朱鸿——”陆小凤喝了一杯酒,指了指自己道,“我为何要问你呀?” 朱见深一本正经道:“陆小凤不耻下问,我就诚心诚意的回答你,难道你竟以为我在戏弄你?” “……”不是戏弄是什么?陆小凤面对一张坦诚的脸,彻底被哽噎住了。 他夹了一筷子卤菜,放进对方碗碟里道:“真是谢谢你了,来吃一些东西。” 朱见深笑道:“你这是要堵我的嘴?” 陆小凤似乎真的要堵他的嘴,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给他,口中说道:“这道菜不错,那个味道也好!” 修真者采聚日精月华,朱见深又有龙气傍身,吃东西纯粹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过既然陆小凤夹给他,朱见深就很给面子的吃下肚,食得比平时多了一些。 魏子云看在眼中,不由对陆小凤又高看了一眼。他悄悄叫人端来一道消食化积的炒红果凉碟。选用去核山楂,加了白糖熬烂,煮到红亮、粘稠,放凉后食用起来酸甜可口。 他这么贴心,朱见深暗自点头,他不喜见到王安那个老阉人,内侍身份太低又不是可信之人,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是魏子云自觉接手打理的。 陆小凤一见魏子云,就一缩脖子,埋头苦吃起来。 朱见深等人走了以后,才取笑道:“陆小凤还没改名,怎么就学起小鸡嘬米?你这是怎么啦?” 陆小凤认认真真道:“我在反省,今晚切不能再贪杯了。” 可是他的手却已经握住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若没有斟满酒杯算反省的话,他的确已经反省了。 朱见深道:“陆小鸡,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你想好改名了吗?” 陆小凤嘴角抽了抽道:“谢了,我情愿克妻!我已将红鞋子组织的美人都认了一遍。下回再见到她们,必定有多远躲多远!” 朱见深笑起来,既然陆小凤下定决心,不跟红鞋子扯上关系,欧阳情就没戏了。陆小凤跟红鞋子的女人,还真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不过这些孽缘,已被朱见深出手斩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了! 陆小凤的确该谢谢他,瞧对方现在多精神?整个人鲜活生动,哪里还有一点颓废了? 朱见深频频劝酒,有酒有菜,两人对饮甚美。陆小凤喝得兴起,趴在窗口往外面探了半个身子,道:“我刚发现,今晚月色很美,圆如镜,姣姣灼华,可当一道下酒菜。” 朱见深道:“我以为你看上了我池中的锦鲤,没想到是看上了月亮,陆小凤也是个难得的雅人。” 院中不远处,有一清澈池塘,月光下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景色极美。 陆小凤被勾起馋虫,道:“锦鲤也是一道下酒菜。” 瞬间从雅人变成了俗人。 朱见深哈哈大笑,既然陆小凤这么说,他便推门而出,走到一池锦鲤前,在入眼的鱼儿中挑了一条最肥美的,隔空抓了出来。 锦鲤出水,在空中扑腾起来,却只溅起几点水花。夜色依旧静美,其他鱼儿还懵然不知身边已经少了一条小伙伴。 朱见深将它交给下人去料理,陆小凤倚在窗口,提着酒壶,半个身子探出来,几乎要掉下去,笑道:“好功夫!” 朱见深擦了擦根本没沾到水的手,回房继续陪对方喝酒,把陆小凤从窗口拎了进去。他隔空将鱼控在掌心,碰都没碰的手段,若是被陆小凤看到,肯定要惊呼他内力的强悍! 不过即使没看真切,陆小凤也已经见识了他抓鱼的本事。对这位皇亲贵胄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对方这么有本事,蜗居在一座南王府中,如明珠蒙尘,太过可惜了。一个南王宠妃,若用武力对付起来,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对方为了孝道,竟被南王逼迫至此,也不愿出手伤了彼此的父子之情,可敬又可叹。 不过天高任鸟飞,有这等实力,去哪里不能闯出一番传奇?男子当有气魄,江湖儿女更当如此,不困守一方,埋没了自己的一身本领。 两盏茶的工夫之后,那条锦鲤就成了一道美菜,热腾腾的上桌了。 陆小凤吃着锅里滚熟香嫩、又烫又辣的鱼片,直呼:“果然是一道好菜!” 朱见深为他斟酒,碰杯喝了一通,直到对方餍足,才开口道:“这是我在南王府,最后一次同你喝酒了,陆小凤,明晚你别再来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对方那番不近人情的话,陆小凤知道并不是不欢迎他,心中已经隐约领悟到了对方的打算。 朱见深道:“因为我要走了,明晚你再来这座院子,也找不到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陆小凤笑道:“鸿雁展翅高飞,朱鸿,这小小的南王府困不住你。” 朱见深道:“这南王府,对我来说的确太小了。” 陆小凤又道:“外面的广阔天空,精彩万分。朱鸿,你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去找我,告诉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一起喝酒。” 朱见深笑起来,他虽用了小王爷身份,陆小凤却一直叫他朱鸿。因为对方知道,与其等到离开时改口,不如至始至终就这么叫下去。虽嘴上全是祝福,好似为他离开王府这座牢笼欣慰,其实一直在顾念他的感受。 朱见深道:“陆小凤,这次离开,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你要珍重。” 陆小凤点点头道:“彼此珍重,多余的话,我也不问了。我只问一句,很长时间是多久?” 朱见深哈哈笑起来,眉梢眼角都盈满笑意:“大概是酿成一坛好酒的时间。” 陆小凤笑了。 他道:“朱鸿,你且珍重,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一坛酒可以是新酿,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也可以是陈酿,三、五十年,或者更久。 朱见深没说明白,只说是酿成一坛好酒的时间。但对方记得酒,陆小凤已经满足了。 朱见深道:“南王府水深得很,陆小凤,我虽走了,却不忍把你留在水深火热里。只给你个忠告:记得只追查王府失窃的宝库,切莫管其他事,过不了多久,宝库失窃的事也无需你再烦心。” 陆小凤诧异道:“你这趟离开,难道要做一件瞒着我的大事?” 朱见深微笑道:“过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陆小凤眼眸一亮,指了指对方,哈哈笑起来。他大概以为他这个酒友,并不轻易放弃,只是以退为进,准备杀个回马枪,夺回属于自己一切。 这个想法,其实跟真相也相差不了多少,朱见深想。(大雾!) 送走的陆小凤,朱见深早早睡下。他并没有催动分神之术,而是元神出窍,在南王府逛了一圈,查明了所有密道暗室,又使出了入梦*,进了花满楼的梦中。 这是一望无际的花海,阳光明媚,天空蔚蓝,鲜花开的姹紫嫣红,风也吹得轻柔,与上次没什么不同。若非要说区别在哪,这些鲜花开得更加鲜艳,细节也更加逼真了。 朱见深弯腰,仔细打量,果然连花粉这些微小之处都历历可见。看来花满楼已开始使用他教得秘术,更加细致入微观察他所热爱的世界。 “天眼通”是修真功法,若只使用内力消耗巨大,还不见得有效果,只能每次得到转瞬即逝的光明,对别人来说可能更加折磨,对花满楼来说却是惊喜,因为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不过朱见深并不是为了片刻光明,才将这套修真功法传给花满楼,而是因为对方非常适合修真的无垢体质。若修炼得当,目盲根本不算个事。眼睛能看到的,天眼也能看到,天眼还是能看到更加本质的东西,比普通人更加透彻,看旁人所不见。 朱见深起身,踏在花丛中的石子路上,找准了花满楼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他在对方身边停下来,花满楼放下水瓢,淡淡笑道:“你来了,这里依然是我的梦中?” 朱见深道:“现实和梦境,你已不再分得那么清楚,可喜可贺。” 花满楼微笑道:“因为我看得见。” 上回他知道自己在梦中,是因为他看得见绿树红花,看得见蓝天白云,这回不再分得清梦与现实,是因为对他来说,现实不再永远漆黑一片,同样也可以色彩斑斓。 花满楼道:“谢谢你,红领巾。可以让我摸摸你的脸吗?” 朱见深的脸,依旧被一团雾遮住,让对方看不真切。 望着对方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朱见深也露出微笑,牵起对方的手,引导对方将手放在了自己脸上。花满楼的手修长漂亮,指甲圆润干净,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清清爽爽,君子如玉,看着就舒服。 眉梢、眼睛、鼻梁、嘴唇——花满楼摸得很认真。只是他在梦中,就算将朱见深的脸全都细细描绘一遍,也无法勾勒出对方的长相。 梦毕竟只是梦,没有实体,所以朱见深才如此随意。 花满楼放下手指,微笑却平静而愉快,这浅浅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因为已经找到答案,让他感到满足。 花满楼道:“你一定是我认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红领巾“浅倦道人”扔了一个地雷~=3= 第40章 传道授业 花满楼微笑浅淡,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竟似看透了迷雾下的本质。 朱见深瞧着对方,嘴角勾出一道完美的笑容,说道:“何以见得?在梦中你并不能真的摸到什么。” 他让对方碰触他的脸,正是因为有恃无恐,所以一点都不为这番话动容。 朱见深知道花满楼正在观察他。盲眼之人,观察起人来更加敏锐细微。但就算传授了花满楼修真功法,对方也不能在梦中摸出他的长相。 虽什么都没观察到,花满楼却淡笑道:“如果不是认识的人,你何必遮掩自己的容貌?你对我太好了一些。” 遮掩容貌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一是相貌丑陋,二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此人已经是第二次入他梦中。接触下来,花满楼知道,一个自信的人,纵使貌不惊人,也不会丑到需要遮掩的地步,所以他猜是后者。 况且不相干的人,为何要对他这么好?连秘术都传授给他。花满楼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笑容却已经说明一切。只有他接触过的人,怕被他认出来。才会隐藏自己的相貌不是吗? 朱见深笑了,花七童太过聪慧,不过越是聪慧,就越让人看着顺眼。和花满楼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会不喜欢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对方德才内外兼备,长得又如此俊俏,更让人欣赏的是他对生命的热爱和满足。 连眼盲也无法遮掩他的光彩,所以朱见深才对他格外看重。 人总向往自己没有的品质,修真者也不例外。况且花满楼是无垢体质。朱见深要与天斗,逆天而行,接触了花满楼能洗涤神魂,心魔不侵,他怎么可能不对对方好一点呢? 朱见深淡淡道:“那套‘天眼通’功法,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也别太在意。我不让人见到我的相貌,是因为我做好事向来不求回报,这世上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打算让人知道。” 连金九龄都只见过他的身外化身,一个七八岁的童子而已。他自己不说,谁能想到,当今圣上就是红领巾? 花满楼微笑道:“红领巾做好事不求回报,让七童敬佩。我虽不知道你是谁,却觉得有如此胸怀,红领巾真实身份定然是个大人物。” 朱见深戏谑道:“有多大?” 花满楼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番回答,让人肃然起敬。 朱见深哈哈笑道:“花家七童说话真动听,我只是个极怕被麻烦缠上的人而已。不管是寻仇,还是报恩,对我来说都是麻烦。”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花满楼以后便只有受下了对方的好意,也不去深挖对方的身份了。 他微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叫陆小凤,也是怕麻烦的人,难怪一见到你,就有种熟悉感。” 此事就此揭过,朱见深望着对方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也露出微笑。对方待人接物松弛有度,与花满楼相处,真是无比舒服。花满楼过去看不到现实,却能觉察人心,如今有了天眼,依旧没打破心境,保持如一面澄澈湖水般的淡定宁静,净化人心,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朱见深原本逛了一圈南王府,查到了王府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东西,心中满是杀气。如今与花满楼闲谈几句,心情也变得从容宁静了。 他放柔语声道:“我今天来,是想看看你将‘天眼通’这门秘术练得怎么样,有哪些不懂的地方,你都说出来,我给你解惑。” 传道授业,有始有终。这就是朱见深前来的目的。“天眼通”虽不是厉害的修真功法,放在武侠世界,还是有很多让人不明白的地方。 这里毕竟不是信息量发达的现代社会,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问百度,房事不决问天涯,一搜什么都明白了。这年头连偷了个钱包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会了。 朱见深有心指点,花满楼一一询问,他都替对方详细解答。又叫花满楼将功法运行一遍,发现花满楼已有修为,区别于体内原有真气,才满意的点点头。 花满楼的无垢体质,的确非常适合修真,最重要是他的心性,不急不躁。朱见深在离去前,替对方准备了一些东西,有助于花满楼继续修行。 他严肃道:“你刚开始修炼这套功法,修为不足,若经常调动真气补充,次数多了会伤了身体根基。我这里有一些丹药,可以补充元气,赠你一些服用。” 虽说赠丹,他拿出去的却是一枚貌不惊人的戒指,郑重放在了花满楼手上,道:“丹药都在里面,这枚须弥戒我也赠你,方便日后取用。它需滴血认主,你先在梦中掌握用法,也好叫我放心。” 花满楼与对方相处,已经知道对方的脾气,并没有推托,只微笑着收下。照着对方所传授的方法,从戒中取出丹药,又收了回去,反复几次在对方面前演示。 见花满楼已经掌握须弥戒用法,朱见深点点头,将注意事项说道:“须弥戒不单能放丹药,其他东西你都可放进去,只要不是活物。里面时间静止不动,你不用担心物品变质腐化,你查看戒中物品,也不需要消耗修为。”他顿了顿有道:“——你若要想看什么,也可以放进去慢慢瞧看,可以节省修为。” 花满楼微笑道谢。旁人如果传授什么绝学,恨不得徒弟天天练习,一刻都不要偷懒,对方虽教得认真,却先告诉他怎么可以节省力气。 朱见深道:“我将炼丹方子,也一起放入须弥戒中。药材不难配齐,你以后修为长进,可以自己炼制丹药。” 花满楼点点头,心中有预感,这人交待的如此周全,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来他的梦中。 花满楼从戒中取出方子,朱见深没将配方直接灌入他脑中,也没自行改变梦境,所以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字迹模糊的纸。 这个梦由他主导,花满楼并不知道方子上写了什么。同理,他虽学会须弥戒的用法,对戒指中空间的大小,也没有概念。 花满楼问道:“须弥戒的名字,是取自‘须弥芥子’之意?” “须弥”是天竺传说中的名山,又被称作曼陀罗。“须弥芥子”意思就是:偌大一个须弥山塞进一粒小小的菜籽之中刚刚合适。 朱见深答道:“的确是取自‘须弥芥子’之意。” 花满楼淡淡笑道:“有了须弥戒,能将南王府的宝库,全装进去吗?” 朱见深笑了,他笑得如此的开心。 “花满楼真是聪慧过人。既然一颗芥子能装得下诸山之王,须弥戒当然能装得下南王宝库里的东西。就算再多几座南王府,也能全装下。” 听到几座南王府也能全装下,花满楼沉思道:“绣花大盗是否手里也有一枚须弥戒?” 不然谁有本事,无声无息将所有东西运走? 朱见深笑了,他凝视对方答道:“你不必担心陆小凤破不了案,因为南王府的事情很快就能了结。” 花满楼浅浅一笑道:“我并不担心陆小凤。红领巾做好事不求回报,如今行事自有深意。这一趟南王府宝库失窃处处蹊跷,既然有红领巾插手王府之事,我与陆小凤恐怕只需要袖手旁观看热闹。” 对方如此识趣,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朱见深道:“天亮了,我该走了。今晚梦中之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七童要保守秘密。” 花满楼淡淡道:“梦中事太过荒诞,就算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 朱见深笑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告辞了。” 他说着已经在满地鲜花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不需要对方的任何保证。他竟然是个如此自信之人。 一晚时间,转瞬即逝。花满楼自梦中醒来,从窗外的鸟鸣声中,听出已是清晨。 他睁开双眼,摩挲戴在指根上的戒指,明明在睡前他的手指还是空荡荡的。 “红领巾、须弥戒……”花满楼喃喃。 他回想起了梦中的影像,照着梦中人的指点,划破手指,将滴了一滴血在戒指上。从指根上传来血脉相连的感觉,似乎这枚须弥戒与他已经成为一个整体,彼此再不分离。 戒中有丹药,也有对方留下了炼丹方法,证明梦中发生的事,无疑不是花满楼的臆想。 花满楼伸手,他的手指修长白净,一枚红褐色丹药凭空出现在手上。花满楼将丹药凑到面前,轻嗅了嗅。这丹药有股似曾相识的气味,就如同梦中人,给他一种熟悉感。 花满楼轻笑道:“红领巾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我却似乎已知道你是谁了。七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做好事不要回报,也不愿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七童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5位红领巾!=3= 读者“计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shang”,灌溉营养液+1 我就是猥琐不服咬我啊扔了一个地雷 换算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第41章 所图匪浅 天际泛起一抹鱼白,朝阳初升,黑暗在晨曦下渐渐消褪,所有魑魅魍魉俱都避让。旭辉万丈下,黑夜中发生的事情,不管好的恶的,都已成了过往。枝头鸟儿高歌,人声渐起,新的一天到来了。 朱见深勾起嘴,露出一抹笑意,将神识彻底收了回来。花满楼聪慧过人,猜到了他的身份,不过朱见深也没刻意隐藏。身外化身无穷无尽,换个马甲轻松容易。而且他也算准了,对方会守口如瓶。 陆小凤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若让对方知道,肯定要翻了天。花满楼却是一肚子明白,不逞嘴上功夫,无数秘密都付浅笑之中。 朱见深内视丹田中的小金龙,或许是与花满楼结了善缘的关系,在对方无垢体质构建的梦境,洗涤了戾气,平和了心境。小金龙眼睛更添一抹神采,灼灼有神吞吐祥云,连修为也有所提纯。 人的梦境由心灵构成,所谓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不到花满楼无垢体质如此的有用,纵使朱见深传授“天眼通”功法一事已了结,不打算再对他使用入梦*,也生出不舍来。以后若是有机会,还得去对方梦中看看。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早上王府鸡飞狗跳,下人婢女纷纷奔走,锦衣卫士将南王府翻了底朝天,连身处小王爷这所与世隔绝的院子,也能感觉外面发生了大事,南王府里乱成一团。 朱见深不紧不慢喂着池中锦鲤,看它们为他洒下的鱼食争相雀跃,彼此相争,露出了一缕笑意。南王宠妃无故失踪,他的好叔叔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哪能不着急呢?就算翻遍全城,挖地三尺都要把对方找出来。南王妃有倾国倾城的美貌,难保恶人不起坏心,让她一个弱女子被人占了便宜去。 可惜世间能让石观音吃亏的人少之又少,朱见深虽是其中一个,却是最没有兴趣的一个,石观音不占他便宜,已经是谢天谢地。 昨晚石观音听从他的话,离开了南王府,临走前还干了一票。朱见深元神在王府中闲逛时,见到了顺手帮上一帮。今天王府中让南王头疼的事,还不止这一宗呢。 朱见深放下喂食的小瓷皿,拍了拍手里的碎屑,就出了大门。带来的大内高手在前面开道,将朱见深护在其中,如同铜墙铁壁,没让王府任何一个慌乱的下人冲撞了他。 朱见深现在对外身份,是体弱多病,吹不得风,见不得外人的小王爷。不过下人既然都被挡在外面,见不到他的面,朱见深连演戏都懒得演。 还没见到南王,朱见深就已经听到房中传来怒骂,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南王痛心疾首,叫骂声传得老远,可见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继续给我找!将王府每个角落都搜遍了!” “王爷息怒,王爷……” “快滚!” 几个侍卫头领飞快从房里奔了出来。之后又听见南王逼问道:“你们怎么伺候王妃的?昨晚王妃有什么异常,她到底会去哪?都给我继续想!” 不知道谁被打了一巴掌,引得其他人啜泣。朱见深摇摇头,听响声都知道下手不轻。 修真者耳聪目明,朱见深听见一个女声在房中哭泣道:“奴婢已经将王妃爱去的地方,都说了……呜呜——王府上下,奴婢已经带人找了好几遍,只有……只有小王爷的院子没进了。”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小王爷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让南王举棋不定。 朱见深主动走过去,不及南王下定决心,引路的下人已经一路小跑去报信,将他到来的消息禀报上去。 南王听见朱见深来了,立刻把屋中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理了理仪容,亲自前来迎接。并不是父子情深,而是要做戏给跟来的大内高手看。 他迎上朱见深,硬是挤出笑容,和颜悦色道:“你怎么出来了,他们吵到你了?这些人办事不力,我定要好好罚他们!” 明明已经急火攻心,南王在大事上却没失去警惕性,尤其是这些大内高手面前,更加将戏演足了。 朱见深暗地发笑道:“他们没有吵到我,我庭院中待久了,出来走走而已。” 南王的脸在抽搐:“……” 朱见深眼中带笑,又道:“王爷比上次见面,脸色红润了许多。” 南王:“……”他这是气的! 朱见深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与对方东拉西扯。假装迟钝,在南王眨眼暗示几次,就差面部整个肌肉抽搐,才对身边的大内高手命令道:“你们都守在外面吧,别让人进来打扰。” “是!”魏子云目光尖锐,从南王身上扫过,将院子围了起来。 南王目送大内高手离开,等他们一走,他瞬间就拉下脸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大的威风呀!” 朱见深漫不经心道:“我要是不威风,哪里能指挥动这些大内高手?听说你那爱妃失踪了?” 南王盯着他,声音泄露出一丝嘶哑道:“真不是你做的?” 朱见深冷笑道:“你竟然怀疑我?我抓她干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吗?” 南王瞬间松了口气,想起了外面那些大内高手。有了这些双面刃,对方的确做不出什么。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翅膀长硬了,变得让我陌生。” 朱见深知道对方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而是唏嘘他不如以前的小王爷听话懂事。但如果小王爷真懂事,南王也不会一出事,就先怀疑是他做的。 朱见深不是对方的孝子,真想见从前的小王爷,南王得去奈何桥上找一找,说不定正巧就看到小王爷在忘川河里漂着呢。 朱见深道:“如今身份不同,我若还像原来一样,才真让人觉得奇怪。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出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坐得住?” 南王听了,语声放柔斥道:“你一坐不住就赶回来,以后我得把王府搬到京城去,才够你来回赶的。” 朱见深笑而不语,让对方继续做春秋大梦。 南王寻思道:“这府中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太不安生。你还是早点去京城吧,等你坐稳了龙椅,我才真正放心。” 朱见深正有回京城之意,嘴上却道:“绣花大盗还没找到,宝库失窃的东西还没追回,勾结外人的内贼还没抓到!你让我去京城,我这就去。不过你那宠妃,是真被人掳走,还是自己跑的?” 话一出口,南王就变了脸色,气得发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一个弱女子出了事,你竟然还怀疑她!我一想到她可能遇见了危险,就心中煎熬。” 朱见深冷笑道,“她的身份、来历,真没有一点可疑?” “……”南王似乎瞬间苍老了。他并不是蠢人,只不过色迷心窍,对种种迹象视而不见。他叹息道:“她已经是南王妃,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何必为了贪宝库里的那些东西,因小失大呢?” 朱见深道:“世上只有错买,没有错卖的道理。只怕她所图匪浅!” 南王道:“她要真有图谋,就该继续留在南王府,为何要离开?”竟依旧是依依不舍的语气。 南王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道清冷声音:“叶孤城前来求见!” 南王飞快打开门,急切询问道:“可是有了王妃的消息?” 不过见到叶孤城,他却不由退了一步。 叶孤城步入房中,一双眼睛如两颗寒星,迸射刺骨寒意。他一身雪白长袍,仔细一看竟有些皱巴巴的,更让人诧异的是,前襟上还沾了两三点血花,在雪白的衣服上格外刺眼,像白雪中盛开的红梅。 南王不可思议道:“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叶孤城冷冷道:“是一个蒙面女子,我追了她一夜,又跟她进了王府。王妃失踪了?那蒙面女子身形与她倒是极像。” 朱见深发笑。叶孤城明明盯上王妃,却不直接说,让南王自己去体会。 南王之前被迷了心窍,经过朱见深提点,又听了叶孤城的话,自然而然联想到王妃是因为暴露身份,才一走了之。 他问道:“世间能伤你的女人,能有几个?” 叶孤城道:“若正大光明比试,能伤我的人,必定也要付出代价。” 南王道:“你是说她耍手段?”竟似松了口气。 叶孤城冷冷道:“我本已经抓住她,却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这花香甜蜜得竟非世间所有,而似来自天上。我只觉得脚发软,眼前发晕,整个人竟已昏昏欲睡。” 朱见深在一旁笑而不语。石观音的迷药虽厉害,对付绝世剑客还差了点火候。叶孤城中招,其中有他一份功劳。 叶孤城不知道使坏的人就在身边,将所有事情都记到了南王妃身上,他冷冷道:“等我醒来,发现她取走了我一样东西。” 南王松了口气道:“你既然活着回来,她取走什么,就随她去吧。”言语之中依旧有偏袒之意。 叶孤城冷冷道:“她取走了我的剑。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南王这些无法淡定了,他浑身颤抖,干涩道:“也是打开宝库唯一的钥匙,那宝库里有亿万来两黄金,她果然所图匪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eraph 的长评!铂金双休日一直在加班,生无可恋的感觉,看到长评瞬间原地复活了! 第42章 打道回京 王府整个宝库被人搬空时,南王虽愤怒,却依旧有底气继续过奢侈生活,因为他有从皇宫里窃来的亿万两黄金。有钱在手心里不慌,如今他最大的依仗,转眼就落到了他人的手里,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背叛他,顿时脚下一软仆倒在地。 叶孤城没有去扶,朱见深靠着近,也不去扶一把。等到南王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才佯装关心去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打得南王嘴角直抽搐。也不知道是他下手重,还是正好拍在了伤处。 身上的痛哪里能及心中的痛。南王颤巍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步子缓缓坐在太师椅上,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半响之后,他才幽幽道:“王府宝库里的东西虽然价值连城,却比不上王妃的一根汗毛。她弃我而去,情愿舍弃王妃的位子,去谋亿万两黄金,是以为她要的太多,我必然不会给她,可她怎么知道若是她开口,别说是黄金,我这条命都愿意给她——” 南王深情款款的模样,只会让朱见深发笑。石观音的男人们,哪个不是掏心逃肺,连灵魂都给了她?但越是这样的男人,在她眼中越卑贱。南王以为付出真情,付出了全部就能感动对方,殊不知在石观音眼中,这样的东西太容易获得,这样的男人也太多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南王到底是做大事的人,片刻失神落魄之后,理智就回来了。他盯着叶孤城问道:“你既然与蒙面女子交过手,可有认出她的来历?” 叶孤城面若冰霜,似乎又回想到了他们交手的场面,眸子更是寒意煞人,冷冷道:“她武功之高,若不使用手段,依然能与我一战!却偏偏使用旁门左道,必然不是武林正派。” 朱见深徐徐道:“她的长相,若是名门正派,早就江湖皆知,不可能至今没被人认出来。可若是邪门歪道,有这等长相,也不可能默默无闻。” “不错!”叶孤城冷冷道,“易容术扮丑容易,扮漂亮却难,通常需有个参照物,照着某人的长相制作。王妃的相貌,被人看过肯定能认出来。她的脸色自然,不似易容。敢用真容示人,有恃无恐犯下弥天大案,说明她之前一直深居简出,住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南王脸色变幻,想到对方一颦一笑,不由恍惚起来,一听说对方用真容示人,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哭非笑,许久后才道:“符合条件的人,范围更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急切,却不似之前灰心与愤怒交加,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反而多了一些不寻常的期冀。 叶孤城好似看透了南王依旧抱着念想,冰冷的眸子闪过嘲讽,冷冷道;“那致我昏睡的花香,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梅,不是菊……那香味不似中原会有,我竟判断不出那是什么花。之后我想起那趟沙漠之行,曾经听到过一些传闻。有此等武功和长相,我只想到一个人。” 南王急切问:“是谁?” 叶孤城冷冷道:”西武林,石观音!“ 南王捏着椅柄的手,蓦然爆出青筋,他一字一字道:“石、观、音!”心中震撼可想而知,喃喃道:“她是世上武功极高心肠最冷的女人,也是传说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果然心狠,我对她那么好……” 叶孤城不语。南王仪表不凡,却已是个中年人。相传石观音虏获的,无一不是绝世美男子,南王相貌拼不过人家,如今又没了银子,能拼的只剩下地位了。石观音连王妃都不当,可见南王已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若真在乎地位,比起南王,世子更加有竞争力。 叶孤城目光落在朱见深身上,看得对方莫名其妙,还以为哪里露了马脚。 南王的眸子暗了暗,强压心中的翻腾,冷然道:“你中招昏睡过去,今早下人将南王府翻找了几遍,这段时间你在哪?” 若对方真毫无知觉倒在王府中,怎么没有人向他禀告? 叶孤城眼中闪过诧异,表情更是凝结成冰,冷冷道:“我醒来后发现被人夺了剑,四处找寻,一直追出了城,不在王府中。王爷是不信我说的话,还是不信那蒙面女子的身份?” “……”南王哑然。他嘴唇颤动,语声憔悴道:“她拿走了你的剑,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孤城冷冷道:“她不但拿了我的剑,也拿了开启宝藏的钥匙。我打算启程去沙漠,这趟回来是告诉你知晓,顺便收拾东西。” 南王追问道:“你要去沙漠找她?你能找到她?” 叶孤城冷冷道:“若找不到她,我就守着宝藏,直到等到她。她连王妃都不当,舍弃这么多,不回本怎么甘心?她总要去取的。” 南王道:“若是见到她,你就将她带回来。” 叶孤城冷冷道:“她武功之高,并不在弱于我,比试之时我若留情,死的会是我。” “……”南王摆摆手,什么都不说了,心累。 叶孤城那番话没有说完。若留情死的会是他,不留情呢?叶孤城的剑曾斩杀178位成名剑客,必将再添一名成名高手。这次带回来的不是石观音,就是他的尸体。 叶孤城道:“王爷,告辞了。” 得不到南王的反应,叶孤城转身离开了。 朱见深没有走,玩弄了城主,全当做是惩罚他,协同南王谋反的罪,却并没想要他的命。 见南王愠怒,竟似起了杀心。朱见深缓缓道:“成大事者必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麇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即使泰山在面前崩塌也脸不变色,即使麋鹿在旁边起舞也不去看它一眼。南王听了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道:“我让叶孤城将亿万两黄金藏在安全的地方,又以他的剑为开启宝库机关的钥匙,因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转眼就出了岔子。幸好我儿机警,抓住机会成了大事,告诫我保守这个秘密,没让他知道。你说得对,掉包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叶孤城他……哎——” 朱见深道:“你不信叶孤城的话?” 南王道:“我不但不信他的话,我还不信他!开启宝库唯一的钥匙就是他的剑,我没告诉任何人,王妃怎么会知道?必然有人泄露给她。” 朱见深道:“石观音武功高强,有心算计我们,说不定你们议事时,被她偷听了去。” 南王摇摇头:“王妃最是温柔贤淑。她是不是蒙面女子,那蒙面女子又是否就为石观音,还不都是叶孤城一句话?叶孤城去了沙漠,取了亿万两黄金,挟持王妃而去,也不是不可能。他已有名,如今财和女人都有了,一样都不缺。” 朱见深摇摇头,南王脑洞大开,脑补得太厉害。不愿意相信,便找了理由来替石观音开脱。他道:“我素来不喜王妃,就是因为她处处透出诡异。白云城主性格高傲,做不出这种卑鄙之事。他也不会去做,因为我已经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了。” 南王道:“他知道我们的计划,更加有恃无恐。我以前总认为,我们对他前朝皇室叶氏一族有恩,他抱着必死之念相报,但人心隔肚皮,只有至亲之人才可相信。叶孤城如果做了,我必要他死,如果没做,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尽快去做,就是回京城坐稳龙椅。” 朱见深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龙椅我肯定会做得稳当。只会比过去更加牢靠。” 南王点点头,戚戚道:“王府宝库失窃以后,我命人搜查了城里的所有运货车辆,那么大一笔钱财,一点消息都没有,东西肯定还在城里!” 朱见深摇摇头,心中早就笑开了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着南王如今为钱发愁的惨样,他心中无比的痛快。 朱见深告别南王,当天就启程离开王府,半月之后,人已至紫禁城。重新坐在龙椅上,南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上。 大内总管王安是最开心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老阉货往御书房一站,顿时就感到病好利索了。又屁颠屁颠的在朱见深身边晃悠起来。 一个年轻内侍,悄悄走到他面前,对着王安耳朵一阵嘀咕,他皱巴巴的老脸,居然笑成一朵菊花,在天子面前放肆的大笑起来,将那内侍吓得不清,还以为他失心疯了。 王安在御书房当差几十年,伺候了两代皇上,平时最知道礼数进退。今天却敢当着天子的面言行放肆!多半是有病,还病的不轻! 朱见深眸子沉了沉,王安恃宠而骄,他却笑得如沐春风:“王公公,你遇见什么好事,说出来同朕分享分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3位红领巾!么么哒 感谢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梓冷”,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老鼠爱吃猫!”,灌溉营养液 +1 第43章 悔不当初 王安满脸的皱纹,被他笑容扭成了诡异的曲线,阴毒渗人还不自知。或许他知道自己笑起来面目可憎,只不过平时在皇上面前不表现出来,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换成了南王世子,他便没了顾忌。 他摆摆手,示意那个被他吓得够呛的内侍先离开,乐得合不拢嘴道:“黄欢病死了,哈哈哈哈,真是个好消息!看他以后还怎么跟我作对!” 他开口言语随意,已经是怠慢了天子,朱见深却视而不见,微笑道:“黄欢?黄督主?” “就是他!东厂的黄鼠狼!”王安发笑道,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外号,“黄欢这只黄鼠狼,总盯着我的位置,以为找出我的纰漏,就能顶替我,可惜还没把我挤下去,他自己倒病死了,哈哈——可笑可笑,真是苍天有眼呀!” 的确是苍天有眼,黄欢失了天子宠幸,被抽干了龙气,没了福泽护体,就被自己做的孽反噬了。不过王安这种人,也配说苍天有眼?朱见深嘴角一勾,发笑起来。 “真是恭喜王公公了。”他语气轻佻道。可惜沉浸在欣喜中的人,听不出其中深含的恶意。 “不敢当!”王安连忙行礼道,“您是皇上,我可受不起,会折寿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见深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戏谑道:“我说受得起,就是受得起!王公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王安笑容满面,眉飞色舞道:“奴才谢主荣恩!就凭皇上这句话,老奴我以后的胆子可就壮了!谁要是欺负了我,有皇上给我撑腰。” 朱见深哈哈大笑道:“你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欺负你?”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过如果是只恶犬要噬主,就算当街打死也不可惜。 狗还知道护主,有些人却连畜生不如,只知道背信弃义捞好处,王安就是这种人。 王安只是随口一说,他也想不出,自己如日中天,谁会触他的眉头。他笑道:“黄欢一死,这下可热闹了。东厂掌印太监可是肥缺。这位子一空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恐怕以后找我攀关系、套交情的人要多起来咯!” 提督东厂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务,宦官中的二把手,更是皇上亲信才能担当。王安公然说别人找他攀关系,显得自己能左右大局,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中。 朱见深道:“能让王公公如此开怀?看来这件事办成了,能得不少好处。我就先恭喜王公公了。” 买官卖官暗地里的交易,由天子一口道破,换成旁人早就吓瘫,王安却没被吓破胆,反而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这行为实属非常的放肆!朱见深却纵容对方,脸色都没变。 王安敢继续放肆,说明他没有认出,皇上还是原来那个皇上,皇上却要跟他秋后算账了。 朱见深笑道:“黄欢空出来的位子,我心里有数了。王公公在宫中多年,有什么可信之人?一起同我说说。王公公待我怎样,我便待王公公怎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在宫中,也需要像王公公这样可信之人,才能睡得安生。” 王安笑容越发灿烂,满脸皱褶也扭曲的越发丑陋,道:“奴才在宫中几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了现在的位置,见惯了人间冷暖,表里不一。好在有几个从小培养在身边的干儿子,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为人也机灵。皇上可将他们视为亲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连不方便的事,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可见这些人各个心狠手辣,平时不是善良之辈,不愧是王安培养出来的,与他是一丘之貉。 王安一连报了好几个宫中太监的名字,职位有高有低,有御书房中端茶递水的内侍,也有御膳房挑水的小厮。 朱见深点点头道:“王公公的干儿子,必定都是可信之人,朕记下了,以后少不得给他们动一动位子。” 王安得了皇上的承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顿了顿道:“除了奴才这些干儿子,大内侍卫金七两,也是非常忠诚能干的,皇上一用便知。他们都是非常可信之人,请皇上给个恩典,升一升他们的位子,也好以后用着顺手。” “不错!”朱见深鼓掌道,“王公公竟然连大内侍卫都收入帐下,真是让朕不知道该夸你什么好。这些可信之人,的确要挪一挪位子。你可听清楚了?” 王安一愣,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皇上在同谁交谈? 他的疑惑一眨眼就得到了解答,朱见深话音刚落,御书房的一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一个人来。 大内侍卫长魏子云,从暗处走出来,郑重道:“臣听清楚了,一个都不会漏。”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道:“金七两为人直爽,待人真诚,在我们这群大内侍卫中人缘极好,想不到竟然是王公公的亲信。” 王安惊得眼睛都凸起来,指着对方道:“魏子云!你这么会躲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朱见深笑道:“王公公不要惊慌,魏子云是我叫来的。王公公尚且有几个可信之人,朕当然也要在宫中寻几个亲信,才感到安全。” 王安诧异的表情,平缓下来,他松了口气,哈哈笑起来。笑声却依旧能听出他心有余悸。王安边笑边摇头道:“小王爷,你瞒得我好苦!你若早说魏子云是你的亲信,这一路上哪里还用得着提心吊胆?” 朱见深道:“这里没什么小王爷,只有当今圣上。” 王安连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自我掌嘴道:“奴才糊涂,说出了错话!” 朱见深笑道:“王公公既然糊涂了,魏子云,你记牢了刚才那些人的名字,他们在这些位子上太久,的确该挪一挪,降一降职位了。” 王安勉强挤出笑容道:“皇上别拿老奴开心了,奴才这小心肝经不住吓,这玩笑开的,奴才这是听错了吧?皇上说是升,不是降。” 朱见深不紧不慢道:“你耳朵好得很,朕就是要降他们的职!” 王安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道:“小王爷这是要鸟尽弓藏?就不怕老奴拼了一条贱命,泼得你和南王一脸腥?” 朱见深摇摇头,同情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清现实,永远逃避现状,以为学了鸵鸟将脑袋往沙子里一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王安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 王安面露愠色,眼神怨怼道:“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我还不知道吗?报应!真是报应!想不到我王安聪明一世,居然栽在了南王世子手里,以为得了荣华富贵,却没想到这改朝换代的大罪,越少人知道越好。” 朱见深道:“朕好好坐在这儿,谁敢改朝换代,难道是王安你吗?” 王安气得发抖:“小王爷翻脸不认人!你就算与当今圣上长得一模一样,别忘了当今高手众多,一摸骨龄就知道你比当今圣上年纪小,若是怀疑你……” 朱见深道:“那也得要先怀疑。” “……”王安脸色瞬间发白,他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这等机密事情他连亲信都没透露。王安似哭非笑道:“魏子云,我今日若出了事,明日这便是你的下场!” 魏子云无语,只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王安见调唆不成,又道:“你就相信,他不会这么对你?” 魏子云道:“我没背叛过皇上,也没盗取宫中亿万两黄金,皇上英明神武,为什么要像对你一样对我?” “你……你们……”王安张大嘴巴,眼珠子移向朱见深,浑身猛烈的哆嗦起来。 朱见深摇摇头,手一翻,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布包,朝王安丢过去。 布包落在了王安脚底下,他盯着天子,又去瞪魏子云,缓缓弯腰将它捡起来。颤抖的打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 布包里装着一块薄如蝉翼的东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保存,还很新鲜,就像刚剥下来。这块东西的大小及上面的花纹,让王安感到眼熟,他将它完全展开,眼睛猛地瞪大,这是一块人皮,上面还浮现一条区别于肤色淡黄的龙纹。 这是对方当着他面,剥下的人皮! 朱见深道:“王安,这东西你好好看看。” 就算当今天子不说,王安也瞪着手里的东西,看个清楚明白! 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颜色接近肤色,极淡,形似金龙,血气上涌时会变得明显起来。当初王安特意将这个胎记形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仿照它。 这块人皮上的胎记形状,虽然仿得极像,王安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几处微弱的差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手里的这件东西是假的! 王安脚一软,摊在地上,颤抖如糠道:“你……你是皇上!” 什么南王世子假冒皇上?根本就是皇上早已察觉他们的阴谋,反其道而行,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不但他要完蛋!连南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王安流下悔恨的眼泪,跪地重磕头道:“皇上饶命!奴才一时糊涂,奴才悔不当初!皇上饶我一命!” 朱见深道:“你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让朕怎么袒护你?” 他摇摇头,叹息道:“王安,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朕给你个体面。你自尽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2扔了两个地雷!么么哒! 第44章 勤勉国事 南王府可谓是多灾多难,先是宝库失窃,又丢了个王妃,如今居然被几千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团团围住了! 居然有当兵的敢包围王府,这真是一件稀奇事,里面住得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不过百姓们眼亮着呢,知道这是南王犯了大事,如今东窗事发了! 这一日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秋风微醺,阳光照在人身上,驱除不了深秋的冷意。已经过了立冬,南王在这样的天气里,却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他的一干姬妾、卫士、下人通通都被控制住,哭爹喊娘,好生热闹。 本朝自明成祖朱棣削藩,各地诸侯手无实权,南王虽跟先皇是亲兄弟,也没有领地,只赐了一座奢华的府邸。他养了近七百锦衣和铁甲卫士,看似威风,实际上已经顶了天,真要带兵谋反,天子随随便便就调兵灭了他! 南王武力不够,就动起了掉包的歪点子,想要让世子顶替皇上。他暗地里招揽了海南剑派的高手,为他保驾护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次一大早被官兵从床榻上拉出房门,那些高手也就跟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当今天子早有准备,有心算无心,等到这些高手全都伏诛,南王脸色灰败,被官兵绑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整个王府被人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连原本隐蔽的密道暗室,都被一个个找了出来,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全都曝光在人前。 金九龄这个王府新晋总管,今天依旧是非常的英俊,相较于其他人的狼狈,他手持价值千金的折扇,衣着光鲜,不但没人上前缚住他,带队的还向他拱手道:“金总捕,想不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你。” 金九龄客气道:“大家都是替皇上办差,幸不辱命!” “金九龄!”南王见状,眼珠子都瞪凸了出来! “王爷,您怎么这么糊涂呢?”昔日的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拿着官兵搜上来的龙袍,走到南王面前,啧啧道,“王爷做得恶事,有些连我都没调查出来,不过您竟敢私藏龙袍,这下谋反的罪名是洗脱不掉了。” 每个乱臣贼子家中,必须能搜出龙袍,这是不变的定律。朱见深原本还想要栽赃嫁祸,提供能一目了然定罪的谋反证据,无奈南王已经为世子准备好了龙袍,让准备做好事不留名的皇上,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南王愠怒道:“皇上不会定我的罪!等我到了京城,我要亲自去跟皇上说!” 金九龄摇摇头,同情道,“王爷还不明白吗?你做得事是杀头大罪,皇上容不下你。实话告诉王爷,我奉命来调查你谋反一事,就是皇上的意思。现已罪证确凿,你就省点力气,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栽的吧。” 南王是怎么栽的?这个问题让他很困惑,自己的儿子怎么样都不会害他,除非是…… “皇上没有死!”南王话音一落,全场脸色皆变。 金九龄怒道:“大胆!南王不知悔改,居然诅咒皇上!” 南王想要辩解,被他手快捂住了嘴道:“切莫让他说出秽语,传回去污了皇上的耳!” 左右押住南王的官兵,用布条绑住他的嘴。南王眼中满是愠色,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如果叶孤城在,这些人必然无法对他放肆,如果叶孤城没去沙漠,这些人也不敢来抓他! 金九龄像是看透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冷笑道:“王爷别不服气,王安已经被皇上赐死,就等您了。皇上知道白云城主武功高强,有他在我们拿你没办法,特意将他支走了,才来与你清算。” “……”南王眼珠子转动,目光惊异,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说话。金九龄凑到他面前,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是什么,掐住对方的脖子,让两边官兵将绑在南王嘴上的布条,弄松一点。 “世……世子——”南王说了这两个字,又被重新堵住嘴。金九龄喟叹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旁边的士兵头子,将金九龄拉到身边道:“金总捕,王府上下,只有南王世子没找到。下人们口径一致,说他前一段时间已经离开王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金九龄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南王定然不会说出世子去向。我见过南王世子长相,发海捕文书,天字通缉令,这画像就由我来完成!” 他精通鉴定古董字画,本身书画造诣就非常高,金九龄愿意协助,这事交给他做也妥当。 于是一盏茶工夫之后,一份通缉公文新鲜出炉了!那上面的画像,人物栩栩如生,但就算朱见深他妈,太后亲自来了,都认不出画像上的人是谁! 几千官兵这次来到王府,不但控制了王府上下,也阻挡了不少一探究竟的武林人。金九龄办完事,从人群里见到眼熟的江湖人。他走过去,对正在盘问的官兵道:“他们是我请来,与南王谋反一事无关。” 又冲他们道歉道:“花公子、陆大侠,请你们来,卷入了这种事情里,实在抱歉。” 陆小凤苦笑道:“原来金总捕还在为朝廷办事,不过你请我来调查王府宝库失窃案,这案子还未办完,苦主大概是不需要我继续追查下去了。” 金九龄道:“抄家之后,所有东西都归入国库,若是朝廷还想追查宝库里东西的去向,也是交由衙门办理。” 陆小凤叹息,点点头道:“金总捕不需要同我解释这些。不能继续追踪,我虽然有些遗憾,但最担心的还是朱鸿。他临别时说,过不了多久,宝库失窃的事就无需我再烦心,想不到一语成谶,更想不到会是用这种方法了结。金捕头,既然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我跟七童现在就走了。” 金九龄惭愧道:“多有得罪,金某以后再向你们赔罪,今日事多就不相送了,两位一路顺风。” 陆小凤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告别之后,转身就出了王府。 花满楼淡淡道:“你步伐不显沉重,似乎并不担心朱鸿。” 陆小凤道:“听到朱鸿的任何消息,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又会突然冒出来去找我。” ………… 食为政先,农为邦本。 朱见深在御书房里,同内阁首辅商辂议事。离开京城多时,再不勤勉说不过去。 他当初送回京城的农具图纸,已经打造出了实体。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照着朱见深记忆中的实体所绘,经过妙手老板朱停的修改,更加适合推广出去。 朱见深将它们命名为“朱氏露锄”、“朱氏虫梳”……通通加了“朱氏”,一是指皇室,而是指朱停,一举两得。 除了农具,商辂对皇上提出的玉米、甘薯、土豆和向日葵这些作物,都很感兴趣。朱见深画了图样,他便即刻派人去寻。这些都是明朝时代从国外引进的作物,朱见深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们提早了几十年。 高产作物若能推广种植,又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朱见深念头刚动,龙气就已经翻腾,当吩咐下去不惜代价寻找后,龙气已经滚滚而来。 朱见深舒服的喟叹出声,又将明年开恩科一事提了出来。 通常只有新皇登基、太后大寿等等大日子才开恩科,明年本没有由头,但南王谋反一事,影响太大,倒是成了开恩科转公众视线的现成好借口。 开恩科师出有名,商辂自己便是读书人,对读书人有利的事,他当然不会反对,这位容貌清癯的老者,抚着自己的美髯赞扬道:“皇上心系社稷,提拔人才,实乃国之幸。臣替天下寒门学子谢皇上!” 朱见深受对方诚心实意一拜,龙气又有增长,他望着眼前这位当朝贤佐第一人,如沐春风笑道:“我朝有商公,实乃我之幸。” 刷龙气神器,不要太赞!朱见深一高兴,又赐对方御酒,喝了延年益寿。 讨论过了国家大事,就剩下内宫之事了。王安和黄欢接连死了。空出司礼监掌印太监及东厂掌印太监的位子,此事可大可小。 商辂问道:“司礼监一职,皇上可有人选?”王安任职时尸位素餐,群臣早有异议,无奈上的折子都石沉大海,皇上依旧信任对方。 朱见深道:“商公觉得怀恩如何?” 商辂意外挑眉,他发问是担心皇上又找来奸佞,祸害朝纲。一听是怀恩,紧皱的眉头便放松开来。怀恩为人,他倒是有几分了解。 商辂道:“怀恩廉洁不贪,为人正直,此人甚好。不知道提督东厂,皇上心中有人选吗?” 东厂负责监视群臣,随意逮捕人去问讯,黄欢在时行事乖张,不知道陷害了多少与他有间隙的大臣,提起东厂,没有一个大臣不痛恨,肯说它一句好的。东厂没了首领,正是劝说皇上撤销东厂的好时机。 朱见深知道对方的心思,微笑道:“督主人选宁缺毋滥,朕心中没有合适人选,就暂且空着吧。” 东厂是悬在群臣头上的一把剑,朱见深没打算撤销,而是更好的利用。 督主人选,既要心狠手辣,又不能为祸朝纲,符合要求的实在难找。朱见深想到黄欢那张老脸,又在心中加了个条件:至少得找个相貌顺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非原点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45章 昔日旧友 怀恩被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内宫事务件件都做得妥当,朱见深用着顺手,就减少了对他的关注。 提督东厂的位子依然空着,皇上不提,渐渐的别人就歇了心思,不过朝中依然有传闻,皇上要撤销东厂。朱见深听了一笑,撤销东厂是众望所归,他偏偏就不如那些人的意! 权力滋生*,朱见深偶然提到想将东厂改个新名,比如纪律检查委员会什么的,简称纪委,虽只是随口一说,群臣这下知道皇上的态度,撤销东厂是肯定没戏了! 这天朱见深正在御书房里看奏章,魏子云前来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朱见深批了假,见对方愁眉不展,问道:“魏卿家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魏子云恭敬行礼道:“不敢惊动圣上,是臣在宫外的一些私事,臣……可以自己解决。” 他这么一说,神情略显犹豫,朱见深这下明白,对方果然遇见了麻烦。 朱见深看着对方,笑道:“朕想听。” 魏子云嘴角抽搐,知道皇上这是想要听八卦。紧锁眉头答道:“臣有一个故友,去世多年,如今家中小辈出了事,臣想去帮忙。” 朱见深道:“我看不是帮忙,是救场吧?多带几个大内高手同去,也好让他们见识天子宠臣的威风!” 魏子云感激道:“谢皇上抬举。臣能得皇上盛宠,不胜惶恐。不过江湖事由江湖人解决,若有朝廷介入,恐怕……不稳妥。而且是故友家中小辈闯祸,理亏在先,臣一个人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好尽早解决此事。” 朝廷对江湖一贯采取放任态度,彼此互不相干。魏子云担心朝廷介入江湖事,会打破一直以来的平衡,朱见深可不怕!身为大明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也都是他的子民。江湖打打杀杀,还影响平民百姓的生活,太过混乱。若能少一些武功高强的中二病,江湖安稳了,对朱见深的龙气也会益处。 “迂腐!”朱见深斥道。他以前不管江湖事,不代表以后不会管,不然哪里会有天下扬名的红领巾?不过这些内情,魏子云现在并不明白。 朱见深见魏子云眉宇流出焦虑,心思不在这儿,挥挥手放人道:“罢了,朕不同你多说,你快去吧!到御马监领一匹汗血宝马,也好速去速回。” 魏子云郑重行礼,感激道:“谢皇上体恤!” 魏子云一走,朱见深的心思也不在奏章上了。 这些奏章枯燥乏味,哪里有外面的世界逍遥快活?朱见深在对方身上以修为打下印记,而后继续为国操劳。身外化身却已经离体而出,化身成一个戴着红领巾,约莫七八岁大的童子。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魏子云一路疾驰奔向福州,不眠不休,到达时已是第三天。 福建省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便是福威镖局。这座建构宏伟的宅第,左右竖着的旗杆,已经从中间断裂,往日迎风随风招展的青旗,绣着张牙舞爪的雄狮,如今盖住了门前的血迹,也沾上了一片污浊。门顶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的匾额,更是倒转悬挂着,昔日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凄凉。 魏子云脸色凝重,往福威镖局里走,在离大门约莫十步之处停了下来,地上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线,再往前,青石板路上还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魏子云弯腰蹲下,用指甲刮下一层颜料,凑到鼻前嗅了嗅,脸色变得难看,这几个字和这条寸宽的线,是用血写出来的,如今颜色已经变得发黑,镖局里更是不见一点人声响动,他来晚! 福建省福州府是福威镖局的总号,居然变成了这样!福威镖局分设十处,有八十四位镖头,在同行中实力雄厚。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谱,更是威震江湖,道上谁不给面子?谁能想到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魏子云拦下一名路人问道:“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现在是死是活?” “不……不知道——”那路人被魏子云一瞪,脚就软了,见到他腰间的宝剑,以为他跟前几天那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人是一伙的。哆嗦着说完就要跑,被魏子云拽住后襟拉了回来,哭喊道:“大爷,小子真的不知道!求饶……饶命——”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家主人的消息。”魏子云将一两银子塞进对方怀里,“你知道多少?” 这路人摸着怀里的银子,壮起胆子回答道:“这个福威镖局,一天死了好几十个人,连他们家出去买棺材的人,都大白天被人当街杀死在闹市,尸体还是衙门收敛的,你说的那个总镖头,好像跟他夫人儿子一起失踪了,反正是没找到尸体,我也是听人说的。” 魏子云听完,放开对方转身就走,习武之人两天不合眼不睡觉,身体能扛得住,不过御赐的汗血宝马却已经口中泛出白沫。魏子云抚了抚马背,正要出发。 一个软糯的童声突然道:“你要去哪儿?” 魏子云道:“青城派!” 这童声有些耳熟,魏子云一转连,发现一个七八岁年龄的童子,正仰头看他。 “大……大……”大皇子!魏子云隐去后面称呼,从马上跳下,惊悚道:“小主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童道:“你去青城派找余沧海吗?可是你去了青城派也找不到他。” 魏子云惊异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小童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衡山派高手刘正风,要金盆洗手,广邀武林人士,届时很多门派的掌门都会到场。” 魏子云道:“我也听闻此事,小主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若是能找到林震南……” 小童道:“林震南就是你旧友的小辈?你的旧友是林远图?” 魏子云并不奇怪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人要跋山涉水,鸟儿却可以一路飞翔,定然是皇上与大皇子互通信件了。 魏子云摇摇头,叹息道:“林远图以一套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百单八式“翻天掌”,十八枝“银羽箭”驰名中原。我年轻时候曾败在他剑下,与我交好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大儿子林伯奋。他是武举出身,凭着积功官至副将,因为这层关系,他弟弟林仲雄执掌福威镖局后,也接了不少官府的生意,后来林震南继承了家业,也混得风生水起,谁能料都会出这样的事?” 小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魏子云道:“我们是生死之交,他没有后代,临终前托我照顾他弟弟一家。不过那时候的福威镖局,哪里还需要我照顾?我就将这件事一直记在心中。” 小童道:“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早就觊觎林家辟邪剑法,不过福威镖局出了这等祸事,让他肆无忌惮痛下杀手,是因为他们少镖头林平之,失手杀了余沧海之子余人彦。他一大把年龄就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要是生不出来就断子绝孙了。” 魏子云道:“就是因为有这一茬!青城派掌门余观主死了儿子,才难以理清。我之前收到消息,青城派的人砸了各地镖局的分局,最惨的是江西境内的南昌分局,镖局子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家人都烧得精光!押送的货物也全被抢了。” 小童道:“这般行事,就算林震南无恙,也开不了镖局了。” 魏子云长叹,又抚了抚马背,道:“我只希望余沧海还没得到辟邪剑法,这样林家人或许还或者。” 小童道:“你又要赶路,是打算累死御赐的马吗?” 魏子云讪讪然,心中焦急,正六神无主,就听见小童道:“你闭上眼睛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时,人就在衡山脚下,绝不会耽误工夫,比你自己赶路要快得多!” 魏子云心中一喜,知道大皇子来自隐世家族,说不定有特殊的方法。他二天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无比舒服。 小童点了他的睡穴,缩地成寸,千里之行,一眨眼即到,等魏子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衡山脚下一家客栈的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都亮了。 他一跃而起,发现小童正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杯捂手。 “你醒了。”小童指了指地上,地上铺着席子,上面平躺的两个人,男的看不出伤,女的脸额头上有一处明显的撞伤,竟是两具尸体。 “这……这是林震南夫妇?” 小童点点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夫妇的棺木暂厝在峰侧的小庙之中,就差择日安葬了。” 魏子云心中悲戚道:“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小童眨眨眼:“魂还没散,吃了两颗丹药,你只要不忘记喂他们吃饭,大概……还能救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这两位红领巾=3= 单色黄芪扔了一个地雷 冰麒扔了一个地雷 第46章 琴箫合奏 魏子云傻眼道:“还……还能救?” 他盯着林震南夫妇平躺在地的身体,果然发现两人依旧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什么叫魂还没散?难道大皇子的丹药竟然能起死回生?就算魏子云,已经习惯了皇家的高深莫测,也被这对父子的逆天手段,弄的淡定不能。 他躬身行礼道:“小主子请受我一拜!” 小童放下捧在双手的茶杯,从太师椅上滑下来,摆摆手道:“要谢我,也得他们来拜。你为林家所做,已经仁至义尽,这件事既然已结束,你就快点回京吧。” 魏子云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再弯腰已经弯不下去了。他骇然,大皇子的武功竟然已经高深到这种地步,看来当初偷闯皇宫与皇上私会的女侠,武功定然也高到极点,家族势力雄厚难以估量,就是不知道一直拖到现在,决口隐瞒不提,是皇上不愿娶她,还是她不愿意嫁。 魏子云很想多一句嘴,不过触及小童无垢的双眼,便不再问了。这等皇家秘辛,要头疼也是皇上去头疼,大皇子的存在,早晚还是得曝光出来的。 小童甩着膀子,走到两人身边,停下来道:“这林震南夫妇还有个儿子叫林平之。已经被东武林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收为徒弟,带去华山了。他女儿岳灵珊似乎对这小子很上心。” 明明自己就是个童子,还喊别人小子,林平之再年轻,也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了。魏子云暗自发笑。 林震南夫妇如果死了,小主子这番话就不中听了,哪有孝期拿别人儿子打趣的?不过林震南夫妇健在,这番话却是喜上加喜,魏子云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呼出一口气道:“林家遭遇这种祸事,林家小子能得到华山庇护,真是有福分。‘君子剑’岳掌门,十数年来做了不少为人称道的义举,如今又添了一件大功德。” 小童呵呵道:“林平之失手杀了余人彦,起因是对方调戏了岳灵珊易容的酒家女。余沧海觊觎辟邪剑谱,你当岳不群就对辟邪剑谱,没半点心思吗?这伪君子人前一套,暗地里行阴谋鬼计,你还道他是善良之辈?” 魏子云一听,变了脸色。他无条件相信小主子的话。往日对岳不群的好印象,通通扭转到极差,他急忙问道:“这么说来,林平之被带去华山,岂不是有危险?” 小童微微一笑道:“富贵险中求,若娶了掌门之女,将来继承了华山派,岂不是比当个总镖头更加威风?林平之丰神如玉,甚是俊美,气质富贵都雅,正是江湖上少见的贵公子。这种类型呀,对江湖侠女有致命的吸引力,你就等着看吧。岳不群机关算尽,我看这次要栽了。” 魏子云听小童说得如此笃定,似乎很有经验,不由想起当今圣上,心中无比赞同道:“小主子说的有道理。” 小童微笑,若他知道魏子云心中想得是什么,必然一巴掌将对方扇上墙。 深秋地上凉,魏子云之前是昏睡无知觉。如今哪里还能继续让林震南夫妇躺在草席上?他将他们一个个抱到榻上,用棉被裹紧了,检查完身体状态,舒了口气道:“小主子,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小童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半年,要看他们的造化。” 林震南夫妇原本已经是进棺材的人了,如今挣回来一条命,已属不易。 魏子云并不奢求太多,感谢道:“小主子愿意以丹药相救,已经是他们天大的造化。臣想尽快回到京城,一是继续伺候皇上,免得皇上挂念,二是寻访名医,希望能让林震南夫妇早日恢复意识。” “去吧。”小童挥挥手道,“回到京城,你要尽心伺候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了,” 小童即使不说,魏子云也满怀感激。这份恩情,他唯有拿自己的命去回报皇上了。魏子云道:“小主子请放心,臣定然尽心竭力伺候皇上,您不跟我一起回京见皇上吗?” 小童打了个哈欠道:“我要见他,随时可以见到,你自己去吧。” 魏子云摇摇头,以为这是对方推脱之意。明明互通信件,彼此关心,却不知道这对父子为何要聚少离多。尽管他这辈子都不会弄明白,皇上和小童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见深身外化身不满百日,哪里能时时出现在人前?等到百日后,阳神稳固,才能无所顾忌、千变万化,再不受时间的限制。 魏子云吩咐小二备了马车,将林震南夫妇背进车,安置好了,再回头一看,小童已经不在屋中。 朱见深的身外化身,并不是因为到了时效,自动回归本体,而是进了客栈的另一间房,瞬间变成了大人模样。若魏子云见到,一定会惊呼“皇上”! 房中同样横躺着两个人,生死不知。只不过没像林震南夫妇被占了床铺,只能委屈躺在席子上,而是双双被放在榻上。这是两个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体表面不见伤痕,面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对别人来说他们已经死了,不过经过朱见深相救,他们现在的确只是睡着了。 朱见深能救林震南夫妇,自然也能用丹药救旁人。他们比林震南夫妇幸运,被发现的时间早,朱见深到达时,他们身体的机能还没被损伤,一颗丹药下肚,已经恢复了大半条命。 “还不醒来?”他站在榻边,在他们身上戳了几处穴位。顿时两人诈尸一样半坐了起来。 “曲大哥!” “刘贤弟!” 两人见到彼此,目光对视满是激动,之后双双诧异起了他们的处境。 其中一个道:“我明明已经自绝经脉,怎么还活着?这难道是做梦?” 另一个道:“这就要问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了。竟有如此本事,难道是请了‘杀人名医’平一指,救了我们两的命?” 这一对中年男子,一个生得儒雅端正,一个却洒脱邪气。他们很有来头,如今更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声。一个正是金盆洗手,广邀群雄的衡山派二号人物刘正风,另一个却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 这一正一邪,本不相融,偏偏都爱好音律,惺惺相惜,成了知己好友。不谈俗世,只谈风雅,最后决心一起退出武林。可惜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偏偏揭破他与曲洋的私交,将他打入邪门歪道一列,当着他的面残杀他的家人。好好的盛会,变成了惨案现场,直让人唏嘘不已。 朱见深淡淡道:“杀人名医平一指,医一人,杀一人。你觉得我会为你们欠下两条人命?况且他救活不救死,你们两个心脉都震断了,我把你们从土里挖出来,再弄干净,还费了一番功夫。” 其实就一个破土咒,一个避尘咒。两人见自己衣服还是原来那身,却干净无尘,都感到惊奇。 他们道:“……我们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活过来?” 朱见深道:“因为我高兴。” 两人:“……” 朱见深又道:“昔日嵇康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我却听闻《广陵散》纵情精妙,却及不上你们的一曲《笑傲江湖》,这等好曲应该流传天下,你们若是死了,我岂不是听不到了?” 曲洋笑道:“这曲子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寄,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是我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响,我为了此曲,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广陵散》的曲谱。” 曲洋为了一首琴曲,竟然连掘二十九座古墓,果然是邪教做派。不过他的行事若不放肆,天下也不会有《笑傲江湖曲》。 刘正风道:“想不到恩公也是爱好音律之人。” 朱见深不是爱好音律之人,不过救他们俩,就是要听一曲《笑傲江湖》。 他道:“这里有琴有萧,何不合奏一曲,也不枉我一番劳累?” 两人对救命恩人心怀感激,琴箫合奏一曲聊表心意,实乃义不容辞。但这里不是个适合演奏的地方。若一个不慎,引来追杀他们的人前来,发现他们还活着,会惹来无尽麻烦。 朱见深见他们迟疑,看透了他们的顾虑,摆摆手道:“你们尽管抚琴吹/箫,不用顾忌。有我在这里,声音传不出这个房间。” 随着他的话,门窗自动关严,周围升起无形的气压,覆盖了整个房间,从外面传来的人声也骤然而止,再也没有了一点响动。 他竟能用内力封锁隔绝了整个房间内外!这是何等惊人的实力? 刘正风、曲洋两人震惊片刻,不由抚上各自的乐器,被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动。 “曲大哥,我准备好了。” “刘贤弟,我们就为恩公同奏一曲《笑傲江湖曲》!” 刘正风所奏瑶琴,初时和平中正,曲洋的洞箫清幽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之后七弦琴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 朱见深闭目聆听,刘正风所奏琴声转为柔和,箫声附和。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就算不通音乐的人,听了也会觉得心随节奏忽高忽低,波澜起伏,等到萧声停下,琴音立止,竟似黄粱一梦,人已阅尽千帆,只留下余音绕梁。 朱见深叹息:“《笑傲江湖曲》果然名不虚传。经历生死,更能体会其中滋味,只怕以后就算再有人合奏此曲,也无人能奏出如此的韵味。” 刘正风道:“我与曲大哥重活一次,方知世间可贵,更加珍惜彼此,心意相通。我们视对方为一生知己,所以这琴音萧声才能如此交融。” 朱见深道:“即使死过一回,也无怨无悔?” 刘正风坚定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朱见深摇摇头。道:“死亦无憾?看来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知己。” 曲洋道:“公子若有知己,就会知道人生于世,夫复何求。我与刘贤弟,再为恩公弹一曲《凤求凰》。” “……”朱见深身外化身,直接回归本体。 文青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三位红领巾~感谢最爱itachi的火箭炮=3= 最爱itachi扔了一个火箭炮 华发三千扔了一个地雷 冰麒扔了一个地雷 第47章 回新手村 朱见深听了一首《笑傲江湖》,不枉救了刘正风、曲洋两人的性命。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画风与江湖格格不入,倒是应了一句话:秀恩爱死得快! 朱见深眼睛都被闪瞎了,若不是救他们辛苦,真想将他们重新拍回土里去。 土土土土土土 土刘正风土土 土土曲洋土土 土土土土土土 世界安静了—— 他才不要听什么《凤求凰》! 和其他武林一比,东武林的各大门派,行事更加乖张,哪怕是身为名门正派,做事都不顾后果,肆意平白害人性命。 正邪之争自古就有,不过五岳剑派盟主早不干,晚不干,非要在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时找不痛快,未免行事太不厚道。结合他们各大门派往日种种表现,朱见深算看出来了,东武林早就从根里烂掉了。 烂掉好,不用动手,他们就把自己作死了。 修真者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道对朱见深几乎无影响,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这条定律对普通人依旧有限制。 如果他出手,只会灭了左冷禅等人的性命。这些人自己作死,却可以又瞎眼,又自宫,机关算尽一事无成,还搭上一条性命,花样百出,真是快哉! 如此一来,朱见深就随他们自己烂掉。大厦将倾,这已是他们最后的疯狂。 朱见深身外化身回归本体,没再过问东武林之事。魏子云带着林震南夫妇回到京城,请了与官府交好的叶神医为两人治病调理。自己当天就进宫销了假,继续在宫中尽职当差,心中满怀对皇上的感激。 福州府衙门照例对烧镖局、劫镖银和当街杀人的犯人,发了悬赏令,等待缺钱花的侠义之士揭榜做任务,这件事就算暂且告一段落。 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大地,为京城裹上银装。人们纷纷为过年忙碌起来,宫中也添了新春佳节的喜气。 腊月是最忙碌的日子,扫房、请香、祭灶、封印、写春联、办年货。钦天监选好了吉日,通知各衙门停止办公,百官开始休假,皇上也不用再处理政事了。各部院都邀请同僚欢聚畅饮,朱见深将玉玺交给印绶监的掌印太监封存起来,唯有刻着“大明受命之宝”的私印,依然在手中把玩。 到了除夕晚上,皇家在保和殿设晚宴款待群臣,共庆新春佳节。朱见深特意以加了丹药的御酒款待,宴请诸位共饮。 美酒佳肴源源上桌,歌舞欢腾,气氛热热闹闹。朱见深举杯道:“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全仰仗各位大臣及将军平时的辛苦,今日良辰美景,君臣共聚,朕敬各位一杯。” 这一年来皇上虽然不够勤政,连上朝都没几次,不过做下了几件大事,无一不是对社稷有着深远影响。推广农具、灭南王、开恩科,还有派人去寻高产量的农作物,连司礼监一职也用了贤良担当。 群臣纷纷起身,大明首辅商辂,悉数一年来种种,诚心实意向皇上一拜道:“皇上心系黎民百姓,实乃万民之福。臣等谨遵皇上谆谆教诲,虽有苦劳不敢居功,今后当更加勤勉。在此新春佳节,臣等祝皇上洪福齐天,福泽万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异口同声。 “各位请用。”朱见深举杯畅饮。朝中文武大臣,纷纷将杯中御酒一饮而尽。 朱见深放下酒杯,笑容越发灿烂,体内龙气再次暴涨。 和群臣们一起用了年夜饭,便是守岁了。朱见深在房中打坐,闭目养神。实则元神已经飘了出去,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见内宫一处殿宇中,有三十名大内侍卫恪尽职守,想起这就是前主藏匿《星邪剑谱》的地方。这本剑谱里面没有高深武功,记载的都是皇家秘辛。正是南平郡王心心念念想要拿到手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宫中热热闹闹过完除夕,不知道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回府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朱见深心一动,元神出了宫,落在了南平郡王府中。 他用餐时,就看出他们情绪不对,一来到郡王府,果然见南平郡王正在叹息道:“皇家人丁本就不兴旺,今年南王一家陨落,不知道何时会轮到我们。” 清清坐在一旁神情黯然,似乎想到自己的祖父北平王爷,幽幽道:“干爹,你还要继续创建血衣堂吗?南王一家是因为谋反被杀的,若我们也……皇帝哥哥会杀了我们吗?” 南平郡王道:“清清,你本该是郡主,养尊处优、无忧无虑,一家人幸福团圆,你看现在过年没有个过年的气氛,这都是因为什么?” 清清眼中闪动泪光:“有时候我见皇帝哥哥一个人在宫中,感觉他很寂/寞。每次我过去,他都对我那么好,我就心软了。可是一想到天子孤家寡人,背后是用我们家人的命换来,我就心如刀绞。” 南平郡王道:“藩王无诏不得入京,我留在京城无权无势,对他没有威胁,他才对我们好。说白了,孤家寡人都是他自找的!这血衣堂我必然要建,不但要建成,还得闯出名堂,招揽更多的高手!对了,你那件事办得怎么样?” 清清手捻耳边垂下的发带,沮丧道:“我听干爹的话,已经去和陆小凤接触,我看得出他很喜欢我,却一直不肯收我做徒弟,更是不愿同我亲近。干爹,是不是江湖传闻有误?传说陆小凤没有女人睡不着,我怎么见他过得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南平郡王哀叹道:“陆小凤这是受了情伤,接二连三被女人算计所致。” 清清抿嘴道:“我也要算计他,他是不是看出来了,才不愿意搭理我?” 南平郡王摇头道:“他要有这么聪明,就不会次次载在女人手里。不过我听到个奇怪的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清清连忙问道:“是什么传闻。” 朱见深也很好奇是什么传闻,没想到能在郡王府,听见陆小凤的消息。他元神凑了过去,无影无形,屋中两人都不知道,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南平郡王神色古怪道:“陆小凤得到高人指点,要娶一个皇后命格的女人,不然就得孤独终老。” “皇后命格?”清清咋舌道,“如果真有皇后命格的女子,哪里轮得到陆小凤?皇帝哥哥还没立后呢!不知道是什么高人,尽在胡诌!” 这个问题,朱见深也想知道。 南平郡王道:“清清,这个高人你也认识,就是来过我们府中的红领巾呀!” 朱见深:“……” 真相传着传着就变得面目全非!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朱见深摇摇头,元神回到本体。修道长生之路漫漫,他从来没觉得寂/寞。朱见深睁开双眼,想起南平郡王他们对先皇的误解,很想把《星邪剑谱》直接塞给他们,让他们明白自己错得多厉害。 不过他知道,这本《星邪剑谱》不管是谁交给对方,都不能是他! 朱见深本来想以红领巾的名义,办成这件事。不过这身份虽已扬名,还不够具有权威性。就算将剑谱交给他们,也会被当成胡诌。只有继续扬名,让更多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更多隐藏在暗处做坏事的boss曝光在人前,才能显得红领巾无所不知,心怀天下。朱见深决定开启刷信任之旅。 绣玉谷移花宫,传说犹如仙境,谷中邀月、怜星两位宫主,更相传是绝世美人。一个气质出尘,绝代风华;一个娇靥甜美,更胜春花。虽成名江湖十余年,但因练成内家正宗的绝顶心法《明玉功》青春常驻,容颜不老。 移花宫从不与外界来往,也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这一天,从绣玉谷中,突然走出一位白衣胜雪,出尘绝俗,飘逸若仙的美少年。 初阳照在他的脸上,洒下一层辉光,更显得这张脸毫无瑕疵。若有年纪大的江湖人在此,说不定会认出,他与十几年前“天下第一美男子”玉郎江枫,长得一模一样,更甚在风雅华贵的气质上。 这绝世美少年,翩翩风采如若谪仙,天人之姿,潇洒出尘,正是初出江湖的花无缺。 这是他第一次出谷,心情却不如放飞的鸟儿一般自由欢快,只因为他的师父邀月宫主,让他杀一个人,一个叫小鱼儿的人,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要杀对方。 花无缺与小鱼儿素未平生,但师父要他去做的事,他定然记在心中。 花无缺刚踏出谷,一道暗器就朝他飞射过来。他扭头躲过,这道暗器却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又飞到他眼前,停在空中不动了。 是谁跟他开这种玩笑?又有谁有这样神奇的手段?花无缺定眼一看,才发现这暗器是一张短笺。他轻轻一碰,短笺就失去支持飘落下来,被他一手接住。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着一句话: 少侠,恭喜你已经走出新手村,迈向更广阔的天地,江湖总有英雄,也少不了坏人作乱,还需要诸位小心分辨!我要提醒一句:江湖险恶,多找几个人一同前往,总之是没有坏处的(需要3人以上组队)。 a.我要组队出谷 b.我要取消任务 c.外面世界好可怕,我要回新手村 d.少侠你好,少侠再见 ——署名:红领巾。 花无缺:“……” 刚出谷的美少年,手里握着短笺,转身又往绣玉谷走了过去。 师父!外面世界好可怕,我要回新手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4位红领巾~感谢青梅煮酒的4瓶营养液=3= 11284522扔了一个地雷 流苏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青梅煮酒”,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青梅煮酒”,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青梅煮酒”,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青梅煮酒”,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刘海”,灌溉营养液 +1 第48章 侠义之举 朱见深阳神已满百日,可稳固下来,不再受到时间制约,身外化身更是千变万化,刷起信任值来不亦乐乎。 有人说红领巾是老人,有人说是个孩子,有人说是个年轻人,也有人说是中年。更有传闻红领巾是侠义组织,到处行善做好事,但更多人只闻其名,连红领巾的面都没见到,只知道他的武功已出神入化。 初春雪融,大地回暖,经过小半年的调养,林震南夫妇终于醒来了。朱见深在他们身上打了标记,心有所感,立刻便化身七八岁年纪的小童,出现在魏子云家中。 林震南夫妇正对魏子云千恩万谢。魏子云不敢居功,只说自己与他们长辈有旧,又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告诉他们,包括他们儿子林平之,被华山掌门收做徒儿,已上华山学艺去了。 林震南夫妇本已双双殒命,醒来时发现夫妻二人都无恙,得知独子平安,对他们一家的坎坷经历唏嘘不已,又再度感激救他们性命的恩人,小童就在这一刻现身出来。 “小主子!”魏子云见到小童的面,惊喜道,“您来得巧,林家侄儿和他媳妇刚醒。多亏了小主子的丹药。” 林震南夫妇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双双磕头谢道:“多谢恩公救了我们夫妻!” 小童淡淡道:“若不是看在魏子云的份上,我不会救我们。” 这话虽然冷漠,却改变不了他救人的事实。林震南依旧感激道:“恩公赐起死回生的丹药,对我们夫妻二人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我夫妻两人愿意瞻前马后,任凭恩公差遣!”他说着又和自家夫人,双双向魏子云磕头道谢,态度同样诚恳。 小童看在眼中,暗暗点头道:“知恩图报,不枉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震南嘴角泛出一缕苦笑,却迅速收敛起来,不显露在人前。他毕恭毕敬答道:“福威镖局被砸了招牌,无法经营下去。我们夫妻打算做些其他营生,从头开始。恩公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二人万死不辞!” 小童虽然年纪小,林震南夫妇将两人性命交托在他手里,却没有一丝迟疑和怠慢。 林家夫妇这般利落行事,让小童暗地里起了招揽之意。福威镖局没落难时,林家也曾实力雄厚,财大气粗过,这总镖头夫妻两人过惯了好日子,如今迅速认清现实利害做出决断,重振精神,又懂得知恩图报,是可用之人。 小童心中有个计划,说出来道:“你们可以重操旧业,在我旗下继续干老本行。” “使不得!”林震南道,“恩公要我们继续在镖局做事?可是被人欺上门无力反抗,又被人劫走镖,这样的名声已坏。我们待在镖局只会连累恩人。谁还信得过让我们押解?” 小童道:“林总镖头无需妄自菲薄,福威镖局挡不住青城派,其他镖局遇上这种事,恐怕更加不堪。” 林震南叹息不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本身小心行使,以和为贵,最终还是因为家传的辟邪剑谱,惹上青城派惦记。 半响之后,林震南才道:“”既然恩公愿意收留,我夫妻二人便厚颜拜在恩公旗下做事,不知道是哪家镖局?可有名字?” 小童道:“你知道顺丰快递吗?” ……………… 思过崖,华山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无虫无鸟,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寓意受罚弟子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华山弟子谁要被罚上崖思过,简直比坐牢还惨。 如无必要,华山派中人,能不上来就不上来。这倒是方便做一些隐秘之事。比如藏了一个剑宗高手风清扬,几十年没人知道,再比如动一场说干就干的手术——挥刀自宫什么的。 朱见深听闻华山掌门之女,将于林平之不日成婚的消息,身外化身已落到华山之巅,化身为一位白胡子老者。形象参考哈利波特里的邓布利多,魔戒中的白袍甘道夫,长袍长须,满头银发,手持一根造型古朴的拐杖,脸上充满慈祥的笑容。 好事做到底,林震南夫妇为他做事,林家小子的事,朱见深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到达时,思过崖上正有人在练武,山洞中的舞剑声戛然而止,不是发现了他,而是持剑之人踉跄倒地,以剑强撑住身体。 那持剑之人声音听起来年纪轻轻,似在强忍痛苦,轻咳几声呜咽道:“为什么?我连剑谱要诀第一层都练不好!难道欲练此功,真的要……”似乎又要强行催动真气,被反噬再度猛烈咳嗽起来。 他似乎受了很重内伤,咳完之后,发出绝望的大笑:“哈哈哈——岳不群,我要你跟我一样断子绝孙!” 朱见深摇摇头,年轻人容易走极端,何苦伤害自己?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当朱见深化身的老者现身时,洞中一个丰神如玉、肤色白皙,美如好女花旦的美少年,正悉悉索索脱其衣服。他嘴里含着一块白布,脱得只剩亵衣,伸手进自己的亵/裤,眼中含泪,正楚楚动人的握住自己的xx。 长得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子。 见到这副情景,朱见深化身的老者,吹了个口哨道:“骚年,好身材!” 林平之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手一滑差点就切了。他捂住了自己的要/害,眼中含泪,惊恐道:“你是谁?” 他的表情像在看变态。没发现自己的行为已经很变态。衣冠不整,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刀,嘴角挂着一缕没有抹去的血痕。 老者摇摇头,叹息道:“骚年,你就是林平之吧?人生那么美好,你何必想不开呢?你这一刀下去,以后就做不成男人了。你造吗?自宫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连根割去,一种是割蛋蛋。前者如果运气好,没有没大出血死掉,当了阉人以后也憋不住尿,常伴一身骚。所以我强烈推荐后者,创口小,今天割掉明天就能上岗,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交给专业人士来。宫中王师傅手艺就不错,你现在过去给你打八折哦。” “……”林平之穿好衣服,将小刀藏起来,面露忿色道:“谁告诉你我要自宫,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这些红领巾~这章补昨天的,今天的在码,大概夜里发 ~章魚哥~扔了一个地雷 ~章魚哥~扔了一个地雷 ~章魚哥~扔了一个地雷 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陌晨”,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蓝冰”,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伤不起啊伤不起”,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伤不起啊伤不起”,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伤不起啊伤不起”,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瞌睡猪”,灌溉营养液 +1 读者“mn”,灌溉营养液 +1 读者“mn”,灌溉营养液 +1 读者“mn”,灌溉营养液 +1 读者“mn”,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葱葱”,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葱葱”,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葱葱”,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林中风吹雨”,灌溉营养液 +1 第49章 除了武器 尽管林平之收起了刀子,老者却没打算放过他,摇摇头道:“骚年,别以为你藏了小刀,我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刚才在洞外老远我就听见有人喊‘岳不群,我要你跟我一样断子绝孙!’于是我火速赶来围观自宫现场!” “……”林平之怔了怔。反应到老者说了什么,他语声透出狠毒的杀气,恼羞成怒道:“看你慈眉善目,怎么说话胡言乱语?” 老者摸着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和蔼可亲道:“不要怕,我不会将你的事,告诉岳不群那个伪君子!若这是一场误会正好,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总比你一时想不开,落下永久性伤残要好。” 这慈祥的表情,配上极具欺骗性的无害外貌,让林平之软化下来。这时候的老者,有种特别亲切可信的味道。林平之表情起了变化。 他试探道:“你也知道岳不群是个伪君子?” 老者摸着胡须,高深莫测道:“我不但知道他是个伪君子,我还知道他害死了恒山派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 林平之惊讶万分道:“想不到恒山派三位师太,居然是被他害死的?不对,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摇摇头道:“真相只有一个!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阻止你自宫的人!你现在虽然停止伤害自己,但等我一走,你又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了,对不对?” 林平之被人一眼看透,清秀的眉目染了愁怨。他原本做好了自宫练剑的准备,经过对方一搅合,暂时是切不成了。虽然找专业刀子匠,是个非常好的提议,但他近日就要与岳灵珊完婚,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也唯恐一拖延被岳不群识破,没办法报仇却要丢了性命。 这些日子林平之无时无刻不饱受煎熬,表面虽然文雅谦逊,温文尔雅,是别人眼中的好师弟,好佳婿!内心却已经扭曲偏激,疯狂又绝望! 林平之抹掉脸上的泪痕,狠捩道:“我伤不伤害自己,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知道生命时刻受到威胁,是一种什么滋味?岳不群不但拿走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还总想要杀我!要不是岳灵珊心仪我,我又处处小心,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老者怜惜道:“放心,你不会死,因为我不让你死,就算死了,我也能让你活过来。我关心你,当然是有原因的,不然为什么费工夫来华山找你?” 林平之冷笑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离开华山!若你去跟岳不群透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他早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将自己的心紧紧封闭起来。 老者长长叹息道:“岳不群害人不浅。骚年,你何必如此暴躁?你本性善良,虽因为那些经历,变得孤傲倔强,本性却是难以改变的。放心,我不会去告诉岳不群,你应该相信我的。而且你想要杀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找死!”林平之在对方话一出口,就去拔剑。可是为了自宫方便,他的剑并没有佩戴在腰间,手里只有一把锃亮的小刀。 林平之握着小刀,目光依旧凶狠,作势就要动手。这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别说是举刀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这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太可怕了。林平之惊悚到嘴唇打颤,发现还能说话,连忙开口道:“放开我!我打不过你!我……我听你的!” 老者道:“你还自宫吗?” 林平之扭头,脸颊上浮出彤云,咬住嘴唇倔强道:“不自宫……我没打算自宫。” 老者上下打量对方,促狭道:“这时候还嘴硬。你刚才打算干吗?割/包/皮?还是剃毛?” “……”林平之墨色长睫被泪水打湿,回瞪他一眼道:“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你快放了我!” “当真?” “当真!” 将林平之折腾到没脾气,看上去不像还有精力自宫,老者放开了他,欣慰道:“孺子可教,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这里有一封你父母写的信,你快去看!” 林平之接过信,变了脸色,愤愤道:“我父母已经……已经……呃,还真是我爹的字。” 老者翻白眼道:“后面那一页,是你娘写的。我倒是奇怪,当初明明已经留下纸条,你这不孝的孩子,怎么还会做蠢事?” 林平之嗫嚅道:“已经快半年,爹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以为他们已经……那张纸条是您留的,您是红领巾!” 老者摸着胡子道:“老夫的信用就这么低吗?看来还得继续刷呀——”他摇摇头,微叹道:“你若还想自宫,其实也不错。我突然想起宫中差个管事的公公。林震南夫妇反正还年轻,大不了再生一个。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林平之道:“……不怎么样!” 逗完林平之以后,老者同对方告别,拄着造型古朴的法杖,便离开了山洞。他没走几步,突然开口道:“还不现身?” 周围什么都没发生,连只鸟都不会飞来思过崖,他在同谁说话? 老者站在原地没动,又道:“我的耐心有限,我数三下,你再不现身,我就叫得满华山都知道你在这儿,风清扬!” 他已经指名道姓,藏在暗处的人,哪里还敢不现身?从巨石背后,飞出来一个白须青袍的老者,正是剑宗高手风清扬。他神气抑郁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酷似白袍甘道夫造型的老者,开口道:“洞中那娃子要自宫,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是不是气宗几十年前算计你,你见到此事,乐意袖手旁观,让他们相互争斗?” 想不到连这等陈谷子烂芝麻的门派秘辛,都被翻出来了。风清扬无奈道:“剑、气二宗,一向水火不容。你维护小辈的心情我理解,这次却小觑我了,我来的比你晚,见你正开导那小子,就没现身。” 朱见深身为修真者,当然知道对方说得是实话,他只不过找个由头,试一试对方的成名绝技。他淡淡道:“素闻《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打遍天下无敌手,特来领教!” 风清扬神情凝重,面对不知深浅的高手,握住剑柄道:“请!” 剑术之道,讲究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而独孤九剑,更是“后发先至,一招制胜”。风清扬说完“请”字,宝剑出鞘,等着白袍老者先出招。 谁知道白袍老者,也站立不动,与他大眼瞪小眼。朱见深向来都是靠修为境界压制对手,说白了就是欺负武林人玩耍。他哪里会什么精妙的剑法? 料敌先机,敌不动我不动。 朱见深意识到这一点,率先出手了。只见将造型古朴的拐杖当做武器,向风清扬指去。风清扬使出破剑式,就要去破朱见深以拐杖代替长剑的攻势。他的动作在修真者眼中,却慢若蜗牛。明明每次都将击中,都被巧巧躲过,连衣角都没碰到。 风清扬中途连续变招,打着打着,不自觉已将独孤九剑的九式精华,都使了一遍。 见玩的差不多,也见识了这套剑法的厉害之处。朱见深便不再欺负对方。他道:“我要发大招了,注意!” 只见白袍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指向风清扬的拐杖前端,突然发出一道光:“除你武器!” 风清扬手中的剑,就飞了飞了——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4位红领巾!么么哒=3= 冥幻夜影扔了一个地雷 诺啊扔了一个地雷 顾流云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夜弦更生扔了一个地雷 第50章 回头是岸 风清扬面色如土道:“我败了——” 身为一个用剑高手,连武器都被人打飞,看对方轻松自在的模样,显然还留有余力。就算不用近似妖法的特殊功法,他九式独孤九剑全都使了一遍,没伤及对方分毫,也已经输了。 可笑他风清扬自恃武功盖世、剑术超神,一直记挂当年剑气两宗内斗时,自己被骗到江南,没有赶上剑气宗对决,才导致剑宗落败之事,一直无面目回华山派。殊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井底之蛙,只看到井口那么大的一块天,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到底是自己太过托大了。 朱见深化身的白胡子老者,收回法杖,高深莫测道:“独孤九剑名不虚传,可惜遇上了我。你的确败了,并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强了。”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没人觉得自大。 风清扬目光正视对方,双手垂下不做反抗,等待对方处置道:“我败了,你要杀便请快点动手吧。” 朱见深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杀你?难道就因为你在我之后到达,没阻止那小子自残?又或者是你留下来偷窥我们说话?还是你等着看气宗的热闹,好为你剑宗覆灭出一口恶气的心思?” 他每说一句,风清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原本没觉得怎么样,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自己的行为倒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 他沉声道:“你既然不杀我,我就走了。”说罢去取他飞出去的剑,从地上捡起佩剑,捧在手中,小心用衣袖擦拭上面沾染的灰尘。 朱见深化身的白胡子老者,瞬间已来到他身前,看他如此珍视自己的剑,摇摇头道:“你的剑法已是顶尖,江湖上鲜少人能及得上。如此爱剑之人,独自隐居华山之巅几十年默默无闻,真是可惜。你对自己不重视,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本领,我没什么好说的。今日已见识过东武林华山派第一人的本事,这华山对我再没什么吸引力,就此告辞了。” “等等!”风清扬叫住对方道,“你要去哪?” 他本不该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冒昧问了出来。 朱见深所扮老者,目光清澈深邃,神情祥和道:“我受林平之父母之托,送信一事已毕,要去其它武林看看,还有什么人需要我帮忙。” 风清扬不由感叹道:“不愧是江湖上众人赞誉的红领巾。” 朱见深微笑道:“看来风大侠,虽然隐居在此,心中却依旧关注武林上的事。江湖赞誉不敢当。我只可惜晚了二十年,没在西武林华山派当年的事上,插上一脚。不然你东西两个华山派其名,岂不是美哉?” “……”风清扬目光一颤,西华山派二十年前已覆灭,被黄山世家遗孤李琦姑娘杀上门屠尽,提起赫赫有名的华山派,别人都只想到这里,已经没几个江湖人知道还有东西华山之说。 同样是华山派,从对方门派兴衰,想到自己剑气宗对决,死了无数高手,不如以前辉煌的境地,风清扬不由戚戚然。 李琦便是石观音,报了自家血海深仇后,她就改名换姓,这些人死在她手里却不冤。 风清扬心中感触,就听见朱见深所扮的老者道:“刚才忘记与林平之说,岳不群坏事做多了,不久之后不用我动手,他就要现世报了,你代为转告吧。再将这颗治疗内伤的丹药交给他。” 不等风清扬反应,他已将药丸朝对方丢去,轻轻一挥衣袖,跳下悬崖峭壁,消失得不见踪影。 风清扬知道对方不会有事,这种酷炫的下崖方式,他也能做到。他稳稳接住丹药,摇摇头步入山洞中,心中已经因为对方的话,产生了一个念头。 思过崖洞中,林平之好不容易等眼睛消去红肿,才准备离开,就见山洞外又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一身青袍,与刚才不是同一个人,他腰间还佩着一把宝剑。 “前辈好。”林平之恭敬道,以为他跟对方是一起的。 风清扬将丹药抛向林平之道:“这丹药是他留下的,可治疗你的内伤,快吃了吧。” 林平之不疑有他,将丹药吞服,顿时感觉胸口翻腾的内力平复下来,内伤好了大半。他再次感激道:“谢谢前辈。” 风清扬摇摇头道:“小子太容易亲信人,就不怕我给的是毒药?实话告诉你,我与他不是同路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还打了一架。” 林平之自己身体状况,自己清楚。他脸色变了变,又平静下来道:“前辈目光炯炯,面有正气,想必是高洁之人,不会害我。” 风清扬微笑,将朱见深所讲复述一遍,又问道:“小子,岳不群忌惮你,没教你什么真东西。你既然没学到气宗的真本事,要不要拜在我门下,学一学剑宗的绝学?” 林平之心一动,试探道:“令狐大师兄的剑法?是否是前辈传授的?” 风清扬道:“不错,我不准他说,没想到令狐冲为我保密,绝口不提一个字,被岳不群忌惮他剑法超绝,竟找了个由头赶出华山。” 林平之心中一动,却没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说道:“令狐大师兄机缘巧合,如今已是恒山掌门。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风清扬道:“我是本门气宗的风清扬,按辈份是你太师叔,原本没有收你的意思。但见到那人,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为了华山派的发展,不能再敝帚自珍下去。你当了岳不群的女婿,以后华山派掌门非你莫属,我便将《独孤九剑》传授给你。” 华山上发生的一切,朱见深都能感应,身外化身这才真正消失,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当然是妙僧无花。 莆田少林寺,一身穿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正摆弄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他修长的手指伸出,突然夹住一道打向他的暗器。 是什么高手,居然能无声无息潜入少林?少年僧人脸色不变,将“暗器”移至眼前。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署名:红领巾。 少年僧人神情温文,面色丝毫没有变化,将纸条揉碎,投入身前紫泥小火炉中,一把紫铜壶冒着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容颜。素衣白袜,一尘不染,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对短笺上的字却恍若未闻。 唯有一阵阵茶香弥漫,令人心神皆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几位红领巾!感谢乔乔的营养液~感谢最爱itachi的火箭炮=3=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 +1 最爱itachi扔了一个火箭炮 幽翼之空扔了一个地雷 诺受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前身扔了一个地雷 冬冬扔了一个地雷 l的胖次是我的扔了一个地雷 l的胖次是我的扔了一个地雷 第51章 桃花依旧 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 ——署名:素 字迹娟秀素雅,极具韵味风骨,持笔的女子虽被薄纱覆面,窥不清容颜,那优雅的姿态,已令人不由望而生痴。 此时女子芊芊玉手放下手中毛笔,婉约空灵的眼眸已蓄满泪水。内容一模一样的信件,她连写了四封,分别准备送给四个当世武林豪杰,也是二十年前她的仰慕追求者。 桃花依旧,人事全非。当年天下第一美女秋灵素,容貌早已被石观音所毁,改名叶淑贞,嫁给了丐帮帮主任慈,成了任夫人。原以为嫁给任慈,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偏偏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如今被养子南宫灵下毒,手脚软瘫,等同于废人,躺在榻上已有三年。 任夫人强忍啜泣,擦去眼泪,将信纸叠好,小心塞入四只信封——西门千、左又铮、灵鹫子、札木合,这四人已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却盼着他们到来,又盼着他们千万别来。 任夫人虽被毁容,身姿气质依旧灼灼其华,一举一动美如画卷。她犹豫再三,楚楚动人落下泪痕,终究狠心将这四封信聚拢于手中,就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身子不由颤栗,淡淡道:“你来了,信已经写好了。”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你猜他们会因为这封信,带着巨资,前来救你脱困吗?” 任夫人蓦然起身,转头连退几步道:“你……你是谁?” 来者不是那丧心病狂,软禁养父母的丐帮新任龙头帮主南宫灵,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他生得目若朗星、仪表堂堂,更胜在气宇不凡,是世间难得的人中龙凤。哪怕她当年的追求者已是江湖上一方霸主,与他一比,也略有逊色。 这年轻男子,就是朱见深的身外化身,用的是当今天子的真容。他走上前道:“任夫人不必惊慌,不管我是谁,都比南宫灵好上千倍万倍不是吗?你这四封信,真的要送出去?可是会害了四条人命呀!” 任夫人嘴唇微微颤抖道:“纵使他们四个救不了我,无功而返,要杀他们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宫灵收买人心,支日出益巨大,为了要在江湖中建立名声,绝不能去妄取非分之财,打起她的主意,让她写信借钱,才有了今天向外呼救的机会。 南宫灵是石观音之子,妙僧无花的亲弟弟,任夫人对这些身份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是天枫十四郎的孩子,托孤给她丈夫照顾,被他们视如己出,没想到却是只白眼狼。 朱见深叹息道:“任夫人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如果是你,他们必然会赶来,只要一来就丢掉性命,因为要杀他们的人太聪明。” 妙僧无花想要做的事,必须成功,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任夫人不知道对方指无花,只以为在说南宫灵。她缄默,似乎不信。又似乎相信,却不敢面对这种结局。 还没发生的事,的确难以令人信服。那四个仰慕者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死在天一神水的剧毒之下。即便是神水宫的主人水母阴姬,也不会知道,竟然有一个男人,在连只公苍蝇也飞不进的神水宫中,偷取了天一神水。 “这位公子,若不是南宫灵请来的客人,就请快离开吧。”任夫人拢在手中的信,捏出了褶子。往里屋看去的目光,却无比的坚定。内屋中躺着的人,正是丐帮老帮主任慈。 他夫妻二人已经被软禁,过去就算有人来看望,南宫灵必定在场,对她和任慈恭恭敬敬,千依百顺,无人能瞧得出他那恶毒的真面目。如今更是对外说任慈病重,不能被人打扰,他们已久不见外人了。 朱见深道:“任夫人情愿送信千里之外,也不相信我能救你们?” 任夫人目光沉了沉,道:“公子是来救我们的?”她已经失望太多次,心灰意懒了。神情却又添了神采道:“公子若想搭救,请将妾身的困境传扬出去,让这四人知晓,做个防备。” 朱见深摇摇头道:“任夫人还是不相信我。若我能恢复夫人你的容颜,你是不是就相信我能治好任帮主?解了他的毒?” “你!”任夫人震惊道,“你怎知我的脸……” 她被毁容之事,只有石观音和她夫妻两知道,这下她有点相信,对方能救他们了。 她顿了顿稳住心神道:“你居然知道我夫君是中毒?如果他能解毒,恢复武功,我哪里还需要怕南宫灵?只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朱见深笑道:“任夫人无需多疑。任慈人如其名,是个慈善之人,这样的人令人敬佩,遇见这种事总有人会帮上一帮的。而我也存了私心,要与丐帮合作一桩利国利民的大买卖,这件事还要与任老帮主相商。任夫人先不要说话,让我看看你的脸,到底毁到什么程度。” 美女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很重视。任夫人浑身僵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但他们已经落到这种境地,再惨也不会比现在还惨。任夫人一咬牙,掀起自己的面纱,如果对方能治好她的脸,有这样的医术,定然能解开任慈身上的毒。 任夫人当年还是秋灵素时,艳绝天下,美若仙子。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江湖豪杰为她折腰。任夫人这张脸,却比魔鬼还可怕,哪里有半分美感?她整张脸竟然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的肌肤,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没有五官,没有轮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丑恶赤红的肉块,绽裂开的洞。 这么一张脸,暴露在人前,需要多大的勇气?任夫人身体瑟瑟发抖,此刻她所想的,不是恢复自己的容颜,而是以身试医,寻求一丝救任慈的机会。 朱见深目光平静,打量这张恐怖的脸,没露出一丝厌恶。 世上绝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别人瞧见这副样子,任夫人为了一个深爱她,同时也是她深爱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令人敬佩。 朱见深取出须弥戒中的丹药,淡淡道:“任夫人的脸并不难治愈,就是要忍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美丽总要付出代价的,我这里有一颗生肌丹药,你将它服下即可,不过在此之前,我却要将你脸上坏死的肌肉全都削掉。” 任夫人闭上眼睛,颤抖道:“你动手吧。” 她明明很害怕,再往里屋看了一眼,神情却变得甘之如饴。 朱见深一笑,伸手就将对方打晕过去。等任夫人再次醒来,不但她的脸恢复如初,重现绝世容颜,任慈也已经解了毒,不用瘫痪在床,坐在榻前守着妻子,只不过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这神奇的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短短两盏茶的功夫,任夫人醒来后,摸着自己光滑的脸,丝毫感觉不到治疗过后的伤痛,她双手紧紧抱着任慈,呜呜哭了起来。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她的哭声引来了屋外的人,一个年轻的男声,伴随越渐接近的脚步声,传进屋中道:“任夫人,信写好了没?” 任夫人的哭声一滞。 朱见深开口道:“她的信写好了,可惜不会交给你。” 来人正是南宫灵,他走了进来,目光钉在已恢复行动自如的任慈身上,眼中迸射仇视的光芒:“你竟然好了!” 他说罢又将目光转向屋中的陌生人,朱见深身上。英俊的不怒自威,眉目间有一股慑人之力,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 朱见深微笑道:“我是你爹。” 南宫灵脸色微变,斥道:“找死!” 他袖中的两柄短剑,都露出峥嵘,直指向朱见深。 朱见深脸色不变道:“我不是你亲爹天枫十四郎,却是你后爹。” 就算南宫灵比同年人沉着稳重,也受不了这样的讥讽! 他举起两柄短剑,不由分说,朝朱见深攻了过去。 “年轻人这么急躁干什么?”朱见深一挥袖子,将对方的短剑卷走,拽着南宫灵的衣服前襟,就拉到自己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和田美玉,凑到南宫灵眼前,只见这块温润洁白的玉佩上,刻着一个“琦”字,石观音原名李琦,就是南宫灵的亲娘。 朱见深道:“乖儿子,我真是你后爹!这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定情信物!” 南宫灵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三位红领巾,再次感谢l的胖次是我的扔了手榴弹~=3= 印悔雨扔了一个地雷 印悔雨扔了一个地雷 l的胖次是我的扔了一个手榴弹 枫叶扔了一个地雷 第52章 重归于好 【主题】母上大人找了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男人当后爹,我该怎么办!急求!在线等! 如果是现代社会,南宫灵内心肯定已经奔腾无数草泥马。可惜古人连脑中神兽的形象都跟现代人不一样。 南宫灵英俊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呆滞。被缴了武器也不去夺,而是伸手猛然去抓玉佩。 朱见深任由对方抢走和田美玉,将收缴的两柄短剑,也一起交还给南宫灵道:“你母亲来找过你,这块玉佩是她随身之物,你总该认得吧?” 南宫灵瞪大眼睛,表情更呆了。对方怎么知道母亲来找过他? 从小没见过母亲的孩子,突然重获母爱,必然将自己母亲形象牢牢记在脑海中,连细枝末节都不愿放过。南宫灵经过仔细辨认,确认这块玉佩的确是他母亲的,英俊的脸皱成了一团。 难道对方真是他后爹?不,他不相信! 【主题】虽然难以置信,但居然有物证在,简直不能接受!我妈给我找了个爸,我该肿么办? 在南宫灵独自纠结时,朱见深对正抹着眼泪的任夫人道:“我虽治好你的脸,却下来一味蛊,若你背叛了任慈,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你的脸就会恢复到这二十年来的状态。” 朱见深顿了顿,柔声道:“任夫人,你的追求者太多,我相信你跟任帮主情比金坚,不过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我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呀。” 任夫人点点头,惭愧道:“妾身明白。妾身年少时,做了很多错事。如今嫁给任慈,已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敢有其他心思。”她说着撕碎了四封书信,隔断了与过去的来往,又将薄纱重新蒙上脸道:“妾身今后当深居简出,只期盼与夫君白头偕老。世上再没有秋灵素,只有叶淑贞,是任慈这辈子的妻子。” 朱见深看着对方决然的模样,微笑道:“任夫人的决心,我是见到了。任帮主卧床多时,身子虚弱。我这里有一株百年人参,就当是为我这不孝儿的赔礼,也是祝你们百年好合的贺礼。你去切成小片,为任帮主炖来,每日补一补身体吧。” 百年人参,价值千金,但有价无市,就算是江湖大门派也不多见。南宫灵缺钱的紧,瞧着朱见深随随便便就拿出来送人,眼睛都瞪得凸了出来。 “多谢公子。”任夫人毕恭毕敬行礼,感激的退了下去,为任慈炖补品。 南宫灵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等对方莲步徐徐飘出房门,才恢复行动。他骇然盯着朱见深,额头上已经布了层汗。 朱见深微笑道:“乖儿子,你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一株比刚才还粗的百年人参,怎么样?” 不!绝不!南宫灵紧皱眉头,摇摇头,坚决抵制了诱惑。他不怒自威道:“你将短剑还给我,说明你心中有恃无恐,你很强,不怕我能用短剑伤到你。可是你既然自称我后爹,为什么要帮助任慈?他杀了我的亲生父亲!” 朱见深不紧不慢道:“任帮主宅心仁厚,尽心竭力将你抚养成人,这些年可曾缺了你半点?哪怕你害他卧床不起,他也没怨过你,做人要厚道。” “……”南宫灵冷冷道,“他杀了我亲身父亲!觉得亏欠我才对我好,都是因为他愧疚!” 朱见深一个爆栗打在对方头上道:“你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 南宫灵抱着头“哎呦”一声,平日里有慑人之力的眉目都皱在一起,委屈道:“你……你打我!” “我是你后爹,你亲爹负责生你,我负责教你做人的道理。”朱见深振振有词道,“你被任慈扶养成人,就算天性凉薄,多多少少也该受了些感化吧?做出如此狠毒的事,都是你娘和你哥没教好!你娘在外面什么名声,你会不知道吗?怎么她说什么都信,不知道防备呢?” 南宫灵诧异道:“你诋毁她!你这也算是我后爹吗?” 朱见深笑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南宫灵:“……” 朱见深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株用锦盒装好的百年人参,递到南宫灵面前道:“拿去,见面礼。” 南宫灵不由紧紧抱住锦盒,这模样太丢人,让任慈不忍直视。 南宫灵不但抱紧了人参,还仔细打量朱见深,研究他是从哪里变成锦盒的。 朱见深摇摇头道:“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南宫灵沉吟道:“你要杀我易如反掌。” 朱见深赞许道:“是呀!我还治好了任帮主,你觉得凭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价值?我浪费唇舌同你说这些,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他们没教好你,我才要管教好你!” “我不明白——”南宫灵喃喃。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救任慈?他谋夺丐帮帮主之位,如今任慈恢复健康,能重新接管一切,他所有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 唯有杀了任慈,一劳永逸。这个念头刚在南宫灵脑中升起,就又挨了一个爆栗! “哎呀——”南宫灵抱着脑袋,眼眶有了水渍。 任慈心疼道:“恩人手下留情。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他本来就不聪明,再打下去就更愚钝了!” 南宫灵:“……” 果然不是亲生的! 朱见深摇摇头叹息道:“任帮主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有些话不妨同他直讲,免得他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任慈叹息道:“这孩子这些年让我操碎了心。但他父亲的死,的确是我的过失。他恨我,做出这种事来,也只能怪我管教无方。” “话不能这么说……”家长二人组,旁若无人聊起来,将南宫灵忽略了。 “……”南宫灵tat 朱见深注意到南宫灵渴望被关注的眼神,伸手很自然的摸了摸对方头上的呆毛道:“还是让我来说吧。南宫灵,二十年前,你爹天枫十四郎带着两个孩子,从东瀛远赴中原,来寻找不告而别的妻子李琦,未果。他心灰意冷,无意再活下去,就找了当世两个大帮派、大门派的领袖比武。打斗中不避不闪,身受重伤后先将你哥托付出去,又如法炮制,若无其事赶来与任慈比武,以同样手段托孤。” 南宫灵:“……” 朱见深继续道:“他以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前程。期盼你们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称霸江湖,做到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为此还瞒着收养你哥的人,将遗命及一本武功秘籍留给了你哥。其实称霸江湖只是第一步,谋夺天下才是他的目的。不过只凭你们,想要这天下,未免将天下人看得太容易了!” 任慈变了脸色,怒斥道:“糊涂!这是要将丐帮拖入万劫不复中!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朱见深轻飘飘道:“他哪里能想那么多,都是他哥唆使的。我这个儿子虽性格糊涂,却将亲情看得很重。他可以为亲人赴汤蹈火,却不知道他那个不省心的大哥,只将他当作一颗好用的棋子,若是将来哪一天碍事了,第一个除掉!” “你胡说!”南宫灵怒道。话音刚落就挨了一个爆栗。 朱见深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日久见人心,你大哥怎么对你,一试就知道。你养父任慈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你却要好好想想,用自己的心去分辨,到底谁是为你好。” 南宫灵道:“我却不知道,你是为我好,还是来折磨我的。” 朱见深笑道:“我是你后爹,当然是为你好的!你母亲做的事,我全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她的一些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我不想见她继续错下去,加重罪孽,便出手拨乱反正,来找你,幸好你还没铸成大错。我解了任帮主的毒,也是在帮你。他至始至终都是你的养父,将你养育这么多年,你虽然害他,却是受人唆使,他不会怪你。” 任慈虽受了三年苦难,却依旧如初。正是因为他美好的品质,朱见深才当面说这些话。 他继续道:“任帮主可知道,李琦就是石观音?她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任帮主却偏偏救了秋灵素。当知道天枫十四郎竟将她儿子托付给你,她停手对付你,想到个更好的办法,让你们夫妻生不如死。为此她等待了十几年,等南宫灵长大了,才来找他。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任慈震惊道:“想不到李琦就是石观音!想不到她为了折磨我们,竟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算计……还请不要对我夫人说起这件事,免得她伤神。若知道石观音是灵儿的娘,他们以后如何相处?” 南宫灵嘴唇动了动,开口道:“你还准备让我留在这儿?留在丐帮?与你们住在一起?” 任慈和蔼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也是丐帮适合的接任人选,你不留下为我们养老送终,难道打算一走了之吗?” “我——”南宫灵犹豫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还能留在这儿。” 任慈道:“这是你的家!” 朱见深微笑道:“恭喜两位化解了误会。我今日前来,除了让我这傻儿子不再错下去,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丐帮以后谁说了算?” 任慈道:“自然是我的义子,你的儿子。” 两人相视而笑。朱见深道:“既然是一家人,我就明说吧。我有个赚钱的买卖,乖儿子你做不做?” 南宫灵扭过头道:“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损害丐帮利益,可以说来听听。” 朱见深道:“丐帮弟子众多,分舵遍布大明国土。是否有兴趣搞一搞快递物流?将每个分舵设成一个物流点,替我跑跑腿,送送包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几位红领巾!感谢“開始、遺忘”和“空幻”扔的手榴弹~ 读者“日久见人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日久见人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桂”,灌溉营养液 +1 臣子扔了一个地雷 開始、遺忘扔了一个手榴弹 枫叶扔了一个地雷 空幻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53章 尔虞我诈 驿站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的人以及来往官吏中途食宿、补给、换马的地点。自古就有,大明朝也不例外,并且分布相对完整。 驿站这个不起眼却非常重要的存在,每年在财政上占一大笔支出,耗费巨大,而且早已经“以商补亏”被商户私用。与其贴钱还不规范运营,不如由官方统一运作,发展物流,争取迅速扭亏为盈,成为一个赚钱的好项目! 林震南夫妻虽经营得当,具有经营头脑,但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缺人!于是朱见深在跑来找南宫灵玩耍时,顺便打起了丐帮的主意。 从此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百万帮众,又多了一个新身份——快递员。(当然这部分只是丐帮净衣,污衣仍然蹲在墙角玩泥巴。不可能为了赚钱把丐帮收集情报优势丢掉,虽然一看到这么赚钱南宫灵很想做,被任老帮主和后爹联手教育了。) 这一天,朱见深与丐帮新老两任帮主,详谈到深夜,双方都对商讨的结果很满意。顺丰快递正式在大明朝遍地开花,生意蒸蒸日上,祖国大江南北到处都能听见这样亲切的声音:叩叩叩,开门,送快递! 可惜唐寅、文徵明等才子,离出生还有好几年,祝枝山这样的书法名家也只是个幼学,名声不显。不然拿上他们亲手签收的快递存根,吆喝一下,上面的字就能卖个好价钱! 值得一提的是,在绩效考核中,丐帮九袋长老以绝对性的压倒优势,获得了当季金牌业务员的称号,被奖励了百两白银。诸帮众纷纷要求增加袋子数量,以便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这样无理的要求,南宫灵当然不会答应!若所有丐帮弟子都身背七八个麻袋,像什么样?如何辨别身份等级?于是丐帮弟子纷纷自发扩充了袋子容量。一袋弟子就一袋吧,咱袋子大!大明又添一景,随处可以见到身背一个大袋子送快递的丐帮弟子身影。 这些都是后话,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忙完了正事,朱见深又逗了逗他的便宜儿子,身外化身已飘然而至另一处地方。 …………………… 神水宫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宫主水母阴姬是江湖上武功最高、最可怕的女人,传说她痛恨男人,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男人能接近她,她的神水宫也只收女弟子,连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 偏偏这位神水娘娘,是个很虔诚的居士,请了妙僧无花入谷解说佛经。 无花再怎么样都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如果当了和尚,六根清净了,别人总会忽略他是个男人的事实。无花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很俊美的男人,他还别有用心,觊觎神水宫的宝贝。 水母阴姬忽略无花的性别,召他来讲经说法,这对于无花来说是天赐良机,因为他早就在打“天一神水”的主意了。 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无色无味,更可怕的是,用任何手段都无法试出异状,却是穿肠毙命的毒药,中毒后会立刻全身爆裂而死。只要给个下毒的机会,就算沙漠之王札木合这样的雄杰,也能被轻易毒死。 事实上若无人前来阻止,无花未来将成功毒死的不止这一个。他要对付的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级人物,比如莆田少林寺主持天峰大师,再比如丐帮老帮主任慈。自从见了他娘石观音,无花就对整个江湖怀有恶意,生出掠夺天下的野心。 有人说神水宫是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不过无花初到神水宫,看到的是百花如锦,一片锦绣山谷。花丛间隐隐可见一些亭台茅舍,式样各异。这些都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住地。 水母阴姬虽然痛恨男人,对自己的弟子却很好,由着她们照着各自的喜好居住。谷中的鸟儿也不怕人,成千山万只,时而落在人肩头,时而排着长队在空中飞翔。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溅玉,沁人心肺。水潭中间有一处光滑如镜的大石头,就是他的讲解经文的地方。神水宫仿若世外桃源,秀美如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无花进谷之后,一直寻找盗取天一神水的机会,可惜阴姬没让他住在神水宫,每日午时讲完一个时辰的佛法,就立刻送他出谷,一刻都不能多停留。 神水宫的门下弟子,虽艳如桃李,却各个冷若冰霜,只因为阴姬对她们约束极严。无花去了几日,连与那些姑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接送他的四位神水宫弟子,也互相监视。 几番试探之下,无花心灰意懒,渐渐感到了绝望,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这四位姑娘中的一位,居然冲着他偷偷的笑,眼波脉脉含情,仿佛对他有意。 与他对上眼的女子叫司徒静,和她名字一样是个文静的姑娘。极受水母阴姬器重和宠爱,是其最亲信的弟子之一。司徒静心中却有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每隔五年,司徒静都能见自己的亲生父亲雄娘子一面。雄娘子提起她母亲,总是唉声叹气,说对方已经死了。可是司徒静装作不经意,也曾问过她师父。阴姬当时缄默不提,态度微妙,那表情分明心中有鬼! 司徒静认定水母阴姬就是她的杀母仇人!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她一直在找机会复仇,可是水母阴姬太强大,直到她等到了无花。 无花是少林的弟子,在江湖中人缘又很好,司徒静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对付水母阴姬!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有心算计,两人一拍即合,却不知道都中了对方的算计。 这天是无花最后一次解说佛法。以往他都坐在水潭中央的石头上,说完就走。为了要制造与司徒静独处的机会,以便今后控制对方替他窃取天一神水,无花就在这块大石头上动起了心思。 无花入谷后,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滑了下去。 他是少林名僧,武功不弱,若说他连站都站不稳,别人自然不信。但鞋底有了青苔泥泞,就很难判断,何况他还故意连变几种身法,才跌入水中,这高明的演技,连水母阴姬都被骗过了。 无花成功湿身,自然不能安心说法,被众多女弟子瞧见了,形象也不雅。他要烘干衣物,连水母阴姬也无法拒绝这个要求。命了两个姑娘,将他带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不过做完这一切,两人立刻退出去了,临走时还将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无花的心凉了一半,因为他没看到司徒静,就在他苦恼司徒静为什么没有趁此机会与他独处时,就见对方从神幔后走了出来,竟什么都没穿,钻入了他怀中。 软香入怀,不胜惬意。无花虽身在佛门清静,却早已经魔相丛生,跌入万丈红尘。 门窗紧闭的小庙,孤男寡女,一个有意勾引,一个甘愿献身。两人虽尔虞我诈,都没有存着好心。空气中却弥漫着暧/昧气息,暗香浮动。 司徒静芊芊玉手,脱去了无花的僧袍,露出他如玉的肌肤,手指轻轻摩挲其上爱不释手。无花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司徒静虽心思不纯,却爱极了这幅皮相,迫不及待褪去他的亵/裤。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一道暗器突然破窗而入,飞向了司徒静的面部。 司徒静一瞬间脸色苍白,颤抖接住暗器,以为自己与男人厮混,被阴宫主发现了,出手惩治她。没想到夹住的是一张短笺。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着一句话: 司徒静,你母亲没死,你师父水母阴姬就是你亲娘!不谢,放开那个大师! ——署名:红领巾。 司徒静:“……” 红领巾此人,如雷贯耳!虽然行事高深莫测,却句句大实话。 司徒静顿时感到心态发生了变化。如果红领巾没骗她。她是神水娘娘的亲女儿,神水宫的少宫主,还需要勾引汉子干什么? 她将短笺投入火堆中,看它烧了个干净。把裤子还给了无花,冲对方甜甜一下道:“大师,让你受惊了。” 说罢整个人,怎么来的,就怎么退回小庙的神幔后,从密道消失不见踪影,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花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以身饲魔的小弟身上,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裤子都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丐帮快递是基友颜语歆的脑洞,特此感谢赐予=3= 感谢以下这几位红领巾!么么哒~ 读者“溯溯”,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绯缺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绯缺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年糕”,灌溉营养液 +1 花弄影扔了一个地雷 l的胖次是我的扔了一个地雷 诺啊诺扔了一个地雷 花弄影扔了一个地雷 莫莫喵扔了一个地雷 第54章 父子初见 这场相遇虽然尴尬,让人费解,无花依旧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在小庙的神幔后一番摸索,他找到了神水宫之下四通八达的密道,这是水母阴姬为方便窥探众弟子而设。 妙僧无花是个聪明人,他想要做的事,必须成功,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密道本只有像司徒静这样特殊身份的人才能知道,如今倒是方便了无花,窃取天一神水。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哪里还需要勾引司徒静?无花讲解完佛经,潇洒无比的离开神水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他与司徒静再无眼神交流,却也没见到司徒静望向他的眼神,少了顾忌,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水母阴姬是“圣女”一样的存在,怎么能生孩子?不过却不妨碍她在宠爱的弟子中,挑选一个接班人,将来继承神水宫。 这个位子司徒静不必去争,就凭一层血缘关系,非她莫属。等到无花一出谷,司徒静便去问水母阴姬,对方哪里会承认?但禁不住司徒静以死相逼,逼得神水娘娘不得不坦白真相,一场悲剧抹杀在萌芽状态。江湖上不知道少了多少纷乱。 神水宫中母女相认,朱见深身外化身早已飘然而去。本体周身的龙气却又增加了不少。 月明星稀,水雾迷蒙,一叶孤舟在湖中静静停留。船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僧衣的和尚,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不是头顶锃光瓦亮,没有三千烦恼丝,怕是会被当成美娇娘。不过即使知道这是位僧人,凑近一看,也不禁要为他那皎好如少女的面容叫好。 石观音人间绝色,生出的孩子相貌哪能不好?南宫灵英俊不凡,相比之下,无花却更加肖似母亲,不但继承了好相貌,好似连心智和坏心思,也全被他继承了。 生了这副长相,妙僧无花就算什么都不做,去大户人家化缘也饿不死。更何况无花能说会道,佛门业务纯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无师自通的做作,将妙僧这个身份,经营的闻名天下。 除了讲解佛经外,他样样精通,绝才惊艳。利用身份的便利,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若说妙僧是个恶徒,江湖上有谁会相信?眼中所见到的,只有他的谪仙之姿。 晚风吹起僧衣一角,年轻的僧人仿佛欲要乘风归去。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倒像是来自九天之上。 迎着晚间醉人的春风,无花的思绪早已飘了出去。回想近日的种种怪事,神水宫一行,虽顺利得到了天一神水,无花却在想司徒静的改变。明明已经投怀送抱,却在接了一张短笺之后,弃如敝履将他独自留在小庙中。 那张很普通的短笺,不知道写了什么,却很像红领巾的作风。这个难缠的对手,是怎么找上他的?又是从哪里探知到他的阴谋? 无花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男声问道:“无花?” 这声音听来并无恶意,无花却骇然回首。他是少林高徒,本身武功不弱,又学得东瀛诡秘忍术,竟然有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一叶孤舟之上,他却一点都没察觉。那人的到来,连水波都不曾泛起,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又在他背后待了多久。 如果对方有心杀他,无花已经死了。什么称霸天下,宏图霸业,都成了一个笑话。 无花心中波涛汹涌,表面却平静道:“小僧便是无花,不知道施主怎会在船上?” 他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来者脸上覆着一块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唇含笑,却不怒自威,看上去身份不简单,听声音此人年纪不大,再看他比玉更加晶莹肤质,必然养尊处优,出身显贵。 无花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来者嘴唇上翘道:“长得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妙僧无花?你这样的妙人,当和尚太可惜,不如还俗吧!” 无花睫毛一颤。他印象中并没与此人接触过,这人实在无礼,哪有一见面就叫和尚还俗的道理?但对方口中的“她”是谁?是不是指他母亲石观音? 无花压下心中疑惑,淡淡笑了笑:“施主这样的妙人,不知道如何称呼?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小僧船上,武功之高,江湖上绝非默默无闻之人。” 来者道:“我并非江湖中人,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和田美玉,将手伸至无花面前,五指摊开,掌心中一只温润洁白的玉佩,呈现在无花视线里,玉佩上刻着一个“琦”字。 来者道:“你若想要称呼我,让我想想,你娘叫我冤家,你可以叫我爹。” 无花:“……” 同样的一幕,南宫灵遇上早就去抢夺玉佩,认个清楚明白,心中相信了大半。无花目光却不曾在玉佩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无花自幼在莆田少林寺长大,出家人六根清净,施主请回吧。” 没有石观音的亲笔信,他不会相信对方的话。就算他娘真叫对方冤家,石观音有很多男人,如果都叫爹,他还真叫不过来。 来者正是朱见深化身所变,他哈哈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你又何必执着于为你亲生父亲报仇?你不认你娘的随身信物,又不肯叫我爹,本座却要好好管教你,如何做个好人。” 无花心下了解对方来者不善,微微皱了皱眉道:“阁下藏头露脸,却要管教我,做什么好人?真是荒谬!何不正大光明,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是说说,朱见深却爽快答应道:“好呀,本座就摘下面具,让你见识一番。”说罢伸手摘掉面具。 无花如临大敌,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脸,暗下已经准备好出招,大战一触即发。 朱见深将面具摘下,露出了隐藏在面具下的容颜。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神情温文更兼气质潇洒,却与戴面具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无花手指一抖索,盯着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容貌。这分明是他无花自己的脸! 朱见深道:“本座已经摘下面具,无花这下见识到了吧?” “……”无花身子微颤,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就算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他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却从对方神情自然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 朱见深怕他天黑看不清,借着月色,伸手抬起无花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道:“我这相貌并非涂了什么易容之物,现在你可愿意接受我的管教?” 月下这张脸,美得怵目惊心,明明是见惯了的自身长相,霸道邪魅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无花的脸一红,气恼道:“休想!”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基友的新文,《[综]主人有难》by:忘却的悠。链接: 铂金出门吃酒,先赶出了这么多,剩下的回来再写,大概夜里发=。= 第55章 细思恐极 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要管教他,还长的与他别无二致!无花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脸红一部分是因为恼羞成怒,被对方气出来的,另一部分却是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妙僧无花是佛门中的名士,诗词画书样样精通,弹得一手好琴,烧得一手美味素斋,偏偏武功还高强。世间人无完人,太过完美的人,可能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做作。 无花是个很做作的人,不管内心如何,外表总表现得风轻云淡。他已将做作深深印在骨子里,成了风骨,成了一种他独特的范。 石观音只爱自己,无花继承了她的容貌、心机还有野心,也继承了她的自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苛刻到了极点,才有了如今纤尘不染,不似凡人的妙僧无花。 一个爱自己的人,突然看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偏偏做着绝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除了气愤和惊悚外,还有一种:原来我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也该死的有吸引力。名为心动,实为自恋的情绪。 朱见深摩挲对方下颌的肌肤,听到了嘭嘭嘭的有力心跳声,笑道:“你的心跳得好快。是在怕本座吗?拒绝本座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 无花淡然的表情有了崩溃。他想要动手,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对方施为。 朱见深却轻易放过无花。收回抬起对方下颌的手,微笑道:“大师刚才犯了嗔戒,何不还俗?” 无花:“……” 这人到底多执着于劝和尚还俗?还是只针对他?无花身子不能动,只得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朱见深道:“佛经云:三毒者:贪嗔痴也。大师你嗔怒我,心知无法与我抗衡,在所遇逆境中仇视我,是为嗔;身有五欲,为了天一神水,居然色/诱神水门弟子。对权势有贪婪之意,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过分偏执渴取,是为贪;不明事理,不明真相就要去报复,实在愚昧无知。又痴迷权利,苦心经营自己的名誉,是为痴!人间三毒,你样样具备,还修什么佛?快点随我还俗,体会人间百态。滚滚红尘才是你的去处。” 无花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他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施主身有慧根,与佛有缘。何不随小僧去少林,将佛经一一辩来?” 他不正面回答,显然无心辩驳。却也无视朱见深透露出的信息,连问都不问什么是真相,何为不明事理?显然极其自负。 朱见深意味深长笑道:“妙僧无花精通佛法,若真要与我逞口舌之争,只怕三天三夜也不是你的对手。你不与我多言,是因为现在你的心已经乱了。你在猜本座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是谁告诉本座这些的?你心中应该已有了答案。” 无花微微动容,却缄默不言。这段时间与他一直保持通信,又能将如此机密之事全都知情的人,只有他母亲石观音。 无花睁开双眼,平视对方的容颜,心中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混在了一起,别提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身外化身千变万化,凭自身经验,仔细打量这张脸,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若对方真是这副长相,他有些相信,他娘石观音与对方有关系。 石观音对天底下所有的绝世美男子,都有兴趣,何况是与她本身有几分相似的人呢?但这容貌酷似他,让无花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太过微妙,细思恐极。 朱见深道:“本座不但知道这些,连你不知道的,也全都知晓。你想不想知道?” 无花道:“一切皆为虚幻。” 竟然不进油盐,顽固不化,固执坚持己见,不为朱见深的任何说辞动摇。 妙僧无花太过聪慧,比南宫灵难忽悠的多。朱见深微微一笑,深邃目光直视对方,轻挑道:“人生无常,一切皆苦,我有超脱之法,无花可愿意一试?” 无花的脸莫名一红。 他道:“施主坦言,这次来是想见见小僧是什么模样,如今已经见到了。小僧是出家人,施主若想要代为教什么超脱之法,只怕于理不合。”他顿了顿又道:“施主若是想要管教小僧,也得先入我戒律院。” 少林素来强势,无花搬出自己的师门,平淡的话中含了警示意味。朱见深是修真之人,自身实力强悍,却是对这些威胁,全都不放在眼中。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名昭彰,满手血腥之徒,遁入空门也无人再去追究,但无花已是佛门弟子,受佛法熏陶,依然作恶。出家人不杀生,戒律院的那点处罚只怕不够。 好在无花欲犯下的罪孽,都被他一一阻止,如今只盗取成功了天一神水。若不是他默许,对方连偷窃之罪,也没机会犯下。 朱见深道:“如此说来,无花是不愿受我的管教?” 无花道:“不可说。” “好一个不可说。”朱见深道,“我与你娘有故,今日便不逼迫你。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素闻妙僧无花弹得一手好琴,你就为我奏一曲吧,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见你一面。” 这个要求不过分,无花欣然同意。他盘膝端坐于孤舟上,双手抚琴弄弦,星月相映下,更是眉清目秀,清雅脱俗。 琴声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俱都黯然无光。琴由心生,听琴音亦可知无花的心声。朱见深的出现,并不是在他心中毫无痕迹,心魔早生,如今更是乱其心志。 无花抚琴,琴声悠远回荡湖面。朱见深缓缓走至船头,轻轻飘了出去。连脚尖借力都没用,仿佛天生能飞翔的鸟儿,同他来时一样,湖面未激起一点水波,人已消失在无花眼中。 这等轻功,就算香帅亲临,也无法比拟。无花骇然,琴声又添诡谲。一曲未完,本已离开的人,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个湿漉漉的东西,却是个人形。 无花一顿,琴音再次高昂。朱见深已用不知道从哪来的毯子,将浑身湿漉的人盖住。坐于乌篷之下,指尖有规律的敲击打拍,不急不缓,显然在欣赏这琴曲。 无花心思不再缭乱,专注琴弦,玉指尖纤拨动七弦,曲调变得平和,却依旧有忿忿之意。 这时候从水中突然探出个脑袋,冲他一笑,明明是薄而无情的嘴唇,微微上翘时,却如温暖的春风:“大师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叮咚一声,琴音骤顿,无花见到来人长相,轻轻道:“楚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昨晚的,今天继续码tat 感谢以下这些红领巾!感谢诺啊诺的火箭炮,明月前身的手榴弹,~章魚哥~的地雷连发=3=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太白金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太白金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大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大蝶”,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玻璃杯”,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玻璃杯”,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玻璃杯”,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妖妖”,灌溉营养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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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微笑,举起杯中酒,却一口没喝。他对此人心有防备,当然不会去喝他的酒。楚留香虽然好酒,却从不独饮,一个鼻子不太灵光的人,闻不到酒香,美酒对他的吸引力就不强烈了。楚留香喜欢的只是与朋友喝酒的气氛而已,他的朋友中有老酒鬼,喝得多了,别人也以为他喜好美酒。 无花见楚留香与他船上之人,有了交谈,出声问道:“楚兄,那第二位呢?” 楚留香苦笑道:“这第二人轻功不凡。我与人交手,对方被无花你的琴音感染,大概是想到了坎坷之事,满怀抑郁不平,被琴声操控,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招招出剑迅急狠辣。我担心他伤了自己,就激他下水与我比试,想要以己之长制住他。谁知道这第二人,就凭空出现,将他从水中救走了。” 无花侧过脸去,目光划过船上之人,若有所指。楚留香暗想,莫非这是在提示他,这第二人,就是他船上的客人? 楚留香回想初见无花时,对方那声轻唤他“楚兄”的无力喃喃以及眼中的冷凌无奈。当下肃穆道:“这第二人轻功了得,带着一个人还踏水无痕,一转眼就不见踪影。我沿途追去,就见你的船独自停泊在湖中。” 他说着,将酒杯投掷向坐于阴影之人,发问道:“在下楚留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美酒虽好,在下却从不跟陌生人喝酒。”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楚留香大驾光临,却不愿与我共饮,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那人起身,从乌篷下缓缓走出,月光之下,显出了他的容貌,竟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与无花的长相没有丝毫区别。 楚留香瞪起双眼,一下子就愣了。这……这——两个无花? 他看看无花,又瞧瞧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光凭长相也能看出,此人与无花关系匪浅!若非要说两人差别,只是气质略有不同。但气质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必要时可以伪装。如果不是一头乌发,就算他与无花相识,也无法一下子分辨出来。 朱见深开口道:“楚贤侄,犬子承蒙照应了!” 楚留香又是一怔。这人声音年轻,他以为至多是无花的孪生兄弟,没想到竟是无花的父亲?他诧异道:“您是他爹?” 无花“腾”地起身,冷冷道:“家父已去世多年,此人只是个恶客,我与他长相刚好神似罢了。” “……”楚留香苦笑,这已经不是神似那么简单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无花皱起眉,又淡淡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一曲已罢,我可以走了吧?” 听他这番话,竟似被对方强迫留下弹曲?难怪琴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朱见深哈哈笑道:“琴是你的,船也是你的,你弃了琴,如今是打算连船也弃了。你当然可以走,我今日不强留你,不过日后你若……” 无花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利的言辞,悲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贫僧是佛门中人,定然不会如了你的意!若是……若是——唯有一死!” 说罢,欲要踏出孤舟,跳下湖去。 楚留香心想,这果然是恶客,竟逼得妙僧跳湖,以死明志!他伸手去拦,口中劝道:“别——!世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船上与无花长相别无二致的人,闻言冷笑道:“让他跳,他若不跳,本座愿意送他一程!” 楚留香道:“他已是出家人,你何必要逼迫他?” 朱见深笑道:“你这么关心他,本座也送你一程,让你好与他在湖中做个伴!”说罢一挥袖子,一股强而有力的内力,已经向他们压制过去。 楚留香欺身上前,将无花护在身手,他对朋友向来赴汤蹈火。整个人迎向朱见深,对上了他强大的内力。 其实朱见深哪里有什么内力?根本修炼的不是一个体系。他只不过逗逗楚留香,赤手空拳对上赤手空拳,打着玩罢了。这船太小,双方都打得顾忌,楚留香就算觉察出对方没用全力,也只以为施不开手脚。 刚才楚留香上船,衣着全湿,朱见深就注意到,对方怀里有一样东西,形状很眼熟。他打斗中故意探入对方前襟,从楚留香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 一串金囚链,连接着两只价值连城的墨玉手镯,正是自己元神出窍,在南平郡王府送给对方的,没想到楚留香竟然一直贴身带着。 朱见深玩性大发,扣住对方手腕,就将一只墨玉手镯戴在对方手上,金链条一拽,硬是将对方拖到自己面前,将楚留香身子一扭,自背后给对方戴上另一只墨玉手镯。 楚留香被他擒住,双手反绑,心中震惊到了极点,只听见朱见深,自他身后轻笑,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耳廓上:“好香!果然不愧是香帅。” 郁金香的香气,缥缈而富有诗意,是楚留香标志性的特征。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被对方一说,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那人反剪着他,轻轻笑道:“想不到楚香帅,有如此爱好,随身携带着一副昂贵的刑具。”他手指拨弄黄金囚链,又道:“这墨玉戴在楚贤侄手上,真是很衬肌肤,配上这金链条,更是有品位。这墨玉金链价值不菲,不知道是何人所赠?” 楚留香道:“我遇见那人时,他名声不显,如今却已经天下扬名了。他的名字你必然听说过。” 朱见深道:“喔?是何人让你恋恋不忘?” 楚留香道:“红领巾!” 朱见深笑了。他柔声道:“我听说过此人。只是没想到楚贤侄会留着他的东西。这红领巾扬名,还是因为折辱了楚贤侄。” 楚留香道:“楚某虽败于他,却佩服他的轻功和侠义,若有机会定要与他结识。” 他想要结识的人,正在戏弄他呢。朱见深见对方如此赞誉,讪讪然放开了楚留香道:“楚贤侄一表人才,他既然送你如此贵重之物,想必也有结交的心思。” 他边说边看向妙僧,故意将无花忽略在一边,给了对方离开的机会,想不到对方竟没有珍惜,像根木桩子钉在原地,目光烁烁凝视他们。 发现朱见深投射过来的视线,无花的脸一红,终于像是解开了定身咒,后退一步,转身从船上跳进了湖水中。 “无花,你……”楚留香惊道。双手一得空,他就解开自身束缚,将那一对金链子连接的墨玉放入怀中,也跟着要跳下湖。 “慢着,让他走!”朱见深阻拦道,“无花识水性,让他去吧!他只是想要离开我。” 楚留香见他叹气,开口道:“你们何必搞成这样?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朱见深摇摇头道:“楚贤侄不知,我并不是他亲生父亲。他母亲只是看中我的相貌,才……唉。他不认我,总要顾及他母亲年事已高。实不相瞒,这些日子他与贱内一直有接触,他是少林高徒,多有不便,我只是劝他早日还俗。” 楚留香:“……” 朱见深道:“他也老大不小了,贱内还盼着他早日成婚,三年抱两,体验儿孙绕膝之福呢。” “……”楚留香这下明白,无花为什么要逃了。如果是他也逃了。 朱见深道:“我对他并没有恶意,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管教他罢了。楚贤侄若是见到他,不妨替我多劝劝他。既然心已在红尘中,何苦还留在佛门清静之地?我这是为他好,他师父天峰大师,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楚留香了然。这下明白,为什么少林册立未来掌门,竟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无花的无相了。 朱见深叹息道:“无花抚琴一曲,我本想要与他交流琴音,但还未曾表露,他便离开了,罢了,这一曲我已练习多时,还请楚香帅笑纳。” 他说罢,盘膝端坐于孤舟上。那投入湖中的古琴,已水波漂流不知去向。朱见深却并不需要乐器,以气凭空凝固成七弦琴,在虚无中轻轻一波动,已有悠远琴声传出。 这等武功,楚留香从未见过,已登峰造极。对方操控内力,却轻松惬意,修长指尖轻轻拨动,七弦琴发出锵锵之音,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一曲罢休,竟似黄粱一梦,只留下余音绕梁。 楚留香以前只知道无花弹得琴最好,又觉得此曲才是人间绝响。他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朱见深道:“此曲名叫《笑傲江湖》,你听我弹得好,其实琴箫合奏才能发挥此曲真正的魅力。”他说着一双深邃眸子,落在楚留香身上,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不知道楚贤侄,可会吹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4位红领巾~么么哒! 读者“周晨晨”,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沧海笑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绯缺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绯缺落”,灌溉营养液 +1 十字扔了一个地雷 第57章 改日再战 明明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等风雅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丝戏谑以及漫不经心。 此人抚琴时的气质,与无花截然不同,肆意洒脱。若以书法来形容,无花是一手小楷,焚香研磨,细细撰写,雅致到了极点。他则是醉后的狂草,放/荡不羁,却更让人觉得这才是名士的真性情。 楚留香对上无花,总将对方比作是高山上的白莲,明明就在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却依旧感觉遥不可攀,连与对方说话,都不由放柔语声。同样的容貌,他觉得此人更加亲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似乎早已在梦中神交过多次。 楚留香道:“我虽很想听一曲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却不曾学过吹箫。” 他鼻子不灵光,换气方法与别人不同,每个毛细孔都能呼吸,这种*不便同人讲,不过如果掌握方法,他吹奏乐器却比一般人气息还要悠长,因为他根本不用换气。 朱见深道:“你该学的。楚留香这样的风/流雅士,怎能不会吹箫?”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这么一说,好似不会吹箫的楚留香,便不是风/流雅士了。为了配得上这名号,我似乎也得去学一学。”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月下吹箫,是一件雅事,可惜今日我弹琴,无人来和。楚贤侄不妨多练练,本座很期待与你共奏一曲。” 他说罢收回“内力”,空气中的七弦琴消散无踪。这把琴存在的时间虽短暂,却是楚留香见过最绝的乐器。 朱见深抚琴时,琴音传得极远,不但船上的人欣赏到了,连已游到岸边的妙僧无花,也听得清清楚楚。无花用内力蒸干衣物,月下僧袍一角随风扬起,同样是锵锵之音,繁复变幻,他抚琴弹出的是怨怼之意,对方却抑扬顿挫,大气磅礴,悦耳动心,聆听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让无花的心思更加复杂了。 无花是爱琴之人,很想上前问对方一句,此曲叫什么名字,但一想到是那人,他便踌躇不前,最终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孤舟之上,朱见深收势,将乐谱塞入楚留香怀中,指尖轻轻弹了弹墨玉金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笑道:“楚贤侄,这《笑傲江湖》曲谱,我当作见面礼赠予你。” 楚留香道:“楚某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他成名十多年,向来盗取他人珍贵之物,得来的钱财仗义施予多人,却很少收到别人送他的东西,所以每一样都很珍惜。 朱见深立在晚风中,目光直视前方,一派高人扮相。 楚留香虽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却知道这是无花离开的方向。他开口道:“此处离湖岸虽远,前辈的琴音却铿锵有力,无花想必能听到。” 朱见深淡淡道:“听琴音知雅意,就是不知道我这番心思,他有没有收到?” 一个弹琴绝妙的人,遇见了比他琴艺还高超的人。就算被乱了心志,失了原有水平,也已经逊了一筹。做作的人,遇见了比他还能装的人,平白无故气势被压了一头,若是收到他的这份“礼物”,对方心里一定不好受。 这滋味只能无花自己去体会,朱见深收回目光,已拿出美酒为自己斟满,惬意品上一杯。 楚留香开口道:“前辈,你是否就是我找的第二人?” 他之前感到船舱里有厚重的呼吸,原以为是此人坐在乌篷下。接触下来才骇然发现,对方武功之高,那怕对方离他只有咫尺,他也根本无法感应到气息。 无花已走,此人又立于月下,这船上乌篷中还藏了一个人,这人是谁,多半就八、九不离十了。 朱见深晃了晃酒杯,道:“不错,楚贤侄要找的人,就在那儿!他挣扎太过,我就点了他的穴道。” 他往船舱中一指,那里隐约看到一团被毯子覆盖的凸出。楚留香弯腰进了船舱,蹲身拉开了遮盖其上的毯子,就见一没穿衣服的裸/男,出现在他眼前。 楚留香:“……” 被人掀了摊子,瞬间失去了温暖,躺在乌篷下的人,同样无语。被晚风一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颗颗颤栗。他被点了穴,身子不能动,只能用一双寒芒星目,狠狠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 朱见深步伐不紧不慢,从容走到他身后道:“‘搜魂剑无影,剑下一点红’。我救他时,并不知道他是中原一点红。见有人落水,我便将他带上了船。不过就算知道他是谁,也同样会救的。” 楚留香道:“前辈在船上听无花抚琴,这么远都能看到有人落水,佩服。” 他与一点红打斗,离湖心还有一段距离,对方出现时机太过巧合了。不过楚留香随后就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惭愧。以内气化琴,武功之强,本身就已非他这个层次的人所能理解了。他与中原一点红,相遇是偶然,打斗更是随性而起。 楚留香话锋一转,道:“前辈的武功已登峰造极,在下是真的很佩服!不过前辈为何将红兄……剥光了?” 朱见深道:“我发现他时,他全身泡在水里,已经湿透。我可以用内力烘干自身衣物,但他的火候不好掌握,我怕一个不留神把他蒸熟了。” 楚留香:“……” 一点红:“……” 朱见深道:“所以我将他的衣服脱了。之后楚贤侄就追来了。” 一点红那双冰冷仿若实质的目光,刺在人身上更疼了。 楚留香:“……”都是他的错。 一点红虽然终于被人想起,却还裸着。朱见深低头看着他道:“我琴音豁达,小红的神智已恢复,不再受先前影响,可以为他解开穴道了。” “……”一点红瞪眼。小红是什么鬼?tat 楚留香为一点红解开穴道,对方立刻提剑,一瞬间刺出了十三剑!剑光如毒蛇差缠上楚留香,却始终沾不着他的衣裳。一点红的剑势比闪电还快,楚留香的身法却也比闪电还快。一恢复自由,他们就继续刚才未分出胜负的决斗。 中原一点红是个杀手,向来收银子杀人。与楚留香比试,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他自己。 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他生平一大快事。他一路追着楚留香,只为了要将他的剑,刺入对方的咽喉。不过朱见深却偏偏不让他们在这孤帆上继续放肆! “楚贤侄是我的客人。”朱见深出手道,“你想要找个高手,为什么不和我比试?”他说着手掌已经拍向一点红的剑。 一点红受到威胁,剑锋一转,刺向朱见深的掌风。谁知道朱见深根本不变招,眼看着就要用一只肉掌,对上锋利的剑尖! 旁人肉眼凡胎,这是要被戳一个窟窿。朱见深对上一点红的剑锋,却是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扭动声。那把跟随一点红多年的铁剑,已经被朱见深的手掌,压弯了剑身,之后干脆存存断裂。靠近剑柄部位的断剑,更是被肉掌拍成了一块铁饼。 一点红:“……” 楚留香:“……” 朱见深拍了拍手上的灰,抱歉道:“这把剑太不结实,一不小心就……” 一点红:“……” 楚留香:“……” 一点红用他凄厉阴森,仿佛生锈破刀似的语声道:“这柄剑伴随我多年,沾满了血腥,没想到今日夭折在你手中。” 朱见深皱眉道:“好好说话。” 一点红:“……” 一点红顿了顿,依旧是不像自人类的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冷酷、低沉、嘶哑、短促,奇异而独特、却有一种直刺人心的魔力,叫人永远也不会将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忘记。 他道:“你很强!”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你很有眼光,若有一天做不成杀手,不如跟我混。” 一点红道:“我只会杀人。” 朱见深摇摇头,不置可否。就算他不相劝,对方也厌恶了杀手生涯,很快就会脱离杀手行当,被同伴千里追杀。他不浪费唇舌规劝,淡淡道:“你的剑不能用了,我弄坏了它,便赔你一把。不过今晚月色正浓,打打杀杀的事你改日吧,别坏了我的兴致。” 这般霸道的话,听在船上其他两人,却都觉得有理。一个人如果实力太强,他所有的话,不管对错,听了都十分的有道理。 凭着朱见深的身份,低端东西他压根就没有。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刻有阵法的剑,交给一点红道:“本座从不欠人,这柄剑是你的了。” 他出手太快,连楚留香这个盗帅都没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取出剑来的。 朱见深发现对方面露诧异,笑道:“楚贤侄听过‘五鬼搬运术’吗?” 楚留香惊奇道:“莫非前辈施展的就是?” 朱见深摇摇头,道:“只是一点障眼法。” 楚留香自己有一条船,长期停泊在海上,船上有很多暗格放东西,不过这条孤舟,竟然也有暗格,让楚留香暗暗惊奇。 一点红接过剑,发现此剑轻而薄,挥舞起来比他原来那把用惯了的还顺手。他以快剑闻名,手一抖,已凭空刺出二十六剑。剑锋破空,无影无迹,有这把剑在手,变相让他的实力增强了一成。 “好剑!”一点红收剑,冷冷道,“今日绝一生死,会扰了船主人的兴致,楚留香,我们改日再战。” 楚留香摇摇头,暗忖今晚怎么会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对手,他压根不想跟对方决一生死。 朱见深笑道:“这就对了,今日良辰美景,不如一起喝酒。楚贤侄,这次我邀你喝酒,你总该赏脸了吧?” 楚留香道:“在下不跟陌生人喝酒,前辈却是我的朋友。” 朱见深哈哈一笑,凭空变出了酒杯。 一点红站在旁边冷冷道:“我从不喝酒。酒能使人手颤心软,握不住剑。”一个杀手握不住家,无法保持清醒,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 朱见深笑道:“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很像,他从不喝酒,连茶都不饮,只喝白水。” 一点红道:“此人是谁?” 朱见深打量了一点红,道:“小红,你先把裤子穿上。” 对方还裸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一点红冷冷道:“约吗?” 楚留香:“……” —————————————— 谢谢以下这些红领巾!再次感谢哈哈哈的火箭炮,十字的手榴弹x2 读者“太白金星”,灌溉营养液 +1 2014-12-01 23:12:32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2014-12-01 13:24:38 读者“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3:34:00 读者“宫一禾”,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46:23 读者“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44:28 读者“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43:54 读者“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43:34 读者“哈哈哈”,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43:23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4-11-30 21:26:56 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21:26:52 哈哈哈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1-30 21:42:00 十字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30 22:57:42 十字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2-01 09:01:54 love杀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9:28:38 喵喵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5:31:10 包子吃包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7:09:38 天心月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8:34:06 天心月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8:41:15 第58章 湖传言 中原一点红气定神闲,神情十分自然,好似不穿衣服对他来说习以为常。不过借着月色,朱见深还是看到了他苍白的脸一红。 想要做一个杀手,必能忍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中原一点红是一个出色的杀手,以快剑闻名江湖,但在他的剑还没这么快时,也曾为了接近目标不发出一点响动,脱去全身衣服,潜伏在暗处,只为了给对手致命一击。 哪怕是现在,对上难缠的对手,若能增加出手的胜算,他同样会这么做。一个杀手固然有职业操守,但别指望能与他沟通什么三观和节操。这些东西,能换他的命,还是换对手的命? 可是一点红偏偏在朱见深的注视下,生出了一丝羞耻心。因为对方的视线太过透彻,好似能透过他这幅皮囊,看到他的骨子里。 船上的人,既不是他的雇主,也不是他的目标,至少不是他现在的目标。一点红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沙哑低沉的声音,冷冷的却不含杀气道:“机会转瞬即逝,刚才是杀楚留香的好时机,” 朱见深点点头,听完对方的解释,笑道:“我懂。” 一点红:“……” 楚留香在旁开口道:“红兄,你太心急了。难道就差穿一件衣服的时间吗?” 一点红冷冷道:“我怕你跑了。若见我还要动手,你会留下来吗?” 楚留香笑道:“当然不会!楚某与人交手,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双手下不曾有过亡魂,却不代表我愿意被人杀。好在红兄终于能平心静气与我们赏月。” 说着目光下移,再下移,看向对方依旧裸着的身体。 “……”一点红杀气攀升,短促道:“我今天杀不了你。”有船主人在,今天已经不是决斗的好时机。不过就算朱见深不插手,凭借楚留香的轻功,他也追不上对方,更加无法杀掉对方。 因为对方的武功比他高得多。不但今天杀不了,以后也很难杀得了。不过一点红没打算放弃,依旧斗志昂扬。 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儿工夫,晚风又带去了一丝他的体温。中原一点红视线落在了朱见深身上道:“我的衣服不在船舱。被点穴以后,我还有意识,亲眼看到你拿出去,但它也不在外面。” 与楚留香打斗过程,一点红已将周围地形、布置都看了个遍,以便更好的利用环境杀了对方。但他压根就没看见自己的衣服。 朱见深道:“你找不到你的衣服,是因为我把它丢了。那么破旧的衣服,泡了水,皱巴巴一团,也不知道会不会掉色,” 一点红冷冷道:“它不掉色。” 楚留香:“……”你的关注点错了!红兄—— 朱见深笑道:“扔都扔了,不知道随波漂到哪去了,你要穿就穿这件吧。”说完手负在身后,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件红色的衣服,递给了一点红。 这次楚留香看得很仔细,对方之前凭空变出一把剑来,又弹指间拿出了酒杯,这次更是从身后取出一件衣服。他能得到盗帅称号,凭的是眼明手快,却还是没看出来,对方藏东西的暗格在哪。 楚留香问道:“前辈这次施展还是障眼法?” 朱见深笑道:“是‘五鬼搬运术’。” 楚留香:“……前辈厉害。” 朱见深微笑。 有时候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却被人深信不疑。楚留香虽口中称赞佩服,朱见深却见对方轻轻踱步,实际上是用脚底踩在甲板上,去试附近有什么机关暗格。 楚留香这样做,当然是一无所获。 一点红展开衣服,发现这衣服红得像血,还配了金丝腰带。这般艳丽的颜色,穿在自己身上完全想象不能!但一点红重新打量周围,根本没找到藏衣服的地方。 朱见深目光烁烁注视着他,嘴角噙着笑:“小红怎么不穿?还是喜欢继续光着?”他表情完全不像会为对方准备第二件的模样。 一点红是个识趣的人,从来不欠别人什么,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孤儿出生的他,其实很会看人脸色。他心中明白,不穿这件衣服,就只能继续裸着,对方似乎对这事乐此不彼。 一点红没这种喜好,被人围观身体。为了不继续在寒风中发抖,他不情不愿将这一套衣服换上。朱见深还为他准备了底裤,真是贴心得让一点红想要哭,他完全不想受到这种体贴关照! 一点红穿上红衣,才发现这衣服料子有很多头发丝细的金线,组成了奇怪的类似符咒的暗纹,却很美观。 朱见深打量对方,满意的点点头道:“这衣服刀枪不入,我观你近期有血光之灾,尽量穿着吧。” 一点红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朱见深淡淡道:“因为你叫一点红。名字里有个红字。我对红有种特殊喜好。” 楚留香暗想,此人如此喜好红色,会不会跟红领巾有关系?就听见朱见深呢喃道:“贱内还等着无花拜堂成亲,三年抱两。” “……”楚留香深深同情跳湖逃走的小伙伴。 等一点红穿戴整齐,朱见深就将一只酒杯,塞到对方手里道:“小红,来喝酒。” “不喝。” 朱见深劝酒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比如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见你……”后面心照不宣,都知道在指一点红的行为艺术。 一点红:“……”到底是谁害的! 朱见深自己斟满,也给楚留香斟上一杯,徐徐道:“小红,你从不喝酒,是因为酒能使人手颤心软,握不住剑。我这酒却非同一般,喝了能增强内力。偶尔醉一回又何妨?这条船上,有我和楚贤侄在,难道你还害怕有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伤你?握不住剑就暂且放下剑,这种时机可不多。” 一个杀手握不住剑,无法保持清醒,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但偶尔不用去握剑时刻防备,有人守护在身边的感觉,新奇而美妙。 一点红放下手中剑,却没有去握酒杯,依旧坚持自己的本心。他盘膝坐于两人中间,问道:“你说的那个与我很相似的人是谁?” 朱见深道:“白云城主叶孤城!” 提到这个名字,楚留香和一点红都微微动容。 一点红道:“可惜他已经失踪半年,江湖上说他卷入南王谋反之事,被秘密处死了。” “江湖传闻不可信,这是谣言!”朱见深辟谣道,“我知道他在哪。” “在哪?”楚留香和一点红异口同声道。 朱见深饮了一杯酒,淡淡道:“大沙漠。”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不小心夹到了食指,疼死tat先发二千字给大家解解馋,明天会多更一点。 ———— 感谢以下几位红领巾!感谢诺啊诺的手榴弹~=3=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本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本命”,灌溉营养液 +1 枫叶扔了一个地雷 荒昼舞影扔了一个地雷 晚风凉夜扔了一个地雷 诺啊诺扔了一个手榴弹 晨已翩翩扔了一个地雷 第59章 名字代号 一望无垠的沙漠,即使是绝世高手,也很容易迷失方向。据说每个时辰里,都至少有十个人要被渴死在沙漠里。白天热得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晚上却冷得可以把人血都冻起来,山丘霎眼间变换成平地,地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还有随时会到来的暴风。叶孤城居然会去那地方,难怪江湖上没有他的消息。 楚留香叹息道:“像他那样生活在海岛上的人,去了沙漠怎么受得了?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去那种对方。” 楚留香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大船,平日里喜欢待在甲板,享受海上潮湿而温暖的海风,在灿烂的阳光下,脱下衣服、鞋袜,懒洋洋的晒太阳,抬头就能看见碧空上悠悠飘来的白云,日子舒服的好似要飘起来,这样的生活太容易让人满足,神仙来了都不换。 朱见深笑道:“你没去沙漠,却好像已经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像他那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去沙漠,就像楚贤侄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在一叶孤舟上与我喝酒一样。” “有道理。”楚留香道。人的机遇很奇妙,他现在说一辈子不想去沙漠,却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不得不去沙漠。 一点红是在场唯一去过沙漠的,他曾经为了对付一个难缠的目标,把自己埋在沙子里几天几夜。在沙漠,一条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叶孤城没有消息传出,固然是通讯不便,却也说明他还没走出沙漠,没有脱离沙漠的凶险。 一点红冷冷道:“叶孤城不会无缘无故跑去沙漠,在沙漠中,他不但要面对恶劣环境,还要面对他的敌人。那些生长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锻炼得比骆驼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 朱见深道:“你能平安说出这番话,证明他们不够精,不够狠,至少不够比你能忍耐。” 一点红低头,入眼的是一片红彤彤的布料,他的声音更冷道:“因为他们想要活命,我想要的却是他们的命。” 一点红没喝酒,话却比以往多,朱见深听了会心一笑。 楚留香道:“江湖上没人知道叶城主的去向,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朱见深淡淡道:“一个人活得长了,知道的就多了。” 楚留香问:“前辈今年贵庚?看上去还没我大。” 朱见深道:“我八岁。” 楚留香:“……” 高人不愿透露年龄,楚留香也只不过随口一问。他举起酒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杯子是用整块翡翠雕出来的,酒是陈年佳酿。楚留香最爱梨花酒,这酒喝来,却比梨花酒更加口感醇厚,后味绵长,竟是没从品过的好滋味。光是一只杯子,就价值不菲,那装酒的壶,是以整块翡翠雕琢而成,更是价值连城。此人财力雄厚,之前那一番话说得对。无花这样的妙人,少林养不起,如果还俗跟了他,生活只怕会过得更好。 一杯酒下肚,酒气上涌,功效也出来了。楚留香眼睛一眯,感受了丹田的变化,赞道:“果然是增强功力的好酒!” 加了仙丹的酒,能不好吗?增强内力的功效,还不是一时,而是固本培元,从内稳定发挥的。 朱见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举到一点红的唇前。问道:“小红真的不来一杯?” 一点红摇摇头。 朱见深也不勉强,与楚留香碰杯,潇洒的一饮而尽,带着醉意道:“小红,本座见你今年诸事不顺,三个月内还有血光之灾,记得身处危险之地,你一定要穿着这件衣服。” 他再三强调,是因为一点红为了救人,会被楚留香的朋友误伤,砍掉持剑的手。这样的牺牲,在他眼中毫无价值。若他的提醒,能免去对方无谓的牺牲,多一句嘴,送一件在他眼中稀疏平常,在外人眼中却非比寻常的宝衣,又怎么样?他高兴! 这已经是朱见深第二回说类似的话,一点红奇道:“你会‘五鬼搬运术’,还能掐会算?” 朱见深道:“红色辟邪,你信我就穿上。而且中原一点红,不穿红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名字?” “……”一点红嘶哑道,“我若叫中原一点白呢?” 朱见深道:“你还是得穿红衣。” 一点红:“……” 他算看出对方霸道了。这件衣服如果真的刀枪不入,遇到危险,就算不符合自己昔日的低调打扮,他也会穿来保命。 一点红道谢道:“还没请教前辈的名讳。这衣服如果真能辟邪,我得好好谢你。就是不知道以后去哪找你?” 朱见深:“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至于名字,只是个代号。” 一点红坚持道:“总要给个称呼,我连帮助我的人是谁,都叫不出来。” 中原一点红其实只是个代号,他也没有名字。但说到这个代号,江湖上无人不知,没有人将他与旁人搞混了。 朱见深低头沉思,从他家族的起名方式,就可以看出,虽存在借名(命)的目的,未尝不是他们家族在这方面没天赋? 半响之后,朱见深抬头,展颜一笑道:“我叫雷锋!” 另一头,妙僧无花日夜兼程,来到了丐帮的总部,他从神水宫偷出天一神水,第一件事就是要毒死他的两个杀父仇人。他弟弟南宫灵,从小孝顺,又在武学上展现了聪明和天赋,无论什么招式一学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深得丐帮帮主任慈的喜爱,不然下毒也没这么容易。 让任慈全身瘫痪的毒药,是他娘石观音给的,已经折磨了对方整整三年,也该是了结对方性命的时候了。 无花打定主意,要以任慈试天一神水的效果,偏偏不亲自动手,而是借以南宫灵之手,让对方走得更加痛苦,承受身体和心里的折磨,也将南宫灵彻底绑在自己这条船上。 无花到达时,南宫灵正在处理公事,透过大厅的窗缝,可以看到里面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丐,坐在紫檀木椅子,身后麻袋厚厚的一叠,有九只之多,都高高鼓着装满了东西。 他们正在说什么,脸上带着微笑,那两个丐帮九袋长老,神情更是又欣喜,又是恭敬。 南宫灵收买人的本事不小,就是太耗银子,好在丐帮上下已被控制,这钱花得值。无花没有在原地等待他将公事处理好,掠过屋檐,已轻飘飘落在南宫灵的房间。 他没等待多久,就听见屋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南宫灵知道他平时会来,房间从不让人进。无花头也没有抬,开口道:“我来了。” “欢迎。”年轻的男声道。 无花猛地一抬头,那人的模样就撞入眼中。脸上覆着一块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唇含笑,不怒自威。 无花一惊,这幅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他好不容易甩开了此人,对方居然又出现在他面前。无花愠色道:“你怎么在这儿?” 朱见深笑道:“来看儿子。” 这时候屋外此刻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宫灵走进屋,见到屋中的两人,英俊的脸露出笑容。 “哥!”他对无花道。又转头看向屋中另一个来客。笑容更加灿烂了:“爹!你们一起来了呀?” 无花不语,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四位红领巾=3= 读者“宅貓”,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臣子”,灌溉营养液 +1 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荒昼舞影扔了一个地雷 第60章 兄弟阋墙 无花只觉得这声“爹”叫得他心塞无比。半响之后,他才恢复一点血气,质问道:“你叫他爹?”语气中的不悦,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听出来了。 南宫灵张口欲言,偷偷去瞄朱见深。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当着无花的面戴面具,也察觉出两人相处得不融洽。 他瞧朱见深笑着不说话,无花又一脸愠容,便做起了和事老,一板一眼认真道:“哥!娘的武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他若与咱们的娘没关系,怎么会有贴身玉佩在手?” 无花满眼戒备道:“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只怕这贴身玉佩,也是他强取豪夺来的!” 这说法离真相很接近,朱见深只是微笑,南宫灵却比对方更加义愤填膺,反驳道:“哥,你面对现实吧!他骗我们有什么好处?这件事只要一问娘就清楚明白。而且他若武功比娘还好,得高到什么地步?犯得着来骗我们吗?我们有什么可以骗的?” “……”无花血槽已空。难道他愚蠢的弟弟,将聪明才智都加点到武学上了?还是石观音生他时,用力过猛,所以等到南宫灵出生,才没恢复元气,缺心眼? 无花道:“你是天下第一丐帮帮主,你说他骗你能得什么好处?” 南宫灵一点也没理解他的苦心,眨眨眼喃喃道:“我只知道,我得了很多好处。” “……”无花诧异,目光变冷,质问向朱见深:“你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这么信任你?” 朱见深答道:“我只是让他参与了一笔买卖,至于有多少,都是手下人在做,我还真不知道。” 他甩手掌柜做得好,财大气粗的土豪气质,却将无花猛地一震。 南宫灵扒手指,一时间没算出来,已被数量惊得满脸泛红,喜滋滋道:“总之是很多很多!” “闭嘴!”无花的语气变得更冷,“你竟然为了区区的银子,认他做爹?” “后爹也是爹呀!”南宫灵道,“哥你是知道我刚接任帮主,缺银子花,都已经山穷水尽想要捞偏门了。是爹疼我,介绍了一笔稳赚不赔的长期买卖给我。” 朱见深道:“灵儿懂事听话,本座哪能不疼?你别怪他。你质疑我的身份,何不写信一封寄给你娘,问她是不是做梦都想要我当你们的爹,想要嫁给我这个冤家?” 石观音知道他这个冤家的真实身份是当今天子,对方想要当皇后的心思,朱见深也完全明白。如果他愿意娶对方,石观音哪里会不愿意? 他从容笑道:“试问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寻来一颗能让人年轻十岁,保十年容颜不老的驻颜丹,这女人怎么会不爱他?更何况他有权有势,又相貌英俊呢?这样的男人,有人会拒绝吗?” 无花动容,望着对方惊骇道:“这样的男人,没有人能够拒绝。”他没想到对方这么逆天。 南宫灵眼中流露出孺慕之情,又在扒手指计算,满脸的憧憬。 “……”对方这副财迷样,看来是真得了不少好处,被银子砸晕迷了心窍!有这么一个蠢弟弟,无花更加心塞了。朱见深的大手笔,震得了他一时,震不了他一世。无花来此地,原本是想要借南宫灵之手,毒死任慈,完成石观音交代的任务,有这个人在场,却不便继续指使,无花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你就打算这么走了?”朱见深道。 无花的步伐一顿,不是他改变主意想要留下,而是他走不了。 “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朱见深悠然道,“本座上回没为难你,听了你的琴,便放你走,这次却要换个其他花样。” 无花苦笑,他不去指使南宫灵,朱见深却要纠缠他,真是一报还一报。被对方的气压制周身,无花一步都踏不出去,就见到对方伸手从他怀中,取走一只制作很古雅的木鱼。 朱见深道:“你这木鱼挺精致的。” 无花淡淡道:“制作的再好,也是出家人诵经所用之物。” 他之前一直在与朱见深作对,如今却乖巧起来,连语气都缓和了。不是他欺软怕硬,而是这木鱼不简单。 朱见深将木鱼握在手中一用力,木鱼就被他捏碎了。他往木屑上吹了口气,露出藏在里面的东西,这是一本薄薄的纸册。 无花顿时变了脸色,发现自己又能动,便出手去抢夺。这薄薄的几张纸里,记载了他的私密,更是有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若是泄漏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子要含羞而死。他妙僧无花苦心经营的名誉,也将毁于一旦。 无花要抢,朱见深却偏偏不给他,两人过了几招,朱见深就将东西,往南宫灵怀里一塞道:“替本座保管好!” 整个人已经飞出窗子,大笑道:“前日逼着你跳湖遁走,今日本座走,你留下!” 南宫灵后知后觉,惊讶道:“哥,你跳湖了?” “闭嘴!”无花道,“东西还给我!” 南宫灵摇摇头道:“哥,他才刚走,你就要拿回去,我还没焐热呢。” 无花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南宫灵眨眨眼道:“哥今天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么明显转移话题的招式,无花一眼就看透了。他摇摇头作罢道:“这东西保存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只不过里面记得都是些*,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不然我就要身败名裂了。” 南宫灵最重视亲情,他这么说,对方立刻捂紧胸口直点头。 无花叹了口气,取了只小瓷瓶,放在对方手中道:“这天一神水,常人只要服下一滴,立刻全身爆裂而死。任慈卧床已有三年,你今晚就去给他个解脱吧。” 这瓶子明明很小,南宫灵握在手中,却感觉到无比的沉重。他愣了愣,将瓶子又还给无花道:“我做不到!” 无花逼问道:“你忘记我们的爹是怎么死的?这么快就认了后爹,是不是连仇也不想报了?你下毒害任慈瘫痪三年,现在倒心慈手软了?你难道还以为自己能回头?” 南宫灵为难道:“哥……你别这样逼我……任慈毕竟是我的养父,待我如亲生。害他卧床,我已被恶梦纠缠三年,若害死他,我……” 无花道:“我竟不知道,南宫灵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你不动手,难道要我代劳?” “哥——你能否放过任慈?”南宫灵咬牙道,“我已经知道当年是我们的父亲,为了托孤才设计他,被他误杀的。” 无花惊讶道:“是何人告诉你这些?”他顿了顿,了然道:“又是你那个后爹?” 南宫灵道:“哥,你不要对任慈动手,我将怀里的东西,还给你怎么样?” 无花笑道:“听你的口气,若我动手,莫非你就不打算还给我了?”他愚蠢的弟弟,竟学会威胁他了! 南宫灵缄默,紧紧按住胸口,目光坚定道:“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句话让无花一抖。 他想起了曾经收到过的一张短笺,目光一冷,而后云淡风轻,微笑道:“我今天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南宫灵松了口气。 无花又道:“我们兄弟许久未见面,也好久没说过知心话,竟不知道你做了三年恶梦。为何不告诉我呢?罢了,我去做一桌素斋,给你压压惊,再好好开导你。” 无花烧得菜妙绝天下!即使是兄弟,南宫灵也很少能品尝到,顿时感觉肚子咕咕叫,眼中满怀期待。 没等待多久,一桌素斋热腾腾上桌,无花还从地窖里取了酒,亲自为对方斟满。碧绿色的酒,在金杯里发着光,南宫灵轻嗅道:“哥,若能常常吃到你做的菜就好了!我时常想,什么时候我们母子三人才能团聚,坐在一起吃饭?” 无花温柔道:“菜要凉了,快吃吧。” 南宫灵一愣。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道:“哥,其实我刚才瞧见你在酒里加了天一神水。” 无花收起微笑,疑惑道:“你为何要喝?” 南宫灵道:“因为我在赌,赌你把我当作兄弟,还是一颗好用的棋子?结果我输了。若哪一天我碍事了,你第一个把我除掉,是不是?” 无花道:“你何必用命跟我赌?” 南宫灵道:“我死了,你心中可有一点内疚?” 无花道:“不内疚。” 南宫灵痛苦道:“后悔呢?” 无花道:“不后悔——” 南宫灵惨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嗫嚅道:“我这次输得好惨——” 他七孔流血,死相凄惨无比。无花坐立不动,直到看着对方断气,才伸手探入对方怀中,取出那本小册子, 无花怜悯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会念千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你超度。” “他不需要!”一个年轻的男声道。一股雄厚的内力扑面而来,将无花手里的册子吸了过去。 无花一跃而起,看向门口。进来的人脸上覆着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嘴唇含笑,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本应该卧床不能动弹的任慈! 来人正是朱见深,他道:“乖灵儿,你打赌输了,别装死了!” 原本已经七窍流血的南宫灵,突然往自己的脸上一抹,活蹦乱跳诈尸了…… “你……”无花惊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什么的…… 感谢以下这些红领巾~ 读者“river”,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月照长门”,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月照长门”,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会穿衣服的猫”,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芋头”,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三藏夫人”,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星辰旅者”,灌溉营养液 +1 荒昼舞影扔了一个地雷 乌扔了一个地雷 鱼哭猫笑扔了一个地雷 夏天扔了一个地雷 会穿衣服的猫扔了一个地雷 第61章 清理门户 无花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容易糊弄,又对自己太过亲近信任,到死都抱着可笑的念头,期盼他能有悔意。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怎么活得下去,明明已经是天下第一丐帮帮主,还在他面前如此的天真。 说实话无花对南宫灵的死挺可惜的,对方毕竟是一帮之主,助其夺得帮主之位,也费了自己一番心思。如今对方死了,他便少了一大助力,如同自断一臂,在江湖上定然不比往常行走方便。但南宫灵不为自己所用,危害性已经大过了所带来的利益。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丢弃,无花心中不曾有一点后悔,反而松了口气。 他太过自负,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学会了装死骗他!让他栽了个跟头! 眼看着本应该卧床不能动弹的任慈,出现在眼前,无花心中哪里还不知道,南宫灵已背叛他,与他作对了? 这必然是自称他们“后爹”的人唆使,南宫灵只有用亲情来打动,若不是受到蛊惑,他怎么连自己这个亲哥哥也算计? 该死的人没有死,无花惊了一下,就恢复了表面上的镇定。 他淡淡笑道:“贫僧还在奇怪,灵儿为何以为我会下毒?便将计就计,引了你们出来。原来是你们这些人挑拨我兄弟两人的关系。” 南宫灵惊讶道:“哥,这酒……” 无花道:“这酒你不是喝了无事?我配合你演一出戏,瞧瞧你到底玩什么花招罢了!” 他往酒水里下天一神水的过程,非常隐秘,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被南宫灵揭破时,还没深想,现在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套话了。 无花想明白这一层关系,心中更定,坦然道:“这酒根本没加过什么东西,天一神水更是无稽之谈!我怎么会对灵儿下手?是他太过轻信,才中了你们的离间计!” 南宫灵见他说得笃定,虽不敢相信对方,却莫名松了口气。他紧紧皱起眉头,迟疑道:“哥,你说得是真的吗?” 无花心中大定,看来南宫灵真的没有亲眼看到他下毒,只是猜测而已。他举起酒壶,狂笑道:“你若不信,我喝给你看!”说着仰头就往自己嘴中灌酒。 他的语气心灰意冷,听了让人伤心又绝望。南宫灵哪里能眼睁睁看到亲哥哥,喝下毒酒丢了性命?猛地一挥,打落对方手中的酒壶道:“别喝!不要!” 无花呆立不动,仿佛已失了魂。酒水染湿了他的衣襟,顺着僧衣流淌而下。他缓缓坐下,宝相庄严,双手合十道:“小僧看不透红尘,破戒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阻止我喝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南宫灵鼻子一酸,真情流露道:“哥!你让我该相信你哪一句话?” 任慈在一旁猛烈咳嗽起来,对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看不透? 这妙僧无花实在狡猾,专门去找他亲弟弟的软肋刺下。不过南宫灵这小子,至少没疑惑该相信谁,只在懊恼该相信无花哪一句话,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朱见深不放任南宫灵,独自去面对无花,免得又被对方巧舌如簧忽悠,若论巧辩,谁说得过少林高徒?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无花大师这酒洒得巧妙,眼看就要流到地上,你这一坐,酒水尽数被僧袍吸得干净,一滴都没漏。想要再验明这壶酒中,是否有天一神水,就得剥下你的衣服再做定夺了!” 无花脸色微白,他见过对方剥人衣服。在一叶孤舟上,对方顶着与他相似的脸,拎了个湿漉漉的人藏进船舱,一转眼就将人剥了个精光。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朱见深只是嘴上说,并没有后付之于行动,啧啧道:“小灵儿,你若有你哥一半的心机,这江湖上就要掀起血雨腥风了。你哥他料准你不会眼睁睁看他饮下毒酒,利用你的善良为他自己脱罪。” 南宫灵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只是渴望亲情,这层血缘关系让他看不透事情的真相,并不是真的愚蠢。若他生得愚钝,只有武功这一项长处,也不会成为任慈心中,接任下一任丐帮帮主的合适人选。 但正因为看不透,南宫灵才动了恻隐之心,就算再有一次,他仍然会阻止无花喝酒。他苦笑道:“若我刚才没有阻止他,我哥岂不是要饮毒酒,以死解脱?” 妙僧无花的高洁,江湖上人人皆知。本该是连只蚂蚁都不会踩死的人,偏偏要对自己的亲兄弟出手,才更加让人心疼,虽然南宫灵差一点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仇恨将仙人逼成了魔。南宫灵心中酸楚,明白眼前的亲哥哥,已经变得让他陌生,也许他从来没熟悉过对方。 朱见深摇摇头道:“以死解脱?你想太多了,想要解脱,也得他舍得死!你哥早就做好了随时金蝉脱壳的准备,若有一天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会第一时间假死脱身。”他顿了顿,看向无花道:“我说得对不对?” 别人没有见识过,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无花装死的本事,连楚留香都能骗过。 这种事情,无花原本打死也不会承认。但见朱见深一边说话,一边抖了抖手中几张薄薄的册子。无花眼眸一敛,这些东西一旦传出去,他必定声名狼藉。对方武功奇高,没有从对方手中抢回来的胜算。既然把柄全在对方手里,他何必苦苦挣扎,落得更难看的嘴脸全展示在人前? 无花起身,腰杆笔直而立,如一棵青松。他神色淡然,喟叹道:“我们只见过两面,你却好似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这样的人若不是知己,定然是对头,难怪我娘要叫你冤家。” 朱见深道:“你娘那声冤家,叫得心甘情愿。此冤家非彼冤家。当然你若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叫我一声冤家,我是不反对的。” 南宫灵道:“……爹!” 朱见深看了对方一眼,笑道:“小灵儿非要跟我打赌。我赌无花你会杀他,他却死活不信,真可怜,这下输得连裤子都没,要卖身给我了。” “……”南宫灵tat 无花忍不住道:“有什么直接冲我来,你放过他!” 南宫灵被感动了,低喃道:“哥——” 朱见深摇摇头道:“若一直这么兄友弟恭该多好,只可惜你起杀心的那一刻,不管成功与否,都失去了一个重要亲人。” 两人被他说得同时神情一黯。 南宫灵还有任慈安慰他,被不急不缓拍着肩膀。无花是真正孑然一身。 无花淡然道:“南宫灵还活着,贫僧并没有犯杀戒。你手里的纸册子,虽记录了我的私密,泄露出去的话,对江湖上的闺阁千金只怕影响更大。如此说来,虽知道我作恶,你们又能耐我何?” 朱见深笑道:“有这些东西在手,不用公之于众,足够让天峰大师清理门户,将你逐出少林!念在你是灵儿的亲哥哥,届时我们会与你师父说情,对外称你是自己还俗的。理由我也想好了,贱内还等着你成家,三年抱两呢!若是识趣,你也不要声张自己的恶行,夹紧尾巴好保全名声。妙僧无花虽然不复存在,江湖上却可以多一个妙郎君,玉面观音。” 无花:“……”这些都是什么劣质称呼? 他又瞧了一眼朱见深手中捏着的几张薄纸,对比了彼此实力差距,无花忍痛放弃道:“你们既然治不了我的罪,告辞!”人已运起轻功,飞出了丐帮总舵。 朱见深缓缓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手中一施力,几张记录了让江湖上太多好女子,含羞而死*的纸张,已经被内力搅成碎末。 任慈欣慰点头,南宫灵不明白这番用意,只以为对方要放过亲哥哥一马,他问道:“不给天峰大师看了吗?” 朱见深道:“有任帮主指认,已经足够。这些害人的东西,还是早早毁去吧。想必天峰大师人也早已察觉无花为人,才没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乖灵儿,别学你哥跟你娘,以后跟着我混,才有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小伙伴纷纷郑重介绍一个基友,我也不能落于人后,此人牛x之处在于,一起吃饭的工夫,菜还没上,就连开三个脑洞,她叫——挖坑不填! 众基友表示,要向她好好学习!争取和她一样!欧耶\(^o^)/ 感谢以下四位红领巾~感谢盒子里的猫的火箭炮=3= 读者“小影空荡荡”,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荆悠”,灌溉营养液+1 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盒子里的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第62章 出手相救 当今武林每天都有无数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但江湖上近日来最轰动的一件事,莫过于妙僧无花还俗了! 无花弹琴、画画、作诗、烧菜这几门手艺样样妙绝,武功高强,长相秀丽,原本是个一尘不染,仿若自九天之上而来的妙人,出家为僧不免让人遗憾。如今无花大师一还俗,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侠欢呼雀跃!多少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为之芳心大动! 不过妙僧无花一离开少林,便不知所踪。唯有传闻,他自幼被托孤于少林,如今年迈老娘找上门苦苦哀求,天峰大师早已算出他尘缘未了,命中有此一劫,才没有传授衣钵,现已让他随家人下山,回到俗世中, 这江湖传闻出自朱见深的手笔。有丐帮的地方,都能听到他捣鼓出的这个最正宗版本。 这件江湖上的热闹事,最不爽的人,大概就是远在沙漠的石观音了。她不关心儿子是死是活,只想要教训传播“年迈老娘”传闻的混蛋!她这么年轻漂亮,哪里老了?哪里老了!可惜朱见深正在另一处地方逍遥快活,一点都没接收到她的怨念。 神水宫,一间布置极其简单的石室中,年轻的女子,正向石屋的主人磕头行礼。此女眼波脉脉含春,正是司徒静,这间简洁到没有任何多余物品房间的主人,就是她娘——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了。 司徒静这段时间过的春风得意,虽没有当众认母,却已经以少宫主自居,原本在她母亲面前极其得宠的宫南燕,都矮了她一头,更不用说旁人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更突然的是,她听闻了无花还俗的消息。司徒静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才发现她忘不了无花。对方娇好的容颜,还有那一手摸上去光滑无比的洁白皮肤。当时只道寻常,如今却叫她念念不忘,总是在梦中出现。 司徒静虽长相文静,却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霸道性格,她心仪无花,自感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她更加无遮无掩了解彼此了,便向母亲提出了请求。 “你要我成全你?”水母阴姬充满磁性的声音道。她长相英武非凡,身材高大,周身有一股唯我独尊的慑人威严,虽是个女人,却比男人还要英俊。 司徒静细声道:“母亲答不答应?” 语气虽柔,眼神却桀骜不驯,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告知。 喜欢就要拼尽全力占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她的前半生,一直在追求杀死水母阴姬,为她母亲报仇,发现是个乌龙后,已经打消了念头。如今她的人生目标,变为了抢在别人之前得到无花这个她看上的男人。而且无花并不是对她无意,不然怎么会与她眉来眼去?当初也没有拒绝她,险些成了事。 阴宫主坐于铺在地上的坐垫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思考。她创立神水宫,对门下弟子虽好,却定下严厉门规,不让她们接触男人,将她们都视为自己的女人,以这座美丽的山谷为界,已经豢养了多年。她大弟子犯了戒,被锁在菩提庵,又聋又哑又瞎,一关就是好多年了。司徒静是自己的女儿,到底跟外人不一样,但规矩一打破,就再难维持了。 “母亲已有我爹熊娘子,就不管女儿的幸福了?”司徒静看透了她的顾虑,开口道:“神水宫里,水神娘娘就是规矩,您的话谁会不听?有谁敢不听?” 司徒静神情果断坚定。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她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知道对方心怀亏欠,不会拿她怎么样,她干脆坦言道:“母亲还记得,那日无花失足落水,浑身湿透被带入小庙中?我早已在那日见过他的身体,女儿很满意,现在想要对他负责了。” 这诡异的说法,石室中的两人都没感到丝毫不对。阴姬笑道:“那无花的确长得美丽,若不是僧人……如今他既然已经还俗,就依了女儿的意思,将他娶进谷。”竟是同意了。 司徒静高兴道:“谢母亲成全!女儿这就去准备聘礼!”寻常人家还要交换各自的生辰八字,她连这一步骤都直接省了。 阴姬疼爱道:“你在谷中,所有东西都是我给予的,这聘礼我会为你准备。先别忙着高兴,无花离开少林,人在何处?你知道吗?” 司徒静点点头,拿出一张很普通的短笺,笑道:“我虽不知道,有人却告诉我了。不敢瞒母亲,无花是石观音的儿子,现在人在大沙漠!” 光靠一张纸,就要去充满危险的大沙漠寻人,未免太武断。水母阴姬接过短笺,目光落在署名上。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写这张短笺的人却不普通,见到署名,她轻轻呼了口气,赞许道:“就依你的意思。既然他是石观音的儿子,这聘礼我会好好准备。” 司徒静含羞道:“无花必然是愿意的。只是他母亲石观音,若不答应将儿子嫁给我呢?” “不必多想。”水母阴姬冷笑道,“她不敢。” 一桩好亲事,在连亲家的面还没见到时,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恶人谷,神医万春流的房中,“药罐子”被放在大浴桶中,和往常一样泡着。 “药罐子”是个人,一个曾经名满江湖的大英雄。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不过天下第一神剑“大侠”燕南天的传奇,在十四年前断送在恶人谷。如今泡在药水中,被小火咕嘟咕嘟蒸着的人,依旧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意识。 他这一睡,已经睡了十四年。恶人谷外所有人以为他死了,他却成了神医万春流的“药罐子”,只要采着一种新的药草,总要拿他试药。 当年他被骗到恶人谷,寻找他义弟的书童江琴,谁知道出卖江枫夫妇的恶仆没找到,反而被谷中恶人们连番施诡计下毒、虐害,重伤十四经脉,身上伤残不下三十处,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十四年来,万神医明着拿他试药,实际上已将他的伤治好了七七八八,可惜对方却一直没有清醒。 万神医和往常一样,往浴桶里加了药材,注意水温火候,这时候他眼前一花,突然有个粉雕玉琢的童子,出现在他面前。 恶人谷位于昆仑山势,地势险要被群山围绕,已经许久没有外人进来,更何况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这小童脖子上戴着一条红领巾,煞是显眼,虽生得讨喜,出现的地点和方式却太过可疑诡异。 万神医道:“小孩,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童眨眨眼道:“知道,我看到立在外面的石碑,这里是恶人谷。” 万神医奇道:“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恶人谷,还敢来?就不怕‘不吃人头’李大嘴,把你吃了?小孩子的肉最嫩了!“ 小童道:”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李大嘴不吃人,光会吓唬人!“ 这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李大嘴的秘密,居然被对方一口道破,万神医惊讶万分。 他神情凝重,隐隐挡在浴桶前面,将昏迷未醒的燕南天护在身后道:“你是何人?恶人谷可不是个好地方,速速离去吧!” 小童笑道:“万神医,是怕我对你身后的人不利?” 万春流神色更是戒备,这小童外表虽无害,却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不可小觑! 小童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今天是为了你身后的人而来!不过万神医不用害怕,我不是来害他的,他已经成这副样子,就算再害他,还能害到什么地步?” 他说完一闪身,已经从万春流胳膊下钻了过去,将一颗小药丸塞进燕南天嘴中。 “你给他吃了什么!”万神医慌忙将手伸进燕南天嘴中,就要将药丸抠出来。 “不要动!”小童告诫道,“我这颗补药,不但能治好他的伤,还能让他醒过来。” 万春流的手一顿。他的两指塞在燕南天嘴中,闻着从对方口中散出的一丁点沁人药香,进退不得。就这么一点犹豫的工夫,丹药已开始发挥作用了。 小童道:“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现在已经死了。我像是要害他吗?” 万春流道:“你若是移花宫的人,必然是要害他的!” 小童笑道:“移花宫的人,为了让小鱼儿找准目标为爹娘报仇,真是不竭余力,连你都知道他们有仇,生怕小鱼儿找不准地方!” 见万春流面露诧异和恍然,小童摇摇头道:“我既不是移花宫的人,也不是小鱼儿的朋友,不用猜了,我就是一个知情人!其实你这些年,已将燕大侠的伤治好,他没醒来是在练一种武功。嫁衣神功先破后立,恶人谷的人害他,反而成全了他。等到武功练成,他就会醒过来,变得比原本还要厉害!” 一个童子知道这么多事情,让人匪夷所思,不过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万春流居然觉得对方的话很可信。 他问道:“燕大侠什么时候能练成神功?你这颗药吃下去有什么作用?会不会影响他的武功进阶?” 小童笑道:“放心,完全无副作用!至于他什么时候醒来——他这不是醒了吗?” 万春流连忙回头,目光与燕南天对个正着。对方初醒眼神迷蒙,下意识含住了嘴中的东西。万春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将自己的两根手指从对方嘴里□□,却被对方抿紧,一时间挣脱不出。 天下第一神剑燕大侠,刚清醒就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坐在浴桶里,口中还含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指。 “……”燕南天。 “……”万春流, “大侠饶命,求别误会,我是大夫……”tat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码到一半不小心睡着了,今天夜里还有一更。 感谢以下诸位红领巾,感谢- zhq. 的火箭炮~=3= 读者“lx”,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鲭鲢”,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墨侬”,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臣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男神死了→_→心情好扔了一个地雷 枫叶扔了一个地雷 荒昼舞影扔了一个地雷 荒昼舞影扔了一个地雷 - zhq. 扔了一个火箭炮 第63章 知名不具 燕南天的意识彻底清醒,嘴巴一松,万神医就抱着自己的手指连退三步。 浴桶中的药味蒸发出来,熏了燕南天满脸,他迟钝的嗅觉,这才徐徐闻出了药材特有的苦涩气味。 燕南天看着眼前的人,问道:“是你救了我?” 万神医摇摇头道:“是这个童子!” 他转头一指,微微愣住,刚才那个位置哪里还有人?这么小的孩子,轻功如此了得,能瞒过他的耳朵,完全超乎常理!莫非是哪个练了缩骨功的前辈高人,不愿意透露身份才伪装成小童? 回忆起对方脖子上鲜红的领巾,结合江湖上的传闻,万春流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那人是谁了,他是红领巾!” 燕南天笑看着他。 万春流被看得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收回手指,努力将自己伪装成,在外人眼中冷漠而不动情感的万神医。淡淡道:“燕大侠能醒过来,真是可喜可贺。” 这时候再伪装太迟了,燕南天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性格。他依旧笑看着对方,伸手在浴桶沿上猛地一拍,人已经从水里飞了出来,稳稳落在地上。 “小心站稳了!”万春流赶紧去扶对方,口中责备道:“你十几年都没走过路!瞎折腾什么!” 燕南天拍拍对方的手,道:“我没事。” 万春流立刻松开对方,将早已叠好放在一旁的衣服展开,披在了燕南天身上。犹豫了一下,两手背在身后,退后几步扭头道:“燕大侠既然已经醒了,就自己穿衣服吧。” 燕南天穿好衣服,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虽十四年不曾用自己这双腿走过路,他却站得很稳。嫁衣神功大成,经脉中内力源源不断,畅通无阻,所以行动并不受制。 燕南天道:“我睡了多久?” 万春流道:“已经有十四年。” 燕南天叹息道:“竟已有十四年?其实我对外界并不是一无所知,能感受到经常有人在我身边照料。这些年是谁为我按摩四肢,梳理经络?” 万春流骄傲道:“是我!” 燕南天又问:“喂药、针灸的也是你?” 万春流道:“自然是我!恶人谷中只有我一个大夫,不是我是谁?” 燕南天摇摇头道:“这些年为我洗澡、吃饭的人是你?擦身、暖床的人也是你?” 万春流道:“这些事不假人手,全是我一个人在做。” 燕南天顿了顿,问道:“所以把尿的也是你?” “……”万春流表情像要哭出来了。 燕南天好似没看出对方尴尬,郑重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万春流道:“我敬重燕大侠的为人。这恶人谷中的人,大多是一群可怜人。不要以为身在恶人谷,就不能明辨是非了。” 燕南天道:“救命之恩,我燕南天这条命是你的。” 万春流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燕大侠太客气了。地上凉,我没准备你的鞋,让我抱……嗯,还是你自己上榻吧,被子都给你焐热了。” 燕南天定眼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万春流真想抽自己一嘴巴,讪讪道:“燕大侠初醒,这些年睡得多了,想必不困了。” 幸好他房中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替他解围了。来者一进来,口中就嚷道:“燕伯伯!燕伯伯你真的醒来了!” 来者是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少年,这刀疤非但未使他难看,反使他这张脸看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给人的第一个印象,竟是个绝顶的美少年。 万春流奇道:“小鱼儿!你不是出谷了吗?” 他主动向燕南天介绍道:“燕大侠,他就是你当年带进谷的孩子!” 小鱼儿高兴道:“燕伯伯!你终于醒了!我原本已经出谷,想要去移花宫为爹娘报仇,谁知道走到半路,收到一张短笺说你醒了!我正与路上偶遇的一位叫铁心兰的姑娘往回赶。谁知道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我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人已经回到了恶人谷,你说奇不奇?” 万春流了然道:“你一定是遇见红领巾了!” 燕南天诧异道:“为什么去移花宫?难道江琴在那?” 小鱼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江琴在哪儿。曾有一个穿黑袍子,头戴黑布罩的人,进谷告诉我,我爹爹叫江枫,是被‘移花宫’中的人害死的,他叫我千万莫忘了这仇恨,长大了一定要找‘移花宫’的人复仇。燕伯伯你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燕南天想到自己死去的义弟,双眼泛红道:“你爹当年惹上‘移花宫’二位宫主,变卖家产换了一袋明珠,没想到被他的书童江琴,以三千两银子将消息卖给了‘十二星相’这群恶贼。钱财动人心,这才惹来杀身之祸。这背后若也是‘移花宫’的手笔,仇深如海,我十年磨剑,定要将‘移花宫’门人,杀尽杀绝!” —————— 移花宫从不与外界来往,也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这一天,从绣玉谷中走出一位白衣胜雪的美少年。 这少年身后,还跟着两位宫装女子。一个气质出尘,绝代风华。一个娇靥甜美,更胜春花。正是花无缺和邀月、怜星两位宫主! 花无缺谦恭有礼道:“大师父、二师父,送到这里便是。无缺不会再受那怪人影响了。” 怜星宫主身着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娇靥甜美,用稚气未脱的语声道:“我想见识一下红领巾的本事,若能揪出他,就知道他到底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了,看他还如何神秘!” 怜星已是人间绝色,站在她旁边的邀月宫主,白衣胜雪,长发如云,风姿绰约,宛如仙子,是一种与她完全不同的美丽。 邀月冷冷道:“无缺,我们与你一同出来,看他还能有什么手段!” 她们正说着,一个容貌清癯的浓眉剑客,从一旁的林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这剑客正是燕南天,他一眼就发现了与自己义弟江枫,长相一模一样的花无缺。 燕南天原本是要动手,见到花无缺的长相一愣,开口道:“邀月,怜星两位宫主,这小公子跟我义弟‘玉郎’江枫是什么关系?” “聒噪!”邀月冷冷道,“燕南天,你真命大,居然醒过来了!不待在恶人谷,跑来这里干什么?” 燕南天摇摇头道:“邀月宫主对我了解真不少。在恶人谷中藏头露尾,不敢拿真面目示人,唆使小鱼儿找‘移花宫’的人报仇的人,难道是你派来的?” 邀月双眸斜睨,这双眼睛实在漂亮,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 小鱼儿咦道:“燕伯伯,那人的眼睛又大又亮,我说过再看见一定认得出!眼前这位美人姐姐的眼睛,也是又大又亮!” 燕南天闻言,凝重道:“原来是邀月宫主亲自出手,这小公子该不会刚好年满十四吧?” 花无缺被说中了年龄,心中诧异,正要出声,已被两位师父护在身后。 邀月道:“燕南天,上次那红领巾,也是你装神弄鬼,目的是要引我们姐妹出谷?” 燕南天道:“与我无关!” 这时候,从空中飘然而至五张短笺,长眼睛似得飞到他们五人手中。里面所写内容,揭露了花无缺与小鱼儿是孪生子的秘密。 花无缺脑中一片空白,若上面所写是真的,大师父叫他杀的小鱼儿,是他的亲兄弟?大师父为什么要让他们兄弟相残? 花无缺脸色发白,其他几人也不好受。 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计划了十几年的算计,都在这一刻曝光出来,功亏一篑!移花宫两位宫主的脸色变幻。 燕南天放下纸条,连声叫好道:“两位宫主好算计!怪不得有神秘人唆使小鱼儿报仇,我当是好心,原来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幸好我醒得及时,我要是不醒来,就要看见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了!” 小鱼儿道:“想不到我居然多了一个亲人。” 花无缺问道:“大师父,这纸条上所写是真的吗?” 邀月不语,眼眸杀机一敛,一条白衣人影已飞向燕南天。她所炼绝顶心法《明玉功》已到了第九层。燕南天完整版嫁衣神功,也是绝世神功,两本秘籍正好是对方的克星,打得昏天黑地,却难分胜负! “住手!”怜星阻止道,“燕南天!江枫的命是我姊姊救的!她就算要收回来,谁能置喙?花月奴为我移花宫的人,是杀是留岂需要外人插手!况且这两人的死,都不是我移花宫的人出手,燕南天你跑来报什么仇!” “你说什么?”燕南天与邀月互击一掌,双双分开。 邀月冰冷道:“你和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怜星道:“姊姊你性情骄傲,不屑与他们说这些,遇上误会只管打,可是我们移花宫不能白白受了这些冤枉,也别让无缺误会。” 提到花无缺,邀月冰冷的眼神暖化,却依旧不屑为自己开脱。 邀月徐徐道:“当年我们赶到时,花月奴已被‘十二星相’重伤,她心怀内疚,一直撑着要见姊姊一面。姊姊并没有动手,她是自己重伤不治,那痴情的江枫,紧随其后自杀!哼,他好狠心,我姊姊救他回来,百般照顾,她一辈子也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但江枫竟跟她的丫头偷偷跑了!” “不要再说了!” “我偏偏要说!他配不上我姊姊!他明明最清楚他死了,最难过的人是姊姊你,他偏偏当着姊姊的面自戮!” 燕南天周身杀意消散,问道:“所以你们抱走了其中一个孩子,隐瞒身世。抚养他长大成人后,让他杀死亲人?这般歹毒!” 邀月冷笑道:“若不这样,如何能消恨?只是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做,就被揭穿了。我们给这孩子起名‘无缺’,希望他完美无缺。这十几年来,我们悉心照顾,授予他超卓武功,对他付出一片真心。只是恨意难消,无法罢手。花无缺,我们这么对你,你怪我们吗?” 花无缺轻柔道:“大师父,我怎么会怪你们?只是小鱼儿与我是兄弟,大师父的这个命令,无缺不能完成了。若用我的命可以抵,就让我代替他吧。” 邀月摇摇头道:“我怎么舍得?” 燕南天见他们如此,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你们对我侄儿有养育之恩,算计他的事,他自己又不计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怜星道:“当年拐带我移花宫人出谷,救命之恩不知回报,玩弄我姐妹两的感情。虽说人死如灯灭,但这件事谁对谁错,如何说得清?想想依旧有恨。” 燕南天道:“你们对当年的事不甘心。难道我就甘心你们算计我两位侄儿?” 邀月冷笑道:“废话少说,我们继续打!” “等等,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其他人纷纷劝架。 眼看这场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又有短笺,从空中飘然而至,落到每个人手中。这是很普通的短笺,字迹也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着两段话: 花无缺娶邀月、怜星。失一对高堂,赔两个媳妇。 父债子偿,养成小丈夫,皆大欢喜! ——署名:知名不具。 “红领巾!”众人怒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几位红领巾~=3= 读者“陌筱懒”,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满天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丁香”,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会穿衣服的猫”,灌溉营养液 +1 回忆往事扔了一个地雷 醉时分扔了一个地雷 第64章 救命之恩 当移花宫两位宫主与燕大侠,都在搜寻红领巾下落的时候,朱见深身外化身,早已飘然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几张短笺。 黑木崖位处恒山而东的平定州,山石殷红如血,一片长滩,水流湍急,再往前行,两边石壁如墙,日月神教就建于这陡峭的山崖上。此刻一位容貌妖孽艳丽,身穿红衣衫的男子,背上被刺了两剑,伤口鲜血狂涌。 他苦笑道:“任教主,终于是你胜了,是我败了。” 倘若单打独斗,任我行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还找来了三个帮手,耍了卑鄙的手段。红衣男子目光扫过围剿他的四人,凤眸中冷意隐隐散发出来,再瞧见受伤倒地的男子,眼眸深处情绪汹涌蔓延,最终苦笑着咳出血。 如果不是被以人质威胁,放在平时,想要伤他谈何容易?东武林第一高手东方不败,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现在却受了濒死的伤。 他惨淡道:“我就要死了,求你一件事,请……你瞧在我这些年来善待你大小姐的份上……饶了杨莲亭一命,将他逐下黑木崖去便是。” 杨莲亭就是一旁受伤倒地的男人。任我行一眼瞥过去,笑容快意,眼露不屑。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当年对方放过任盈盈,才有了他今日东山再起,任我行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虽然他并不觉得一个男宠能有多大能耐,单纯只是想看仇家完不成心愿,死不瞑目! 任我行被囚禁西湖底十数年,每日都期盼着报复的一天,现在多年夙愿达成,眼看对方落泊,却依旧不肯轻易罢休!他笑道:“我要将杨莲亭千刀万剁,分一百天凌迟处死,今天割一根手指,明天割半根脚趾。” 东方不败气息本已弱下去,听到对方得理不饶人的话,却猛然爆起,纵身向任我行扑去道:“你……你好狠毒!” 手中绣花针齐发,凌厉惊人,戳入任我行右目。针上没有淬毒,不然就是另一番景象。任我行惨叫,长剑直刺,将东方不败捅了个透心凉,不解恨又飞脚猛地朝他踢去,将对方踢出数尺。 东方不败直直朝杨莲亭坠去,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双双头骨碎破,脑浆迸裂。这时候一阵风猛地刮过来,托着他偏离了方向。 借着狂风之力,东方不败在空中险险擦过杨莲亭,整个人已经飞出悬崖,衣袂纷飞,红杉招展,从陡峭的悬崖上,直坠下去。 这么高的山崖,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摔成肉饼,任我行追到断崖,见对方坠下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云层下,彻底看不到,心中依旧不解恨。捂住受伤的眼睛,剑尖一送,就往杨莲亭身上捅。 这时候,狂风再起,沙石铺天盖地而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任我行一剑戳过去,手感不对,没有利器入肉的阻隔感。再一睁开眼睛,哪里还有杨莲亭的踪影?刺在地上的宝剑,被沙石吹得叮叮作响,像是在嘲笑他。 任我行道:“人呢?” 其他三人俱摇摇头,都没有看见。 任我行心中一寒,明明已经除去了东武林第一高手,他的心腹大患,却丝毫没有成就感,只觉得黑木崖上危机重重,处处透着诡异。 他高呼道:“是何人装神弄鬼!” 没有人回答他。 任我行一时喜怒交加,惊魂不定,竟觉得胸口一堵,真气翻滚,喷出一大口血来。 黑木崖下,东方不败闭眼受死,感觉到身体快速的下坠,像鸟儿一样飞翔在空中,只不过鸟儿尚且能无数次的展翅,等待他落地的那一刻,却是死亡。 身体飘飘然,东方不败享受着人生最后一刻,心中没有怨恨和不舍,只是觉得一切终于都结束了。这一刻,他已安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感到有人用双手托住他的身体,下坠的速度变缓了。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抱着他的人吟道,是个年轻的男声。东方不败睁开双眼,风刮得他眼角有泪珠涌出。本已经重伤,失血过多,这下视线更加模糊。 来者抱着他,轻轻落在了崖底,将东方不败放了下来。 本已必死的人,这下不用死了,东方不败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他努力打量对方,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被一张面具覆盖住了上半截,无法窥见全貌。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含笑,却是个异常有吸引力的伟岸男人。 救他的人,见他看过来,继续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东方不败翦羽般的墨色长睫,在眼眸投下一片阴影,窥不见敛藏的神情,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声音异常的干涩。 这首诗不是他所写,却道出了他这一生的感慨体会,让他很受触动。东方不败生平没有知己,想要他死得人却很多。那些人一边巴不得他早点死,一边又怕他死了就没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对方这么了解他,若说是他的仇家,却也不像。这样周身贵气逼人的男子,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说明他们只是陌生人。 东方不败这时候突然想起,仍然留在悬上的人,焦急站起身道:“莲弟……杨莲亭他——”伤口中的血又狂涌出来。 “别动!”朱见深按住对方,强将一颗丹药塞入东方不败口中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还没见到人,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东方不败一颗丹药下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不但身上三处剑伤血止住了,伤口还微微发痒,居然有收口好转的迹象。这药太过神奇,东方不败本已全身脱力,这下又恢复了一些元气,再次挣扎起身。 “都叫你别动了!”朱见深道。对方脚一软,摔倒在地,被他一把抱住。东方不败在他怀中,却依旧倔强的想要站起来。 朱见深只好说出真相,道:“你的莲弟没死!放心吧。在救你之前,我已经救了他!” 东方不败停止了挣扎,待在朱见深怀中,安静了片刻。他仰头去看对方的脸,目光烁烁闪动光彩,道:“当真?” 朱见深道:“当真!你想要见他,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 东方不败摇摇头道:“不必了。他被我牵连,受了这么多苦,心中肯定更加恨我。当年他见我位高权重,才勉强委身于我,现在任我行重夺回教主之位,我没了他想要的身份地位,只怕他是半点都不想看到我。” 本以为东方不败会欣喜若狂,谁知道他居然说出这番话。这口气,完全不像在说自己的恋人,太过冷静了,也太过清醒。 朱见深奇道:“我以为你很喜欢他,当着任我行的面,还求他放过对方。” 东方不败冶豔一笑道:“我身为任我行当年的亲信,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格?他被我关押,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十数年的积怨,万万没这么容易化解。我那么说只是想要他别忘记莲弟,快快动手,也好在黄泉路上有人陪伴,与我做一对鸳鸯,不再寂寞。我早已看淡地位,却知道失了地位,就会失了莲弟,这些年已经很累了。” 原来竟是这样?朱见深颌首,沉吟道:“这么说,你不打算再见杨莲亭了?” 东方不败道:“你救下我们,无非是因我而来,总不会是为了他吧?且随他去。这些年他背着我在教中捞好处,已经用银子在外面买了好几处大庄子,足够他生活了。” 东方不败顿了顿,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何人?救我有什么目的?” 朱见深道:“我救你,当然是有目的,我手下缺一个管事的,想来想去,觉得你最适合。” “哈哈哈——”东方不败大笑,牵动伤口抽吸一声,颦眉道,“想要我为你效力,只怕打错了算盘。本座好不容易爬上教主之位,断没有越活越回去的。不过……”他伏在对方肩上,邪佞莞尔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若看上我了,我倒是愿意换一个方式为你效力,与你做一对芙蓉帐下的鸳鸯。” 东方不败不但嘴上说,也身体力行,双手环住朱见深的腰,将自己埋在对方怀中,道:“恩公,你觉得这样可好?” “呵呵——”朱见深推开了对方,任由东方不败撞在对面的石壁上。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虽然与东方不败又抱又搂,衣服却纤尘不染,没有被染上一丁点血迹。这一怪异之处,东方不败瞧在眼中,凤眸轻轻敛起,爆出一道精光:“恩公处处不凡,倒是叫本座芳心大动了。” 朱见深道:“我原本有意收你,却发现你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你说得对,人断没有越活越回去的道理,再见!” 说完人已经在崖壁上一踏,飞出了几尺远。 “恩公这是何意?”东方不败叫道,“唉——恩公,别走!等等我!其实能待在恩公身旁。看中了我的武功还是人,有什么区别?本座想想还是愿意的!” 朱见深听见身后的呼喊,回头一看,只见东方不败眼里媚光流转,打了个冷颤,跑得更远了。 待他完全消失不见,东方不败展颜,妖娆笑道:“本座今日身子不利落,待我恢复武功,下次再遇见恩公,定然不让你这么轻易逃走。这救命之恩,哪有不报之理?本座定会好好报恩的。” 作者有话要说:铂金昨天加班一整天来着,回家码了一半睡着了,这是补昨天的,今天会再码字一章出来。顺便说一下更新时间,目前是每周的周四、周五不更新,其他时候日更,如果没更,会在其他天里补上。 感谢以下4位红领巾~! 流沙禾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justwe”,灌溉营养液 +1 读者“justwe”,灌溉营养液 +1 读者“kk”,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第65章 妙手回春 黑木崖下,朱见深的身外化身回归本体。御书房中批阅奏章的当今天子,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眉头紧拧,表情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天子正值青年,身体强壮健康,无病无灾。他这一惊,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给吓了一大跳。 “皇上?” “无事!”朱见深摆摆手道,“朕的大好河山,真是人才辈出呀!” 这些日子,怀恩在天子身边伺候,早已经习惯对方莫名发笑,不过瞧见天子受惊还是第一次。他趁着皇上倚在龙椅上休息的空档,上前为对方添上新茶,不露痕迹打量了一眼摊开的奏章。 这一桌公文,都是怀恩事先分类好的,天子批阅的这一叠,全是些日常汇报来的好消息。他瞥到上面的内容,更确定皇上所受惊吓,跟奏章没有一点关系了。 怀恩哪里知道,自家皇上身外化身,已穿过千山万水,去黑木崖游历一趟。 朱见深坐在龙椅上,微微叹着气。这天下的英雄,不可小觑。论实力他无人能及,但论变态程度,咦,还有他堂弟宫九没出场呢。当今天子发散思维,走神了一圈又回来了。 现在想来,自己是被东方不败摆了一道。对方不愿意为他做事,所以才那么说。只是对方愿意侍寝这种话,到底是真心诚意,还是又一番退敌计谋,朱见深完全判断不出,也不想去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朱见深举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水温正好,不温不火的,如怀恩这个人一样,让人舒坦。 他道:“朕身边伺候的人,若都有你这般就好了。” 怀恩恭敬道:“谢皇上赞誉。” 朱见深放下茶盏道:“这东厂督主人选,朕心中本有个合适的人,现在却又要斟酌了。坏了……那莲弟被我忘在半路上。罢了——那点伤死不了人……” 怀恩不语,假装没听见皇上的呢喃。内宦不得乱政,不能妄谈国事,他向来谨小慎微,不出纰漏。不过就算他想要接这个话题,也得先听懂皇上在说什么。 ———— 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即使是绝世高手,也很容易迷失方向。据说沙漠中每个时辰至少渴死十个人。这危险可怕的地方,有人每天挣扎在生死线,有人却活得如鱼得水。 石观音的老巢,藏在沙漠的一片岩石中,这些奇形怪状,大小各异的石峰,有些高耸入云霄,直-插<入穹苍中,有些如同太古洪荒时的恶龙怪兽,一只只静静地蹲踞。 走过这片无边无际的石峰,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就能到达一座山谷。这里种满了鲜花,芳香美丽。在沙漠中水比金子还值钱,居然有人拿来种花。这一部分说明了石观音的财力,一部分说明了她实在会挑选地方。 朱见深一进来,就发现这些石峰,半由天生,半由人力,其中道路盘旋,竟隐含生克变化之理,形成了庞大的阵法。若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哪怕在里面转一辈子也别想出去,外面的人也休想能进来!这利用天然石壁加以人力布阵的大手笔,如果是石观音所为,就要让朱见深高看对方一眼了。 身为修真者,朱见深的实力可以直接破阵硬闯,却舍不得破坏了这难得的福地。他对阵法也略有涉及,按照八卦天罡演算出准确步法长驱直入。 山谷中种满了罂粟花和大麻草,风中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即使是侥幸进谷的人,也会迷失在这片花海中,被弥漫在空中的毒烟侵袭,迷了神智。 朱见深由阳神所化的身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不受此类影响。他在谷中逛了一圈,发现石观音和他的便宜儿子无花都不在谷中,倒是一位蒙面丝巾的白衣女子,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女子虽遮住了容貌,走路的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却令人觉得她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在谷中一堆女子中,她犹如萤光之火中的皓月,将其他人衬得暗淡无光。 石观音是个善嫉的人,她养在谷中的徒弟大都相貌普通,这女子如此出挑,有着绝代风华,从其他人对待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她处处受到排挤,处境艰难。 这女子叫曲无容,原本她的名字是“无思”,还在襁褓之时就被石观音看中收养,杀了她父母。当她一天天长大,容貌一天天变得美丽,石观音对她出手了。现在她叫无容,一个没有容貌的女人。石观音毁了她的容貌,却依旧对她冷言冷语,从来没有好脸色。 这个原本应该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命运多舛,不但被毁去容貌,今后还会因为武功日益精进,被石观音忌惮,为求自保不得不自断一臂。 一个好好的女子,因为嫉妒,被人一步步毁掉,毁容断肢,实在可惜。朱见深今天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曲无容不被石观音所喜,谷中其他弟子也孤立她,特别是发现这种态度,能让她们从师父处得到好处,就更加变本加厉了。这倒是方便了朱见深。等到对方一独处,他就立刻现身在她身后。 “谁?”曲无容身子一颤,朱见深刚出现,她就猛然回首从袖中抽-出一柄银刀,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进谷!” 她虽被毁了容貌,风骨犹存,石观音将她当做自己替身,迷惑外人以便隐瞒真实行踪,所以在传授武功上没有苛刻。 朱见深摸了摸自己覆盖上半张脸的面具,嘴唇含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擅闯进谷?就不能是石观音带我来的?” 曲无容持刀的手一哆嗦,往附近扫了一圈,没发现石观音的行踪,惊疑道:“就算你是她老人家带进谷,也不能随意走动,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朱见深道:“她老人家?我这下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了。石观音最忌讳别人说她老。旁人说这话是尊称,你这么漂亮,也称她老人家,就是在膈应她。记得切莫在她面前这么称呼了。” 曲无容诧异道:“你在教训我?” 朱见深摇摇头:“我是在怜惜你,免得你这样的美人,因为一句话触怒她!” 他连说了两遍美人,引来曲无容发笑,却不是被夸奖后,花枝乱颤的笑法。曲无容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凄厉,厉声道:“你可想要瞧瞧我的脸?” 朱见深笑道:“愿闻其详!姑娘体态轻盈,风姿绰约,就算不看脸,也已经国色天香。” 曲无容止住笑容,目光闪动,一把掀开蒙面丝巾! 这哪里是人的脸,简直比魔鬼还要狰狞可怕!整张脸竟然没有一分一寸光滑完整的肌肤,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凝结而成。 这样的脸,朱见深曾在丐帮总舵见过。当年艳绝天下的秋灵素,如今的任夫人,将同样可怖的脸,暴-露在他面前时,瑟瑟发抖,眼中噙满泪珠,脆弱的像是个易碎的玻璃。 曲无容将这张脸,暴-露在他面前,却是为了吓唬他。 扬起自己的脸,曲无容快意地笑道:“公子还觉得我国色天香?以后你一定要记住,曲无容乃是世上最丑的女人,再没有别人比得上。” 朱见深目光平静,打量这张恐怖的脸,没露出一丝厌恶,反而嘴角勾起道:“曲姑娘这话说错了,世上最丑的女人是毁去你容貌的人,你不丑,你很美。” 曲无容的笑容立刻凝结住,她手中握紧面纱,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像是被投入了一粒石子,生出了一片片涟漪。她出神地瞧着他,身子微微一震道:“你……可知我的容貌是谁毁去的?” 朱见深道:“石观音。” 曲无容看着对方,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将手里的银刀,收回袖中,冷冷道:“你不是石观音带进来的!喜欢她的男人,说不出这番话。我不会管你是谁,此地凶险,你快走吧!” 朱见深半步都没有挪动道:“你知道秋灵素吗?她的脸和你一样,被石观音毁了,不过已经在不久前被治愈。曲无容,你想要恢复容貌吗?” 曲无容眸中的波光,化为了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期盼欣喜,语气变得冰冷道:“不想!” 朱见深挑眉道:“是不想,还是不敢?我不是石观音派来试探你的,你大可以放心。就算她要试探你,也绝不会容许别人置喙她的容貌。” 曲无容不答话,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淡淡道:“那个神医在哪?” 朱见深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能恢复你容貌的人。” 曲无容眨眨眼,疑惑道:“你这么做,不怕石观音杀了你?” 朱见深笑道:“她打不过我。” 曲无容眼眸中,含着一丝笑意,又飞快掩饰住,再问道:“你武功这么好,居然还是个神医?江湖上可有名号?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又能给你什么呢?你治好我,不怕亏本吗?” 朱见深道:“我不缺钱,也不缺投怀送抱的人,什么都不需要。一想到治好你,能让石观音气得脸上多几条皱纹,我就感到开心。” 曲无容道:“你跟她有仇?” 朱见深摇摇头:“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对我倒是很有好感。不过比起她,她儿子更加讨我喜欢。” 曲无容愣了愣,耳朵浮出可疑的红晕:“公子的心意,我懂了。无花少爷虽是男儿,却丰神如玉,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她到底懂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份,还欠了一章,后两天会补上tat 感谢以下这些红领巾!感谢最爱itachi的火箭炮~天尽残雪和小各几的手榴弹~ 最爱itachi扔了一个火箭炮 换算扔了一个地雷 天尽残雪扔了一个手榴弹 小各几扔了一个手榴弹 读者“小牙”,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溪水”,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连小云”,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连小云”,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满天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胡说先生”,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珍珠”,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冰炎のkylin”,灌溉营养液 +1 第66章 重塑容颜(修文二章 合一) 曲无容整张脸五官糊成一团,能看出她情绪激动,还是因为她耳尖上的一点微红。 朱见深摇头,不去辩解他所指的人是南宫灵,并非无花。恐怕拂逆石观音后,对方已不把南宫灵当作儿子,他也不希望南宫灵认了这样的娘,大家都相见不识才皆大欢喜,免得被算计。 朱见深道:“曲姑娘,你的脸不难治愈,就是过程很血腥,我要将你脸上坏死的肌肉全都削掉,再让你服用生肌丹药。你带我去个没有人打搅的地方,好让我为你专心医治。” 曲无容点点头道:“就去我的房间,请随我来。” 她又将面纱蒙在脸上。对方的视线让她有一刻忘记了自己能吓哭小孩的丑脸,直到沙漠中的热风,吹刮她的脸颊,才让她意识到忘记遮挡。 曲无容眼中流露出的好感更深了几分。她打定主意,就算对方戏耍她,根本医治不好她,她也不会心生怨恨,一定将对方安全送出谷。 石观音的魔窟,如果没有人带路,就算误闯进来,也别想按原路返回出去。 朱见深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刷了对方的好感,身子一隐,整个人消失在空气中,传音道:“你在前面带路,只管走,我不怕被人看见。” 曲无容因为见过无花施展东瀛忍术,所以并不惊讶。她点点头在前面领路,虽然是第一次带男人去自己的闺房,曲无容步伐走得从容,没有一丝紧张。自从失了容貌,她比旁人少了很多顾忌。她自己什么鬼样子,她心里清楚。连谷中同门姐妹们,都嫌她丑得像魔鬼,这自称大夫的英俊青年,更加不会对她有歪心了。 因为被孤立,她住的地方较为偏僻,房间采光也不好,但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也井井有条,房中却一面镜子都没有。 曲无容为朱见深奉上茶,打来了一盆清水,才锁紧门窗,揭开自己的面纱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动手吧。” 朱见深颌首,取出须弥戒中的丹药,递过去道:“你将丹药吃下去,到榻上躺好,我点你的睡穴。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脸就好了。” 曲无容淡淡道:“这点疼痛,我受得住,公子直接动手吧!” 朱见深诧异道:“你不相信我?”到了这一刻还要防备吗? 曲无容摇摇头道:“睡一觉天就黑了,这山谷危机重重。越早送你出谷越安全,迟则生变。你尽管动手,不用顾忌我。” 朱见深道:“原来你是为了我,我说过,石观音打不过我。” 曲无容吞下丹药。卷起布条,咬在嘴里,静静看着他,等待朱见深在她脸上施为。 她显然不信朱见深能打过她的师父,就算能打得过,她也不希望他们遇上。 朱见深叹道:“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倔强的女子。罢了,我不点你的睡穴。”他说完在对方身上连点几处穴道,封住了她的痛觉。 曲无容眼中含笑,躺在榻上,就见对方两指夹着什么东西,在眼前晃过,她的脸上一凉。好快的刀法! 朱见深道:“闭眼!” 曲无容听话闭上双眼,感觉对方手指按在自己的眼皮上,轻轻划过。这时候有一股热流,顺着丹田上涌,汇聚到了脸上,曲无容知道是自己刚才吃的丹药,开始生效了。 朱见深以修为在手中聚成刀刃,给对方脸上动大手术,恍惚有种自己能胜任整形医师的错觉。当然他只会破坏,重塑完全靠生肌丹的药效。这丹药无法美化,只能修复被损害的皮肉。 这张脸以快进的速度重获新生,因为前后对比太强烈,曲无容恢复的容貌,散发出惊人魅力。纵使朱见深知道对方没毁容前,比石观音还要美丽,还是惊艳了一下。 朱见深散去两指间凝聚的修为道:“已经可以了。” 曲无容起身,解开了自己的穴道,走到那盆清水前,低头去看自己水中倒影的容颜。 她久久不语,这张脸,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也曾经这么美丽过。 朱见深道:“想要哭,就哭出来吧。” 曲无容摇摇头,转身看着他,笑道:“谢谢。”这声音认真而坚定。 当初任夫人见到自己的容貌失而复得,哭成泪人,朱见深以为曲无容至少也会将多年来的委屈,一起哭出来,谁知道对方眼中一点湿意都没有。 朱见深摇摇头,这女子太好强了。他实在佩服曲无容,被石观音养大的孩子,还能生出一副倔脾气。刚才不哭不闹不叫,全程冷静地看他治疗,只有叫闭眼的时候,对方照着做,才不用那双冷淡深邃的眸子看他。 治好了曲无容,朱见深挥挥衣袖就要走人,临别赠言道:“虽然恢复的容貌,但你要堤防被石观音见到,日后在脸上做一些伪装吧。” 曲无容点点头,将蒙面丝巾戴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窥见半分。 她道:“今天暂且这样,我先送你出谷。” 朱见深道:“不用。” 这一片沙漠中的花谷,旁人见到一定会当成世外桃源。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能体会这山谷有多可怕。见朱见深执意要走,曲无容拦住对方道:“公子请留步,让我送送吧。这山谷出去的路,与进来时不一样。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朱见深笑道:“你不必相送,这区区四相八卦阵法困不住我,即使是六十四爻阵法,也万变不离其中,我知道怎么走。” 曲无容恭敬道:“是无容多虑了。公子有神仙手段,能顺利进谷,自然也能出去。” 她塞了只小哨子在朱见深手里道:“公子以后有事找我,就在谷外吹这只哨子,我听见就出来了。虽说公子不求回报,无容却将恩情记在心中。若……你想见无花少爷,无容愿意在其中出力。” “不必了!”朱见深收下手里的哨子,冲对方点点头。在曲无容感激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这山谷中最为美丽的地方,就是那片罂粟花海,也是最凶险之地。朱见深毫无阻碍穿了过去,神识感应到曲无容远远缀在他后面的身影,这才不再继续偷偷跟着。 朱见深笑了笑,这女孩最美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石观音永远毁不掉的品质。 他将哨子放进须弥戒中,往出谷方向前行,不久就踏在黄沙上。朱见深在一处地方停下脚步,低头感应,是这里没错,这里有他标记过的痕迹。 他曾在被搬出宫的亿万两金子上,留下记号,这些黄金不藏在南王宝库中,而是被埋在了这儿,难道石观音已经成功抢在叶孤城前面下手了? 朱见深想起那个孤傲冷酷的绝世剑客,被欺负成这样,莫名有些心虚。叶孤城虽没有谋反,却也是谋反未遂,让对方受受罪也是应该的。 既然他的东西就埋在脚下的黄沙中,该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朱见深正要施展修为,突然察觉有人靠近。 他没有回避,因为来者不是石观音的女徒弟们,而是一个蓬头褛衣的男人。他动作缓慢,却又很有规律的拿着帚把在扫地,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慢慢地往这边扫了过来。 石观音的男人们,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当她厌恶他们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只配在沙漠里一直扫地,与无穷无尽的黄沙作伴。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清秀俊美的少年,面色苍白,身材清瘦。与其他被困在这里的男人,似乎没什么两样,都在麻木的重复机械运动。不过当他扫到朱见深面前时,突然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颤声道:“救我,请你带我出去!” 朱见深诧异,居然还有没完全被石观音控制的男人? 他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讷讷道:“我叫江玉郎。” 朱见深很不厚道的笑了,怎么是这倒霉孩子?还没落到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萧咪咪的手里当男妃,就先被石观音扣下来了。 这倒霉孩子容易招女大王的体质,不知道该羡慕他艳福匪浅,还是为他点一根蜡。 石观音的男人们,下场虽可怜,除了当年西华山派首徒“仁义剑客”皇甫高,宁死不受石观音的勾引,变得面露全非,又瞎又聋外,其他人都是自愿将一切奉献给石观音,任由她糟蹋的。 对于自己都不珍惜自我的人,别人更加不会珍惜。虽这么说,以往遇见这种事,朱见深会救一救,这次他却准备袖手旁观。 “你叫江玉郎?”朱见深勾起嘴角道,“你爹是‘江南大侠’江别鹤?” 少年眼前一亮,欣喜道:“你认识我爹爹?” 朱见深故作向往道:“江别鹤江大侠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谁不认识?他每次做下了什么善举,都是石破天惊,江湖上人人知晓!” 江玉郎没听出这是讽刺,激动道:“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朱见深收起笑容,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命犯桃花煞,所以——拜拜!” “拜拜?”这是什么意思?江玉郎诧异,就见在他的眼皮子低下,眼前戴着面具一身贵气的男子,已经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玉郎受到了惊吓,连手中扫帚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这个清秀俊美,面色苍白的瘦弱少年,打了个哆嗦,在炎热了沙漠中竟觉得有点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这些红领巾!感谢盒子里的猫丢的火箭炮,感谢蒾鋩の泠冄的地雷连发~ 柩木之目扔了一个地雷 雨过天青扔了一个地雷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盒子里的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蒾鋩の泠冄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包子吃包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parksborn不可拆不可逆”,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雨过天青”,灌溉营养液 +1 第67章 前辈做主 夜深人静时,朱见深又出现在这片沙漠中,附近扫地的美男子们都回去休息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夜晚沙漠的风吹得刺骨,也猛烈无情,无数起起伏伏的沙丘,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朱见深虽身处原地,周围的地形却跟白天完全不一样。 感应到脚下埋的东西,他轻轻一挥袖子,狂风卷席着黄沙,已经如海涛一样掀起巨浪,铺天盖地拍打在了“对岸”,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沙山。 朱见深悬浮在空中,凝视脚下形成的天坑。坑中露出的巨大石块,看得出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堆砌出来的。这里不是宝藏的真正入口,却拦不住朱见深,他身外化身直接穿过岩石,已经落在了石观音的宝库中。 入眼的是整齐码成阵列的大箱子,一眼望不到头,数量格外壮观。 亿万两黄金有多少?能堆满皇宫整整七座金库!朱见深神识扫过,没有遗漏箱子上南王府的标记,冷笑了一声,胆敢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人,如今坟头上都长草了。确认了箱子里,装得都是实打实的黄金,朱见深伸手轻轻一抹,一个个箱子已经接二连三消失在原地,尽数收入他的须弥戒中。 这宝库不但存放了他的亿万两黄金,还有南王府和叶孤城所留前朝王室的宝藏。除此之外,朱见深还瞧见刻有不同镖局商号以及附近沙漠小国图腾的箱子,数量也颇为可观。石观音为了收集这些金银财宝,不知道耗费多少心思,现在都便宜了朱见深。 他不客气的将它们都收入须弥戒,这才拿起一只狭长的盒子,将它轻轻打开。盒子中装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剑锋长而狭,净重六斤四两,这是叶孤城的剑。 剑是好剑,无奈杀戮过重,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剑锋出鞘戾气就扑面而来。朱见深捧着这柄剑,挥舞了两下,又将它放回剑盒中。 白天的大沙漠,热得要人命。一位白衣男子,却闲庭信步走在其中,仿佛在逛自家花园。他的动作太悠闲,以至于在沙漠中讨生活的强盗们,都不敢招惹他。谁进沙漠不是被吹了一脸风沙,他连衣服都纤尘不染,明显有别于常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此人正是朱见深,他没觉得画风与大沙漠格格不入,正停下脚步,打量他面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简直已不大像是人,更像是两只架在火上快被烤焦了的羊。他们赤-裸裸地被人钉在地上,手腕、足踝和面额上,都绑着嵌入肉里的牛皮。全身的皮肤都已被晒黑,嘴唇也晒裂了。他们的眼睛半合半张,眼珠和眼白却已分不清,被生生晒瞎,看来就像个灰蒙蒙的洞。 此时这两个人,原本口中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呻<吟,朱见深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却不叫唤了。 朱见深伸手往他们身上戳了戳,道:“叫呀,怎么不叫唤了?你们偷懒雇主知道吗?” 两人:“……” 其中一个人开口声音洪亮,一点都不像被暴晒过,威胁道:“朋友,这不关你的事。你——啊!你要干什么!” 他叫得好像被人狠狠蹂-躏了。朱见深只不过是从对方头发中,翻出一只装有十几根毒针的针筒来,又解开绑在对方身上的牛皮绳,拎着他的头发抖了抖,立刻一张焦黑的皮,奇迹般地从对方身上褪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滑平整的肌肤。 朱见深打量这光洁溜溜的身子,摇了摇头啧啧道,又按原样将对方重新绑好。手腕、足踝和面额上,都用牛皮绳紧紧捆绑牢,这下对方依旧像一只羊,不过是只被没被烤焦的小白羊。 朱见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这下顺眼多了。” 这人毫无遮挡的身子,一接触烈日,就被烫得惨叫起来。 朱见深道:“太阳虽毒辣,还不会一下将人烫熟了,你多待一会儿,省些力气再叫吧。” 那人依旧叫得刺耳,朱见深才留意到,一只毒蝎子顺着对方的脚,正在慢慢往上爬。朱见深吹了个口哨,那只蝎子受到惊吓,立刻将尾针扎入对方下半身要害。惨叫声瞬间飙高了八度,闻着伤心,凄凉无比。 旁边同样披着焦皮的同伙,不由跟着一疼,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你惹了谁吗?” 朱见深微笑,朝对方伸出手,道:“别急,还有你呢。” “……%¥#” 朱见深虽还没碰到对方,那人却好像死了兄弟,大声呼救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丧心病狂!来人……来人呀!” “哈哈——”朱见深简直要被他们笑死了,这是从哪招来的二货?不过这两个死士的叫声,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他们原本要对付的人,听见了他们的呼救,被吸引了过来。 从左面的沙丘后面,走过来几个人。打扮和普通行商客旅没什么两样,为首之人却长着一副招惹女人喜欢的风流相貌。 一见到沙丘后面的情景,来人顿时一呆。两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被人绑在木桩上,一个已经晒成了焦黑,另一个人在烈日下,身子还是白花花的,看上去刚被绑不久。 一位背影出尘的白衣男子,正在对这两个光身子的男人做什么。 这时候白衣男子转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这是无花的容貌,也是与他相识的另一位高人长相。 朱见深瞧见来人,冲他招了招手道:“楚留香,一别数日,竟没想到我们在沙漠中相见。” 来者正是楚留香,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雷前辈!没想到是你。当日与你在孤舟上对饮,我还说一辈子都不想去沙漠这种地方,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了。前辈你……这是在做什么?” 朱见深道:“我来时他们就被绑在这里,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 那两人遇见楚留香,顿时感觉遇见了救星,呼救道:“救……救命……水……水……” 朱见深冷笑。已经被他识破,还在假装,这两人是铁了心对楚留香一行人不利了。 楚留香初入沙漠,见有人被烤得焦黑,心中不忍,不知道这两人是专门冲他来的。他身边一个看上去邋遢的汉子,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叹气道:“朋友你放心吧,这里水多得很,你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他们的水,都是在沙漠边缘的小镇子上,花大价钱买来的。他身边的男子,一听见这话就沉下脸,锐利的目光扫过被绑在烈日下的两人,质问道:“据我所知,附近并无强盗出没。这两人形迹可疑,莫非是犯了什么罪?胡铁花,沙漠上常会有一些诡秘之极的事,只要不惹到咱们身上,咱们最好还是装做瞎子,只当没瞧见。” 邋遢汉子一听就炸毛道:“死公鸡,一入沙漠,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怎么变成了铁石心肠!” 那人道:“沙漠上有一种人,你救了他,等他力气恢复时,反而将你杀死,再抢了你的食水和牲口逃走。在这种地方,只有心狠的人,才能活下去,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这种人?” 他们在争吵,那两个绑着的人,依旧在虚弱的呻-吟道:“水……水……” 朱见深嫌他们太吵,手中的毒针甩了出去,两个死士顿时就安静了。 众人:“……” 朱见深笑道:“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楚贤侄,莫非这两位就是你的至交好友,胡铁花与姬冰雁?” 楚留香咽了咽喉咙,道:“前辈猜得没错,这两位便是。”又对小伙伴们介绍道:“这位是雷锋,雷前辈,是绝世高人,我在他手中走不过三招。” 这句话换个说法的意思是,这位前辈很厉害,楚留香打不过他,就算他们三人联合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胡铁花心直口快道:“这位前辈,为何你一甩暗器,他们就不叫唤了?明明没有伤到他们,难道你这一手,还有什么窍门?” 朱见深道:“我这暗器,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从他们其中一人的头发里搜到的。” 姬冰雁闻言,目光冷冽凝视两人道:“这两人赤-裸裸被人绑在这里,身上居然藏有暗器?实在可疑!其中一人细皮嫩肉,嘴唇不见干裂,也吵着要水喝。花蝴蝶,你今天非要把他们两人救了,我们就走不出这片沙漠了!” 胡铁花这下明白,两人不是善茬,讪讪然不说话了。 朱见深又道:“这两人原本外观一模一样,我搜完一个居然蜕了一身皮,另一人还没来得及搜。” 姬冰雁在沙漠中生活了十年,心中亮堂,动手去摸,果然从另一人头发里,翻出一只针筒,又拎着对方的头发抖了抖,立刻一张焦黑的皮,从对方脸上褪了下来,露出光滑平整的肌肤,好似穿了一件紧身黑衣服。 胡铁花瞪着眼道:“这种易容术手法,不在楚留香之下!” 楚留香的重点,不是沙漠中人也有这等易容术,而是留心观察暗器,半响才道:“这用来发射暗器的针筒,构造之精巧,竟似还在昔年名震天下的‘九天十地,天魔神针’之上,针上淬毒,一旦发射出去,存心置人于死地。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示?” 朱见深道:“他们不会说,这两人是死士,嘴里都含有毒囊,你逼他们,他们只会死给你看。不如将他们留在原地。既然他们喜欢晒太阳,就让他们继续享受沙漠中的阳光。” 楚留香薄薄的嘴唇上翘,弯成弧道:“前辈说得有道理,一切都听前辈的。” 第68章 前辈做主 夜深人静时,朱见深又出现在这片沙漠中,附近扫地的美男子们都回去休息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夜晚沙漠的风吹得刺骨,也猛烈无情,无数起起伏伏的沙丘,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朱见深虽身处原地,周围的地形却跟白天完全不一样。 感应到脚下埋的东西,他轻轻一挥袖子,狂风卷席着黄沙,已经如海涛一样掀起巨浪,铺天盖地拍打在了“对岸”,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沙山。 朱见深悬浮在空中,凝视脚下形成的天坑。坑中露出的巨大石块,看得出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堆砌出来的。这里不是宝藏的真正入口,却拦不住朱见深,他身外化身直接穿过岩石,已经落在了石观音的宝库中。 入眼的是整齐码成阵列的大箱子,一眼望不到头,数量格外壮观。 亿万两黄金有多少?能堆满皇宫整整七座金库!朱见深神识扫过,没有遗漏箱子上南王府的标记,冷笑了一声,胆敢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人,如今坟头上都长草了。确认了箱子里,装得都是实打实的黄金,朱见深伸手轻轻一抹,一个个箱子已经接二连三消失在原地,尽数收入他的须弥戒中。 这宝库不但存放了他的亿万两黄金,还有南王府和叶孤城所留前朝王室的宝藏。除此之外,朱见深还瞧见刻有不同镖局商号以及附近沙漠小国图腾的箱子,数量也颇为可观。石观音为了收集这些金银财宝,不知道耗费多少心思,现在都便宜了朱见深。 他不客气的将它们都收入须弥戒,这才拿起一只狭长的盒子,将它轻轻打开。盒子中装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剑锋长而狭,净重六斤四两,这是叶孤城的剑。 剑是好剑,无奈杀戮过重,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剑锋出鞘戾气就扑面而来。朱见深捧着这柄剑,挥舞了两下,又将它放回剑盒中。 白天的大沙漠,热得要人命。一位白衣男子,却闲庭信步走在其中,仿佛在逛自家花园。他的动作太悠闲,以至于在沙漠中讨生活的强盗们,都不敢招惹他。谁进沙漠不是被吹了一脸风沙,他连衣服都纤尘不染,明显有别于常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此人正是朱见深,他没觉得画风与大沙漠格格不入,正停下脚步,打量他面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简直已不大像是人,更像是两只架在火上快被烤焦了的羊。他们赤-裸裸地被人钉在地上,手腕、足踝和面额上,都绑着嵌入肉里的牛皮。全身的皮肤都已被晒黑,嘴唇也晒裂了。他们的眼睛半合半张,眼珠和眼白却已分不清,被生生晒瞎,看来就像个灰蒙蒙的洞。 此时这两个人,原本口中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呻<吟,朱见深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却不叫唤了。 朱见深伸手往他们身上戳了戳,道:“叫呀,怎么不叫唤了?你们偷懒雇主知道吗?” 两人:“……” 其中一个人开口声音洪亮,一点都不像被暴晒过,威胁道:“朋友,这不关你的事。你——啊!你要干什么!” 他叫得好像被人狠狠蹂-躏了。朱见深只不过是从对方头发中,翻出一只装有十几根毒针的针筒来,又解开绑在对方身上的牛皮绳,拎着他的头发抖了抖,立刻一张焦黑的皮,奇迹般地从对方身上褪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滑平整的肌肤。 朱见深打量这光洁溜溜的身子,摇了摇头啧啧道,又按原样将对方重新绑好。手腕、足踝和面额上,都用牛皮绳紧紧捆绑牢,这下对方依旧像一只羊,不过是只被没被烤焦的小白羊。 朱见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这下顺眼多了。” 这人毫无遮挡的身子,一接触烈日,就被烫得惨叫起来。 朱见深道:“太阳虽毒辣,还不会一下将人烫熟了,你多待一会儿,省些力气再叫吧。” 那人依旧叫得刺耳,朱见深才留意到,一只毒蝎子顺着对方的脚,正在慢慢往上爬。朱见深吹了个口哨,那只蝎子受到惊吓,立刻将尾针扎入对方下半身要害。惨叫声瞬间飙高了八度,闻着伤心,凄凉无比。 旁边同样披着焦皮的同伙,不由跟着一疼,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你惹了谁吗?” 朱见深微笑,朝对方伸出手,道:“别急,还有你呢。” “……%¥#” 朱见深虽还没碰到对方,那人却好像死了兄弟,大声呼救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丧心病狂!来人……来人呀!” “哈哈——”朱见深简直要被他们笑死了,这是从哪招来的二货?不过这两个死士的叫声,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他们原本要对付的人,听见了他们的呼救,被吸引了过来。 从左面的沙丘后面,走过来几个人。打扮和普通行商客旅没什么两样,为首之人却长着一副招惹女人喜欢的风流相貌。 一见到沙丘后面的情景,来人顿时一呆。两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被人绑在木桩上,一个已经晒成了焦黑,另一个人在烈日下,身子还是白花花的,看上去刚被绑不久。 一位背影出尘的白衣男子,正在对这两个光身子的男人做什么。 这时候白衣男子转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这是无花的容貌,也是与他相识的另一位高人长相。 朱见深瞧见来人,冲他招了招手道:“楚留香,一别数日,竟没想到我们在沙漠中相见。” 来者正是楚留香,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雷前辈!没想到是你。当日与你在孤舟上对饮,我还说一辈子都不想去沙漠这种地方,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了。前辈你……这是在做什么?” 朱见深道:“我来时他们就被绑在这里,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 那两人遇见楚留香,顿时感觉遇见了救星,呼救道:“救……救命……水……水……” 朱见深冷笑。已经被他识破,还在假装,这两人是铁了心对楚留香一行人不利了。 楚留香初入沙漠,见有人被烤得焦黑,心中不忍,不知道这两人是专门冲他来的。他身边一个看上去邋遢的汉子,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叹气道:“朋友你放心吧,这里水多得很,你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他们的水,都是在沙漠边缘的小镇子上,花大价钱买来的。他身边的男子,一听见这话就沉下脸,锐利的目光扫过被绑在烈日下的两人,质问道:“据我所知,附近并无强盗出没。这两人形迹可疑,莫非是犯了什么罪?胡铁花,沙漠上常会有一些诡秘之极的事,只要不惹到咱们身上,咱们最好还是装做瞎子,只当没瞧见。” 邋遢汉子一听就炸毛道:“死公鸡,一入沙漠,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怎么变成了铁石心肠!” 那人道:“沙漠上有一种人,你救了他,等他力气恢复时,反而将你杀死,再抢了你的食水和牲口逃走。在这种地方,只有心狠的人,才能活下去,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这种人?” 他们在争吵,那两个绑着的人,依旧在虚弱的呻-吟道:“水……水……” 朱见深嫌他们太吵,手中的毒针甩了出去,两个死士顿时就安静了。 众人:“……” 朱见深笑道:“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楚贤侄,莫非这两位就是你的至交好友,胡铁花与姬冰雁?” 楚留香咽了咽喉咙,道:“前辈猜得没错,这两位便是。”又对小伙伴们介绍道:“这位是雷锋,雷前辈,是绝世高人,我在他手中走不过三招。” 这句话换个说法的意思是,这位前辈很厉害,楚留香打不过他,就算他们三人联合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胡铁花心直口快道:“这位前辈,为何你一甩暗器,他们就不叫唤了?明明没有伤到他们,难道你这一手,还有什么窍门?” 朱见深道:“我这暗器,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从他们其中一人的头发里搜到的。” 姬冰雁闻言,目光冷冽凝视两人道:“这两人赤-裸裸被人绑在这里,身上居然藏有暗器?实在可疑!其中一人细皮嫩肉,嘴唇不见干裂,也吵着要水喝。花蝴蝶,你今天非要把他们两人救了,我们就走不出这片沙漠了!” 胡铁花这下明白,两人不是善茬,讪讪然不说话了。 朱见深又道:“这两人原本外观一模一样,我搜完一个居然蜕了一身皮,另一人还没来得及搜。” 姬冰雁在沙漠中生活了十年,心中亮堂,动手去摸,果然从另一人头发里,翻出一只针筒,又拎着对方的头发抖了抖,立刻一张焦黑的皮,从对方脸上褪了下来,露出光滑平整的肌肤,好似穿了一件紧身黑衣服。 胡铁花瞪着眼道:“这种易容术手法,不在楚留香之下!” 楚留香的重点,不是沙漠中人也有这等易容术,而是留心观察暗器,半响才道:“这用来发射暗器的针筒,构造之精巧,竟似还在昔年名震天下的‘九天十地,天魔神针’之上,针上淬毒,一旦发射出去,存心置人于死地。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示?” 朱见深道:“他们不会说,这两人是死士,嘴里都含有毒囊,你逼他们,他们只会死给你看。不如将他们留在原地。既然他们喜欢晒太阳,就让他们继续享受沙漠中的阳光。” 楚留香薄薄的嘴唇上翘,弯成弧道:“前辈说得有道理,一切都听前辈的。” 第68章 见证奇迹 楚留香笑得如此温柔谦逊,胡铁花摇摇头,心知这前辈虽然长相女气,能令楚留香佩服到马首是瞻的人,定然是非常人。他和楚留香七年没见,想不到这老臭虫不但会对女人笑,还学会了讨男人喜欢。 结交前辈高人,这种好事这么能让楚留香人前专美?胡铁花不落人后道:“前辈说得有道理,我也一切都听前辈做主!” 他抱着什么心思,朱见深哪里不知道,只淡淡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他们快速离开沙丘,已将两个死士丢在原地不管,任凭他们被阳光暴晒。 原本这只队伍,是由姬冰雁招揽的奇人石驼带领,这个又聋又哑的大汉,虽然不能和人说话,却似乎有着和畜生沟通的奇特能力,在沙漠中比十个不聋不哑不瞎的人,都要有用得多。 朱见深一走,那些骆驼却不由自主跑来与他亲近,不再受石驼的控制,整个队伍都被朱见深带歪了路,拉都拉不回来。 楚留香道:“前辈,这里是我们来时的路。” 朱见深笑道:“就是要你们原路返回。沙漠凶险万分,不是玩闹的地方。楚贤侄说过一辈子都不想来沙漠,就快回你的大船上吹海风吧。” 楚留香默然,叹了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来沙漠是为了寻人。” 朱见深道:“你要找的人,不在沙漠,所以你更要回去了。” 楚留香诧异道:“前辈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朱见深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忘了我的另一个宝贝儿子是做什么的?楚贤侄遇上寻人的事,不去找他,反而单枪匹马自己跑来沙漠,若不是碰巧遇上你的几位好友,现在就要一个人孤身在沙漠中,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路了。” 楚留香想到那日在孤舟上,与对方喝酒时闲聊的内容,脸上一喜道:“前辈知道我要寻的人,现在人在何处吗? ” 朱见深道:“你要寻的人,只不过集体与你开玩笑,谁知道被有心人利用,将你引来沙漠。你早点回去,免得你这一失踪,让关心你的人乱了阵脚,反而容易陷入危险中。” “前辈说得是。”楚留香道。这位高人能知道这么多消息,肯定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来源。他说的越多越准,楚留香心中就越安定,如释重负道:“前辈让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 姬冰雁在一旁冷哼道:“楚留香,我们相处十几年的交情,磨破嘴皮也没能劝住你不进沙漠,雷前辈几句话,就让你回心转意,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楚留香微笑道:“你知道这位前辈的儿子是谁吗?正是当今天下第一丐帮的新帮主南宫灵。” 姬冰雁“咦”了声,打量朱见深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回去吧。说起来近日我与丐帮还有些物流上的生意来往。” 姬冰雁是当地巨富,在沙漠中发了财,若要将顺丰快递业务推广到这里,与当地商贾合作,他的确是首选。朱见深甩手掌柜做惯了,没想到自家便宜儿子雄心勃勃,已进展到这里。心中对南宫灵又多了几成满意和欢喜。 胡铁花虽在沙漠边陲小镇待了七年,以前却是认识南宫灵的。他为对方高兴道:“原来那小子当上丐帮帮主了!哈哈,我定要去多讨几杯酒喝!” 朱见深笑道:“听闻胡铁花好酒,果然名不虚传。” 能离开这该死的沙漠,在场所有人心情都明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楚留香打趣道:“老酒鬼是见到酒就走不动道!他连沙漠小镇比醋还酸的劣酒,都能连喝十几壶下肚。若他去讨酒喝,前辈千万别把好酒拿出来招待他,免得被他喝了暴殄天物。” 胡铁花眼睛一亮,本就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更加有神道:“前辈别听老臭虫瞎说,喝酒就要找好酒的人,才喝的痛快!楚留香说有好酒,定然是有好酒了。哎呀,等我走出这该死的沙漠,定要痛痛快快去丐帮讨上几十壶喝!” 朱见深笑道:“何必等出了沙漠?改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有好酒。” 这大沙漠中,最缺不得的东西是水,连水都紧张,哪里有酒给他痛饮?胡铁花一怔,就见朱见深朝他丢过来一样东西,他下意识的接住,发现竟真是一壶酒。 这酒到了他手里,发出醉人的香气,酒香凝而不散,勾得胡铁花陶醉地嗅了嗅,馋瘾犯了,忍不住先喝上一口。 酒水冰冰凉凉的,将炎热的温度瞬间压了下去,喝进肚子里却又暖洋洋的,抚平了全身的燥热。胡铁花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别说是在边陲小镇待的七年,就算以往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他毫不吝啬地赞道:“这酒真是绝了!难怪楚留香专门提到前辈的酒,我当他是个促狭鬼,见不得我喝酒,这才明白是前辈的酒太好了!” 胡铁花虽然嗜酒如命,这么好的酒落在他手里,他却没有独占,而是分享了出去。楚留香接过酒壶,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又转手给了姬冰雁。 姬冰雁在沙漠中讨生活十年,远比他的两位朋友谨慎,虽说称他的心意,要原路返回,也丝毫没有旁人郊游似的好心情。他没去碰酒,目光凝视朱见深道:“前辈身上有酒,却没带水袋,也无骆驼,难道住处就离这附近不远吗?” 朱见深道:“谁说我没带水袋?”他手一翻,掌中已经多了一只鼓鼓的水袋,里面装满了水,也不知道藏在身上什么地方。 楚留香之前已经见识过,对方藏东西的本事,摇摇头道:“前辈又来这一招!” 朱见深把水袋交给了楚留香,一翻手又变出一只水袋来。胡铁花打量朱见深的一袭白衣,没发现能藏东西的地方,惊奇道:“前辈能变出水来,这个不稀奇,如果能再变一壶酒来,我就服了!” 朱见深笑道:“你倒是会算计,变出酒来正好便宜了你。”不过他没和一个老酒鬼计较,一翻手,掌心上已经多了一小坛子没开封的酒。 胡铁花立刻扑上去抱住酒坛子,眼睛都直了:“我胡铁花这辈子还没佩服过谁,这下是服气了!前辈是高人,太让我胡铁花佩服了!” 姬冰雁也被这手惊到了,他怔怔道:“这是怎么办到的?” 朱见深道:“这个得问楚留香,我以前告诉过他诀窍。”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上次在船上,前辈尚且有很多暗格可以藏东西,如今在沙漠中,藏东西的地方就更多了。” 这话说得没有底气,连他自己都半信半疑。但总不会真是“五鬼搬运术”吧?那种仙家手段,只是传说而已。 朱见深用须弥戒忽悠了他们一回,却不是为了出风头,见已经布局完成,他淡淡道:“酒也喝了,戏法也变过了,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他吹了个口哨,远处沙漠黄沙滚滚,有什么东西应声过来了。朱见深没有坐骑,单人独行还能装一装格调,与人一路同行就觉得怪异了。虽然任何坐骑对他都是拖累,但总不能楚留香等人骑骆驼,他用轻功飘在前面吧?多寒碜! 刚才与他们说笑,朱见深神识已经扫过方圆数百里,挑了只卖相不错的野骆驼,就缩地成寸弄到了附近,一声号令就把坐骑招来了。 于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一只高大的单峰白骆驼,以其他骆驼不能比拟的速度飞奔而来,停在了朱见深面前,伸出舌头要舔他的脸。 朱见深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颗丹药来,这只骆驼立刻就被吸引住,用舌头将朱见深手中的丹药卷走了,还不忘亲昵的蹭了蹭他。 姬冰雁惊讶道:“白骆驼!这是前辈你的坐骑?” 朱见深道:“它属于沙漠,并不是我豢养的。只是拿来临时代步罢了。” 白骆驼在沙漠中象征着吉祥,据说能给人带来好运,这下姬冰雁也服气了。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对前景不看好的忧郁模样,这下也展露的笑颜,道:“我现在知道,楚留香为什么这么佩服前辈了,我姬冰雁也一切都听前辈做主!” 既然都听朱见深做主,他就带着他们往回走。 没有人有争议,回去的路,总有种比来时要近很多的错觉。到了晚上,他们在沙漠中燃起篝火,搭上帐篷,大家都没了入沙漠的紧张凝重。 煮上一锅牛羊肉,撒上胡椒、葱姜,再配上一坛子美酒,驱散了沙漠夜晚刺骨的凉意。这种快活日子,在来沙漠前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是朱见深,他们原本应该被那两个死士戳破水袋,挣扎在缺水将要渴死的生死线,不过现在楚留香等人,吃了一顿饱饱的塞外美食,正在帐篷中酣眠。 朱见深没有睡意,身外□□本就不用像正常人吃饭睡觉。他走到了帐篷外面,就一眼看到了石驼。 石驼没有睡在帐篷中,只用张毯子裹着身子,睡在骆驼旁,仰视着天上的星光。这个又瞎又聋的汉子,似乎总有很多心事。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茫然瞪着星空,好像能望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美景似的。 石驼的皮肤又黑又糙,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方。他的脸像风干了的橘子皮,凸凸凹凹,丑陋得让人不敢直视。不过他却不是天生如此,而是被人绑在沙漠毒日头下暴晒成这样了。现在谁也看不出来,石驼曾经是个美男子,也是石观音千方百计得不到他的心,只能毁掉的男人。 朱见深叹息道:“你这模样,谁还知道你是昔日西华山派首徒‘仁义剑客’皇甫高?” 石驼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却能感受到骆驼的骚动。从风吹在身上的差异,察觉到他面前站了个人。他刚要起身,就被对方按在地上,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咕嘟一下咽了下去,被人捂住嘴巴,想要吐却哪里吐得出来? 当石驼将丹药吞下去时,空洞的双眼似乎更加空洞了。 朱见深点了他的睡穴,免得对方逃走,起身拍了拍手上灰,淡淡道:“别急,试试我这颗专治烧伤的丹药。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就能见证到奇迹了。” 第69章 昔日过往 初升的朝阳,即使在残酷的大沙漠中,也美的像一幅画卷。沙漠中夜晚的寒风,已经转化为热流,地面被蒸得热腾腾的,从脚底板往上窜着热气。 沙漠中白天与夜晚的温差很大,太阳才刚刚露出了脸,帐篷里就陆陆续续有了活动迹象。姬冰雁第一个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瞧见朱见深的背影愣了一下,这时候楚留香也从帐篷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道:“前辈早呀。” 朱见深颌首,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很难想像在沙漠中,还有人能保持如此的干净清爽。若说他一直用内力抵御风沙,武功之高太过惊世骇俗了,但若他没用内力抵御,难道身怀避尘珠之类的异宝?楚留香对这位前辈所知甚少,觉得对方处处透着神秘。但潜意识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善意。 胡铁花是最后从帐篷里爬了出来的。他抱着酒坛子,坛里已经没有酒,只余了些酒味他也舍不得丢。他打了个打哈欠道:“前辈好兴致,一大早就起床欣赏日出呀?” 朱见深笑道:“沙漠中的日出虽壮丽,我要赏的却不是日出,而是另一番美景。”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去,昨天那只单峰白骆驼并没有离开,依旧匍匐在地上休息。它白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光滑发亮,体格比别的骆驼高大,驼峰也高高突出,威风凛凛的,仿佛一位沙漠中的王者。 这只野骆驼王不怕人,被这么多人注视,只是将脖子扭了个方向。此时此刻,石驼正靠在它身上休息,似乎怕打破这份宁静,一动也不动。 一人一骆驼,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与黄沙融为一体,在朝霞温暖的色调下,构成了一副温馨的边塞日出图。这一刻石驼那张像是用麻石雕成的脸,似乎也不觉得丑陋了。 楚留香收回目光道:“前辈在看他们?” 朱见深在他的注视下,嘴角勾起,深邃的眸子闪动莫名光彩:“你有没有觉得石驼好看了一点?” 楚留香笑了,不过他笑容中并没有讥讽的意思,而是能让女人见了沉醉在其中的温柔。他道:“跟在前辈身边,似乎总能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就像现在,他们可以酒足饭饱,□□睡上一觉醒来,不用再担心要找的人,也不必在沙漠中继续茫茫寻觅,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一直没有像这样好好欣赏过沙漠中的日出,也从没觉得石驼这么可爱过。 楚留香道:“经过前辈一指点,我现在发现,石驼不止个很神秘的男人,还是个可爱的人了。” 朱见深道:“你现在觉得他可爱,是因为你没看过他真正的脸,若看到了,你就不止会觉得他可爱,还会觉得他很漂亮。” 楚留香笑了,这次却是因为不信。不过朱见深的话,让他将视线又落在了石驼身上,然后他发现对方动了一下。 石驼这一动,原本只是稀疏平常的事,他虽然脸像用麻石雕成,却不是真的石头,是人都会动。 可是石驼一动,他丑陋的脸,却像石头一样裂开。一条缝、两条缝……他的脸如同被内功高手震碎的石头,从里往外裂出无数条缝。 姬冰雁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飞奔上前护住石驼的脸。他这一碰,连楚留香都听到了一声什么崩裂的脆响。他还在诧异人的脸怎么会像石头一样碎掉?就见到石驼又黑又糙,风干橘子皮一样凸凹不平的脸,整个龟裂开来,连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也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窸窸窣窣的往下掉渣子。 这一幕太过迅速,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更加让人乍舌的一幕,石驼又黑又糙的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硬生生碎掉外面一层硬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蛋白。 现在石驼的脸,不但不丑,而且非常的俊美。不是那种貌若好女花旦的长相,而是五官棱角分明,英姿勃勃,不像是纯粹的汉人外貌。他的神情宁静,有种时间沉淀下来的美好,新生的肌肤,却叫人很难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此刻他茫然的双眼,不再是灰蒙蒙,而是有了光彩,但他显然还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 姬冰雁握住了石驼的手,对方的手心也碎开一层黑黑的硬壳,露出里面洁白的肌肤来。姬冰雁将那层东西拍掉,手指触碰到对方娇嫩的手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写着字。他向来与对方这么交流,但过去石驼的手心硬的像石头,现在却一划就陷了下去。他划了几笔,对方的手心已经抖了几下,然后他听见对方用不纯熟的声线道:“痒……” 姬冰雁目瞪口呆,半响才道:“你能说话了?” 石驼似乎也很诧异自己在烈日下烤焦的嗓音又回来了,迟疑地点点头道:“是……呀——” 姬冰雁更加惊讶,一把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跳起来道:“你也能听见人说话了?” 他的反应太大,把石驼也吓了一跳。不过还没等他跳起来,姬冰雁就伸出五指在他的眼前晃动。当看到了石驼眼睛上反射出的倒影,姬冰雁脸色一变道:“你现在不聋不哑也不瞎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石驼?” 他的声音充满了怀疑,眼中也出现了戒备之色。因为姬冰雁想起了昨天遇见的两个死士,他们身上都穿了一层假皮,用来蒙骗别人。 朱见深道:“他是石驼,不过他原本的名字肯定另有叫法。” 石驼听见他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顿时出现了咔咔的脆响。在衣服阻挡住看不见的地方,他身上的奇迹也在同样发生。石驼朝朱见深一步步走了过来,直至停到了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微微眯起双眼,似乎想要看清朱见深的模样,这个反应很有趣。 朱见深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来回打量这张脸。能让石观音恨之入骨的男人,果然没有白白期待。朱见深满意的点点头,真是一副好相貌,不枉他耗费一颗仙丹来医治。不过就算对方长得难看,受了这么多苦仍然不愿屈服,光是这种精神,就值得朱见深去救。 朱见深放开对方的脸,可惜道:“你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 石驼用不熟练的语调道:“昨晚你对我下药,点了……我的穴道,我以为这次要死了,才发现……死去的是石驼,我获得了新生。我的眼睛能看到人影子在动,已经够了。我……皇甫高从不欠人恩情,从今天起就跟着你,直到偿还完恩情。” 朱见深笑了:“不必了,这丹药效果这样,你亲身体会,真要偿还这份恩情,这辈子都得替我干活了,哪里还能实现你的理想抱负?而且你跟着我,姬冰雁会哭的。” 姬冰雁冷冷道:“我早已答应过他,他要走时,我绝不拦阻。他是自由的。我虽收留他,这些年他却总能将我带出沙漠,他从不欠我什么。” 朱见深笑道:“你虽这么说,我却听出你的不舍。” 姬冰雁怔了怔,别过脸道:“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他从不告诉我是谁害了他,连他的名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皇甫高……可是华山七剑中的‘仁义剑客’皇甫高?” 石驼点了点头,看了看朱见深,又去转头去看姬冰雁,似乎在左右为难。 姬冰雁叹息道:“难怪你不告诉我,是谁害了你,这下我知道那人不光恶毒,武功还很高。不然你怎么会……当年的事我曾有过听闻,害你的人是黄山世家的李琦?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 石驼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摇了摇头,不愿透露半句。 姬冰雁目光一冷,也不再说话了,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多言的人,若不是事情关乎石驼,他是半个字都懒得往外吐。 朱见深道:“他不愿透露,是怕你知道太多会有危险。因为昔日的黄山世家李琦姑娘,并没有隐姓埋名离开江湖,而是换了个名字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她就是石观音。” 众人皆惊! 姬冰雁表情缓和下来,皱起眉道:“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知道太多?” 朱见深笑道:“和我在一起,你们难道还要惧怕什么危险?就算你们中有谁被石观音看上,抓回去宁死不从,被架在沙漠中烤,我也能用一颗丹药妙手回春。” 这丹药太过神奇,姬冰雁商人习性发作,问道:“前辈的丹药卖不卖?价值几许?” 朱见深摇摇头道:“这丹药不易保存,需使用特殊方法,与其拿去贩卖,不如拿来施医赠药,送给有缘人。” 姬冰雁这才死了心,道:“前辈大善。”他打量石驼,相貌的确非寻常人所能比拟,呼出口气道:“幸好我没有这等相貌,不必担心被石观音看上。” 胡铁花爽朗大笑道:“死公鸡都不担心被看上,我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传说石观音看上的男人,无一不是绝世美男子,雷前辈要多加小心才是。” 朱见深道:“你们放心,石观音就算看上我,我也完全能够自保。倒是有些人……” 楚留香感受到四周强烈的视线,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第70章 长得太好 楚留香扬名江湖十数年,盗帅之名无人不知,身为盗者,他的相貌却鲜少有人知道。不过见过他的女人,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已有无数醉倒在他温柔的笑容中。 胡铁花促狭道:“楚留香向来招女人喜欢,我们站在一起,别人眼中就只看到你。不过你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石观音又是个绝代美人,她看上你,恐怕你早就半推半就,哪里会等着前辈来救?” 朱见深语气一本正经替对方解围道:“话不能这么说,楚留香虽风流,却不下-流,感情之事讲究你我情愿。” 楚留香勾起嘴唇笑道:“还是前辈懂我,老酒鬼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若是女人瞧见,又要欠下情债了,楚留香实在长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 朱见深又道:“……他不过是动<情的时候较多,时常情不自禁而已。” 楚留香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惹得胡铁花连连大笑。 皇甫高听这些人拿石观音打趣,脸上也露出笑意,美男笑起来赏心悦目,朱见深心情好,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套衣服,又拿出一件斗篷,递给对方道:“你进帐篷整理一下吧,现在这身衣服想必穿着不舒服。新生皮肤暴晒不得,这件斗篷也给你披着,还能挡一挡容貌,免得被石观音遇见又抓回去。” 听见这番恐吓,皇甫高脸色一白,抱着衣服进了帐篷。石观音对他伤害太大,心理阴影一时半会解不开。以前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石观音才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让他得以逃脱,现在若被石观音见到他的模样,抓回去又要经受一番新的折磨了。 姬冰雁突然开口道:“有前辈在,相信就算石观音来了,也落不到半点便宜!” 他的声音,就算帐篷里的人也能听到。皇甫高在帐篷中出声道:“谢谢。” 姬冰雁的脸上露出笑,就发现朱见深似笑非笑看着他。他不自在道:“前辈别误会,我家中已有两房侍妾。” 朱见深道:“所以?” 姬冰雁闷闷道,“……没什么了。” 他怕别人想多了,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皇甫高就算还是原先石驼的模样,相处久了难免有感情,就这么离开他跟了别人,心中还是会有些不舍的。 不一会儿工夫,皇甫高就换上衣服走出了帐篷,朱见深为他准备的是一套江湖人常穿的劲装,穿在身上更显得俊俏,也便于行动,不同于他之前的打扮。 朱见深打量他,点头道:“很好。” 皇甫高脸上微微泛红道:“恩公喜欢就好。” 楚留香等人今早已经纷纷换回了衣服,不再做商贾打扮,他这身装束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等到朱见深为他披上斗篷,用兜帽挡住脸,就更加不醒目了。 沙漠中风沙本身就大,也只有像朱见深这样的修真者,才能在沙漠中保持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潇洒飘逸的画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朱见深刚刚放下系斗篷绳结的手,楚留香就在一旁突然叹息道:“前辈武功高,医术又了得。昨天与我们同行,晚辈自作多情,还以为前辈是特意为我而来。” 他目光看向皇甫高,顿了顿道:“前辈也不是为他而来吧?一直不曾请教,前辈这趟沙漠之行所为何事?” 朱见深道:“我这趟来,既不是为你了,也不是为了与你的朋友抢人,放心吧。”他说着看了一眼姬冰雁。 楚留香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前辈要办的事,办成没有?我是想看看能帮得上忙吗?” 朱见深从头到尾打量对方一番,摇摇头道:“你长得太好,去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楚留香:“……” 拒绝的太干净利落。 胡铁花哈哈大笑,这理由让他大胆猜测道:“前辈莫非是来见女人的?” 朱见深道:“看样子胡少侠深有体会。” 胡铁花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交了一个相貌出众的朋友,说多了都是泪。 楚留香道:“前辈有事在身,一路送我们耽搁了行程,楚留香心中过意不去。” 朱见深道:“送你们只是顺带的,我要将皇甫高安顿下来。‘仁义剑客’总不能一直给人赶骆驼吧?” 姬冰雁欲言又止,心塞塞。 朱见深收回目光继续道:“我儿南宫灵需要个熟悉沙漠的人,为他拓展业务。皇甫高,不如就将这事交给你来负责,你可愿意?” 皇甫高恭敬道:“我在沙漠生活了十几年,早已习惯这个地方。我……是愿意的。” 朱见深道:“很好。以后还请姬冰雁为我们的生意多尽心。” “这是自然。”姬冰雁道,“……多谢前辈。” 他们用完了早餐,将帐篷收起来,就启程了。皇甫高在最前面领路,朱见深骑着白骆驼悠闲地跟在后面。不过刚走了一段路,前面就有了骚~动。不远处沙子中半掩着个人,胡铁花瞧见了,想要脱离队伍上去查看,被姬冰雁一把拦住,道:“你忘记昨天那两个死士了?” 被这么一说,胡铁花果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却没收回来,仍然在观察掩埋在黄沙中的人形,迟疑道:“好像是个女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姬冰雁目不斜视,道:“沙漠中每天都要死人,心肠好的人尤其命短。你不是楚留香,就算做了怜香惜玉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投怀送抱。” 胡铁花不服气道:“死公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楚留香,就不能怜香惜玉吗?我救人难道是为了骗她们的身子?”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驳道:“我与人交往都是你情我愿,从来没骗过谁。也不是见到每个女人都怜香惜玉的。姬冰雁在沙漠中闯荡多年,老酒鬼你就算不全都听他的话,也不可鲁莽行事。” 胡铁花嘴巴一闭不说话了。他生性善良,又没真正吃过沙漠的苦,却也知道闯荡沙漠不易。自家好友在沙漠中经商多年,每句话都是用血泪总结出来的。如今两位至交好友都发话了,他没有冒冒失失去查看,也不想把人丢着不管一走了之,翻下骆驼取出了他的剑,慢慢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小心,步步谨慎,不过还没等他走到那女子面前,已经有一道影子从眼前闪过。他定眼一看,朱见深已经站在女子面前,伸手去探那人呼吸。之后将一颗丹药喂进那人嘴里,把人从沙子中抱了起来。 “前辈!”胡铁花道。见对方朝他走来,怀中女子也没突然蹦起出手伤人,松了口气笑道:“还是前辈做事果断,我辈江湖人就该是这样。死公鸡,前辈都已经出手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姬冰雁淡淡道:“你若有前辈的本事,我何须为你担心?” “……你!”这话说得太有道理,胡铁花竟无言以对, 他指着对方狠狠哼了一声,就凑到了朱见深身边,掀开那女子的头发。 这么一掀,他就发出了惊叹。他们救了个长相明媚的异族少女。一头长发又黑又亮,额头上佩戴着珠宝,身上衣着轻便,不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身份似乎也不一般。 不过她双眼紧闭,脸色发青,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看上去像个死人无疑。 事实上她的确已经死了,又被朱见深救活了。因为在她身上有龙气萦绕,不同于叶孤城、上官飞燕等亡国之人,这少女身上的龙气虽微弱却纯正。 朱见深抱着少女,走到白骆驼身旁,道:“还好发现的早,若等太阳完全出来,她就要被晒成-人干了。” 楚留香这下也看清了少女的长相,的确很明媚动人。他微笑道:“想不到前辈救了个美人,若早知道我就该出手了。” 朱见深听罢,将人丢给楚留香道:“现在也不晚。” “……”楚留香诧异道,“前辈……这是干什么?” 朱见深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翻身上了骆驼,取笑道:“软香在怀,这等好事楚贤侄既然自告奋勇,这女子就劳烦你来照顾了。” 楚留香抱着少女,仿佛抱了个烫手山芋,将人立刻又丢给了胡铁花,道:“老酒鬼,人是你发现的,也是你要救的!所以这女子应该由你来照顾。” 胡铁花抱着少女,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就算人是我要救的,她醒来看到的还是你!” 虽这么说,胡铁花还是将人紧紧抱住。 楚留香叹息道:“老酒鬼,难道就我要抢你的桃花吗?你为什么只盯着我?就不好好看看其他人?” 胡铁花视线从楚留香脸上移开,瞧了瞧皇甫高,又看了看朱见深,悲从中来。 这时候,他怀中的少女身子微微动了动,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第71章 热情好客 刚刚苏醒的少女,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的邋遢男人抱在怀里,她惊呼一声推开胡铁花,从骆驼上滚了下去。 地上全是黄沙,就算摔下来也不会受伤,朱见深没有出手,楚留香有心成全对方,也没怜香惜玉,胡铁花身手灵敏将人一捞,再次抱进怀中笑道:“当心,坐稳了!我们不是坏人。” 这笑容若在场任何一个人来做,都会比他更有说服力。胡铁花总抱怨自己没有女人缘,却总不把自己收拾干净,他这邋里邋遢的模样,幸好是在沙漠,若换个地方,只怕女人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胡铁花本身底子就不如人,后天还不注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算内在有再多种美好品质,别人也无法一眼就看出来。 楚留香等人早就习惯胡铁花的懒散,倒不觉得这是个让人诟病的地方。见他抱着异族少女,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有朱见深摇摇头,暗忖等到了水源充足的地方,要把对方按在水里好好搓洗一遍。 黄沙把一切都吹得朦胧了,少女大概也见惯了沙漠中的旅人是什么模样,所以即使见到胡铁花那副想要学楚留香温柔笑容,却只见狰狞扭曲的脸,也只是脸上迟疑了片刻,不过她脸色本就发青,看得不明显,动作上也没表现出抗拒,依旧倚靠在胡铁花怀里,因为她实在太虚弱了。 她一边重重地喘气,一边摸着自己的脖颈,她脖子上有几个深深的指痕,已经青得发黑,似乎控诉着曾经有一个人用力掐过她脖子。 是什么人这么狠心,要对一位美丽的异族少女下毒手呢? 姬冰雁在一旁不做声,紧紧皱起眉,因为少女的出现意味着麻烦,在沙漠中行走最怕招惹麻烦。 “我……还活着?”少女总算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不可思议道。她记得她被一个可怕的女人扭断了脖子。那种感觉太过绝望,好像一瞬间被人推进了地狱,绝对错不了。 朱见深道:“你还活着。沙漠虽然让很多迷失的人绝望,却又充满了奇迹,不是吗?告诉我你是谁!” 少女应声望去,朱见深白衣胜雪的模样,让她美目烁烁发亮。她虽然一醒来就在胡铁花怀中,却有种感觉,眼前的男子,才是真正创造奇迹的人。她擦了擦喜极而出的泪珠,嫣然笑道:“我是龟兹王的女儿琵琶公主,谢谢你们救了我!” 虽说了“你们”,她却没回头看胡铁花一眼。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在了朱见深身上。胡铁花悲伤的发现,自己又被忽略了,即使少女还在他怀里。小伙伴们纷纷投来爱莫能助的目光。 朱见深颌首,原来是龟兹国的公主,难怪对方身上有龙气萦绕。但琵琶公主不应该在这里,更加不该被人掐死了。虽然已经察觉出不妥,朱见深依旧气定神闲,表情不变淡淡道:“是谁害你?你可还有印象?” 琵琶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跟她素未谋面,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我……我不认识她,但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若你们见了她一定就能认出来!” “原来如此。”朱见深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不光是他想到了,队伍最前面的皇甫高,身体一颤,轻声道:“是她……是那个女人——她来了……” 皇甫高虽然整张脸被兜帽遮住了,看不清表情,大家却都能感觉到他在害怕。 琵琶公主急切道:“你知道她是谁?想杀我的人到底是谁?” 一旁的姬冰雁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朱见深云淡风轻,一口道破:“石观音。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他顿了顿,对皇甫高道:“你若连她的名字都没勇气提及,只怕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中。石观音并不可怕。” 这句话换个人来说,就是个笑话,朱见深说出口,却让皇甫高平静了下来。 琵琶公主好奇的瞥了一眼全身都藏在披风中,看不清容貌的皇甫高,她虽没见过石观音,却听过对方的传闻,脸色由青转白,庆幸的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容颜,颤声道:“她为什么要害我?” 关于这一点,朱见深还真能猜到,石观音为了谋夺龟兹国的财富和权利,本应该易容成龟兹王妃。但既然已经与大明天子接触过,又有赠驻颜丹之“情”,对方怎么还会干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于是就退而其次,对在她看来还算漂亮的琵琶公主下手,暂且借用她的身份行动。这点就不难猜测出来了,没想到其中还有他的一层关系在里面。 朱见深认了石观音的两个便宜儿子,不代表会接受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哪怕她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所以不管怎样,石观音打得如意算盘最终都要落空了,武周代唐的事也不会重演。 这些隐藏极深的内情,朱见深明白,琵琶公主却不知道,她依旧纠结自己为什么会被石观音这种传说中的人物盯上了。 “难道是那些逆党……”发觉自己透露出的信息,她连忙闭上嘴巴。 姬冰雁在一旁冷冷道:“龟兹王被叛臣所欺,放逐到沙漠并不是什么秘密。我还知道龟兹国王热情好客,特别喜欢招揽武林人。” 琵琶公主目光流转,丝毫没有被揭破的尴尬,嫣然一笑道:“我父王很仰慕中原的大侠们,他要是知道你们救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各位的!” 姬冰雁冷哼,救她得到的报答,绝对比不上将要惹下的麻烦,琵琶公主就是个会行走的祸端,帮了她容易引来石观音的注目,而他们队伍里,有一个躲了石观音十几年的人。 姬冰雁正准备一口拒绝,朱见深忽然笑道:“龟兹王热情好客,不知道将公主平安送回去,会得到多少厚赏?” 他一身贵气,看上去完全是个不差钱的主,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琵琶公主诧异,她这番说辞,原本是想打动在场的其他武林人,唯独没设想过最先开口的是这个主。 她仔细打量对方,从朱见深低调奢华的衣着,到手中的扳指,从对方的单峰白骆驼坐骑,到脚下一尘不染的精致鞋袜,突然就有一些迟疑了。 这样的保镖,她真的请得起吗? 第72章 大内供奉 琵琶公主觉得眼前的男子虽提到厚赏,却不是为了钱。那么自己一个流亡在外的公主,还有什么地方能打动对方呢? 她脸上恍然,露出春花般的笑容,用略带生涩的口音道:“不但有丰厚的金银,今后几位就是我龟兹国的坐上宾。我父王正有意为我龟兹国寻一位驸马,此时去适逢其会,就算不参与其中,也能见识各路英雄豪杰。” 琵琶公主如吴侬少女,初学京语的异域口音,即使因为虚弱略微沙哑,不如平时轻柔婉转,也不影响优美动人。朱见深含笑看着她,却似已看透了她的算计,让琵琶公主脸一红。 她父王有意招揽中原高手当驸马不假,却是为了她那个相貌不出众的姐姐。 琵琶公主原本对自己的美貌很自信,漂亮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有很多便利,但自从见过石观音,她就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起来。而且眼前的主,看上去也不像是容易被容貌所打动的人,自己的一番表现都白费力气了,反而是他旁边的英俊公子,似乎更加风流多情一些。 琵琶公主目光在楚留香身上逗留了片刻,龟兹王国的好男儿虽多,却都没有眼前几个中原人长得有韵味。但就算她盯上的风流公子,虽笑容温柔醉人,仔细一看却似乎也对她没有意思。反而是自始自终抱着她的邋遢男人,为她开口说话。 胡铁花道:“龟兹虽是蕞尔小国,但一国公主,天皇贵胄,地位仍是高高在上,不知道当这个驸马有什么条件?” 琵琶公主嫣然一笑,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几位都是好儿郎,想必武功高强,若再比武赢了一两个勇士,我父王定然满意。” 胡铁花大喜,蠢蠢欲动,抱着琵琶公主的腰,更是小心呵护。 姬冰雁泼冷水道:“不知道那一两个勇士,比起石观音的身手如何?” 胡铁花与他怀中的琵琶公主,同时身体一僵。那女魔头二十年前还是个妙龄女子,就能单枪匹马灭了西武林华山派,二十年后武功不知道精进到什么地步! 琵琶公主暗叫倒霉,原本一帮龟兹国逆臣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石观音的? 石观音这名字,仿若一道魔咒,即使沙漠中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撒下万道金光,照在人身上开始发烫,众人心中依旧被一片阴影笼罩。只有朱见深一脸轻松,笑道:“胡少侠想做驸马,大可以一试。区区石观音,还扫不了我们的兴致。不如这样,我与胡少侠同去看热闹,其他人依旧原路返回出沙漠,你们看怎么样?” 楚留香心念一动道:“莫非前辈要找的女人,可能参加这场盛会?” 朱见深道:“不错。” 楚留香又道:“前辈这一趟去,极容易遇见石观音,她加害琵琶公主,也许就是为了破坏这场盛会!” 朱见深道:“的确有此可能。” 琵琶公主因为谎言泛红的脸,又变得苍白。她没说明自己不是要嫁人的那位公主,心中坎坷不安,开始暗自担心起自家的姐姐。 姬冰雁心思缜密,眉心紧皱,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前辈来沙漠找的女人,难道就是石观音?” 这个猜测太吓人,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朱见深依旧淡淡笑道:“我来大沙漠除了找一个女人,还要找一个男人,你们猜是谁?” 不解释意味着默认,原来对方真是来找石观音的。但又牵扯到一个男人,这件事越发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懂了。 胡铁花道:“石观音爱美男,莫非前辈的朋友或是亲人,被对方掳走了?” 这个“掳”字,是为了照顾对方颜面,谁都知道石观音的男人们都是被迷惑,自愿为她奉献一切的。 朱见深摇摇头道:“其他人或许会被石观音掳去,他却不会。” 这个“掳”字,更接近字面意思,石观音掳不走的人,必然是个厉害高手。 “听上去,前辈要找的男人,是个不好女色,心智坚强的高手。”楚留香综合了两人的话,思索片刻,开口猜测道,“我心中有一个人选,不知道对不对,前辈是来找白云城主叶孤城的?” 朱见深点头笑道:“不错。” 楚留香嘴唇勾出一道温柔的弧度,说道:“那日前辈与我在孤舟上对饮,曾说过叶城主现在身在沙漠,前辈是他的朋友?” 朱见深道:“我并非他的朋友,他也不认识我。不过他在沙漠待了太久,这件事也该做一个了断了。” 胡铁花恍然大悟,叫嚷道:“原来前辈是来跟他比剑的!” 一位剑客成名,剑下会消失掉无数同行的命。叶孤城失踪,武林不知道有多少剑客失去了人生目标,又不知道有多少剑客调整了目标,想要去找西门吹雪比剑,奈何对方一年只出三趟门,只杀该杀之人,根本连面都难见到。 楚留香道:“我虽没见过叶孤城出剑,却知道前辈的武功深不可测。像前辈这么厉害的绝世高手,却没在江湖上留下任何名号,可见前辈不是个热衷名利的人。” 朱见深笑道:“楚贤侄虽与我接触不多,想不到却似乎对我颇为了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让前辈见笑了,我只是觉得叶孤城未必有前辈这等高深莫测的武功。” 朱见深笑道:“江湖上虽没有我的名字,说不定已处处流传着我的传说。楚贤侄就没想过,也许我现在用的并非原本名字?” 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怎么会不留下一点痕迹?这下楚留香苦笑起来:“我只是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前辈这么厉害的人物。”对方聚气成弦,琴声震荡整个湖面的本事,就算是江湖上已经退隐的成名高手都做不到。他甚至猜测过对方是异国高手,来到中原以后,换了名字融入其中。 朱见深不再逗楚留香了,对方那张异常英俊的脸都纠结成一团,真是暴殄天物。他认真说道:“我并非江湖中人,没有留下名号也很正常。其实我在追查一件事情。这件事牵扯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朱见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他一不小心将叶孤城忽悠到沙漠,见对方半年没动静,还留在沙漠受苦,自己又拿回了亿万两黄金外加利息,心情大好,觉得对方谋反未遂受到的惩罚已经足够,就亲手将这件事收尾,做个了结。 但这番对众人的说辞,并不是毫无目的。朱见深很满意无花这张脸,决定以后跟楚留香相处依旧用这个身份,就要为自己好好谋划,给自己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来历,将来事情结束拂袖而去,也不会有人怀疑,把他跟当今天子对号入座。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其实他们压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和最初印象一样,觉得朱见深不同寻常,处处深不可测透着神秘。 在场只有姬冰雁是大商人,还是个跟物流有业务往来,心思缜密的商人。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个新兴行当背后,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推波助澜,哪怕是天下第一丐帮,也只是适逢其会分了一份羹。他暗自调查发现有官方的默许和推动,便不敢再深究。 如今这位前辈与丐帮帮主南宫灵的关系,加上世人都传叶孤城是受了南王谋反案的牵连被秘密处死了,让他有了顿悟,对方在追查的事,与官府扯上关系,莫非对方在为朝廷办事? 六扇门……不,锦衣卫!不,也许还得往上…… 姬冰雁默默回忆一遍对方的穿着举止,心中震撼,对方难道是传说中皇家的大内供奉?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传说,就比如现代社会传说中的龙组一样,每个拉出来都是绝世高手,隐姓埋名不为外人所知!姬冰雁是把对方当成这类高人了。 他道:“既然前辈追查的事牵扯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就不多问了,只要知道前辈跟石观音不是一路人就好。” 皇甫高一直未言,只静静听他们说,这次也开口道:“前辈……绝不是与石……石观音一路的!” 他哑了好多年,不习惯说话,开口吐字艰难,更加艰难的是他说了“石观音”这三个字,说明他在努力克服自己的心魔,而且也的确做到了。 这下不但姬冰雁欣喜,连朱见深也为对方的进步嘴角上翘,勾起笑容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皇甫高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中,看不清表情,但突然低下的头和微微颤抖,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可以看出对方在害羞。 朱见深笑过之后,就回归正事道:“时间不早,你们继续赶路吧,我与胡少侠护送琵琶公主,等办完事再去姬少侠家找你们。” 楚留香道:“我要与你们同去,有热闹怎么能少了我楚留香?” 皇甫高道:“我……我也……” 朱见深打断他道:“你这个领路的向导跟我跑了,这不是逼其他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姬冰雁道:“不用他领路,因为我也决定一起去!” 琵琶公主高兴道:“欢迎,欢迎——” 不过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除了还抱着她的胡铁花,没一个人是为她而去的。 朱见深摇摇头道:“楚贤侄一直在夸我武功高强,原来是在坑我。” 楚留香笑道:“一切都听前辈的。若遇上石观音,前辈顾不上我,大不了*给绝世美人,我也不算亏。” 琵琶公主瞪大眼睛,瞧着这风流公子,她今天遇上的都是一群什么奇怪的人呀? 第73章 连救四人 朱见深早知道楚留香没节操,未来对方去蝙蝠岛,在小黑窑里连脸都看不见,就能跟东三娘来一发,(东三娘的名字还是因为她住在东边一排第三间屋)所谓的你情我愿,就是只要女人愿意,他似乎没有不同意的时候,所以就算遇上石观音被酱酱酿酿,想来也是毫无问题的。 朱见深从没有透露过他口中的贱内,无花的亲娘就是石观音。如果楚留香知道,就不敢当他的面胡言乱语了。 在这群人中,朱见深最不担心的就是楚留香,对方有主角光环在身,没那么容易出事。而且遇上石观音最容易丢的东西,也是他最不在乎。幸好他暴露的过早,看琵琶公主一脸嫌弃的模样,只怕不会再与他发生什么风流韵事了。若能成全胡铁花……算了,看琵琶公主的表情,胡铁花想要抱得美人归,只怕依旧很难。 朱见深道:“楚贤侄既然已做好了以身饲魔的准备,我就放心了,想不到楚贤侄这么深明大义,让人佩服。” 楚留香:“……” 朱见深环顾四周憋着笑的众人,继续道:“你们既然跟了我,我就会将你们护个周全,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楚贤侄的一番唇舌和苦心?”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他费了一番心思,对方所护周全的众人中,唯独没有他。前辈这是在促狭他。 琵琶公主双眼一亮,目光中有一丝喜色,笑容明媚道:“多谢前辈!”虽然不明白这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哥,为什么会被众人叫前辈,她也不多想,反正跟着叫就对了。哪怕朱见深顶着无花的面容,看上去又年轻又俊美,实在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琵琶公主这么叫,最高兴的要属胡铁花了。这群人中最博得琵琶公主关注的人就是朱见深,如今这么一叫,顿时感觉公主对对方少了几分别样的热切。 胡铁花流露出的暗喜,朱见深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他道:“公主该谢的人是胡铁花,若不是他要救你,我们不会管你躺在沙漠中是死是活。” 这句话冷酷无情,却是在沙漠中生存最平淡无奇的真理。 琵琶公主这才知道,自己的性命全在别人的一丝善念之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抱着她的邋遢男人,目光含情脉脉,小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胡铁花顿时感觉心飘了起来,这年头没有发好人卡的概念。他抱着这么漂亮的异族少女,还是个公主,只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充实了起来。忙向朱见深道谢道:“谢谢前辈为我出言。” 朱见深笑容不变,他只能帮对方到这里了。能不能获得琵琶公主的青睐,还得靠胡铁花自己争气。 只听见胡铁花挠了挠头,谦虚道:“是我先发现了公主你没错,不过其实是前辈上前查看你的情况,还给你喂了药。” 琵琶公主立刻转过头来,美目熠熠道:“谢谢前辈赐药,这药想必很珍贵吧?” 朱见深摇摇头,这下知道为什么女人都喜欢楚留香了,不但是容貌问题。 他没接琵琶公主的话,说正事道:“公主与我们同行,这趟回去路上得披一件斗篷掩饰容貌,否则只怕到不了目的地。” 他刚要取出须弥戒中的披风,胡铁花已脱下自己的披风,为琵琶公主披在身上。胡铁花是个邋遢的人,他的披风口味太重,险些将琵琶公主熏晕过去。 朱见深取披风的手顿时一顿。比起他弥戒中精美漂亮的洁白披风,的确胡铁花灰不溜秋的披风,更加不起眼,真正起到了让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作用,于是便作罢了。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公主要做好准备,就算见到另一个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也不要惊讶。石观音精通易容术,昨天那两个人是如何给自己披了一整张焦皮迷惑众人的,其他人也看到了。” 琵琶公主道:“你是说,石观音会易容成我的模样,顶替我的身份接近我父王,欲行不利之事!” 姬冰雁有更深层的考虑,道:“若只想刺杀龟兹王,凭石观音的武功,大可以直来直去。就怕她费尽心思害琵琶公主,再易容成她的模样,是打算一直用这个身份谋利,或者……窃国?” 琵琶公主的心一沉。 朱见深赞道:“难怪那么多人死在沙漠,你却靠着沙漠发了大财,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商人。” 楚留香思考的则是另一件事,他道:“原来昨天要对付我们的人,是石观音派来的?可是我们素未谋面,她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朱见深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参与,很多事情都和原来不一样,无花的种种算计都尚未实施,就算动手也被他破坏,所以无花虽有杀人的心思,却没有一件成功的。 南宫灵为了顾全自己哥哥的名声,也未将无花毒害自己的事情宣扬出去,反而请所有知情者保密,所以无花至今名声干净,没有身败名裂,更加不用诈死离开,甚至跟楚留香还是至交好友,谈不上要报复对方。 那么石观音为什么还会出手?这其中的变故,正是朱见深想要知道的。 他道:“这件事见到石观音自然会真相大白,下面该往哪儿走,请琵琶公主引路吧。” 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虽然左看右看都是遍地黄沙,没有什么不同,但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琵琶公主,在辨别太阳的位置,和自己影子的方向后,就指挥着这支队伍往一个方向前进了。 这一走就到了中午,投在地上的影子,已经和人重叠,辨不出方向了。沙漠中分不清方向,很容易迷失,哪怕是走一条直线,也会不知不觉偏离目标。 不用琵琶公主开口,这支队伍已经自觉停了下来,皇甫高找了凹陷的岩石,将骆驼引过去,让众人暂且在此处稍作休息。 朱见深拿出一袋装满清水的大羊皮袋,递给琵琶公主,让她留在身上。沙漠中的水比金子还贵,她只含了一口在嘴中,小心的将水渗入喉咙,就将水袋递给了胡铁花。虽然胡铁花自己也有水袋,还是被这个举动感动得要死,抱着对方的水袋喝了一口。 就在他们就着水,吃干饼子充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鹰鸣,皇甫高身子一颤,手中的饼子掉在沙子上,顾不上捡,哆嗦道:“是她……那只鹰是石……观音训练的!” 众人仰头去看,只见一只雄壮的鹰疾飞而过,爪子上还衔着一个箱子。 皇甫高道:“她……训练的很多鹰为她拉船,还有……劫红货。” 红货是江湖话,指走镖路上押护的贵重金银珍宝。 楚留香叹道:“不知道是哪个镖局遭了毒手。” 琵琶公主突然一跃而起,脸色□□道:“那只箱子上的标记……糟了,极乐之星!”她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往雄鹰身上掷去,但哪里能打得中? 那只老鹰扑腾着双翼,怪叫两声,似乎在嘲讽她,如流星般自空中俯冲下来,显摆了两下又飞冲上天, 说时迟那时快,胡铁花抬手一指,那只雄鹰啪得一下就从天上坠下来,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动静了。胡铁花收回手,大家才看到,他手上拿得竟是一只用来发射暗器的针筒。 胡铁花绷着脸,眼神却很得意道:“昨天从那两个死士身上搜到的淬毒暗器,想不到今天就用上了。” 朱见深摇摇头,这只鹰充分演示了什么叫不作不死,若不是它自己俯冲下来,降低了射程距离,现在已经带着箱子跑路了。 琵琶公主欢呼一声,狠狠抱了抱胡铁花,蹦蹦跳跳去捡箱子。这箱子大半截都陷入沙子中,压在上面的雄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连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箱子里放了一堆金银珠宝,不过琵琶公主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她要的东西。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焦急道:“极乐之星不在箱子里!” 朱见深道:“不在箱子里,就还在押送的人身上。” 琵琶公主道:“极乐之星是我父王委托‘彭门五虎’押送的。” 楚留香奇道:“彭门五虎现在已继承了彭云的镖局?” 胡铁花脸上因公主亲近他所泛出的喜色,立马褪色了,他大声道:“彭云为人不错,我们沿着那只鹰飞来的方向,说不定还能找到活口,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儿侄断送在沙漠中!” 因为朱见深的干预,他们一路在沙漠中都没吃过苦,这时候才有了悲壮的气氛,意识到沙漠中危险重重。不但是气候环境,还有沙漠中的人。 朱见深看了皇甫高一眼,在这群人中,对方最了解石观音,也是最知道石观音可怕之处的。皇甫高此刻用手将兜帽压得更低,挡住了全部的脸,但伸出的那只手,却没有一丝颤抖,反而稳如泰山。就如同他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表现的百折不挠,让人敬佩。 不等其他人发话,琵琶公主已经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其他人牵了骆驼追上去。他们绕过一个沙丘,就见有五匹马、四个人倒在地上。 胡铁花跳下骆驼,一一去探,而后瘫在了地上。 朱见深神识一扫,已知四人都没了呼吸,他翻身下了骆驼,推开胡铁花,装模作样去给四人把脉,将丹药塞进他们嘴里,又在他们身上拍了几下,促进丹药迅速生效,淡淡道:“只是脱力了。” 胡铁花:“!” 在胡铁花惊悚的目光下,那四个已经没了呼吸的人,刷得一下齐齐坐了起来。 第74章 是生是死 胡铁花已当他们四个都是死人了,谁知道朱见深随便拍了拍,这四个人突然诈尸,把胡铁花吓了一跳,也没顾得上这些都是自己旧交彭云的儿侄辈,连退了几步,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他们!” 朱见深道:“只是脱力!” “可是……”胡铁花指着这四个人,惊讶地不能自抑,他明明探过四个人都没气息了,一个两个还能出错,连续四个都判断错了,这怎么可能? 朱见深道:“你为何这么惊讶?” “我……”胡铁花无言以对。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他乱叫,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尴尬。难道真是自己判断出错了?胡铁花挠了挠头,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朱见深道:“并不是没事,你看他们的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不似正常人的神志。” 这四个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次,灵魂离体又被强行拉回来了。他们满头满身都是黄沙,瞪大了眼睛,喘息着瞪着前方,脸上那种惊骇恐惧之色,真是谁也描述不出。 “小心!”楚留香突然叫道。 朱见深已经在对方运轻功施救前,轻飘飘离开了攻击范围。被他所救的四人,手里的腰刀疯狂般飞舞、砍杀!仿佛眼前不是救他们的人,而是有血海深仇的仇家。 胡铁花大声道:“你们疯了不成?我是胡铁花,与彭云一起喝过酒!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朱见深道:“没用的,他们听不到。他们挥刀也不是要砍杀我,而是一群看不见的敌人。” 琵琶公主惊呼着躲到胡铁花身后道:“看不见的?他们难道见鬼了?” 大白天的,这句话让旁人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皇甫高轻声解释道:“不是这样。他们是中毒,石……观音从罂粟花和大麻草中提炼出的毒素,会……让人产生幻觉。” 胡铁花道:“这毒怎么解?” 皇甫高摇摇头。 楚留香在一旁唤道:“前辈——你看这……” 朱见深笑道:“你当我是万能的?” 虽这么说,他一挥袖子,强大的气流已将四人都击倒,楚留香飞快上前点了四人的穴道。琵琶公主道:“让我来,让我来,我知道怎么让沙漠中出现幻境的人清醒过来!”说着已经上去啪啪啪啪,甩了四人的耳光。 彭门五虎中的这四个人,被她甩了耳光,果然安静了片刻。琵琶公主见有效,啪啪啪啪又是左右开工打起他们的脸来。 看她纯熟的手势,胡铁花没来由感觉自己的脸也跟着痛起来,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截,拉开了与琵琶公主的距离。等到四个人都会呼痛了,琵琶公主才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双手,邀功道:“你们看,这果然有效果!” 那四个脸肿成猪头的汉子,不知道是被打醒了,还是幻觉过了时效,又或者是朱见深的丹药发挥的效果,总之这下是清醒了过来。 其中一个大胡子嘴里叫着:“水——水……” 想要喝水总是好事!胡铁花立刻掰开他的嘴,要把水袋往他嘴里灌。 琵琶公主连忙阻止道:“千万别!一下子喝太多,他会死的!让我来!” 她夺过胡铁花的水袋,倒了几滴在手指上,润湿了大胡子的嘴唇,又倒了一点在手指上,让对方吮着,之后才喂给对方一小口水。 胡铁花见其他人也嚷着要喝水,学着琵琶公主的方式,也沾了水给他们喝。之后收起水袋,询问起了最先清醒的大胡子道:“你是不是彭一虎?” 大胡子道:“我是彭一虎,魔鬼在哪!成千上万的魔鬼!” 琵琶公主上前又给了他一巴掌。 朱见深在一旁看着都肉疼,他绕到对方身后,手贴在彭一虎的背上,运用龙气将他的余毒逼了出来。拍了拍对方的肩道:“你看到的魔鬼,都是幻觉,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拍在对方的肩头上,感到有一块又圆又硬,好像鸡蛋的东西硌手。彭一虎警惕地肩膀一扭,避开了他的拍打,神志彻底清醒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戒备。 琵琶公主见他神色正常起来,不再神神叨叨的,追问道:“极乐之星在哪?” 彭一虎装糊涂道:“什么极乐之星?你是什么人?” 琵琶公主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我是龟兹国的琵琶公主!我父王委托‘彭门镖局’押送的东西,你们都丢了!还是胡铁花帮我抢回来的,但是那箱东西里没有极乐之星,你们是不是也弄丢了!” 其他三个清醒过来的彭门中人,异口同声道:“镖在人在,镖丢人亡!” 彭一虎冲他们摆摆手道:“你这丫头说了胡铁花?在场哪位是‘潇湘侠盗’彩翼满花间的花蝴蝶?” 胡铁花道:“正是我!当年我与彭云,彭总镖头,还是忘年之交,经常与他一同喝酒,你可还有印象?一转眼已过去七年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世外高人雷前辈,武功了得。这位是楚留香,还有姬冰雁。” 彭一虎拱手道:“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怎么会不记得?没想到能在沙漠中见到几位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真是三生有幸,我们的命还多亏了几位相救。” 琵琶公主好奇的打量他们,尤其是胡铁花,他的江湖别号这么长,一定很厉害。少女以一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的姿态,重新看待这一队人马。她眨了眨眼又问道:“极乐之星还在不在?” 彭一虎道:“没有丢,你放心吧。” 琵琶公主低头看自己手中捧着的箱子,哪里能放心? 朱见深掸了掸身上纤尘不染的衣服道:“既然东西没丢,就赶路吧。琵琶公主请将自己掩饰好,一路上不要再暴露身份了。” 琵琶公主虽连打人数十个耳光,是个活泼少女,在朱见深面前却低眉顺目道:“是,都听前辈的。”又瞥了彭一虎一眼,婉转道:“有前辈在,我就放心了。” 朱见深道:“你不用拐着弯恭维我。既然说过护你们周全,多几个人,多一颗极乐之星也无妨。” 琵琶公主这下开心的笑起来,总算是安心了。 楚留香道:“这极乐之星到底是什么东西?” 琵琶公主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一颗鸽蛋大的金刚石,似乎对我父王有什么特殊意义,他从没跟我说过,所以我也不得而知。” 朱见深道:“这极乐之星到底有什么妙用,我倒是知道。” 楚留香好奇道:“这极乐之星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朱见深道:“不可说。” 楚留香叹气道:“你和我认识的那个人,还真是父子。” 朱见深知道对方想起无花,想到无花,他似乎又有点明白,楚留香为什么在这儿。不管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故,将楚留香等人诱到沙漠中,定然其中有无花的参与。 琵琶公主在一旁不服气道:“为什么我父王知道,前辈也知道,却没人愿意告诉我?” 朱见深笑道:“幸好你不知道,若你知道了,石观音也知道了。” 琵琶公主缄默,一副戚戚然的表情。 其实极乐之星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没有任何意义,但龟兹王编造了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意义,引得逆臣们探究,以保全自己的安全。在无法探出极乐之星的真正作用前,没有人会下手要了龟兹王的命,这就是这个小国流亡国王的聪明智慧。 护送极乐之星的“彭门五虎”,如今只剩下四个活人和五匹死马,少了一个人去了哪里,没有人特意去问,也没有一个知情人提及,似乎已经默认了对方的去向。 胡铁花小心绕过这个话题,问道:“你们是怎么中毒的?” 彭一虎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我们刚进沙漠不久,就被人刺破了水袋,一直没找到水源,没有水喝,人就慢慢不行了,之后出现了幻觉,到底是太口渴,还是已经中了毒,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来?” 楚留香道:“害他们的人,跟害我们的人用了同样方法,先断了他们的水源,昨天若不是遇上前辈,我们也将同遭遇他们一样,后果不堪设想。” 朱见深道:“好说,你们做好准备,那些人拿不到极乐之星,还会来找我们。” 彭一虎点点头道:“一进沙漠就有好几拨人追杀我们,若不是我们彭家五虎断门刀这门硬功夫扎手,他们也不会卑鄙的想出用这种方法对付我们。” 琵琶公主紧抿嘴唇道:“话虽这么说,极乐之星放在你们身上,我实在不放心,若是交由前辈保管,他们想要抢夺根本不可能!” 朱见深笑道:“你连我的武功深浅都没见识过,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转身就将极乐之星送人?” 琵琶公主道:“前辈不会这么做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我的命还有这些人的命,都是你救了,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见深见她欲言又止,似乎话中有话,神情哀求,便转身而去,琵琶公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远离众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朱见深道:“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琵琶公主认真道:“前辈请告诉我,我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第75章 兴师问罪 朱见深挑眉,没想到琵琶公主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干脆回答道:“你已经死了。” “……”琵琶公主痴痴呆立不动,目光放空,神情悲戚起来。 朱见深见状,笑出声来,琵琶公主这才回过神智,狠狠瞪着他。柔声道:“讨厌,我在认真的问!” 她很擅长使用自身优势,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婉转动听,既说出了自己的不满,又带着撒娇似的诱着人告诉她。 朱见深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思妙想?你打他们四个的时候,手难道不会感觉疼吗?他们的脸都被你打肿了!” 琵琶公主嘀咕道:“我的手会痛,他们的脸会肿,所以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她突然高兴起来。 朱见深摇摇头道:“你连自己是活是死都不知道,还要问旁人?若没其他事情,我们回去吧。”他说着已经转身离开。 琵琶公主紧跟在他身后,匆忙道:“我这不是胡思乱想!我刚才看得清楚,他们四个已经没气息了,是你喂了药他们才活过来的。还有我!我记得石观音她……她扭断了我的脖子!” 她后怕的捂住了自己的脖颈,那里深深的几道指印还没消下去,依旧乌黑青紫的吓人。 琵琶公主心有余悸道:“我一直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杀我,现在才想明白,她要用我的身份,怎么可能还留我活着?其实我应该死过一次了吧……” 想不到这异族少女,不光脸蛋漂亮,脑子也好用。不过朱见深怎么会承认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呢? 琵琶公主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今天喂那四人吃了药,他们才活过来的,我也被你喂了药。你救了他们四人,救了我,还救了胡铁花他们。所以其实我们都死了,只不过以为自己还活着。你是天神的使者,来带领我们去亡灵国度的对不对?” “……”朱见深停下脚步,忍不住笑道,“你脑洞太大了。” 琵琶公主虽从没听过脑洞是何物,却从字面上理解,对方在说她脑子坏掉了! 她还想说什么,朱见深已经继续往回走,她只能迈着大步跟了上去,急促道:“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你让我起死回生了!” 朱见深见她跟得辛苦,放缓了脚步,淡淡道:“公主相信世界上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吗?” 琵琶公主摇摇头,若相信,她怎么会觉得他们都死了:“不相信!就算有这种药,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救人!”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美目烁烁闪动,大胆道:“可是我觉得只要有你在,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朱见深闻言,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对方的龙气被他完全压制住,化作小蛇一样的细小金线,偷偷的在往他身上凑,恨不得与他的龙气融为一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连龙气都叛变了,迫不及待的向他示好,想要臣服于他,怪不得琵琶公主如此信赖他,被自身的龙气带动,她哪里还会升起别的念头? 朱见深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之前没有接触过与他身处同一个时代,却不属同源的正统龙气。叶孤城、上官飞燕等人都是亡国之人,无法比较,如今遇上琵琶公主,他的龙气比对方强大太多,彼此接近时才有了如此明显的奇妙变化。 朱见深不知道这种变化会带来什么,不过琵琶公主的龙气虽流向他,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被他吞噬掉,自身的龙气却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接近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被他渐渐同化了。 从对方亲近他的态度,朱见深发现这种变化对自己没有害处,就不去管它了。他道:“公主若还怀疑,不妨将你的想法对其他人说说,” 琵琶公主坚决摇摇头,别人会当她被沙漠中的烈日晒昏了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对朱见深说出这番话,对其他人却不愿意吐露半个字。 朱见深又走了几步,已经可以清晰看得到楚留香等人的脸。琵琶公主压低了声音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把遇见你的这一天,当成是一种幸运!我们的相遇是天神对我的恩赐!” “恩赐?”朱见深古怪的笑了笑。这种类似告白的话,对方不会是喜欢他吧?那胡铁花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打断了对方的幻想,冷冷道:“公主这般年轻的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我实在是搞不懂。你活得好好的,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悟?你若真死了,连魂都散了,谁也救不了你。” 琵琶公主被这么说,不见沮丧,反而露出了笑容道:“谢谢前辈为我解惑。” 也许是得到了她要的答案,琵琶公主的步伐显得比刚才轻快,越过朱见深,先来到其他人跟前。她走到彭一虎面前,将手一伸道:“拿来!” “拿什么?”大胡子汉子装傻道。 “极乐之星!”琵琶公主道,“你们现在这么虚弱,若再遇上抢夺它的人,还能保得住它?” 彭一虎咬牙直言道:“公主一直想要极乐之星,是信不过我们彭门镖局,怕我们将东西丢了?” 琵琶公主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们,而是我们遇上的对手太强大也太狡猾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保不住它。” 彭一虎道:“我们还活着,所以东西还在!不会丢的!” 琵琶公主轻哼道:“你们的命也是刚捡回来的!事情有变,我父王雇你们的时候,没想过石观音会插上一脚,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彭一虎脸色大变道:“石观音?哪个石观音?” 琵琶公主道:“沙漠中除了那个石观音,还有哪个敢叫这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琵琶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并不熟悉中原武林,对胡铁花等人的知名度认识也不够深刻,却不敢不知道石观音的厉害。 朱见深突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来的人有二十多个,他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脚步轻得像猫,踏在沙子上,没有发出声音。但在场高手众多,不光是朱见深早已察觉,一息之后,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也纷纷察觉了出来。 琵琶公主咬住嘴唇,慌张地抱紧了箱子,尽管里面没有她要的东西,她却装作这箱子里的珠宝对她很重要。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道:“来得好快!” 楚留香等人很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他们三个人之间虽没有交谈,却曾经并肩作战过无数次,早已有了旁人不及的默契。 这二十几个不速之客,每个人的行动都矫健得很,显然没有一个不是危险人物。他们将人团团围了起来,还没过招就先展现实力,是为了威慑对方,让他们的猎物不要轻举妄动。 其中一个领头人沉声道:“各位若是聪明的话,最好莫要动,连手都莫要抬起来,我不想吓你们,但你们只要动一动,立刻就没有命。” 他们手上都拿着要命的暗器,只要有人动一动,就会射成刺猬。旁人遇上这种阵势,要么吓瘫,要么乖乖听话。也有不怕死要逞英雄与他们拼命的,不过通常这种人都成了不良示范,当场被当成反面教材的典型,射了个透心凉。 其他人都乖乖听话,一动都不动,偏偏有人没照他们的剧本演。 朱见深道:“我抬手了,你们要怎么样?” 领头人只觉得一股气往上冒,他还在诧异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动怒?这股强大已经将他掀飞出去。 不光是他飞了,那二十几个同行人,在朱见深一抬手的瞬间,都飞了出去。若只是飞出去也就罢了,他们想要找回场子,才发现手里的暗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缴了,还被对方当作一堆垃圾丢在脚下。 不,也不全都丢了,对方手里还拿着一只发射暗器用的针筒,黑黝黝的筒口对着他们。在他们面前来回晃,每个人在一瞬间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为首之人高声道,见形势不妙就要跑路! 朱见深道:“慢着!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众人:“……” 那二十几个人,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能屈能伸,行动果断,丢下二十几个钱袋,灰溜溜的全走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唯一的区别是,走比来时还要快,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琵琶公主震惊了,她手里的箱子滑落到地上,都没感觉,一副被坑惨了的表情:“中原高手都这么厉害?”跟对方一比,她父王重金请来的高手,都是些什么人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早说过,前辈武功深不可测。” 彭一虎喉结耸动,狠狠咽了咽口水,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头,终于下了决定。他对琵琶公主道:“你说得对,东西交给前辈保管,他们想抢夺根本不可能!” 他手指按在肩头上,咬牙划了过去,竟有一个东西在阳光下闪过,原来这极乐之星被彭一虎缝在肉里。 彭一虎将这颗鸽蛋般大小,光芒闪烁的宝石,从肩头绽开的皮肉中,取了出来,郑重地交给朱见深。朱见深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一瓶外伤药丢给他。 他们继续出发,没走多远,忽然一阵低迷的乐声传了过来,婉转销-魂,好似这荒凉的大沙漠中有无数快乐,勾着人去品尝。 “这是……石观音!”皇甫高极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但依旧微不可查的颤抖,“是她……她来了!” 乐声越来越近,这欲-仙-欲-死的乐声,虽然美妙,传入众人耳中却像是催命符。只有朱见深仔细聆听,从白骆驼上一跃而起,朝着乐声方向飞了过去。连楚留香等人在背后呼唤,都没有让他多停留片刻。 多时不见,石观音依旧光彩夺目,甚至比当初见她时还要美丽动人。她皓腕轻移,修长葱白的玉指如柔荑拨动琴弦。见到朱见深,她不悦地紧抿双唇,娇嗔道:“冤家,你还知道要来见我?” 朱见深道:“我去谷中找过你。” 乐声一滞。 朱见深又道:“半年不见,你谷中新添了小白脸。” 锵地一声,琴弦断了。 第76章 语言代沟 美人似嗔似怨的表情,总是让人怜惜,不管她有多恶毒,多心狠手辣。朱见深不得不承认,石观音真是个美人,有这副好皮囊,哪怕明知道她恶名昭彰,也让人不忍太过苛求她。 石观音放下乐器,手指拨动着断弦,怔道:“原来你去找过我。” 她的模样如苦守丈夫归来的痴心妻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早已情根深种,而不是短短见了几次面,每次见面还相互算计。 朱见深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方喜欢装,他也跟着一起玩,好像真的在痛心疾首指责一个不忠的恋人。 石观音莲步轻移,整个人像一条滑腻无骨的蛇,钻入他的怀中,占据了他的胸膛,眼里媚光流转道:“不就是几个扫地的?你若不喜欢他们,就将他们都阉了,通通送进宫做太监。” 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么快就想到要在宫里安插自己人了。不过也暴露了,这些人不扫地的时候,还能干什么用处,不然为什么选择部位这么精准? 朱见深道:“他们进宫是伺候你,还是伺候我?”他可不想在宫中见到那么多移动的人形绿帽,哪怕他们长得再赏心悦目。 石观音娇笑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将他们通通杀了,省得浪费口粮。” 她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掩饰杀机,因为她是什么样的人,对方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见深道:“杀了他们,你真舍得?” 石观音嫣然道:“我只是见他们长得好,人又听话,才将他们带进谷。遇见你之后,人家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你都不来找我,我这不是用他们来气你吗?冤家——” 这声“冤家”叫得婉转幽怨,让朱见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还未怎么样,石观音已经伸手摩挲起他的脸,凑到他耳边道:“你这面具做得巧夺天工,若不是见过你的模样,还真当你和我那儿子无花长得一模一样。” 朱见深掰开她的手道:“别碰坏了。你见我,难道只想与我交流易容技巧?” 石观音自己就是个易容高手,听见对方这话,便不再摸了。虽然她依旧很好奇对方的易容方法。 其实朱见深的身外化身,容貌千变万化,哪有那么容易被碰坏了?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确信自己现在的外貌,是拜高明的易容术所赐,若再被石观音看下去,对方就该怀疑这张脸为什么毫无破绽了。 石观音语声柔美动人,嗔怪道:“冤家,这么久不来看我,只知道逗人家的两个儿子玩。明明我心中有你,却要在至亲人面前瞒着你的身份,好生辛苦呀。” 凭石观音的作风,无花就算再多一山谷的便宜爹,也已经习惯了,哪里需要什么解释?朱见深暗笑,对方是到手的虚荣炫耀不出,憋得难受吧? 他淡淡道:“我曾说过,我的身份,你若敢泄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两个儿子,捣毁你的老巢,毁了你的倾世容颜。” 石观音幽幽道:“冤家!你半年都不来见我一面,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这是要吓坏妾身呀?我为你守口如瓶,连两个儿子都没告诉,你都不知道怜惜人家。我那两个儿子,你都见过了,可还讨得你喜欢?” 换做旁人,石观音绝口不会提自己有两个那么大的儿子。不过当今天子后-宫虚设,子嗣不丰,这两个儿子就成了她的优势,她还隐约打听出,大明天子那么多年来,只与一个姓万的大龄宫女有暧昧,就更加吃了定心丸。 朱见深回想无花、南宫灵两人的容貌,如实道:“你生的孩子,相貌倒是极好。”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妾身为你生个出众的小皇子,好不好?” 朱见深汗颜,对方总提两个儿子,原来是在跟他炫耀优生优育吗? 朱见深身外化身,分分钟精分出一个继承人,生皇子这种事,根本不用对方为他操心。而且若生了南宫灵那种蠢萌还好,生了像无花这样野心勃勃的白眼狼,大明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 “前辈,你在哪儿呀——前辈……”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喊,听起来很像楚留香的声音。 石观音不悦地颦眉道:“原来他也是你救的。没想到一见面,你就坏了我两桩好事,我派过去的人都被你打了。” 其实是三桩,琵琶公主也被他救了,看来石观音还不知道。 朱见深道:“原来那帮废物是你派来的?我还以为是不长眼打劫的。怎么——你要兴师问罪吗?” 石观音媚眼如丝道:“妾身哪里敢?只不过彭门那四人身上,有妾身想要的一样东西,妾身那帮手下不得力,只好辛苦亲自来取了。” 朱见深笑道:“何必这么麻烦?那件东西他们已经交给了我。若知道是你想要的,我哪里对那帮废物出手,早就双手奉上了。” 这话逗得石观音花枝乱颤,一抹香肩从轻薄的衣裳滑了出来,当真是风情万种。 朱见深神情不变,取出一块鸽蛋大的宝石,放在了石观音的手心。 石观音脸上笑容甜得要溢出来,眼中媚态横生。 朱见深道:“像你这样的美人,何必这么辛苦?不如将东西还回去,我带你回宫。” 石观音嫣然道:“妾身总要为自己挣一分嫁妆,等事情办完了就去找你,到时候你想要不认账,妾身也不答应。” 朱见深摇摇头,明明是自己贪心,不愿意收手,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道:“这嫁妆可不好赚。” 石观音轻笑道:“妾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这时候楚留香的声音更近了:“前辈——你在哪呀?” 石观音转身,回眸一笑,运起轻功飞走了。 等到楚留香出现时,只看到石观音留给他一个绝美的背影。即使这样,还是勾勒出无比的曼妙,应人遐想。 楚留香眼中流露出惊艳的神色,道:“她就是石观音?她为什么走了?” 朱见深道:“因为她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了她。” 楚留香一惊,诧异道:“前辈将极乐之星交给她了?” 朱见深摇摇头,手中多了一样把玩的小物件,楚留香定眼一看,正是一颗鸽蛋大小的金刚石。 楚留香哭笑不得道:“看来石观音并不知道,极乐之星长什么样。” 朱见深将金刚石收好,喟叹道:“可惜了。” 楚留香追问道:“前辈在可惜什么?” 朱见深在可惜,他给了机会,石观音却执迷不悟。 这其中的弯弯道,他不便对楚留香说明。只淡淡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不小心中了一枪。 见到朱见深和楚留香两人平安无事,那一阵低迷的乐声也消失无踪,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打发走了石观音,一路上他们都没再遇见任何阻碍,甚至没再遇见一个人。 在琵琶公主的指路下,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就找到了一片绿洲,这正是龟兹王安营扎寨的地方。漫天黄沙中的一片青绿,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正的人类聚居地。当见到它的时候,所有人心中都升起莫名的感慨。 美丽的帐篷里,不时传出轻盈的乐声和欢乐的笑声,帐篷外执戈肃立的武士,如鹰的锐利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 因为朱见深事先打过预防针,琵琶公主知道石观音可能会易容冒充自己,待在龟兹王身边,她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披着斗篷跟在人后面。朱见深为了合群,也将兜帽戴上遮住了脸。其他人纷纷效仿,只留下楚留香露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招摇过市。 龟兹王热情好客,特别喜欢款待中原武林人,所以楚留香介绍自己是来投奔龟兹王的,立马被请了进去。 帐篷外碧绿柔软的草地,已经让人心悦,帐篷里却铺着比世上任何草地都柔软十倍,也美丽十倍的地毡。 地毡上排着几张矮几,几上堆满了鲜果和酒菜,好几个穿着鲜衣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坐在地毡上喝酒。这些都是龟兹王招揽的人才,不过也有不合群的。这群人中有一个人独自坐着,他冷酷孤傲的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将他区别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 朱见深只瞥了对方就笑了,这不是叶孤城吗?这下有热闹看了。 帐篷里最开心的是一个卷须虬髯,头戴金冠的红袍人,他高踞在正中的一张矮几后,左手拿着金杯,右手搂着一个美女的纤腰,开怀大笑道:“听说有几位客人要来见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何而来?” 在他旁边不远处,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容貌与琵琶公主别无二致。但她的气质却既有少女的天真,又带着风情,让这张脸硬生生美了几成。 琵琶公主见到对方,哪里还能忍,猛地将斗篷一掀,一连串龟兹语就冒了出来:“%¥#%&……” 头戴金冠的红袍人就是龟兹王,他神情惊讶万分道:“%¥#%&……” 琵琶公主又道:“%……%#¥¥#%&……” 龟兹王愤然摔了酒杯,指着琵琶公主,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冒名顶替者,大声道:“%¥#!” 众人:“……” 明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奈何没有字幕组,完全听不懂。 #论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第77章 真假公主 那几个坐在地毡上喝酒的武林人,似乎都沉浸在欢乐中,来了新人也未投来一丁点关注,显得目中无人,但实际上他们都在暗地里观察楚留香等人,以评估新来客的实力。 琵琶公主因为所站角度,并不是所有人都看清她的容貌,那一串龟兹语,更是让人两眼发直,不解其意。不过龟兹王杯子一摔,就仿佛接到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除了叶孤城,所有武林人都猛地站起来,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怎么回事!” “怎么有两个公主?” 那群武林人议论纷纷,只有叶孤城依旧坐在原地,他的剑横放在矮几上,显得对所有事情漠不关心。朱见深笑了,高手就是这么衬托出来的。龟兹王肥胖的身体,以难想象的灵活,退到了叶孤城身后,似乎在他身后才能感到安全。 那几个武林人面色微变,上前围在了龟兹王左右两侧,将他保护起来,但都刻意忽视了正前方才是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没有人挡在叶孤城前面,看得出他们都对这位高手的行事有很大不满。 琵琶公主的语速又快又急,一串龟兹话噼噼啪啪从嘴里蹦出来,还扬脖子,露出上面乌黑青紫的几道指印。听见这些武林人的动静,她用生涩的中原话喊了一句:“她冒充我!我才是真的!” 这下那些武林人听懂了。有人恍然道:“难怪感觉公主这两天变漂亮了。” 琵琶公主气的吐血,但对方判断她才是真的,让她更加有底气了,骄傲地挺着胸膛。谁知道坐在矮几后面一直没发话的假公主,也起身蹦出一连串龟兹语,看这架势,看这丝毫不带停顿的熟练运用,显然想要从语言上区别真假琵琶公主的方法落空了。 想想也对,姬冰雁在沙漠生活了十年,都能与各国商人打交道。石观音在沙漠生活了二十年,附近小国家的语言更加不在话下。若没有掌握龟兹王国的语言,她哪里会冒充琵琶公主?分明是艺高人胆大。 龟兹王高喊道:“来人,将公主的石琵琶取来!” 琵琶公主一跺脚道:“父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拿我的武器来,是要我们都露一手吗?你连谁才是你的女儿都判断不出来!三年前,你瞒着母后把一个波斯舞姬……” 龟兹王连忙阻止道:“不用说了,你是真的!来人,把那个冒充公主的大胆女人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她!” 周围执戈的武士们,立刻将高踞帐篷正中的假公主团团围住,手里两丈长的金戈对准了她。 假公主嫣然一笑,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突然之间风华绝代,美得不可方物。当然不是说琵琶公主不漂亮,她本身已经是个尤物,但这个冒充她的女人,硬生生让她这张脸美出了境界,浑身散发着一种灼人的魅力,让所有人都晃神了一下。 “将这个妖女拿下!”龟兹王喊道,“快将她拿下!” 假公主脸上不见一点害怕,从容往前走了一步,围着她金戈武士们,在她的荣光之下,竟不由退了一步。 假公主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楚留香脸上。见到楚留香她就知道,那个人也来了。她淡淡一笑道:“这是你第三次破坏了我的好事,该如何补偿我呢?” 楚留香下意识往朱见深身上看去,石观音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目标,娇笑道:“冤家,还真是我的冤家,叫人又爱又恨,又割舍不下。”说到最后,她语声中的幽怨,像只小毛刷,撩得人心痒痒。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惊异地落在了朱见深身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朱见深同样不见慌乱。淡淡道:“让她走。” 龟兹王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才是……” 琵琶公主叹息一声,打断了她父王的话,道:“让她走!父王,如果他不出手,我们加起来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 龟兹王也看出自己的武士们,在假公主面前不堪一击。至于他招揽的武林中人,只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其它时候他命令不动他们。 龟兹王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惧怕地看着那张与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脸,下令道:“都闪开,让她走!让她走!” 假公主的笑容更加明艳了:“公主救了他们的命。聪明人总是比别人命大,你说对不对?” 琵琶公主哆嗦着咬住嘴唇,苍白的唇上染上一抹血腥,对方这是在调侃她命大,还是在警告她,不要自作聪明?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在一个恶名昭彰的女魔头面前,感到屈辱。 眼看着假公主,莲步轻移,就要从帐篷里款款而去。突然一个孤傲的声音,冷冷道:“我让你走了吗?” 话音未落,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这石破天惊的一剑,惊艳了所有在场的武林人。这时候假公主动了,她衣袖一挥,在一霎眼间,已变了七八种姿势,如风华绝代的舞姬,跳出曼妙的舞曲,轻轻化解了这一杀招。 不过叶孤城出手太快,那一剑的风情,锐不可挡,简直避无可避。就算石观音仓促接住,如云的水袖,也被寸寸绞断,露出一截白玉莲藕似的玉臂,看得让人眼睛发直。 这样的武功,哪怕只有一个出手,已经三生有幸,让他们受益匪浅。在这沙漠中小小龟磁国的帐篷内,竟然有两个这样的绝世高手过招,看得人惊心动魄。 一件洁白的斗篷,却在两大高手过招之间,轻飘飘飞了过去,既没被叶孤城的剑搅碎,也没被假公主打落,稳稳当当落在假公主身上,遮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洁白玉臂。 这违和的一幕,正是朱见深出手,他虽然没喜欢过石观音,却也见不得总叫他“冤家”的女人吃亏,白白被人占了眼前便宜。 石观音披着斗篷,愉悦的原地转了个圈,叶孤城的剑气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一顿之下,趁着这个破绽,假公主飞出了帐篷,后者紧追出去,瞬间双双消失在人的视线中。 在场人看朱见深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他们都看出此人武功,还在两个绝世高手之上。如果他愿意出手,那两人哪里还打得起来? 他武功已经这么高,没了斗篷的遮掩,众人才看清此人长得还如此的年轻俊美,简直没有天理! 虽然他是和琵琶公主一起回来的,龟兹王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还是朱见深主动伸手吗,将一颗鸽蛋大的金刚石交给他。 “这……这是我的极乐之星!”龟兹王接过金刚石,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这下他知道,对方虽与那女魔头似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彭门镖局的四人,此刻也上前拜见。为首的彭一虎道:“幸不辱命,这趟镖已送到。”他将另一个小珠宝箱子拿出来,双手呈给了龟兹王,道:“我们一路上遭遇了石观音手下的几次袭击,折损惨重,一起出来的彭门中人,如今只剩下我们四个。” 龟兹王连忙把他们请去旁边的案几,好酒好菜招呼着,慰劳这些人,奉上重赏。 琵琶公主道:“父王,那假公主就是石观音所扮。若不是他们,尤其是这位前辈相救,我早死在沙漠,根本没办法回来揭穿这场阴谋,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龟兹王不罗嗦,又让人抬上来两箱珠宝,作为答谢。这些珠宝,朱见深看都没看,直接转手给了楚留香一行人。他不为金钱所动,更加让人高看一眼,琵琶公主温柔回眸,目光闪动着烁烁光彩。胡铁花看见了,心中哀嚎,了然自己是没戏了。 知道假公主是石观音所扮,龟兹王为追出门的叶孤城担心起来。他呢喃道:“那位叶壮士不知道如何了?他平时看着冷淡,想不到竟这么热心,出手风驰电掣,武功还如此的高强!” 叶孤城热不热心肠,朱见深不知道,他却知道对方那把海外寒铁精炼、吹毛断发的佩剑,被石观音用夺去了。 他人在这儿,神识却已经跟随两人而去,一边观两人打得热火朝天,一边悠然问道:“龟兹王可知道那位叶壮士的来历?” 龟兹王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姓叶,来沙漠中找人,其他一概不知。我有心招揽他,不过……他这样的武功,又怎么是我能招揽的?他之前从没展示过武功,早知道我应该更加对他以礼相待。” 琵琶公主惊呼一声,又捂住嘴巴。她现在哪里还猜不到,这位叶壮士,就是朱见深等人口中的叶孤城? 朱见深神识一直在关注石观音与叶孤城的打斗,原本悠然的表情一顿,起身道:“叶壮士至今未回,我出去看看。” 龟兹王哪里敢反对,立刻客气恭送他出门。 突然迎面一女声娇叱道:“站住!还想往哪儿逃?无花,今天总算是逮到你了!” 第78章 以德报怨 这些白衣女子,腰系银丝带,明显是一副神水宫的打扮。她们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脸。不过朱见深也没打算辨认她们一个个是谁,兀自从她们面前擦身而过。 “站住!”她们叫道,朱见深压根就没理会。 这些神水宫的女子,哪里受过这等冷遇?团团将人围住,道:“无花,我们神水宫哪里不好?” 朱见深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倒是楚留香,听见动静,连忙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笑着打圆场道:“几位姑娘,他不是无花,我可以作证。姑娘……姑娘?” 他伸手在她们眼前晃了晃,才发现这些女子不知何时都被点了穴道,难怪这些女孩子见到他的笑容,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此刻朱见深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才短短一眨眼的工夫。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竟走得那么快。” 这下他想跟上去看热闹,都找不到人了。 朱见深用的不是轻功,而是瞬移,他身外化身一下子出现在石观音面前,正好挡住了对方击向叶孤城的掌力。当他神识感应到叶城主的剑法乱了,就知道对方中了石观音的毒,幸好来得及时,若晚一步,叶孤城就要含恨领便当了。 石观音原可以一掌震碎叶孤城的心脉,偏偏朱见深这时候出现,这一掌打在他身上,反弹了回来,倒让石观音被自己的内力震伤了。 她吐了口血,撕掉□□,露出自己倾国倾城的脸蛋,愤恨道:“为什么又来破坏我的好事?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朱见深点了叶孤城的穴道,让他安静的睡一会儿。淡淡道:“你杀不了我。” “……”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大实话。 石观音脸色变了变,擦去嘴角的血珠,刚才那招她来得及收手,却不知道为何,见到朱见深就实打实打了出去,结果受伤的依旧是自己,她仍然奈何不了对方。 石观音美眸含泪,楚楚动人道:“冤家,你都不会让让我?你明知道我舍不得杀你。” 她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怨恨,撒娇似的,让人骨头都酥了。但朱见深知道,对方对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俗话说,事不过三,他却已经第四次让对方的行动落空。 这还光在沙漠,没有算上外面的。他搞死了南王和世子,让她做不成南王妃,更加做不成皇后。还拿走了对方谷中的所有金银珠宝,若被石观音知道了,捅死他的心都有了。 对了,他还恢复了两张对方毁掉的美丽容貌,让石观音做不成天下第一美人,连天下第二都做不了。 如此看来,他们的仇,已经结大了。如果不是对方打不过他,皇甫高昔日的惨状,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朱见深道:“怎么让你?我一让,你就把一个剑圣弄死了。” 石观音见对方只顾着将叶孤城小心放在地上,眼中说不出的嫉妒。她幽幽道:“你只看见我对他下手,没看见他是如何逼迫我的。当初还是你告诉我,他的剑就是那座宝库的钥匙,我夺过来,他才对我穷追不舍。” 朱见深道:“他要剑,你还给他便是了。难道你还没将宝库中的东西搬空?” 石观音拈住一束乌黑的头发,在指尖轻轻梳理道:“那倒不是。但剑已经是我的了,为什么要还给他?当初他对我爱答不理,如今还不是为了那把剑,追着我满沙漠的跑?” 朱见深冷笑,对方分明很享受被叶孤城追杀的过程。现在不知道怎么腻味了这场追逐,才出手以绝后患。 他道:“叶孤城已经中过一次你的药,定然对你小心提防,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再次中招的?” 石观音神采飞扬,嫣然一笑道:“他总是个人,是人就不能不吃饭、不喝水吧?我在他的饮水和食物中下了药引,他若安安静静还好,偏要与我交手,我身上的香味会诱发他身上的毒性,这都是他自找的。” 难怪他没见到石观音有下毒的举动,对方就中毒了。叶孤城虽是剑圣,身经百战,但不像西门吹雪精通医理。石观音在冒充琵琶公主时,有很多机会下药,的确让人防不胜防。 朱见深道:“原来如此,人我带走了。” “站住!”石观音叫道。明明已在强忍怒火,却偏偏笑语嫣然道:“你非要与我作对救他吗?你就不能为了我,不去管他的死活?” 朱见深道:“我若不与你做对,岂不是像其他男人一样,你还会看上我吗?” 石观音笑了,她哈哈大笑道:“若你和那些男人一样,就不是你了!难道——你怕我像厌恶其他人一样厌恶你,才总要激怒我,做一些让我生气的事吗?真是可爱,皇上。你是当今天子,世间最尊贵的存在。我可以不爱任何人,唯独不会不爱你。这叶孤城参与谋反,让我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朱见深摇摇头道:“不好!” 石观音柔情似水,依偎在他身上蹭了蹭,撒娇道:“为什么不好?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叶孤城在你心里重要?你这冤家,气得人真想咬你一口。” 她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踮起脚尖,仰头在朱见深耳边吹了口气。 朱见深一把推开她,驱散了周围浓郁的香味,道:“就算他有罪,也不该由你来动手,他是生是死,要看我愿不愿意给他机会,处死他或者赦免他,都应由我来决定。”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石观音又贴上去,被朱见深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了。 朱见深道:“你身上的香味,跟中午时不一样。” 石观音妩媚一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女为知己者容,可这女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就要小心她耍手段了。 朱见深冷冷道:“你身上的药,对我无效,所以别再白费功夫了。” 石观音脸色微变,原来对方早已经看透一切。她在对方身上下了迷乱心智的药引,与叶孤城一样,被她身上的香味一激,就会发作。 这药平时可当迷药,但加重剂量后,就会变得容易让人上瘾。等到发作时如万蚁噬骨,叫人痛苦不堪,只有她提供的药,能缓解痛苦,随之带来的是无边快乐。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尝过就无法摆脱,永远脱离不掉她的控制,到时候对方就会来求她,那卑微的姿态,她想一想都会发笑。 可是对方识破了。这个男人果然是上天的宠儿,身份已经如此的尊贵,还能有超凡的武功,又能洞察她的一切阴谋。也许正是这样,才让她对这个男人欲罢不能。明知道自己在玩火,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了,仍然想要征服对方。 揭穿了石观音的算计,朱见深的目光更冷了,他淡淡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石观音脸色变得苍白,她语声哽咽,竟连话都说不出了。可惜即使这样,也没让朱见深有丝毫触动。石观音眼眸怨恨不加掩饰,冷冷道:“皇上,你知道若我掏心掏肺对一个男人,依旧无法打动他,他一直不肯爱我,我会怎么对他吗?” 朱见深道:“你会将他绑在沙漠中暴晒,晒得面目全非,直到他又瞎又哑又聋。你会把他当做拉磨的驴子,用鞭子驱赶他,不停不歇地让他走上一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要挨鞭子,最后他哪怕睡着了,照样不停歇的为你拉磨。” 石观音脸色一变道:“你……你见过他了!” 朱见深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人?真可怜……” 石观音道:“谁叫他有眼无珠?” 朱见深继续道:“真可怜,你打不过我,药不倒我,不能像折磨他那样折磨我。既然这样,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手段?” “你……在说我可怜?”石观音一脸震惊!她咬牙愤恨道:“原来一开始,你就在折磨我!” 朱见深道:“人总要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我也可以一剑杀了你,但又觉得太便宜你了。” 当初公孙大娘喜欢深夜扮作熊姥姥,用毒糖炒栗子害死无辜路人,他就让她吃了自己的糖炒栗子。石观音做的坏事太多,反而让朱见深不知道如何对她。幸好她害得人,还有机会获得新生,还能说出该如何惩治她。 朱见深拿出一小瓶药,在石观音面前晃了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石观音一怔,这小小的瓶子,很像她当年给秋灵素的。她记得她在里面装了比火还烈,最灼人的药水,只一小瓶就毁了秋灵素那张漂亮的脸。 石观音踉跄后退了一步,畏惧道:“你……不要……” 朱见深挑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泼在对方脸上。 “啊——”石观音捂着自己的脸,尖叫道:“你这个魔鬼!” 一个在沙漠中被人叫魔鬼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叫人魔鬼。 朱见深泼上去的,并不是毁人容貌的药水,石观音的脸却烧起来,洁白的皮肤像是遇上了滚热的熔岩,皮肉绽裂,五官融化。 朱见深收回瓶子道:“我在丐帮问任夫人,该如何对你。” 石观音尖叫道:“魔鬼!魔鬼——!”根本不愿听他说话。 朱见深道:“她说,让石观音也尝尝这种滋味。” 石观音捂着自己的脸,她半张脸变得丑陋如鬼怪,另半张脸依旧光艳动人,痛苦尖叫着跑了。 朱见深站在原地,手指沾了一些瓶口的液体,在鼻尖嗅了嗅,道:“这药水不是我的,是她做的。” 不过那个柔弱的女人,哪怕在恢复容貌时,也只会用哭泣来发泄委屈的女人。花了几天几夜工夫,交给他的,也只不过是一瓶辣椒水。 第79章 昔日门徒 朱见深一直都知道心理暗示的强大。比如:在一定的催眠环境中,将一个人眼睛蒙住,告诉他拿在手里的,是一块烧红的铁,他的皮肤会被烫伤;在手腕上划一道痕,连皮都没有破,告诉他不断往下滴的水声,是他流出的血。受到这个暗示,轻者休克昏迷,重者可能会死于“失血过多”。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人体本身就很神奇,有太多没破解之谜。 朱见深知道石观音很容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她能爱上镜子中的自己,被楚留香打破镜子后,她美丽的*,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却没想到,在未来一切还没发生前,一瓶辣椒水会让对方皮开肉绽,效果堪比浓硫酸。 说白了,石观音是个很会脑补的女人。朱见深暗示这瓶里装着,类似她当年对付秋灵素的药水。石观音被辣椒水一泼,皮肤上火辣辣的烧灼感,就让她当真了。 秋灵素花了几天几夜工夫,只交给他一小瓶辣椒水,朱见深不知道这么长一段时间,对方是纯粹用来内心挣扎,最终选择宽恕了对方,还是为了让辣椒水更够味一些。不管怎么样,这个被生活磨平菱角,褪去虚荣的懦弱女人,在这件事上让朱见深刮目相看。 秋灵素曾说过,她甚至还有些感激那将她容貌毁去的人,若不是石观音,她怎能享受到二十年宁静幸福的岁月? 朱见深叹息秋灵素没了美貌,得到的却很多。同样失去了美丽的外貌,石观音还剩下什么?恐怕只有和她容貌一样丑陋的内心了。 朱见深将瓶子收起来,没有立刻瞬移离开,因为他神识扫到附近有人过来了。这是一个白衣女子,腰系银丝带,明显是神水宫的打扮,但朱见深当初点了那些人穴道时,就注意到她远远缀在后面,并不融入集体,甚至下意识与她们撇开距离。 朱见深当时没有管她,没想到现在她自己寻来了,还大胆的走到朱见深面前。 虽然遮住半张脸,她的身形却妩媚动人,如今走近了,那双露在外面的明媚眸子,藏着一丝忧郁,矛盾的想让人去一探究竟,想要了解她是个怎样的女子。 虽然她蒙着面纱,朱见深的神识却清楚看到对方的容貌。这是一张几乎毫无瑕疵的脸。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但这张秀美的脸上,却缺少了样东西。她没有眉毛,那双弯弯的柳叶眉竟然完全是画上去的。 朱见深这下知道她是谁了——石观音的“首徒”无忆,行走江湖化名柳无眉,嫁给了西武林三大世家之首“拥翠山庄”的公子。骄子佳人,原本应该幸福美满,奈何她疑心病太重,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这女子一来到朱见深面前,就深深一拜道:“公子竟然能让石观音落荒而逃,实在叫人佩服,小女子柳无眉,见过公子。” 朱见深没有说话,甚至没看她一眼。 柳无眉不急不躁,温和道:“小女子有一些手段,能解躺在地上这位先生的毒,不知道公子是否相信我,让我一试呢?” 朱见深笑了,对方可不是个好心的女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且对方完全忽视了他这张无花的脸,好像根本不认识一样,装傻充愣太多,过犹不及。 朱见深道:“你见过无花吗?” 柳无眉身子一颤,微笑道:“见过,可我知道公子不是。公子若是无花,怎么会动手毁了石观音的脸?又怎么能在毁她容貌后,还安然无恙留在原地,反倒叫她落荒而逃?” 朱见深道:“我知道你是石观音昔日的徒弟,名叫无忆。你穿着神水宫的衣服,难道已经另投她门了?” 柳无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明白为何她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对方却知道她以前的名字。 虽惊异被认出来,柳无眉却依旧一副好心肠的模样,担忧地看了叶孤城一眼,摇摇头道:“我只是借了一身神水宫的衣服,方便行事。救人要紧,公子愿意让我一试吗?” 柳无眉是个很能装的女人,哪怕她做坏事被别人发觉了,只要不揭穿,她就能从头到尾表现出一副行事光明磊落的模样,让人表面上挑不出错。她还很善于把握时机,施以恩惠,这样就算被人发现她作恶,她行善在前,救人在先,别人也无法对她下重手。 这样的女人,做事都先为自己打算,她主动救人,还不知道救完后,要别人怎么偿还她呢。 朱见深道:“这毒并不严重,让他睡一会就解开了。你与他是什么关系,这么紧张他?” 柳无眉与叶孤城,当然一点关系都没有。被揭穿了她的小伎俩,柳无眉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体贴道:“公子精通医术,无眉献丑了。只不过这位先生就算无恙,一直躺在地上,也会被沙漠的烈日烤伤的。” 这倒是提醒了朱见深,他将叶孤城从地上捞起来,靠在了一截枯树干上。柳无眉似乎想要帮忙搭一把手,朱见深压根不给她机会,她在一旁看了看,只能作罢。 柳无眉很想为对方做什么,一计不成,她眼眸一转又有了主意,徐徐道:“公子与无花长得相似,可知道神水宫这一趟出动了二十多个弟子,都在找无花的行踪吗?公子虽不是无花,被她们缠上,依旧是个麻烦,不免受到困扰。” 朱见深道:“你是说,那些被我点了穴道的人?” 柳无眉:“……” 对方武功这么高强,神水宫弟子根本不够看,她想卖人情都卖不出去呀! 遇上这么一个柴米油盐不进的人,柳无眉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些焦急。 朱见深看在眼中,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谁,清楚你的来历,你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开门见山说吧。你想要卖我人情,也得看我需不需要,不过我倒是很乐于助人。” 柳无眉羞赧一笑,调整态度,既然对方喜欢直来直去,她就落落大方道:“公子伤了石观音,她不会放过你,无眉想要为公子尽一份微薄之力。”她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无眉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敌人?”朱见深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神水宫的人,是来求亲的。你与石观音是敌人,岂不也是她们的敌人?” 柳无眉笑道:“想不到连这么隐秘的事,公子都知道。公子却不知道,无花不满这桩婚事,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我找不到他的人,完不成水母阴姬交办的事,就没办法让她替我解毒。无眉为了活命,只好另想办法,不得已才向公子求助的。” 朱见深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身上根本没有中毒,何来解毒?” 柳无眉一怔道:“公子——说我没中毒?” 朱见深道:“你身上好好的,根本没中毒,倒是使用了不少罂粟,毒瘾不小。若不定时服用,就会痛苦不堪。不过现在戒毒还来得及。” 柳无眉脸色微变,眼神锐利道:“我用罂粟是为了止痛,怎么可能没中毒!你骗我!” 当年石观音答应放她出谷,她还未走出五百里,就觉得腹痛如绞,好像有条极小的毒蛇在肠子里蠕动,用毒牙咬着心肝。石观音是算准她一定会爬着回去求她!要她知道对方的厉害,永远不敢背叛!才对她下毒! 朱见深摇摇头,怜悯道:“你跟石观音还真是师徒,一个明明没中毒,非要疑神疑鬼。一个只是被泼了辣椒水,就以为被毁容了,结果就真的毁容了。你这是心病!若不相信,可以再去问水母阴姬,问她你到底中没中毒!” 柳无眉见对方说得斩钉截铁,目光恍惚了一下,不由道:“可惜我已经沦为罂粟的奴隶,我恨她!” 朱见深冷笑。这个“她”,当然是指石观音。不过对方坏事做多了,他一点都不同情她躺枪。 柳无眉道:“公子知道我的来历,可知道谷中还有一位叫曲无容的女子?” 朱见深当然知道,点了点头。 柳无眉脸上露出醉人的笑容,回忆道:“当年我叫无忆,她还叫无思。她就好像是一朵在空谷中的幽兰,看来总是那么冷漠,那么高贵,那么忧郁,那么美,我虽然是个女人,但连我都觉得她实在是真美,美得令人不敢去沾染她,更不敢去攀折她。只可惜天妒红颜,我……我实在也未想到石观音竟会毁去她的容貌……” 朱见深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仔细去打量对方。 柳无眉仍然沉浸在回忆中,幽幽道:“很久以前,石观音常常要我陪她一起喝酒,有一天石观音喝醉了,竟告诉我,她为了收曲无容做徒弟,竟杀了她的父母!我当时又吃惊又害怕,忍不住问她,我的父母在哪?她却说,我的身世和曲无容不同,我是别人的弃婴,她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虽然不信,却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更不敢将这秘密告诉曲无容,因为我若告诉了她,反而等于害了她。” 朱见深道:“可她还是被石观音害了。” 柳无眉痛苦地呢喃道:“无思——无思……若早知道,我就告诉她了。” 朱见深缄默。 柳无眉眼中闪过痛苦,愤恨道:“公子,你说我该不该恨石观音?就算我没有中毒,我也将她视为敌人。” 第80章 故事不错 朱见深对这女人的话,半信半疑并不当真,因为她惯会博取同情,让人怜惜她的遭遇。她表面上卖人情给楚留香,救对方一行人于危难时,却能杀光石观音所在山谷中的所有人。 那些被她杀掉的师妹们,很多跟她一起长大,她也下得去手。还有那些可怜的扫地美男子们,对她毫无威胁,也被她杀得一干二净,行事这般歹毒,得多无情无义的人才做得出来? 柳无眉杀他们,也许存在一份掩盖自己过去的心思。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死了,她就不再是石观音最宠爱的大弟子,可以心安理得做她的武林世家夫人。但她将这么做的理由,全推到了救人上。用了这么激-烈的手段救楚留香一行人,却是为了以后她杀对方的事暴-露时,能得到原谅。 柳无眉可谓是事事算计,处处为自己考虑。这样的人浑身都是负能量,与石观音同样,除了一张脸能看,还剩下什么? 朱见深厌恶柳无眉这样的女人,对方一番话听来感人,牵动他的恻隐之心。但谁知道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朱见深是接触过曲无容的,她是他见过最坚强隐忍的女人。如果知道别人同情她,比她自己还难过她的遭遇,只会觉得对方惺惺作态吧? 朱见深道:“故事不错。” 柳无眉回过神来,木着脸道:“公子不信石观音会做出这种事来?” 朱见深摇摇头。他不是不信石观音会这么做,而是不信眼前女子会为别人的遭遇伤心难过,更加不相信她对付石观音是为了曲无容。 朱见深一直都知道柳无眉是个自私的女人,为得到解药,她能将“拥翠山庄”这个武林世家完全拖下水,让无数已经退隐的高手重出江湖,为她去杀楚留香,偏偏她给人的印象始终是可怜、情有可原……朱见深都快不认识这两个词了。 今天她对朱见深说的故事,也感人肺腑。哪怕不出手帮她对付石观音,也会觉得此女有情有义,对她怀有好印象。但一想就不对了,好大一朵白莲花!对方看上去深明大义,却暗搓搓拖曲无容下水,拿别人的故事给自己加印象分,行事卑鄙。 朱见深所在现代社会,也有很多做坏事的人,他们善于博取公众的同情。每逢这时候,他总能看到一段流传甚广的警世之言,大意是这样的: 这些犯人中,很多人都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悔恨,唯一悔恨的只是自己被逮住了。为了让审判对自己有利,他们会演一些令人作呕的小把戏。他们说自己的成长经历,说自己不被父母爱护,说社会对自己不理不睬,尽说这些让人腻烦的狡辩和自欺的废话。我告诉你们,即使在被塞进同样的环境,不,即使是遭遇更残酷的命运,很多人也绝不会犯罪,绝不会去伤害、欺骗、抢劫、杀害他人、沾染毒品…… 朱见深想到这段话,就一点都不同情柳无眉,只觉得她做作。 即使朱见深要杀石观音,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也有为民除害的心思,却不愿被这种心机女利用。他道:“石观音作恶多端,好多人都想要除掉她,却没有一个成功的。” 柳无眉大方承认道:“那是因为石观音武功太高,想要对付她难于登天,所以这些人都失败。”她又有意吹捧道:“他们是不幸的,因为他们没有遇上公子你。如果公子愿意出手,何惧石观音?” 朱见深冷冷道:“可我为什么要出手?” 柳无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还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以往接触的那些江湖人,哪个不是鼓动一下,就愿意为了所谓的正义赴汤蹈火?再不济,你都毁了一个女魔头的容颜,心多宽才不怕她回来报复? 柳无眉道:“公子小看了一个女人对容貌的珍视程度,普通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石观音是个绝世美人?她当面打不过你,可以下毒,可以找人对付你。石观音记仇,她还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为了报复,她可以等上十年、二十年……公子在明,她在暗,难道公子能一直保证自己不会中招?不被她报复吗?” 朱见深道:“我想不出她有什么方法能报复到我。” “……”柳无眉无语凝咽,对方到底对自己的武功有多自信,才会觉得石观音的威胁不痛不痒? 江湖人是永远无法理解,武侠世界中的修真者有多强大。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什么的,就是专指朱见深这种人。 柳无眉咬牙切齿道:“公子这般自信,就当无眉白操心了。” 朱见深淡淡道:“我的事,本就不需要你操心。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挑唆。既然恨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手刃仇人的感觉岂不是更好?” 柳无眉一愣,苦笑道:“公子是有大智慧的人,无眉不该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可是我如果能杀了石观音,怎么会来挑唆公子动手?我的武功不如她,打不过呀——” 朱见深道:“你虽然武功不如石观音,要杀她却不难,就看你敢不敢。” 柳无眉道:“我当然敢!” 朱见深道:“石观音有个致命的弱点,只要掌握了这个弱点,就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杀得了她。” 柳无眉连忙问道:“请公子赐教,如何才能杀了石观音?” 朱见深道:“镜子。” 柳无眉不解其意道:“镜子?” 朱见深道:“江湖传闻,石观音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要问这面镜子,谁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柳无眉呢喃道:“不错!她的确喜欢对房里的镜子自言自语,被我无意中瞧见过。” 朱见深道:“要杀她很容易,你当着她的面打破镜子,她就会死。” 柳无眉皱起眉:“公子是认真的?” 朱见深冷笑:“方法已经告诉你了,要不要动手,随便你。这是你唯一能亲手杀她的机会。手刃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瞻前顾后,可见你不是很恨她。” “我恨——!”柳无眉咬咬唇道,“我怎么可能不恨?公子以为我柳无眉,天生就没有眉毛吗?” 朱见深挑眉,淡淡看了对方一眼。 柳无眉惨笑道:“以前我叫无忆……” 她揭开面纱,露出她几乎毫无瑕疵的脸,精致的像是一件艺术品。 柳无眉哈哈大笑道:“石观音见不得漂亮女子,谁要是长得太好,她就要毁了谁!我虽是她的大弟子,但我一天天长大,她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可怕!让我心惊肉跳。然后……我让自己生了一场大病……” 她的笑容诡异,带着一丝癫狂:“那场大病让我的眉毛掉光了,她看我的眼神,又充满了怜爱。可之后不管我用了多少方法,我的眉毛再长不出来了……一定是她搞的鬼!不过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她最受宠的大弟子!我恨她!我恨她……” 朱见深看着她,淡淡道:“不错的故事。” 柳无眉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她转身背对着朱见深,往那个方向走道:“谢谢公子告诉我的方法,我会亲手当着她的面,打碎那块镜子。” 朱见深发出一声叹息:“无思有你这么聪明,她的脸就不会毁了。” 柳无眉步子顿了顿,双肩微不可查的颤抖,加快脚步,飞快的离开了朱见深的视线,竟像是落荒而逃。 朱见深摇摇头,伸手从枯树干上,将昏睡的叶孤城一捞,搂住对方的腰。把对方靠在自己怀中,就要抱回去。 叶孤城中毒不深,朱见深完全可以分分钟把对方体内的毒素逼出来,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不想让对方听到太多。 想到叶城主那双寒星眸子,朱见深恶作剧似的,伸手在对方眉心点了一下,手指顺着对方英挺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在对方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的脸上滑过,还是觉得对方睡着的样子,比较可爱。 朱见深回到营地的时候,帐篷外那一群白衣女子已经不在了。龟兹王收到武士的禀报,肥胖的身体,迈着轻盈地步伐,像只扑腾的小鸟,来到帐篷前迎接他。 “感谢天神,你们平安回来啦!叶壮士?叶壮士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朱见深道:“他只是需要休息。” 龟兹王松了口气,看叶孤城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 朱见深想到了龟兹王没露过面的大女儿,翘起嘴角。他将叶孤城交给龟兹王,让对方派人送去房间。这时候楚留香从帐篷里挤了出来,冲他温柔一笑。 楚留香长得英俊,笑得也特别有魅力,不过朱见深神识一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笑容中有种心虚了。 楚留香道:“前辈,你的独门点穴手法我解不开。不过外面太热,这些白衣女子虽然冲撞了前辈,毕竟是一群身子娇弱的姑娘,我就将她们都搬进帐篷了。” 朱见深走近帐篷,一眼扫过去,神水宫的一群白衣女子,都保持着被他定住的姿势,在帐篷里摆成一列。她们此刻看楚留香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却是热情的火焰。 朱见深看到她们脸颊上可疑的红晕,再看了看楚留香英俊的脸,问道:“都是你一个人搬的?” 胡铁花一脸苦逼从旁出声道:“我也帮忙搬了一半,但是……” 朱见深环顾含羞的众女,颇为理解的点了点头。 有一个相貌出众的朋友,胡铁花又当了一回免费的搬运工,没在众女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可怜—— 第81章 父母之命 胡铁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他至今没有与楚留香友尽,能成为对方的至交好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见深收回目光,往旁边的矮几走去,他刚坐下来,就有几个美丽的少女,笑盈盈上前,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堆满鲜果和酒菜。 一旁的美貌少女为朱见深斟满酒,火-辣-辣的目光,与那些白衣女子看楚留香时的眼神旗鼓相当。 朱见深晃了晃杯中的葡萄美酒,轻轻呷了一口,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似乎惯于发号施令,享受别人的伺候。周身的贵气非寻常人家能培养出来,一眼就知道来历不凡。 那些穿着鲜衣的武林人,都是龟兹王从中原请来的贵宾,各个心高气傲。被新来的的人抢了风头,肯定要好好“关照”对方,相互比试一番,论个高低胜负。但是朱见深就坐在这儿,他们却没有一个上前挑衅。看朱见深的眼神,带有几分敬畏,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毕竟就算朱见深武功再高,被他定身的白衣女子们,可都是神水宫的人呀。 江湖上向来是打了小的,引来了老的。石观音可不可怕?可是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却是比石观音还可怕的女人。她的武功之高,世间罕见,石观音与她一比,简直就变成了一只没牙的小奶猫。 他们不敢挑衅朱见深,朱见深却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在这些武林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落在一个满面病容,无精打采,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身上。 他道:“这位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不知怎么称呼?” 这中年人被他点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道:“在下王冲,贱名不足挂齿。江湖流民,没想到能得到这番夸奖,真是惶恐。” 这名字一听就很假,他不是龟兹王从中原请来的高手,而是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自己送上门的。不过其他人倒不排斥他,只因为他见识好,总能一口说出别人的江湖名号、身份来历,熟知这些人的辉煌战绩。不过此人今天却失了口才,因为他说不出朱见深的来历。 朱见深点了点,知道这位就是昔日华山派掌门收山弟子,华山七剑外,最负盛名的“神龙小剑客”柳别飞了。隐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苦寻他大师兄皇甫高,已有二十年了。 如今皇甫高恢复容貌,依旧带着兜帽没有露脸,却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哪怕对方面目全非,这位华山小师弟都能认出皇甫高,现在一副睡不醒的懒散模样,却也将目光频频往那个方向投去,苦寻二十年,今日终有结果,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朱见深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人,此人相貌丑陋,獐头鼠目,看了一眼就让人心生厌恶,不想再看第二眼。可是朱见深却盯着对方的脸,微笑道:“这位看上去一表人才,不知怎么称呼?” 王冲:“……” 突然有种淡淡的忧伤,无法用言语形容! 被朱见深点名,那丑八怪吓了一跳,行了个读书人的礼,不急不躁道:“不敢当。免贵姓陆,表字仁义,小生是王上的幕僚,并不是江湖人。” 陆仁义,不就是路人乙吗?把名字分开当表字读,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是假名吗? 朱见深挑眉道:“读书人?可有功名?” 这丑书生道:“惭愧……” 朱见深点点头,了然道:“不用说了,我懂。” 丑书生:“……” 大明科举看脸,人长得抱歉,就算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到了殿试,往大明天子面前一站,当场答辩完考题,还是选脸最帅的当状元。没其他的原因,就是顺眼。 朱见深摇头叹道:“看你面相,一言难尽呀——” 丑书生:“……” 朱见深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龙游剑”的名家吴家兄弟、威震两河的独行大盗司徒流星,以及江湖中出名心狠手辣,黑白两道见了都头疼的“杀手无情”杜环,都纷纷不与他对视,装作看风景。 好在朱见深目光扫过他们,没有与他们攀谈。倒是让这些江湖名人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失落感。 现在帐篷里的场景很奇怪,龟兹王从外面进来,目光落在那十几个神水宫的白衣女子身上,原本想要坐回帐篷正中的矮几后,举起金杯,敬朱见深一杯,现在见气氛不对,又借故出去了。 那十多个白衣女子,现在仍然保持着各异的姿态,被定住不动,像一排点缀帐篷用的人形装饰品。 见朱见深完全没有为白衣女子们解开穴道的意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着上前道:“前辈……” 现在那些女子的目光依旧火热,却是愤怒的要喷出火! 朱见深看向对方,招招手唤道:“楚贤侄过来,陪我喝一杯酒。” 他将一杯葡萄美酒递了过去,笑看着对方。楚留香上前接过酒杯,爽快的喝下去。 朱见深满意微笑,不急不缓将杯中酒水喝完,举起空杯递到对方面前,楚留香识趣的给他斟满一杯美酒,又说道:“前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见深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手里装满酒的金杯一弹,酒杯飞射出去,打在了一个白衣女子身上,这还没完,那杯子打中一女后,在空中像陀螺一样旋转不休,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牵引它。一路逐一击打在白衣女子们的身上,最终旋转着飞回朱见深手中,这过程杯子中的酒,居然一滴都没漏。 那十几个白衣女子,被酒杯准确击打在穴位上,解除了定身,纷纷又能动弹了,却没一个敢轻举妄动。 朱见深这一手露得漂亮,不光威慑住神水宫弟子,连在场的武林人都看呆了。 朱见深晃动金杯,酒水在杯中一圈圈荡漾,却没有再入口。 他道:“我不是无花。” 那些神水宫的人,各个都见识过他的厉害。为首的白衣女子,恭敬道:“我们寻人心切,冒犯了高人,实在是对不住。你不是无花,无花没有这样的武功。楚香帅之前已将这个误会与我们解释,见到您出手,才让我们确信这是一场误会,只因为您与我们要找的人,容貌实在太相像。” 朱见深似笑非笑看向楚留香道:“多谢楚贤侄,为我在几位姑娘面前美言。” 楚留香臊得脸都红了,连忙解释道:“前辈不要误会,我只是与这些神水宫的姑娘说说道理。” 为首的白衣女子道:“楚香帅是怕我们与前辈冲突,惹恼了前辈,能力不够反而伤了自己,这份恩情铭记于心。”她的脸红了红。 朱见深道:“楚贤侄,向来怜香惜玉。” 楚留香在他旁边,正努力减少存在感。 白衣女子继续道:“楚香帅说世上有很多容貌相似之人,晚辈却还是要斗胆问一句,无花长相与前辈如此相似,是否与前辈有什么关系?” 朱见深看了楚留香一眼,看来对方的确没透露多少他的信息,比如后爹什么的。 他淡淡道:“我和无花,的确有一些牵连。也听闻了一些事。你们找他是为求亲?这桩喜事,日子定下了吗?” 众人一呆,唯有白衣女子脸色一喜道:“下个月十六,他就要与我们神水宫少宫主大婚了。前辈也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 楚留香觉得脑子不够用,开口问道:“你们神水宫,来找无花是为了婚事?神水宫不是不让男人进吗?” 白衣女子道:“我们少宫主要成亲,于是改了规矩!” 楚留香奇道:“你们少宫主就这么改了规矩,你们都答应?放着她胡来?” 白衣女子含羞笑道:“香帅有所不知,少宫主成亲后,我们这些门人也可以自行婚配。” “……”楚留香懂了。他脸都白了,因为那十几个白衣女子,看他的目光都含情脉脉。 朱见深笑道:“你们将我认成无花,一见面就拔剑相向,难道这么好一门亲事,竟是你们少宫主一厢情愿,强迫人家吗?” 白衣女子道:“不是前辈所想的那样。这门亲事,双方高堂都很满意,就等良辰吉日,这对新人拜堂成亲,结成百年好合。谁知道好日子将近,新郎官却不见了,我们当然又气又急,要将他找回来!” 朱见深点点头道:“这无花此举的确让人心痛。” 白衣女子道:“前辈若看到他,请一定要将行踪告知我们!” 朱见深道:“其实无花就在这儿。现在知道真相,我也无法再帮他隐瞒了。” 白衣女子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道:“他在哪儿!” 朱见深伸手在虚空一握,丑书生已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到他面前。朱见深在对方丑得无法直视的脸上一抹,就拽下来一张□□,露出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的脸。 “无花!”众人都喊道,就算不认识他的人,见他这张相似度百分百的脸,也都认出来了。 无花被当众揭穿,呼救道:“楚兄,救我!” 朱见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留香要说的话堵在嗓子眼。他摇摇头,惋惜道:“无花,你这么做,太不应该了。” 第82章 离别之前 虽然这是个高手多如狗,boss遍地走,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自由恋爱,那是什么东西?没见“施家庄”的施茵装死逃婚?“掷杯山庄”的左明珠为了情郎,竟上演了借尸还魂的把戏,假装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拼人品,拼演技,拼诈死技巧。自由恋爱在江湖上如此的艰辛!除非是无父无母的江湖浪子或者自带光环的主角,不然谁都逃不了包办婚姻这个坎。 连良辰吉日都定下来了,无花丢下新娘子跑了,女方带人凶神恶煞将他绑回去成亲,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呀!连楚留香都不能不通情理,上去搅合了别人的婚事!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神水宫除了过去不待见男人,倒是行事光明磊落,常常有义举。不失为一门好婚事,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 既然双方高堂对婚事都已达成共识,无花这辈子注定都要跟神水宫司徒静纠缠下去。如果无花知道他当初取走天一神水,会赔上自己一辈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手贱? 那群白衣女子,已经找无花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终于被她们逮住了大活人。神水宫门人一拥而上,从朱见深手里接过无花,连点了几处穴道。 为首的白衣女子喜笑颜开道:“谢谢前辈告知他的行踪,想不到他竟易容成这副丑样子,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谁能想到那素衣白袜,一尘不染,清雅出尘的无花,是这丑书生?” 楚留香回忆起,记忆中诗词画书武功,样样妙绝的妙僧无花,叹了口气道:“他易容成这样,就是怕人瞧他。若瞧了他,哪怕再丑上一百倍,别人也会被他这样的妙人吸引。只要被他吸引了,哪里还会在意他的容貌?” 胡铁花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这番话有很大的意见,却没有反驳他。 朱见深道:“他易容虽不怎么样,却是昔日少林高徒,精通弹指神通、少林神拳,更加擅长刀法及东瀛忍术。这后两门绝技,他从没在人面前展示过,却已练得相当了得,你们要多加留心。你们人多,却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白衣女子感激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们会一路小心看管,定要将他带回神水宫!” 无花面无血色,看朱见深的眼神闪过一道怨恨,道:“你为何每次见面,总要逼迫我?” 再完美的易容术,在神识之下,都无所遁形。无花的伪装很完美,可惜他运气不好,遇上了朱见深,被一下子认出来。 朱见深道:“因为你做错了事!需要人管教。” 无花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知道对方在说他毒害亲弟弟南宫灵一事。虽然旁人听了,只以为说他逃婚。 逃婚由长辈管教,一点都不稀奇,无花却知道,对方所指的管教,是将他送去神水宫,天天面对水母阴姬这个比他娘石观音还强大的女人。 有这样的丈母娘,待在神水宫里,简直比坐牢还可怕。 无花忧郁的眼神中,仿佛藏了无数的心事。让人觉得这么高洁的人,逃婚背后定然有难言的苦楚。他轻轻唤道:“楚兄……” 楚留香连忙打断了他,苦笑道:“无花,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了你。你既然已经还俗,家中高堂又为你寻到了一门好亲事,便不要再想着过去。” 无花垂下眼睑,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表情,不过朱见深瞧到了一丝狰狞。 对方越抗拒,朱见深越开心,无花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妄图控制武林,再剑指朝堂,以达到他爹天枫十四郎称霸中原的遗愿。虽然在他的干预下,无花什么都没做成功,却还没死心。 朱见深心中冷笑,面上不显道:“你们将人带走吧。无花能言善辩,口才了得,路上不必与他多言。” “等等……”无花觉得他们上辈子肯定有仇,对方才老在揭他老底。他叹息道:“下月十六,大婚之日,希望楚兄能到场。” 那十几个白衣女子,瞬间将目光投在了楚留香身上,让楚留香顿时觉得压力好大。被灼热的视线烧灼,楚留香满脸不自在。无花成婚后,神水宫门人就可以自行婚配,他去简直是羊入虎口! 无花道:“我的朋友不多,以往招待楚兄,总是以茶代酒,其实我何尝不想与你共饮一杯?” 楚留香动容道:“我……能带女伴吗?” 那十几个白衣女子的眼神,又要喷出火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朱见深,眼前一亮道:“前辈那天也会到场吧?” 朱见深颌首道:“会。” 楚留香顿时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朱见深道:“我还盼着这对新人三年抱两。” “……”无花脸都绿了。 为首的白衣女子欢喜道:“你们要来,那天我必在谷外恭迎大驾!” 她说罢羞涩一笑,当着他们的面,伸手点了无花的哑穴。无花的神色平淡,就这么被她们带走了。只是临走时,他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们走远了,楚留香突然长叹一声。 朱见深道:“怎么,他这门亲事不好吗?” 楚留香摇摇头道:“神水宫的姑爷,这门亲事,很多人羡慕还来不及。可惜我无父无母,不然也早已有一门亲事了。” 朱见深笑道:“那还不简单?我收你当义子,别说是一门亲事,就算是十门、八门……十几门——” 他还没说完,楚留香已经一溜烟的跑了。 朱见深摇摇头,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那十几个白衣女子看来是没戏了。 倒是胡铁花凑上来,好奇道:“前辈,你看我怎么样?当了你的义子,是不是就能有十门、八门亲事呀?我不求太多的。” 胡铁花脸上就差写着:求包办婚姻了。 朱见深被逗笑了,他仔细打量这个邋遢的男人,转身道:“你跟我走!” 胡铁花屁颠屁颠跟在朱见深身后,他走出帐篷,皇甫高也默默跟着,那个叫王冲的中年人,飞快的跟上来,拉住皇甫高攀谈。 朱见深知道这对师兄弟很久没见面,有很多话要说,没做停留继续往前走。 他来到不远处的一处池塘,池塘边周围长着浓密的灌木。这时候胡铁花已经走到他旁边。 朱见深道:“你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胡铁花道:“长得俊俏。” “错!”朱见深拎住对方前襟,将胡铁花抡起,丢进池塘里。 胡铁花扑通掉进池子里,在水里挣扎扑腾道:“前辈这是干什么?” 朱见深立在池塘边,淡淡道:“给你洗个澡。” 没人喜欢邋遢鬼,胡铁花本身底子就不如人,后天还不注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算内在有再多种美好品质,别人也无法一眼就看出来。朱见深见到对方时,就在想,等到了水源充足的地方,要把对方按在水里好好搓洗一遍! 胡铁花掉进水里的声音太响,本来已经离开的楚留香,用起轻功又飞过来。见胡铁花在池塘里泡着,他不见紧张,反而笑道:“老酒鬼,你往水里一钻,怎么年轻了十岁?” 胡铁花:“……” 朱见深摇摇头,胡铁花有个奇怪的属性,他往池塘里一掉,澡堂里一泡,总之洗干净就会走桃花源,被美女看上。 不过这次池塘边没有美女,倒有个熟人。朱见深神识一扫,对一片郁郁苍苍的灌木丛,说道:“出来!” 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有,无人回应他。 朱见深勾起嘴角,对着那片灌木丛又道:“旁边就是池塘,你不通水性,再不出来,我就将你丢下去,小红!我知道你在那,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小红是什么鬼!那片灌木丛动了起来,中原一点红从里面跳了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树叶。他披着一身伪装色斗篷,不过里面的红衣裳,还是朱见深送给对方的那一件。 朱见深见他的样子,笑得更欢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楚留香惊喜道:“红兄,你怎么也来沙漠了?” 一点红用他凄厉阴森的语声道:“我怎会来的?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找你来干什么?” 一点红道:“自然是杀了刚才那十八个白衣女人。” 朱见深出声道:“你被骗了。楚留香从不杀人,更加不会杀女人,你听人告诉你,楚留香要杀十几个女人,那人肯定是骗子,就该一剑捅过去。” 一点红道:“我错了。” 楚留香道:“红兄,我今天才认识那些神水宫弟子,是什么人借我的名,将你骗来沙漠杀她们?” 朱见深淡淡道:“杀了她们,对谁最有利?” 楚留香脸色一变道:“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他?” 朱见深道:“如此推断,当初将你骗进沙漠的人,也极可能是他。” 楚留香苦笑道:“无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见深道:“那些神水宫门人,见你的反应,你还不明白吗?他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你这张脸,长得太英俊。” 胡铁花从池塘里哗得站了起来,发出绝望的嘶吼:“给条活路吧!” 第83章 朋友相识 朱见深衣袖一挥,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胡铁花,又跌坐回池塘里。那池塘有深有浅,胡铁花一屁股坐下来,水刚好淹到他的脖子。 朱见深道:“把自己洗干净。” 楚留香在池塘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为对方求情,任由朱见深继续欺负胡铁花。如果这种欺负多来几次,胡铁花仪表整洁了,就算没有女人缘,至少不会遭女孩子的厌恶。 朱见深取笑道:“胡少侠这么一跌,起码年轻了五岁,你再使劲往身上搓搓,出来就能从大伯变小伙儿了。” 胡铁花悲壮道:“我本就年轻!” 朱见深瞥了眼楚留香,再看向胡铁花,面露同情道:“我都忘了,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上去……差别也不是很大。” 胡铁花:“……” 能别说的这么勉强吗?! 中原一点红在旁静静待着,没什么存在感。一个杀手如果太有存在感,就死得快。虽然他自从认识了楚留香,已经从良不在杀手界混了,习惯却保持下来。他被朱见深扒光衣服那次之后,就知道眼前之人,性格充满了恶趣味。 有胡铁花负担对方火力,对一点红再好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所以看到胡铁花在池塘里泡着,一点红那张冷脸,竟咧开一道笑意。 他这么一笑,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朱见深却将脸扭了过来,盯着他看道:“小红——” 一点红的脸僵了,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朱见深道:“你这一路是否太平?” 一点红僵直的脸上有了些许暖意。他脱离杀手组织,没有及时回去复命,首领发现他还活着,便派出杀手追杀他。不过他在组织里排行第一,那些手下败将武功不如他,哪里有能力杀他?虽这么说,被那些人联合起来追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一点红向来不愿别人为自己的事情担心,他摇摇头道:“有你的衣服,我无事。” 朱见深送他的衣服,红得像血,还配了金丝腰带,艳丽得不像给杀手准备的,衣服上还密布头发丝细的金线,组成了类似符咒的暗纹,不是凡物。朱见深说这衣服刀枪不入,所言非虚。穿着这件红衣,他在交手时连一点伤都没受。 一点红说有衣服在,人无事。这下大家都明白,他一路并不太平。即使这样,一点红还为了楚留香,步入危险的沙漠,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楚留香百感交集,暗自下了决心,郑重道:“红兄,若将那只操控你们杀人的手消灭了,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太平得多,是吗?” 一点红所在杀手组织,人人都有一面铜牌,上面刻有十三柄狭长的剑,围绕着一只手。那只手,就是操控他们杀人的组织首领。 一点红嘴角的肌肉不住抽-动,哑声道:“你想消灭他?” 楚留香肃穆道:“你纵然不想消灭他,他也要消灭你的!这种草芥人命的组织不应该存在,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楚留香要消灭这个组织,不光是为了一点红,更是为那些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人。说来很可笑,一个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从别人口中评估这条人命值多少钱。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都在为活着拼命努力。生活已经如此艰辛,那人凭什么以武犯禁,将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杀之权,操控在手上?楚留香为那些被人拿钱买命的普通人抱不平。 对待一件事,楚留香站的高度,已不是常人可比。他的气节让人佩服。所以同样是偷东西,别人是小贼,他偷东西却成了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都是因为境界不一样。 一点红咬着牙,内心在做艰难的选择,他牙齿都要咬出血来,沉声道:“你莫忘了,我是他养大的,我的武功也是他传授的,他纵然要杀我,我也不能出卖他。” 他的语气急促,胸口激-烈起伏,重重喘息着。他黝黑的眸子,看上去深邃空洞,像看不到底的隧道,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楚留香叹息,他知道对方不愿意说,并不都是因为养育之恩。一点红这些年满手血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命,陷入这种无法言明的痛苦深渊,再多的养育之恩也该报答完了。一点红不肯说,是因为那个人太强大,强大到对方担心自己对付不了,怕他楚留香出事。 楚留香不是个怕危险的人,这些年他不知道遇见过多少危险之人,都平安化解。 他还要出言,朱见深突然道:“那个首领,我倒是知道一些消息。” 众人纷纷向他投来注目礼。 朱见深不急不缓道:“你不必再问小红,他也不知道那人的真面目。那人常年戴一个紫檀木雕成的面具,身材又瘦又长,穿一件长可及地的黑袍。” 一点红道:“你见过他!” 这是个肯定句。说明朱见深的描述是正确的。 朱见深没见过黑袍人,但他知道剧情,他还有东厂和丐帮,这两大情报组织,为他提供消息。他徐徐道:“接杀人生意,也是开门接生意,他总不能不露面吧?只要露面,总会传出一些风声让外人知晓。我上面说的,都是别人知道的情报,我还知道一些更隐秘的,比如——黑袍人的身份。” 一点红面容灰败,嘴唇颤了颤,却没出言阻止对方接着说下去。 朱见深嘴角上翘,道:“小红,你的剑法是他传授的。我观你的剑法,虽与薛衣人有所不同,却是一脉相承。” 楚留香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西武林第一剑客薛衣人?剑法一脉相承……那说明杀手组织的首领,就算不是他,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朱见深道:“一个好剑客,不一定是个好哥哥。薛衣人有个弟弟,叫薛笑人,早年练剑走火入魔变成了痴呆,但他并不是真疯,而是瞒着薛家的人装疯,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楚留香感激道:“前辈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么机密的事都坦然相告,楚某铭记于心。” 朱见深道:“我虽知道他的身份,却拿不出证据,还得你自己找出他的马脚。” 楚留香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只要做了事,都会留下痕迹。前辈已经将这件事最关键的关节告诉了我,让我少兜了很多圈子,这就是帮了大忙!” 一点红站在旁边面无表情不说话,只是喘息声出卖了他内心的波动。 知道那人是谁,一点红对那人深入骨髓的惧意,也随之变淡,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 人总对未知的事,将感官无限扩大。他觉得那人比薛衣人强大太多,现在这个落差总算是放下了。 楚留香道:“出了沙漠,我就去拜访一趟‘薛家庄’,前辈可愿意同去?” 朱见深摇了摇头,笑道:“薛衣人为人正直,通情达理,你不用怕揭穿了他弟弟的恶行,他会对你动手。不过……只怕你一出现,还没说明缘由,就已成了剑下亡魂——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的拜帖,只怕是世上最让人不想见到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这次不是去盗东西的! 名声累人呀—— 胡铁花从水里哗得冒了出来,脚踩在岸上,落下湿漉漉的印记。他泡得皮都皱了,这下子终于清清爽爽,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看着就精神。 胡铁花一上岸道:“你们看我现在怎么样?” 一点红道:“像一只落汤鸡。” 众人都笑了。因为一点红老实,说的都是大实话。 胡铁花冷哼一声,嚷嚷道:“你就是中原一点红,久仰!果然红彤彤的,闻名不如见面!” 一点红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刺耳的声调:“你是楚留香的朋友,怎么称呼?” “胡铁花!”同是楚留香的朋友,胡铁花语调放柔了,不再置气。他拱手认真行了个江湖礼,道,“薛家庄,我也会去的。” 一点红拱手回礼,木然的表情有了些许柔和。人与人的友谊,就是这么产生的。 见他们两个这样,朱见深打心眼为他们高兴。若不是相遇提前了,胡铁花会误伤一点红,砍下对方的一只手。这种不必要的伤害,这下可以避免了。 胡铁花与一点红打了招呼,就问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听你们说话跟打哑谜一样,让我心里痒痒的。如果真是无花利用老臭虫的名义,将红兄骗来杀神水宫弟子,他又将老臭虫骗来大沙漠,是想要栽赃嫁祸吗?这跟楚留香的容貌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记恨老臭虫长得英俊?” 楚留香摇摇头道:“他不是要嫁祸我。他请一点红对付神水宫的弟子。得知红兄已经不接杀人买卖,所以才借了我的名义。至于骗我来沙漠,却是看中了我的长相,在另一件事上算计我。” 朱见深补充道:“无花与楚贤侄是至交,熟知他的性格。他请楚贤侄来沙漠帮他逃婚,楚贤侄肯定不会帮他。于是趁苏蓉蓉等三位妹子外出,伪造一封绑架信。让楚贤侄不顾生命危险,闯进沙漠寻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沙漠虽大,绿洲却不多。那些神水宫弟子们,在沙漠中逗留多日,有极大可能与我在这里遇见,你知道我女人缘向来好。她们找不到无花,我又是无花的朋友,她们拉着我一起寻人,我定然不会反对。若无花不小心被抓,他求我,我会千方百计寻了机会放走他。若他没被抓住,这些神水宫弟子,就要拿我去复命了,谁让我是无花的至交好友呢?” 胡铁花酸溜溜闷声道:“我懂了,如果无花一直没抓住,你在神水宫住久了,还不知道这桩婚事便宜了谁!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你对她们笑?” 楚留香叹气道:“老酒鬼,你跟无花都太高看我了。感情之事怎么能勉强?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没弄明白。”他顿了顿,疑惑道:“为什么动手的是石观音?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们?” 第84章 镜中美人 胡铁花疑惑道:“这怎么又牵扯到石观音身上了?难不成她派两个死士对付我们,还跟无花这件事有关系?” 楚留香道:“我们来沙漠有谁知道?怎么就刚好遇见两个死士埋伏在路边,就等着我们进圈套?” 胡铁花活学活用,拿了姬冰雁的理论,来挤兑他道:“沙漠中诡异之事本就多,也许只是碰巧,就算不遇见他们,我们也会遇见其他恶人。我看他们的打扮和携带物品,不是仓促能准备出来的,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们对付彭家五虎,也是用了类似手段。” 楚留香道:“彭门镖局有她要的极乐之星,我们有什么?” 胡铁花道:“我们有楚留香。” 楚留香笑骂道:“说正经的!” 胡铁花拧干了自己的衣服,晃了晃脑袋道:“我就是说正经的!人家也许看上你,知道你楚留香轻功了得,就派死士来对付我们,先弄破我们的水袋,让我们渴上几天。抓一个半死不活的楚留香,岂不是更容易?如果不是前辈识破他们的伪装,你已经成了石观音坐下扫地童子了。” 楚留香道:“你这老酒鬼,今天说话拈酸吃醋,阴阳怪气的。那石观音派了死士,当然是要我们的命。无花为了逃婚,费尽心机让我进了沙漠,肯定有人不乐意看到,可是我没想到,这动手的人不是神水宫弟子,而是石观音。” 胡铁花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奇怪。石观音喜欢美男子,却要置你于死地。你刚进沙漠,能破坏她什么好事?就算后来帮了彭门镖局的人,遭了记恨,时间上也不对呀。” 想不到楚留香这么聪明,已经察觉到朱见深隐瞒未说出口的事。他们至今还不知道石观音与无花的关系。 朱见深不打算说破,只淡淡道:“的确蹊跷,这里面一定隐瞒着极大的秘密,楚贤侄若破解了这个秘密,肯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说着语气一顿,转过身去面向营地。片刻之后,楚留香才听见脚步声,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来的人是皇甫高,身后还跟着王冲。不过这懒洋洋的汉子,表情不再是无精打采,满面病容,而是满脸喜气,好像挖到了金矿。姬冰雁缀在他们不远处,也跟了过来。他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和往常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甫高一来到他们面前,就向朱见深介绍道:“前辈,这位王冲,其实是我师弟柳别飞,想不到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今天终于让我们遇上了。” 朱见深道:“原来是‘神龙小剑客’柳别飞,柳大侠,幸会。” 柳别飞连忙拱手道:“不敢当。还要多谢前辈,治好了我师兄的身体。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师兄,茫茫然不知道前景在何处。如今找到了师兄,终于可以安心了。他不让我去找石观音讨公道,又说怕自己回华山引来魔头,给门派树敌。师兄说要留在这里为前辈做事。所以我想……也留下来,希望前辈成全。” 他自己有手有腿,想要留下来,别人也赶不走他,特意说明意向,是想要为朱见深效忠,在他手下做事。 朱见深发展物流,一直都很缺人手,再来几个江湖人都不够用。不过他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问道:“柳大侠留下来,是不打算回华山,重振华山派的威名?” 柳别飞摇摇头苦笑道:“当年枯梅大师一介女流说要振兴华山派,我只顾浑浑噩噩到处流浪,没有出手相助。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现在见华山派已有了起色,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皇甫高道:“你担心自己……成了别人眼中投机之人,她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柳别飞摇摇头,声语凝噎道:“师兄,就算重振华山派,那也不是我们原来待过的地方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朱见深打量姬冰雁一眼,对方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是将脸转了过去,没去看这师兄弟两人之间感人肺腑的兄弟情义。 皇甫高说枯梅大师不会这么想,是高看了对方在江湖上的好名声。枯梅大师早已将华山绝学,都卖了出去,目的是为了布局引自己门派的督查势力去调查,好一举杀了对方,除了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她已将华山派看作自己的,怎么能忍受华山旧部来摘桃子呢?柳别飞去了也是送死。 朱见深道:“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这样也好,你就留下来吧。我会写信将你们的事告诉南宫灵,让他将你们安排妥当。” 皇甫高拉着自家师弟道谢道:“多谢前辈收留。” 朱见深颌首,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用王冲身份,在龟兹王的营地里,看上去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可有看出‘龙游剑’吴家兄弟,‘杀手无情’杜环等人,有什么不妥?” 柳别飞听完,沉思道:“那几个人被龟兹王从中原请来,之前早就认识,他们有时候行事避开我,我只以为他们不信任我,防着我,是怕我对龟兹王不利,毕竟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可疑,被怀疑也正常。难道前辈觉得他们有什么其他心思?” 朱见深看向了一点红。 一点红用沙哑的声音道:“龟兹王的人头值五万两,不过这桩买卖我没有接。” 楚留香惊讶道:“莫非这些人受雇龟兹王,前来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却是来杀他的?” 朱见深道:“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他们还没动手,也不好冤枉了人,让琵琶公主小心提防就是。” 他不说龟兹王,却只提琵琶公主,因为这件事只有琵琶公主能办到。 楚留香温柔一笑道:“我早看出来,琵琶公主虽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却是他们中武功最高的,那些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他顿了顿道:“在前辈面前不敢卖弄,前辈果然早已看透了一切。不过前辈今日一下子告诉我们这么多事,又安置了这对华山师兄弟,莫非要走?” 朱见深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楚贤侄自己保重。” 楚留香想起对方说过,来沙漠是为了找两个人,完成一件隐秘之事。对方已经见到了石观音和叶孤城,下面也做的事肯定不便让旁人插手,要离开他们也很正常。 远处传来琵琶公主异域腔调的呼喊:“前辈……叶孤城醒了,他在找你……” 一晃神,琵琶公主还没跑来,叶孤城已提剑而至。 楚留香诧异道:“叶城主,你这是做什么!” 叶孤城冷冷道:“他很强,但求一战!”环顾四周道:“他在哪儿?” “不就是在……”楚留香一扭头哑然,这草木郁郁苍苍的池塘边,哪里还有朱见深的人影? 朱见深身外化身一闪,已经来到了石观音的山谷中。他呢喃道:“不就是将人抱回来吗?何必这么大火气?”对方若知道,他还摸了对方的脸,还不得气死? 不过这些话,叶孤城是听不到了。 这是一间精雅的秘室,布置得美丽而温馨,淡淡的灯光里,弥漫着醉人的甜香。墙角垂着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彩,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着种神秘的魔力。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传说石观音有一面魔镜,这镜子的外表,被旁人看到了都会陷入深深的震撼。明朝虽有传教士从欧洲带来的玻璃镜子,却没有一面能跟它相比,因为它是由整块水晶研磨出来的,价值不可估量。 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痴痴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带着面纱,头发垂落挡住了半张脸。镜中的美人虽犹抱琵琶半遮面,却依旧美得触目惊心,能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石观音贪婪地看着镜中美人,缓缓脱下自己的衣衫,露出她缎子般光洁的奶白肌肤,白玉般的胸膛,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 她看着镜人绝美的身姿,满足的坐在镜子对面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温柔地笑道:“你真好。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难受,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你陪着我欢喜。世界上又有哪个男人比得上你……那些臭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她一双纤美的手,温柔而缓缓地在自己身体移动着,梦呓般低语道:“你还是这么美丽,可我已经变了。” 她猛地掀开自己的面纱,目光恶毒盯着镜子中的女人。一半脸美若天仙,另一半脸却像地狱里魔鬼。她的身子开始剧-烈抖动,嘴角浮现出一丝狰狞。这时候她看见镜中出现了一个几乎毫无瑕疵的脸。这张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唯独眉毛是画上去的,却不是属于她的脸。 柳无眉从珠帘后走了出来,抡起秘室里的香炉,狠狠砸了过去,哗啦一下子,镜子碎了—— 石观音剧烈抖动的身体趋于平静。她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狰狞之色却也变成温柔的笑意:“碎得好!”她盯着镜子的碎片道,“这么丑陋的脸,我也不想见到了。” 柳无眉:“……” 被坑了—— 第85章 素手描眉 没了镜子,石观音反而更加从容,她的言笑是那么温柔,风姿是那么优美——只要不看到她的脸。 石观音是一个自恋的人,所以她爱上了镜子中自己绝美的身影。但现在她成了这幅鬼样子,镜子里的人不再完美,她也就从对镜子的爱恋中脱身出来。 “无忆,你回来了——”石观音柔声唤着柳无眉过去的名字,嫣然道,“我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你说你已是大人了,应该出来见见世面。你从小生长在这片荒漠中,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于是你离开了我。” 柳无眉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居然相信了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有种特殊的让人信服的气质,她原以为他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居然也会信口开河,用谎话忽悠她,害她正面对上了石观音。 “师……师父——”柳无眉颤声道。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唯有装可怜,博取对方的怜惜。柳无眉眼中泪光闪闪道:“师父——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以后我还陪你喝酒好吗?” “喝酒?”石观音半张魔鬼似的面孔,肌肉不自然的扭曲着,狰狞可怖,另半张脸,却正温柔的微笑,美得出尘脱俗。 她徐徐道:“你那次走的匆忙。我只来得及准备几样酒菜为你践行,我们喝了一夜酒,第二天你就走了,这一晃已经过去好久,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喝醉过,也没有人陪我喝一夜的酒了。” 柳无眉呜咽,目光满是惊恐,却偏偏挤出满目柔情,佯装伤心道,“师父,外面的世界并不好,无忆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被人骗了,才知道只有师父对我最好。无忆离开后,一直在后悔,无时无刻不想着师傅对我的好。现在无忆厚颜回来了,师父还愿意收留我这个徒儿吗?” 石观音温柔微笑道:“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对你,只有我才可怜你,收留你。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小,在我的手上,轻得像一只小老鼠。我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扭断你的脖子,捏碎你浑身的骨头。” 她每说一句话,柳无眉都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下。 石观音继续温柔地说道:“你很好,还记得要回来。这次留下,就不要出谷了。” 她竟像是忘记了这个徒儿,刚刚打破了她心爱的镜子。她的笑容在灯火中,浮着一层圣洁的光,一半丑的更加触目惊心,一半却更加美丽犹如谪仙。 “……”柳无眉低下头,不敢去看这张脸。她怕继续看下去,她的脸色,她的眼神,还有她的嘴巴都会出卖她。石观音这张脸,恶心的让她想吐,会让她眼中流露出厌恶,会让她的脸色发青,泄露出她的心事。 好在这些都被她隐藏起来,没被对方窥见。 石观音仍是那副从容优雅的模样,柔声道:“无忆,为什么不敢看我?是不是做错了事?你可知道,我曾经告诉你许多秘密,你这样的人,知道那么多秘密,若不是我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疼爱,你根本出不了谷,更加见不了世面!” 柳无眉咬牙道:“师父,我出谷还未走出五百里,就后悔了,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爬回来求你,可是我硬生生忍了下来。” 石观音叹息道:“傻丫头,你若爬回来求我,我仍然会收留你的。你知道我最喜欢别人哀求我的模样了。”她说着捏住柳无眉的下巴笑道:“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我的无忆,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柳无眉再也无法忍受,袖中露出一只小银匣子,按动开关,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齐发,射向了石观音。 这好不容易弄到的绝版暗器,世上已不多了。现存的两匣子,都在她手里,还是因为武林世家“拥翠山庄”的底蕴才能拥有。 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柳无眉却在上面,涂了一层致命的毒-药。她发射得又快又准,之前又以楚楚可怜的模样迷惑对方,让石观音以为她只有讨饶的份,根本不敢升起反叛之心。 谁知道,她与对方如此贴近,石观音竟避过了“暴雨梨花钉”的袭击,二十七枚梨花钉,都打在了对面远处的石墙上。对方没穿衣服,连施展水袖功夫都不用,却只一侧身就险险避过了所有的梨花钉。 “傻丫头——”石观音柔声轻笑道,“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的手段都是跟我学的,你怎么敢对我动手?难道在外面,你就学会了刺杀恩师,这种大逆不道的本事?” 柳无眉被她将手搭在肩上,用尽往下按! 柳无眉不肯折腰,骨头都发出了喀喀喀的声音。她之前哭得梨花带雨,现在却连眼泪都不肯往外流,倔强地咬着唇,唯有眼中深深敛藏的恐惧没有变。 石观音一手压着柳无眉的肩,另一只手打在对方手腕上,卸了力气。将小银匣子抢到自己手里把玩。见与自己的圆管针筒构造差不多,就失去了兴致,远远丢了出去,小银匣子打在墙上,弹了一下,落到地上不动了。 石观音的手,抚上了柳无眉的脸,好像发现了一件新玩具。这张脸几乎毫无瑕疵,脸上的轮廓和线条,像是精心雕刻出来的。石观音喟叹道:“真美……” 她圆润的指甲,就这么陷入了脸颊,在这张妩媚漂亮的脸上,拉出一道血痕。 “啊——”柳无眉惨叫。这道鲜红的、滴着血珠的痕迹,在美人洁白如玉的脸上,如绽放的红色花朵,妖娆魅惑。柳无眉原本就妩媚的脸,被红色一染,有一种异常绝望的美丽,她白玉的肤色,被衬托得更加晶莹。 “真美呀——”石观音再次长长叹息道。她指甲一用力,柳无眉脸上就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从眼角到嘴角的皮肤都往外翻出,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脸。 “师……师父——”柳无眉喘息道,“我好痛——好痛……” 石观音温柔一笑道:“不痛,不痛,你怎么会痛呢?若是知道痛了,当初就不会狠心离开。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要离开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她说着芊芊玉指,又抚过柳无眉的眉梢。 “啊——”柳无眉惨叫,她多了一道血眉毛。 石观音咯咯笑起来,连笑声都柔得好似要将人融化在温柔里。柳无眉眉毛位置,拉开一道血口子,鲜红的液体瞬间就涌入眼中,让她视线变得模糊,又顺着她的眼眶,在脸上留下一道血泪。 不过这血泪落在脸颊上,和满脸的血混在一起看不真切。 石观音伸手抚上柳无眉的另半边脸,笑道:“闺房之乐,甚于画眉。我见你已不是童女子,那男人既然得了你的身子,有没有为你描眉?” “……”柳无眉没有回答,她连呼吸都感觉脸在疼。 石观音摇摇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回答,是因为你怕说了,我生气。” 说完狠狠甩了柳无眉一巴掌,将她那半边完好的脸,也打肿了。 石观音柔声道:“眉儿,痛不痛?” 柳无眉的身子在哆嗦,这名字是她后来改的,眉儿是她夫君李玉函常常叫的。原来她离开了山谷,依旧没有逃开石观音的控制,对方依然知道她的行踪。 石观音道:“你说要去见世面,转眼就勾搭上了‘拥翠山庄’的少庄主,见你过的好,师父就放心了。” 她说着,指甲一划,又为对方添上了一道血眉。 这次流入眼中的血液,滑过眼眶流淌到洁白的脸颊上。 “真美。”石观音又道,“你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骗为师呢?你这么聪明,只有你编故事骗别人,在外面哪里有人会让吃苦受罪,上当受骗?” “……”柳无眉知道,石观音不打算放过她。对方并不是忘记自己打破她心爱的镜子,而是怕一下子弄死她,让她死的太便宜了。 柳无眉眼角涌出了泪珠,若不是被人骗,她哪里会在这里被石观音虐?想不到她总是将别人当傻瓜,自己也有被人怂恿上当的时候。 柳无眉的肩膀,已经被石观音按得咯咯响,她挺得笔直的腰,终于弯了下去。 她跪在地上,将脸埋在石观音修长的腿上,痛哭道:“师父,徒儿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只要你别生气了。师父你消消气,无忆求你了,无忆再也不敢违背你的意愿了。” 她知道石观音喜欢别人哀求她的模样,柳无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卑贱的哀求脱口而出,手指却摸向了石观音脚边的一块镜子碎片。 石观音没有低头看她,因为一低头就能看到满地的碎镜子,里面会照出无数个丑陋的女人。她拥有完美的身形,脸却丑得可怕,已经不是她所钟爱的模样了。 石观音道:“好徒儿,你再求我,再多求我几句呢。” 柳无眉握住了碎镜片,手心被划出血来,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因为她的脸更加疼。 “师父——”一连串哀求又脱口而出,卑微到将自己踩在了泥里。 可是这番话,石观音爱听,她柔声道:“乖徒儿,还不起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柳无眉的目光,流露出怨恨,她起身用碎镜片,猛地捅进了石观音的心口,温热的血花迸溅在她的脸上,柳无眉舔舔嘴唇,露出一缕欢快的笑容。 她狰狞的面孔,虽与石观音伤得各有特色,却同样的丑陋。 “贱人!你居然伤了我!”石观音厉声道,一掌将柳无眉击飞! 柳无眉被她打得撞在石墙上,心脉俱断,噗得吐出一大口血来。 石观音恶毒道:“早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收留你。实话告诉你,你的父母是我杀的,哈哈哈——” 那镜子碎片,插-得不够深,石观音虽受伤流血了,却伤得并不重。 她低头,两手按住镜子碎片,就要把它拔-出来,之后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脸,一张丑陋的脸。 石观音的笑容消失了,镜子中的脸,也收回笑容,恶毒得回视着她。 这块镜子碎片,并没有将石观音的脸完全照进去,上面甚至还有几道龟裂的痕迹。石观音却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镜子中的脸,也被一只纤纤玉手抚-摸,这只修长的手,指甲圆润,上面还沾着血,这是她划破柳无眉脸时,沾染上的。 石观音终于意识到,这张比魔鬼还可怕的脸,是她自己的脸。她吃惊的看着镜子,身子倒了下去,美丽的*奇迹般干瘪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出。 这世上最美丽的*,竟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没有人能杀死石观音,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石观音就这么死了,柳无眉哈哈大笑,她笑着笑着,喷出一口血来。 第86章 离开沙漠 朱见深出现在这间精雅的密室,只看到地上躺着一副枯骨,柳无眉靠墙而坐,满脸都是血,正哈哈的大笑着,一边笑,她嘴里一边喷出血,笑声凄厉又疯癫。 朱见深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在那副枯骨面前停了片刻,不用说这就是石观音的遗骸了。她身上不着片缕,却再也没有一点诱-人的之处,死得很难看。想不到石观音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来时是个美人,走时却已面如厉鬼。 他手轻轻一挥,被压在镜子碎片下的白纱衣裳,已飞来过来,堪堪落在了遗骸上,遮住了骇人的枯骨,给石观音保留了最后一点死者的尊严。 柳无眉听见动静,颤抖地伸手去擦脸,她脸上的伤口又深又长,手一抹皮肉外翻,看着都痛。不过柳无眉身受重伤,哪里都疼,脸上的疼反而不明显。 她抹去了脸上的血迹,瞪着眼睛去看朱见深,不过血又流淌进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即使这样,她也足够看清来人是谁了。 “骗子,骗子!”柳无眉哆嗦着身体控诉道,“你骗我……骗我——你这个骗子……” 朱见深立在她面前,淡淡道:“我有骗过你吗?我说当着石观音的面打破镜子,她就会死,她这不是死了吗?” 柳无眉:“……” 朱见深又道:“我说这是你唯一能亲手杀她的机会。凭你的能力,一辈子也别想杀她,难道不是吗?” 柳无眉:“……” 话虽没错,但对方利用了她。若知道会两败俱伤,她哪里会自己出手对付石观音?一定会找个更加安全稳妥的办法。 柳无眉咳血悲泣道:“石观音死了,我也成了这幅鬼样子,这下你得意了吧?” 朱见深道:“得意?你难道忘了,要她死的人是你?是你告诉我,你恨她。” 柳无眉道:“……不是的!你,你怎么能……不是,不是的……” “不是什么?”朱见深叹了口气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自作孽不可活。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柳无眉:“……” 柳无眉摇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表情木然。她已从疯癫的笑意解脱,整个人灰败下来。 朱见深道:“难道对你丈夫李玉函也无话可说?” 柳无眉喘息道:“我倒是想让他对付你,为我报仇,咳咳……可是你怎么可能将这消息传出去……咳咳,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 朱见深道:“这倒是稀奇了,找我报仇?难怪世上有恩将仇报、以怨报德这些话。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所以关于我的事,你还是继续憋着吧。你就没其他话要对他说?” 柳无眉冷冷道:“对他,我无话可说。” “真是无情。”朱见深道,“我本以为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柳无眉冷笑道:“我根本不爱他。天下的男人都那么蠢,就算他是武林三大世家‘拥翠山庄’的少庄主,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都一样蠢!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哈哈哈——我只是利用他。连我说要对付他爹,他都愿意为我出手,可惜……还没控制他爹李观鱼,还没借着他的名义,让那些成名多年的大侠、隐士们为我驱使,就落到这般境地,我好不甘心。” 朱见深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却在悔恨,你还没犯下的恶事。可悲可怜可叹……今日自食恶果,也算死得不冤。” “死?”柳无眉身子猛地哆嗦起来,“我不要死,不要死……救我!求求你……救我!” 她伸手拼命往前饶,想要抓住朱见深的衣服下摆,可惜朱见深就站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却偏偏怎么也摸不着。 “我不想死!不想死……” 朱见深只是淡淡看着她,道:“可怜人必有可恶之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柳无眉垂下手,眼中没了神采。最终她带着她的恨意和不甘,瞪大了眼睛,没了气息—— 她被石观音震碎心脉,坚持到现在仅凭着一口气,已是不易。 朱见深静静立在原地,看着对方断气。他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却不愿拿出来救这种人。 见她们都死了。朱见深取出只小哨子,在嘴唇上轻轻吹动,不久之后,从密室外进来一个人。 她虽遮住了容貌,走路的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却令人觉得她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她穿着一身白衣,见到朱见深盈盈一拜道:“曲无容见过公子。” 这哨子是朱见深离谷时,对方赠送的。 朱见深道:“起来,不必多礼。石观音和柳无眉相互殴斗,已经双双毙命了。” 曲无容眼中浮现出一道泪光,连朱见深替她刮肉治脸时,她都没哭,现在却为了两个恶毒的女人哭起来,无声的落下两行清泪。 尽管朱见深今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早作心理准备,但眼见这间精雅密室中的惨状,曲无容依旧流露出了一丝悲伤。 朱见深道:“将她们好好入殓吧。” 曲无容道:“她们一个是我的师父,一个是我师姐,就算公子不吩咐,无容也会好好将她们安葬,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无容一并招办。” 朱见深道:“有。以后,别叫无容了。” 曲无容微笑。她揭开面纱,露出恐怖的脸,手轻轻一抹,一张易-容面-具就揭了下来,露出倾国倾城的真容。治好了脸后,她听朱见深的话,在脸上做了伪装,如今既已经没了石观音的威胁,便可以恢复真面目,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 沙漠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突然有无数蓬头褛衣的男人,出现在人前,他们竟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像这样的美男子,昔日必定都有着一段辉煌的往事,所以很快有人被认出身份,竟都是被石观音勾了魂,失踪不见的世家贵公子,江湖玉郎君。他们还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石观音的老巢在哪。 叶孤城迈着坚定的步子,穿过沙漠的一片岩石林,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来到了一座山谷。 这山谷就是石观音的地盘,据那些集体跑出来的人描述,这里存在一个阵法,没有人带领很容易迷路。不过叶孤城已从那些人口中,还原了阵法的生门在哪儿。 虽然从那些人口中知道石观音已经死了,叶孤城却不得不来,因为石观音窃取的南王宝库,里面有他前朝皇族的家底。不过南王已倒台,真正让他对石观音穷追不舍,是因为对方拿走了他的剑,一个对剑客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叶孤城辨认方向,刚要进谷,突然一怔。因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正站在谷口,手里捧着他的佩剑,他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的佩剑! 那绝世美人,见到他淡淡道:“来者何人? 他答道:“叶孤城!”他顿了顿冷冷道:“你手中的剑是我的。” 那绝世美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叶孤城,你终于来了。”竟似辨认出他来。 叶孤城道:“姑娘见过我?”这样的美人,他却好无印象。 那美人冷冷道:“我见过你的画像。这山谷里的人都走了,你若再不来,我也要走了。”说罢将剑丢给了叶孤城。 叶孤城接过剑,发现一起丢过来的,还有一张短笺。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的署名却不一般:红领巾。 江湖上到处流传着红领巾的传说,在叶孤城进沙漠之前,已知道对方是个到处行善的怪人。 这短笺上说,剑留给他,其他不义之财,已经替他上缴国库。 叶孤城读罢短笺,将其折叠,收入怀中,问道:“姑娘是谷中人,是否见过一位面目皎好如少女,面容胜似妙僧无花的男人?” “见过。”美人淡淡道,“这张短笺就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叶孤城动容道:“难道他就是红领巾?” 美人摇摇头道:“他虽也是为此事而来,见到这张短笺,却叹气说了一句话。” 叶孤城道:“什么话?” 美人突然一笑道:“竟被人抢先一步。” 第87章 侠之大者 沙漠中的势力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见深,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他的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只有伺候在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知道,皇上又走神了。 朱见深的身外化身,自沙漠回来,又往宫内七座宝库转了一圈才回归本体。那七座宝库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又充实了其他库房才手收。可是即使这样,南王的家产也还有不少留在他的须弥戒中。 至于前朝皇室的家底,朱见深取时,特意保留了箱子,上面都有特殊记号。他将它们聚集起来单独放置,只等着被宫人们发现。 批了一会儿奏章,朱见深放下手中的毛笔,掌印太监怀恩照例奉上一盏好茶,水温刚好,不冷也不烫的,此人用着舒心,有眼头见识,忠心耿耿能力又强,若再多几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就好了。朱见深不由又想到东厂督主人选依旧悬空未定,然后他就什么都不想了。知足常乐,就算是修真者,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不是万能的。 朱见深坐在御椅上,怀恩上前为他捏起了肩。朱见深闭眼享受着双肩上轻重刚刚好的力度,之后他将头转向御书房的门,睁开眼睛。外面有一个中年太监,正探头探脑。朱见深认出这是门监张敏,也是青史留名的明代宦官,他的主要成就就是欺瞒万贵妃,保住了明孝宗朱祐樘的顺利出生以及与他这个爹认亲。 张敏这个名字的出现,总要与另一个女人绑定在一起,就是朱祐樘的生母纪氏。朱见深表情流露出一点微妙,出声道:“何事?” 张敏躬身走进来,跪拜行礼道:“启禀皇上,纪女史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来见皇上。她负责看管的宝库,竟一夜间被金银珠宝填满,不但是如此,其他九间宝库都一夜之间被人充实,竟无人发现这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做这事的人,留下一张短笺,上面署了名字。纪女史在外面候着,请求将短笺呈给皇上。” 朱见深道:“朕丢了七仓库的金银财宝,没想到不但回来了,还付了三仓库的利息?有趣有趣!传她进来。” “是——” “传纪女史觐见!” 朱见深趁着这段时间,回忆了一遍记忆,对此女印象全无。看来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结束了,他跟这位蛮族土官的女儿,同时也是征讨时俘虏的战利品,还没有瓜葛。 片刻之后,纪女史走进御书房,双手呈上这张标有红领巾署名的短笺。短笺是朱见深自己写的,概括一下内容就是告诉皇上,这些财宝的主人原本都有那些人。不管它们的主人是谁,现在都归皇上。这些本是南王匿藏的东西,抄家后都应充国库,所以就给皇家送来了。 怀恩取过短笺,将它呈给朱见深,全程都谨慎的没有与自己皮肤接触,也不让朱见深与这张短笺接触。因为武侠世界,在信纸上涂毒的事件太多了,不可不防。 看罢上面内容,朱见深喟叹道:“这红领巾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有这种通天本事。” “皇上说的极是。”怀恩道。他松了口气,知道皇上这么说,就不打算追究宫人们看守失职的罪名。对方可以送东西,也可以取东西,幸好对方没有恶意。不然凭对方的本事,就算进这间御书房,也轻而易举。 怀恩不知道,红领巾此刻正在御书房中,还坐在天子的御座上。世上像朱见深一样,精分乐此不彼的皇上,大概仅此一家。 送财物这件事,在旁人眼中特别蹊跷,朱见深却心里一清二楚。他对纸上写什么一点都不好奇,反而好奇地打量这位历史上的纪氏——今后会被他封为淑妃,又快速死去的福薄女人。 这纪氏长得有几分姿色,就算见过石观音、曲无容那样的绝色,朱见深瞧她也觉得尚可入眼,更胜在气质端庄,透着一股灵气。不过连儿子都用身外化身自己精分出来的朱见深,不缺子嗣,所以这女子注定得不到她儿子追封的孝穆纪太后,没不会有谥号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后了。 朱见深注意到,此女面相贵不可言,有凤栖梧桐之容,不过却一生命苦,富贵都在死后,享受儿孙带来的福分。人都死了,享再多福有什么用,难道她还能感受到? 朱见深注意到,纪氏这种贵不可言的坑爹面相,近半年间却转化为另一种福泽。益寿延年,享百年太平富贵。怀不上未来皇上,失去死后荣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朱见深见纪氏面相奇特,就多看了几眼,看得对方将头垂得更低。 “皇上,这些物件是否现在就清点一遍,再入库呢?”怀恩在一旁唤道。朱见深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纪氏被他盯着头都垂下来,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 白白净净的,倒真有几分丽色。 朱见深不去看她,免得她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他问道:“纪女史,你近半年来,可有发生过什么变故或是奇特之事?” 纪氏面露诧异,想了想恭敬道:“回禀皇上,半年前奴婢做了一个怪梦,一睡就是三天,梦醒之后却怎么样想不起来那个梦的内容了,只是浑身轻盈,比原来更有力气了。” 朱见深道:“这便是别人经常说到的顿悟,纪女史是有福之人。赏珠花一对,绸缎两匹,黄金十两。” 纪氏高兴道:“谢皇上赏赐。” 这赏赐对妃嫔来说太少,对一个普通宫人来说,却已是厚赏, 朱见深手一挥道:“你们下去吧。” 张敏和纪氏双双离开,怀恩凑上来,微笑道:“奴才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般看中宫里的女史。” 朱见深道:“这纪女史是个有福之人。”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夸对方有福分。 怀恩暗笑,嘴上正经道:“这宫里的人,所有的福分都是皇上赐的,若皇上觉得她有福分,她就是有福分,被皇上夸奖,本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朱见深点头道,“你说得在理。不过朕已经夸奖她太多。既然是有福之人,不妨升一升位子。” 怀恩立即躬身道:“皇上打算将她升到什么位子?奴才这就去拟旨。” 朱见深道:“拟旨?官位往上提一级就可,无需拟旨。” 怀恩:“……” 原来是这么个升位子,他白激动了,还以为宫中要多一位娘娘—— 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几百个宫人,将十座库房的东西大半都登记入册。刻有前朝皇族印记的箱子,也被宫人们发现了,快速禀报到怀恩面前。 若只是前朝的箱子,倒也没什么,皇宫里别说是前朝的物件,就算是前前朝的东西也有不少,可是这箱子上偏偏还刻了“叶”字。前朝皇族不姓叶,这却是叶孤城的姓氏。 红领巾留下的短笺,已被纪女史呈给了朱见深,短笺上写有叶孤城的名字。所以当今天子嘱咐,要将这些属于叶孤城的东西,都单独列出来。 那日,朱见深正在翻阅一本前朝起居注,纯粹当八卦看着消遣时间,怀恩得到消息,就快步走进御书房,行礼道:“皇上,我们在那十仓库送来的财物里,果然发现一些刻有前朝皇室印记的箱子,那些箱子上,还刻着个‘叶’字。” 朱见深放下前朝起居注,点头道:“看来红领巾所言非虚。这想必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拿出来与南王合作的诚意。” 怀恩道:“皇上要我留意这些箱子,是要奴才怎么做?请皇上指示。” 朱见深道:“把这些东西给叶孤城,让他善用。” “啊,这……”怀恩吃惊道,“皇上,万万不可!叶孤城参与南王谋反,皇上不杀他已是仁慈,为何还要将东西送过去,让他善用?若他又拿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朱见深道:“那他得先是一只虎。朕不杀他,是给他个赎罪的机会。等到了南海‘飞仙岛’,将东西交给他,替朕告诉他一句话。” 怀恩道:“皇上请讲。” 朱见深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顿了顿道:“若能懂得这个道理,他就明白如何善用了。” 第88章 前往赴宴 批改完当天的奏章,朱见深和往常一样从御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寝宫。他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独自坐在云床上,托着下巴盯着前方,之后房中凭空多出个人。 那人站在他面前,一头乌发束在身后,只看背影已经让人遐想,引人去一探真容。而此人的面容,也万万不会叫人失望,只能用美好来形容。哪怕只是静静站着,不言不语,甚至脸上没有表情,也觉得看到这张脸,这辈子已经值了,哪怕现在去死都没有遗憾。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脱俗绝艳的人。那人不动也不说话。朱见深就这么坐在云床上,用挑剔的目光盯着对方。 他上下打量多时,起身走到对方面前,伸手在对方眉心轻轻抚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站在他眼前的人,似乎又更加完美了一些。 朱见深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又坐回去,继续用挑剔的眼光找茬。这过程他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月,准确地说,是从见到纪氏开始。 伺候在身边的宦官怀恩,心里在想什么,他多少猜到一些。这不但是对方的想法,也是那些大臣们的想法。自己后-宫空缺,万贵妃已经被蝴蝶翅膀扇飞,如今连纪淑妃也没了,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为他不近女色忧心呢。 国不可一日无母,就算他任性,一直不立后,他身边连个侍寝的女人都没有,的确不像话。 可是修真者最忌沾染俗世姻缘,年龄长度不同怎么谈恋爱?百年回首,自己已精分成了曾孙子,还得叫对方祖母,糟心不糟心呀? 既然已精分出子嗣,朱见深觉得,再多一个武林隐士世家的隐形皇后,似乎也没什么困难。自己不高兴一直扮演,还可以让对方继续玩失踪,反正大臣们都是抖m,习惯习惯就好了。他一直不上朝,这些大臣不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说干就干,朱见深心念一动,那个和他生孩子的神秘女侠,终于有着落了! 眼前这人,就是他给自己找的皇后,朱见深现在所做的,就是让对方变得更漂亮一些,艳压群芳,让一切粉黛失去颜色,有这样一个超凡的存在,一切不合理都会变得合理化。 朱见深托着下巴,又专注地打量对方,现在每个细节的微小改动,都变得很困难。 在信息量爆炸的现代社会,什么样的美人看不到?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武侠世界的绝色佳人们,质量都高的吓人。朱见深在捏造这个身份的容貌时。参考了石观音、秋灵素、曲无容还有移花宫两位宫主的容貌。取了她们的优势,又一步步进行修改,可谓是用心良苦。 而成品也没辜负他这么长时间的辛劳,即使是自己一点点捏出来的容貌,还是每次都能保持惊艳的感觉。 “大功告成!”朱见深起身,走到美人面前,目光烁烁盯着对方。那美人睁开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惊艳了时光。 朱见深在寝室中待得久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叩叩叩——怀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尚膳监已备好晚膳,您打算在哪用?” 朱见深看了一眼与他对视而笑的美人,笑道:“进来!” 怀恩道:“皇上,奴才进来了。”他在外面候了几息时间,推门而入,然后他就见到了房中多出来的人。 “来人,有刺……” 朱见深打断对方的话道:“这是朕的客人,不得无礼。” 疑似刺客的那人转身,含笑斜睨一眼怀恩,从他身边走过,一下子消失在门口。此人轻功太快,外面的侍卫,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此人的踪迹。怀恩目光呆滞,等他回过神追出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朱见深行至门口,挥了挥手,让守在外面的侍卫不必惊慌,继续当差。他转过身问道:“怀恩,此人如何?” 怀恩口中呢喃,竟吟起了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句话的意思是形容对方体态轻盈,翩翩如鸿鹄惊飞;身姿优美,柔婉似游龙乘云。容光焕发,有如秋菊;神采奕奕,有如春松、 反正都是夸对方的话。 身为一个太监,怀恩没被剥夺对美丽的鉴赏能力。皇上问“此人如何?”,并不泛指容貌,也有可能是武功,他第一反应还是说出自己对那人容貌的感想。 怀恩感叹道:“此人初见,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霞光万道,当她走近我时,细看又鲜丽得像渌波中的荷花,亭亭玉立。皇上得美如此,难怪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朱见深微笑,他只捏了一张脸,并没有变幻身形,怀恩平时这么观察细致入微的人,竟没发现对方是个平胸。这个看脸的世界! 有了神秘女侠出入皇宫,收到消息的大臣们终于消停了。转眼到了这个月十六,无花大婚的好日子,朱见深身外化身脱离本体,龙腾而出,人已站在神水宫外。被久候的白衣女子,恭敬的迎了进去。 传说神水宫是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其实这里百花如锦,是个像天堂一样的锦绣山谷。 这趟他约了曲无容同来,给无花当高堂,撑门面。楚留香来得比他们晚一些,一前一后进了谷,不过脚程不慢,倒是远远叫住他们。 “前辈——”楚留香笑容满面,上前同他打招呼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日前辈匆匆一别,让楚某想念的紧,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 朱见深摇摇头道:“楚贤侄,你说想念我,眼睛却一直往我身边瞄,你心不诚!”转头对曲无容道:“此人是盗帅楚留香,专盗人心爱之物,你离他远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朝曲无容行了个礼,道:“夫人好,在下楚留香……” 他还没说完,曲无容就抿嘴轻笑起来,却不否认身份,柔声道:“楚贤侄声名显赫,妾身已久仰大名,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闻名不如见面。” 她依旧戴着面纱,遮去容貌,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她曾是石观音的替身,假扮起对方来,从未让人看出过破绽。 楚留香眼中闪过一道惊艳,收敛不该有的思绪,笑道:“前辈曾多次提到夫人,虽语焉不详,在下却总在想,能生出无花和南宫灵的人,该是如何惊采绝艳。夫人之美,在下见了竟口拙,无法用言语形容。如今见到夫人,在下总算是一偿夙愿。” 虽是赞美对方容貌,语气略显轻佻,楚留香却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朱见深知道,对方早已开始怀疑,无花的生母是石观音。但石观音已死,曲无容的出现,又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毕竟像曲无容这样的绝世美人,世上难求,出现在这里已是不易。而且这样的美人,也不会委屈自己冒充两个大小伙子的娘。 楚留香哪里知道,曲无容的人生经历有多么复杂? 其实朱见深本想自己来,水母阴姬知道石观音死了,瞒着无花,将喜帖发给了曲无容。道了一句话:“无花若知道母亲过世,定会以守孝三年推托婚事。”所以才有了曲无容这一趟远行,她怀着一颗慈悲心肠,为石观音那恶毒女人,完成最后一样善事——将无花成功嫁进神水宫。 有神水宫看管,无花再难作恶。 虽邀请的客人不多,神水宫几十年才添了这么一桩喜事,自然办得热热闹闹,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新郎新娘被两名傧相,引入花堂前,跪拜献香。朱见深笑看门前进来一对新人,那新郎官面目皎好如少女,竟像是新娘子穿错了花衣。 妙僧无花已长出一头青丝,乌黑的头发被束在驸马帽中,穿着一身大红新郎服,他步伐飘忽,显然被禁了武功,在场所有人只有他不露出半点喜色。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被傧相半牵半押着,拜了天地、高堂,又夫妻对拜,无花全程的表情,让楚留香侧过脸去不敢目睹,也有意避开无花求助的眼神。 等无花听见高喊“礼成!”时,简直一副死了娘的模样,实际上他的确死了娘,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 明明女婿表现不佳,简直是当场拆台,水母阴姬却始终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配上她那副伟男子,雄壮英俊的相貌,简直让人惊悚。 她粗声道:“无花,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神水宫的人了。” 无花面如土色。 朱见深在一旁笑道:“拜堂有拜堂的礼,我们身为江湖人,何不按照江湖规矩,让这对新人发个誓言?” 江湖人拜堂哪里有这种规矩?水母阴姬却连连点头:“亲家公,你看用什么誓词好?” 朱见深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水母阴姬赞许道:“甚好,若不遵守……” 双双高堂看着这对新人,不约而同冷笑道:“我们都可见证。” 楚留香扭过去的脸,再也没扭回来看无花,这婚结得太惨烈了。 第89章 无花番外 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当然是妙僧无花。 无花回忆起自己的过去,总觉得一切都从收到一张短笺开始变得不一样。 那短笺用了最普通的纸张,未染色、烫金,也没有熏香,字迹也是最普通的台阁体,端正漂亮,却无法窥觊执笔者真正的笔锋习惯,无法通过字迹追查到是谁。 这张短笺上面只写着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署名:红领巾。 红领巾此人,是江湖上近半年崛起的神秘高手。他似乎无所不知,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连大智大通都说不出他到底是谁。 无花面色不显,将这张纸条揉碎,投入身前紫泥小火炉中,将烧开的热水倾倒进精致小巧的茶具,顿时一阵茶香弥漫,令人心神皆醉,他却在这沁人心扉的茶香中失神了。 这个能无声无息潜入莆田少林寺,劝他向善的红领巾,是怎么知道他内心藏着一只野兽,正要噬人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得容易,可是他内心已被仇恨和野心吞噬,回不了头。他的计划已经进行了数年,岂有功亏一篑的道理?无花从不做无用功的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停手,没有人能阻止他! 无花当年从东瀛来到中原,已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能记得起事。他身为武士的父亲,带着他和刚出生的幼弟,远赴中原寻找他们的母亲李琦。 中原之大,茫茫人海,哪里能找到一个特意躲着他们的人?父亲整整找了一年,他们一家用尽了盘缠,也没有结果,生活日渐艰难。 幼弟终日的啼哭声,让人心烦。但他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只知道饿了要哭,渴了要哭,尿了还要哭。他不知道他们在异乡流浪的艰难,不知道他们的母亲已经抛弃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无花很羡慕他。他也羡慕幼弟的长相,更像父亲,生得英气,自己却更像是母亲,秀丽的像个小姑娘。这幅模样让思念母亲的父亲看到,只怕会更加难受吧? 整整一年,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从开始的乐观,到最后心灰意冷。他苦闷时会喝酒,喝着喝着就醉了,流泪了,说起母亲在时,他们曾说过要称霸江湖,君临天下,可是他是个没有用的男人,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却一事无成,连妻子都不告而别,离开了他。 无花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然后拿出父亲给他的武功秘籍,开始练习迎风一刀斩,还有其他东瀛忍术。父亲酒也不喝了,在旁边看着他,手把手指点他,然后叹着气说他天赋过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跟着自己这个没用的父亲,只会蹉跎下去,一事无成。 无花当时微妙的感觉,父亲下了什么决定。之后有一天,父亲突然红着眼,抱着襁褓中的幼弟对他说:“天枫花太郎,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父亲给你找了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久后会有一个和尚来找你,他是天下第一大派少林寺的高僧。你什么都不用问跟他走,好好表现,长大以后才有接掌这个门派的可能。” 无花问道:“接掌以后呢?父亲要带次郎去哪里?” 天枫十四郎抱着那小小的孩子,对他道:“我要将你弟弟,送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去。等你长大要和次郎联手,将这个中原控制在手上,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称霸江湖,君临天下。” 无花点点头道:“父亲,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哪怕天枫十四郎的想法,听起来异想天开,要完成定然十分艰难。 如无花所料,他被抛弃了,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倒是有个叫天峰的和尚寻来了,拍着他的肩说,要带他回少林。 青灯古刹,焚香剃度。他跪在佛祖面前,低头见自己的青丝,纷纷如雨下。父亲真狠心,将他送到少林,又将幼弟送到丐帮。一个当和尚,一个做乞丐。若他们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岂不是沦为连寻常人都不如的境地?所以他不能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实现父亲未完成的心愿,称霸江湖,君临天下。 他诚恳地跪在佛像前,收起心有不甘,收起浑身的菱角和算计,淡淡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愿以身侍奉佛祖。” 那老和尚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佛门弟子,我是你师父,法号天峰。你这一代弟子,是‘无’字辈,你就叫……” 他突然坚持道:“花次郎,我叫天枫花次郎!” 老和尚看着他,目光闪动着让他看不懂的情绪。手中转动佛珠,口称佛号道:“阿弥陀佛。无花,你就叫无花吧。” 天峰大师本是少林方丈,收下他这个徒弟,却去了戒律院当长老,将掌门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师弟。无花知道自己不是汉人,想要得到掌门之位,就要比别人更加优秀,付出更多的努力。 天峰大师喜茶,他就泡得一手好茶。这老和尚也喜欢看着他泡茶的模样,说茶道能让人静心。他还烧了一手好斋菜,不管是天峰,还是现任少林方丈大师,都喜欢请他下厨。 他还弹得一手好琴,以琴抒发他无欲无争的心性。又去画山水鸟虫,专做宁静致远,淡泊怡情的雅事。擅长这么多杂事,武功也没落下,出类拔萃。 也许他真是父亲口中的天才,对很多事情都有天赋。有天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比所有人都努力。 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来少林没几年,他失踪不见的母亲,却突然出现在面前。 那女人已不叫李琦,而叫做石观音,当时还不是江湖人闻之变色的女魔头。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温柔,会为他的父亲流泪。她柔声告诉他,自己回中原报仇,虽杀了华山七剑中仅存的几人为父兄复仇,却受了很重的伤。几次濒死,养了好几年才出门。可是她丈夫是个懦夫,竟然死了。他不配当她的丈夫,也不配当她两个儿子的父亲,但他死了,她却不能不为他报仇。 少林天峰大师,丐帮帮主任慈,都是他们的仇家,因为他们杀了天枫十四郎。石观音说,她还要完成亡夫的遗愿,将整个天下都掌控在股掌之间。 尽管石观音后来找了很多的男人,她却说自己被天枫十四郎伤透了心。她玩弄那些男人,却不爱他们,她靠折磨他们来让自己好受一些。她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男人的能力。无花不知道这男人中,包不包括自己和幼弟,但至少他的母亲,时常会来看他,教授他如何作一个更加出色的男人。 很多年后,他长大了,已成为了佛门中的名士,不但诗词画书,样样妙绝,而且武功可说是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实在太聪明了,精通的实在太多,名也实在太大,是以少林天湖大师册立未来掌门时,竟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无相。 无花交往的人,三教九流,有丐帮的南宫灵,也有盗帅楚留香。他不知道真是因为自己出类拔萃,不符合少林中庸之道,还是他的师父天峰看出了点什么,或者因为他并非中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在提防他。 知道自己与掌门之位无望,他开始专心培养南宫灵,他的幼弟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伟岸的男子,生得目若朗星、仪表堂堂,更胜在气宇不凡,是世间难得的人中龙凤,被任慈养育的非常出色。 无花常与他说小时候。那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大,躺在襁褓里,会哭会闹,还会尿裤子。每到这个时候,南宫灵就会红着一张脸。当无花说到每次都是自己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对方的脸会变得更加红。然后亲切地叫他:“哥——” “哥——” 南宫灵叫得甜甜的,脸上的表情也又红又甜,像吃了蜜一样。无花看着对方,却不由升起一股烦躁。他还会时常想起,小小的南宫灵躺在襁褓里,啼哭的声音,让人心烦。 那是他经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却也是最珍惜的记忆。可是那段记忆,总是伴随着对方的啼哭声,每次每次,一遍遍的回荡,无法将其忽略。对方根本没吃过苦,根本不记得他们当时面临怎样的窘境和绝望,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即使被送到丐帮,南宫灵也被任慈照顾的很好,没吃过苦,受过罪,甚至不用想着怀了某种目的去讨好谁,也不用想着要超过那些师兄弟们。只要任慈一出事,他这个帮主义子,就能顺利接任丐帮帮主,中间不会经历一点波折变数。 南宫灵很依赖他,知道有他这个兄长,总是变着法亲近他,总想着往他身边凑。无花告诉对方,任慈是杀害他们父亲的凶手,将其养大只是因为内疚。南宫灵当时一脸受伤,看着他的表情,好像一只红眼睛的兔子,又无辜又好似受了欺负。 无花心中更加烦躁了。他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任慈,你的好义父。你亲身父亲天枫十四郎是不是他杀的!” 他又道:“我们是东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他们都在防着你。你以为他们是真对你好吗?只不过让你知道真相,宽恕他们,养你只不过权当顺手养一只听话的狗。” 南宫灵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又想起任慈眼神中偶尔流露的歉意,相信了他。 毕竟妙僧无花,性情高洁,精通佛法,这样的超凡脱俗人是不会说谎的。而无花最擅长的,就是口吐莲花。 他道:“咬人的狗不叫,他们可以当你是狗,你却可以成为一只狼。” 他指示南宫灵下毒,让任慈手脚软瘫,等同于废人,躺在榻上三年。这期间南宫灵当起了丐帮代理帮主,利用天下第一大帮的实力,结交各类人物,为他做了很多事。 而这时候神水宫的水母阴姬请他入谷解说佛经,神水宫有一样宝贝——天一神水。无色无味,验不出毒,喝下去却让人立刻暴死。 有了天一神水,他们可以用来对付很多江湖上武功比他们强大的高手,无花觉得他们时机成熟了,他们称霸中原指日可待。 他勾引了水母阴姬的爱徒司徒静,与她在门窗紧闭的小庙,欲行苟且之事。这时候,一道暗器突然破窗而入,飞向了司徒静的面部,就跟他当初在少林被人袭击一样。 同样是张短笺,用了最普通的纸张,未染色、烫金,也没有熏香,虽看不到字迹,无花却升起不详的预感。 司徒静接过飞来的“暗器”,惨白着脸,哪怕只是一张没有杀伤力的短笺,她读罢上面的内容,整个人的精神气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冲他甜甜一下道:“大师,让你受惊了。” 她将短笺投入火堆中,看它烧了个干净。整个人怎么来的,就怎么悄然离开,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花低头,看着火中一堆灰烬,又想起了那张短笺上的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咬牙切齿道:“红领巾!” 第90章 无花番外2 如果说,一切都是从收到一张短笺开始变得不一样,那么遇见那个人,到底是他的幸或者不幸呢? 无花对那人的身份有过很多猜测,他还记得那夜月明星稀,他在湖中泛舟,那人就在晚间醉人的春风,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一叶孤舟之上,静悄悄的到来,连水波都不曾泛起。无花一点都没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又在他背后待了多久,还是那人出声唤他,他才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就算过去了很久以后,他都估量不到。无花只记得与那人初遇时,对方脸上覆着一块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唇含笑,却不怒自威。 第一次见面,那人嘴角微微上翘,对他道:“妙僧无花?你这样的妙人,当和尚太可惜,不如还俗吧!” 还俗?哪有人一见面,就叫和尚还俗的道理!那人却说是来看看他,从怀中掏出了他母亲石观音的信物。一块温润洁白的和田美玉,玉佩上刻着一个“琦”字,无花一眼就认出它。 那人道:“你娘叫我冤家,你可以叫我爹。” 爹…… 无花承认自己当时淡然超脱的表情崩溃了。石观音玩了无数男人,若要叫爹,根本叫不过来!但是他娘从不会送人贴身信物,也不会透露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更何况那人似乎还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 那人说要好好教他如何做个好人。无花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正准备出手,谁知道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无花看到对方的容貌,就好像在照镜子。哪怕是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他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却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 那人好似怕他天黑看不清,借着月色,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明明是别无二致的容颜,那人的脸却美得怵目惊心。明明见惯了的自身长相,无花仍是被对方脸上,截然不同的霸道邪魅气质所摄。 无花承认对方的容貌,给了他相当强烈的冲击,哪怕后来回忆起来,心脏也会不由自主猛烈地跳动。 那人问他,可愿意接受管教? 无花一口拒绝了。 那人摩挲着他下颌的肌肤,表情轻佻的就像在逗一只宠物。又问他是不是怕了?拒绝的后果,可有想清楚了? 无花心中升起一种羞耻感,他想要动手,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对方施为。他引以为傲的武功,在对方面前却成了个纸老虎。 那人与他辨禅,一再劝他还俗。但任凭对方巧舌如簧,他依旧不松口。 那人见他态度坚持,便放过他,却要他抚琴一曲。 能送走这个煞星,别说是一曲,就算两曲、三曲也愿意。这个要求无花欣然同意,他手指轻拨,琴声响起,天地间顿时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 琴由心生,听琴音亦可知心声。那人的出现,却让他心魔横生,琴声诡谲。 那人缓缓走至船头,轻轻飘了出去,连脚尖借力都没用,仿佛天生能飞翔的鸟儿,人已消失在他眼中。这样的轻功让无花骇然,可是一曲未完,对方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个湿漉漉的人。 那人带来的人,引来了他的至交好友楚留香。对方一见面就担忧地问他,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琴音骤顿,他无奈叫了一声:“楚兄——” 藏着无尽凄苦。 从那一刻,无花就开始做戏,楚留香刚说了中原一点红的江湖称号,他就将面前的七弦琴,沉入水中道:“你在这里提起那人的名字,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 那人聆听他们的对话,突然发笑,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明明整个人都隐在暗处,无花却能感到对方看穿一切的灼人视线。 楚留香说:“你难怪要做和尚,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出家,在凡俗尘世中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人又出言呛声。 其实无花心里清楚,如果他心中没有沾染血腥气,怎么连个杀手的名字都听不得?分明是着相了。 可是楚留香不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一番做作下,竟以为那人要逼他去死。 这正是无花有意引导的。 可是连楚留香也不是那人对手,三下两下就被制住。那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洞悉一切,让无花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他后退一步,转身从船上跳进了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口鼻。船上传来楚留香的惊呼。那人却说:“无花识水性,让他去吧!” 那人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无花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他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好在没了那人的压制,武功也能正常运转,内力游走周身一圈,衣服已经被蒸干。 可是他的心中,依旧有无数不甘。自从专心经营自己的身份,成为了佛门中的名士,他便再也不曾尝过狼狈的滋味。哪怕上一次尝到沮丧的感觉,也已是三年前,那时自己没当上少林掌门,但通过南宫灵操控天下第一大帮,掌控权势的滋味太美妙,也早已抚平了他的伤口。 可是这次,那道伤口又被生生撕裂出血来。 无花站在湖边,心中只觉得不停翻腾,明知道对方不好招惹,最英明的选择是尽快离开这里,趁对方没有来阻挠前,将自己的计划完成! 可是他依旧站在岸边不愿意轻易离开,这时候,远处的船上,传来一阵激昂的琴声。七弦琴锵锵之音,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同样是锵锵之音,琴声叮咚,繁复变幻,妙韵天成,他抚琴弹出的是怨怼之意,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对方却抑扬顿挫,大气磅礴,悦耳动心,聆听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这其中的肆意洒脱,让无花听来心思更加复杂了。 无花是爱琴之人,很想上前问对方一句,此曲叫什么名字,但一想到是那人,他便踌躇不前,最终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很久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曲名叫《笑傲江湖》,楚留香将曲谱送给他。 收下礼物,他却含笑撒了个谎。见楚留香一无所获离开神水宫,他笑得很开心。那时候他已不再作恶,那一次他终于为那人做了一桩善事。他依旧人在江湖,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却已离他远去。 无花有时候会想起过去,想起很多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会去干。 那时候他日夜兼程,来到了丐帮的总部,原以为摆脱了那个奇怪的男人,谁知道又见到对方,还有从南宫灵口中喊出的:“爹——” 这声音甜甜的,像是抹了蜜,语调就如同叫他“哥——”的时候一样,有种发出内心的喜悦。 无花只觉得这声“爹”叫得他心塞无比。他当时的语气有多不高兴,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听出来了!可是他那蠢弟弟,还一个劲的用眼神去偷偷瞄那人,生怕他没发现他们两人相处得有多融洽! 他的弟弟南宫灵,一向就是这么容易亲信人,特别是至亲之人。哪怕那人与他长相一模一样,无花也无法容忍!他气坏了,质问那人给了南宫灵多少好处,才让他叫爹。南宫灵竟扒手指数起来! 想不到他的弟弟,竟然为了区区的银子,认了别人做爹!还振振有词道:“后爹也是爹呀!” 哼!他们的爹只有一个人,就是天枫十四郎!南宫灵那时候还小,根本记不得事。无花却觉得再也无法忍受。 记忆中只会哭闹的幼弟,哪怕长大了也不省心。竟帮着外人,算计自家亲兄弟。夺走了他怀中的木鱼,从里面取出一本薄册。 这薄薄的几张纸里,记载了他的私密,更有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若是泄漏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子要含羞而死。他妙僧无花苦心经营的名誉,也将毁于一旦。 他去抢,那人不给他,最后竟往南宫灵怀中一塞,就大笑着离开了。 他那好弟弟,也百般拖延,竟捂着册子不愿归还。他命令对方去给任慈服下天一神水,南宫灵竟也说做不到! 他愚蠢的弟弟说:“哥……你别这样逼我……” 原来他们的宏图霸业,竟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一步步逼着对方? 无花又想起了他们刚来中原的一年。小小的南宫灵躺在襁褓里,终日啼哭。饿了要哭,渴了要哭,尿了还要哭。那段记忆总是伴随着对方无休无止的啼哭声,每次每次,一遍遍的回荡,对方根本没吃过苦,根本不记得他们当时面临怎样的窘境和绝望,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他愚蠢的弟弟,还学会威胁他了!用曾经甜得像抹了蜜一样的声音,坚定的对他说:“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花想起了曾经收到过的一张短笺,目光一冷。 他们兄弟许久未见面,无花做一桌素斋,还从地窖里拿了坛好酒,为对方斟上。 南宫灵轻嗅着桌上的素斋,在他温柔的催促声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告诉他,瞧见他在酒里加了天一神水。 可是他那个傻弟弟,还是要用命赌一把。 南宫灵道:“我死了,你心中可有一点内疚?” 无花道:“不内疚。” 对方又道:“后悔呢?” 无花道:“不后悔——” 南宫灵就在他的笑容中倒下去了。那时候的他,只是怜悯地看着对方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会念千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你超度。” 若再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么说,也一定不会让对方喝下那杯酒! 他后悔了,他那个傻弟弟虽然是诈死,但真被他伤透心,这场赌局,真正输的人是他。 那个襁褓里的小小孩子,已经长大,成长为一个杰出的人,有了一帮之主的气概。 却连他的婚礼都没有参加。 第91章 无花番外3 无花有时候会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一切都回不了头,过去就是过去了。 在往后的岁月,他后悔过,伤心过,怨恨过,但时间洗涤了一切,当那些过去成为回忆,他终于可以平淡去回味那些过往,回忆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 人总有犯傻的时期,偏偏当时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了不起。等再过上几年,回忆起当时浑身都冒傻气、狂妄自大的自己,恨不得上去甩过去的自己一个耳光,把这个傻逼打醒。 无花还记得他那愚蠢弟弟,是怎样七孔流血,模样凄惨无比的倒在地上抽搐,他就这么看着对方断气,伸手探入对方怀中,取出那本小册子。 那时候在他眼中,保住自己的名声,远比亲弟弟的性命重要。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只是再也用不上南宫灵带给他的权势和便利了。 之后,那人出现了,原来对方根本没走。刚到手的册子,被对方轻易夺去,本该卧床不能动弹的任慈,也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无花这才明白,这是一个局! 一个让他与南宫灵兄弟阋墙,好坐收渔人之利的局! 无花那一刻真的在后悔,自己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毒死了亲弟弟,可是本该断气的南宫灵,突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活蹦乱跳诈尸了。 这是无花首次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南宫灵虽活过来,却笑容惨淡,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沮丧的对他说:“我这次输得好惨——” 呵呵——其实真正输惨了的是他。 他太过自负,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学会了装死骗他!一步错,步步错,之后他又在那人面前自作聪明去狡辩。尽管南宫灵有了片刻动摇,差一点就相信了他。那人短短几句话,就将他的算计全都揭露出来,轻易的好似他所有的心思,在对方面前都是透明的。 哥!你让我该相信你哪一句话?他的弟弟南宫灵这么对他说。 不错,他所有的言语都是假的。半点真诚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取信呢? 那人对南宫灵说,若对方有无花一半的心机,这江湖上就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无花苦笑,其实那人说错了,他要是有对方一半的聪明,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那人连他打算假死脱身的心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对方。 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知己,必定是仇家,可是他们只见过两面,有什么仇什么怨? 无花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甘,既生瑜何生亮,明明前二十年,他的人生都风调雨顺,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为什么对方要一再阻止他? 那人说,他起杀心的那一刻,不管成功与否,都失去了一个重要亲人。 无花当时满不在乎,等到失去才惘然。这种情绪在他的人生中持续了很久。 那人还说,念在他是南宫灵的亲哥哥,不会将手里的东西,公之于众。这些东西却足够让天峰大师清理门户,将他逐出少林!他们会与他师父说情,对外称他是自己还俗的。若是识趣,就不要声张,夹好尾巴做人。 就这样,他来时还是个佛门名士,离开时却连佛家弟子的身份,也岌岌可危了。 他耍了个花样,离开丐帮并没有走远,而是靠着东瀛忍术重返回去,藏匿在附近。 他听见那人缓缓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手中一施力,几张记录了让江湖上太多好女子,含羞而死*的纸张,就被内力震得粉碎。 无花又想起了那张短笺上的字,目光一凛,明白对方极有可能就是盯上他的红领巾! 他这才真正离开丐帮,逃命一样,连莆田少林寺都没回去,直接进了沙漠,投靠他母亲石观音。 他逃得狼狈,如一只丧家之犬。好在那人的确没有公布他的丑事,不但是那本小册子,还有他毒杀丐帮新帮主南宫灵未遂之事。 他向母亲提起那人,石观音只是脸上含笑高兴地问,对方真让他叫爹了?真称她是贱内?无花完全不知道他娘到底在高兴什么,那人破坏了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破碎了他父亲称霸江湖,君临天下的遗愿。 石观音却微笑着淡淡道,如果是那人,这么做情有可原,因为他们动了对方的东西。如果是那人,洞悉他们所有的行动,也再正常不过,因为那人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组织,那人的能耐,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无花说那人就是红领巾,石观音哈哈大笑起来,笃定否认了。她说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是红领巾,唯独那个人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势力有多强大,地位有多尊贵,无花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无花缄默,他娘石观音明显有事隐瞒他。对方不将这些真相告诉他,他当然不会知道。却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 不久之后,江湖上都在传,妙僧无花还俗了。他年迈的母亲找上少林,哭求天峰大师让他还俗,盼着他早日成家,三年抱两,于是佛门少了一位名士。 石观音知道以后,被“年迈”这个说法,气得眼角皱纹都多了一条。这事自然不会是石观音干的,会这么做的,只有那人了。 他听见石观音连叫对方几声冤家,情意绵绵,虽然那人根本不在谷中,甚至没有来到大沙漠。 无花还俗的消息,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江湖女侠欢呼雀跃,多少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为之芳心大动。石观音也凑热闹,将自己的徒弟长孙红赐婚给他,让他们两尽快完婚。 石观音说,他既然已经还俗,的确应该考虑终身大事,为她“黄山世家”李家延续后代了。这个说法,无花并不赞同,他姓天枫,再怎么样都是天枫家的长子。但现在他人在中原,又在他母亲的地盘讨生活,无花聪明的选择不反抗。 他看出自家母亲的老巢,这座藏在沙漠中,岩石堆里的山谷,是一块福地,还有高人布下了一个庞大复杂的阵法,易守难攻。 这片福地现在属于石观音,将来就会变成他的。无花打算好好经营,他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还有整个中原的大局。这时候,他却一次都没想起过自家弟弟南宫灵,连石观音也没关心过对方半句。 他们都将那个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刻意遗忘,半点不在乎对方是死是活,其实他们过去,又何曾真正在乎过对方? 石观音指给他的长孙红,貌美冶艳,性格泼辣,喜爱穿一袭红色的劲装,很合无花的胃口。既然是他母亲为他定下的亲事,他欣然答应。可是就在他们忙着布置喜堂时,有人找上门来。 来者是神水宫门人,一行二十个白衣女子,脸上都带着面纱。 他还俗之后,那些江湖女侠、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们没找到他,想不到找上门的竟是神水宫的人。 为首的女子道,她们是奉了水神娘娘的命,前来跟无花提亲的。她们口中的水神娘娘就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女人水母阴姬。石观音已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可是对方一报名号,她便变成了世界上最温柔、善解人意的普通女子,也将早已定下的亲事忘得一干二净。 长孙红那么泼辣的女子,在一旁也只敢泪眼相视,连石观音都得罪不起的人,她更加得罪不起,好在她还没跟无花完婚。 为首的白衣女子说,她们这趟来,是为了神水宫少宫主司徒静的婚事。她们少宫主与无花互生好感,当年在神水宫时,已将天一神水当作定情信物,交给了无花。 天一神水是神水宫的至宝,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可是这宝物是无花偷的,东西在他手里,还曾经使用过,现在纵使他有一百张嘴,也辨不清楚。石观音更加不会让他辨个清楚明白。能攀上神水宫这门亲事,不知道是多少年才能修得的福分。 不过神水宫逼人太甚,竟带来了聘礼,说要迎娶无花。石观音大怒逐客,那白衣女子丢下聘礼,让他们多考虑几天,考虑清楚了再作答复。 临走时,为首的白衣女子,又软硬兼施道,这婚事是水母阴姬看重的。大婚日子已经定下,至于细枝末节,可以再容商议, 石观音这才转怒为喜,不过到底是真喜假喜,或者心中早有定案,作戏给所有人看,就不得而知了。 无花知道石观音心里,其实是满意这门亲事的。至于他到底是嫁,还是娶,对方真的在乎吗?无非是增加筹码,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无花只知道司徒静是水母阴姬的爱徒,对方怎么成了少宫主,也完全弄不清。 其实无花并不是不喜欢那女子,只不过当初与他欢-好时,对方走得太果断,伤了他的自尊,如今又强势要“娶”他,又伤了他一次。 无花可以接受目前的安排,娶长孙红,然后在数年后成为这座山谷的主人。却不能接受嫁出去,成为水母阴姬的女婿。神水宫行事端正,半隐于江湖,不与外界接触,他却心怀大志,放眼中原,进了那个地方,简直比坐牢还惨。 等神水宫的人一走,长孙红就红着眼睛,来到石观音面前委屈道,为何神水宫的人会知道他们在哪,又怎么顺利进谷,这谷中必然出了叛徒。 石观音只道,谷中无人敢怎么做,必然是她那离开多年的大弟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无花没见过柳如眉,只知道她走后,长孙红就成了最受石观音宠爱的弟子。可是今日事发,石观音却又柔声问长孙红,想不想到外面去游历一番?她愿意放对方出谷。 无花再次受伤了,因为长孙红欣然答应下来,不哭也不闹了。这个没能与他成婚的泼辣女人,一听能出谷,飞快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性格直爽,连伪装都没有,知道自己留下反而碍眼,大家都希望她离开,于是她走得无比洒脱自在。 好在包办婚姻制度下,无花对这女人也没什么感情。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摆脱一个女人,一个更加让他头疼的女人。 如何摆脱一个女人? 无花瞬间就想起了楚留香,让一个女人不再纠缠一个男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见到一个更加有魅力的男人。 只要楚留香愿意露出他温柔的笑容,有哪个女人不中招? 无花算计起自己的朋友,丝毫不手软。他将楚留香的三个好妹妹引去别处,伪造一封绑架信,让楚留香千里迢迢赶来了沙漠营救。 可是石观音洞察了他的计划,为了不让楚留香破坏这桩婚事,竟派了死士去拦截对方。 无花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了,他将自己易容成一个丑书生,逃到了石观音的眼皮底下,成为了龟兹王的宾客之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石观音灯下黑,派人手到处找他,却没想到他就在迟尺之遥。 那些神水宫的人,也在找他,见到他的模样,却不再多看一眼。 不过无花的恶梦,又开始了。那一天,他又见到了那人。那人顶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出现在龟兹王的营地,无花突然感觉到了不妙。 第92章 无花番外4 龟兹国虽有百万子民,但流亡到沙漠的龟兹王,显然不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不然怎么会邀请中原江湖人保护自己?请来的还是“杀手无情”杜环、“独行大盗”司徒流星这类人。 这些没有操守的江湖败类,早在来时的路上,就被石观音收买,听从她的号令,可惜龟兹王居然还有一丝福泽,被白云城主叶孤城找上门。 虽然这个双眸如寒星的孤傲男子,没有自曝名号,只说他姓“叶”,龟兹王这个没见识的西域人,依旧以贵客礼仪相待,甚至被对方气势所摄,对其抱着极大好感,言语中提及婚配,隐约有将公主嫁给对方的意思。 龟兹王的营地里,并不全是从中原邀请来的武林人,比如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未露出丝毫武功,就当了对方的幕僚。再比如王冲,此人来历不明,和叶孤城一样,是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来到这里的。 王冲对江湖人的来历,总能说出个一二来,对上叶孤城,却半个字也未说出口,只是目光烁烁,显然认出了对方。却被叶孤城一个冰冷的眼神投过去,就当了哑巴,之后也未透露半点,出乎意料的识趣。 无花虽好奇王冲此人的来历,却不曾在对方身上费力气,甚至也不曾与对方亲近过。谋士与江湖人,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哪怕同为龟兹王的贵宾,也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无花很满意自己这个幕僚身份,神水宫门人,数次来龟兹王的营地补给,也没认出他。见了几次成了熟面孔,那些白衣女子们更加不在意他。没有人深究他丑陋的容貌,是不是易容。 再过一个月就是大婚的日子,神水宫的人找不到他的踪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正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安逸的静候楚留香的到来,好施行自己的计划。 楚留香是他的至交好友,又不知道他干得那些坏事,依旧与他交好,必定会成为他的助力和必要时候的替死鬼。无花的朋友很多,交心的却没有几个,那些人中,更加没有比楚留香容貌还要出色的。 连亲弟弟都能牺牲,对他来说,朋友算得了什么?怪就怪楚留香太出色,他坑楚留香时,没有丝毫内疚感。 尽管知道没人发现他的身份,无花每夜却睡得很浅,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过来。因为他的母亲石观音,是个非常可怕的女人,神水宫的人在找他,他的母亲也在找他。虽然找他的时候,也没忘实现操控龟兹国的计划。 琵琶公主遇害的当夜,他就知道他的母亲,已经不满足远程操控这一切,龟兹国沦陷的日子不远了。他从浅睡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想到自己的母亲,就与他在一个营地里。夜晚沙漠的寒冷,即使隔着帐篷,裹了几条毯子,依旧将他冻得瑟瑟发抖。 第二天,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他母亲以琵琶公主的身份露面了。无花坐在最后一排矮几后面,在轻盈的乐声中,和其他人一起举杯欢笑,肆意欢笑,可是葡萄美酒入喉却是冰凉凉,冷到了骨子里,连美酒是什么味道,他都没尝出来。 他知道现在不能着急,也不能露怯,得沉得住气,等待楚留香的到来。 他母亲石观音真的很忙,就算在冒充琵琶公主的日子,也每晚都要外出,更有一次大白天就匆匆出门,回来时没收敛住气质,让琵琶公主显得与平时不同,更加艳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无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扰乱了石观音的情绪,让对方乱了心性。不过冒牌公主没忘记出门时找的借口,换了新衣服,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未干,一副刚刚沐浴归来的娇容。 龟兹王举着金杯,开怀对大家道:“各位请看,我们的琵琶公主新浴之后,是不是更美了?” 所有人都赞扬,无花注意到叶孤城瞧琵琶公主的时间,比以往多了。叶孤城不好女色,过去未对琵琶公主表露出兴趣,今日却久久没将脸转回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关注,背后意味着什么,让人玩味。 相对于龟兹王好心情,琵琶公主就显得低调了许多,她坐下后收敛了容光,没了初看的惊艳,却依旧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无花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石观音是怎么惹上叶孤城的。山谷密室中,堆着无数排让人炫目的金银珠宝箱子,叶孤城的剑,也被他母亲收藏在里面。 她似乎很享受剑圣叶孤城,在沙漠中苦寻她的过程。不过被一个武功超凡入圣的江湖顶尖人物惦记上,享受对方关注的同时,也承受了玩火*的危险。 石观音毕竟是他母亲,就算知道对方真被叶孤城紧盯上,就没工夫顾得上自己的婚事,无花也只是想一想,没做这种二百五的事。失去石观音的庇护,他就更没有底牌与神水宫抗衡了。 可是他母亲石观音,显然运道不佳,居然让真的琵琶公主有命回来揭穿她! 当那队说来投靠龟兹王的江湖人,来到帐篷中,其中身形娇小的人,猛地将斗篷一掀,露出了与琵琶公主一模一样的容貌时,龟兹王愤然摔了酒杯。 无花和那些江湖人在旁边纷纷议论,装出很震惊的模样。只有叶孤城没有起身,似乎对一切有所预料,无花便知道要坏事。 虽为自己母亲石观音担忧,无花未露出半点与众不同的异样来。哪怕在争斗中,石观音被叶孤城割破了肩头的衣服。可是当再次看到那人时,他还是呼吸一滞,紧张到心脏扑通扑通的激-烈跳动。 那人将斗篷一掷,裹住了石观音外露的肌肤,也打断了叶孤城的招式,让石观音有了脱身的机会。所有人都在震惊那人露出的一手逆天武功,他却在震惊那人本身。原来那人也来到了沙漠,难怪他娘石观音会乱了心性。 望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无花觉得自己的心也乱了。 幸好那人,似乎并没从人群中发现他。无花这一刻非常庆幸,自己从母亲身上,学到了易容术,还把自己易容得相貌丑陋,让人不愿多看一眼。不过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长相丑,反而被对方关注了。真正好的易容,是那种平凡到让人过目就忘的长相。 那人太过聪明,认出他也未表现出来,如果对方多看上他一眼,无花哪会心安理得坐在帐篷里,继续扮演他的幕僚,算计着与那人同来的楚留香? 早就趁对方离开的那段时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无花恨自己踏错一步,见那人顶着与自己相同的脸,遇上神水宫门人,竟觉得有趣。还留下来看楚留香,将那些被那人点了穴道的神水宫女子们,一个个搬进帐篷。 他那时候,只顾得上留意楚香帅,用惯有的对女人的绅士和温柔,收获了多少芳心。欣喜对方没有辜负他的意料,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自己早就被人看透,成了瓮中捉鳖。 那人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抱回了昏迷的叶孤城,将人丢给龟兹王。往他这边的矮几走来,坐下来享用美酒。 尽管自己已经易容成獐头鼠目的丑陋相貌,那人还是对他产生了兴趣,问道:“这位看上去一表人才,不知怎么称呼?” 无花被吓了一跳。他强作镇定,朝对方行了个读书人的礼,介绍自己是个幕僚。那人却挑眉,依旧对他感兴趣,还问他可有功名? 无花一一作答,幸好这副一言难尽的面相,被那人调侃了几句就放过了。但当那些神水宫女子,被那人解开穴道,询问他这位姑爷的去向时,那人说,其实无花就在这儿。现在知道真相,他也无法再帮他隐瞒了。 无花心知不妙,可是还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从矮几后面,一直拽到那人面前。 那人抓住他,在他丑得无法直视的脸上一抹,就拽下来一张□□,露出他的真容来。 “无花!”听见众人都这么喊他,他面色如土,知道自己暴露了。 向楚留香呼救。男人却只用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将楚留香的求情,全堵回了嗓子眼。 他满心怨恨,问那人为什么每次见面,总要逼迫他? 男人说因为他做错了事,需要人管教。 那人虽替他保守了秘密,替他保住了名声,却依旧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嫉恶如仇,说要管教他。只不过不再是自己出手,而是替他找了个好丈母娘。 水母阴姬是比他娘石观音,还让人害怕的存在,但石观音害怕对方,是因为自己作恶太多,怕对方一个看不顺眼,就解决了她的性命。 明明心中绝望,他依旧还在算计着楚留香,邀请对方大婚之日来神水宫做客。他说以前招待楚留香,总是以茶代酒,其实自己何尝不想与对方共饮一杯? 楚留香虽动容,却对危险有种天生的预感,直到拉上了那人,才欣然答应。 见那人的笑容,无花心中迟疑,有那人到场,自己还能安然脱身吗?那种猜测,果然并不是没有理由,那人又祸害了他一把。 第93章 无花番外5 神水宫百花如锦,是个像天堂一样的锦绣山谷,其实若不是怀着掌控江湖,直指朝堂的野心,这里的确是个非常适合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人,虽各个都练了高强的武功,却并不参与江湖上的纷争,守着自己的地盘以及周边的城镇,不招惹人,但别人也别想着招惹她们。 进了神水宫,无花第一个见到的,不是他的新娘,而是水母阴姬。对方告诉他,司徒静是她的女儿,若他敢在神水宫耍花样,她会让他尝尝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滋味。 她说无花是聪明人,聪明人若做了蠢事,肯定是故意的。哪怕只有一次,她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心生叛逆,面上不显,只说就算得到了他的人,他的心也是不情愿的。 水母阴姬笑了,说得到人就好,等他年老色衰,不中用了,她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现在还喜欢他罢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会满足女儿的心愿。 无花问,如果她女儿不喜欢他,转而喜欢别人了,他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水母阴姬笑了,她说让女儿喜欢别人,也是无花的本事,他既然已经没用,出谷又何妨?难道还留在这里浪费粮食? 无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了淡淡的失落。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也没有想象中,引起对方的重视。 好在他之后就见到了司徒静,那女人虽上一次果断放手,伤了他男人的自尊,这一次却对他极好,关怀备至,比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女人,都对他还要好。连他母亲石观音,都没这么在意过他。 因为母亲的关系,无花其实是厌恶女人的,那些以前诵经讲佛时接触的女人,不管是世家小姐,还是江湖女侠,对他这个和尚,流露出轻挑之意,其实他也是厌恶的。 这些女人中包括司徒静,不过在他还俗后,对方却是第一个找到他,要与他成亲的人。 无花对对方依旧是厌恶的,为了与他成亲,对方动用了神水宫的势力,将他强押回来。可是他以为司徒静是少宫主,必然趾高气扬,对方面对他时却会脸红,还会将他抱入怀中,叫他不要怕她的母亲。时而温柔,时而霸道,两种不同的性格糅合在一个女人身上,让无花迷惑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还没弄清楚这一点,转眼到了大婚之日。有宾客要来谷中,水母阴姬暂时封了他的武功,找来两个高手当傧相,一路压着他。 他被换上了一身大红新郎服,一头青丝被束好,塞-入驸马帽中,与司徒静一起被傧相引入花堂前,拜堂成亲。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他板着脸,没有露出一丝笑容,被押着拜了天地、高堂,又夫妻对拜。 那人坐在花堂上,含笑接受了他的跪拜,无花却有些心慌。因为他发现那人旁边坐着的,并不是他母亲石观音,而是当惯了替身的曲无容。那女人不来见他,是心怀愧疚,不敢面对入赘进神水宫的亲儿子,还是正忙着龟兹国的事业? 不管是哪一种,无花都感觉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这样也好,有一个江湖女魔头的母亲,对他的声誉不好。神水宫并没有透露他这个姑爷的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别人只当是个普通人,被曲无容带着面纱隐约露出的美貌惊艳到,也没有多疑。 听见高喊“礼成”时,无花脑海中一片空白,自己就这么“嫁”出去了? 水母阴姬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说从今以后,他就是神水宫的人了。 那人在一旁笑道,拜堂有拜堂的礼,他们身为江湖人,何不按照江湖规矩,让这对新人发个誓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水母阴姬赞许道甚好,若不遵守,双方高堂都可见证。 无花浑身透心凉,那人的意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这是要他别耍花样,如果司徒静出事,他必陪葬。那人说到做到,不会再容许他一丁点作恶。 其实比起水母阴姬,最可怕的是那人呀。 让司徒静出事,是最下层的手法,真做出来对无花有什么好处?他只是想让他的新娘子,认识楚留香。可惜就算他跟楚留香拼酒,喝的烂醉如泥,司徒静也没看中楚留香的容貌,反而照顾起吐得一塌糊涂的他。 他问司徒静,可曾对楚留香动心,他不介意成全他们。对方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晕晕乎乎,然后拖上新床,干了个爽。 那晚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对方。司徒静却对他温柔备至。哪怕在他得知他娘石观音死了,乱发脾气的时候,也包容他所有的怒火,无微不至安慰他。 不久之后,对方居然怀孕了,他要当爹了。 无花被这个消息炸懵了。他很震惊,也很无措,他从没想过与人成亲,还有了孩子,这是以前从来都不曾想过的,现在都一一发生了。 十个月后,司徒静临产,在房中待了一天一夜,也没把孩子生下来。或许是他作孽太多,他的妻子难产了。 无花脑中一片空白,被对方的贴身侍女推进了房中,说是要见对方最后一面。 他在房中见到了司徒静,对方脸色苍白,看上去真的快不行了。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嗓子沙哑的告诉他,自己已写好了遗书,也告诉她娘,是她自己生不下孩子,不关他的事,求她娘放他离开神水宫,要那人也知道了,不会伤害他。 原来她还记得结婚那日,双方高堂逼他们发下的誓言。她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太自私,知道他不喜欢她,还将他强留下来。 无花觉得眼中酸楚,才发现自己流泪了。他一直不喜欢司徒静,可是眼看终于能摆脱对方,他心中却一阵阵绞痛。 他说对方不会有事的,如果对方出事,他就应了誓言,与对方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不是个无情的人,他们相处的日子点点滴滴,他就看在眼中,只是当初所受的屈辱,让他不愿意去面对她。 现在她要死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之后那人就出现了,往司徒静嘴里塞了颗丹药。一盏茶的工夫,司徒静化险为夷,为他生了个孩子,那是个男孩。 他没来得及道谢,那人就悄然离开。 无花第一次觉得,那人其实并不可怕。 孩子百日的时候,他的好友楚留香,带着一群江湖少侠们,来神水宫做客。 他见到花无缺,与他刻意的作派不同。花无缺是个从内到外都非常完美的人,对方说自己在满是女人的移花宫长大,和神水宫一样,那是个美得像仙境的地方。 他还见到了花满楼,对方虽是目盲之人,在他的脸上,却看不见怨恨,也没有垂头丧气和愁眉苦脸,有的只是浅浅淡淡的笑意。即使看不见,身处在一片纯粹黑暗的世界里,他依然热爱生活,幸福而满足,过得平静而愉快,比任何人活的都自在。 无花见到他,竟生出自惭形愧,心中想着,要是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像这两位花公子一样,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单纯来参加他儿子的百日宴。 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在旁边撞了楚留香一下。对方这才说明来意,原来他们是为红领巾而来。 他们怀疑那人是红领巾,还怀疑那人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并不是天生的。他们还怀疑那人与另外一个叫朱鸿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他们甚至怀疑当今皇上是假的,这里面牵扯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无花轻抚对方送来的《笑傲江湖琴谱》,微笑这听完了。他遗憾的说,他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他甚至不知道那人易容过。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易容术?反正他就做不到。 相比其他人的沮丧,花满楼临走时,对他微笑,似乎知道了什么,无花看着对方轻松的步伐,觉得自己似乎也知道了什么。 不过他已远离江湖上的纷争,专心带老婆孩子。他自己是个虚伪做作的人,却希望儿子是个真正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也悉心将对方教导成一个美好的人。 自己越是得不到的,越渴望,大概人都是这样。 半年之后,司徒静又怀孕了,这次为他生了个女儿。 这女孩长得不像他,也不像司徒静,倒是非常像石观音。 无花抱着襁褓中小小的女婴,有些恐惧,但见女儿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这女孩子长得越大,越像石观音,幸好只是容貌,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更有世上最美好的品质。 无花用心的教导她,不让她沾染一些邪恶,好在神水宫也不是邪恶之地,反而常有救死扶伤的义举。这女孩长大后,被人送了江湖称号“慈观音”。 无花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有儿有女。他自己当了父亲,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是混蛋,而他的母亲石观音是个坏蛋。 他不知道石观音为何怂恿他去作恶,他自己的儿子女儿,是舍不得让他们沾染一些邪恶的。 好在,他将他们教育的很好。 回顾过去,虽然错过,却在未铸成大错前,就被那人强行纠正了。当初有多怨恨,现在他就有多感激。 这一辈子,再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第94章 龟兹来朝 这一日,朱见深和往常一样,待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掌印太监怀恩趁他休息的空档,沏上一壶好茶,上前行礼道:“皇上,奴才收到刚传来的折子,请皇上过目。” 朱见深颇为意外的挑眉,接过呈上来的奏章。已快到午膳时间,为何现在才将折子呈上来,等不到第二天?可是看怀恩的表情,又不像是边关告急这类火烧火燎的事,反而面带笑意,这么说是一桩好事? 朱见深也不去猜了,直接打开奏章,半响之后,他读罢上面所记内容,嘴角上翘道:“这西域龟兹国,在宋朝时,倒是前后遣使朝贡十二次。之后内乱不断,与中原久未有过接触。你说如今他们突然派遣一支乐队,来我大明朝,向朕献艺,这是什么意思?” 怀恩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妄加猜测。” 朱见深笑了,对方总是这么谨慎,牢记自己的身份,宦官不得干政。 他道:“但说无妨。朕只是想知道,别人听见这消息是怎么想的。” 怀恩这才寻思片刻,回答道:“皇上,这龟兹王如今不在自己的皇宫,反而在沙漠中待着。奴才听闻龟兹国中的叛臣,已拥立了新国君,名叫安得山。” 朱见深又拿起奏章,目光在龟兹王的名讳上停留片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对方卷须虬髯,头戴金冠的形象。没错,就是待在沙漠中那个龟兹王。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成功将女儿嫁给叶孤城呢? 朱见深一想到对方看女婿似的目光,黏在叶孤城身上,就想要笑。 他勾起嘴角,徐徐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龟兹王的心思,朕大概已经明白了。怀恩,你来拟旨,派一队御林军,将这支乐队平安护送进紫禁城。朕要瞧瞧这闻名遐迩的龟兹乐舞,是否真合朕的心意。” 若对方这次带着足够的诚意来,倒不妨帮上一帮。若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对不起,大明天子歌舞照看,看完就没后续了。 怀恩笑着躬身道:“是,奴才这就拟旨。” 朱见深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温适度,清香怡人—— 他回想自己不插手这件事的话,龟兹王将来是怎么解决叛臣和伪君的。他思考了半天,才将那段被丢到角落的记忆找回来。龟兹王集合了五路大军,其中有四路是向西域各邻国借的,最终平定了叛乱。不过都是先帝太猛,龟兹王所谓的西域邻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对方才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想要向大明借兵吧? 半个月后,龟兹国的乐队,顺利到达了京城。朱见深命人设宴款待他们,让风尘仆仆赶来的龟兹乐队好好休息。又让人带着他们在京城转了转,感受一下大明朝的繁华和底蕴。这才定下献艺的日子,让他们进宫面圣。 朱见深在宫中设了个小型宴会,到场的人不多,全都是当朝重臣。能在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得见天子与他们同乐,有几个大臣都要感动哭了。 这只乐队经过层层盘查,连头发丝都藏不了东西,才出现在他面前。朱见深这才发现,在场的龟兹国乐队中,居然有琵琶公主。 对方抱着一只曲颈四弦琵琶,俏生生立在他面前,今日打扮格外明媚动人。朱见深记得她这件乐器里,藏了机关毒针,神识一扫,发现暗器没装,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意。 朱见深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他虽认得对方,琵琶公主却已经不识得大明天子了。二个多月没见,对方身上的龙气暗淡了不少,朱见深一看到这情况,对龟兹国的局势便一清二楚了。 朱见深看到的是龟兹的衰败,众人看到的,却是这支龟兹乐队表面上的花团锦簇。 琵琶公主一头长发被珠宝缠绕,在乐队中最显眼。这些昂贵的珠宝,却无法掩盖她的美貌,反而相得益彰。珠光宝气衬托了她的美貌与气质,格外出彩。 她眼波一转,朝朱见深盈盈一拜,没有通报自己的身份,朱见深也暂且当作不知道。 她盘膝坐下,将石琵琶横放在膝上,纤手轻轻一挥。只听“琮”一声,妙音骤起,如珠走玉盘,如霓裳轻舞,天下间但闻琵琶之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自唐以来,中土不乏琵琶高手,白居易的《琵琶行》更是家传户诵,传为绝唱。但中土的琵琶却为直颈,四弦之下,又增置了十三品,使音域更扩大而华丽,持琴的姿势,也是直抱在怀中的。 此刻少女却持琴抚弹,曲颈四弦的琵琶,声乐更显得古朴,配上龟兹古曲,充满了异域风情。 只见琵琶公主芊芊玉指拨弦,身后有细腰长腿的舞姬伴舞,各个貌美如花,却无人能压住她的风采,除她之外俱是陪衬。直等到琴音寂绝,琵琶公主一曲奏完,周围的大臣们仍沉浸在其中,久久都不能动弹。 朱见深拍手,不急不缓的调子惊醒了众人。他道:“龟兹舞乐,果然名不虚传。五代北周武帝时,龟兹国王苏败婆携妙手琵琶,随突厥皇后入汉土,朝野俱为所醉,佳话流传至今。龟兹与大明相隔千山万水,一路行来,实属不易。这趟回去,朕也派一支大明乐队,与你们同去,交流促进两国文化。” 众大臣道:“皇上英明。” 琵琶公主脸上不动声色,暗中焦急。大明天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千辛万苦来找他,哪里真是为了交流舞乐? 她起身,将曲颈四弦琵琶交给了旁边的少女,使了个眼色。 宴席上的龟兹国来使,离开座位,上前一步道:“尊敬的大明天子,这是我龟兹国的琵琶公主,她是我们龟兹国最耀眼的宝石。我们这趟来,不光是来献乐,还想要与贵国,促成一桩流传百世的姻缘佳话。” 众大臣们俱是精神一振,两眼发亮打量龟兹公主,又去偷瞄天子。那急切的表情,好似生怕他不答应。 朱见深:“……” 琵琶公主笑容明媚,直视天子道:“西域小国,素来仰慕中土文化,更加仰慕像大明皇上这样的伟男子。我愿进宫永远侍奉在皇上左右,以显龟兹想要与大明交好的诚意。” 这种诚意,朱见深完全不需要。对方是来坑他的吧? 朱见深道:“你的武功很高。” 琵琶公主:“?” 朱见深道:“我人生中有一个女侠已经够了。” 琵琶公主“??” 朱见深道:“你的武功虽高,但打不过她。” 琵琶公主:“???” 朱见深道:“所以你何必想不开入宫?人只有活着才有盼头。” 琵琶公主“……” 朝中重臣们表情要哭了,他们的皇上又在任性,不对。原来他们的皇上过得这么苦,他们都误会他了。那传说中隐士世家的女侠,原来这么霸道! 朱见深道:“她长得倾国倾城,我自从见过她以后,别的女人在我眼中,都如同红粉骷髅。” 琵琶公主“……” 朱见深叹了口气道:“你们龟兹国的情况,我略知一二,叛党首领安得山,以及他的党羽敏洪奎、洪学汉,已成立了龟兹国新政,迫得你们流亡进沙漠。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们的处境岌岌可危,朕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朕只能给予物质上的救援,却不愿干涉别国内政。我们的战士流血牺牲是为了保家卫国。” 琵琶公主见状,面上依旧微笑道:“其实我来时,父王有过交代。” 她挥了挥手,使者恭敬地呈上一份国书。 琵琶公主道:“龟兹愿成为大明归属国,年年朝贡,陛下可愿意出兵?” 朱见深笑道:“既然龟兹这么有诚意,朕也要拿出诚意。小小叛党安得山等人,何需要出兵?来人!请二十个大内高手跟公主走,早去早回。” 武侠世界,二十个高手,足矣。 第95章 我不如他 琵琶公主听见大明皇帝不愿出兵,仅派二十位大内高手随行,不怒反喜。沙漠中的那段相遇,她被带歪了思路,将朱见深身外化身,当成了为大明皇家效力的大内高手。如果这二十位高手,都有前辈一般厉害的身手,何愁不能平定叛乱? 武侠世界,高手才是焦点,石观音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在大沙漠搞风搞雨,还冒充她,差点混淆了龟兹国王室血脉,想一想就后怕。 他们来朝见大明天子,其实是为了对方的态度。哪怕对方不出一兵一卒,只要大明支持他们是正统的龟兹王室,那些叛党做事就要掂量掂量,跟大明做对的下场了。 这场会面,双方都很满意。琵琶公主终于不用继续蹲在沙漠吃沙子,可以回国过上真正公主的生活。朱见深感觉到对方的龙气变得雄厚,自己的龙气也突然暴涨了。 丹田位置的小金龙,欢快吞吐云雾,暖意游走全身,舒服的让他几乎要喟叹出声。 朱见深回想当初琵琶公主与他接触时,龙气的异样,心中有了顿悟,这琵琶公主的龙气被他渐渐同化,所以龟兹国才成为了大明归属国,年年朝贡。 在他原来的世界,历史上的龟兹,直到1758年,大明灭亡一百余年后,才重新被纳入中原版图,定名为库车。如今有他这个修真者做皇上,大明能不能千秋万载,他不好说,但清朝肯定是不会有了。 龟兹王只有两个女儿,琵琶公主又这般出色。如今看来,对方与他和亲不成,又龙气突涨,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龟兹女王。 龟兹国以后就成了他的势力范围,有助于他提升龙气。朱见深一高兴,赐了一坛加了仙丹的御酒,赠予琵琶公主。 这琵琶公主年纪轻轻,已有了一身好功夫,这下有了御酒加持,能让对方武功更进一步。更加能保护自身,面对今后的风雨,成长为一位龟兹王者。 而他只需坐享其成,接受对方年年朝贡即可。 其实有很多时候,朱见深做事随心,并不全是为了龙气时刻算计,不过结果出人意料,总能让他龙气增长,这就是所谓的好心有好报吧? 二十个大内高手,随琵琶公主一行人前往西域。朱见深身外化身并没有跟去,杀鸡焉用牛刀?他也很忙的。 此时宫中已将宝库中的金银珠宝,全都清点完毕,重新入库了。刻有前朝皇室印记及“叶”字的箱子,也全都装好,经过清点之后,没有任何遗漏。 怀恩将这个消息呈报给他,朱见深正在御书房中批着奏章,他心念一动,命人将这批金银珠宝送去南海,交给白云城主叶孤城,就随手为自己的身外化身,安排了一个大内供奉的身份。 南海海域,一艘挂有朝廷旗帜的战船,缓缓驶向了叶孤城的大本营——飞仙岛。之前已派遣前使先行,所以朱见深一下船,就见到渡口上,伫立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孤傲男子。 叶孤城前来相迎,却在见到朱见深后,一对冷若寒星的眸子,就再没旁落到他人身上了,就连前来宣读圣旨的公公,口中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耳中。 传旨的公公,在宫里品级不高。自感被怠慢了,只想到前朝皇室,果然傲慢无礼,还沉浸在昔日的荣光中,藐视圣意,竟敢站着接旨。 不过谁叫对方是剑圣呢?武侠世界的高手,总能享受很多不合理的特权。 传旨公公想起他来之前,上司转达皇上的意思,让他不必太为难对方,就将圣旨往叶孤城手上一塞,提着尖细的嗓子道:“叶孤城,皇上将这些东西交给你,是希望你善用。至于如何善用,皇上让杂家转达一句话。”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皇上说,若能懂得这个道理,叶城主就会明白如何善用了。” 叶孤城的眸子,总算是从朱见深身上挪开,落在了传旨太监身上。他淡淡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皇上的胸怀让叶某惊讶。” 他说的是惊讶,而不是佩服。却在众人表露出不满前,又不紧不慢道:“来者是客,叶某已在城中设下酒宴,款待各位。请随她们走——” 这些朝廷来使们,在几个年轻婢女的引导下,前去赴宴。叶孤城却偏偏将朱见深拦下来,冷冷道:“是你!” “是我。”朱见深这趟出门,仍然沿用了无花的容貌,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气质却不威而怒。他同样以淡淡语气回道,“叶城主看了我那么久,见到我很意外?” 叶孤城道:“原来你是朝廷的人。” 朱见深笑了,朝廷是他的,他当然是朝廷的人。他笑道:“我以为你早该猜到了。” 叶孤城寒星般的眼睛里,闪动着寂寞之色:“猜到是一回事,眼见为实。像你在这样的对手,世上本已不多。我原以为,任何人都无法驱使你。” 朱见深道:“让叶城主失望了。我不但为皇家办事,今天这桩差事,还是我自己主动接下的。” 叶孤城眸中的异彩,收敛成冰冷的深邃。他慢慢道:“你为大明天子效力,我受南王指使,倒是谈不上失望。我本以为沙漠一别,再难见到你,想不到短短两个月,我们又见面了。” 朱见深道:“我却注意到你,对当今圣上,心中似乎有很深的芥蒂。” 叶孤城冷冷道:“叶某是前朝皇族遗民。”国都没了,如何不心生芥蒂? 他顿了顿又道:“南王对我族有恩,他们被抄家灭门时,我却远在沙漠,心中愧疚,至今无法释怀。” 朱见深了然,见大明发展壮大,一日日更加强盛,复国无望已经让人寒心。帮着南王谋反,结果还没破坏大明内部团结,多年计划就付之东流,的确让对方更加心塞了。 不过对方若成功,就换成朱见深不高兴了,所以对方还是继续受着吧。 他道:“叶孤城,你言语大逆不道,若传入皇上耳中,就不怕治你的罪?” 叶孤城道:“你不会。” 朱见深笑了,他淡淡道:“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可是为皇家办事的人。” 叶孤城冷冷道:“沙漠中,你从奸人手中救过我,叶某还未道谢。所以……” 他手覆上了剑柄,诚恳道:“但求一战。” 朱见深道:“……” 叶孤城剑未出鞘,整个人已剑气弥漫:“此剑乃海外寒剑精炼,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朱见深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朱见深叹息道:“可惜我没有剑。我不和你比,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叶孤城周身剑气更加凌厉,冰冷道:“你看不起叶某?” 朱见深摇摇头,喟叹道:“我功力太强,出招连我自己都怕。” 叶孤城:“……”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朱见深道:“你不信?我是一个高手,却不是一个剑客,你何曾见我带过武器?” 叶孤城回忆对方在沙漠中,两手空空逼退石观音,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道:“既然如此,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 朱见深道:“等等,我说过要跟你打吗?” 叶孤城整个人都笼罩在剑气下,剑已出鞘。这一剑的锋芒,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剑光如惊虹掣电般刺来,天地间所有月华光辉,仿佛都已集中在这柄剑上。 “天外飞仙”——绝世剑法,已有178位成名剑客丧命于此剑招之下。 朱见深却半步也没有后退,在如此辉煌、迅急的剑光中,伸手轻轻夹住了剑刃。叶孤城的剑,竟再难向前移动半寸。 叶孤城瞳孔急剧一缩,短促道:“灵犀一指?” 朱见深摇摇头,两指猛地一夹,“叮”的一声,叶孤城的剑居然断了。 他那由海外寒剑精炼,吹毛断发,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的宝剑,居然断了。 叶孤城:“……” 朱见深收手,将手背在身后,叹息道:“我说过,我功力太强,出招连我自己都怕。你的剑……我会为你寻一把更好的。” 叶孤城面如死灰,脸上阵青阵白道:“我败了……” 朱见深道:“天外飞仙是好剑法,” 叶孤城道:“成王败寇,你不必安慰我。” 朱见深继续道:“……可惜遇见了我。” 叶孤城道:“……” 朱见深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若想与我再战,可到紫禁城找我。” 叶孤城凝视着他,冷冷道:“像你这样的高手,世上只怕再难遇到对手。却为何隐姓埋名,甘愿待在紫禁城,为当今天子所用?” 朱见深道:“当今天子的见识和本事,武林之中少有人能及,他若行走江湖……”他顿了顿道:“就没你什么事了。” 叶孤城:“……” 朱见深道:“你手中虽有剑,却只是侠客之剑。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斩杀江湖名士。当今天子手中无剑,却曾说过,他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不如他。” 叶孤城盯着对方不说话。 虽然自己流淌前朝皇室血液,却将天子之剑,练成了凡剑。 朱见深吟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有当今圣上在,前朝复辟无望,不如让自己过得自在一些,丢掉包袱,做一个真正受人尊敬的大侠。” 叶孤城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国是他的国,民是他的民。” 朱见深道:“陛下爱民如子,你也是他的子民。他容忍你,包容你,只因为欣赏你,想要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真以为,你所做的一切,天子都不知道吗?” 叶孤城动容,嘴唇轻颤,最终要说的话,俱都化作一声叹息道:“我不如他。” 天子能收复这样的高手,他却败在高手的手下。 他不如对方多矣。 第96章 恩科殿试 朱见深知道,有些话从别人口中转达,就会失了几分深意,果然要自己亲口说,才能将用意百分百传达给对方知晓。 见叶孤城失魂落魄,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就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去参加对方设下的宴席。另一边,大明天子朱见深,正面临一场满朝文武关注的大事,这一届科举考试的殿试,就要开始了! 殿试要由皇帝亲自主持,所以这一天朱见深起了个大早,穿戴上朝服,就到奉天殿上早朝。 满朝大臣都对那些考生们又羡又嫉,他们只有逢年过节能得见天子圣颜,平时半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这些新晋考生们,却能在刚迈入朝堂的门坎,就引得当今圣上关注,你说让不让人羡慕他们碰上好时候了? 古代的考试考场,一点都不比现在的监考制度松懈。从监考到收卷、封名字,当天所有殿试参与官员,都不设专职,而是采用临时选任的方式。 早在几日前,就由礼部根据殿试考试官员人选条件,拟定名单,报请皇上批准。朱见深今天上朝,就是在殿试开考前,宣布正式参与的官员。 因为是皇帝亲自主考,所以不设正、副主考官,只设读卷官及执事官。读卷官负责命题和阅卷,选自执政大臣,所以又被称作“宰辅读卷”。因为需在短短二天内,将数百份考卷阅评完毕,所以读卷官人数在4-18人不等。其实最早时候,阅卷只有一日,时间更加匆忙,根本做不完,每每被奏请推迟,才变成了后来的二天。 这次殿试,内阁官及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詹事府、翰林院都有参与其中,最积极的要数詹事府堂上官了。詹事府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东宫)事务的机构,一听这个名字,大家都会懂得,他们为什么要怒刷存在感了。 朱见深见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大大加重了这次詹事府的监考比例。至于他精分出的太子,除极个别人知道,并没有曝光出来,不然詹事府哪里这么闲?早就一哭二闹要皇上交出太子了。 这场科举是广大读书人的盛宴,也是群臣们的盛宴。在众人翘首以盼中,转眼一天的考试过去。考生们已经各尽其力,完成了决定人生命运的大事,剩下的都交由官员们来完成了。 读卷官花了两天时间阅卷,写下评语,之后开始向皇上读卷。朱见深一连听了好几天,子曰、之乎者也之类的文言文,头都大了。好在从参与开始,龙气就一直在涨。殿试一共九天,他的龙气就涨了九天,所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看着这些试卷,他突然想起了陆小凤,对方听见别人掉书袋,引用经典侃侃而谈时,总会露出百无聊奈的表情,恐怕这件事换对方来做,早成了催眠曲。朱见深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这些锦绣文章。因为这些天子门生,以后就是国之栋梁,代表着大明往后几十年的国运,不认真不行。 不但要认真,还要重视。朱见深感觉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这几天最勤勉,连商辂都夸了他好几次。 算起来,他与陆小凤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面了。朱见深会想起对方,还是因为在考卷中,看到一个考生叫苏少卿。那日在珠光宝气阎府,峨眉少侠苏少英,就是使用了这个化名。对方已经是举人,再上进就要考进士了,这苏少卿该不会就是苏少英吧?朱见深诧异的想,因为对方的文章居然做的非常不错。 这次殿试,要选出一、二、三甲。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共169名,其实就是落榜考生,给个好听的说法,安慰一下。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共75名,按殿试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哪怕最小的知县,也是正七品的官员,正式进入国家公务员的行列。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共3名。也就是所谓的状元、榜眼、探花了。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都是京官甲科,前途无量,以后接朝中重臣们的班。 这三人中,文章最出彩的,是一名叫张升的考生,朱见深对此人有印象,官拜礼部尚书,诏加太子太保。似乎是成化五年己丑科殿试金榜状元,当初做文物修复师时,他还接触过对方的奏章,也算是有缘。 另两名,一人就是苏少卿,另一人叫李逍遥。朱见深看到对方名字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都要笑出腹肌了,让一旁伺候的掌印太监怀恩很茫然。 这一甲前三名,需要朱见深用玉管笔,在试卷上御批。朱见深没定名次,还得在奉天殿上,对这三人进行策问,看他们现场发挥及相貌,再做最后定夺。 短短九日,朱见深又上朝了,大臣们都要被感动哭了。他们一定以为皇上终于奋发图强了!其实朱见深只打算勤奋这几天,等定下第一甲前三名,就继续他懒散的皇帝生涯。 等到这一甲三人上殿,朱见深一看就乐了,那个叫苏少卿的学子,还真是苏少英! 朱见深虽有提前透露过,朝廷要开恩科之事,叫对方早作准备,但对方年纪轻轻,能考上一甲,靠得是真才实学,朱见深完全没给对方开后门。要知道这可是几年才摊上一回的全国性考试,能考进前二甲的,都是各省的才子精英。 峨嵋掌门独孤一鹤的儿子,跑来殿试,还进了一甲,当上了朝廷命官,这感觉不是一般的酸爽。这位少侠明显加错点了,让埋头苦读的广大学子们情何以堪呀?这么一想,朱见深非常看好对方。 其实独孤一鹤原本也不是江湖人,人家是金鹏王朝的股肱之臣,副业才是中原绝顶高手,与叶孤城、西门吹雪齐名,简单的说,这一家子都不务正业。 朱见深认出了苏少英,对方也认出了他,发现当初透露开恩科的人,现在坐在龙椅上,苏少英惊悚了。他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撼,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朱见深看对方这副蠢样子,显然没做好回答的准备,就首先考问了张升。 张升五官端正,面相正派,傲然而立,很有读书人的风骨,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 朱见深当年修复奏章,此人多次劝阻明武宗嬉游怠政,用告老还乡威胁,都没得到允许,活得倒是挺大年纪。朱见深预感到此人入朝,他孙子朱厚照的待遇,就是他将面临的待遇了。 此人还因忤逆刘瑾而谢病回乡,可见是有铮铮铁骨的忠臣。 刘瑾是什么人?是引诱武宗沉溺于骄奢淫逸中,趁机专擅朝政的宦官!朱见深一听对方这□□的下作方式,就感到牙酸。好在他身外化身,分分钟精分一个孙子出来。刘瑾这阉人,翻不出浪花来。 等到张升答辩完,苏少英总算是回过神。别人都低着头不敢窥探圣颜,苏少英这货却偏偏敢直勾勾看着他,还冲他挤眼睛。 朱见深一脸淡然,装作没看见。不过他还是通过神识,分辨出对方现在特别开心。他微微一笑,又用神识去扫李逍遥,这名字让朱见深又想笑了。这姓李的书生,长得倒是白净英俊,让人心生好感。 这么一打量,朱见深暗自惊讶,对方有武功傍身,内功心法居然很上乘。指头上的茧子,也不是笔杆子用多了,竟似常握什么暗器。不过今天在奉天殿上,对方并没有将暗器带在身上,让他推测不出暗器形状。 令朱见深更惊讶的是,对方身具灵脉。与花无缺的无垢体质不同,属于极阴,若不修炼,年纪轻轻身体就会崩溃,这才刚中一甲,居然没几年好活,真可惜。 如果由他传授修真心法,虽说不上能让对方达到什么境界,益寿延年倒也不难。朱见深决定先观察对方,再作打算。 这三人在殿上言语得体,言之有物,的确是有才学的人。三人答辩完,朱见深钦点了张升为状元。榜眼、探花分别为苏少英、李逍遥,并设宴款待了他们。 苏少英一直同他眨眼睛,朱见深装作没看见,传音让对方老实一点。放学后,不对,是吃饭后别走。对方点点头,又露出笑容。 朱见深一脸忧郁,总觉得大明朝的官员队伍里,混进了个画风不对的家伙。 第97章 伪造户籍 其实朱见深身处在这个武侠世界,画风就从来没有对过。 相较于奉天殿上的肃穆,天子赐宴时,气氛就轻松得多。除了新科一甲前三人参加,朝中有几位大臣,也留下来一起用膳,提点后辈。 今年刚升官的工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刘定之,同李逍遥闲聊了起来。朱见深耳朵尖,听见对方抚须夸奖道:“李贤侄,你李家一门六进士,父子双探花,可谓是一桩美谈呀。” 李逍遥道:“世伯谬赞。家父寄希望于我金榜夺魁,如今得知我与他一样是探花,恐怕回家要与我置气了。” 刘定之自己就是殿试探花出身,口中囔道:“探花郎好,探花怎么啦。你父亲若与你置气,明天去翰林院,我就要好好念叨念叨他。” 李逍遥笑道:“多谢世伯对小侄的呵护,您要真去念叨我爹,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刘定之道:“你爹虽然古板,但教学倒真有一手。你那弟弟小小年纪,与你一般天资绝顶,才气纵横,今年乡试得了解元,将来大考,想必也要入翰林院的。” 李逍遥道:“承你吉言,侄儿替家弟寻欢,先谢过世伯金口了。” 寻欢?李家—— 李寻欢! 朱见深恍然悟了,不再偷听他们的对话。 既然北武林有快活王,多一个小李飞刀,当然也不足为奇!快活王的儿子王怜花,还将自己一生所学之武功及医术、毒术、易容、放蛊、摄心术等杂学写成《怜花宝鉴》,交给李寻欢。结果被林诗音私吞了。他们是同时代的人,年龄相仿,只不过沈浪、王怜花出名时,李寻欢还在科举路上。 朱见深记得,李寻欢是世家公子,历代缨鼎,所住李园,门上更写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字样。 李寻欢的爹,老探花自己没中过状元,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两位天资聪慧的儿子身上,只望他们能中个状元,来弥补自己的缺陷,谁知大李一考,又是个探花,人都闷闷不欢,只望小李公子能争气,谁知命不由人,这位小李公子虽然惊才绝艳,但一考之下,又是个探花。 老探花失望之下,没过两年就去世了,接著大李探花也得了不治之症,小李探花李寻欢心灰意冷,索性辞去了官职。朱见深一回忆这段,简直醉了。 旁人一辈子科举,考不上一甲,他们父子三探花,同朝为官,居然郁闷死了? 虽然武侠世界,当官员没有侠客有存在感,但见这一家人这么不知足,让朱见深想狠狠抽打。真当朕的探花是白菜吗?这种当上探花以后,失望之极的态度,让广大学子们如何自处? 其实李寻欢他哥,如果叫李寻情,而不是李逍遥的话,朱见深在见到他手上的茧子时,就应该猜出来了。 传闻小李探花一身惊世骇俗的绝顶功夫,是幼年时,经异人传授的。朱见深看来传言不实。不然大李探花怎么也掌握了飞刀绝技?他们一家读书人,又怎么会有个武林第一美人的表妹林诗音?分明早已跟江湖牵扯不清了。 任哪位皇帝,知道身边的文官是江湖高手,都会感觉微妙吧?所以小李飞刀在江湖成名后,才用了这番托词。 不过朱见深是修真者,完全没有这种顾忌。知道这是小李飞刀一家,朱见深已经生出了栽培之意。只要大李探花活得长久,看李寻欢还怎么将表妹送给旁人为妻,又将李园和万贯家财送作嫁妆,便宜了龙啸云。 李寻欢一个人萧然隐居,从此借酒消愁。简直是蛇精病! 自己折腾自己,所受的罪都是自找的。 今日良辰美景,朱见深将加了仙丹的御酒拿出来,赐予众臣们同饮。望着李逍遥喝下御酒后,脸上浮出一层汗水,气色红润了一些。朱见深微笑。既然考上探花,就得为朝廷效力。把大李探花握在手里,延长寿命,用心栽培,小李探花将来,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御宴中途,朱见深提前退场,让这些臣子们,相处更加自在一些,等到散席之后,命人将苏少卿带进御花园。朱见深就在御花园的一座小凉亭里,坐等对方到来。 不久之后,苏少英就跟在宫里的太监身后,来到了朱见深面前。他跪拜道:“新科榜眼苏少卿,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笑了,对方的台词,明显是话本看多了。他故意板起脸,威严道:“苏榜眼,无需行此大礼,起身吧。其他人都退下,朕要与他单独说话。” 众人行礼,速速退了个干净。 苏少英等其他人都走了,笑嘻嘻冲着朱见深挤眼睛道:“没想到朱公子就是皇上。” “大胆!”朱见深一拍桌子道,“苏少英,你可知罪?” “……”苏少英重新跪在地上,迟疑道;“臣……臣知罪——” 朱见深道:“你知道你所犯何罪?” 苏少英想了想,又委屈又忐忑,怯生生道:“臣在圣前失仪,不该叫皇上……朱公子?” 朱见深憋住笑,淡淡道:“还有呢?” “啊,还有……”苏少英想了想道:“我不该冲皇上挤眼睛,还……连挤两次。” 朱见深嘴角上翘,叹气道:“还有呢?” “……还有?” 这次苏少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仰头直视对方,讨饶道:“请皇上给一些明示。” 朱见深笑了,语气冰冷道:“你这么大大方方直视圣颜,还要我给你提示?” 苏少英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口中道:“皇上,臣知道错了!臣已经改了。” 朱见深摇摇头,叹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朕问你,你峨眉苏二侠苏少英,怎么又叫了苏少卿?伪造户籍可是重罪!冒名顶替当上朝廷命官,这可是要杀头的——” 苏少英这下冷汗潺潺,终于知道怕了。他辩解道:“启禀皇上,苏少英是我,苏少卿也是我,虽然有两个户籍,但我并没有冒名顶替谁,来骗取功名。这科举考试的名次,都是我自己一次次考出来的真实成绩!没有半点虚假!” 这些朱见深已派人调查过,对方所言属实,并没有虚假。 他缓和了语气,道:“苏少英,朕知道你有才。不过户籍之事,若追究起来,你不但功名不保,还犯了欺君之罪,这身份终究是个隐患。” 苏少英嘴唇动了动,壮起胆子道:“皇上,这功名,我不要了。反正我已证实了自己的才学如何,让皇上为难了,是我的错,明天我就去翰林院递交辞呈。” 朱见深冷笑道:“不要了?朕的朝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苏少英为难道:“这……那我该……如何?” 朱见深这下憋不住了,他哈哈笑了起来,将一本新户籍丢到对方面前道:“朕已将你两本户籍合并,这事就算过去了,下回行事切不可这般鲁莽随意,轻易就叫人发现了马脚。” 苏少英手捧户籍,看到上面的内容,抬头惊讶道:“皇上,你对我真好!我……我还是低下头吧。”他一高兴,又忘乎所以,直视圣颜了。 朱见深笑道:“别跪了,你给朕起身吧。朕若不是欣赏你,怎么会提前告诉你开恩科之事呢?” 苏少英这些终于不怕了。他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在对方的手势之下,坐在了天子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捧着装满热水的茶盏取暖,定了定心神。 苏少英这次被天子之威,吓得够呛。不过见到这本新户籍,他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周身恢复了以往的洒脱,道:“当初皇上白龙鱼服,周身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您让我早作准备,先人一步就多一份机会,我回到峨眉后,闭门不出,专心读书,果然几个月后,朝廷传出要开恩科的消息。” 他顿了顿道:“我当时就在想,朱公子是我的贵人,若能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回报他,却没想到原来我想要回报的恩人,就是皇上您!” 朱见深道:“行了,别拍马屁了。朕知道你学问不错,不然区区几个月临时抱佛脚,哪里就能考上榜眼了?朕当初微服私行,无人知晓我的身份,所以……” 苏少英捂住嘴巴道:“我一定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见深道:“你敢透露一个字,朕就叫你变成真正的哑巴。将来陆小凤等人若对我起疑心,问起你,你也不能说今日之前你我相识。” 苏少英连忙点了点头。 朱见深又道:“若有人问起当今天子的相貌,你这个被天子策问于奉天殿上的新科榜眼,该怎么回答?” 苏少英这下不捂嘴了,他从容道:“我哪里敢直视圣颜?全程只见天子龙袍上所绣金龙,金光夺目。天子声音威严无比,让我两腿发抖,将题目答辩完,已衣衫湿透。” 朱见深看着对方,微笑道:“好,苏爱卿果然是聪慧之人。” 他只说容貌,对方却连声音相似的问题,都一瞬间想到如何解决了。 苏少英笑了,有才华的人,总是很骄傲。 朱见深点头道:“好好干,朕看好你,进了翰林院以后,多看多学,增长见识,朕以后用得上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是个承诺,在天子面前挂上号,被记住的人,前途肯定是无量的。 翰林院的日常活动,就是接触政事,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诰敕本应阁臣起草,但实际上一般性文件多由翰林代笔。 苏少英却听了这番话,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皇上,其实我考功名,并不是为了进翰林院。” 朱见深挑眉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苏少英道:“刑不上大夫。有了功名,就算以后犯了事,也不怕官府抓了我用刑。” 这个回答,虽然很没出息,朱见深还是笑道:“朕就喜欢听实话,你是个诚实的人。朕也诚实的告诉你,朕没想过将你培养成一般的翰林。” 苏少英瞪圆了眼睛道:“皇上想要把我怎么样?” 朱见深嘴角上翘:“朕不把你怎么样,朕只是想让你,替朕在江湖上威风一把。” 第98章 偷税漏税 苏少英口中复述着皇上的那番话:“替皇上在江湖上威风一把?” 他目光投向虚处,加重了“江湖”和“威风”的读音,分明是心生向往。 朱见深虽看好对方,苏少英是不是个合适的人选,还得考问过才知道。 他坐于苏少英对面,端起茶盏,不急不缓喝了一口,道:“苏榜眼千辛万苦考上一甲,却对功名利禄说放下就放下,似乎没什么留恋。是因为比起入翰林院,更加向往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吗?” 苏少英对天子,依然心中存在畏惧。一五一十道:“我师父说,我天资聪慧,悟性极佳,再过二十年,剑法有成。就能成为像他一样的江湖顶尖高手。可是在朝堂上,再过二十年,不,就算再过四十年,我顶多混个尚书,白白蹉跎了我的一身好功夫。” 他语气顿了顿,懊恼道:“而且皇上……现在知道我会武功,恐怕连尚书都混不上了。” 他明明意不在官场,却还会悔恨交加,让朱见深心中暗笑,淡淡道:“你这么说,是暗示朕忌惮于你的武功?会有意打压你的品级吗?” 苏少英连忙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的。皇上怎么会把我这武功放在眼中?只是在朝堂上,哪有在江湖上自在逍遥?可以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玩最好的女……咳咳……”他被朱见深一个眼神止住,呛得直咳嗽,知道自己又在君前失仪了。 朱见深明白,对方虽心中对他有畏惧。却更多是将他当作第一次见过的朱公子,所以说话较为放纵。 江湖人到底是对官家少了一份敬畏之心。天地君亲师,就算读了圣贤书,骨子里还是有着江湖人的洒脱肆意。 朱见深叹息道:“江湖人大多放纵无忌,说话不讲究分寸。你却同那些世家公子一样,读书明理,善用典故,更加能诱得佳人垂青,是不是?” 苏少英涨红了脸,眼眸发亮道:“是呀,我好歹也是中过榜眼的进士,到底比他们身份高上一筹。咳咳……皇上,我师父说我的性子太直,不适合做官。”脸上又浮现出一阵懊恼。 朱见深并不觉得对方的表现,远离他的预期。他本就是想要让苏少英重归江湖。不过表面上,朱见深还是冷哼一声,训斥道:“我看你不是性子太直,而是耐不住性子。别说是四十年,就算二十年让你登上商阁老的位子,你都嫌太久吧?” 苏少英不说话,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算作默认了。 朱见深叹息道:“才学对你是锦上添花之物,却不是用来上进的,可惜可惜了。” 苏少英脸上一阵青白,难为情道:“我师父也说过,我文武双全,资质远比旁人好,但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为人骄傲,耐不住性子。他说我这样的人,在江湖上鲜少有敌手。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让我考取功名,将来也好为自己多留一条出路。” 朱见深点点头,对方这番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全无虚假。 他放缓了语气道:“难怪你会说出‘刑不上大夫’这番话。我以为你们这些江湖人,向来不把朝廷放在眼中,竟然也会想出用这种方式留后路?” 苏少英连忙道:“皇上英明神武,国强兵壮。江湖毕竟都是草莽,哪里敢跟朝廷对着干呀?” 朱见深目光睿智,露出一缕了然的笑容道:“你不必拍我马屁。江湖人谁不是舔刀子过活?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像你这样考取功名,为自己留后路的,朕只见过你一个。” 苏少英道:“今日与我同科上殿的李探花,也有一身好武艺!” 朱见深淡淡道:“是吗?” 虽是问句,却显然并不惊讶,已然对这事了如指掌。 苏少英见他反应平淡,苦笑道:“原来皇上早已洞察,我真不该在皇上面前卖弄,枉做恶人了。” 他跟李家,并不是一路的江湖人。不过拉了对方做垫背,终究做得不好。 朱见深淡淡道:“李家书香世家,武功对他们来说,是强身健体。苏榜眼却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爱徒,名门正派出身,终究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很好奇,苏榜眼特立独行,是站在什么视角,看待朝廷与江湖呢?” 苏少英心中一凛,认真回答道:“皇上是真龙天子,江湖人就算再行事肆意,也没脱离朝廷的控制。皇上如果觉得江湖人碍眼了,随时都能将我们收拾了,是不是?” 朱见深道:“何以见得?” 苏少英寻思片刻,回答道:“去年南王谋反,皇上便让南王府的喇嘛和海南剑派的道士一起消失了。就连江湖上与我师父齐名的叶孤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见深笑道:“你这说法冤枉了朕。叶孤城是自己有事离去,最近不是已经重现江湖了吗?” 苏少英咽了咽唾沫,喉结颤动道:“可是我师父说,皇上派去飞仙岛的一位大内高手,与叶孤城比武时,竟一招打败他,还斩断了他的剑。” 这消息还未在江湖上流传开,没想到苏少英居然已经知道的,可见峨嵋派拥有一流的情报来源。 朱见深表情高深莫测,勾起嘴角道:“你师父知道的真不少。独孤一鹤武功已是江湖顶尖,还这么关注江湖消息。” 苏少英慌忙解释道:“叶孤城在江湖上,与我师父齐名,又有比试之心,我师父关注他,也是人之常情。其实家师久居峨眉,已许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了。” 朱见深见对方焦急的模样,笑道:“朕对他并无猜忌,只不过觉得他是个人物。你师父的过去相当精彩,你知道多少呢?” 苏少英鼻尖冒汗,眼中烁烁闪动,显然知道的不少。独孤一鹤虽是他师父,当年金鹏王朝的事却让他参与进去,保护珠光宝气阎总管,这等机密行事,已经超出了对爱徒的宠爱程度。江湖上早有传闻,苏少英是对方的儿子,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也许是产生了危机感,苏少英不再动容洒脱,心中重视当今天子对他的印象。 他毕恭毕敬道:“家师很敬重皇上。其实他希望我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不再参与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是我放不下江湖,多次拂逆他,他才不再管我了。可是仍然叫我好好考取功名,说刑不上大夫。我心里明白,其实他只是换了个说法,让我读书明理,为皇上效忠。” 朱见深淡淡道:“朕知道了。若真有异心,朕也不会替你处理户籍之事。” 苏少英这才松了口气,依旧不敢在对方面前放纵,语句艰难道:“皇上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我的才华,还有我师父?” 朱见深笑了,他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将对方勾到自己面前。 苏少英浑身僵直,任由他扣住喉咙要害,隐忍道:“皇上,臣……不该妄加揣测圣意。” 朱见深嘴角上扬道:“瞧你这委屈的小模样,怪怜人的。说话都在发抖,朕就这么可怕吗?朕只是让你好好看着朕。” 他说罢,取下对方头上的青玉簪子,在手中把玩片刻,轻轻松松碾成碎末。他做的毫不费力,这等武功一点都不比独孤一鹤弱。 苏少英表情呆滞,脸上因为激动,双颊泛红道:“皇……皇上!武功盖世——” 朱见深微笑,对付江湖人,果然还是江湖人的手段最直接明了。 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根上好的白玉发簪,起身走到苏少英身旁,为他束好发。插上这根具有护身阵法暗纹的玉簪子,道:“苏榜眼,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御赐发簪一支,与你相配。” 苏少英受宠若惊道:“皇……皇上——” “别动。”朱见深不急不缓道,“苏榜眼,朕已知你心中有丘壑。朕想让你替朕在江湖上威风一把,你想不想?不过这威风背后,可能会遭来骂名,若你不愿,朕也不勉强,就另寻他人了。” 之前一番对话,苏少英心中已经隐约领悟到,圣上要他做什么了。听见还有备用人选,他不服气道:“皇上是说李家探花?” 朱见深但笑不语。 苏少英咬牙道:“请皇上明示,要臣做些什么?” 朱见深道:“朕要成立一个类似东厂的机构,不过东厂主要针对朝中大臣,这新机构却是针对整个江湖。若只是江湖人自己仇杀,朕不会有动作,但若损害了朕的利益,朕就要出手,规范这个江湖的秩序。” 苏少英目光闪动异光,并不排斥参与这件事,他道:“皇上是要我负责这个机构?” 朱见深微笑道:“苏榜眼是武林名门正派出身,又是京官甲科,负责这项事宜,身份上是合适的。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官,你若愿意代朕管理江湖,就跟御林军统领、东厂提督一样,享受正三品待遇……” 朱见深还未说完,苏少英已经嚷道:“愿意,臣愿意为皇上效命!” 朱见深道:“不过这正三品的官,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朕还得先考考你的能力,派你做一些事。” 苏少英道:“请皇上吩咐!” 朱见深微笑道:“这第一件事,是让你去查一桩严重的偷税漏税。江湖上有个销金窟,叫蝙蝠岛,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苏少英:“……” 第99章 暗中监视 寻常江湖人,压根就不会听过蝙蝠岛,苏少英身后却站着武林顶尖高手独孤一鹤,又坐拥金鹏王朝四分之一的财富,怎么会没听过呢? 这笔钱本是为大金鹏王保留的复国资金。但自从发生了上官飞燕冒充丹凤公主一事,又牵扯出连大金鹏王也被人杀死假冒,这笔钱就成了无主之物,让独孤一鹤可以随意支配了。其实就算之前,他们也已用这笔本钱,为自己赚了无数利银。 独孤一鹤是有钱人,虽没去过蝙蝠岛,却有资格知道这个地方。而作为他名义上的爱徒,实际上的儿子,苏少英对这个地名也不陌生。 苏少英迟疑道:“没想到皇上也知道蝙蝠岛。” 他心中所想的,却是皇上对江湖的控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朱见深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江湖上存在这个地方,总会有人知道的。苏榜眼,你对这座海上的销金窟了解多少?” 苏少英寻思片刻,照实回答道:“据说这销金窟在东南海面之上,虚无缥缈之间,其中不但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还有看不尽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酿、听不完的秘密、说不完的好处!近几年来,每年都会有几个江湖人收到请帖,这些人无一不是富可敌国的豪门巨富。” 朱见深笑道:“独孤一鹤也收到过?” 苏少英点点头,解释道:“我师父虽收到过,却没有去。” 朱见深道:“为什么?” 苏少英道:“因为那请帖上,没有写明去处,只不过约好某时某地相见,到了那时,有人来接我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去,那些人也不勉强,就自行离开了。我师父暗自跟过去,只发现他们乘船走海路。他收买了渔人打探消息,只不过那渔人不明不白死在半途,打探到的消息,自然也石沉大海。” 朱见深点头,独孤一鹤身怀金鹏王朝的大秘密,定然不会跟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他道:“你师父倒是谨慎。” 苏少英笑道:“我师父是江湖顶尖高手,到了他的境界,有几个不谨慎的?不过他虽没去,却打听到被请去的人,消失了十日半月之后,再度出现,却对那销金窟恋恋不忘,只可惜那地方只给人去一次,就再也收不到请帖了。” 朱见深道:“你师父可后悔了?” 苏少英摇摇头道:“我师父从不跟神神秘秘的江湖人打交道,说是与虎谋皮,若真只是个销金窟,为何这般神秘?” 朱见深深沉道:“因为他们不交税。” 苏少英:“……” 江湖上这些神神秘秘的组织,有几个交过税?越是赚钱的,越低调神秘。那些什么贩-卖-人-口、杀人越货的买卖,跑去官府交税,这不是找死吗? 反而是正正经经有良田商铺的江湖人,缴税光荣,出事也受官府保护,多了一份安全保障。这么一想,规范江湖秩序,果然是一桩利国利民,对江湖人也有利的大好事。 朱见深道:“这销金窟若只有美人、美酒,是个让人乐不思蜀的地方,万万没有将人往外推的道理,更加不会只做一次生意。这样经营,岂不是生意越做越窄?除非他们的买卖见不得光,才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偷税漏税。” 苏少英嘴角抽了抽,道:“所以我师父从不与这些人打交道。是什么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美酒,又是什么样的好处和秘密,让那些身怀巨资的人,一掷千金?虽不知道销金窟里有什么,却能猜到定然是暴利买卖。可惜我师父探听到的消息不多。” 朱见深摆摆手道:“这蝙蝠岛太过神秘,你师父能探听到这些,已属不易。事不关己,谁又会真正去追查到底?而我获得的消息,与令师有一些区别。那蝙蝠岛专门经营江湖上买不到的各种商品。那里没有奇珍异宝,没有酒池肉林,却有比这些都珍贵的东西。” 苏少英目光一滞道:“什么东西比奇珍异宝还要珍贵?没有酒池肉林,也敢叫销金窟?” 朱见深微微一笑道:“情报消息、黑历史把柄、各门派不外传的秘籍。能掏空那些江湖巨富所带的银子,让他们心甘情愿消费,的确够得上这样的称呼了。” 苏少英猛地起身道:“门派秘籍?这还得了!” 朱见深捧起茶盏,悠悠喝了口清香的茶,道:“这东西,可不就是比奇珍异宝还要珍贵吗?” 苏少英来回踱步,身为江湖人,有这么一个销金窟的存在,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虽不知道他们峨眉的秘籍,有没有被泄露出去,供人买卖,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让人寝食难安。 朱见深稳坐在套着绣花绸缎的石凳上,不急不缓道:“你师父对销金主人,又了解多少?” 苏少英颦眉,苦思冥想,将独孤一鹤曾与他说过的话,都回忆起来。 他道:“蝙蝠岛的主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既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姓名来历,更没有人见过他的形状容貌。有人说他昔年本是江湖巨盗,洗手后归隐海上,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胸怀异志,在中原不能展其所长,只有到海上去另谋发展。甚至还有人说她本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而且手段高明,是以令很多才智异能之土,听命于她。” 朱见深道:“如此说来,他倒的确是个神秘的人。” 苏少英见朱见深依旧怡然自得,风光霁月的样子,双眸一亮,紧皱的眉头被无形抚平了。他道:“皇上知道?” 朱见深微笑,放下手中茶盏,徐徐道:“你知道无争山庄吗?” 苏少英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扯开话题,提到了另一件事上。他道:“西武林第一世家,谁不知道?我虽身在南武林,却也如雷贯耳。三百年前,原青谷建‘无争山庄’于太原之西,这‘无争’二字,却非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贺号。只因当时天下,已无人可与他争一日之长短了。” 他目光流露出崇拜之意,憧憬道:“自此之后,‘无争’名侠辈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轰轰烈烈,令人侧目的大事!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然已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无争山庄’,还是尊敬得很。就连西武林第一剑客薛衣人,在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未敢到‘无争山庄’去一撄其锋。” 朱见深道:“你对‘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又了解多少?” 苏少英又是一怔,目光落在朱见深身上,久久未说话。 朱见深道:“你答不出?” 苏少英深吸了一口气,等圆了眼睛道:“当然回答的出。原随云是原老庄主,五十多岁晚年才得的一子,江湖人人知道,这原公子是个神童,可惜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双目失明,不可视物,成了眼盲之人。不过依旧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而且温文尔雅,品性敦厚。与花家七公子花满楼齐名。” 朱见深点点头,赞扬道:“苏榜眼能力出众,比我想象中,还能胜任这份管理江湖的职务。” 苏少英喉咙干涩,他说了这么多,心中明了,自己已经隐隐暴露出他背后高人,独孤一鹤所掌握的情报网。不过天子寥寥数语,所透露的信息,远比他掌握的还要详实。苏少英在对方面前,唯有实话实说,才能体现自己的真心实意,为对方所信任。 他苦涩道:“我年轻有为,所以对江湖上成名的少侠,总是比较关注,知道的也比旁人详细清楚一些。” 他这么聪慧有才的人,在叙说过程中,已察觉出一丝违和感。苏少英犹豫片刻,冒昧道:“皇上,您问我这些,只是考验我对江湖消息知晓多少吗?” 朱见深盯着苏少英,深邃的眸子,让对方只觉得自己要被吸进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朱见深道:“这蝙蝠岛的主人,被唤作蝙蝠公子。与‘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苏少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 朱见深含笑道:“你这么骄傲的人,听见武林贵公子,被人揭穿优雅的假面具,居然是这种反应,一点都不幸灾乐祸。” 苏少英嗫嚅道:“臣就那些点小毛病,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可是怎么会是原随云?‘无争山庄’原少庄主自幼双目失明,不会是他的!” 朱见深道:“蝙蝠没有视力,可在黑暗中随意来去,这原随云就是眼盲之人。他年少名声显赫,连你都觉得不可能,可见他伪装的有多成功。” 苏少英不语,显然依旧无法接受这件事。 朱见深道:“你若不信,从现在起,暗中监视原随云。朕虽知道他是蝙蝠岛主人,却不知道蝙蝠岛在哪。只有找到那座销金窟,才能让他把欠朝廷的税银,全都吐出来,不是吗?” 无争山庄中,原随云还不知道自己,被当今圣上惦记上了。这位武林贵公子,正在做焚香抚琴的雅事。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颗血珠从他的指尖颤巍巍落下…… 第100章 督主到位 送走了精神恍惚的苏少英,朱见深摇摇头,对方还是太年轻了,才遇见这么点大事,就六神无主。不过也间接说明,无争山庄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太过超然脱俗了。 谁能想到这享誉江湖三百年的江湖第一世家,居然做起了涉-黑-生意? 如今的老庄主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从未与人交手,不知道武功深浅,但在江湖中的地位极崇高,无论多大的纠纷,只要有原老庄主的一句话,就立可解决。 这样的武林世家,怎么能跟偷税漏税扯上关系?朱见深只能叹息,一朝走错路,世代经营的好名声尽毁。 人做事需三思而后行,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最重要是无愧于天地,把税交了,才能挺着脊梁骨说话。 其实武林世家,什么山庄呀,什么楼呀阁呀、宫呀谷呀的,明面上的生意和产业都要交税。就比如盗帅楚留香,他暗地里盗了多少东西去卖钱,先不与他计较。但是明面上,他家中有万亩良田,是个大地主,虽自己不种地,每年从田庄里却能收来万两银子的租子,这些不是纯收入,都要交田赋的。 所以严格意义上,楚留香还是纳税大户。朱见深之所以对楚留香抱有好感,一方面是因为对方长得赏心悦目又识趣,另一方面是对方将盗来的不义之财,都用来做善事,资助了江湖上的困难家庭以及一不小心嗝屁了的游侠的家属们,就连自己收的田租,都贴进去不少。 这种思想觉悟境界,别说是在江湖,就是在大明朝其他阶级中都不多见——沈万三除外。那位明朝江南第一豪富,生不逢时,遇上个仇富的朱元璋,居然要帮着修筑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又请求出资犒劳军队,炫富成这样,被明太-祖一怒之下咔嚓了。 当然不能说自己的祖先做错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量力而行,挑战皇权的下场是肯定得跪的。不过如果沈万三生在成化年间,朱见深会好好爱怜对方的。 他从凉亭里起身离开,伸了个懒腰。今日早朝也上了,午膳也与大臣们一起用过了,还找到了合适的江湖对外办事处处长,啊不,是规范江湖秩序机构的总负责人,朱见深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太充实了。 修真者很少会感到累,整日精力充沛,不然也不会身外化身无数到江湖上四处溜达了。因为心情太好,朱见深没有怠政,闲庭信步来到御书房,用玉管笔在一甲三人的试卷上御批,定好名次,唤人拿去封存,又翻开了奏章批阅起来。 他一心二用,一边处理国事,一边想起了今天见到的小李飞刀他哥,顺带想起了沈浪和王怜花。 这两名俊美少年,一个是江湖少侠,一个是江湖小魔头,与小李探花年龄相差不大。不过他们在江湖出没时,李寻欢还在读书考试。等到李寻欢辞官闯荡江湖时,这两人已经结伴归隐了。 这一对少年的经历,非常有趣。沈少侠牺牲自己拯救了江湖,走到哪都带着王怜花,寸步不离看牢对方,免得这小魔头又出来祸害江湖。连度蜜月都不忘拉着对方结伴同行,就这么绑定了一辈子,大善若水。不过仔细一想,这是何苦呀? 朱见深手里并没有这两人的情报,不知道是尚未成名,而是东厂没有提交上来。 他放下手中的御笔,唤道:“怀恩。” 掌印太监怀恩在一旁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朱见深道:“让下面的人,去查一查江湖上名叫沈浪和王怜花的年轻人,最近有什么江湖动向。” “是。”怀恩领命。 朱见深皱起眉,心中似有感悟,神识一扫发现了什么,他面上不显,语气淡淡道:“你今天辛苦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朕一会儿自行离开。” “谢皇上体恤。”怀恩为朱见深端上一盏热茶,小声嘱咐了房中伺候的人,这才躬身一拜,退出了御书房。 朱见深见对方走了,合上奏章,呆坐了一会儿,然后道:“来人,上茶点。” “是。”旁边的人应道。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都知监服饰的公公,上前将茶点摆放在桌上,轻轻道了一声“皇上请用”。他的声音似乎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却隐约透出一点妖。这双托住青瓷盘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兰花指翘得很有韵味,像是在绣花。 朱见深在对方抽手离开的时候,一把握住对方的柔荑,奇道:“你是哪个管事名下的?怎么看着眼生?” 那人被皇上盯着问话,不见惶恐,反而妖娆笑道:“皇上见过我。” 朱见深仔细打量对方一番,暗骂一声。他当然见过对方,但是对方怎么将他认出来的?或者说为什么觉得他们见过,所以胆敢试探皇上? 来者正是东方不败,一双凤眸落在朱见深身上,顾盼生辉。惊得朱见深一身冷汗。他不是怕对方,而是想起对方说要好好用身体报答他,以身相许的那番话。 没想到皇宫内院,守卫森严,对方居然找上门来了。 朱见深五指施力,紧扣对方手腕命门,表现出会武功,但将自己的内力维持在正常范围,比对方低一个层次,威胁不到对方的水平。 他表现出一个武侠世界皇上的警惕,逼问道:“朕身边没有你这样的长相,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不败的容貌妖孽艳丽,翦羽般的墨色长睫,因为低头看他的角度,投下一片阴影,凤眸中笑意蔓延开来。 他道:“皇上要查沈浪和王怜花,此二人最近的江湖动向,小人特来禀告。沈浪是江湖游侠,上个月于‘仁义庄’一战成名。他不过二十一、二岁年龄,却武功高强,更是才智过人,其真实身份,其实是‘九州王’沈天君之子,出生武林中历史最悠久的世家巨族,十岁散尽千万家财,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不过这个身份,除了个别一直关注他的势力,无人知晓。” 朱见深目光如炬,却放松了对对方的钳制,似乎感到他并没有恶意。 东方不败并不在意被朱见深扣住手腕命门,嘴唇勾起,继续道:“王怜花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其实他参与了很多桩江湖大事,件件暴露出来都震动武林,‘仁义庄’一事,他便是主谋。真实身份是江湖中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的儿子。” 朱见深彻底松开了对方的手腕,点头道:“原来你是东厂的厂卫,下去吧。” 东方不败没有离开,冲朱见深微微一笑道:“皇上,当真不认识我?” 朱见深心中暗骂,面上威严道:“大胆!黄欢不在了,东厂现在就是这么教厂卫的?” 东方不败道:“我不是厂卫,恩公不记得我了?” 他手指一伸,指尖飞出绣花细针,轻轻一拽,连在绣花针上的红线,已将放满奏章的御桌平地移了位。东方不败身子软软的投了过来,双手环住朱见深的腰,将自己埋在对方怀中,道:“恩公,你觉得这样可有想起来?” “呵呵——”朱见深推开了对方,任由东方不败撞在对面的御桌上,砚台里的墨水都泼洒出来。不过修真者纤尘不染,那些墨汁一点都没沾染到龙袍上,这一怪异之处,东方不败瞧在眼中,凤眸轻轻敛起,爆出一道精光。 朱见深大叫道:“来人,有刺客!” 这句话刚说完,御书房四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材、容貌、服装、打扮完全一模一样。是一胎所生四个兄弟。 ——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他们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这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这四兄弟剑法怪异,性情更孤僻,却被收入大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他们本应该在南王世子桃代李僵的阴谋中,护驾时被叶孤城打败,不过南王一家已经提早被朱见深弄死,这四人便依旧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只是这四人看似剑气逼人,也的确是江湖上一流好手,却不是江湖顶尖高手东方不败的对手。 四道剑光如长虹经天,齐齐飞射向刺客,却被无数红线包裹剑身。 东方不败两指轻轻一敛,手腕微转,硬是从他们手中,将剑扯了过去,他绣花针一甩,四人已齐被点了穴。 做完这一切,东方不败微眯着双眸,笑靥如花道:“皇上——你说过手下缺一个管事的,想来想去,觉得我最适合,不知可还记得?” 朱见深恨恨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朕的!” 第101章 为何而来 东方不败嘴角勾出一道弧,没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鱼家四兄弟放在眼中。他表情睥睨,笑容高傲不驯,偏偏听了朱见深的话,凤眸须臾间清波潋滟,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居然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难道朱见深还怕对方不成?但对方娇柔的语声,硬是让朱见深身子一抖,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对方肯定是故意的! 他久居宫中,身边全是太监公公,但有哪个像东方不败这样?一颦一笑都溢出魔性,不似正经良民,难怪被叫做魔教妖人。 这东方不败的杀伤力太大了,朱见深无法直视。他看向飞鱼堡鱼家兄弟,这四人被点了穴道,身不能动,但目光羞愧愤怒,又夹杂担心之意,显然害怕东方不败对当今圣上不利。 朱见深早知他们四人,平时遇上普通刺客无需出动,御林军已搞定一切,关键时候对上顶尖高手,又帮不上忙。但这四人忠心护主,光这一点就没有白养。 朱见深向他们投去鼓励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一点嫌弃怪罪。鱼家四兄弟见天子依旧从容,焦急的心情也跟着放松少许。因为他们知道皇上一定还有后招。他们从贴身保护朱见深开始,就从没看透过对方。 东方不败手中缠绕的红线,衬得葱白的指尖更加惹人显眼。就连西门吹雪等剑客,都没将手保养的如此极致。东方不败善用绣花针,让人反而忽略了他也是一名剑客。这双白净的手,不光能持绣花针暗器,还能持剑,这是一双剑客的手。 见当今圣上目光落在他指尖拈的绣花针上,东方不败轻笑道:“不知道那位一招胜了剑圣叶孤城的大内高手,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已潜伏在周围,只等皇上一声下令,所以皇上对上我这样的‘刺客’,也有恃无恐?” 朱见深一笑,原来对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何须等到一声令下?这高手就是皇上本人,谈笑间就可将东方不败制服。 他佩服对方从教主宝座狠狠跌了下来,不见一丝落魄,竟依旧对江湖了若指掌,似有一手遮天的手段后招。不过这股势力,用到他身上,就不让人愉快了。 朱见深道:“朕何曾畏惧过谁?东方教主莫要忘记,朕对你有救命之恩。” 东方不败眸子闪动暗光,嫣然一笑:“本座想要报恩,可是皇上嫌弃我并非女儿身。这报恩不成,恼羞成怒,不就是要结仇?” 这东方不败语气透出一丝认真来,竟似没有在说笑。朱见深虽知对方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并非真正的女儿身,依旧因他这番话心跳遽增,变了脸色,怒斥道:“放肆!” “放肆?”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皇上知道我是怎么认出您的?您的蜂腰,您厚实的胸肌,我都验过了,跟当初的感觉别无二致,陛下真是个让人感到温暖又安心的伟岸男子。” 朱见深:“……” 向来只有他调戏别人,什么时候也容到别人调戏他了?不过此人是东方不败,朱见深还真拿对方没办法。毕竟对方性别识别障碍,只爱男人。朱见深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都自认为完美,若对方看不上他这样的男人,才是瞎眼。但被东方不败纠缠,朱见深还是会升起发自内心的别扭感。这样的美人,他可消受不起。 不过比起东方不败表面上的轻佻,朱见深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叹息道:“你为何三番两次,非要激怒朕呢?就不怕朕治你不敬之罪?” 东方不败笑道:“皇上应该知道,大内御林军、高手无数,要伤我却不容易。本座能悄无声息进宫,也能安然离开,除非……”他含笑瞥了朱见深一眼,“皇上何不请那位高手出来一叙?如今皇上引而不发,是舍不得这么快就亮出杀手锏,还是……皇上舍不得伤我?“ 朱见深:“……” 虽然知道很多事情,要透过表面看本质,朱见深还是被表面打败了。 这东方不败多智而近妖,哪里是在与他调-情?分明是不知道从哪推测出蜘丝马迹,对他起了怀疑,才一直激怒他,想要逼出真相,激怒他出手,好看清他真正的实力,是不是能一招打败叶孤城。 这样的人若为自己所用,掌握东厂,朝堂上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就得天天做噩梦了。 朱见深当初设想,提督东厂人选既要心狠手辣,又不能为祸朝纲,还得是个相貌顺眼的。眼前的东方不败每样都适合,别的武林人,还没一统江湖,就已经开始觊觎皇权,想要将他这个天子拉下马。 对方任日月神教教主期间,却无大动作,只知道享受权势带来的便利,比如潜-规则了杨莲亭。真正是人生赢家,洒脱肆意,笑傲江湖。 若不是对前教主的女儿太好,养虎为患,如今还在过着逍遥生活。不过就是因为东方不败的率性,骨子里是个至情至真,一身骄傲的人,朱见深才在最开始选择了他。 明明东方不败条件合适,人也已经站在朱见深面前,对朱见深当初所提的总管之位,也回心转意有了被招募的心思,临到关口,朱见深却犹豫了——此人要慎用。 东方不败等不到他的回应,笑容更加张扬道:“看来皇上是真舍不得让他出来了。不知道这么厉害的高手,是从何招来的?竟愿隐姓埋名,侍奉皇上为主?” 朱见深淡淡道:“朕是大明天子。” 他本身器宇轩昂,说这话时傲然从容,好似全世界的光辉都集中在他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天子毕竟是天子,坐拥天下所养成的气势威严,岂是一般人可比?就算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也绝无此胸怀气魄。 东方不败见对方如此,美目连连,有了片刻晃神。他呢喃道:“皇上是真龙天子,所以身边有再厉害的人,也不出奇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朱见深缓缓踱步到鱼家兄弟面前,解开其中一人穴道,命令道:“这里没危险,你们都先退下吧。” 东方不败在一旁静立,并没有阻止。他能轻而易举制住他们一次,就不怕他们四人碍手碍脚。 解开鱼家兄弟中的一人,此人自然解开了其他三兄弟的穴道。他们恢复了自由,齐齐担忧道:“皇上!此人……” 朱见深未说话,只是淡淡扫过他们一眼。在天子威严之下,鱼家四兄弟不敢拂逆圣意,全都依次轻轻退了出去。 他们不但退了个干净,最后一个走时,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临走时目光古怪的在朱见深与东方不败身上,来回扫了一眼。这个小动作,躲不过朱见深的神识,若不是在东方不败面前,不想暴露实力,朱见深肯定要将对方拉过来肥揍一顿。 这都是什么眼神呀!真当东方不败投怀送抱,他们就真有暧昧吗?没眼力! 朱见深心中不悦,身外化身的本事,不用白不用。分分钟精分出一个高手,顶着无花的容貌,站到了鱼家四兄弟面前,让他们俱都一惊。 高手不愧是高手,来无影去无踪,鱼家四兄弟心中崇拜,刚想上前与他亲近,就被朱见深一个掌风掀飞出去。他们四人长得一模一样,朱见深懒得辨别,哪个才是惹他生气的家伙,干脆一起教训了。 “高手莫气,是我们没用。皇上就交给您了!”险些化作流星的鱼家四兄弟呼道。 朱见深听了他们这番护主的话,又是一挥衣袖,卸掉掀翻他们的真气。一人丢一颗丹药,嫌弃道:“服下后运功三十六周天,功力可大涨。从明天起,每日加练一个时辰的布阵剑法,尤其是……要练眼力!” “是是是——”鱼家四兄弟毫无疑义,感恩戴德道。 朱见深这是迁怒他们,见他们态度诚恳,这下觉得自己的怒气全消了。作戏做全套,他打发走其他人,自己守在了御书房外面。 而御书房中,大明天子对东方不败从容一笑道:“你怎知道那高人愿意隐姓埋名?也许他早已成名,只不过旁人不知道,他们口中常常提到的江湖厉害人物,就是那位高人了。” 朱见深身外化身,气场太强大,只是往门外一站,东方不败已经感应到强敌来袭。他目光看着朱见深,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你……” 不等东方不败开口,朱见深表情更加从容自信道:“他来了。” “……”东方不败收起妖娆笑容,不言不语,浑身肌肉紧绷,调整到最佳迎敌状态。警惕的表情中依旧带着一丝不解。 朱见深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朕的?朕当初戴了面具,又未透露过身份行踪,竟让你追进了皇宫中。” 东方不败凤眸微敛道:“这都是因为,恩公与我有缘呀。” 朱见深压根不信,含笑看着对方。 只听见东方不败又道:“听闻宫中出了高手,能一招打败叶孤城。我便升起了进宫一探究竟的想法。” 没想到是自己坑了自己。朱见深万万没意识到这点,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不是来找朕,而是来找朕身边的人。” 东方不败摇摇头道:“我也不是来寻他的。” 朱见深奇道:“那你是为何而来?” 东方不败微微勾起嘴角。 第102章 改名换姓 东方不败微微勾起嘴角,笑容神秘道:“我是为宫中一件至宝而来。传闻皇宫中有一部失传上百年的武林绝学,若练成可成为天下第一。” 朱见深道:“宫中有绝世武学,朕为何不得而知?这绝学叫什么名字?” 他原以为对方会说葵花宝典,谁知道东方不败口中道出四个让他意外的字:“星、邪、剑、谱!” 朱见深目光一凛,有了片刻惊讶。他皱起眉道:“你是为‘星邪剑谱’而来?” 他的表情,暴露出他的确知道有这本秘籍的存在。 东方不败轻笑道:“皇上看来并非不知道。” 朱见深目光深邃,讳莫如深。他料到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为了给先人报仇,早晚要成立血衣堂,宣扬这本剑谱的神奇。先夺走假剑谱,又暗中谋划在守卫森严的内宫中夺取真剑谱。只不过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行动,在江湖上放出消息。 不……若江湖上真有消息,他不会未收到情报。 朱见深眉宇微微放松,疑惑道:“这本剑谱的事,你是从何处得知?朕却不知江湖上居然连朕手里的东西,都有人惦记了。” 东方不败妖娆一笑道:“本座能随口报出沈浪、王怜花这两人隐藏的背景,皇上想必也已知道我在江湖上耳目众多。旁人知道的事,我比旁人早知道。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在我眼中已不再是秘密。” 朱见深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星邪剑谱’在江湖上依旧是个秘密?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东方不败见天子重视这件事,多次询问于他。眸中闪动一丝暗光。笑道:“我收到传闻,‘星邪剑谱’记载着天下第一超凡武功,就隐藏在皇宫中。本以为只是谣传,如今见皇上侧目,又想到皇上身边有高人守护,看来空穴来风,传闻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朱见深冷笑道:“难道你以为,那位高人就是练了上面的武功,才一招胜了叶孤城?” 东方不败嘴角上扬,语气飘忽道:“本座若是能一探究竟……” 朱见深打断了对方的话,淡淡道:“恐怕你就要失望了。你收到的传闻不可信。朕手中虽有‘星邪剑谱’,却并不像外界所传记载天下第一的武功绝学,而是收录皇家秘辛的孤本。若真给你,也看你敢不敢收。” 似乎有高人在外,当今天子的做派又强硬了一些。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没有纠缠不休,竟轻易相信了对方的话。 朱见深看到东方不败反常的态度,思考片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语气回暖道:“你听见‘星邪剑谱’的传闻,有没有让知情者求证?这个消息的源头出自哪儿?” 东方不败凤眸中隐隐散发出冷意,道:“皇上身在皇宫中,不让旁人知道的事情,偏偏被传到宫外……皇上要小心身边的人。” 他语气滞了滞,缓和了杀意,笑容中又隐约透露了一些信息:“朱家王朝……皇亲贵胄,也与寻常人家一样多纷争。” 言浅意深…… 朱见深明白,对方在提醒他,皇家的亲人,为了家产还是如寻常人一样大打出手。这消息的来源,朱见深也猜到了。不是从南平郡王府传出来,必定就是天真烂漫的清清县主“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反正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别人惦记剑谱中所藏匿的那段皇家秘辛了。 朱见深很想告诉对方,真相就是个误会。对方先人是为救先帝,自愿赴死的。但就因为这个真相,压根不在对方所想的范围内,所以才无法自己揭露,要等着对方用自己能够相信的方式得到手,才能冰释前嫌。 东方不败所动杀气,不是针对他,而是想到了背叛。不过他待任我行的女儿好,养虎为患又怪得了谁呢? 朱见深想到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到底是有血脉关系,事出有因。其实这两人本质不坏,就算谋反被擒,这身体的原主也放过了他们。若自己的计划实现,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化解了一场江湖和朝堂上的血雨腥风。 内部的事,还是由他内部来解决。朱见深开口道:“事情并非你所想,朕记得你今日所言,多谢,朕不会忘记的。不过这件事,你就忘了吧。” 东方不败挑眉道:“皇上不信我的话?还是打算暗中处理他们?” 朱见深一滞道:“我没有不信你。只不过心中早有定论。”他顿了顿,好奇问道:“你当初对任盈盈那么好,后悔过吗?” 东方不败杀机一现,又收敛回去。回忆起将那个小女孩养大的点点滴滴,露出一缕笑容:“其实我将她当妹妹,后来又将她当女儿。” 朱见深在一旁不说话。知道对方想要当一个真正的女人,却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如今从教主之位狠狠跌下来,不知道对方清醒没有,还做不做相夫教子的美梦。 人憧憬的往往都是自己得不到的。东方不败武功步入超一流高手行列,又是日月神教教主,想要这江湖垂手可得,他却憧憬抛下一切,过普通人相夫教子的生活,可惜无法如愿。因为深知抛弃一切,他与杨莲亭就无法长久了。如今东方不败什么都没有了,出现在这座皇宫,就证明对方不甘于平凡。 朱见深看向对方,东方不败痴痴一笑道:“我待她好时,恨不得把月亮都摘给她,让她做教中圣姑,地位崇高,来去自由,甚至将教中人用三尸脑神丹控制在手,却唯独没有逼她服用。我不曾后悔过,不过我却知道,她已在后悔了。任我行虽是她亲生父亲,她在教中却不如跟着我时逍遥自在,能谈笑间号令群雄了。就连她那小情郎令狐冲,也因拂逆任我行,与她情路艰难,相隔一方。” 东方不败敢爱敢恨,旁人只道令狐冲是主角,可是在红尘中逍遥,能够做到笑傲江湖的,谁又不是自己的主角呢? 朱见深的关注点,却在三尸脑神丹上——平时并不发作,没有一点异状,但若到了每年端午节午时,不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尸虫就会脱伏而出。 三尸脑神丹是日月神教历任教主的专利,所含三种尸虫却变幻多端,东方不败令属下服用此药,每年以解药相要挟,使他们死心塌地听从驱使。如今他没死,任我行又不知道现在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成分是什么,对方想要夺回教主之位,似乎并不困难。 那么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皇宫,而非黑木崖? 朱见深想到对方将星邪剑谱的消息轻易告知,让他堤防身边人,是特意向他卖好。难道东方不败还真对他的总管空缺,起了兴趣?那么日月神教的那些人,就这么丢弃了? 朱见深道出心中所想:“那些被三尸脑神丹控制的教众,你不管了?” 东方不败笑道:“皇上忧国忧民,连危害江湖的日月神教帮众,也替他们难过?”他并不是要朱见深回答,自顾自又道:“以解药要挟,使人听从驱使,终究是小道。既然皇上替他们不平,本座等到端午节午时,去一趟黑木崖,看看究竟。就怕身边连一个忠心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听对方的意思,竟已听命于他,向他俯首称臣了? 朱见深道:“难道你真有意当我的管事?人断没有越活越回去的道理。” 东方不败道:“皇上当初也没说,这管事空缺是提督东厂。以解药要挟,终究是小道。以权势,以举国之力压得人低头,莫敢不从,才是大道。仔细想一想,似乎比我过去活得更加嚣张跋扈,气焰滔滔,也不算越活越回去。况且皇上身边,还有一位绝世高手,多了一个我,似乎并不唐突,就算江湖上知道了,也无人耻笑,只有艳羡的份。” 东方不败不说他身边的高手还好,一说到高手,朱见深就开始头疼,自己被对方骚扰,精分出的化身,也被他骚扰?这不是伤害x2吗? 他冷笑道:“所以你甘愿做朝廷的走狗?” 这话旁人说是不屑一顾,他说却值得深思,违和感太强了。 东方不败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眼眸横掠,流露出波光异彩道:“皇宫中有绝顶高手,可以相互喂招比试,又有皇上这样的伟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进来,却不得其法。而且江湖上真想知道这件事也难。我久居黑木崖,江湖人只知道我的名号,却鲜少有人见过我。而且就算我愿意用本名,皇上也会替我改头换面,重新捏造一个身份吧?” 朱见深依旧不愿轻易松口,道:“朕当初说过,原本有意收你,却发现你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你虽然改变心意,朕的心意却没有改变。” 东方不败笑道:“督主之位,久悬不决,皇上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还是心中早有合适人选,却又不敢用?”他嘴角勾起坏笑道,“——莫非怕了我?” 朱见深的确怕了对方,太魔性了,他叹息道:“你若改掉一身江湖习性,这位子的确适合你来坐一坐。” 东方不败心领神会,要改掉的不光是江湖习性,更多的是对那人轻佻的态度。他道:“看来皇上对我很满意,我也满意这个位子,以后不再与皇上打趣便是。” 朱见深道:“……”原来动手动脚是打趣。 不过对方懂得收敛,倒是真适合这个位子。他心中的确因为有了比较,才不待见其他人占了督主之位,情愿一直空置。 朱见深道:“罢了。你以后想要叫什么名字?” 东方不败取出身上的腰牌,递给对方道:“我混进宫时,用了别人的身份。那小太监拿了我一笔重金,已经出宫了。这腰牌上名字叫汪直,以后我就用这个身份好了。” “汪直——” 想不到历史上的西厂提督汪直,并没有被蝴蝶翅膀扇飞,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朱见深哈哈大笑道:“好,就叫汪直。从今往后,你就是提督东厂了。” 第103章 采花少年 朱见深是修真者,又是帝王,一字千金,胸怀宽广。原本见东方不败这魔教妖人有意于他,便改变了初衷百般推脱,如今真正定下人选,却不再纠结了。 看过了最好的,谁还要残次品?他原本就中意东方不败,虽然过程曲折,不过这督主之位,最终还是落到了对方手中。老实说,朱见深其实现在心情不错。 东方不败虽说要收敛江湖习性,一双凤眼依旧顾盼生辉道:“汪直,谢皇上。” 朱见深嘴角微微抽搐,对方自称汪直,怎么听怎么别扭。幸好对方没叫雨化田,不然听着厂花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陈坤的脸,朱见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这武侠世界画风从来就没对过! 朱见深道:“以后这皇宫中,就没有东方不败,只有提督东厂汪直——”他嘴角勾起打趣道:“汪公公。” 东方不败莞尔,知道对方在报复。不急不躁颌首道:“不敢劳皇上尊称,臣实在惶恐,皇上若要与我亲近,叫一声心肝小宝贝便是了。” 朱见深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幸好对方没说出“心肝小宝贝开心果”,这是厂花附身吧? 其实“提督东厂”是个简称,官衔全称叫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享受正三品待遇,的确可以自称一声“臣”了。 不过没有明确的品级,因为这个职务,向来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朱见深却不打算让对方进司礼监,走正规公务员的程序。对方到底跟宫中人不一样,江湖人需差别对待。 其实宫中十二监的首领大太监们,特别是司礼监这种身处要职,有品级又整日与皇上亲近的人,朱见深叫一声“公公”是抬举之意,就比如当初的王安,朱见深也顺着原主的意,偶尔叫一声“王公公”抬举对方。不过朱见深叫东方不败汪公公,绝对是戏谑,顺带膈应对方。 朱见深就是这么小气,别人戏弄顶撞了他,他就会当场报复回来,不然憋出心魔是小,咳,这句当然是危言耸听,不过皇上不高兴,后果很严重。有句话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别人来说夸张,修真者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朱见深道:“你如今已是提督东厂,享正三品待遇。朕拿出足够诚意待你,希望你不负重托,坐稳这个位子,让朕见见你的本事。” 东方不败道:“还得劳烦皇上,让我取走一样东西。” 朱见深好奇道:“什么东西?” 东方不败勾起嘴角道:“葵花宝典。” 朱见深:“……” 好吧,也不算意外。 《葵花宝典》是前朝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武功秘籍,正本依旧留在皇宫,抄录本却藏于莆田少林寺,又被华山派偷看,录成了残本,再被日月神教夺走,落到了东方不败手上。 早在多年前,少林寺就烧了这部害人的绝世秘籍,抄录本没有了,所以东方不败想要无错修正版,还得来皇宫。残本已经让对方武功进入超一流高手行列,正本该有多厉害呢? 东方不败道:“这本秘籍传闻藏在宫中藏书阁,不过那座藏书阁只是明面上的,真正藏书的地方,只有皇上知道。” 江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传闻?都是在给他添乱! 朱见深神识一扫,找到了对方所要的东西。点头道:“可以。” 东方不败笑道:“皇上待我如何,我心中清楚。那些敢对天子动异心的人,我会为你一一除去。” 这话说的杀气腾腾,却让朱见深心情愉悦的笑道:“如此甚好。你进宫的初衷,到底是为了星邪剑谱,还是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笑了,他凤眸微敛道:“星邪剑谱只是传闻,得之我幸。葵花宝典却是势在必得,谢皇上成全。” 朱见深了然道:“原来你想要的,依旧是葵花宝典。你直接与我要它,怕我不给。所以先说星邪剑谱,我不允,再提葵花宝典,我既然对你有栽培之意,断然不会一直拒绝,所以便让你得逞了。” 东方不败道:“如今坐上了厂公位子,不好欺瞒皇上。皇上圣明,想要瞒过皇上也不容易。” 他这马屁拍得不轻不重,朱见深却很受用。 东方不败继续道:“我原本也不知道,救我的那位恩公就在皇宫上,而且还是当朝天子。听闻宫中有高手打败叶孤城,我想到葵花宝典的来历,便进宫一探究竟。无意中见到皇上,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于是一边出动手下势力暗中调查,一边接近观察皇上,不想被皇上察觉。我今天一试之下,皇上便承认了,倒叫我好生意外。” 朱见深道:“如果一试之下,我并非你以为的那个人呢?汪爱卿该如何自处?” 东方不败笑道:“皇上那日救我所展示的轻功非同一般。如果皇上不是救我的恩公,便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 朱见深懂了,他唏嘘道:“如果当今天子不是你的恩公,没有那么高强的武功,堂堂江湖超凡高手,在戏弄了皇上后,想要拍拍屁股离开,也毫不费工夫。” 东方不败嘴角勾起一缕笑意:“皇上生气了?是臣的不好。” 朱见深摇摇头道:“罢了。对于江湖人闯进宫,肆意行事,朕已经习惯了!” 东方不败面露同情道:“听闻皇上有位心上人,是一位江湖女侠。” 朱见深:“……” 东方不败道:“若皇上要臣一试她的武功,臣也是愿意的。” 朱见深道:“不必了,你不是对手。” 虽然自己装作武功高强,却不如东方不败境界的皇上。自己两个化身,却能完爆对方,分分钟让东方不败哭得很有节奏。 东方不败诧异道:“她武功竟如此厉害吗?比之门外的高手如何?” 朱见深心一动,收回身外化身。 东方不败脸色一变,门外高手杀气收放自如,他用心去感应,竟已察觉不到任何气息,追踪不到对方的行踪了。 他不再多问。听闻那位女侠为人专横跋扈,导致当今天子后宫虚设,就连段时间来朝联姻的琵琶公主,都铩羽而归,可见不是个好惹的恨角色。 朱见深语重心长道:“汪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只要不是自作聪明,都能活得比一般人长久。” 东方不败道:“臣明白了。” 朱见深笑道:“很好。朕很看好你,好好做你的提督东厂,切莫叫朕失望。”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没想到,自己只不过退下休息了半天,空置多时的东厂督主人选就到位了,还是个叫汪直的陌生宫人。他翻看宫中名册,只知道对方是自幼入宫的。不过对方通身气势骇人,这样的人物,不可能默默无名,在他记忆中毫无印象。 想到皇上的吩咐,怀恩装聋作哑,宣读拟好的旨意。 这头东方不败正式接掌东厂,另一头朱见深身外化身,已来到一处位置隐秘,机关重重的庄院中。 密室中,一位比牡丹更加娇艳欲滴的美艳女子,正紧勾住一个男人的脖子,双双倒在大而柔软的床上。 她满面娇憨,将头深深埋在对方胸膛里,呻-吟般低语道:“你这呆子,叫人又恨又爱的呆子,在我没有死之前,我要将一切都交给你。” 他们胸膛紧贴,女子发烫的樱唇,贴上了男人的耳背,梦呓般低语道:“我们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你还顾忌什么,你还等什么……” 男人一个翻身,已紧紧抱住了她温暖、娇小,正在不住簌簌颤抖着的身子。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这女子容貌绝色,性格也犹如一团能让人烧灼的火焰,她名叫朱七七,是北武林首富活财神的千金,谁若娶了她,真是享不尽的福分。偏偏这又有钱,又容貌绝美的富家千金,只喜欢一个名叫沈浪的江湖游侠。 如今他们被困在这座庄园中,武功被制住,不知道出路在哪儿。朱七七抱着心爱的人,突然狠狠咬了对方,猛地推开他,将自己身子紧裹,大呼道:“你不是沈浪!” 长相英俊的少侠,被她推下床,惊讶道:“你疯了,我不是沈浪是谁?” 朱七七骂道:“王怜花!你这恶贼,你这卑鄙无耻,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好狠,你设下如此毒计害我,你不但骗了我的钱,还想要我的人……” 密室中,英俊少侠将室中灯火燃起,照亮了他的脸,容貌与沈浪有九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却勾魂荡魄,狡黠狠毒。千面公子王怜花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偏偏被一个女人看出了破绽。 朱七七想到被这恶贼占了便宜,委屈的大叫道:“我宁可死,也不能让你碰着我一根手指。求求你放了我或者杀了我!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你为何一定要我?” 王怜花笑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何定要沈浪?” 朱七七被对方百般纠缠,一路受尽折磨,绝望呼喊道:“沈浪……救我——” 王怜花嘴角上扬,得意道:“沈浪不就在你面前么?你瞧,我不就是沈浪!那么,你就将我当作沈浪吧。” 在惊呼中,他扑上床去。 朱七七不住挣扎,哀求,用尽一切气力反抗对方,之后气血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王怜花满心欢喜,并没有停止轻薄这个,让他觊觎多时的女人。他想象沈浪若知道自己,得到了这个女人,该有多生气,就无比兴奋。 这时候,密室中传来一声叹息。 王怜花身子一僵,转过头去,不知道何时,密室中竟多了一个人。 第104章 凭你也配 若说对方在他们到来前,已经潜伏在此处,王怜花自认为人机警,竟等到对方出声时才察觉到。而且他自己的地盘,他都不知道这屋子哪里能藏一个大活人。 这间屋子看似是无奈中躲进来避难,实际上四壁全是用精钢所制。所谓狡兔三窟,王怜花在每一处地方都有几个藏身之地,这处庄院就是其中之一,内建密道机关无数,可是对方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 王怜花心中百转千回,一面以静制动,等着那人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一面不忘轻轻撩了撩朱七七如云的秀发,让她娇艳的容颜更多展示在对方面前。 即使这样,对方的步伐也没被扰乱,依旧不急不缓的。 王怜花笑了,不管是敌是友,对方身上都没有杀气。既然无意杀他,狡黠的王公子,便气定神闲等待对方现身。但当对方周身被灯火照亮的那一刻,王怜花从容自若的表情,瞬间从脸上消失了,露出了明显的厌恶情绪。 来者是一位绯衣少年。唇红齿白,修眉朗目,面色白里透红,有如良质美玉。此人的相貌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每日照镜子都能见到。 这人竟敢当面冒充他!王怜花眸中闪动冷意,凝神专注打量对方一番,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你知道这张脸是谁的吗?” 绯衣少年微笑看着他道:“既然用了你的容貌,我当然知道这张脸是谁。这一手易容术,还入得了千面公子的眼?” 王怜花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何止是入得了眼?简直要让他自愧不如了。他事事喜欢运筹帷幄,偏偏出现了一个不在计划内的易容高手。此人凭借这张以假乱真的脸,自由出入庄院不被发现,就不稀奇了。 不过…… 王怜花手指在自己面上一阵动作,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他与对方站在一起,除了衣着不同,真如同照镜子一般,连身高都没有差距。更加绝妙的是对方开口时的声音,也清亮的与他如出一辙。 王怜花假扮沈浪时,还需装作力竭虚弱,故意捏住嗓音沙哑说话,对方却将他学得惟妙惟肖,这身绯衣也是他平素最爱着的颜色。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王怜花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如果此人只是为了混进庄院救人,也便罢了。但将他模仿到这种程度,绝非一夕之功。用这副容貌去发号施令,他手下的人难辨真假,只要有心,就能掌握难以估量的资源,甚至是取而代之! 但对方偏偏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王怜花反而看不懂了。难道对方费尽心思模仿他,不是要有一番大动作?只是为了阻止他对朱七七不利? 昔日武林十三天魔之一,人称“上天入地”掌中天魔的花蕊仙,与朱七七倒有交情,也会易容术,却是个长不高的侏儒,而且这门手艺也绝没有他精通。那么此人是谁派来的? 王怜花哪里会知道,朱见深身外化身千变万化,又可以一眼看透他的伪装,知道他蜕去易容后的真容。至于声音,他刚才开口说话,已经被学得彻底。在别人眼中千难万难的事情,对修真者只是心念一动,丝毫不费功夫。 王怜花想不出对方的历来,却知道沈浪绝没有这号朋友。他薄薄的嘴角一抿,道:“阁下倒是沉得住气。” 绯衣少年笑道:“王公子行事太过肆意。我若不出声,总不能看着你欺负了这位姑娘吧?” “欺负?”王怜花眸中闪动光彩,反问道,“这床上的姑娘长得如何?” 绯衣少年斜睨一眼道:“自然是国色天香,娇艳可人,不然王公子也看不上眼。” 王怜花笑着纯洁无逅,坦然无比道:“试问这样的女子投怀送抱,世间哪个男人不心动?又有哪个男人这一刻不行事肆意?她主动亲近我,难道我要做柳下惠,狠心拒绝她吗?” 绯衣少年眼中闪过讥讽,他正是朱见深的一个化身。知道这位王公子不但长得好,而且脸皮厚。就算被人撞破好事,也会用他那副歪理,颠倒黑白。而且对方是真的从没认为自己错过。 朱见深毫不客气的揭穿道:“可惜她投怀送抱,却叫着沈浪的名字。一发现你冒名顶替,她便不愿意了。” 王怜花收起笑容,不悦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大概不明白,她认出我并不是因为我的易容有瑕疵,而是——她太熟悉我给她带来的快乐。沈浪心中没有她,怎么会对她有任何逾矩之举?男女之情,就是要彼此回应。试问一个对她毫无冲动的人,如何带给她快乐?” 王怜花的确曾轻薄过朱七七,就如同今日一般,不然也不会被认出来。 朱见深道:“只怕你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你应该很清楚,沈浪比之你如何。” 提到沈浪,王怜花眼中闪动恶毒的光。沈浪沈浪,为什么总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对方?自从见过沈浪,王怜花就知道对方与他一样是个惊采绝艳的人。朱七七初次见他时,虽对他芳心一动,却说过除了沈浪外,他算是千中选一的人物,世上若是没有沈浪这个人,她说不定会喜欢他。 不过有了沈浪,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这狠心的朱七七还曾说过,沈浪无论文才武功,言语神情,样样都胜过他百倍千倍。像他这样的人,去替对方提鞋都有些不配! 被一个心仪的女子,拿来与旁人做比较,还贬低进了泥里,王公子怎能不记恨沈浪?他恨对方,却又看到了对方的才华,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不然也不会一直与朱七七、沈浪两人纠缠不清,非要较量出输赢了。 王怜花道:“我哪里比不上沈浪?我诗词歌赋样样皆能,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文武两途之外,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丝竹弹唱、琴棋书画、飞鹰走狗、蹴鞠射覆,亦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妙。她若嫁我这样的丈夫,包她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寂寞。而且我擅长易容,她喜欢何种相貌类型的男子,我都可满足她。她若嫁了我,便有如嫁了数十个丈夫一般,这是何等的福气?别的女子连求都求不到!” 朱见深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他一想之后了然笑道:“这番话你同这位姑娘说过吧?可她还是不愿意。” 王怜花紧抿嘴唇道:“你不是朱家请来的帮手,不然不会见她受辱还沉得住气。也不是沈浪的朋友,他身边没你这号人物。我虽不知你是什么来路,不过你知道的事情真不少。你既然明白我的身份,何必趟这趟浑水与我作对?不如各走各的阳关道。来者是客,这位侠士途经此处盘缠可够?” 王怜花居然想用钱来封口,极其简单粗暴的收买方式!不过钱财动人心,试问江湖人为名为利,又有哪个在一堆财富面前不动心?那一定是钱财的数量不够。 朱见深是掌握天下名利的男人,所以完全能把持得住自己,他戏谑道:“你打算用多少钱打发我?” 王怜花微敛双目道:“你看这处庄院如何?” 朱见深笑道:“王公子果然大方。不过这庄院落到我手里,招惹的麻烦太多,与收获不成比例。用一处已经暴露的废院打发我,王公子不诚心呀。不过我也不诚心问价,因为我今天来只是路见不平,见不得你强迫一个弱女子。” 他说着上前为朱七七整理凌乱的衣服,又为她掖好被角。 王怜花伫立在一旁,不阻止他,也没露出不悦之色,倒是难得的有耐心。不过这耐心,却是建立在阴谋之上。 朱见深为朱七七整理好衣着,又将她的额前的碎发拢好。似乎拿女子的发髻没办法,他为朱七七整理了几下发丝,就已经气喘吁吁。 王怜花目光一凛,冷笑道:“有些人阳关道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你进来这么长时间,可有闻到了一缕暗香?” 朱见深坐于床头,颌首道:“那香味有什么问题?” 王怜花勾起嘴角,笑容愉悦道:“那香可以让人武功尽失,事到如今,你这路见不平的侠士,也要落到我手里了。” “是吗?”朱见深淡然看着对方,目光中带着怜悯,“王公子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连我与较量一番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便直接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王怜花不以为耻道:“在我眼中,能够奏效的手段,就是好手段,何来高低贵贱之分?你能悄无声息潜入,连我都瞒过,可见身怀绝学。对这样的对手,我向来不会小看。” 朱见深笑道:“可惜你仍然小看了我。王公子在房中站立了那么久,可有觉得四肢乏力?” 王怜花脸色一变道:“不可能!” 朱见深不紧不慢地起身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王公子觉得自己事先吃了解药,就可以幸免?” 王怜花推一软,就要栽倒在地,对方果然没有骗他。 朱见深摇摇头,将腿脚发软的王怜花扶起,单手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把王怜花逼到墙边“壁咚”了。这时候王公子才发现,对方的身高不知道何时已经与他不一致了。 朱见深在脸上轻轻一抹,又换了张面孔,这次是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神情懒散,但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味道,却说不出的令人喜欢。 王怜花惊道:“沈浪!” 朱见深温柔微笑道:“这幅容貌,你可满意?” 王怜花目光说不出的怨恨,厉声道:“你……凭你也配学他!” 第105章 黄粱一梦 朱见深的神态愈发懒洋洋,懒懒的笑容透着洒脱,让这张属于沈浪的面容,更加俊秀不凡。就算明知道此人是假扮,王怜花见了也移不开眼,忍不住仔细打量,不得不承认对方扮相上的确可以以假乱真。 不过假货毕竟是假货,王怜花白玉似的脸涨得通红,眸中迸射出仇视恶毒的光芒,若不是手脚发软,这幅噬人的模样,竟像是要蹦起来将人撕碎了。 朱见深语声温柔,带着些缱绻的味道:“王公子认为我不配学沈浪?莫不是觉得这世上只有你配学他?你配吗——” 王怜花:“……” 朱见深的话,让他想起了朱七七,这些人一个个都觉得他不配与沈浪比较,甚至连给沈浪提鞋都不配,他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都错了!沈浪早晚要落在他手里,是生是死,都任由他拿捏。 惊采绝艳的王公子,就是有这份自信,他诡计多端,即使陷入险境,也总有办法脱身。而且对方虽来历蹊跷,身上却没有杀气,这点让他有恃无恐。这处庄子是他王怜花的地盘,不管是手下发现问题前来,或是朱七七的救兵追来,都能让他脱困,为今之计就是拖延时间,也好让药效早些自行解开。 王怜花从小就服用各种□□,身体对药剂有一些抗体。他心中有了算计,薄唇轻轻地勾勒出笑意:“阁下真是好手段,这屋中迷香是我所放,为何你没事,我服用过解药却武功尽失,四肢乏力?” 朱见深明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却坦白告知道:“王公子这么聪明,岂会不知让你浑身发软的是我?” 王怜花:“……” 朱见深揪住王怜花的前襟,伸手抽走对方的系腰道:“王公子身上也染了一股暗香,闻着如醉人的春雨,无声无息便让人心荡神驰,不过再怎么细无声,还是有存在的迹象,让人察觉落了下成。” 王怜花道:“你是说,你所用手段无声无息、无色无味?” 朱见深已抽离对方的系腰,丢在地上,一把将王公子的前襟拉开,露出里面的亵衣,深深嗅了嗅,隐晦不明道:“王公子脱了一身刺,如今这娇弱无力的模样,看着人心痒。纤腰怕束金蝉断,鬓发宜簪白燕高。王公子这幅玉面朱唇的可人模样,若扮作女子,只怕也勾魂荡魄,可谓世间绝色吧?” 王怜花脸色一白,恶语相向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我与朱七七衣冠不整同处一室,她有口也说不清!” 朱见深慵懒一笑道:“现在还关心旁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并非朱七七的救兵?” 王怜花:“……” 朱见深漫不经心将对方软绵的身体,推倒在室内的软垫上,连亵衣也一并拉扯剥离。一阵锦帛撕裂声,王怜花的半截身子露出,朱见深啧啧道:“好白。” “……”王怜花眸子闪过一丝狼狈,忿然道,“你……你这恶徒,若敢伤我一根汗毛,定要叫你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见深温柔微笑,说出截然相反的恶毒话语。他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是我能让你当下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王怜花一怔道:“我们以前见过?有何恩怨?” 朱见深摇摇头,嘴角上翘道:“并无恩怨。本座只是刚好路过,见你长得合胃口。同你一样,本座擅长易容,你喜欢何种相貌类型的男子,我都可满足你。若不喜欢沈浪的相貌,我换一幅便是了。” 他说着手指在脸上轻轻一抹,变幻成浓眉大眼的少年,圆圆的眼睛生得像只猫,竟是今日刚被王怜花推下山崖的游侠熊猫儿。 这熊猫儿古道热肠,一路护花,保护朱七七的安全,被王怜花盯梢,今日找了个机会,推下深不见底的绝壁。见对方命大没死,还能从崖下攀附上来,他又飞起一足,将崖边一块巨石踢下,直到听见崖下一阵惨呼,之后戛然而止,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你……”王怜花的身子,几不可闻微微哆嗦一下,活见鬼的模样,“你不要装神弄鬼!” “哦,我忘了他已被你所害。”朱见深低下头,圆溜溜的双眼,倒影着对方惊恐的神情,他的鼻尖点在了对方的鼻梁上,原本清澈的眸子,染上一层浑浊的绯色,瞳孔眼白都被一片红色所染,这种变化不似活人。 “那么本座再换一副模样吧。”他说着也不去在脸上轻抚,直接便换来一张脸。这次是个面如白玉的中年男子,一双冷酷锐利的眼睛细而狭长,看上去有着无比的威权和深沉的心智。 王怜花一见到对方模样,眼眸中的仇视更加强烈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快活王!” 朱见深相貌变了,声音也跟着变化。他充满威严的声线,肆意笑道:“看来你也不喜欢这幅长相。那么……这样呢?”说着变回了最初的绯衣少年,与王怜花别无二致。 “王公子,满意我现在的模样吗?”他捏着王怜花的下颌,让对方苍白的脸,高高抬起,用指腹摩挲道,“看来你也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这次绯衣少年的脸,又变为了沈浪英俊中不失书卷气的模样。 王怜花突然挣扎道:“放肆!你……快滚开!” 朱见深笑道:“我变出的男子,无一不是这世上的万里挑一的人杰,王公子怎么都不喜欢?你这间屋子四壁全是用精钢所制,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如从了我。从了我便有如从了数十个丈夫一般,这是何等的福气?别人连求都求不到。” 这番话太耳熟,王怜花忍住从对方手指轻薄之处,传来的恶心,屈服道:“我知道错了,你放手吧……” 朱见深微笑道:“你在说什么?” 王怜花提高嗓音,面露愠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后我再不碰朱七七便是!我知道错了!” 话音刚落,那捏着他下巴,肆意戏谑的男人,竟如一阵烟,在空中瞬间消散无踪,竟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王怜花一脸惊愕,这时候才听见门外有砸门的声音。他托住昏沉的脑袋,扶墙起身,才发觉自己衣着完整,连同撕碎的亵衣,也好好的穿在身上。刚才发现的一切,就像是黄粱一梦。唯一与他记忆中相符的,是朱七七安稳躺在床榻上的睡颜。 朱七七的发髻依旧没梳好,额前的碎发却被整齐拢好,服帖的置于耳后。王怜花心中惊起轩然大波,对方这逆天的手段,莫不是他见鬼了? 这么一想,他浑身都被寒意激得一颤。 第106章 事故体质 当沈浪等人破门闯进来,就见到昔日狡黠狠毒的王怜花,正五指紧扣自身衣衫前襟,一副惊魂未定模样扶墙而立,他白玉似的面容泛出红晕,眼神仓惶隐约浮现水汽,像极了惨遭什么人蹂-躏过一番似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等沈浪再去看,站在墙脚的俊美少年已是一副冷冰冰的愠容,要不是沈浪对自己的眼力极其有自信,还以为刚才眼花了。 朱见深在离开时撤掉幻象,让王怜花被封闭的五感重新运作,从重重幻境中脱身。他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保住了朱七七的清白,也让王怜花在幻象中经历了一番磋磨,明白了做人的道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其实就算他不出手,朱七七也只不过受到一番惊吓,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王怜花身为男配,就算轻薄再多次,也摘不走朱七七这朵娇艳的玫瑰,他有无数个机会,偏偏每次都不凑巧。也不知道是真不走运,还是另有盘算。 王怜花正惊魂未定,见他们撞进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但乖乖束手就擒,还露出了释然的笑意:“真的沈浪来了,假的只有束手就缚。”不过视线落到立于沈浪身后的熊猫儿时,瞳孔猛地一缩。 熊猫儿虽与沈浪同为江湖游侠,打扮却更加率性随意,常年敞开衣襟,露出壮实的胸膛,哪怕胸前被刮出一道道血痕——这一定是掉下悬崖时,在峭壁上蹭出的伤。 知道这莽汉没死,王怜花心中一松,暗忖那人果然在装神弄鬼,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了对方的招,又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个难缠的对手。 熊猫儿被他看得发怵,胸肌一挺道:“王怜花,你看什么看?” 语气虽不善,见朱七七衣着完好躺在远处睡榻上,王怜花又是如此模样,他们倒也不好十分难为他。 王怜花被他一口叫破名字,面露怔怔之色,想到了什么,在脸上轻轻一抹,当然是什么都没摸到,这才知道连他的易-容道具,都被那人不知道何时取走了。 王怜花眼神一凛,紧抿朱唇苦叹一声:“你们来迟了一步。” 这话让众人放下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白飞飞在他们说话时,早已上前查看朱七七的情况。如今怯生生道:“姑娘只是不知为何昏睡过去了,并没有……” 她随众人一起寻来,时时表现柔弱,却是最早发现这间密室的人。若不是她心思缜密,凭这几个大男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朱七七。等他们来救,黄花菜都凉了。 男女授受不亲,其他人不方便替朱七七检查。唯有白飞飞能近身,她虽说了这番话,语气却吞吐犹豫,加之王怜花冷笑连连,让性子最烈的熊猫儿暴起,上前恶声质问道:“王怜花!什么来迟一步?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王怜花拢紧衣袖,想到之前的经历,虽不屑搭理,依旧没好气道:“她死不了!你们想要她醒来,取一盆水泼上去便是了。” “当真只是晕了?”这次是沈浪发问。 王怜花冷哼一声,神情骄纵道:“沈浪,难道就你行事正大光明,我在你眼中就是个只会下毒耍手段的宵小?” 沈浪笑道:“王公子是这么想的,便是吧。” “你——!”王怜花愠恼,强行压抑情绪,语气冷淡道:“我王怜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吗?” “……”熊猫儿摸着自己一身伤。这王怜花心肠黑、伎俩又多,脸皮还这么厚,他在一旁都替对方脸红。 不知道是谁今天为了得到朱七七,将他推下悬崖,还赶尽杀绝往崖下丢巨石。要不是他命大,又蒙沈浪及时相救,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了。怎么才短短几个时辰不见,对方就将自己做的事否认得一干二净?朱七七还昏在一旁呢。 与他们同来之人,身上带有“神仙一日醉”,熊猫儿便在王怜花身上用了一点,让他手软脚软,难以逃离。王怜花视沈浪为对手,如今落到他们手里,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走,倒是表现得乖巧配合,只不过刚才那番话总令人觉得他在动心思。 沈浪道:“何谓晚一步?” 王怜花摇摇头,喟叹道:“沈浪,我以为最先找到这来的人是你,可惜了,这次你比旁人晚了一步。就算你不来,有那人出现,我也不会对朱七七做什么了。” 熊猫儿奇道:“那人是谁?谁比我们还来得快?” 王怜花微笑,无比开心道:“知道你们不知道他是谁,我便放心了。” 毕竟有那样的对手,太可怕。 他的笑容同沈浪一样,神情懒散,好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沈浪笑起来说不出的令人喜欢,他却笑得令人想上前抽他一鞋底。 朱见深不知道自己随手一教育,就治好了王怜花狂妄自大的中二病,让这个江湖小魔头领悟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治好了他一见到朱七七,便要行非礼之事的毛病。 朱见深临走前,还顺手往沈浪怀里塞了一张短笺,让对方小心白飞飞。这位幽灵宫主表面上楚楚可人,实际上出手果断,和朱七七那位傻白甜大小姐不同,两人虽然都敢爱敢恨,但白飞飞明显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最善于把握时机出手。 沈浪是个聪明有大智慧的人,却抵不过对方的隐忍和伪装,不然也不会在知晓对方幽灵宫主身份后,还在快活王的眼皮底下,被对方蹂-躏了七天七夜,直接导致了阿飞的出生。 现在这一切都还没发生,朱见深也只能提点到这儿,若沈浪还是中招,就是对方的命了。至少当下,沈浪若看到短笺上的字,提防了白飞飞,让她没这么轻易与王怜花勾搭成奸,“不小心”放走对方。 王怜花这下想要全身而退,少不得吃一番苦头。至于朱见深为什么要为难王怜花,只是恶趣味发展。 不过,做好事需要理由吗? ————————————— 夜幕降临,银钩赌坊里灯火辉煌,大豪客们还在扎堆狂赌。陆小凤却已从这个充满奢侈享受的大赌坊里走出,尾随着一个女人。 这女子穿着件苹绿色的丝袍,贴身的衣物展现着她傲人的身材,她的气质却冷冰冰的,像一座冰山。银钩赌坊里好看的女人至少有七八个,却唯独她对陆小凤不理不睬,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现在这座冰山已经解冻,她坐在马车里,靠在陆小凤身上,因为陆小凤在银钩赌坊外面的黑巷中,从四个大汉手里救了她。 女人道:“今天晚上我一直都在输,我想换个地方,换换手气!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金钩赌坊?” 陆小凤不知道,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却依旧被好奇心牵引。他们的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走了很多路。女人蒙住他的双眼,拉着他的手,笑着带他进了这家神秘赌坊。 明明前一刻还有骰子落碗声、银钱敲击声,男人和女人的笑声。那女人松开他的手,用力关上门,砰的一声,所有的一切声音,都随着对方的离去奇迹般消失了,天地间死一般静寂。 “唉——”他听到一声叹息。原本沉下来的心,又热乎起来。这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声叹息,听来却说不出的熟悉。 陆小凤拉开脸上的布,入眼的是一张桌子,桌上摆了四样精致的菜肴,一碟是松子鸡米,一碟是酱爆青蟹,一碟是凉拌鹅掌,一碟是干蒸火方,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下酒菜,还有一坛没开封的酒。桌对面坐着个人,一身华衣,气度不凡。 陆小凤揉了揉眼睛,惊喜道:“朱鸿!” 不错,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冒充南王世子不亦乐乎,压根不想丢弃这个身份,继续行走江湖的当今圣上朱见深。 “陆小凤,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想,当然想!”陆小凤答道。前一刻还弥漫在身上的所有恐惧和担心,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欣喜。 陆小凤仔细打量一番好久没见的朋友,发现对方气色红润,未见丝毫清减,显然过得不错。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你说过若有哪天突然没了,我听见任何的消息,也不要感到意外。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你又会突然冒出来找我,所以你今天出现,我一点都不惊讶!” 朱见深挑眉道:“是吗?我也记得你说过,下回见面要请我喝好酒的。” 陆小凤捧起桌上的酒坛子,哈哈一笑道:“结果这次还是让你请我喝酒。” 说着便要拍开封泥,品尝酒中美酒的滋味。不过朱见深飞快抓住他的手,阻拦了他的动作,冲他摇了摇头。 “这桌菜可不是我请你的。”朱见深道,“这一坛酒也不是。”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立刻放下酒坛子,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道:“所以那女人,也不是你找来引我见你的?” 朱见深沉痛点头道:“所以陆小凤,你似乎又惹麻烦了。” 第107章 计划之外 陆小凤从不惹麻烦,麻烦却总是找上他。听朱见深这么一说,他顿时发现了一张纸条子。这纸条子原本压在酒坛子底下,位置非常显眼,就怕陆小凤看不见。不过陆小凤见到久别重逢的好友太高兴,以至于压根就忽略了它。 如今注意到这张纸条,陆小凤却碰都没去碰,生怕上面被人抹了毒。他低头去看,纸条上写道:“劝君且饮一杯酒,此处留君是故人。” 字迹刚劲有力,明显是出自男人之手。却不知道这故人是他哪位朋友,费这么大劲把他留在这儿,要与他开什么玩笑? 纸条字旁边,还有两行很秀气的字:“留君三日,且作小休,三日之后,妾当再来。”出自女性之手。 这字迹让他想到与他同来的女人,不过陆小凤已经对前一刻还充满吸引力的冰山女子,彻底失去了兴趣。 留他的人知道他的喜好,菜色样样合胃口,找的女人当然也知道如何勾起他的兴趣。 将他研究得这么透彻,又费心思布局。这样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他的敌人。在之前的经历中,陆小凤已被太多朋友算计,而算计他的朋友,最后都成了幕后真凶。 陆小凤已不急着开封泥了,而是好奇道:“这坛酒里有什么问题?” 朱见深道:“你在考我吗?你的故人,生怕留不住你,就在这酒坛子里设了机关,这坛酒一开封就会喷出一股迷烟。” “迷烟?”陆小凤又摸了摸自己修剪漂亮的两撇胡子,苦笑道,“这位故人还真懂我。不过你怎么会来这儿找我?” 此时这间屋子,只有他与许久不见的酒友——昔日尊贵的南王世子,如今皇家的通缉犯。 在不恰当的地方,遇见了意外的人,陆小凤心情起伏如同坐过山车,不免有些起疑。 朱见深知道对方被坑怕了,胡思乱想起来。他洒脱一笑道:“我来找你,自然知道有人算计你。此人知道你这酒鬼,一定忍不住要动酒坛子,哪怕不喝闻一闻酒香也好。” 陆小凤又是感动,又是愧疚道:“你突然现身,是因为知道我遇上了麻烦,特意赶来相救的?” 朱见深点点头道:“你这次惹的麻烦还不小,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 陆小凤连忙道:“好,都听你的!” 朱见深勾起嘴角,戏谑道:“都听我的?那我要你留在这儿不走,现在就闭上双眼躺下呢?” “啊?”陆小凤神情一怔。 不久之后,这间房子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来者脚步声轻巧,步伐不见慌乱,哪怕见到躺在地上的陆小凤,也闲庭信步般悠然,如同在自己家花园里散步。 房间因为此人的到来,增添了一股醉人的香气。那位写“三日之后,妾当再来”的冰山女子,却不到一会儿工夫,便现身在房中,而且对陆小凤的昏迷丝毫不感到惊讶。 “都进来。”她道。冷冰冰的语气充满命令口吻,哪里还看得出,先前在陆小凤怀中的柔弱?随着她的话音,门外又有脚步声而来。 女子道:“把他抬走,知道该怎么做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笑,声线充满磁性道:“不知道,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做?” 女子慌忙回首,就见她带来的人手,各个呆立不动,分明被人点了穴道。她还未看清说话的人是谁,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陆小凤抱着酒坛子,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将她的身子硬扭了过去,不让她看清屋中另一个人是谁。 他质问道:“你想要将我怎么样?” 女人咬着樱唇,一字不发。 灯光下,她面容细致光滑如白玉,整个人像是一块冰,果绿色柔软的丝袍,紧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胴-体上,形成奇异的矛盾感,带有强烈的诱-惑力。 陆小凤叹息道:“看来你是不会说了。我最不喜欢强迫女人。” 女人还是一字不发,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 陆小凤见状,摇了摇头。他捧着那坛酒,坛口对向女人,一掌拍开了泥封。啵一响,一股轻烟从泥封中喷了出来,女人立马倒地昏睡。 她昏睡前,听见那充满磁性的男声,再次响起道:“陆小凤,又要怜香惜玉?” 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女人倒下的姿势很美,虽然不是刻意,躺下却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这么一个冰山美女 现在毫无反抗,能够让人为所欲为,陆小凤却对她毫无兴趣,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他放下酒坛子道:“幸好她只是用了迷烟。”若是毒药,她此刻就没命了。 朱见深闻言摇摇头道:“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也舍得让她躺在地上。其实你不必那么谨慎,就算让她看到我的脸也没什么。” 毕竟金九龄提供的朝廷通缉令,就算南王世子的亲妈来辨认,也认不出画像上的人是自己亲生的。 “不过还是要多谢。”他笑道。 陆小凤也跟着笑起来,因为这场精心布局而产生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道:“这次我可不听你的了,千万别叫我再闭眼躺在这儿了。” 朱见深摇摇头道:“既然你不愿意跟这样的大美人同室而眠,就跟我走吧。” 陆小凤连忙纠正道:“不对,不对,是你跟我走!” 朱见深好笑道:“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陆小凤从女子带来的那帮人身上,扒了两件披风,将其中一件递给朱见深道:“不知道,反正你跟我走。快把这件穿上。” 如果魏子云在此地,一定会当场怒瞪双眼,训斥陆小凤大胆,什么衣服都敢往天子身上套,简直是冒犯天颜! 不过因为是陆小凤,天子便爽快的接过衣服,在瞬间已经将两件都净化干净,学着陆小凤的样子,穿上披风,用兜帽遮住大半容颜。 很快陆小凤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骰子落碗声、银钱敲击声,男人和女人的笑声,在出了那间房子后,又越渐清晰起来,这里真的是一间赌坊,却不是女人说的另一家赌坊。 没想到在马车上转来兜去那么久,远到他以为已经出城了,结果依旧回到了最初的地点——银钩赌坊。 布下这陷阱的人,对陆小凤平日的生活习惯,全都知道得很清楚。故人的意思就是老朋友,也只有老朋友,才会这么了解他。 陆小凤身在异乡,对他喜好熟悉,又能在赌场地下室里布局坑他的,唯有带来他这间赌坊,又与这间赌坊老板关系紧密的“银鹞子”方玉飞。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猎物逃脱了,陆小凤刚想着这个人,方玉飞便从赌场上面走下来。他穿着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剪裁极合身,让陆小凤联想到了刚才那个身材傲人的冷山美人。之前他怎么没想到呢? “方玉飞,蓝胡子。”未等陆小凤发难,朱见深已经一口道破对方的身份,“——这家赌坊的老板。” 方玉飞一愣,目光转向陆小凤身旁的人,锐利的视线似乎想要穿透兜帽,看清楚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方玉飞对外的身份,是个很有名的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轻功也很不错。是这赌坊大老板蓝胡子的小舅子。他面容斯文秀气,蓝胡子却个青面獠牙的形象示人,若不说破,没人会将他们联想到一起。 陆小凤也是重新认识了这位老朋友,诧异道:“你是蓝胡子!” 方玉飞道:“开赌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若吃不住别人,别人就会要来吃你,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吃这行饭的。” 朱见深嗤笑道:“这银钩赌坊的布局太小,你就算吃这行饭,也填不饱肚子——你的胃口太大了。” 这间赌坊已经是当地最豪华奢侈的场所,他怎么说不光陆小凤,连方玉飞都惊讶地看着他。一看便挪不开眼。 因为他认出朱见深手里把玩的,正是他揣在怀中的蓝胡子面具。只要一戴上,立马变成青面獠牙,粗眉怒目,一嘴黑得发蓝的大胡子模样。 这东西刚才还在他怀里,怎么一转眼到了对方手里?真见鬼了!方玉飞心中忌惮此人,却不得不把戏演下去,因为陆小凤是他抛出的诱饵,若陆小凤不配合,他的计划该如何继续下去?又上哪儿找像陆小凤一样具有信服力的诱饵呢? 方玉飞心中涌现杀机,面上却痛苦可怜道:“陆小凤,我是万不得已才将你卷进来,因为能解决这件事的,我想来想去唯有你。我遇上了一件大麻烦,可是……” 陆小凤了然道:“你我虽是朋友,你却担心我不愿意帮忙,才设下这个局。” 方玉飞道:“不错!我丢了一样东西,若不找回来,不但是我,连我全家都要没命。” 陆小凤好奇道:“什么东西?” 方玉飞道:“罗刹牌。” 陆小凤皱起了眉,连脸色都好像有点变了。 罗刹牌是块玉牌,千年的古玉,不但本身已价值连城,还是西方魔教之宝,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见这面玉牌,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这东西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方玉飞身上。 陆小凤还没发问,朱见深便道:“该走了。” “等等——”方玉飞阻拦道。刚引起了陆小凤的好奇,他怎么肯轻易放过猎物。可是他刚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眼睁睁看着朱见深,带着陆小凤从他面前不紧不慢走过,想要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了。 越走越远…… 直到从他眼前消失…… 第108章 《宅男》《莲弟》通贩中 方玉飞心中的惊恐无人能知,他表面上只是个轻功不错的花花公子,实际上却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佬,武功高强自是不必说了。待在他的位置上,有无数人想要取而代之,若没有武力威慑,他早就被人生吞活剥。 可他发现原来别人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容易。这个认知非常可怕也可悲。 他费尽心思将人留下,又轻易放走,除了那人,旁人无从知晓原因,连陆小凤自他身边路过时,都投来疑惑一眼,竟略有些对他刮目相看的意思。 方玉飞心中的苦无人得知,他自己都没拦下两人,其他人就更加没有阻拦的道理了。在方玉飞内心疯狂呐喊的时候,朱见深已带着陆小凤出了银钩赌坊。 和来时的心情不一样,再回头看这家布置豪华,充满了温暖和欢乐的赌坊。陆小凤再也不觉得这地方亲切,也不觉得银钱敲击发出的清脆声悦耳,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了。 陆小凤今晚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他发觉自己看朋友的眼光很成问题。就像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方玉飞最喜欢、最尊敬的朋友。不过再喜欢、尊敬的朋友,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 这世上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本就不多。 陆小凤苦笑道:“朱鸿,被你说中了。罗刹牌在他手里失踪,他果然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朱见深道:“陆小凤,你心软了?这天大的麻烦,他想要让你沾上身,旁人唯恐不及,你却同情他。莫非他这般对你,你还想要出手帮他不成?”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他本该直接告诉我的……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不错的朋友。” 朱见深嗤笑道:“有些朋友你能为他们赴汤蹈火。他?不值得!他心里有鬼,若不将你逼入绝境,疲于奔命,你陆小凤这么聪明的人,必然看出他的破绽。就算他告诉你,你也只会帮倒忙、” “朱鸿,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陆小凤闻言诧异道。 朱见深笑道:“他不是蓝胡子。” “啊?”陆小凤惊讶到了极点,“可是刚才……” “是呀。“朱见深点点头道,“他不是蓝胡子,蓝胡子另有其人。我摸走了他怀里蓝胡子的面具,说他是蓝胡子,他便将错就错承认了,你说好不好笑?” “……”陆小凤摇摇头,这一点都不好笑。既然对方不是,为什么要承认呢? 陆小凤想不明白的问题很多,虽没将疑惑说出口,朱见深却已知道他要想问什么。 朱见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蓝胡子丢了罗刹牌,他不是蓝胡子,只不过姐姐成了新宠,当上几天对方的小舅子。所以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过你若不帮蓝胡子,简直比杀了他方玉飞全家还难受。作为你的朋友,以他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更加有说服力将你留下不是吗?” 陆小凤忍不住道:“他的确是蓝胡子的小舅子。他真只是蓝胡子的小舅子吗?” “哈哈——“朱见深笑道,“你是不是还想问。蓝胡子丢了罗刹牌,找来兴师问罪的人,若没见到罗刹牌,是不是真要杀蓝胡子全家,包括方玉飞这个小舅子?” 陆小凤摸了摸胡须,越发觉得方玉飞待他不够坦诚了,这件事疑点太多。方玉飞既然不是蓝胡子,却怀揣对方的面具,这是不是在见到布局没有成功之后,又新设计了一个陷阱? 若不是朱鸿,他陆小凤为了这个不知所谓的朋友,真要被插上几刀。幸好…… 陆小凤思索一番,又问道:“他非将我留下来,不是要我帮他这么简单吧。” “人证。”朱见深道,“你陆小凤如果证明不了今晚在哪儿,明天一早便要有很多人找上门来,向你讨要罗刹牌了。罗刹教的教主日前仙逝,谁要得到罗刹牌,便能成为新一任西方魔教的教主。” 陆小凤因为他这一番话,额头上已隐约出汗了:“幸好他最终放弃了。” 朱见深但笑不语。他拍了拍对方肩膀道:“时辰不早,我们找一家客栈住下才是重点,至于其他什么事,等一觉睡醒了再探也不迟。” 陆小凤点点头,欣然同意。 他这位许久不见的酒友,虽知道的太多,陆小凤却不觉得奇怪。南王世子在皇家的通缉下,还能匿藏了许久,一点消息都不透露,背后必然有极大的能量。这么一想,陆小凤也迫不及待想要安顿下来,好打听清楚,对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悦来客栈,仅剩一间的上房。朱见深便与陆小凤暂住一宿,叫店小二送来吃食和酒水。 “今晚的事,吓得我要多喝几杯压压惊。”陆小凤这酒鬼,一见到酒水便原形败露了,迫不及待为自己与朱见深都斟满酒,便一口举杯,将杯中酒喝了干净。 只要对方不是喝闷酒,朱见深便很愿意作陪,同对方随意干了一杯,他便不再饮。朱见深对入口的东西很挑剔。 陆小凤只是馋酒,不管什么酒,先喝了过瘾。他见朱见深不再举杯,便自己喝起来,羞赧:“我说要请你喝酒,可不是这种酒,定然要请你喝好酒的。” 朱见深笑道:“酒不重要,关键是一起喝酒的人。” “对对对——”陆小凤无比的赞同,他扒指头一算道,“算算日子,那几坛子酒也该出窖了,明天出发,我带你去万梅山庄饮梅花酒!” 说起万梅山庄,朱见深想起了西门吹雪,那个绝世剑客,不光剑冷,人也冷冰冰的,却懂得酿酒,不免有了期待。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太多时间,见陆小凤说的兴致勃勃,便坐于一旁听着,当一个合格的听众,时不时还会接上几句。 不知不觉,夜已深,陆小凤也喝多了。他打了个酒嗝,双眼都快睁不开,语句含糊不清道:“朱鸿,这次见你……武功越发高深了……嘿嘿,见到你真好——” “好好好——!”朱见深伸手挡住陆小凤凑过来的脸,对方喷了他一脸酒气不说,喝得坐不稳,都要滚到他怀里了。 “今晚不醉不归。”陆小凤道。 “归归归。”朱见深哄着他道。 “还要抵足而眠,叙……叙旧——”陆小凤又打嗝了。 “叙叙叙。”朱见深见时候不早,将对方领到床榻前,指着它道,“你先坐下,我给你打一盆水,擦擦脸。” 陆小凤歪着头,抱着一卷被褥,似乎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半响之后才迟钝的点点头“噢”了一声。 等朱见深拧了湿毛巾,再次来到榻前,陆小凤已经倒头呼呼大睡,衣服丢了一地。 朱见深瞧着对方果露在外面的光滑手臂,想起关于陆小凤的传闻,他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他睡觉也不穿衣服。前者有待考证,后者倒已有证实。 朱见深伫立在床边,打量了对方一会儿,低头将陆小凤的手臂塞回被子中,五指轻轻在对方脸上一抹。陆小凤头一歪,陷入了深深的酣眠。 朱见深为他掖了掖被角,直起身子,抬头时柔和的目光,已变得尖锐。 他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冷冷道:“进来吧。莫非你们要在外面守到天亮?” 三个穿着墨绿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的老人,闻声已寒着脸推门而入。为首的老者,衣服上绣着人首蛇身,鸟爪蝠翼的怪兽,他的脸干枯瘦削,露在袖子的手上,长了五根鸟爪般的指甲,让人见了就发寒。 朱见深却对这三位绿袍老者的诡异,熟视无睹,好似已见过了江湖上的各类非主流扮相。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为首老者阴测测仰面而吟。吟完三人都用阴冷的目光越过朱见深,看向床榻上的人。 朱见深衣袖一挥,系于床柱的幔帐,已经随着他的动作,从两头落下,将朱见深身后的床榻,遮掩起来,只隐约看到榻上之人仰头直卧,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动静,惊醒过来。 “”我们在昆仑隐居二十年,难道还没有消磨掉你的利欲之心? 你们若真是那种淡泊自甘的隐士,怎会加入罗刹教?你们若真的不想做罗刹教的教主,怎么会杀了玉天宝? “寒梅、枯竹、孤松——岁寒三友。”朱见深一口道破他们的身份,“你们已在昆仑隐居二十年,为何出来趟这趟浑水?” 为首的绿袍老者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挡住我们的去路,实属不智。我们只要你身后踏上之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朱见深冷笑道,语气比他们更狂更傲,“人心易变,淡泊自甘的三位隐士,如今也加入了罗刹教,我不知道那蓝胡子与你们说了什么,不过想要罗刹牌,来这里可是无用功。”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朱见深笑道,“只不过前段时间,有人去找妙手老板朱停,雕刻过两块千年古玉,那形状和罗刹牌只有一点微妙不同。” “哪一点?”老者急促问道。 朱见深勾起嘴角道:“罗刹牌的反面,雕着诸神诸魔的像,其中有一个是散花的天女。赝品上那散花天女的脸,长得和朱停老婆一模一样。不知道蓝胡子丢的那块罗刹牌,是这一真二赝三块玉牌中的哪一块?” 第109章 西方魔教 为首老者道:“妙手老板朱停,的确有能力弄出以假乱真的赝品。不过他能在江湖上存活到今日,唯嘴巴紧。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就像是亲眼看过似的。” 朱见深微微一笑,嘴巴紧的人无数,唯有妙手老板朱停能在参与制造了那么多秘密后,还能活下来,而且活得很滋润,绝不是光靠嘴巴紧。不过他也不说破,而是替有过一面之缘,为他改进过农具,挣来大功德的朱停正名。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剧透,砸了对方的招牌。 朱见深从怀中取出一物,随意的往前抛过去。那物蓝得发黑,被他以看似不经意的暗器手法投掷过去,在空中传来呼呼的风声。 三位老者都如临大敌,为首之人看清那物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一把接住。 “蓝胡子的面具?”老者诧异道,不明白为何将此物丢与他。 “不错,正是从他怀中取来的面具。”朱见深一口承认道,“取这副面具时,我发现他怀里还有一块玉牌。” 房中气氛顿时一冷。 为首老者阴测测道:“那玉牌在何处?” 朱见深漫不经心一笑道:“发现那玉牌上老板娘的脸,我便又塞回他怀中了。” 朱婷是妙手老板,他老婆自然就是老板娘了。 老者不放过他话中的破绽,继续逼问道:“你刚才说朱婷制造了两块罗刹牌!你是怎么知道的,另一块在哪儿?” 朱见深笑道:“朱停嘴巴紧,不过去找他做赝品的人,却什么都说了。” 其实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朱见深却说得极其自然道:“另一块当然是被蓝胡子丢了。他前妻受人鼓动,报复他另有新欢偷了罗刹牌,若知道偷了个假货,替人背了黑锅,不知道是何感受。这世上薄情寡义之人何其多,你们说是不是?” 老者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冷哼一声道:“告诉你这件事的人,现在在哪儿?” 朱见深道:“死了。” “如何死的?” 朱见深笑道:“他知道这么重要的秘密,办完这件事就被人灭口了。可惜杀他的人,不知道他也提防了一手。不过那人还是重伤不治,只匆匆将事情告知便断气了。” 老者脸上浮出冷笑:“这么说是死无对证,如何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朱见深哈哈大笑道:“为何要证明?我只是告诉你们这几个蠢货,被人忽悠了。至于你们信不信,与我何干?难道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还想要杀我灭口不成?” 朱见深一边发笑,手里把玩着蓝胡子面具。为首的绿袍老者惊骇发现,自己握在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何时又回到对方那去了,甚至此人待在原地,寸步都没移动过。 凭他们三人的眼力,竟都对此毫无察觉。这骇人的手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老者仔细打量对方面容,很不确定道:“你是司空摘星?” 在他们眼中,唯有陆小凤的朋友,人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能无声无息从别人手里取走东西。 朱见深摇摇头,腻烦了手里拿着多余的东西。蓝胡子面具突然冒出青烟,在他掌中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瞬间只剩下一小团灰烬。朱见深轻轻吹了一口气,掌心中的一小撮灰烬,已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彻底没了踪影。 “……”三位老者眼神同时凝重起来。对方展现的实力,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居然比他们西方魔教的行事,还要诡异乖张。 不过可以确定,此人绝不是司空摘星。 岁寒三友这才明白,为何此人有恃无恐。他的确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别说是灭口了,若对方一不高兴,反灭了他们三人,也是极有可能办到的事。他们三人还未一战,心中便已经生怯了。 朱见深假装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语气关切道:“月黑风高,三位老人家这么晚还在外面奔波,不去睡觉,啧啧,真是辛苦。不过话说回来。人呀——生前何须多睡,死后自然长眠,你们说是不是?” “……” 岁寒三友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却被一个年轻人的几句笑语,吓得冷汗潺潺。 “夜深了。”朱见深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眼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道:“罗刹牌虽然重要,不过既然有人伪造,三位当下不该来找与此事不相干的人,而是要保护好你们的少教主才是——罗刹牌虽能号令西方群雄,不过玉天宝才是罗刹教的正统继承人。只有他出事了,这罗刹牌才能发挥作用。” 为首老者目光一凛,面露沉痛道:“已经迟了。玉少教主今晚已被人所害。我们来找陆小凤,也是为了弄清谁是真凶!” “节哀顺变。”朱见深当然知道玉天宝死了,还知道眼前三人便是凶手。他装作不知道,提这么一句,只不过要把自己和陆小凤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置身事外。 朱见深道:“陆小凤今晚都同我在一起,他与此时绝无关系。我虽不清楚,是谁让你们来找他讨要个说法。不过却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们一条消息。” “请讲!” “呵呵——”朱见深笑道,“罗刹教与黑虎堂,一个主关内,一个主关外。此事与黑虎堂总堂主飞天玉虎绝对脱不了干系。你们大可以留心,这次若他没有参加来争夺罗刹牌,定然是因为,他早已知道别人争夺的罗刹牌是假的,好坐收渔人之利。” “多谢!”老者郑重道谢道,这件事太事关重大了,“若消息确实,罗刹教必将奉为上宾!” “不用了。区区罗刹教,我还看不上。”朱见深狂妄道,因为他有狂妄的资本。“你们无需感激我,以后别再来打扰陆小凤即可。” 老者点头称是,就要与另二人离开。 “慢着!”朱见深轻笑道,“我还有个重要消息,想不想知道?” “请讲!”绿袍老者道。 “十万两。” “……” “上个消息是奉送,这个消息可不免费。”朱见深笑道,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们身上有银票。” “……”这都是什么人呀。 为首老者一脸肉疼地摸出身上全部银票,只有区区五万两。他看向其他二友,三人聚在一起摸遍全身,才堪堪凑足十万两,俱是一脸肉疼。 为首老者道:“十万两银票在此。希望这消息的确值这个价。” 朱见深笑道:“放心,绝对物超所值,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人。”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显然在传音入密。声音清晰传入老者脑海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岁寒三友中的寒梅,已与飞天玉虎合作,如今他们是一伙的。” 他停下传音,五指向老者一伸,开口道:“这消息值不值十万两?” “值!”老者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却不是针对朱见深。他狠狠点头,将银票爽快的递给他,对身后两人道:“我们走!” “等等!”朱见深接过银票,又说道,“我还知道个消息,关于飞天玉虎,他的真实身份、长相,童叟无欺,还是十万两你们要不要?” “不需要!”老者冷哼道。他要不起。 “可以赊账,真的不要?”朱见深诱惑道,“打一张欠条即可,晚些时候,我去罗刹教收账便是了。” “……我们走!”老者犹豫片刻,最终做出取舍。杀气腾腾转身,飞快地走了。 “堂堂罗刹教三大长老,居然穷成这样。”朱见深一边点银票,一边惋惜道。 等到岁寒三友离去,他将银票往须弥戒中一塞,又找到了新目标。朱见深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客临门,快请进来,今晚还真是热闹。” 室内一片静谧,唯有窗户被风吹得咯咯响,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朱见深却笃定来了贵客,兀自开口道:“这场好戏怎么能少得了看客?你说是不是?罗刹教主——玉罗刹。” 房中依旧寂静,唯有窗户在风中吱吱作响,窗外的明月躲进云中,夜色突然就暗了下来。黑夜中起了雾气,朱见深房中虽点了烛火,却只照亮他所在的一角。 就在这时,一条淡淡的人影,就在朦胧的月色中出现了。他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就算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如果岁寒三友还没离开,定然要被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影,吓得魂飞魄散。 “的确是一场好戏。”这雾中人影,连声音也缥缈的仿佛来自异空间。 朱见深目光却能穿透迷雾,看清这黑暗中淡淡的人影,最真实的模样。 来自西方魔教的玉罗刹,他的声音如罂粟一般,充满勾人而邪恶的诱惑,迷雾下的真身,也如同开得最艳的茶花,面容艳丽,没有束起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有几缕调皮地荡在赤果的胸前,再往下是结实的腹肌,还有堪堪挡住要害的长裤。真是极好的身材,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浑身充满了张力。 玉罗刹并不知道自己被看光了,不过朱见深怀疑,就是他知道被人看了,也不会有半点难为情。此刻他随意自然的出现在朱见深面前,忽然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你刚才传音入密同那老家伙说了什么?介意告诉我吗?” 第110章 后会有期 朱见深笑了,没想到西门玉罗刹长得如此赏心悦目,朱见深虽不好男色,对于美人却总会有些优待,虽然这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在别人眼中比鬼还可怕,身份也不好惹,不过这世上还有比当今圣上更加不好惹的吗? 与石观音作恶多端,人神共愤不同,西方魔教虽是邪门歪道,行事诡异,却并没发展到人人喊打喊杀的地步,要说玉罗刹做了什么极恶的事,似乎也没有一件可单独拎出来,叫人念上一念的。 如今玉罗刹想要知道,他刚才传音入密,同那老家伙说了什么?朱见深一点都介意告诉他,反正自己已经将消息卖给了罗刹教中人,收过银票了。不过对方既然来了,用一层烟雾遮遮掩掩,朱见深却是不喜的。 “玉教主既然想要知道消息,何不坦诚相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朱见深坐于桌前,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坛加了仙丹的御酒,拍开封泥替自己倒上,举杯轻呷一口,悠悠说道。 雾中人用他飘渺虚幻的勾人声线道:“十万两。你这条消息我买了。” 朱见深眉毛都没有挑一下,一口拒绝道:“不卖。” 雾中人笑得更妖孽:“没得商量吗?”语气不含半点杀气,朱见深却见他在烟雾中,摸向腰间双刀的手。 “没得商量。”朱见深嘴角勾起戏谑道,“不如我给你十万两,你将这雾散了如何?” “也没得商量!”雾中人眼眸微敛,手指离开了刀柄,似笑非笑。朱见深看出对方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他戏谑的语气感到不高兴,反而起了浓厚的兴趣。 朱见深又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只玉杯,斟满酒往前一推道:“那么我请你喝酒,你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如何?” 玉罗刹露出一排白玉似的银牙,笑得更灿烂了:“我不是陆小凤。” 只有陆小凤那酒鬼,才会因为酒出卖节操,看到酒就走不动道了。 朱见深笑了,看来陆小凤的恶习,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连远在西域的罗刹教主,都能一口报出对方的喜好。 他嘴角上扬,诱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喝了能增进武功,延年益寿。是洗髓伐骨的奇宝。” “真有那么神奇吗?”这团只能隐约看见人影的浓雾,已经向朱见深飘了过去。玉罗刹上前拿起酒杯,修长的手指将玉杯来回转了一圈,道:“若真有这么神奇,我就散了雾气,让你看个够。” 其实朱见深,现在就看得很清楚,不受到浓雾的影响,不过他更愿意看对方自己散去伪装,坦诚露出真容。 见对方要喝,他阻拦道,“等等!玉罗刹——你不怕这酒水中被我下毒吗?” 玉罗刹哈哈大笑,举杯一口喝了干净,眼神睥睨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我不怕。你若算计我,就算真有毒药,在毒发之前,我会先干掉你的。” 朱见深摇摇头,遗憾道:“可惜这酒喝了只有益处,唯独没有毒。不然被误会西方玉罗刹与我殉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一杯酒水下肚,丹田中升起一股热流,酒里化作春泥滋润了内力。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似乎都被熨过一遍,无比舒服。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玉罗刹酒力虽好,却已经因为酒中的某种物质沉醉了。 他散去迷雾,坐在了朱见深对面的位子上,伸手一拽,已将整个酒坛子都抱入怀中,露出一口白牙:“我的!” 这霸道的模样,像是一只争食的花豹,朱见深却不讨厌对方的抢夺,微微一笑道:“我请你的。” “够意思。”玉罗刹满足地抱着酒坛子,又将坛口重新封好,眯起眼睛夸奖道,“我已经现身,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朱见深笑道,“惊讶你不像玉罗刹吗?可是谁又见过玉罗刹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过那三个老家伙,若见你还能保持这么年轻,就不会觉得你会突然暴毙了。” 玉罗刹道:“你知道的真不少。不过就算最鼎盛时期,也有失手的时候。别人二连三派来刺客,我便将计就计,满足他们。岁寒三友从你这知道的消息,我也要知道。他们能给你的好处,从我这儿你得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朱见深摇摇头,这人的性子,和他想象中差别很大,不过更加合他的胃口。他手指摸索着酒杯的杯口,说道:“我只是告诉那老头,岁寒三友中的寒梅,已与飞天玉虎合作,如今他们是一伙的。” 玉罗刹低头看着他的酒杯,伸出舌尖,润了润嘴唇道:“难怪他给银票那么痛快。” 听他的口气,为首老头平日里是个抠门的人。朱见深能从对方手里榨干的银票,顿时伸出一种迷之自豪感。 玉罗刹道:“飞天玉虎的消息我要了,开个价吧。” 朱见深笑了,同样露出一口白牙,很开心地笑道:“一百万两!” 玉罗刹的瞳孔顿时一缩,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双刀上。他眼睑微敛道:“你同他们要十万,跟我要一百万两?” 朱见深道:“你是教主,当然身价不一样。” 玉罗刹沉下脸,顿时不高兴了:“那三个老头从你这打听一个消息,花了十万两银子。旁人却只要花五十两,就能从大智大通口中,得到一条消息。” 大智大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奇怪的事都知道一点,什么困难问题都有法子解决,而且收费公道。不过他们唯一说不出口的,就是与朱见深有关的任何消息。 朱见深想到被他禁口的孙老爷,摇摇头笑道:“你给他们五十两,他们一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容貌告诉你。不过我却知道大智大通的一切。” 他顿了顿,又道:“他只能告诉你,你知道的。我却能告诉你,你不知道的。难道你觉得罗刹牌不值区区一百万两银子吗?” 玉罗刹的眼神变得温和,他道:“如此说来,你还便宜了?” 如果通过这条消息,能得到罗刹牌,就算花五百万两都不嫌多,不过朱见深偷梁换柱了概念。 玉罗刹道:“罗刹牌对旁人来说,值这么多,不过只要我一句话,它就是个废物。我想听飞天玉虎的消息,却不是非听不可。” 朱见深了然道:“黑虎堂总堂主飞天玉虎,与你斗了那么久,若知道他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岂不是要气得跳脚?这一百万两,绝对超值,我还可以附送个消息。” 玉罗刹道:“什么消息?” 朱见深笑道:“关于教中谁背叛了你,比你自己查要轻松快捷,而且消息绝对准确——绝对童叟无欺。” 玉罗刹产生了兴趣,嘴角扬起笑意:“我倒要看看,有多童叟无欺。” 朱见深照例道:“一百万两可以赊账,打一张欠条即可,晚些时候,我去罗刹教取。” “哼,不用了!”玉罗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明显想起了岁寒三友,“我可不是那三个丢脸的家伙。” 他直接爽快地从腰间囊袋里,将银票取出递了过去。比起凑了半天,才凑足十万两的罗刹教三大长老,他们的教主明显有钱,也大放得多了。 朱见深眉开眼笑,出于尊重,他并没有向探查岁寒三友一样,探查玉罗刹到底带了多少银票,只是从厚度颜色上推测了一下数额。 接过一百万两巨额银票,他直接放进须弥戒中,开口道:“飞天玉虎为人警惕,他现在使用的身份,便是蓝胡子的小舅子方玉飞。蓝胡子的新欢,当然也不是他的亲姐姐,这些人都是他在黑虎堂的属下,将来的替罪羊。” 玉罗刹道:“想不到方玉飞那小儿,便是飞天玉虎?” “不错!”朱见深继续道,“玉天宝嗜赌,这十三年来,在银钩赌坊里输得最多的就是他!这局早就布下。你如今一‘死’,他们便让玉天宝一夜之间输得精光,等他赌红了眼,又怂恿他用罗刹牌押了五十万两,继续输得精光。罗刹牌对玉天宝来说,只不过是你留给他的一个信物,可一失去罗刹牌,他的性命也没了,再也没机会赎回它。” 玉罗刹叹息道:“我坐拥罗刹教,割据西方。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要管的事太多,所以没法子管教自己的儿子,让他染上了赌瘾,被人算计。我在时他是九天十地,诸神之子。没有我,他却什么都不是了。” 朱见深道:“这便是我要附送你的消息。你那三大长老,寒梅已与飞天玉虎狼狈为奸。参与杀玉天宝的,却是岁寒三友,这三人个个有份。” 玉罗刹冷笑道:“他们隐居昆仑二十年,也没被消磨掉利欲之心。若真是淡泊自甘的隐士,就不会加入罗刹教,却没想到给他们三大长老之位,都无法填补他们的贪婪。” 朱见深道:“幸好你早就知道,你教下一定会有对你不忠的人,他们在你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干做,除非你死。这诈死的手段玩得漂亮,替你的子孙们保留了永存天地,万世不变的基业。” 玉罗刹笑道:“你在讽刺我?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 朱见深摇摇头,真诚道:“我只是觉得,你儿子和你一点都不像。” 玉天宝只是个假货,玉罗刹的儿子,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被交给一个最信任的人去管教。 “可怜谈下父母心。”朱见深富有深意道,“幸好只此一晚,不用再被扯进麻烦中,明天我跟陆小凤便要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喝酒了。” 玉罗刹眼皮子跳了跳,笑得灿烂道:“可是我需要一个人做饵,替我将这些乱成团的麻烦,理清理顺了,陆小凤便是个适合的人选。” 朱见深道:“你想要那些人做你儿子的磨刀石,何苦为难他的朋友?他的剑法已到了极致,何需要再用旁人证明?况且没了陆小凤,江湖那么大,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做饵的人?” 玉罗刹这下确信,对方知道真正的诸神之子是谁了。他岂会生出玉天宝这种没用的废物?玉天宝与他毫无血缘关系,西门吹雪才是他真正的骨肉至亲,从一出生就被他小心保护起来,掩饰了真实身份,精心培养成人。 “就依了你吧。”玉罗刹微眯着眼睛道,“江湖上会惹麻烦,有能解决麻烦的,的确不光只有陆小凤,还有香帅楚留香。” “……”朱见深发现自己不小心坑了另一位相识之人,不过他耸耸肩没说话,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与楚香帅并不相识。 人都要学会自己成长,自己的身外化身,已经帮助对方,一路太平解决了石观音这个大麻烦,现在也算一报还一报吧。 玉罗刹身边的雾气,再次浓烈起来,遮住了他的人影。他道:“你真是个有趣之人。” 临走前,他伸手勾住朱见深的杯子,将他只呷的一口的酒,喝了个干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 “后会有期!” 第111章 卖花女童 “后会有期!”朱见深同样对那团浓雾道。 他摇了摇头,玉罗刹是个贪婪之人,连他最后一点酒都不放过。一坛子加了仙丹的御酒,他只沾了一口,就被对方连坛子一起端了。 不过从玉罗刹身上赚了一百万两银子,加上先前岁寒三友给的十万两,朱见深一下子大丰收。这外快来得容易,让他心情极好。什么西方魔教,北方魔教的,如果都能像今天一样,多来几次叛乱才好。不过这种事情不多见,遇见一次还能从中淘到好处,已是机缘巧合,朱见深不无遗憾的想。 他阳神早已修练过百日,身外化身可以永久长存,却没打算继续待在客栈里,同陆小凤挤一张床到天明。给周围布上结界,朱见深确保再无人能打扰陆小凤的酣眠,便心念一动,散去化身,人已安然躺在龙塌上。 御香炉里安神助眠的安魂香,氤氤氲氲催人如梦。都知监守夜的太监,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却强打精神随时听候天子传唤。皇宫的夜晚寂静无声,和往常无数个日夜一样。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大明天子照例翘掉了早朝。身外化身已伴着破晓第一道曙光,回到客栈中,就像从不曾离去过。 清晨的客栈内已有了人声走动,沿街店铺的叫卖吆喝声,也断断续续从窗外传入房中。朱见深让店小二打来一盆热水,自己解除了陆小凤身上令其沉睡的法术。他来时顺手就给陆小凤带了几样御膳房的拿手吃食,这下陆小凤这小子有口福了。 朱见深将食盒中的盘碟一一取出,上面御用龙纹太扎眼,他打了个响指,盘子已换做最普通寻常的纹样——童子图。 当今圣上没有子嗣,不知道何时开始盛传皇上喜爱孩童,所以从永乐年间就兴起的童子式样,到了成化年间愈演愈烈。不管是官窑还是民窑,都投其所好,制作了大量带童子式样的器具,什么仕女婴戏、青花十六婴戏图,让朱见深感觉膝盖中了一枪。 陆小凤因为响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当发现自己身上光洁溜溜什么都没穿,习以为常捞起件衣服穿上身,这时才看到朱见深背对他坐着,吓得惊呼一声。 “陆小凤见到我,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朱见深背对他喝了口茶,笑道,“——你酒醒了没?” “醒了,已经醒了——朱鸿。”陆小凤拍了拍脑袋道,“我这人睡觉不喜欢束缚,你……你昨晚是怎么休息的?” “自然是跟你抵足而眠。”朱见深笑道。 陆小凤的脸一红,努力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把对方当做女子搂搂抱抱,亲个小嘴什么的。可惜脑海里毫无印象。这一觉睡得格外好,连梦都没做,似乎一闭眼再次醒来就天亮了。 他观察朱见深的脸色,见对方一脸轻松,莫名松了口气。不过被相识之人,知道自己睡觉时的癖好,还是让陆小凤脸上微微发臊。 诱人的美食香味,很快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陆小凤见到桌上丰盛的早餐,双眼顿时一亮。朱见深以为经历过昨晚的麻烦,对方会没胃口,结果吃的比谁都香。 等吃饱喝足,陆小凤拍了拍肚子道:“我们出发吧。” 朱见深点点头,没再穿昨天那件从旁人身上扒下来的黑色披风,而是身着一件银色的华美斗篷,陆小凤见他如此,也将自己显眼的红色披风一穿,就这么双双招摇的出门了。 是自己的麻烦躲不掉,若旁人还要将他牵扯到麻烦中,躲躲藏藏不如光明正大应对,反正那些想要将他牵扯进麻烦中的人,总有办法找到他。 殊不知朱见深已为他挡下两波人马,彻底解决了麻烦,现在该头疼的另有其人了。 他们下楼结了房钱,陆小凤眼尖看到十几个捕快,从客栈门口匆匆路过,又是拿剑,又是拿刀拿枪的,还有人拿了一条粗铁链子。 “一大早就有这么多官差在街上,莫非发生了大案?”陆小凤道。 掌柜子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直摇头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昨晚有江洋大盗,一夜之间连做了八件大案!不但劫走了金银财宝,还杀人呀!这不是出了人命案吗?刚才路过的便是衙门的杨捕头,看那方向是往五福客栈去的,哎呀,那杀人越货的强盗莫非还留在城里?”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一阵怪异的吹竹声,如怨妇悲哭,如冤鬼夜泣,惊得路人纷纷变了脸色。 有四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抬着块很大的木板从客栈前路过,木板上堆满了墨绿色的菊花。大汉们两眼发直,胸膛上虽然刺满了尖针,却好似不痛不痒,一滴血都没流,脸上带着鬼诡可怕的微笑。 掌柜子呸了一声,满脸晦气道:“那苦主……哎,棺材板怎么就抬上街了!” 陆小凤盯着那些大汉,直到他们走远,才收回目光道:“那几个江湖人,武功来历诡异……”他顿了顿又道:“看他们来的方向,是从银钩赌坊?” 朱见深冲着他一抬眼道:“我们走。” 等出了客栈大门,他才道:“死的那人,是罗刹教少教主——玉天宝。” 陆小凤思维敏捷,联想到昨晚的种种,紧紧皱眉,又舒了口气道:“罗刹牌失踪,玉天宝又死了,果然是天大的麻烦。就是不知道,我没惹上这大麻烦,如今惹上这麻烦的人,到底是哪个倒霉蛋?” 朱见深道:“定然是一个武功、名声、闯祸的能力,都不在你之下的人。” “有道理。”陆小凤想了想,补充道,“此人解决麻烦的能力,一定也不在我之下。只希望那些布局的人,匆匆找上他,别忙中出乱卢出马脚。” 就算是养蛊,也有被反噬的时候。陆小凤一语成谶,触发这场阴谋的飞天玉虎,早就焦头烂额了。 事不关己,他们刚走出一条街,就看见一道人影风驰电掣掠过。杨捕头带着十几个捕快,从后面追赶道:“抓住他,快抓住他——” “好俊的轻功!”陆小凤道。 自那人走后,空气中隐约有一股缥缈而浪漫的香气,凝而不散,是一种神秘的郁金香味道。陆小凤越看那离去的人影,越觉得眼熟,一脸古怪道:“那人难道是楚留香?” 朱见深挑眉道:“你见过楚留香?”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修剪漂亮的胡子道:“曾远远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他易容,不似现在这长相。郁金香的香味却很独特,闻过一次便不易忘记。” 等那人和追赶他的捕快们都走远了,四个抬着棺材板的大汉,也从他们身边路过,后面还跟着三个打扮怪里怪气的绿袍老者。 这三位老者在路过陆小凤身边时,目光一缩,避让开来,埋头直追过去,好似从不认识他。 朱见深目送岁寒三友离去,收回目空一切的笑容,这三个老家伙还算识趣。 陆小凤道:“要说楚香帅偷了别人的宝物,我相信,可是他手里从不曾沾染一条人命。所以玉天宝绝不是死在他手里。到底是谁杀了玉天宝?” 朱见深徐徐道:“自然是有人想要将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有道理。”陆小凤一脸赞同,又是庆幸道,“幸好我已与此事再无半点瓜葛。” 见陆小凤的麻烦已经解决,朱见深产生了去意。他心念一动,身外化身就准备借故离开。不过这时候,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突然迎上来。 “公子买花吧,刚摘的鲜花,来买一束吧!” 明明大街上有那么多人,这女童却偏偏把花往陆小凤怀里送。令人玩味的是,朱见深发现女童的目光,在陆小凤两条和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上,逗留了一会儿,像是辨认清楚才上前拦人。 事有蹊跷! 朱见深神识扫过女童全身,没有易容痕迹,花束中也没被人动手脚,女童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不过她怀里却揣着一块金锭子。 “公子买一束花吧。”女童追着陆小凤推销自己的花道,“买来送漂亮姑娘,还可以送朋友。” 她笑容甜甜的,陆小凤本不想买,见她一直笑盈盈的,衣着破旧,动了恻隐之心,摸出几枚铜钱,往女童手里一放,连花也没拿。 “不够!不够!”女童嗫嚅道,“这位公子,钱不够。” 陆小凤打量她一圈,惊奇道:“你这花卖多少?” “一两银子!”女童撅起嘴巴道,“买了我的花,我就告诉你一句话。” 陆小凤较真道:“若我不买你的花呢?” 女童嘴巴撅得更厉害了,她委屈道:“你不买我的花,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要非等到鲜花满楼,才想起故人。” 陆小凤怔怔道:“是花满楼叫你来找我的?” 女童摇摇头道:“那人说,你要再问下去,这花就要卖一百两了。” “……” 这下陆小凤觉得,这女童的笑容一点都不甜美,反而面目可憎。他昨天在银钩赌场输了几把,身上哪里有一百两银子? 朱见深知他窘迫,掏出银票,交予女童道:“你可以说了。” 女童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没见过银票,半响之后才嗫嚅道:“你们现在回去,也许还能见到他。” “……” 第112章 偷天换日 这下女童的笑容,不光面目可憎了,那红扑扑的脸蛋,明明还保留着孩童的天真,却在陆小凤眼中仿若魔鬼的狞笑。 “谢谢公子。”女童甜甜道。 陆小凤怔怔地看着对方。 女童道谢完,将银票紧紧攥在手上,像一条泥鳅,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头钻进了巷子。 陆小凤伸手想要拦住对方,凭他的武功,要抓一个毫无身法可言的女童,是件轻松容易的事。陆小凤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手缩了回来,脚步也一顿,只看着那巷口发呆,脸上若有所思。 朱见深道:“不追吗?” 陆小凤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不追,我追她是害了她。” 明知道唆使卖花女童的人,就是置花满楼于危险之人,朱见深和陆小凤却没与女童多纠缠。她只是个普通人,若揪着她问讯,不但耽搁了救人的时间,也问不出什么,还白白害她要被人杀了灭口。 陆小凤到底善良,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在普通人面前主动放弃线索,朱见深看他不愿深究,便也没为难这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子。 “那就走吧。”朱见深道。他原本要自己走,不过发生这件事,他就变了主意,与陆小凤一同买了快马,赶往花满楼的住处。 朱见深倒很想看看,是谁敢动花满楼,又有谁能伤得了对方一根汗毛? 他并不担心花满楼的安全,对方是无垢体质,上次见面时就已有了修为,就算被人禁锢体内真气,也可运行修为自救,花满楼是这武侠世界中唯二的修真者,岂是凡人可以轻易伤害的?再说对方虽眼盲,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好,又有朱见深所赠须弥戒,内置无数丹药,可助其补充内耗。 朱见深虽喜欢逗弄陆小凤,却偏爱花满楼更多一些,给了他旁人没有的好东西。因为花满楼体质特殊,与他接触能洗涤神魂,心魔不侵,更利于修行。 修真者最怕被心魔所惑,花满楼体质却是对付心魔最好的良药,既然撞上了,朱见深不会放任不管。 与陆小凤一样,朱见深也在花满楼身上留了记号,方便他锁定对方的位置。他一个心念,已感知到花满楼并未身处险境,且心态极其平和,便已经自己有了判断。 鲜花满楼——花满楼的住处。 朱见深两人抵达这座小楼时,已是黄昏时分。阵阵花香袭来,大门和往常一样没有上锁,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来,花满楼都同样敞开门欢迎。 小楼中布置温馨又整洁,他们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摆设没有挪位变动,只除了少了一样。 通常这个时候,花满楼应该坐在窗前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倾听夕阳沉落的声音,静静欣赏生命的美好。可是夕阳温暖,暮风柔软,这么美好的光景,花满楼却不在这里。 “来晚了一步!”陆小凤懊恼道。他低头去摩挲小楼中的桌椅花架,确认这些东西都是原来的,而不是被人用相同的物件顶缸。 将楼中物品都检查了一遍,他才停止了看似愚蠢的动作,舒了口气道:“七童是自愿走的。若有人强行带走他,不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朱见深道:“想要带走他,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如求他,像上官飞燕当初做的一般。再比如,用他的朋友来威胁他听话,正如——你。” 陆小凤点点头。出门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他从院中提来一桶井水,居然有闲心烧起茶水,还搬了张椅子,仰头坐了上去。他道:“没有留下线索,唯有等。” 朱见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道:“每次遇见这种事,你都坐等?” “不错!”陆小凤已对那些宵小的手段习以为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没有线索,就等对方送线索来!花满楼与人和善,没有仇家,他唯一会与麻烦牵扯上关系的,就是交了我这么一个朋友。” 朱见深赞许对方的沉着冷静,却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起身抚平衣衫上的皱褶,扬声道:“你便在此等吧,我出去买些吃食,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也好。”陆小凤点头应了一声,便陷入沉思中。他嘴上虽说的轻松,实则心里也没底。可是越到这个时候,他越需要以逸待劳,等着对方出招。 和陆小凤不同,朱见深清楚知道,花满楼现在很安全,这种神通他没有在陆小凤面前展现出来。 锁定了一只正扑扇翅膀,往楼里飞的信鸽,朱见深伸出手,便有一根无形的线,改变了信鸽飞行的轨迹,将它硬扯过来。 朱见深摸了摸信鸽的翅膀,从对方爪子上取下一卷小纸条。正如陆小凤说的,对方会主动将线索送上门。不过朱见深却不想让陆小凤沾手。 他能感到,自己的龙气变得异常活跃,花满楼失踪这件事,与他有极大的牵连,对方恐怕不是冲着陆小凤去来,而是在冲着他。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来到大明武侠世界,朱见深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龙气在向他预警。虽然这威胁对他不足为惧,却让朱见深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花满楼在无争山庄做客,恭候大驾——原。” 看完纸条上了内容,朱见深冷哼一声,用修为将纸条碾得粉碎。 “无争山庄——”他淡淡道。感应到花满楼的去向,朱见深已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他已到了让江湖人敬畏三百年的武林圣地门前。 想不到他还没找蝙蝠公子原随云的麻烦,对方倒是先动了他的人。 朱见深神识大开,笼罩住整座山庄,他“看”到了花满楼,对方正在摆弄着一盆兰花。白皙修长的指头,轻轻抚在花瓣上,没有受任何的禁锢。 接着他又“看”到坐在花满楼不远处的人。那是一个俊逸雅致的少年,他笑容温柔,目光凝视花满楼,手指专注地拨弄琴弦,一双眸子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他同样是个眼盲之人。 人人都知道原随云少庄主是个神童,长成后更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他三岁时却因为一场大病,双目失明成了个瞎子。 朱见深神通广大,能听到抚琴所奏出的曲调,自将无花嫁进神水宫,朱见深就再没听过这么美的曲调。萧索、倔强,充满了挣扎和对光明的向往,还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旁人听到的只是曲调,朱见深却能感受到少年心中的不甘,这样内心充满痛苦,又绝不屈服的少年,与他想象中的蝙蝠公子,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 有趣! 无争山庄主人原东园,直到五十多岁的晚年,才得一子,本应教育的极好。可惜原随云温文尔雅,品性敦厚的性子,只是表象。 除了眼盲,少年似乎还在经历着另一种折磨,这种折磨,比眼盲难受千倍万倍,是谁能让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活得如此痛苦? 朱见深对这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起了兴趣,虽然对方的过去以及将来的结局,朱见深已了然在心, 先救人要紧,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山庄里。朱见深便要进去,这时候无争山庄的大门,从里面敞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向他微微一拜道:“公子,主人有请。” “原随云?”朱见深道。想起正在抚琴的少年、 管事的摇摇头道:“是这座山庄的主人,原庄主。” “原来是原东园。”朱见深道。 这家主人被人直呼姓名,管事的却连眼角都没跳动一下,默许了朱见深的无礼,甚至没产生一点抗拒。这么一试探,朱见深便了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就是不晓得,对方知道的有多深。 原东园五十多岁才有了子嗣,如今已年过七旬,不过到了这个年龄,旁人已是鹤发鸡皮的古稀老人,他却看上去正值壮年,除了一头华发,掩饰不了年华的逝去。 旁人都说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甚至从未与人交手,朱见深却从对方的眼神,看出对方并非甘于平庸之辈。 瞧见他进屋,原东园起身相迎道:“贵客临门,老朽招待不周,现沏了一壶好茶,请贵客品尝。” 朱见深暗忖,对方招待不周,完全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杀上门来。若等到对方招待周全,不知道招待他的,会是什么了。 朱见深开门见山道:“原庄主费尽心思请我来,所为何事?” 见到原东园,他已知道,今天这事的正主,不是什么蝙蝠公子,而是在江湖上地位一向超然的原庄主了。 原东园面露惋惜道:“陆小凤没有同来?” 朱见深冷哼一声道:“原庄主很失望?” 原东园道:“失望倒是谈不上,却证明了一件事——你也清楚,陆小凤是个麻烦精。他若知道你的事,你们就做不成至交好友,不但朋友没得做,甚至要反目成仇。” 朱见深哈哈笑道:“原庄主不妨有话明说。我那晚不过刚露面,原庄主便能在第二天布局,真是好手段。” 原东园挑明道:“世子言重了,老朽仰慕世子已久。老朽平生没佩服几个人,如今最为佩服的,便是世子您——佩服您那偷天换日的手段。” 第113章 人证物证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只有房中两杯新沏的茶水,正徐徐吐着水汽,在空中形成氤氲的曲线。那雾气组成的线条,像是有意识一样绕过原东园的脖子,轻轻一勒,便消散无痕。 原东园在微笑,他看不到无形的死神,已贴靠在他身后,随时可以向他挥舞死亡的镰刀。他这么一笑,保养得当的脸上,陷入了深深的褶子,这下不会有人将他误以为是壮年人了。他已经垂暮,还挣扎着挽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更可悲的是,还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朱见深从对方喊出“世子”这个称呼时,便知道对方从根源上就错的彻底,不过能追查到似是而非的线索,对方也是个通常意义上,极厉害的人物了。 朱见深气定神闲,却故意冷笑道:“原来庄主这般佩服我,倒叫人摸不着头绪。原庄主这是要抓了我,找朝廷邀功领赏钱吗?” “老朽岂敢?岂敢呀——”原东园摆了摆手,笑容高深莫测,“连六扇门金总捕头,都可以抛下一世英名,为世子您精心绘制画像,精心掩饰行踪。老朽是个江湖人,最不喜与官差打交道,若将您送去京城,遇见金九龄,岂不是自找麻烦,得罪了官府?” 朱见深淡淡道:“原庄主这话,越说越不对味了。无争山庄三百年来,不知道在江湖上做了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是英雄辈出。原庄主居然会佩服我,倒叫朱某深感意外。只是不知道,我如何得罪原庄主了,要让你挑唆我与陆小凤的关系?” 原东园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世子当真不知?世子没有得罪老朽,却做了令人发指,大逆不道的事!陆小凤最正直不过,若知道他的朋友所犯下的事,能撼动山河,他会怎么做呢?” “陆小凤他如何得知?又该知道什么呢?我倒要好好请教原庄主了。”朱见深微微一笑,深邃的眸子,敛藏着诡谲的神采,不紧不慢逼问道,“原庄是打算让陆小凤与我反目成仇?你是不是太高估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有他的能耐了?” 原东园端起茶盅,自顾自吹了吹热气,笑容满面喝一口茶道:“当初在南王府,世子与陆小凤常常对饮,就着几个小菜,也无歌舞笙箫,美姬作陪,便似有说不完的话,常常相聚到半夜才分别。” 他顿了顿,见对方面色如常,又说道:“日前陆小凤有难,世子您主动现身,不但带他出了银钩赌坊,坏了飞天玉虎的计划,还替他挡灾,劝退岁寒三友,又与陆小凤同寝一晚,半刻都不曾出过房门,可谓是护他周全。世子对陆小凤关怀备至,视他为挚友,必然不愿意坏了你们的友情。你说——老朽若将世子偷天换日的本事,告诉陆小凤,他还愿不愿意继续交你这朋友?” 朱见深讳莫如深道:“就得看原庄主,所谓的偷天换日是什么了?原庄主在我面前总提陆小凤,难道真以为,生在帝王家,会与寻常人一样重视这些?可笑可笑。原庄主今日所要说的事,可大可小,大到血流成河,小到一笑而过,原庄主慎言。” 朱见深明晃晃的威胁,不沾一丝杀气,却留下无边的冷意,说得煞有其事。 原东园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放下茶盅,没费什么力气,上好的百年梨花木桌子,就陷进去一圈,不大不小,刚刚好将茶盅嵌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原东园轻拂过衣袖道:“老朽一岁习武,勤练内力,如今已过悬车之年。就连幼时栽下的小树苗,也长成参天大树了,想要撼动不易。” 朱见深嗤笑道:“原庄主此话不对。你要以树喻人,殊不知别说是七十年的树龄,就算是百年大树,只要长得不是地方,就只有被人砍下当柴火的命。” 他手指划过杯盖,慢吞吞的收回手,那陷入桌面的茶盅,居然开始往外渗水。仔细一看,杯身划口整齐,竟然已被剑气切割成两半。若不是镶嵌在桌中,早就左右分离。 朱见深云淡风轻,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道:“俗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原庄主好命。就是不知道你的后人,还能背靠大树好乘凉?你看那漫山遍野的老树,哪个不枝叶茂盛?” “你……”原东园没想到对方怎么不客气,他起身避开溢出的茶水,吸气道:“叶孤城交出来的徒弟,剑法当真是霸道!不过世子未免太自信了,真以为我无争山庄会怕了你?” 抬出自己家族百年的招牌,而不是自称,本就是已经有畏惧之心的表现。朱见深发现这原东园不像表面上沉着,是个纸老虎,对方一生从不与人交手,不会是不行吧?朱见深恶意的想。他更想知道,对方有胆子威胁他,凭借的是什么? 为了弄清楚对方的底牌,朱见深狂妄大笑道:“既然原庄主没有将我押送官府的意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茶凉了,告辞!” “慢着!”原东园阻止道,“世子以为我在诈你?” 朱见深不置可否。对方虽连飞天玉虎的阴谋都能洞悉,有些本事,但也仅限于此。他喜欢直来直往,不喜与老狐狸兜圈子。对方不按照他的步调走,他便不与对方继续玩乐,除非对方按照他的方式。 朱见深道:“有什么话,原庄主还是直截了当,说明白得好。免得起了误会,造成不好的后果,抱憾终身!” “好!好!好!”原东园连说三个好字,恶狠狠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世子还是见一见故人吧!” 他重重拍了拍手,一面挂有山水画的墙壁,突然侧开,从里面走出几个黑衣人。他们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内家高手,竟有几分眼熟。 “世子爷!”黑衣众拱手道。 朱见深仔细打量他们,脑中寻思片刻,便知道眼前几个有点眼熟的高手,到底是何许人了。 原东园道:“看来世子已经认出他们了。” 朱见深冷笑道:“南王那老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能留活口?” 他说的毫不客气,众人却都没生出疑惑,毕竟南王宠信的爱妃,事后众人才知道是石观音。有这毒妇在中间挑拨,世子要是还顾念父子情分,就不会以谋逆罪斩了南王。 皇位只有一个,为了坐稳这个位子,哪怕是亲生父亲,也沦为皇权的祭品,谁叫这对父子都是野心家呢? 有了这些黑衣人出场,原东园也注入了新的底气,他笑道:“这些人当年都是你父子二人的亲信,知道你们的性子,必定要过河拆桥,他们如何不借故脱身?这几个都是海南剑派的顶尖人物,要不是有人下令,当初岂会轻易被你们父子收复?以为他们真心在为你卖命?” 说多错多,原东园只透露出一切都在掌控中,便不再细说。 他收起不合时宜的笑容,转为义正词严的斥责道:“世子当年买通了王公公,将当今圣上引入瓮中,亲手残忍杀害,事后就是这几个人,按照您的吩咐,将圣上御体弃在乱葬岗!世子已经如愿当上了皇上,却将有功之臣一一灭口。先是这些人,接着是王安,最后连南王也遭了毒手!” “啪啪啪——”朱见深鼓掌道,“说的很有道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朕已经坐拥江山,凭你们几个人的一面之词,难道能撼动朕的皇位?原东园,你可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朱见深已经很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事了,便陪他们玩玩吧。 原东园震惊了,他大概没料到,当今天子,昔日的南王世子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都被揭穿了身份,还能嚣张。他的指尖微微颤动,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一物。 这是一只巴掌大的玉盒,原东园将它打开,露出一块保存的不是很好,看不出到底是个啥的玩意。 原东园道:“王公公被赐死时,手里紧握着这块人皮,上面的龙形胎记,您不会感到陌生吧?” 朱见深耸耸肩,总算是看出,这块已成了焦黑色的人皮上,隐约还有点纹路。想不到王安那背主的狗奴才,死了还被人挖出来,不得安宁,这就是报应吧?枉费他念在王安圣前伺候多年的份上,给了对方一个体面给厚葬了。 “人证、物证俱在。”原东园将玉盒收回怀中,眼神流露出一丝得意,“其实即便没有这些证据,只要陆小凤知道这件事,他便会一查到底。落在陆小凤手上的疑案,不管多匪夷所思、荒诞离奇,最后他都能破解出真相。” 原东园道:“世子,不——应该叫皇上。陆小凤是您的挚友,难道你忍心为了掩饰这件事,取他性命?其实——他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就得看皇上舍不舍得拿出一些身外之物,作为交换,封存这个秘密了。” 朱见深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说说无妨。” 原东园流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喜色:“皇上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助您办成这件大事的人,却各个什么都没得到。吃独食,岂不是让人寒心?其实我们要的不多,属于南王的宝藏,还有皇宫藏书阁里所有武功秘籍的拓本。” 朱见深听闻,勾起嘴角道:“你们不觉得,你们的胃口太大了吗?” 第114章 真正目的 若真的南王世子在此,被享誉武林三百年无争山庄的主人步步逼迫,桩桩件件抛出有力证据,又突然松口,只要钱财和秘籍这等身外之物,必然要入套。 可惜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朱见深,原东园这“一线生机”的饵,只能钓妄想鱼跃龙门的凡蛟,却钓不到早已飞腾九霄之上的真龙。 南王世子是剑圣叶孤城的徒弟,剑法传承自江湖顶尖高手。而当今圣上虽会武功,想来也高不到哪儿去,就连他身边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对上江湖上真正的高手也不够看。 南王世子要皇上的命,谁能想到死得却是他自己?“天外飞仙”这等绝世剑法,哪怕只有三成火候,也足够让上位者一招毙命。 可惜对上朱见深这个逆天修真者,对方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提出过分的要求,原东园在微笑,那几个黑衣人也在笑。对方家大业大,他们虽然狮子大开口,却在对方的承受范围内。给南王父子打下手,哪有捏着对方致命的把柄,获得的更多呢?他们等着这一天,隐忍不发,就是为了收获更大的利益。 原东园道:“世子觉得多?老朽却觉得要少了。他们做杀头的买卖,为世子出力坐稳了龙椅,得一些辛苦钱,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做个富家翁,岂不是皆大欢喜?” 朱见深视线扫过黑衣众人,嗤笑道:“都金盆洗手了,怎么还要武功秘籍?” 他有一本《星邪剑谱》,记录着皇家秘辛,如果对方是冲它来的,这笔买卖就谈不成了。不过扫视众人,朱见深从黑衣人愤愤不悦的细微表情变化,察觉出端倪。 他道:“这些秘籍,恐怕并非他们想要的。” 原东园道:“不错!这些人求财,秘籍却是老朽要的。素闻江湖上失传的武功,宫中藏书阁都有收录,还有一些孤本珍品,就连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连五岳剑派盟主岳不群都要争夺的《辟邪剑谱》原版《葵花宝典》,都在宫中,老朽如何不动心?” 朱见深目光落在对方腰下,面露一丝古怪道:“你想要《葵花宝典》?” 对方不会真不行吧?原庄主五十多岁才老来得子,难道为了颜面做了接盘侠,抱别人的孩子充当自己的? 原东园知道对方想岔了,老脸一红道:“《葵花宝典》只是其一,天下武功繁多,老朽拿来收集,不是真要练那自宫的玩意!” 他这么一说,不但是朱见深,连黑衣众人都冷俊不禁,流露出各自揣测来。 朱见深莞尔道:“这些秘籍,包括《葵花宝典》,不是不能给你。不过你开口就要所有秘籍,好大的口气。这些人出力,你原东园又做过什么?” 原东园抚须,含笑道:“老朽这不就在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吗?” “好一个讨公道!”朱见深被对方的妙语逗乐了。他笑道:“你无争山庄三百年不争世事,超然凌驾众人之上,如今也要为这场不名誉的交易,做担保吗?” 原东园坦然道:“老朽愧对先人,却无愧于心,这件事的担保人,老朽做定了!” “好!”朱见深重新打量对方一番,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人。他点点头道:“你的身份倒也够。有你无争山庄做担保,此事便可谈了。” 原东园微微松了口气,再怎么抓对方把柄,他面对的人已经坐在龙椅上,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原东园收起峥嵘,露出和善的笑容道:“皇上愿意赏赐这些身外之物,此事便可了结了。参与谋反、亵渎圣体都是大罪,说出来对他们也没好处。等收了东西,他们自会把嘴巴都闭严了。” 朱见深目光似笑非笑,嘴角翘起道:“若他们的嘴巴不紧,原庄主该如何做?” 原东园变得锐利的目光,刮得那些内家高手皮肤生痛。他郑重道:“我原东园做担保,这些人要是居心叵测,敢污蔑皇上,老朽愿出手了结造谣生非之人。这江湖上,老朽的话,绝对比他们说得更可信!” 朱见深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此人所言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可以信服,不过神识一扫,朱见深却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加速,分明是居心叵测,一直在说谎。 今日之事,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朱见深故作不知,含笑摇摇头道:“还不够。此时事关重大,我如何相信你们拿了我的东西会闭嘴,而不是继续向我索取更多?原庄主,我需要更大的诚意。” 原东园闻言,与黑衣众人对视,轻叹一声挥了挥手。 这些内家高手中,为首之人,毫不犹豫拔出自己的宝剑。锋利的细剑,飞快抹向他自己的脖子,竟自戕当场,速度快到连一片血花都来不及飞舞溅出,便断了半个脖颈,倒地气绝。 也许他不是这些人的首领,却站在黑衣众人为首的位置上。 等到他自戕倒下,血才开始向外蜿蜒涌动,在地上汇成一滩。 原东园低头,目光不经意扫过那片红,淡漠道:“这就是诚意。” 朱见深发现这些人面对死亡,早已麻木,就算死去的是自己人,也无动于衷。 这些人的行事风格,让他想起了一个海外岛屿上建立的组织——“隐形人”。连他的堂弟宫九,都深陷其中。 建立组织的小老头,自称吴明。若想成名,十五岁之前就可以名动天下,武功深不可测,就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联手,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见深目光也落在了那抹红上,摇摇头道:“这么死了?富贵转眼就要到手,他为何愿意死?” 原东园笑了,不过笑得很冷,他满面笑容道:“因为他的死,能让家人得到更多。这下世子看到诚意,该相信我这个担保人了吧?” 朱见深缓缓道:“好,我就姑且相信你,能做好这个担保人吧。” 他更笃定心中所想。泡沫没入大海,杯酒倾入酒蹲,等同于隐形,旁人都当他们是海南剑派的人,便不会认为他们另有组织。 他们为谁效力?先前原东园有言:“这几个都是海南剑派的顶尖人物,要不是有人下令,当初岂会轻易被你们父子收复?以为他们真心在为你卖命?” 既然这些人不为南王父子卖命,他们的命是谁的?朱见深隐约记得,他的好堂弟——太平王世子宫九,与海南剑派的人素有往来,又与“隐形人”牵扯不清,这下线索就全对上了。 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威胁他,朱见深之前就在想,他们就不怕他事后报复吗?还是根本有恃无恐? 这些人拿到银子和秘籍,真能为他保守秘密?恐怕时机一到,还得捅出去给宫九制造契机。好让对方举着大义旗子,出兵将他赶下皇位,取而代之。 南王宝库金银珠宝数量不小,不管怎么调度,都会留下痕迹,莫名将东西给了这些人,多了一项南王世子谋害皇上的铁证,还给对方增加造反的经费。 这才是这些人真正目的,好算计。 第115章 我想静静 朱见深稍一想,已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江湖人很少跟官府打交道,就算要招惹官府,也做得绝不留下线索。他们胆敢拿当今世上开刀,说明他们不但胆大包天,也心存反意。 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各个都悟性极佳不是庸人。无争山庄的原庄主,也不是轻易能被打动的主。若将他们当成普通的亡命之徒,便要吃暗亏了。他们所图匪浅,如今做得明目张胆,都是因为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不过这退路,一个不好就是绝路。朱见深想明白一切,笑而不语。 这场狩猎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他今天就要让他们知道个清楚明白。 原东园莫名感到了冷,他一运内力,驱散了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抚须道:“皇上既然认同我这个担保人,何时将东西备齐?” 朱见深笑道:“原庄主真心急。这东西都在我手里,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房中的血腥味,即便是氤氲的清茶香气也掩饰不住。朱见深触及地上一滩红色,摇摇头道:“好好的海南剑派高手,说死就死。”他说着手一挥,吩咐那群黑衣人道:“将他带下去埋了,我跟原庄主单独聊一聊。” “愿闻其详。”原东园笑容满面道。 他真以为朱见深受他所制,要与他商量这些身外之物的归属问题。随手一挥,打发那些海南剑派高手下去。没注意到这些高手在朱见深蛊惑人心的声线下,两眼发直,眼眸空洞.麻利地将尸体一卷,带出门去。 原东园等他们一走,便掩上房门。自然是没看见,那些黑衣人抬着同伴尸身,竟然往乱葬岗方向去了。 他们技术纯熟,同当初处理掉“御体”一样,将他们死去的同伴剥去衣裳,又用乱剑划烂了脸,除去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就卷进草席中,胡乱浅浅掩埋了。 哪怕是朱见深也没料到,在他神识暗示下,这些人将同伴当做平日处理的麻烦,弄了个不得善终。 就算他知道,也只能说这些人作恶多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如今房中只剩下原东园与朱见深了。 朱见深看着对方胜券在握的表情,突然笑得前俯后仰。 “你……你笑什么?”原东园诧异道。 朱见深边笑边道:“我今日听了个笑话,原本不好笑,只是讲笑话的人太过认真卖力了。” 原东园似懂非懂,笑容从脸上消失,变脸色道:“皇上打发走那些人,就要与老朽讨价还价了?” 朱见深摇摇头道:“南王昔日的金银珠宝,就在朕的国库里待着,你想要的武功秘籍,也在朕藏书阁放着,它们都好好地待在原位,朕想要给谁,就给谁。不过……朕却偏偏不给你!” 原东园恼怒,痛心疾首道:“老朽本以为,世子是个聪明人!” 称呼从皇上变回世子,带出了浓浓的威胁之意。 朱见深道:“原庄主想要吓唬我?享誉江湖三百年的无争山庄,也没什么可怕的,只剩个空架子罢了,连自己的武功都丢失了,可悲可叹可怜呀!” “你……”原东园大吃一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朱见深轻笑,每个世家成名高手,都有自己家族独特的武功绝学。原东园内力虽高,气息却杂乱无章,集百家之长,偏偏没有最擅长的在其中。 联想到他儿子原随云,掌握三十三种武功,从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到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又到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的流云飞袖,就不难看出问题了。 自己没有,所以像一只貔貅,拼命弄到别人家的秘籍往嘴里塞, 朱见深道:“原庄主饥不择食,连《葵花宝典》这自宫的害人武功,都要拿来收集,旁人以为你身有隐疾,死撑着不说。朕却相信你真是拿来观摩,并非要去练。” 他神识一扫,对方在他眼前,毫无半点可以欺瞒他的地方,朱见深自然看出对方身体的问题。不紧不慢道:“你原东园做定了担保人,自称‘你所做之事,愧对先人,却无愧于心’。你这是想要重振无争山庄的威名吧?” 原东园惊得说不出话来,在朱见深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冷汗涔涔。 见他这副模样,朱见深就知道自己没说错。继续揭露道:“你原东园‘生性淡泊’,从不与人交手。敬重你的,当你深不可测。不把你当一回事的,就猜你体弱不能练武,他们各有猜测,唯独漏了你无争山庄的家传绝学,如今真成了绝学,连你也不曾练过。” 原东园藏在袖中的手臂,几不可闻颤抖。他冷笑道:“世子身为剑圣叶孤城的弟子,江湖人敬你半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叶孤城亲临,老朽还会认真几分,对你……呵呵,老朽只需要出一掌、” 朱见深哈哈笑道。“原庄主恼羞成怒,是被戳中了心事?就算你二十岁开始练武,到如今也有一甲子的内力,何况是从小开始勤练内力?你这一掌能崩石裂壁,也只能说明内力高而已。收集所有武功秘籍,是为了从中找出共性,好重新创造出属于无争山庄的绝学,难道不是?可是就凭你的悟性,此事难成,除非有个悟性极高,同样身兼百家之长,武功超凡入圣的人帮你。” 感知到对方体内激荡的内力,朱见深微微一笑,打量对方一番道:“海外岛屿,有一‘隐形人’组织,他们的首领,亲手培养出了大批江湖一流高手。他本人虽然名声不显,但名声对他已经不重要,因为他想要成名,随时都能震惊武林,这‘小老头’自称吴明,原庄主应该不陌生吧?” 原东园目瞪口呆,深觉得眼前之人可怕。连神秘的隐形人组织和首领身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见深戏谑着,落下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他徐徐道:“能够重现无争山庄绝学的人——就是吴明。你原东园为了无争山庄这块金字招牌不倒,为他做事,就算敲诈当今天子,也毫无悔过之心。你不该骗我的。说要保守我的身份秘密,却故意漏了期限,转眼便要为太平王世子铺路,谋夺皇位,是不是?” “你——到底是谁!”原东园心中的堡垒在崩塌。 朱见深叹息道:“你虽没回答,呼吸却已出卖了你。朕的身份,原庄主不是一直清楚?朕是当今圣上,除了这个身份,朕还能是谁呢?” “不,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原东园恐惧道。 “呵呵——”朱见深笑道,“从这一刻开始,你原东园不管知道什么,想要揭露什么,都给朕把嘴巴闭严实了。当然,朕不会让你死,只要你想说出有关我的半个字,或是对你的同伴预警,便浑身针刺火燎。若将我的身份传递给旁人知晓,不管用何种方法,都会全身经脉尽断,七窍流血,偏偏死不了。” 他顿了顿,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朕要你成为一个废人,全身瘫痪,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意识却无比清醒。你若不信朕能做得到,大可以试一试。毕竟保守秘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说到这儿,便停下不说,只笑看着对方。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黑衣众人处理过同伴尸身,全都回来了。原东园如同惊弓之鸟,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待看到是自己人来了。他指着朱见深吼道:“抓住他,快将他拿下!他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朱见深优雅一笑道:“的确。我不会给你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你一页武功秘籍,这些东西想都不用想。” 他轻轻一抚衣袖,已点了黑衣众人的穴道。在原东园惊悚的视线下,手掌一一朝黑衣众人天灵拍去,可是没有血染当场。 他手掌离开这些人天灵的动作,像是抽走了什么,在空中轻轻一甩,无形挥散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朱见深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那些被他点了穴道的黑衣众人,重新恢复了行动。不过所有黑衣人,都拔剑怒对昔日盟友,将朱见深保在身后,大义凛然道:“原东园!有我们在,你休想对主子不利!” “你们……”原东园指着众人,颤抖道,“你们疯了,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朱见深笑得很灿烂无邪:“这些海南剑派高手,一路忠心保护我,你想要对我不利,当然要看他们答不答应。” 黑衣众人皆道:“原庄主,我们敬你是江湖前辈,可是你要做朝廷的走狗,对我们主子不利,就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布剑阵——!” “疯了,你们都疯了!”原东园嚷道,“是他……是他让你们变了!他对你们下了什么蛊?”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断后。原庄主,告辞!” 朱见深闲庭信步走出了屋子,原东园被黑衣众人团团围住,动惮不得。等他内力全开,打伤了黑衣众人,想要追上去,那里还有朱见深的影子? “主人,主人——!”管事的听见房中有打斗声,连忙上前护主道,“主人,是那位公子伤了您?” 原东园正要说话,突然觉得万针扎心,浑身火烧火燎,痛苦难耐。他有口难言,连试几次越发痛楚,只得摇了摇头挥手道:“下去,你们都下去!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第116章 教育惩罚 原东园怎么都不明白,朱见深是如何做到了,他哪里知道修真者的神通? 朱见深击□□衣众人的天灵,抽走了一段记忆。这些海南剑派高手们只记得投靠南王父子,被朱见深以神识稍作暗示,就重新成为了他的爪牙。 虽然将这些人都变成了听话的走狗,朱见深却不打算再用他们,当黑衣众与原东园打得不可开交时,他身外化身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身处一间布置高贵雅致的卧房中。 房中有人,层层幔帐之后,传来一阵奇异断续的喘息声。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线,像是被用酷刑折磨,又好似欢-愉快活到了极致。 朱见深一出现,低喘声就有了片刻停滞,发现房中进了人,幔帐后的人呼吸愈发粗重,披头散发从榻上摔了下来,苍白瘦弱的躯体血渍斑斑,在地上翻滚挣扎。 “救我,我要!我忍不住了——” 这是一个半-裸的年轻人,房中没有其他施暴者,只有他一人。没有人伤害他,伤害他的人正是他自己,他手里还拿着针。 “宫九——”朱见深俯视对方唤道。不容对方回应,龙靴已狠狠踩向他的脊背,将其碾在地上。 年轻人被他踩在脚下,半-裸的身体与地面紧紧相贴,发出高-亢的疾呼。 朱见深龙靴在对方背上,来回碾压道:“爽吗?” “……” 回应他的是舒服地喟叹声。太平王世子宫九面色潮红,眼角因为对方用力的挤压,渲染了一抹绯红,急切道:“给我——给我!” 朱见深脚下施力,质问道:“你已得到了那么多,还想要什么?” 宫九在他脚下,表情愈发微醺沉醉,哀求道:“鞭子——给我鞭子……” 鞭子就挂在床头做工精致的木架上,朱见深五指一张,已将鞭子吸入手掌。他随手验了验,这不是床笫增加趣味的软鞭,而是真正的,折磨犯人和鞭打牲口用的鞭子。抽在人身上,能鞭鞭见血。 宫九被压在地上动惮不得,肋骨咯咯作响,内脏也被踩得隐约生痛。听见鞭子在空中挥舞的声音,他突然奋力一挣道:“给我!给我——求你用力抽我……” 即便看不清闯入者的脸,他依旧渴望被对方用鞭子狠狠抽打。他太聪明,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出身又太好,不管财富地位还是武功绝学,都得来的太轻易,让他只有虐待自己时,才能生出真正的满足感。 朱见深的脚稳如泰山,让对方分毫都不可撼动。他啧笑道:“若我说不呢?我为什么要满足你?抽你只会让你更舒服吧?” 鞭尾垂落,随意扫过宫九的侧脸,让他咽喉耸-动。宫九如煮熟的虾子,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涨得通红。他喘息道:“踩我!用你的脚狠狠踩我,踢我,打我!” 朱见深脚下的力道,换作寻常人早就内伤吐血,宫九却不曾抵抗,心甘情愿任由他磋磨。 朱见深沉默片刻,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发出了对方的新玩法。 “快点,求你!求你救救我!”宫九梦呓道。 朱见深嘴角上扬,莞尔道:“你还真是……可爱——” 他举起鞭子,手腕旋转弧度,鞭子在空中挥舞出一道漂亮的曲线,重重落下。 啪——! 这一鞭子所用力道和角度,能让对方产生最大的痛楚。会玩鞭子的人,能使人承受最大的痛苦,却只需付出最小的伤害,朱见深恰恰就是会玩鞭子的人。修真者一窍通百窍通,而朱见深这次却没有留情。他手中的鞭子,化作银蛇,结结实实打在宫九的皮肉上,溅出一串血花。 宫九眼露疯狂之色,面容扭曲。他做工精致,质料上乘的银白衣衫上,绽开了一枝雪里红梅,煞是好看。 “再来,抽我!我还要——抽我!” 朱见深抬起鞭子,如对方所愿,再次抽在宫九身上,这次落脚点还在同一个位置,宫九银衫上的血梅开得更艳,风姿绰绰。血腥味在房中弥漫开来,混合房中原有的香薰,形成奇异的甜腻气味。 宫九呜咽一声,精神却出奇的高亢:“抽我!用力抽我——!” 朱见深微笑。他挥散空气中的异香,再次挥舞鞭子。这次所用力道极大,鞭子还没落在对方身上,已撕裂空气,发出骇人的裂响。 “啊——”惨叫声乍起。 第三鞭落在宫九背上,他银白的衣衫,被抽出一道大划口。苍白的脊背上,红梅蜿蜒出点点花苞,开得枝繁茂盛,美不胜收。 宫九微微蜷缩,身子抖动不止。朱见深以为这鞭子非常人所能承受,宫九却“哧”的笑出声来,眼中有了濡湿之意,他道:“就是这样,旁人虽然抽我,却不曾让我这么快活。” 朱见深冷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够用力。不过我今天来,并不是让你快活的。” 有了第一鞭,就有了第二鞭,后面便顺理成章了。不用宫九催促,鞭子如雨点落下,将宫九半褪的衣衫,抽成了破麻袋。 朱见深没有留情,打得宫九冷汗津津,背上除了被他脚踩的地方,已叠满长长短短的血痕,没有落鞭的地方了。 即便满身是血,宫九的表情依旧沉醉。 朱见深冷笑一声,提脚将对方踢翻身,一鞭子抽在宫九结实紧致的腹肌上。 平躺在地上的姿势,让宫九终于能看到对方的脸。只是眼眸被血污蒙住,他只隐约看出对方是个五官英挺的青年人。 宫九还想再看,鞭子已落在胸口,留下了一道绽裂的血痕。溅起的血珠如尖针刺入眼中,让他双眼刺痛,生出了点点泪光。 “够……够了!”宫九两眼发黑。对方鞭挞的力道,即便是把疼痛当做享乐的他,此刻也吃不消了。 朱见深没有停手,淡淡道:“我说过,我是来惩罚你的,可不是让你舒服的。这种程度就吃不消了?太让我失望了。”说着又是一顿鞭子。 鞭身如银蛇狂舞,电火光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细细密密地吻-遍宫九的全身。 他之前没明白对方的意思,现在已经享受够了,想要停止这场游戏,才惶然发觉,他从这场游戏的主导者,变成了承受者。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定位错了,对方的确不是来陪他玩乐的。 宫九感到了痛苦,他首次尝到了死亡的威胁。这味道既诱人又冰冷可怕。他突然有些惧怕了。 朱见深甩出的鞭子,用上了神力,每一下都掠夺走宫九的龙气,让其气运在他的吞噬下衰竭。朱见深没有留余力,等到身外化身被对方的龙气贮满,隐隐有了饱胀感,他才停手。 宫九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半失去知觉,叫骂和求饶声越见微弱,直到悄无声息。 就当朱见深以为,对方被自己打死的时候,宫九嘴中发出碎碎的啜泣似的声音,内力自己运行止住了血,绽开的皮肉也慢慢恢复光滑平整。 宫九的体质和功法都很特殊,只要不伤到要害一击毙命,不管他自己怎么折腾,哪怕虐到浑身是伤,也能快速恢复到完好无缺的状态。 这神奇的功法,已经摸到了修真的边儿,初窥门径了,想必是吴明根据他的体质特性量身定做,传授给他的。怪不得堂堂无争山庄的主人原东园,会晚节不保,甘愿为吴明做事,必然是对他融合各家秘籍,重塑家传绝学,抱着无比自信。 既然宫九没死,朱见深也不向对方下手了,他今天来,本就是想教训对方一下。 在宫九还没对皇位动手前,他不会要对方的命,如果把觊觎王位的皇亲国戚都杀了,大明天子就真成孤家寡人了。现在宫九被他吸干,也榨不出多少龙气来,不如养肥了再杀。 “不过如此,我走了。”朱见深丢下鞭子,临走前又踹了对方一脚道。 这一脚产生的痛楚,让刚刚经历濒死的宫九缓过气。 虽然手脚还不受控制,抖如筛糠,他的两眼却亮得惊人,颤巍巍道:“你……” “你不服气?”朱见深反问道,“打你是因为你做了蠢事,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你是谁……”宫九艰难地喘息道,“我该去哪里……哪里找你……” 朱见深嗤笑:“你找不到我。不过你继续执迷不悟,我会再来惩罚你。”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宫九的身体突然有了力气,奋力抱住了朱见深的腿道:“别……别走——” 他眼眸柔媚,颤抖道:“还能再见到你吗?” “……” 空气一瞬间凝结,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看着宫九发软的身子,泛红的眼角,赖在他腿上的姿势。 朱见深一脚蹬开对方的钳制,冷冷道:“再见!” 第117章 接人回家 原东园重重吐出口气,只要不去想他所谋算的事,胸口的刺痛和火燎感就消失掉,让他对那人产生深深的忌惮。 招惹上那么厉害的人物,到底值不值?但一想到无争山庄三百年的基业和未来将获得的成就,原东园觉得心口又在刺痛了…… 将海南剑派高手们,通通用绳子捆绑,丢回墙后面的密室中。也不知道那人给他们下了什么蛊,一个个都疯了。原东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首次感到精力不济。他已经年过七旬,本应该修身养性,固守本元,人到中年时却忙于子嗣传承伤了根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原东园不得不认老了。可是他不甘心,一想到吴明答应他的好处,心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主人,主人——”管事的在门外急唤。 原东园快速关上密室入口,踱步到门前沉声道:“何事?” “刚才那位公子又来拜访,往少庄主院子去了!” “什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原东园捂着胸口猛咳道:“他……他还要做什么!” 原东园似乎忘了,不是对方想做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朱见深闲庭信步,悠然走在花间小径上。无争山庄不愧是享誉武林三百年的圣地,一草一木都透出古韵。若对方以后交不上税,清算起来,拿来抵债也稳赚不赔。 他今天不是来发难的,不管是给原东园下禁制,还是鞭打宫九,他最初目的都是来接花满楼回家,陆小凤还在小楼中等他们呢。 朱见深早已用神识探知到花满楼的位置,虽走得不紧不慢,脚程却比赶来带路的人还快。他到达那间院子时,花满楼已经没有再摆弄一盆兰花,而是专心致志听不远处的少年抚琴。 俊逸雅致的少年,这次弹得是一曲清幽的小调。琴音中收起了他的倔强和菱角,如打磨的润玉,让人闻之倍感舒服。 朱见深微笑,与花满楼在一起能洗涤神魂,心魔不侵,看来蝙蝠公子原随云,此刻也体验到了无垢体质的妙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花满楼虽然听得专注,朱见深一出现,他便感觉到,朝朱见深方向侧过脸,温柔如水地笑。他容貌极美,如今一笑,连院中雅致的兰花和雍容的牡丹,都被比下来,衬得失了颜色。 两人一番无声的交流,虽都没打扰原随云抚琴,少年却似有感应,琴音收尾,一曲弹罢。 与花满楼相比,原随云笑容同样雅致,眉宇间却更具锋芒,一双眸子不能视物,武林世家的傲气却尽显,又不咄咄逼人,而是有种理所当然的少年翩翩风采。 连朱见深也不得不赞,对方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年,拥有一副好相貌。不过世间有几个人能像花满楼,外貌和心灵同样美丽?蝙蝠公子的销金窟,欠当今天子的钱财不知道有几许,朱见深欣赏过少年的容颜后,不会为此减免对方一丝一毫。 原随云淡淡一笑,说道:“佳客光临,恕在下方才未曾远迎失礼之罪,这位想来是七童的朋友。” 朱见深来到花满楼身边停下,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正是,本座是来接七童回家的,七童可曾受了委屈?” 花满楼坦然道:“原公子待我极好。” “那就好。”朱见深道。他观花满楼所言属实,的确不曾受过委屈的模样,不咸不淡道:“多谢原公子的关照。方才本座与令尊相谈甚欢,不过天色已晚,友人还在苦候我与七童,这就告辞了。” 原随云一怔,表情中敛藏着几不可闻的疑惑。似乎在奇怪来者的声音雄厚磁性,隐约透出威严,不是他所料的陆小凤。此人与家父年纪相差悬殊,如何相谈甚欢?又如何会是花满楼的朋友? 不过诸多疑惑,都被他压下去。少年温文道:“未请教阁下尊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 没抬出无争山庄的金子招牌以家世压人,细微之处可见品性。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原随云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不难赢得江湖人称道。 明知道原随云在蝙蝠岛所作所为,朱见深因为对方这一番不温不火的介绍,稍作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察觉到了少年的茫然,心中有了明悟,试探道:“原少庄主客气了。原来如此的原,便是无争山庄的原,江湖上谁人不知?本人朱鸿,鸿鹄之志的鸿,富贵闲人一个,原少庄主不知道吗?” 原随云轻笑道:“原来是朱公子,初次见面,在下有礼了。” 朱见深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神识探究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发现对方的确对他的身份不甚了解,眉毛一挑,低声笑道:“原少庄主,闻名不如见面,这厢有礼了。” 他的语调太过轻佻,寻常江湖人来到无争山庄,万万不会如此轻慢。 这种骨子里的高傲和蔑视,让原随云心有所悟——对方不是江湖人,而且对无争山庄有间隙。 父亲命令自己将花满楼请来,招惹这样的人找上门来,如今却不露面,不知道与对方到底谈了什么? 想到自己将花满楼请来的经过,并无怠慢之处,原随云释然道:“富贵闲人,何来鸿鹄之志?朱公子谦虚了,观公子言行绝非寻常人,在下有幸结识,也算是一场缘分。” 朱见深笑而不语,只怕这场缘分,对方绝不想要。 朱见深与陆小凤初识时,介绍自己,吟得是宋代诗人苏轼的诗: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道出了一种人事匆匆的情怀。如今对上原少庄主,却市侩的用了“鸿鹄之志”。 想要当皇上的南王世子,有鸿鹄之志,人设才不会崩。这汲汲上进的自我介绍,听在花满楼耳中,却着实令他费解。 虽不知道友人塑造出不同以往的形象是为什么,花满楼却不点破,只静静微笑。 朱见深正喜欢花满楼这一点,虽无眼神交流,默契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的旁若无人,怠慢了这山庄的少主人。让原随云惊异的是,他听闻父亲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进了院子,却又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主人,主人,您这是怎么啦——”管事的声音,隐约从院外传来。 “闭嘴!我胸口疼,咳……咳——” 朱见深听到原东园的痛呼,便知道对方又在打他的坏主意,痛死活该! 他嘴角含笑道:“令尊似乎身体抱恙。” 原随云:“……” 少年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朱是国姓,对方上位者的威严流露太过自然,又见家父这种态度,逼得人不多想都难。 吃不准对方的来历,原随云心中不安,表面上却看不出他所思所想。少年只在眉宇间,流露出依依惜别不舍之意:“朱公子这就要带七童走了?我与七童一见如故,实在是舍不得。天色渐晚,夜路难行,何不在此留宿一晚,待明日备好马车,再送两位离开可好?” “不必了——”朱见深道,“原少庄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归心似箭。我想——令尊也希望我等早些归去,免得友人久候。呵,原少庄主若是心有疑惑,不妨去问问。”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原随云不再纠缠,起身相送道:“天色已晚,两位既然执意要走,在下便备好马车,送你们离开。只是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他这番话,更多是针对花满楼而言,朱见深却抢先答道:“你若想见七童,快马只需半日即达。鲜花满楼的门从不落锁,随时欢迎任何心怀友善之人前去做客。至于我,你还是不要见到得好。” “如此——”原随云嘴中发涩道,“两位珍重。来人,备车!” 朱见深有缩地成寸的神通,瞬间就可移动到目的地,却不拒绝对方的好意。总不能带着花满楼瞬移回去吧?虽然自己神通广大红领巾的身份,七童已经猜透了,他却不打算捅破这层纸。 很快马车就准备妥当,待花满楼上车,朱见深冲前来送行的原随云,挥挥手道:“原公子回去吧。你这番招待,着实让人惊出一身冷汗。我与陆小凤惊闻变故,匆匆赶至鲜花满楼,寻七童未果,也未找到只字片语,直到信鸽塞来一张纸条,上书‘恭候大驾’,这才寻对地方。” 原随云不动声色道:“恕在下招呼不周。听闻七童住处有朋友来访,作信相邀,想不到还是起了误会。随云与七童一见如故,怠慢了旁人。若有机会,请让在下赔罪。” 朱见深道:“会有的。” 原随云一怔,笑容温和道:“七童有朱公子这样的朋友相守,叫在下好生羡慕。” 朱见深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有些事羡慕不来。” 原随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泛出一缕几不可查的苦笑。他轻轻道:“待人真诚,就必然有好结果吗?”茫然的语气顿了顿,少年脸上只剩下如沐春风的温雅笑容:“朱公子,也请珍重。” 朱见深不在乎对方有什么诉求和苦楚,只要对方把欠他的税交齐,不参合在权力斗争中,朱见深就是个善良大度的人。 这次见到蝙蝠公子,朱见深产生了疑惑。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精通三十三种多家门派不传之秘的武功,又将每一种武功,全部发挥到了极致,实力比之石观音等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少年,成就已不简单。又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在蝙蝠岛上创建让江湖人趋之若鹫的拍卖行? 对方一个眼盲少年,所作所为,他爹无争山庄原东园就真一点都没察觉?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跑了老的,或是小的,都不妨碍无争山庄这笔不花本钱的大买卖,被他给盯上了。 朱见深上了马车,神识锁定一只信鸽,将它抓入手掌。不错,还是原来那只。 他写了一张纸条,塞到信鸽脚上的信筒中,让它飞回小楼里,告诉陆小凤,自己和花满楼正往回赶。 无争山庄的马车开得极稳,赶车的是个有武功的汉子。虽不需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朱见深依旧随手在车厢四周,布上结界。任赶车的江湖人内力再深,也偷听不了他们的对话。 朱见深倚靠在软垫上,开口道:“七童,你是如何看待原随云此人?” 花满楼道:“原公子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第一次见他,便知道他身不由己” 朱见深恍然:“七童不愿让他为难,所以才跟他走?” 花满楼道:“同样经历,我却比他和大部分人都要幸福。这次——是否给你和陆小凤添麻烦了?” 朱见深轻笑,摇摇头道:“我和陆小凤都不是怕麻烦的人,不然如何做朋友?” 花满楼微笑。 朱见深接着道:“这些人一遇见麻烦,就想要找别人解决。哪天陆小凤撂担子不干,被麻烦缠得焦头烂额的,便是他们自己了。不过呀——我看陆小凤,每次嘴上说不要,却乐在其中。” “阿嚏——!”远处陆小凤狠狠打喷嚏。疑惑道:“是谁在惦记我?” 第118章 顺丰快递 的确有人在惦记陆小凤,不光只有朱见深。 等到马车驶达目的地,朱见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陆小凤并没有在小楼中等他们,而是在书桌上留了一封书信,小心地压在镇纸底下。 砚台里的墨还没有干,显示陆小凤没走多久。小楼四周通风的格窗,都被闩上,许是怕疾风吹走信纸,同对方一样没了踪影。 朱见深展信陆小凤在信上提到,他收到鸽子捎来的纸条,知道花满楼无事,又有朱鸿一路相伴,便放下心来。得知西门吹雪有急事找他,就自己先走一步了。 朱见深看完内容,将信交给了花满楼,信上的字被用浓墨书写,即使目不能视物,也能摸出上面微微凸起来的痕迹。 朱见深想不明白,那个一年只出四趟门的宅男,有什么急事找陆小凤? 算算时间,难道是那件事…… 咕咕——旁边的信鸽叫唤起来。给朱见深送信的鸽子,依旧停歇在小楼里没走,被陆小凤塞进鸟笼子里,此时安稳的待在里面,正一颗一颗啄着谷子。 朱见深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发现信鸽脚上绑着一张纸条。 将纸条展开,却不是原来那张,朱见深在上面看到了三个字:梅花酒。 一看这三个字,朱见深就笑了。陆小凤一直惦记万梅山庄的梅花酒,还说要邀他品尝,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去喝个痛快了。 这只蠢鸽子恢复了自由,也不知道是留念没吃完的谷子,还是鲜花满楼舒适清馨的环境,在笼子旁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扑扇着翅膀,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花满楼葱白的指尖,在信纸上逐个将字轻抚一遍,愉快地笑道:“陆小凤去了万梅山庄。” “是呀,酒鬼掉进了酒缸里,这下要乐不思蜀了!”朱见深嘴角上翘道。 陆小凤临走前不忘给信鸽喂上谷子,还留了纸条小趣味,看来对方走得不算心急火燎。有剑神西门吹雪坐镇,他们都不觉得陆小凤会遇上什么凶险。 陆小凤惹了那么多麻烦,还活蹦乱跳存活至今,正是因为他交了一个名叫西门吹雪的朋友。不管多大的危险,只要陆小凤一召唤,对方便出现为他扫平障碍。 陆小凤走的时间不长,朱见深却没有追上去,因为万梅山庄天黑后不接待访客。打发走原府的马车,同花满楼共用晚餐,又美美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太阳高高升起时,他才带着花满楼出城,前往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怡人,满山都开出灿烂的鲜花。花满楼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不赞同这间主人将杀人当做一件神圣的事,肆意决定谁该不该杀,所以未入其门,独自在山庄外与鲜花做伴。 这次朱见深同他一起来,却说什么都不把花满楼独自留在外面。好在花满楼与西门吹雪接触后,知道此人面冷心热,又是陆小凤为数不多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没有坚持己见,随朱见深一起拜访。 一年多不见,西门吹雪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身上的剑气更凌厉了。他一口报出了朱鸿的名字,倒叫朱见深感到意外。不过一想到陆小凤先行他们一步,现在已在庄中做客,便不感到奇怪了。 西门剑神剑气冲天,雪白的衣服被剑气鼓得猎猎作响。这气势不是针对他这个来客,而是不远处之人。 那人同样一身白衣,身材挺立如一柄出鞘的剑。朱见深见到对方冷峻的容貌,太阳穴就突突跳动起来——叶孤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朱见深行走江湖,使用的是南王世子身份,与叶孤城有师徒情谊。当初在南王府,他装模作样叫对方几声师父,冒名顶替将对方忽悠得团团转。后来又以大内供奉的另一个身份,一剑斩断对方的佩剑。 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在这里意外见到了人。 朱见深虽继续顶着南王世子身份,在江湖上招摇,却一点都不想要扮演对方的徒弟。好在这身份目前还是个通缉犯,行事需要低调, 陆小凤想来已将他要来的消息告诉了对方,叶孤城见到他并不意外。两人对视,眼神一碰,并没有太多真情流露。 叶孤城冷冷道:“你来了。” 朱见深笑道:“我来了。” 那人身上的剑气稍作收敛,便不再交流了。 除了叶孤城,他皇亲国戚谋反外逃人员的身份,花满楼、陆小凤也知道,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却不知情。在没征得他同意前,大家都默契的保守南王世子这个敏-感身份。 “你们来了,陆小凤就在里间。”西门吹雪道。 草草招呼了两位客人,他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叶孤城身上,盯着对方道:“剑的精义在于诚。你不诚!” 叶孤城的瞳孔突地收缩。 两个绝世剑客周身肆意的剑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这时候谁若闯进他们之间,定会被剑气搅得粉碎。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怕死,赶着往上冲。 又一个白衣如雪的剑客出现了!他冷冰冰的面庞,苍白的手,骄傲冷酷的表情和站姿,都跟西门吹雪一样,偏偏面容与叶孤城有四五分相似。 他还只是个少年,通身的剑客气场却已骇人。前有西门吹雪,后有叶孤城,他往两人中间一插,两名绝世剑客周围肆意的剑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不约而同收敛了凌厉的杀气,双双看向在他们互斗时插足进来的第三者。少年剑客的脸,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起来。 他眼神发亮,激动得不能自已,偏偏语气冷冰冰道:“我今天多挥了五百次剑,比昨日快了半盏茶时间!” 说完热切地盯着西门吹雪,眼眸烁烁发光。闪着无数亮晶晶的星星。狂热的态度令人无法直视…… 西门吹雪鼻腔哼了一声,少年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一脸求表扬。 “孤鸿——”被少年整个忽略的另一绝世剑客,无奈地出声道:“相同时间,明日再加五百剑。” “是!表哥——”少年剑客说道,“我每日勤练剑,你看我的剑法,还有多久能赶上西门吹雪?” 这次叶孤城也不说话了,冷哼一声,负手走进了房中。西门吹雪也一言不发,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进了同一间房中。 “唉,等等我——”那少年白衣剑客,在他们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哪怕他腰杆挺得笔直,步伐稳健生风,还是让人感觉到,若他身后长了一条尾巴,定然正在高兴地左右摇摆。 家门不幸。 朱见深已认出对方来,嘴角上扬。 “朱鸿、七童,你们来啦——”陆小凤手里捧着酒坛子,朝他们挥挥手笑道:“那少年叫叶孤鸿,是白云城主的远房亲戚,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西门吹雪的儿子?” 朱见深道:“我看他打扮举止与西门吹雪相似,相貌又神似叶孤城,说不清更像谁,倒像是他们两人的结合体。” “对对对——”陆小凤促狭道,“越看越像他们两的儿子。” “陆小凤!”房中两位绝世剑客同时唤他道,“进来谈正事。” 陆小凤顿时蔫了。他手上的酒坛子里还装满了美酒,表情却不再惬意,而是有气无力。 他慢吞吞的带着朱见深和花满楼回到房中,苦笑道:“此时太过离奇,还是等古松居土、木道人、苦瓜和尚、唐二先生他们都到齐了,再一起商量吧。” “何事?”朱见深问。 西门吹雪并没有隐瞒,冷冷道:“我一年至多出四次门,每次都为了杀人。所有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的。有些事却是万万错不得的,只要做错了一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死路!”叶孤鸿接口道。当发现西门吹雪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他,顿时变成了一棵苦菜花。 桌子上放了一叠纸卡,每一张都写有一个人名,这些名字都代表被西门吹雪杀掉的人。西门剑神从纸卡中抽出了四张,放在众人面前。 高涛:凤尾帮内三堂香主。 罪名:通敌叛国。 捕杀者:西门吹雪。 结果:逃亡十三日,死于沼泽中。 顾云飞:巴山剑客衣钵传人。 罪名:杀友人子,淫友人妻。 …… 之后是柳青青、“独臂神龙”海奇阔。这四个名字对应的四人,统统都被西门吹雪亲手所杀。 西门吹雪的目光,掠过这些名字,每看一张纸卡,他的眸子便冷上几分。 他冷冷道:“这些人该死,却都活着。” 叶孤鸿插话卖弄道:“是我亲眼所见!这些人本该都成了死人,他们却都还活得好好的。不但是他们,本来我也已经是个死人,却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顿了顿解释道:“当然——杀我的人不是西门吹雪。我的仇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本不敢动我,表哥远走沙漠多时不见踪影,我的仇家便找上门,逼得我不得不死。所以我才发现,原来武林中还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地方——幽灵山庄。” 他说到激-动处,眼中的光彩更胜从前:“西门吹雪若要杀人,没有人能逃得了。他们既然敢苟延残喘活下来,让我实在无法忍受。我在幽灵山庄里吃得好,住得好,却辗转反复好多个夜晚无法入眠。最终下定决心,冒着被一堆亡命高手追杀的风险,九死一生离开幽灵山庄,誓死也要揭露真-相,将实情原原本本告诉西门吹雪,我当时在想,若我不幸……” “够了。”叶孤城皱紧眉头。 陆小凤在一旁笑出声,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苦笑起来:“幽灵山庄的成员,都是已死之人。这些人聚在一起,不知道要图谋什么。西门吹雪邀我前来,是打算让我潜入幽灵山庄。可是我活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死。这么重要的事,还是等大家都到齐了,再作谋算吧。” 朱见深笑道:“你们要等的人,各个都是江湖享誉盛名的豪杰。这么重要的事,就当着我面说出来,不怕我会坏事?”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所以远离江湖事。 他环顾四周众人,又道:“你是陆小凤的朋友。他们都对你知根知底。” 朱见深反问道:“你呢?” 西门吹雪道:“他们虽没说明你的身份,我却已经知道。”他不是蠢人,猜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朱见深了然笑道:“他们不说,是因为我的消息透露出去,会有很多人找我麻烦。你会吗?” 西门吹雪冰冷道:“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没有人敢来万梅山庄撒野。” 至于他一个,一年才出四次门的剑神,是不会将对方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朱见深道:“有你西门吹雪这句话,我便放心。” 他们刚说完,山庄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人来到万梅山庄门前,用力拍着门板,大声喊道:“开门!西门吹雪!快开门——!” 西门吹雪周身的寒意更冷了。他坐如松,稳稳不动。 谁都知道,万梅山庄天黑之后不见客。此时太阳已西落,即便是古松居土、木道人、苦瓜和尚这些人来了,万梅山庄的大门也不会为他们大开。 这是剑神定的规矩,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叶孤鸿忿忿不平道:“敲什么敲?是谁如此放肆?西门吹雪天黑之后不见客!你走吧!” “我不能走!“门外的人依旧锲而不舍敲门道,“开门,顺丰快递!西门吹雪你的包裹,快出来签收!我还赶着送下一家呢。” “……”西门吹雪脸色瞬间变化,这下坐不住了。 “来了!”他起身,步伐不急不缓,却非常迅速的来到了门前,将万梅山庄大门打开了。 第119章 蚍蜉撼树 直到送快递的丐帮净衣一路驰马远去。叶孤鸿久久不能回神,看得眼睛都凸出来了。 他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丐帮还收人吗?” 叶孤城冷冷扫去一眼,将他后面要说的话全都憋了回去。不过看叶孤鸿蠢蠢欲-动的期待眼神,就知道他想要说:表哥,我要送快递! 家门不幸!这下大家都知道,为什么白云城主从不提自己有这门亲戚了。 他与西门吹雪都是当今世上的绝世剑客,注定要有一战,偏偏表弟背后拆台,成为了西门剑神的狂热粉。叶孤城一路护送他到对手住处,天天看他腆着脸纠缠西门吹雪,摆出一幅痴-汉样,没替天行道一剑结果了对方,已经是好修养了。 西门吹雪收到包裹,脸上仍是冷冷淡淡没有太多表情。 他道:“天黑了,我们等的人今天不会来。” 不管是古松居土,还是木道人、苦瓜和尚……他们都知道西门剑神有日落后不见客的规矩,自会等到白昼时段再行拜访。 陆小凤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适逢有仆人替他们将行礼搬进客房,花满楼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随仆人一同离开了。 等到花满楼离开,西门吹雪也手提包裹进了自己的房间。陆小凤开口道:“丐帮帮主南宫灵着实了不起,没想到短短时间连万梅山庄也攻陷了。这些丐帮弟子整日在外奔波,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听说连海外都开辟了新航道,背后还有朝廷撑腰。” 有人夸南宫灵能干,朱见深与有荣焉,不过他没把骄傲挂在脸上。他知道陆小凤在担心什么。顺丰快递带有官方背景,这庞大情报网的建立,细想之下让武林人忌惮,特别是他这种通缉要犯。 朱见深收敛愉悦的情绪,安抚对方道:“刚才那快递员未曾见到我露面,就算他看到我,也没办法将我和海捕文书,天字通缉令上的画像对上号。放宽心,当今天子若真想要处置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依然身陷囹圄。现在没事,以后也就没事了。” 他脸上适时露出寂寥之色道:“不过我要还不识趣,用原来的身份露面,他便容不下我。从此以后,这江湖上只有朱鸿,再没有其他人。” 陆小凤受到触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无需多想。你是我陆小凤的朋友,只要江湖上还有我立足之地,就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朱见深视线落在了对方怀中,陆小凤立刻将怀中的酒坛子递了过去,豪爽道:“这便是西门吹雪亲自酿的梅花酒!他知道我要来,把它们全部藏了起来,不过我是谁呀?陆小凤!这世上还没什么难题能难倒我。只是我来的时间尚短,在山庄转了一圈,也才刚找到这么一坛。” 这酒陆小凤得来不容易,朱见深当然要尝尝看。他道:“多谢,我正好有些渴了。” 陆小凤一懵,欲言又止,却最终闭上了嘴巴。 朱见深接过酒坛子,晃了晃里面的酒水道:“这么小的酒坛,不够喝呀。将这酒给了我,陆小凤你喝什么? 陆小凤预想中的事成了真,一脸肉痛道:“看着你喝,就相当于我自己喝过了。西门吹雪家中来了客人,他总不会不招待我们酒水吧。” 朱见深同情道:“其他人好说,只怕你在他眼中是恶客。” 陆小凤被戳中了心事,一脸蛋疼。 这酒坛子不大,却装得满满的,朱见深哪里会真喝完?他只不过是逗逗对方罢了。看陆小凤抓耳挠腮的样子,朱见深格外开心。他嘴唇上翘,微微一笑,对着酒坛子喝了一口。 梅花酒入口香醇,虽及不上他加了仙丹的御酒,却别有一番梅花的彻骨寒香,清冽爽口。 抢陆小凤的酒喝,这酒更是多了一分滋味。 “好酒!”朱见深赞道。 陆小凤虽失了酒坛子,笑容却格外灿烂。他眼睛都弯成了一对月牙,道:“西门吹雪酿的酒,自然是好酒。不管喝多少次,这梅花酒的滋味,都叫人回味绵长,念念不忘。” 朱见深将酒递还给对方道:“陆小凤,这满满一坛子酒,我哪里喝得完?你当我要借酒消愁吗?酒是拿来品的,我也没什么愁好解。拿去!一个人可喝不完。” 陆小凤馋酒,毫不忸怩,干脆利落接过酒坛子,对着坛口猛灌了一口。他也不嫌沾了对方的口水,回味了半天,嘴唇被酒水染得湿润殷红。舒叹道:“无事时喝上一口,简直比神仙还快活!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叶孤鸿自他身边路过,听到这话,插嘴道:“只要你别忘了去幽灵山庄,早日替西门吹雪解决……” 叶孤城冷冷道:“孤鸿,练剑去。” 前一秒还气势唬人的少年白衣剑客,顿时噤若寒蝉。叶孤城自他们身边走过,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西门吹雪的房间。 陆小凤道:“又到了比剑的时辰。” “比剑?”朱见深诧异。神识透过紧闭的房门,看到两位绝世剑客面对面坐下,并没有拔剑相向。 陆小凤道:“不是真比,只是论剑。昨天也是这时辰。西门吹雪的剑出鞘就要见血。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又是惊采绝艳一剑必杀。他们要比试,今天哪里还能毫发无伤站在这里迎接你们?” 朱见深收回神识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见面,叶孤城对我很冷淡?” 陆小凤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他是觉得,在你和南王最需要的时候,他没能守在你们身边,心中有愧吧?” “心中有愧吗?”朱见深呢喃。心中暗忖:这得试一试才知道。 半个时辰之后,叶孤城从西门吹雪房中出来,刚巧遇上在外散步的朱见深。 朱见深道:“陪我去花园中走走。”不容对方拒绝,已先踏前一步。 闻着叶孤城自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笑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诗。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了。” 时隔那么久,再度听到这首诗,叶孤城的表情隐晦不明。 朱见深喟叹道:“叶城主,你不让我叫你师父,又不愿我叫你孤城,想不到再唤你叶城主,同样的称呼,竟然是那么的生疏。” 叶孤城用黝黑的眼眸,凝视对方道:“世子……” 朱见深打断对方,冷冷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世子,只有朱鸿!” “……”叶孤城不语, 朱见深佯装愤怒,质问道:“叶城主现在过得逍遥自在,便忘记南王是如何惨死的!是不是早已忘了南王,不愿为他报仇?” 叶孤城一双眼睛似两颗寒星,刺在人身上生痛。半响才冷然道:“我没有忘。” 朱见深目光烁烁道:“既然没忘,便助我一臂之力!” 叶孤城问道:“你要我如何助你?” 朱见深微笑,眼中闪过一道狠捩的光:“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我们的计划照旧。我与当今天子朱见深相貌别无二致,只要你帮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李代桃僵。届时我取代了天子,南王大仇得报,我也不会亏待你。” 叶孤城冷笑,拒绝道:“我不会帮你。我从未忘记过南王的恩情。若有人要对付你,我会救你,但你若要对当今天子不利,恕难从命。” 朱见深诧异道:“什么!叶孤城你变了!朱见深将你叶氏一族的宝藏如数奉还,你就被他收买了吗?” 叶孤城道:“我的确变了,你今天见到我,发现我身上可有少了什么?” 朱见深仔细打量对方周身,讽刺道:“少了一个剑客的锐气,成了皇家的一条狗!” 叶孤城并没有被他激怒,淡淡道:“我的剑已不再了。身为一名剑客,我那曾斩杀过178位成名剑客,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由海外寒剑精炼的佩剑,被人一招折断,对方甚至没用武器,只凭一只肉掌。” 这件事朱见深当然知道。准确的说,不是一只肉掌,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头。不过现在冒充南王世子,试探对方还有没有谋反的心思,他当然要装作不信。 朱见深继续激怒对方道:“你怕了?” 叶孤城道:“我一心问剑,从没惧怕过谁。” 朱见深嗤笑道:“可是你却没再佩剑了,一个剑客连剑都没有,若不是怕了,为何舍弃了你的道?” 叶孤城冷冷道:“我的道,一直在我心中。没再佩剑,是因为打败我的人,说会为我寻一把更好的剑。” “……”朱见深完全忘记这茬了,面对苦主有种莫名心虚。 他咳嗽一声道:“对方若一直不为你寻到一把好剑呢?” 叶孤城坦诚道:“我会等他。” 朱见深:“……” 这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没注意对方的异样,陷入了与那人对战的回忆中去。他凝重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人说若想与他再战,可到紫禁城找他。像他这样的高手,世上只怕再难遇到对手,却甘愿隐姓埋名,待在紫禁城为当今天子所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朱见深道:“为名为利!” 叶孤城摇摇头道:“你不懂。那人说过,我手中虽有剑,却只是凡铁。天子手中无剑,却心怀天下,天子练得是天子之剑。借那人之口,转述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当今天子心胸豁达,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能收服那样的高手,不是没有道理。我不如他,你也不如他。” 朱见深:“……” 想不到叶孤城对他如此推崇。 叶孤城并不知道,现在的南王世子,便是他夸奖的人。告诫道:“总而言之,若你们有一天对上。他要对你不利,我必定护着你。但你要对天子不利,我不会帮你,还会阻止你。” “叶孤城!”朱见深愤怒道,“我与他之间,你选择他多过我,这就是你的决定?你如何对得起南王,如何对得起我?” 叶孤城冷笑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我是在救你!南王昔日有恩于我,不敢相忘。当今天子对我也有不杀之恩,我亦不敢相忘。这便是叶某的决定。” “好!”朱见深佯装愠怒,促狭地一挑眉,心中愉悦道,“叶孤城,你好得很!” 第120章 皇后命格 两人说完顿时陷入僵持,连周围的空气都隐隐凝结。这个结果对他们的关系来说最好不过。朱见深在南王府时,就鲜少与对方相处,这下话不投机半句多,更加不怕露马脚了。 朱见深道:“我明早就走。” 看似负气离开,实则是早就决定好的。 叶孤城用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他久久开口道:“除了那件事莫要再提,世子有任何难处都可来找我。” 叶孤城平日冷面冷语,这话出口少有的温情。虽不擅表露,却每个字都透出了真心实意,看得出他还顾念这场旧情。 朱见深不是真的南王世子,当然不会领情,就算是原来的南王世子,个性似乎也骄纵高傲,定然受不了这种落差感。 他冷笑道:“不必了。叶城主还是忙着与西门吹雪论剑吧!” 朱见深目光落在对方空荡荡的腰间,暗记下自己还欠对方一柄好剑。身为修真者,他自是不会食言而肥,不过这赠剑时机不对,他好不容易塑造的身份,就有可能存疑了。 现在万不能相赠,时机太巧不是明摆告诉对方,他南王世子跟皇宫中的高人有联系吗?等风头过了,朱见深自会为对方炼就一把好剑。做为当今天子来讲,他很欣赏对方的才华和识趣。 待朱见深试探完毕,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一个少年白衣剑客蹑手蹑脚从旁边的花丛里钻了出来,衣袍上还染了些许花瓣。 他随意掸了掸,脸上一点都没偷听人说话不够光明磊落的自觉。不待见道:“哥,那南王世子来找你,又按了什么心?” 听口气似乎他只是刚刚到来,亦或是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 叶孤城淡淡道:“无事,叙旧。” 叶孤鸿当然不信,他看得明明白白。就算叶孤城不说,他也能从两人对话时的表情,看出他们不欢而散。那南王世子来找表哥,除了商量谋反、报仇之类要事,还能有什么好事?他虽看到两人闹得不愉快,最终分道扬镳了,但难保自家表哥不会再次被对方说动,传授剑法的师徒情谊摆着那儿呢。 叶孤鸿不放心道:“哥,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世子爷看上去气势滔滔,还不是被当今世上轻描淡写灭了全家?有心算无心,结果棋输一筹,当今圣上明显是个狠角色,不如表现出的中庸。南王当初对表哥你以礼相待,何尝没有拉拢的心思?就算顾忌往日的什么情分,也得看值不值得投入。” 叶孤城不悦道:“聒噪,明日卯时练剑,再加挥五百次,限半柱香完成。” “啊!”叶孤鸿吃了一惊,哀嚎起来,“哥,我错啦,我下回再也不多嘴了!” 叶孤城冷峻的面容,微显柔和道:“吃得苦中苦,方能练就剑法。我每日晨昏从无间断苦练剑法,一刻都不曾松懈。你若想要超过西门吹雪,更要加倍努力才是。” 提到西门吹雪,叶孤鸿浑身都是干劲,哪里还记得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不用叶孤城督促,他已经自发增加了作业量,手掌发痒,捧着自己的剑,迫不及待往练武场去了。 叶孤城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摇摇头。若非他们关系好,即便是沾亲带故,叶孤鸿哪里敢在他面前放肆? 话糙理不糙,对方虽然说话肆无忌惮,却都是大实话,就是因为如此,叶孤城才喟叹一声。 他喃喃低语道:“连你都尚且知道的道理,我岂会不知?之前南王胜券在握,我便为他试上一试。现在世子他还想要谋反,我怎么会由着他胡闹?如今能护他周全,已是顾念往日情分,若还想要更进一步……” 他顿了顿,冷冷道:“不自量力,由他去吧。” 这一句话虽不是用轻蔑语气说出,却冷冷淡淡,本身用词就毫不客气。 另一个房间中,朱见深收回神识,举杯与陆小凤对饮,微笑道:“这万梅山庄的酒,果然是让人回味绵长。” “干杯!”陆小凤也跟着一起乐,不知道对方在为另一件事高兴。刚刚在庄子里,陆小凤又搜刮到了一坛梅花酒,这会儿正开心呢。 靠自己辛苦得来的酒,喝起来就是比主人家招待的香。陆小凤为对方斟满酒,就听见朱见深道:“我准备明早离开。” 陆小凤举杯的动作一滞,停顿了片刻,将杯中酒水送入口中道:“这么急?那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他不意外友人的离开,如果不是花满楼的事,在前几个城镇,他们就彼此分别了。 朱见深同样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微笑道:“陆小凤你这副魂不守舍的表情,是舍不得我离开?无需依依不舍,我们总还是要见面的。不过你若想要今夜与我促膝长谈,我随时扫榻奉陪。” 陆小凤嫌弃道:“万梅山庄的客房很充裕,我陆小凤才不要跟男人挤一张床过夜!” 朱见深故意取笑道:“睡都睡过了,现在后悔早就晚了。” 陆小凤摇头晃脑,举杯又饮了一口,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挤兑,若他脸皮薄,早就被他交得一群狐朋狗友挤兑死了。 “不就是在客栈里同住一间上房吗?”陆小凤挥挥手道,“你可别故意污了我的名声。不过呀就算你污了,我也不怕,我陆小凤最多的就是女人缘。” “呵呵——”朱见深想起了上官飞燕、薛冰、欧阳情一串红鞋子组织的美女,为对方点了一排蜡烛。若不是自己将陆小凤从银钩赌坊拉出来,对方还会跟新认识的几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被反复利用来利用去。 幸好对方有名侦探光环,走到哪儿死到哪儿,最终坏人都死光了。朱见深从不担心陆小凤有生命危险,就是对方面对女人时的节操和底线,实在令人堪忧。 “干杯!”陆小凤给朱见深斟酒,笑嘻嘻的面对讥笑。 酒过三巡,他想起了一件心中在意的事,醉醺醺问道:“朱鸿,你信中笔墨不多,七童怎么去了无争山庄做客?你去接他可曾受过阻拦?” 朱见深淡淡道:“不曾。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你总该知道吧?” 陆小凤点点头,反应略有些迟钝,头脑却还很清醒。他说道:“虽没有见过他,却听过传闻,据说是个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的武林贵公子,兼之性格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惜幼年得了眼疾,不能视物,经历听起来与七童有些相似。” 朱见深道:“你既然听过对方的名声就好。这位原公子琴艺佳,我去的时候,他正在为七童抚琴,想必也是慕名,知道七童喜欢花花草草,就将七童请去赏兰了。” 陆小凤迟疑道:“当真只是这样?” 朱见深笑道:“你以为无争山庄是龙潭虎穴吗?” 无争山庄的名声,在江湖上经营的太好,明知道不该怀疑,陆小凤的直觉还是告诉他哪里不对劲。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脑子却转的比谁都快。 陆小凤啧了一声道:“你们什么都没遇上,一路平安回来了,那卖花女童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误导我们七童有危险?她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总不会认识七童吧?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她,只是我想不出这么做的目的。” 朱见深当然不会将无争山庄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对方,就让陆小凤胡乱去猜测好了。 “也许是有人见到七童被原公子请去做客,不在鲜花满楼里,又刚好认识你,便故意误导你,让你着急。陆小凤,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陆小凤心虚地别过脸,摸了摸自己修剪漂亮的胡须,半天都不说话。 朱见深见状,摇了摇头叹息:“你答不出来,是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还是得罪的人太多,根本猜不到对方是谁?” 陆小凤越发心虚了,他得罪的人多,尤其是女人。不过了解他,对他恶作剧却没有更大恶意的,他想来想去,将目标定在一个人身上。 陆小凤不确定道:“可能是我的徒弟。” 朱见深诧异道:“陆小凤,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陆小凤语气不好意思,却又有些得意道:“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原本我是不准备收的,不过架不住对方坚持不懈。我那弟子古灵精怪,娇俏可人,平时很善解人意。大概是怪我最近冷落了她,才故意让我着急吧?” 朱见深挑眉,对方的形容让他想到一个人:“陆小凤,你这徒弟是男是女?” “娇俏可人,当然是女子。”陆小凤慢吞吞喝了一口酒,才道:“她虽找我学武功,我却看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反而对我这个人……哈哈,更加看重呢。说起来她与你还有渊源,你知道清清县主吗” 不能再清楚了!朱见深表情隐晦不明。清清县主从一年前就设计接近陆小凤,到底还是被对方得逞了。不过陆小凤猜错了一点,对方看中的不是他的人,而是看中他能为盗取《星邪剑谱》出一份力。 “陆小凤,我当然认识清清,她可不简单。”朱见深提醒道,“虽是南平郡王的义女,却深得当今天子的宠爱,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与对方亲近了。江湖上说你得到高人指点,要娶一个皇后命格的女人,不然就得孤独终老,不会是真的吧?” 他捏着酒杯,敬对方道:“当今天子还没立后。你要与他抢有皇后命格的女子,陆小凤,我佩服你!” 陆小凤连忙摆摆手,矢口否认道:“江湖传闻不可信,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鸿,那所谓的高人就是红领巾,他只不过说我克妻,怎么传来传去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当时你是在场的。” 朱见深不以为然道,“陆小凤,你要真与清清县主能成事,我乐见其成。” 陆小凤苦笑,南王府遭了劫难,自己这个友人嘴上不说,心里必定是记恨当今圣上的。见能给对方找不痛快,凑热闹不嫌事多。 他摇摇头道:“天子连龟兹国公主主动来和亲都拒绝了,我哪里知道他最亲近的女人是清清?都传说皇帝喜欢的女人长得倾国倾城,清清虽然娇俏可人,却离倾国倾城甚远,我根本就没把她跟传说中的女人对上号!” 对不上号才正常,因为压根不是一个人。朱见深勾起嘴角并不解释,饮了一杯梅花酒,不紧不慢地:“陆小凤,你很有胆识,我很欣赏你!” 陆小凤道:“你别再挖苦我了,我以后见到她都离得远远的。” “当真?” “比金子还真!” “是吗?真遗憾——”朱见深悠悠喝下一杯梅花酒。 陆小凤不配合,一场好戏还没开锣,对方该怎么演下去? 第121章 关外茫茫 第二天一早,朱见深就离开了万梅山庄,身外化身回归本体。他传召提督东厂前来问话,不久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便将汪直带了进来。 东方不败一身厂公官服穿得好生威风,如今外面的官员都知道新上任的提督东厂性格嚣张跋扈,手段残忍,被他抓住小辫子的官员,不死也脱一层皮。不过他疾恶如仇,手里没有一件冤假错案,倒是难得的清誉,肃清了朝廷的不正之风。 朱见深随意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刻有“大明受命之宝”的御玺,这枚私印被他炼成本命法宝,常不离手,气息与之相通相辅,蕴养龙气以助提升修为。 可惜武侠世界他没有对手,不需要排山倒海,法宝相斗的大场面,倒是委屈了这件宝贝无用武之地。 “最近如何?朕的江山还稳当吗?”朱见深把玩这枚青山玉御玺,漫不经心道。 过去的东方不败,如今的汪直,凤眸微敛答道:“这正是臣要向皇上禀告的,在任京官除了偶有留宿风月场所,相互宴请者,并无其他弊病。臣的东厂不会为这等小事就抓他们用酷刑。不过南平郡王府中,近日有些异动。” “有何异动?”朱见深提声道。 “皇上可还记得《星邪剑谱》?”汪厂公翘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臣当初无意听来这本秘籍的名字时,流传在江湖上知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不过昨晚有人从南平郡王府出来,找了几个江湖不入流的混混共聚酒楼,在酒桌上就将这本秘籍宣扬出来,说谁要是练成了剑谱上的武功,便能天下无敌,成为武林至尊。” “哼!只怕有人想要当这个天下的至尊!”朱见深捏住手中御玺,抬眼道:“此人是什么来历?想必不是南平郡王府中的人吧?” “陛下圣明。”汪厂公眼中闪过一道锐光。拢了拢袖子,兰花指轻抚过袖口细密精致的刺绣。 朱见深这才发现,对方朝服上的花样比旁人精致得多,想必是对方自己绣上去的,如今显摆就是要让人看见。朱见深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抬手目光落在自己的龙袍上,对此之下,尚宫局的手工更为出众,这才露出悦色。 汪厂公注意到圣上的视线划过自己袖口上,妖娆一笑道:“皇上,此人的确不是南平郡王府中人。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帮闲,整日游手好闲,到处陪人混吃消遣。都因他兄弟在宫中当差,是个御林军领队,借着亲哥哥身份倒也让他混得不错,还学了两手防身的功夫。” 朱见深道:“他亲哥哥风评如何?可曾向外人说起过宫中的事?” 汪厂公摇摇头道:“不曾,他们已经分家,多年不曾往来。不过家中有人在宫中做事,成了这帮闲在外鼓吹的谈资,他说出的话也比旁人可信。” 朱见深了然道:“此人不能留在宫中,你将他名字告诉魏子云,自会安排对方的调度。” 是调度而不是撤职,此人不能留在大内,品行却不错,可外放出去做事。 朱见深指尖轻敲龙椅柄,又问道:“那帮闲现在在何处?” 汪厂公眯起眼睛,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笑道:“他喝多了,和那几个混混从酒楼出来,与人发生冲突,现在被人捆绑手脚关小黑屋,至于他后面会怎么样,臣这不就来询问皇上?是醉死在护城河里飘着,还是暗无天日被人拘禁着,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当然,臣也可让人易容成他的模样,粉饰太平。亦或是与郡王府多接触接触,只拿钱不办事,敲些郡王府的银子,让他们自己先掐起来。” “放了他。”朱见深道。 “放了他?”汪厂公诧异道,“这么做,明天《星邪剑谱》这四个字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皇上这是想要引蛇出洞?” 朱见深摇摇头,悠然道:“他只是个小角色。谁不知道朕的藏书阁中,汇集了全天下的绝世武功?可是有几个人能闯入大内将秘籍偷走?再说真有绝世秘籍,朕也肯定让保护朕的大内高手先练了,哪里轮得到外人?” 汪厂公想起他进宫时遇见的高人,心中一凛,可惜那次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对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个宫中的秘密太多,就算他已是提督东厂,也并非什么都掌握。 汪厂公低眉顺眼道:“皇上仁慈,臣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们了。” “汪爱卿甚好。”朱见深夸奖道,“不过朕有一事未明,还得请教爱卿。这南平郡王府也在你的监控当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为何不来禀报我清清县主找了陆小凤当师父,传授她武功这件事?” 汪厂公微微勾起嘴角,无辜道:“臣只管朝廷的事,清清县主本就会武功,她学艺杂,教她学武的师父就算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到?难道陆小凤与旁的武林人有什么不同吗?还是皇上对陆小凤此人特别关注?” 朱见深知道对方的小伎俩,无非是抱怨自己不让他掌管江湖事宜,就算有情报也无法针对此事插手。 他略过对方试探他与陆小凤的关系,淡淡道:“这么说你对此事一清二楚?” 汪厂公见皇上语气不善,谨慎道:“臣不敢逾矩,怕手伸的太长,皇上一不高兴就要剁了我的爪子。臣不敢与江湖人多接触,只尽心尽职留意朝堂动向。” 这一番话挑不出错,不过汪厂公并非一般人,他这番说辞,就要打折扣了。 朱见深道:“汪爱卿说得太有道理,连朕都无法怪罪你。不过朕在宫中有一件宝贝,周围有机关保护,非得有人用极快的速度将其替换,方可不触动机关。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刚好是取走它的关键。” 两指能夹住的宝贝,体积有限。汪厂公早知道皇上重视一本《星邪剑谱》,联系到清清县主身上,不难猜出此事正是南平郡王府的阴谋。 皇上虽没将藏秘籍的地点告诉他,却说出了其中的关键,摆明了对他信任有加,不过更多的是对方手里有底牌,对此事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汪厂公便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那么自信了。他收敛外露的张扬,谦逊道:“多谢皇上对臣的信任,臣不知其中另有乾坤,险些铸成大错。皇上要臣如何去做,臣便如何做,愿将自身掌握的情报,与苏榜眼共享。” 朱见深道:“你与苏少英,一个奉命监视朝廷,一个代朕管理江湖,以后要多多配合。南平郡王是皇亲国戚,一举一动比朝中官员更能震荡江山社稷。以后他有什么异动,若是涉及江湖人,由你与苏少英共享情报,分析厉害后向我禀报。若事态严重,你可直接向我禀明。” “臣遵旨!”汪厂公这句话带着撩人的尾音。 朱见深知道,这便是对方想要的。他适当的放权,挥挥衣袖让汪厂公下去,又唤来了苏少英。 苏榜眼奉旨办事,这会儿对方正按照他的吩咐,将重点主要放在查蝙蝠岛的事。因为暗中监视无争山庄,他知道皇上白龙鱼服,用朱鸿的身份出了一趟门,就是消息滞后,刚收到传来的情报,皇上和花满楼前往万梅山庄做客,如今就被皇上传召了。 苏榜眼穿的是便服,没有正统的品级官衔,不过朱见深给了他一块锦衣卫千户的腰佩,供他调度人手,也足够他飘飘然威风好一阵子了。 苏少英进了御书房,行礼问道:“皇上传微臣来,有何事吩咐?” 他一边行礼,一边暗搓搓地打量当今天子,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出易容的痕迹。 朱见深乐道:“苏爱卿,你在找什么?” 苏少英飞快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找什么,我只是仰慕圣颜。” 朱见深淡淡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苏少英暗暗脖子一缩,喉结耸动道:“臣收到消息,江湖上有位朱鸿公子,曾出现在无争山庄,形迹可疑……咳,是行踪神秘。” 朱见深在听到对方的不当用词时,轻哼了一声,直到对方改过来,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便是朕。” 苏少英道:“臣还收到消息,皇上带着花家七童往万梅山庄去了。所以臣以为皇上用了替身,易容留在了宫中。” 朱见深笑道:“爱卿倒是坦诚。朕已经回来了。所以你窥视朕,是想要从朕脸上找易容的痕迹?” 苏少英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苦着脸道:“都是我自作聪明。想要向皇上邀功,谁知道暴露了手下情报传递速度的弊端。” 这还真不能怪苏少英,谁能像朱见深,身外化身只需一个心念,就能瞬间万里? 当今圣上和颜悦色道:“起来吧,别跪了。朕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苏少英见天子不曾怪罪,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已经有眉目了,不日就能找到蝙蝠岛的位置。微臣知道这销金窟,又开始物色买主,这次定能当场人赃俱获!” “好!”朱见深其实并不指望,对方一开始就干得很出色,见他这么快就有了眉目,反而有些意外。 苏少英刚开始做事,难免有疏漏,加上汪厂公为了染指更多权利,故意含糊不清了职权范围,朱见深与对方说了一遍南平郡王府的事,敲打了一番,此事便作罢了。 他随意问道:“近日江湖上有什么趣事?” 苏少英挺直身子,作答道:“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张藏宝图,据说记载着北武林第一神剑大侠燕南天的毕生绝学,引得武林高手生死相搏。不过呀,这藏宝图不止一张,几乎都已经人手一份了,而且每份都是真的,皇上你说有趣不?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燕南天身陷恶人谷,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他不但已经脱困,而且因祸得福武功大进。” 朱见深道:“燕南天若还在恶人谷里不出来,江湖上就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可惜此图出现的时机不对,燕南天已经清醒过来,背后捣鬼之人,想要让武林人恶斗是白费心机了。” 明知道谁是幕后黑手,朱见深却装作不知,考校对方道:“苏爱卿认为,这假藏宝图背后是何人的手笔?” 苏少英低头沉吟片刻后,老实回答道:“看这作案手法,很像是柴玉关所为,多年以前他假仁假义,在江湖上博得‘万家生佛’的美名,便是用了一张假藏宝图,将天下武林高手诱至衡山一网打尽,把他们的独门绝技都骗到手,诈死去了关外,将武功精萃集于一身,天下已鲜有敌手。” 朱见深道:“你认为这次还是他?” 苏少英摇摇头,坏笑道:“我不知道是谁,不过有人模仿柴玉关的手法,他知道了肯定会将对方揪出来。所以我想要将此事,传进对方的耳朵里。” 朱见深道:“想不到你有些小聪明。” 苏少英骄傲挺胸,之后又像瘪了气的水球,一下子萎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关外茫茫,我该去哪里找柴玉关?” “……” 第122章 做客楼兰 苏榜眼帅不过三秒,前一刻还运策帷幄,下一刻便让人想要肥揍他一顿。 朱见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动手的,他勾勾手指头让苏少英上前,在对方小奶狗一样亮晶晶的懵懂眼神中,揪住了对方两边的腮帮子,用力往两旁一拉。 “痛痛痛——皇上!”苏少英痛嚎。待对方一松手,他就缩回脑袋,捂住自己两边的脸抽吸。 朱见深憋住笑,故作恍然道:“朕只是检查苏爱卿是否被人易容了,原来没有呀。” “……”苏少英欲哭无泪。他揉了揉被捏红的双颊,斟酌用词道:“皇上,请恕臣愚钝。臣也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这快活王……咳,柴玉关他的行踪飘渺神秘,当年藏宝图一事他诈死出关外换了身份,若不是几个月前由仁义庄颀长老人曝-光出来,现在还是江湖秘辛呢。” 朱见深微笑道:“既然已曝-光出来,江湖上岂不是人尽皆知?” “……”苏少英无言以对。过时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既然不是秘密,他知道也没什么好夸耀的。一种凌驾他人之上的优越感,顿时没有了。 他暗忖这颀长老人为什么不晚一点再爆料。苏少英情报来源自他爹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之前为了寻访金鹏王朝的继承人,连关外也曾派人去过,这才有了柴玉关的消息,却因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并没有深究挖掘下去。 “罢了。”朱见深道。之前苏少英都是直呼柴玉关姓名,说漏了嘴才爆出“快活王”三字,又很快掩饰过去,便是知道他听了会不喜。 见苏少英还知道挑好听的,顾忌当今圣上的感受。朱见深不继续打击对方,缓和语气道:“关于柴玉关此人行踪,你可与汪直请教,朕的东厂多年前就留意此人,想必有些线索。” 当初黄欢在职时,与他禀告江湖动向时,从不提到柴玉关的存在。等到朱见深将东厂交托给东方不败,对方恰恰相反,言语间不经意提到柴玉关,称对方胆敢自称为王爷,实力雄厚又在关外招兵买马,实属大逆不道。不过朱见深对属下分工明确,不喜对方手伸的太长,冷处理了这件事。 算算日子,柴玉关也没多久好活了。他当年抛妻弃子,原配正是北武林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对方隐忍十数年,武功比他高出数倍,就等着给柴玉关致命一击。 听闻快活王多年来很会享受,衣食住行无不奢华,想必这几十年存了不少钱,令人垂涎。 朱见深一边算计着对方有多少家财,一边挥挥手对苏少英说道:“你且退下,与汪爱卿弄清对方的行踪再来禀告。” 苏少英见天子和颜悦色,没有怪罪的意思,忙不迭行礼离开。有一个人与他同分担任务,他高兴还来不及,眨眼间就飞快退出了御书房。 苏少英走得快,来得也快。第二天他就带着一张地图又来面圣了。 “皇上请看。”苏少英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牧民聚集地,手指往前轻轻一划,点在一片沙漠上道:“这就是柴玉关的老巢。” 他所指地图上的沙漠,与其它地方同色,只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记号。苏少英在地图上点了点,兴奋道:“这里曾经是楼兰古国,如今沉入了地下。臣与汪厂公交换情报,发现了以前没主意的细节,请皇上让我前去办这件事,臣定然会办得漂漂亮亮!” 朱见深沉吟道:“苏爱卿以前去过沙漠吗?” 苏少英摇摇头道:“虽然没去过,却曾独自走南闯北,区区沙漠不成问题。家师和汪厂公都可为这次行程护航,安排当地的向导为我指路。” 朱见深自己就去过沙漠,当然知道沙漠的凶险,连滑不溜揪的楚留香去了,都快晒成了一条鱼干。苏少英年纪轻轻,脸蛋捏起来手感好,他可不希望对方有什么闪失,以后想捏都没得捏。 朱见深道:“沙漠凶险,每天都有人死在沙漠,更加凶险的是沙漠中的人。” 苏少英精神抖擞道:“皇上,就是知道凶险,臣才要去。请让臣证明自己不负皇恩!”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朱见深便由着对方了。他道:“你想要在朕面前证明自己,朕就让你亲自处理假藏宝图一事。不过朕会派两个帮手给你。一个是六扇门总捕头,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称的金九龄。” 他顿了顿道:“另一个是大内供奉,你们对他要恭敬,见他如朕亲临。” 苏少英眼前一亮,急切道:“可是一招打败剑圣叶孤城的那位前辈?” 朱见深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过武功之高绝不在他之下。” 苏少英目光更加烁烁发光了:“请教皇上,那位大内供奉如何称呼?” 朱见深寻思这次身外化身用什么模样?无花的形象直接被否决了。无花面容姣好,年龄又与苏少英相仿,他可受不了苏少英整天在耳边叽叽喳喳。那么就用当初打败风清扬的老者形象吧。灰袍甘道夫还是白袍邓布利多呢?朱见深想到之前使用过“除你武器”,便不再选择困难了。 他道:“你可以称他为邓老。”更加符合本朝的称呼。 于是隔日,穿着一身白袍,留着白花花长胡子的和蔼老者,就拄着造型古朴的法杖,出现在去关外的队伍中了。 朱见深也没闲着,这一头邓老前辈带着苏榜眼和金九龄往沙漠中前行,另一头,已经得知自己的名义被人拿去冒用,散播假藏宝图的燕南天,愤然再度出了恶人谷,还没走到谷口,就收到了一张短笺。 短笺用得是最普通的纸张,字迹也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着一段话: 江南大侠江别鹤,原名江琴,作恶多端散播假藏宝图。 p.s看到我有没有感到很亲切?我又回来了。 ——署名:红领巾。 一旁与他同行的移花宫邀月宫主,一把夺过纸条就要撕个粉碎,怒道:“此人居然还敢出现!” “姐姐且慢!”怜星宫主阻止了对方的冲-动,幽幽道,“这纸条得留着,待找到红领巾再撕不迟。说到底他还想要做我们与无缺的媒人呢。” “污言秽语!”邀月宫主脸一红,愤愤道,“此人坏了我们筹划十六年的大计,等找到他,本宫主定要向他讨教讨教!” “啊嚏——!”御书房中批改奏章的天子,突然停下手中御批,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沙漠中骑在骆驼上的白袍老者,也突然有了感应。 苏少英羡慕地往他身边凑了凑,邓老前辈的功力深不可测,周身好凉快。能在炎热的沙漠中打喷嚏,对方这一手阴寒内功,真让人羡慕不已。 金九龄摇动扇子在前方带路,他价值千金的精品折扇,在炎炎沙漠中,用起来也没比其它扇子凉快。 “前方就快到目的地了。”金九龄道。他们请来的向导,在十里路之前就不愿往前踏足,只肯在原地等他们回来。 前方沙漠中出现了一座小村镇,路被人用栅栏挡住了。见到他们一行人,对方大声喊道:“万丈高楼。” 这是快活王门下的密令,不相干的人接不上后句。 能找到柴玉关的老巢,东厂的情报网已属厉害,不过这种每天都变换的口令,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金九龄将手负在背后,对苏少英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笑盈盈道:“快去禀告你家主子,有客人来访。” “万丈高楼。”对方又道。并不询问他的来历。 落在他们身后的白胡子老者,骑着骆驼上前,造型古朴的拐杖,往那人肩上点了点道:“放行吧。” 说也奇怪,对方岗哨就像是喝醉似的,迷迷糊糊就放他们进去了。不但放了,还一脸讨好的表情送他们前去。要不是清楚邓老的来历,还以为他跟柴玉关一伙的。 苏少英和金九龄这下看对方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这位大内老供奉,除了一路显示出他不怕热的阴冷内功,并没有其它建树,一路都没出过手。 这村镇只不过是个牧民聚集地,围了几个帐篷,一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的,看上去没什么稀奇,除了里面混了几个为武功的,武功还不低。 通过了这道关卡,便是下降的坡度了。他们走过一道很窄的石头甬道,又被人拦了下来。这下苏少英和金九龄都指望邓老前辈再度发威,不过白胡子老者只是含笑看着苏少英……的怀中。 什么事都由他来搞定,对方岂不是毫无试炼机会了? “来者何人?”关卡守卫质问道。 今天日子特殊,守门的是急风三十六骑中的几位。俱是外貌英俊的少年,剑法奇诡辛辣,是快活王精挑细选,最得力的部下。 苏少英摸了摸胸口,接触到怀中的硬物,恍然明白了老者的意思。他将御赐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往那人眼前一推道:“锦衣卫千户苏少英,奉命来请教你们主子几个问题!” 众急风骑士脸色一变,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道:“今天是王爷的大好日子,容不得你们来撒野!” 另一个年龄比他大些,犹豫开口道:“三弟慢着,待我向大哥禀告。” 苏少英闻言,将腰牌往那人眼前晃了晃,锦衣卫三个金字,险些晃花了对方的眼睛。他背后有所依仗,自信满满道:“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正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明朝锦衣卫的名声,威震八方几百年,令人闻之色变。独孤一鹤又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绝顶高手之一,他的名号搬出来,威慑力不是一般的强。 朱见深虽然不能直视,但不可否认,苏少英的靠山,不是一般的靠得住。 金九龄当了这么多年总捕头,又曾扮演红鞋子大盗的角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这些少年剑客被苏少英搬出来的名号,自乱了阵脚。笑盈盈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既然赶上了,不妨让我们进去讨一杯水酒,后面的事,缓一缓再说也不迟,其实对你家主子,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是何人?” “六扇门金九龄,带来一桩你家主子肯定感兴趣的消息。” “他又是谁?”少年剑客问道。 被他所指的白胡子老者,坐在骆驼上文丝未动,淡淡道:“老夫的名号你不配知道,话太多了,还不快去通传一声!远到是客,难道让老夫等人在外面等着?” 他越是嚣张,越显得不好惹。少年剑客们被他的气势所慑。派了其中一人进去通报。不久之后,就有人出来放行,一边为他们引路,一边道:“今天是我家王爷娶妻的大好日子,你们进去坐在客人席位,不要胡乱走动。等酒席结束后,王爷会亲自招待你们。” 明知道这一行人中,有锦衣卫千户,又有六扇门总捕头,此人还敢称呼自己的主人为“王爷”,实在是嚣张,不将本朝天子放在眼中。 白胡子老者,天子的身外化身,只是微微一笑,下了骆驼随对方进地宫。 这是一座辉煌伟大的建筑,奇丽的殿堂内,巨大的石柱上雕着华美而古拙的图案,四壁都闪耀着奇光。 楼兰古城自晋代之前,便已废弃,被沙石掩埋,快活王苦心经营十年,耗资千百万,才略为恢复了它的旧观。不过仔细看去,宽大的殿堂虽然处处张灯结彩,却掩饰不住华丽装饰背后的斑驳。 楼兰古城诡秘的图案,偶尔从这些鲜艳喜庆的色彩中探出脸来,伴着阵阵阴风。 朱见深是修真者,更能体会这座楼兰古城的不祥。快活王柴玉关虽自称王爷,却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修葺废弃的异族宫殿居住。与当今天子的紫禁城一比,着实可怜也寒酸。 在场人都是自皇城出来,见过世面的,稍稍感叹这座不同中原特色的西域建筑,就各自淡定了。 从炎热的沙漠,到凉爽的地宫,这地方的确就像是人间仙境一样。不过看到为他们领路的人,一脸自傲。哪怕是其中最年轻的的苏少英,摸着自己的锦衣卫腰牌,都觉得对方实在可笑。 他脸上微微流露出的笑容,是一种真金遇上西贝货的优越感,可惜对方没看到,也许看到也不会明白。 殿中玉石台阶铺着红毡,最上端设了一座玉案,两把锦椅主座。往下两侧各放了一张长案,案上有四副杯筷。这是客人席位。 沈浪、朱七七、熊猫儿和王怜花四人,僵坐在席位上,似别人点了穴道。 偌大的宫殿,往来俱是仆人舞者和乐师,再往下是属下的席位。客人席竟只有四人,当然现在又添上三副杯筷,白胡子老者看似随意的一坐,便坐到了王怜花身边。 有段时间没见王怜花,朱见深还有些想对方呢,王公子陷入幻境中时,那无助的的眼神,朱见深回味起来,恶趣味发作,忍不住手痒,想要找机会再教育对方一番。 可惜王公子如今改过自新,这种机会是寻不到了。 凑近一看,王怜花与其他三人并不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是站在一旁伺候他们的四位吉服少女,每人手里都握有一把尖刀,穿过椅背的雕花,抵在他们背脊上。 这些吉服少女的穴位找得准,一刀刺下去,四人后半生就只能瘫痪在床,成了废人。 白袍老者一坐下,王怜花就频频看过去,小声攀谈道:“方心骑说今日快活王婚礼的嘉宾,仅有我等四人,武林中除了我们,谁还配做王爷的嘉宾?想不到刚说完没一会儿工夫,他就自己又带了三人来。” 王公子绛唇优雅的挑起,勾魂汤魄的眼眸微敛,笑得灿烂无比道:“知道做了快活王的嘉宾,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明知道王公子擅长挑拨,朱见深反问道:“知道坏人遇见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王公子笑得越发灿烂,艳色无双。他若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老者,就是当初戏耍他、让他身心饱受摧残之人,定然就不会笑得如此灿烂了。 第123章 和蔼可亲 朱见深身外化身跟着一起微笑,白胡子老者的面容更加慈祥了。 他外表和蔼可亲,没什么杀伤力,不过江湖上最让人不可小觑的三种人,老人就占了其中之一。加上同来的两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待他坐下再各自选了席位。王公子心怀叵测,有意与他亲近,听闻对方言语间似乎对快活王颇有微词,便摆出老人家最喜爱的乖巧晚辈姿态。 王怜花长得赏心悦目,哪怕坐在那里不动,也是一道风景。在这阴风穿堂的地宫中,倒是一道令人愉悦的下酒菜。白袍老者敲敲桌边,让一旁举着酒壶的吉服少女,为他斟上一杯葡萄美酒。不过离他最近的吉服少女纹丝未动,尖刀依旧抵在王公子背后。 王怜花笑道:“这座宫殿里能称得上好人的,恐怕只剩下这宾客席中之人了。可惜好人不长命,世间坏人哪里有什么下场?” 他这番感叹,引来了白袍老者的反问:“年轻人,你口中的好人,难道是指你自己吗?” 王怜花哈哈大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沈浪身上,须臾间有了半分柔和。他轻轻道:“当然不是我。” “我明白了。”老者抚着长长的白胡须,露出了然的笑容。 王公子却突然炸毛,羞恼道:“你不明白!” 他声音太大,原本悄声安抚朱七七的沈浪,都被他惊得扭头来看他。王公子的神情更加恼怒了。 邓老前辈打了个响指,原本一丝不苟站在王公子身边手抵尖刀的吉服少女,居然抛下他,殷勤的为老者斟酒。 “你……”王怜花一懵。 邓老前辈笑而不语。与他同行的苏少英和金九龄,已经见识过老者的厉害,同样淡定从容。 那吉服少女为老者斟酒后,又回到原处,继续用尖刀抵在王公子背上,少女的同伴们却对她的异常视而不见,这下连沈浪都开始关注老者了。 王公子有意卖弄自己与老者刚刚建立的好感。不等沈浪开口搭讪,就抢先奉承道:“老前辈,不知道为何晚辈见到您,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少年呀,那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见面。白袍老者笑得更加和蔼可亲。 也许是天生的直觉,或者是邓老先生的长相对年轻人特别能攀升好感。王公子觉得这个宾客席上突然出现的变数,说不定是助他脱身的关键。 王公子愈发与老者亲近,似有说不完的话。这下连苏少英都看不下去,误以为对方看出邓老武功深不可测,觊觎这位大内供奉的绝学,想要拜师学艺。 苏少英嫉妒地瞪了对方一眼。近水楼台先得月,邓老前辈要传授什么本事,也是他先来的。这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少年,怎么比他还会讨好老人家?可怜他一路都没让邓老前辈对他笑得这么慈爱过。 此时婚宴未开席,奏乐声还没有奏响,相比他这桌的随意,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没人敢相互攀谈,更加不会有人大声说话。从快活王属下们的反应,便知道其人不是个好相处的。 先前为他们领路的人,换了一身锦衣朝宾客席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位美丽的吉服少女。 “怠慢几位客人了。”他和和气气道。在这良辰吉日里,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不管,不过眼下他露出最符合当前气氛的喜色。 少女们纷纷捧着酒壶上前伺候客人,不过这些女子对老者已经满了的杯子,都没露出一点异色。待酒水斟满,吉服少女们留在客人身边,没随意亮刀子出来,就连这位换了锦衣的领路人,也已经解去腰间的佩剑。 领路人叫方心骑,快活王座下急风三十六骑中的第一骑。这三十六骑俱是五官深刻,高鼻梁、大眼睛的年轻人,编号也非常好辨认,统一洒金斗篷,织锦劲装,胸前各有一面紫铜护心镜,镜上刻的字不同。 他们刚才见方心骑时,对方护心镜上就刻着个“一”宇。 此刻方心骑目光机警地扫过宾客席。白袍老者只拄着一根拐杖,金九龄手持一把折扇,手指上古朴的戒指反射过暗光。苏少英不知道对方这枚戒指另有蹊跷,见大家都没带武器进殿,他把自己的佩剑留在了骆驼身上,也臭美选了把铁骨折扇防身,倒也没人让他解武器。 方心骑虽是来招呼他们,却围着席位走了一圈,将王怜花等四人都点了周身大穴。他慎之又慎,还是有漏网之鱼。至少白袍老者就看出,沈浪全身不能动弹是装的。对方以内力逼得自身穴道偏移,硬生生避开了方心骑的点穴手法。 老者冲沈浪微微一笑。对方是个绝顶聪明人,从这笑容中就看出猫腻来。 不过老者没有揭穿他,沈浪丝毫没表现出异常。他慵懒地微笑,对方心骑道:“今日想必忙坏你了。” 方心骑躬身笑道:“有事可忙,弟子反觉高兴。” 他与沈浪闲谈,朋友似的相处。沈浪询问外面的情况,他却云淡风轻粉饰太平,什么都问不出来。 王怜花虽身不能动,嘴巴却没闲着,旁若无人同白袍老者说笑道:“老人家,别看现在大殿里这些人,各个都人模狗样,不知道有多少沐猴冠冕,明明是主子屁股的应声狗,偏偏要学人样。换了身衣服,就当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他嘴巴恶毒,又是猴又是狗的谩骂,偏偏方心骑今天锦衣王冠,明晃晃对应他的“沐猴冠冕”。 方心骑虽与沈浪说话,却没忽略王怜花这边的动静。被对方一番指桑骂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王公子,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计较。 因为婚宴就快开始了,他维护一派祥和还来不及,岂会自己给快活王触霉头? 方心骑姑且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只能嚣张一时,等婚宴结束,他家王爷自会处置了他们。 方心骑痛快笑道:“今日请诸位放心在这里吃酒,决不会有人来打扰清兴。诸位是日王爷婚礼仅有的嘉宾,若不尽欢,那就有些遗憾了。” 苏少英见与他争宠的王公子,越是谩骂,邓老前辈的表情越和善,自己也忍不住刷起了存在感。反讥道:“你点了他们周身大穴,让他们怎么尽欢?明明是囚徒,非要说成贵客,你这人将我们引到这里,与这几位少侠同坐,是什么居心?” 他拿出锦衣卫千户的腰牌,拍在了长案上。明晃晃的三个大金字,又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王公子见了又是惊奇又是猜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笑,也不出头了。光看着苏少英将大实话噼噼啪啪全倒了出来,方心骑脸上虚伪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峨眉苏二侠!”他直接报出了对方江湖名号,提醒对方,自己对他的来历一清二楚。苏少英骄傲道:“我家王爷知道你们是为假藏宝图而来,待婚宴之后,这捣鬼的宵小是谁,我家王爷自会告诉你们。还请苏二侠到时候代我家王爷,向贵派独孤掌门问一声好。” “……好说。”苏少英被对方几句话搞定了。他本就是为了查清楚谁是散播假藏宝图的幕后黑手,这么顺利就拉到援手,他求之不得。在别人的婚宴现场捣乱这种事情,放在平日他也做不出来。 这时候,一个急风骑士匆匆走来道:“大哥请快准备,婚礼已将开始了。” 方心骑向他们告罪,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清悦的乐声奏起,十六对童男童女手捧花篮和吉器,踏着乐声从红毡尽头处走了过来。之后是十六对身穿五色纱衣的绝色少女。 快活王惯于享受,手下从不缺少绝色美人。这出场的婢女已是如此貌美,能让快活王迎娶的女子,又该是何等貌美呢? 不过这位新娘子,却迟迟不出现。快活王头戴王者高冠,在方心骑等四个英俊少年簇拥下,步上石阶,坐上了最上端锦椅主座。直过了盏茶功夫,也没有瞧见新娘子的人影。 白袍老者趁此机会,好好打量这位胆大包天的快活王,柴玉关年轻时候应该长得不错。“云梦仙子”王云梦被多少豪杰爱慕都不屑一顾,眼光之高,将天下的男人都不瞧在眼里,却对其百依百顺、死心塌地,甘愿为他生子,可见柴玉关当初的魅力, 为了掩饰过去的身份,柴玉关现在留长髯,遮掩住嘴唇丰厚和嘴角有痣的特点,又毁去眉心的一点凸起,留了道疤痕。看似毁了两者的共通点,在有心人眼中却欲盖弥彰。 云梦仙子曾对沈浪说过,快活王没见过王怜花,却认识对方。如今透过表象看本质,白袍老者发现,王公子的确和他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五官外貌却更加精致美丽。 明明是父子,一个在高阶上娶后妈,一个却被迫来当嘉宾。柴玉关不可能不知道王公子的身份,却没有手下留情。他能够抛妻弃子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况且在很久之前,这第二次的名额就用完了。 终于,新娘子在众人翘首以盼中,莲步姗姗走了进来。若说之前的婢女们都是人间绝色,她就是天上的仙女,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白飞飞是今天的新娘,她精心策划这场婚礼,就是为了将快活王变成最不幸、最悲惨的人。她是快活王的亲生女儿,却当着众人的面,嫁给对方。这桩婚礼必将在武林中流传好多年。 可惜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有人比白飞飞更加恨柴玉关。白飞飞为她被抛弃的母亲报仇,云梦仙子却是为自己报仇雪恨,在白飞飞梳妆打扮时,掉包了新娘。 如今她易容成对方的摸样,姗姗地走上了石阶。快活王捋须而笑,手上三枚戒指闪烁光芒。 曾经兼职过绣花大盗,赚点零花钱的金九龄,顿时眼前一亮。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好看吗?” 金九龄一惊,不动声色左右寻找对他传音入密的人,旁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有白袍老者对他露出慈祥的笑脸。 “柴玉关的金银钱财真不少。”邓老前辈抚着长长的白胡子,目光落在了金九龄左手佩戴的一枚戒指上,微笑和蔼,又一段话传进对方耳中:“更可贵的是楼兰古国遗留的宝库,现在还封存得好好的。” “你要干什么?”金九龄暗问道。 老者这次没用传音入密,而是慈爱地看着他,欣慰道:“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 第124章 疯狂搜刮 一瞬间金九龄仿佛又回到了南王府最昏暗的日子,那个伴随他终身的噩梦——胸前佩戴着红领巾的小童,当初随意丢给他一枚须弥戒,指使他搬空了南王金库里所有的东西,事后这些东西对方全都拿去了,他担了风险又出苦力。 当然金九龄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对方指点了他武功,还给他改进了内功心法。 难道这位大内老供奉,跟对方是一伙的?金九龄想起当初小童对他说的话:“我是红领巾,红领巾却不是我。”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金九龄当时却一下子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红领巾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就像青衣楼、红鞋子组织那样。 红领巾的身份千变万化。有人说他是个童子,有人说是俊俏青年,也有人说是垂暮的老者,形象各有差异、唯有他们做的事,从来没变化过,匡扶正义,积德行善,红领巾的美名一直在武林上传扬。 金九龄也想成为红领巾,而不是没名没分做对方外围组织的成员。难道这次是组织在考验他?金九龄心中一阵激荡,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快活王的婚礼场面隆重,流程却很简单。喜娘将新娘子扶上石阶,快活王站起相迎,挥手笑道:“大家喝酒吧!只管尽兴。” 这就算礼成了! 白飞飞虽然恶毒,毕竟曾装孤女和宾客席中四人相处过,熊猫儿开口质疑。他的语气像在发难,穿得也像来捣乱的,他在别人的婚宴上,穿着一身大红袍,年纪又与白飞飞相仿,比快活王还像是新郎官。 快活王毫不在意对方的喧嚣,仰首大笑道:“本王难道也要像那些凡夫俗子,行那些繁文缛礼?” 苏少英眼中飞快闪过一道锐光,迅速悄然的,将摆在案几上的锦衣卫腰牌收起来。方心骑是下属,讨好柴玉关叫一声“我家王爷”,还可以算是下人不懂事。快活王自称“本王”,就是大逆不道了! 苏少英如今还坐在客人席位,亮出锦衣卫腰牌,以官方背景做客,岂不是为对方助阵?所以他飞快收起腰牌。苏少英到底是一路科举考上榜眼的,虽然平时不拘小节,遇上政-治-敏-感问题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苏少英还想要通过柴玉关,调查出假藏宝图的幕后黑手,现在不宜翻脸。他就暗暗记下对方的狂妄言论,准备在皇上面前打小报告,日后同对方清算。 旁人只见他示弱,不过当柴玉关说道:“本王今日这婚礼,只求隆重,不求虚文。这只是要告诉你们,本王今日已娶得了一位绝世无双的妻子。”苏少英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之色。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下旁人绝不会以为他之前是怯了对方。 假的真不了,如果是当朝王爷,别说是娶妻,就连给王妃贺寿都能惊动天庭。比如南王……算了不说他。给王妃过个生日,能把整个南王府的金库都给丢了。这位王爷不单是惊动了当今圣上,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被绣花大盗偷了。 金九龄突然打了个喷嚏,不晓得他身边的同僚正惦记他呢。 快活王人逢喜事,心情正好,目光四扫一眼,落在了宾客席上,大笑道:“各位嘉宾,不可无酒。” 吉服少女们躬身,将不满的杯子各个都斟满了。 熊猫儿这下又借题发挥,大声道:“你若要这些臭丫头喂我喝酒,我不吐在地上才怪。” 他们四人僵坐在席位上,被点了周身大穴,就算有酒也无法自己去端。 快活王微一沉吟,让方心骑解开他们左肩后‘肩井’穴,恢复了一只手的自由,可使他们自行夹菜喝酒。可是除非是左撇子,不然哪有惯用的右手灵活?快活王看似大度,实际上更显得小家子气。 熊猫儿故意把菜夹得散了一桌,银筷与碗碟相击,发出很大的声音。不过宴席开始,满大殿的人都敞开了肚皮吃吃喝喝,觥筹交错。他夹菜喝酒时发出的碰撞声,混在里面根本不明显。 熊猫儿一脸不痛快。苏少英见状,摇摇头安慰道:“这位兄台,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开一点。” “噗!”熊猫儿喷了对方一脸酒。若不是苏少英反应快,用铁骨折扇挡住了脸,当场就要出洋相了。 “你这人,怎么搞的!”苏少英抱怨道,“不就是说中你的心事?干什么这么大反应?” 熊猫儿结巴道:“你……你以为我喜欢白飞飞?你知道她有多恶毒吗?” 苏少英抬头见新娘子一脸娇羞,正与柴玉关悄声说情话。点点头道:“看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王怜花笑得花枝乱颤。这是从哪找来的活宝? 苏少英早看对方不爽,刚认识就往邓老身上靠,现在居然还嘲笑他。苏少英冷哼道:“你笑什么笑?” 王怜花道:“今天参加婚宴,我不笑难道哭呀?” 苏少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怒气冲冲的,火气顿时消了下去,不与对方计较了。他掌握江湖情报,来之前又刻意调查过柴玉关,知道王怜花就是对方的亲儿子。 父亲抛妻弃子,又当他面迎娶后妈。王公子不哭反笑,该有多难受和生气呢?苏少英此刻化身为善良的小天使。居然还主动为对方斟了一杯酒。 “喝!”苏少英道。 王公子一愣:“你干什么?” “干了这杯!”苏少英主动碰杯,化干戈为玉帛,饮下了此酒。 金九龄埋头苦吃,任由其他人欢饮或者借酒消愁,他孑然一身滴酒不沾。喝酒误事,干活前他从不贪杯。 酒过三巡,快活王目光四顾,捋须大笑,这正是他一生事业的巅峰。 娇妻在侧,快活王放下酒杯,对众人笑道:“你们留在这里喝吧,醉死也无妨,本王……哈哈,本王却要逃席了。” 王怜花咯咯笑道:“不错,*一刻值千金,你的确该入洞房了。” 苏少英摇摇头,心中更加同情。他却不知道该同情王怜花多一点,还是该同情熊猫儿。 已被苏少英用充满爱心的眼神,眷顾过几回的熊猫儿,顿时炸毛道:“我真和白飞飞没半点关系!”就算要喜欢,他也只会喜欢朱七七。 可是朱七七正在与沈浪悄声说话。他这辈子认了朱七七做义妹,只能一生都当她的好大哥了。熊猫儿糙汉子的心,有了片刻的碎裂。 他黯然的眼神,更加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少男少女们的心思,金九龄根本不关心,他吃到七分饱就停下来,往老者面前凑。 邓老前辈正在以葡萄美酒代替墨水,指尖沾了一些水泽,在长案上写写画画。金九龄凑近了一看,发现对方在画一张地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白袍老者见他靠过来,在地图上连做了几个记号,问他道:“看懂了吗?” 金九龄虽然精通此道,能看懂对方的标识注解。不过地图上的有些位置,却着实诡异,根本就已经超出可见距离多矣。 楼兰古国的宝藏,如果那么轻易就被人发现,早就被人打包了。快活王花费重金修复这座古城,都没找到丝毫痕迹,可见藏得有多深。 金九龄一知半解,怕误了对方的事,诚实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两人传音入密数个来回,老者大概是厌烦了,勾勾手指头让他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手臂迟迟没有离开。 旁人看金九龄似乎酒足饭饱,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金九龄自己最清楚,他突然便感觉自己轻飘飘飞了起来,低头看见自己像是喝醉了似的身体,然后被一股引力拉着飘呀飘呀,就越过众人头顶,飞向了地图上做标记的地方。 金九龄被吓了一大跳,见到白袍老者慈祥的笑脸,打了个冷颤,突然不觉得怕了。 当初小童将须弥戒当作白菜送给她,自觉经历过大场面的金九龄,之后就发现自己变得特别淡定。只要是红领巾出手,不管对方干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金九龄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将地图上每一个标记都去过一遍。楼兰的瑰宝,比他曾经盗来的任何一件珍宝都要美丽,而且价值连城。 每经历过一处宝藏,金九龄都沉醉其中,恨不得自己不是一个虚影,而是有实体的,这样就能将东西,通通收入戒指中,他这个念头刚起,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他拉回原位。 金九龄从身体中醒了过来。 白袍老者问道:“看明白了吗?” “前辈,在下受教了。”金九龄怀着一颗敬畏之心,谦卑地回答对方,为自己刚才那场神奇的梦中之旅,心中激-动不已。 灵魂出窍时,对时间没有概念。金九龄答完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婚宴现场气氛不对。 大殿中多了两口上好樟木箱子,一个长相奇特的异族人,正站在其中一口打开的箱子旁边,里面竟是个昏迷不醒的绝美女子。 这女子很像云梦仙子年轻的时候。新娘子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一双秋水眸子,水汪汪望着快活王,颤声道:“他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快活王竟似还怔着。 金九龄茫然问:“……我错过了什么?” 白袍老者体贴的概括道:“这女子想要破坏婚礼,被当作贺礼送来了。送礼人却当面揭露,箱中人才是柴玉关的妻子,新娘子却是柴玉关的女儿。” “……” 见快活王迟迟不动手,新娘子催促道:“你还不动手!既然你说她不是你的妻子,就杀了她给我瞧瞧。你若不杀了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于是,快活王痛快得给了新娘子一刀。 “……”金九龄更加茫然了,“我又错过了什么?” 白袍老者体贴道:“因为她被识破了身份。站在这儿的新娘子是云梦仙子假扮,箱子中昏迷的人才是白飞飞。” 快活王太了解自己曾经的妻子,也了解对方会用的计谋。 此刻云梦仙子已经跟快活王打起来了。异族人身上爆涌起一片紫色的烟雾,借着烟雾逃走。沈浪伺机而动,快速解开了同伴们的穴道。带上箱子中昏迷不醒的白飞飞,一起逃出去了。 “走!”白袍老者见此情景,拉上苏少英就大步往地宫出口走。 金九龄飞快跟上,白袍老者停顿下来,对他慈祥微笑道:“别跟来,去干活。” “……”金九龄的悲伤难以形容。 虽然心情沉重,金九龄却是个很好的苦力。他飞快搜刮了楼兰古国隐藏极深的宝贝,出来时云梦仙子跟快活王还打得热火朝天。 金九龄趁机又越过躺了一地的尸体,走到哪儿,他佩戴戒指的手碰到哪儿,地宫里奢华的摆设就凭空消失,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金九龄偷得正欢,打斗声突然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有人问他道。 金九龄僵硬地一回头,发现这地宫里,除了云梦仙子跟快活王以及他自己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目标太明显,此刻这对冤家夫妻,已经双双停手,都注视着他。 “……”金九龄落下一滴冷汗。 那对夫妻看他的眼神,好可怕。 第125章 湖义士 云梦仙子朝金九龄勾了勾手指道:“快过来告诉我,你碰过的东西都去哪了?” 尽管这对夫妻打得不可开交,遇上不同寻常的事却一致对外。金九龄哪里敢去?快活王瞧他的眼神,活像丈夫看到不忠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哪怕金九龄没胆子在快活王面前做什么,对云梦仙子更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此刻也升起一种莫名的心虚。 他现在只想要走。不过眼前这对夫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柴玉关毫不客气道:“他身上有古怪!王云梦,将他擒住好好审问,我们的事先放一放。” 云梦仙子讥笑道:“姓柴的,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杀了你那么多属下,就是为了弄死你!你不关心自己的小命,反而还有闲心打起别人的主意了?” 金九龄巴不得这对冤家互掐,他好坐收渔人之利,不过云梦仙子话锋一转,竟是赞同了柴玉关的话:“不错,此人确有古怪,待我先斩了他一双手,再与你算账。” 金九龄破口大骂道:“蠢妇,你对我动手,不怕他背后伤你?” 柴玉关目光一沉,大笑道:“斩一双手哪里够?我看砍了他的四肢,让他没处逃,再对付他这张嘴。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出手更快!” 云梦仙子微笑,这正合她意。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金九龄,选择从哪里下手。她的武功比柴玉关高,大开杀戒时也没见对方找到机会对付她,如今目标相同,出手更加少了顾及。 金九龄冷汗涔涔,知道自己无法离间这对夫妻。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默契组成了同盟,就像他们二十年前所做的一样。 金九龄自认武功顶尖,对上这世间两大高手,却万万不是对手!幸好敢在江湖上做大盗的人,轻功都不赖。面对不怀好意的两人,金九龄脚底抹油逃得飞快。他拼尽了全力,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一溜烟没了踪影。 “哪里逃!”两人紧随其后,同他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练武之人一通百通,武功高了,仅凭内力也能驱使轻功。更何况两人当初欺骗了全天下高手,杀人夺宝,总能弄到几本一流的轻功身法。 金九龄疲于奔命,被追赶到了走廊拐角处,才发现周围火光冲天。倒在地上的烛台和流淌遍地的酒水成了催命符,助长了火势的蔓延。那些躺了一地人,就算原本还有存活的可能,如今被大火吞没,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呛人的浓烟滚滚而来,烧得墙壁都已经发烫。金九龄只后退了半步,就感觉背后有了烧灼感,他已经退无可退! 火势越烧越大。地宫里躺满了死人,不管是斟酒的吉服少女,捧花篮吉器的童男童女,还是急风三十六骑,都变成了一堆不可分辨的尸体。金九龄不想要变成同他们一样,可是云梦仙子已率先朝他逼来。 昔日的江湖中第一女魔头,长着一张妖娆绝丽的面容,此时一身新娘子打扮,红唇勾勒出优美的弧线,红袍纷飞,像烈焰中怒放的红莲。 她人还未至,扑面而来的剑气,已经刮得金九龄面部生疼。 金九龄避无可避,咬牙使出了杀手锏和对方拼了!他最大的依仗是有红领巾撑腰,可是他不想让邓老前辈救场,这样显得自己没用,还怎么融入到红领巾的队伍中去? 面对云梦仙子的袭击,金九龄佩戴须弥戒的手朝前一挡。这个旁人看来下意识的躲避动作,换别人来只是徒劳的挣扎,金九龄做来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只听见“轰”的一声!快活王和云梦仙子,已经双双被铺天盖地的金银珠宝埋得没了踪影。 金九龄搜刮来的楼兰宝藏,全都一股脑从戒指中倒了出来。那些东西数量太庞大,重量也惊人。瞬间填满了他所在的走廊,形成一座巨型的宝山。 金九龄屏住呼吸,心跳到了嗓子眼。等到这世间罕见的两大高手,被黄金珠宝堆压得没了动静,他才松了口气,升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柴玉关和云梦仙子,就这么被他解决了?金九龄惶恐过后就是兴-奋,接受了自己一招解决两大高手的事实。他的嘴角止不住上翘。不过这种良好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就听到一声冷哼在耳边炸开。 “哼!” 白袍老者出现他面前,手一抬,巨型的珠宝山就消失在眼前,露出四肢扭曲的快活王和云梦仙子,他们都还活着,虽然模样渗人,随时看上去要断气。 金九龄被这声冷哼炸得脸色发白,没看见对方是怎么出现的。他也没顾得上去偷看老者掩在衣袖中的手,到底哪根手指戴了须弥戒。因为老者一出现,苏少英也急匆匆奔跑而来。 当他看到柴玉关和云梦仙子的惨样,吓了一大跳。通过柴玉关佩戴的三枚戒指,才辨别出其中一个血淋淋的人是对方。 “柴玉关,你可千万别死!”苏少英哭丧着脸道,“你还没告诉我,散播假藏宝图的人究竟是谁?” 柴玉关原本还吊着一口气,听他这番话,顿时喉咙一哽,喷出一口血来,咽气了。 “……”苏少英。 “……”众人。 “哈哈哈哈——柴玉关……咳咳——死得好!死得好呀——”另一个血人挣扎着嘶吼道。云梦仙子虽没亲手手刃仇人,如今却已然大仇得报了。 苏少英被她凄厉的笑声吓得一个激灵,退到老者身边才有了安全感。 柴玉关虽然死了,云梦仙子却不解恨,挣扎着爬到对方身上,咬下他脖颈上一块皮肉,在口中咀嚼。这下不但苏少英,连金九龄都觉得渗人,退到老者身边,狠狠抹了一把冷汗。 云梦仙子一边咀嚼着对方的血肉,一边大笑道:“他说只要当了天下第一高手,就再也没人敢反对他娶我……哈哈,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哈哈——我与他订下密计,将天下武林高手都诱至衡山一网打尽,得到了那些人的独门秘技……可是我天赋武功比他高,他竟因此记恨我,不顾我生怀六甲,暗算重伤我!若不是我……若不是……他竟舍得杀我和孩子!” “此人该死!他也已经死了。”老者淡淡道。 “不错,他死了!”云梦仙子神经质般的咯咯笑道,“他死了,我……我也该走了……” 她说罢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柴玉关,与他纠缠在一起,滚进了火堆中。熊熊的大火飞快点燃了他们的衣衫,新娘新郎在不属于彼此的婚礼上,被烈火包围再也不分彼此! 一代枭雄,绝世佳人,竟以这种结局收场,情孽纠缠不死不休。爱和仇恨没有随着时间减少,而是像发酵的美酒越酿越醇,云梦仙子今天来,恐怕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她也是个可怜人。”苏少英叹息道。本是为了追查假藏宝图的线索,没想到见证了两大高手的殒落。 “可怜人必有可恶之处。”老者视线扫过楼兰地宫里满地瓦砾和遍地尸首道,“她一个女魔头,当年武功已是极高,当真相信柴玉关成了天下第一,就没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不过是贪念作祟,一拍即合。” “前辈说的在理!”苏少英迎合道,“即便是现在,害死了那么多人,夺人武功绝学,柴玉关也称不上什么天下第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这得意的小模样,配上挺-起的胸膛,让老者笑道:“你这口气……莫非说的是你自己吗?” 苏少英既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小期待道:“不敢不敢,不过邓老前辈若肯传授我一两招……哎,邓老您别走呀!啊啊啊啊——柴玉关死了,我的任务该怎么办?” 没人回答他。 在苏少英的哀嚎中,老者骑上了骆驼,悠悠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金九龄拿出他价值千金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风。身后快活王的巢穴,在烈火中崩塌,所有繁华俱化为飞灰。 等他们回到京城,燕南天已经揭穿了假藏宝图事件的幕后黑手,竟是江南大侠江别鹤!不仅如此,他还是对方寻找了多年的,出卖其义弟江枫的书童——江琴。 提供准确情报的红领巾,再次扬名江湖。若不是他,二十年前的假藏宝图事件重演,不知道要死多少江湖人。 虽然这线索不是苏少英找出来的,他还是高兴的跟什么一样,面圣时狠狠赞扬了红领巾这位神出鬼没的江湖义士。 当今圣上朱见深绷紧了脸,挥挥手让对方下去。等到苏少英屁颠屁颠的离开,他才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算了算日子,陆小凤还在幽灵山庄。对方跟西门吹雪一路作戏,追杀逃亡了大半个江湖,终于如愿加入了这个专门像是和西门吹雪做对似的组织。西门吹雪一年只出三趟门,次次都为了杀人,幽灵山庄偏偏要将这些人救下,简直是找死。 朱见深神念一动,已锁定了陆小凤的位置,当发现对方在干什么,他身外化身已瞬间出动。 此时身在幽灵山庄的陆小凤,被人点穴,身体不能动弹,偏偏有人趁机对他下了要命的药。 下药的是个美女,也正好是陆小凤喜欢的类型。此刻她正抱着浑身发热的陆小凤,将他拖进了山洞,放在一堆软软的草叶上。 她笑得就像是个小妖精道:“我知道有种药能把你治好。” 陆小凤问:“什么药?” “我!”美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只有我能把你治好!我还是个处-女,从来没有男人碰过我。” …… 第126章 解毒丹药 江湖人都知道,陆小凤睡觉有个毛病。他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这说法未免夸张,朱见深与对方相处多时,也没见对方没女人就睡不着觉,不过也间接证明了对方的风流。 陆小凤此刻就躺在草堆上,有美女作陪。不过这位美女过于主动,天还没黑,她就将陆小凤放倒,要陪对方睡觉了。 换做平时陆小凤定然欣然答应。这幽灵山庄处处诡异,他又被不明身份的人点穴,陆小凤心事重重,有太多未解之谜,遇上美人相邀,他……还是半推半就从了对方。 别指望换了个环境,陆小凤就变得有节操起来。越是气氛紧张,越要推倒个妹子放松一下,更何况他现在中了要命的药,更加有理由推倒或是被人推倒了。 郎情妾意,气氛正好。美人提起下摆,微微露出一条白嫩美腿来。这时候却突然冒出个人,弹指间点昏了她。 来人出手飞快,即使陆小凤中药有些神志不清,也不得不承认他清醒时候也没有这么快的身手。 可怜对陆小凤觊觎已久的妹子,连对方的残影都没捕捉到,就被点了睡穴,一瞬间倒了下去。 来者接住对方,将失了知觉的美人,轻轻放倒在一旁的草堆上。陆小凤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因为来者周身半点杀气都没有,还给他一种熟悉感。 不过陆小凤朋友遍江湖,来者的容貌被一张面具覆了上半张脸,无法窥见全貌。陆小凤努力辨别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先不说这种转瞬即逝的熟悉感,他的身体也无暇去集中注意顾忌其他了。 哪怕看不到容貌,他也觉得对方周身贵气区别于常人,是个异常有吸引力的伟岸男人。此人正是朱见深的身外化身。 “谢谢你救了我。”陆小凤苦着脸道,浑身的燥热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当真觉得我在救你?”来者嘴角含笑,一双眸子明亮有神,注视着陆小凤的丑态道,“我救了你,你却不高兴。是否是我打扰了你的雅兴?” 陆小凤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他想要移一移身子,遮掩自己的窘迫,无奈半点都动不了。他向来做事随心,在旁人面前总是怡然自若,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不确定是否有过接触的人,却莫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陆小凤解释道:“她只是想要在我身上证明,她比她姐姐强。对方要的东西,她都要先抢到手。” 朱见深嗤笑一声道:“姐妹双收?看来陆小凤在幽灵山庄混得如鱼得水,是我多事了。”说完便要走。 “哎!等等!”陆小凤连忙出声挽留道。见对方回转过身,他苦着脸道:“至少……先解开我的穴道吧。” 朱见深手指轻轻一弹,陆小凤顿时觉得浑身一松,身子又能动了。恢复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出手,灵犀一指往对方眼前一探,想要摘下他的面具。 不过朱见深怎么可能让对方得手?几招下来,陆小凤连他的边都没碰到,自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面色通红了。 他哪里是累的?根本就是药性发作!这下陆小凤就算不想停手,也必须停手了。他扶着石壁,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朱见深问道。 陆小凤下意识瞄了一眼草堆上的美女,热汗涔涔却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好似对方是个骇人的妖怪。他喘息道:“幽灵山庄地处隐秘,若不对庄里的人出手,要想找外面的人解药性,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除非……唉,附近有什么小河?扶我过去泡个冷水澡……” 这话说得委屈,让朱见深摇摇头笑道:“附近只有泥巴塘。” 陆小凤痛苦道:“泥巴塘也凑合!” 他已经在药效面前跪了。 “看来我真帮了个倒忙,让你有美人睡不了,只能和泥巴做伴。”朱见深虽在叹息,语气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这会儿我应该安静的离开,可是来一趟不容易。你平日喜欢流连青楼楚馆也就罢了,这事被我看到了,就不能让你坏了这懵懂无知少女的清白。” 正是这无知少女,大胆给陆小凤下药,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不过两个人在一起,不管谁先主动,吃亏的都是对方。陆小凤不去争辩,他半推半就,何尝没存在一点别的心思呢?如今被对方点破,陆小凤只得从江湖浪子,变成正人君子了。 他道:“快带我走,要是再晚一些,我哪里还当得来柳下惠?”陆小凤痛苦的直哼哼,他迷迷糊糊看着对方,嘴角露出奇异的笑容,突然道:“这位兄台好俊的长相。” “我戴着面具,这你也能看出来?”朱见深吐槽无力。他知道对方药效作祟,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虽有面具,却不妨碍我对兄台的欣赏。”陆小凤道。他甩了甩脑袋,苦笑一声:“对不住了,不知道她给我吃的什么草药。我若再胡言乱语,你就捅我一刀,让我好清醒清醒!” 朱见深点点头,抓住对方的腰带一提,人就出了山洞。刺眼的阳光,让陆小凤眯起眼睛,过了几息之后,他才放开了下意识抓紧对方的手。这时候就见一道锐光朝他袭来。 “你还真捅!”陆小凤吃了一惊。他灵犀一指向前夹去,却什么都没碰到。因为对方已经飞快收回了手中的东西。 朱见深道:“我只是要以银针封住你的穴道。不然还没到泥巴塘,你就要被我一掌打死了。” “阁下是个正人君子,我陆小凤也不想这样。”陆小凤破罐子破摔道,“你来找我,可是带了什么消息?那人知道我处境危险,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保命的药?” 这是将他当成增援了。朱见深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西门吹雪派来与你接头的。他若见你这般,只会转身离开,说不定还会为你把守洞口。” “那么你是谁?”陆小凤心中咯噔一下,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西门吹雪与他定下的计划极其隐秘,只有江湖上寥寥几个人知晓,这些人江湖地位极高,都不像是会出卖秘密的。 为了调查幽灵山庄,他一路被西门吹雪追杀,旁人都当他做了对不起剑神的事,连幽灵山庄的主人老刀把子都相信,才让他混了进来。 朱见深道:“能知道你的秘密,我的身份不难猜。”江湖上只有红领巾,什么隐秘的江湖是非都喜欢插一脚,什么都能赶巧。 陆小凤不想猜测,他说一句话就已连喘了好多次:“不管你是谁,你还是先离开吧。” 朱见深了然道:“你想要回去找那女人?” 陆小凤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难道我就不能自己解决吗?” 朱见深闻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促狭地瞧着对方一双手道:“我明白了。” 陆小凤恼羞成怒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平日最受不了别人掉书袋,从他口里能听到这种文绉绉的句子,可见他已经恼羞到了极点。 朱见深憋住笑,决定放对方一马,不再继续戏弄对方了。他道:“曾有人说过,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救蛇毒之药,其他毒物,无不如此,这是天地间万物生克的至理。” 陆小凤咦道:“这话是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朱见深道:“洪七公!” 陆小凤没听过此人,他要真听过此人就灵异了,却不妨碍他觉得有道理。他期盼道:“你能找到解药?” 朱见深嘴角上扬道:“我连你你吃的是什么药都没见到。如何去找相生相克的解药?” “……”陆小凤无语凝噎。 朱见深见他如此,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既然说了这话,就能给你解药——我身上带了万能解毒丹,可解万毒。” “……”陆小凤觉得自己要被对方玩死了,他咽下喉咙中的一丝腥甜,才没吐出一口老血来,“你既有解药,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朱见深似笑非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你?” 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陆小凤竟无言以对。是呀,他与对方非亲非故,对方凭什么要用这么珍贵的丹药救他呢? 朱见深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刚好相反。捏住陆小凤的下颌,就将丹药塞进对方的口中。 陆小凤咕嘟一下吞咽进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这万能解毒丹效果立竿见影,若真如字面上能解万毒,给他吃了太浪费。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捧着万金求购呢。 陆小凤自觉占了便宜,摸着自己两撇漂亮的胡须道:“你……现在给我又是为什么?” 朱见深道:“我高兴。” “全凭喜好做事,难道你是红领巾?”陆小凤身体不热,脑子也清醒过来,诧异道。“除了红领巾,谁还知道那么多秘密?谁又会突然冒出来,破坏——啊不,是阻止不好的事情发生?” “外面人是这么看我的?”朱见深皱起眉道。不过半截面具遮掩了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反应。 “你真是红领巾?”陆小凤一下子乐了,也不计较刚才对方坑了他半天,“你若真是红领巾,你是来帮我的?” “不错。”朱见深不紧不慢道,“我知道这幽灵山庄的匪首,老刀把子究竟是什么人。” 陆小凤面露欣喜:“他到底是谁?”这正是他卧底幽灵山庄,急切想要知道的。 “此人你也认识,而且很熟悉。”朱见深顿了顿道,“他还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你的忘年之交——木道人。” 第127章 指点迷津 陆小凤脸上的笑意顿时隐去,眉宇间有了一股凝重感。 朱见深看他如此,不急不缓道:“我与你非亲非故,指认你的朋友,你不信我也好,怀疑我的目的也罢,我说他是老刀把子却不是无端指责。你陆小凤是个聪明人,总会调查的一清二楚,我不过是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陆小凤是他为数不多几个谈得来的江湖人,见对方困顿在幽灵山庄,举步艰难,又要直面朋友的算计和背叛,即使朱见深是修真者不沾红尘,也着实怜惜对方几分。 幕后反派永远是至交好友,这种事情不管经历过几次,想来陆小凤都不会习惯。也正是因为这种奇异体质,在他揭露木道人之后,对方没有暴起与他大打出手,而是在思索。 朱见深瞧着对方久久不说话,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短笺抛了过去。这是一张极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道:幽灵山庄主使为木道人。署名:红领巾。 朱见深给出证明身份的物件后,便负手不去看对方道:“本该直接给你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而是露面出手,实在是当时的情况太不堪。 “不管怎样,多谢你施药救我。”陆小凤脸上略微露出了羞赧,就算他再放-荡不羁,也没有当人面直播的爱好,就让这段黑历史随风而去吧。 陆小凤曾经收到过红领巾的短笺,所以这次拿在手里翻看对比一番,与往日别无二致,当下就信了几分。这也解释了对方出现时,他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红领巾以前同他打交道就喜欢戏弄他。虽不曾彼此见过面,他却神交已久了。 只是陆小凤想不通,这幽灵山庄怎么就跟他的朋友木道人扯上关系了?陆小凤打破沙锅问到底,求实道:“你既然已经开了头,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吧?我很好奇为什么木道人要这么做?凡事总有个原由吧?” “无非是名利放不下。”朱见深云淡风轻一笑道,“世间又有几个人在名利面前,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陆小凤抚了抚自己修剪漂亮的两撇胡子,并不赞同对方的话。他强调道:“木道人已经是武当派长老,江湖地位超然,很受大家的尊重!” 朱见深不置可否,笑了笑不再多言,等到陆小凤脸上露出了懊恼之色,他才不紧不慢回答道:“这幽灵庄里全是江湖上的死人,办起事情来更加隐蔽,更加能出其不意。你不觉得他们是很好用的棋子吗?等着吧,不久后,老刀把子会召集你们做一件大事。届时在武当册封新掌门人大典的日子,他会让你们刺杀武当掌门石雁等人,夺取藏匿在石雁头顶紫金冠里的一本记录江湖人士隐秘的帐簿。” 陆小凤一惊,他是个聪明人,对方提到武当掌门,他就思路通达了。不过他迟疑道:“你是说木道人要杀自己的掌门?这就是他成立幽灵山庄的目的吗?” 朱见深为对方答疑解惑道:“这份刺杀名单不止石雁,也包括他木道人自己。杀人是其次,掩人耳目罢了,夺得帐簿才是重点。石雁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即使没有人去刺杀,他也活不了多久。木道人真正的目的是武当掌门之位。” 陆小凤眉头紧锁,并不全然听信。他指出对方言语中的漏洞道:“木道人想要当武当掌门,多年前就可以做了!” 朱见深冷笑一声道:“多年前他做不了,现在还是做不了,理由相同。陆小凤,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这是为什么?” 陆小凤面前摆了那么多线索,他想了想很快得出了答案,这个答案却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掌门紫金冠里的帐簿里面,写了什么让他做不了掌门的隐秘?” 朱见深笑道:“陆小凤果然是个聪明人,只要帐簿存在一天,别说是多年前,就算石雁故去,他也别想要担任掌门一职。” 陆小凤沉默。他的沉默是一种默认,因为他意识到对方的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然而相信对方的话,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朋友少了一份信赖。这是他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 见他如此纠结,朱见深勾起嘴角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与木道人结交,正是因为他的超然,对名利和权位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对名利从来不曾看开过。” 他顿了顿积蓄道:“十五年前木道人对武当掌门一职觊觎已久,但他在外面娶了妻室,而且还生了儿女。这等有违教规的事,逼得他忍痛让位,当不成掌门人。不过只要毁去帐簿,就没人知道这件事。凭他今天的地位和江湖上的好口碑,掌门之位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呢?” 陆小凤闭上眼,突然觉得很累。不是余毒未清,而是心累。又一个朋友偏离了正道,去当了幕后黑手。这种身心俱疲的感觉,竟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是非曲直,我会去查证的!”陆小凤苦笑。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道:“早知道红领巾厉害,几乎无所不知,今天见面才发觉厉害得可怕。你连这等隐秘之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惊出我一身冷汗。” “过誉了!”朱见深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谦虚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好了陆小凤,我得走了。” “慢着!”陆小凤拦住对方道,“你当真全说了,就没有半点隐瞒?比如你……” “哈哈——”朱见深大笑道,“陆小凤,你想要榨干我吗?” 陆小凤:“……” 明知道陆小凤问的不是这些,而是想要打听他的身份。朱见深却故意曲解道:“我的情报来之不易,千金难换,不过你我有缘,再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他嘴角噙着笑容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比如你取名‘鹰巢’的卧底计划。比如在行动之前,你们就怀疑老刀把子是古松居士,对不对?可惜怀疑错了对象。” 你连这个都知道!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陆小凤脸色变化惊叹道。明明是想要探听对方的身份,却又被对方抛出的话题吸引过去。 朱见深怜悯看了对方一眼道:“古松居士也是你的朋友吧?” “……“ 之后是片刻沉默。 这种安静让陆小凤感到不安,等到他全身都不自在起来,朱见深才接着道:“他的确值得怀疑,没有人天生是隐士,古松居士却好似一出生就已经是隐士了。他的师门、来历,在归隐之前做过什么一概不知。你们怀疑他没错,不过他并不是主使者,而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节哀……” 陆小凤越听越不是滋味,不过因为早就怀疑古松居士,他并没有感到第二次打击。他摇摇头叹息道:“这么说我们的怀疑没有错,古松也掺和在这件事中?” 朱见深点头道:“陆小凤,你素来识人不明。他们不是背叛你的第一个朋友,也不是最后一个。” 陆小凤警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次朱见深只是轻轻微笑,脚尖一点地,人已如仙鹤一般凌空而去,踩着几根树枝,一飞冲天,转瞬间不见踪影。留下陆小凤惊叹他的绝世轻功身法,还有回想他未说完的话。 夕阳西下,暮色满山。陆小凤锤了锤已经仰酸的脖子,长叹一声道:“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吗?” 不过朱见深已经听不到了。 在陆小凤吐槽的时候,他的身外化身回归本体,衣冠楚楚正坐在御书房中,倾听苏少英汇报江湖动向。 这位苏榜眼有其师父独孤一鹤的情报网撑腰,又与汪厂公共享了情报资源,可谓是如鱼得水。他春风得意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向皇上邀功呢。 “臣得到线报,及时抓住了想要打劫熊大将军所押运贡品的犯人,此人名叫勾子长,有一身好武艺,现已经依照皇上的意思,秘密押运向京城了。” 朱见深端起茶蛊,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梗,喝了一口道:“你前几日说,那海上销金窟近日又有所行动了?” 苏少英躬身道:“一切如皇上所料。蝙蝠岛开始暗中邀请江湖中的巨富。家师曾拒绝过邀请,这次并没有收到邀请函。不过臣有一个计划,想要奏请皇上,还需恕我大胆。” 朱见深道:“但说无妨。” 苏少英嘴角露出微妙的笑容,壮起胆子道:“臣想要找可信之人易容成勾子长的模样,再劫一次贡品。这张邀请函的关键,就在此人身上。他劫了贡品,身怀巨资亡命江湖,岂不是一个很好的顾客?” 朱见深放下茶蛊,轻笑道:“同时也是一件很好的商品。无论谁将他擒获归案,不但立刻就可名动九城,花红赏金也绝不会少的。既然玩了,就玩大的。熊大将军一家七十余条人命,你就暂且提他收下吧,等此事解决之后,再让他们露面。” 苏少英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喃道:“七十余条人命,又是朝廷命官的亲眷,天子震怒之下,花红赏金岂不是得飚上十万银两?” 朱见深笑道:“那朕就怒一个给他们看。苏爱卿,这计划甚妙,是你一人想出来的?” 苏少英挺了挺胸膛,满面骄傲道:“皇上,臣虽然平时愚钝,却有些急智之才!” “很好!”朱见深满意颌首,高看对方一眼道,“士别几日,苏爱卿让朕刮目相看。此事交由你负责,朕很放心,你写个章程来,朕会令各地配合你行事。” 苏少英喜滋滋道:“谢皇上!我苏少英绝不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这件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好!”朱见深赞许道,“你若真能办成此事,朕绝不吝惜赏赐。” 苏少英脸上笑开了花,却还虚伪谦让了几句,不过脸上神采飞扬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朱见深道:“除此之外,近些日子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 苏少英收敛笑容,毕恭毕敬答道:“皇上,最近江湖上表面风平浪静,要说有什么新鲜事,就还得说到大侠燕南天了!” “怎么?藏宝图之事,还有余波未平?” 苏少英摇摇头道:“是他义子江小鱼走丢了。” 第128章 女王大人 朱见深意外地一挑眉道:“为何说走丢?江小鱼一个混迹江湖不算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士,他难道就不会是自己迈开腿离家出走了?” 他指尖在龙椅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回忆道:“苏卿家,你上次来时说,移花宫邀月、怜心两位宫主,与燕南天为小鱼儿和花无缺的抚养教导问题,闹得很不愉快?” 苏少英艳羡道:“那两兄弟艳福不浅,移花宫据传是个世外桃源,里面又全是美人,两位宫主尤其绝色,美得各有千秋。燕大侠担心义子学坏,不肯松口让二人去移花宫居住,不过恶人谷哪里是住人的地方?更加不适合落脚了。他们这般相互耗着,半步都不肯退让。江小鱼便说要重游江家故居,没想到一去就没了踪影,连他父亲江枫的忌日都错过了,你说这不是走丢,是什么?” “的确不是为人子女会做的事。”朱见深赞同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没有受人所制,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万万不会错过的。 苏少英事不关己,依旧兴致勃勃八卦道:“其实早在他父母忌日前,邀月宫主就动用了手下势力去找他,竟没有寻到!如今过了日子,意识到事态严重,移花宫出了重金,燕大侠也许诺谁能告知江小鱼的去向,他愿意为对方做一件事。当然前提是不违背道义的。这条件太过令人心动,连我也拜托家师多加留意,咳咳——皇上,我可没有公器私用。” 朱见深闻言微笑,谆谆教导对方道:“苏卿家你错了。这是江湖事,即使动用我给你的权力也不为过,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责怪的语气,却比捅了一刀还让苏少英难受。苏少英眼眸中满是懊悔之色,为了自己的一点小私心,竟错过了先机,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当今圣上好似不知道自己对苏少英造成的暴击,不紧不慢说道:“燕南天一张所谓记载毕身绝学的假藏宝图,就闹得沸沸扬扬,可见有多少人觊觎他的高深武功,想要趁此机会让他收做徒弟呢?朕知晓你对那些武功绝学一向感兴趣,若能受到高人指点,你的武功增强了,对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苏少英低头颤声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要不要这么夸张? 朱见深虽不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哪个点,却依旧起身,郑重地扶起对方道:“苏爱卿文武双全,不但有将士的碧血丹心、铮铮铁骨,还有文人的风骨。得之是朕之幸,是大明之幸啊!” 结束了这番君臣对话,朱见深坐回龙椅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连你都心动的条件,江湖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抢破了头。即使这样也没找到小鱼儿?有趣——着实有趣……” 苏少英见皇上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连忙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他躬身笑道:“皇上,更有趣的是,这燕大侠一边寻找江小鱼,一边在寻找红领巾,希望对方再次出手呢。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不知道红领巾会不会出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赶在旁人之前找到江小鱼。更加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因此现身呢?” 当今天子一愣,微微笑道:“燕南天倒是个聪明人。找不到小鱼儿,找到红领巾也是一样的。朕以为红领巾知道此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也不会借机施恩图报。” 苏少英一脸赞同,言语间满是对对方的崇拜道:“这正是红领巾令人敬佩的地方。皇上也觉得他会先找到江小鱼?” 朱见深笑道:“看来你对他很有自信。的确,哪里需要帮助,哪里就有红领巾。想不到红领巾的名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苏爱卿也如此推崇。朕,也很看好他。” 朱见深不要脸地狠狠自夸了一番,不过苏少英更夸张,夸得连当今天子都觉得肉麻。 他挥了挥手打发走正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苏少英,摩挲着手中的青山玉御玺,神识一搜,已经锁定了小鱼儿的方位。 从须弥戒中取出寻常纸张笔墨,打了个响指,笔墨已在纸上舞动,书写出了熟悉的字体。 宫中的文房四宝皆为特供,区别于宫外,天子所用物品更是独此一份,所以在这等小事上,朱见深格外小心。倒不是怕别人通过这些蜘丝马迹查出他的身份,而是不喜有人打搅他的乐趣。 将写有江小鱼去向的短笺,以化身送去给了燕南天,朱见深再探江小鱼的处境,神识扫过周围,突然咦了一声,身外化身已飘然而至。 这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地宫,隐藏在郁郁葱葱的山峦中,地宫内处处富丽堂皇,妆点的不显庸俗,而是雅致大方,非一般人家可比。若不是没有窗子,跟地面上的行宫没什么两样。 这里是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萧咪咪的地界。这座地宫不是她修建,她只是刚好发现了这么个前人留下的好地方,就在其中安家落户了。 朱见深这次选择了无花的扮相,在脸上覆了半张面具。因为他瞧见小鱼儿身边,跟着个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江玉郎。 这个身材清瘦,五官清丽的少年,和上一次见面对比,变得面黄肌瘦,简直被摧残得不成人形,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表象。 朱见深无声无息落在他们身边,两位少年顿时受到了惊吓。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朱见深的打扮和上次去石观音的老巢别无二致,所以江玉郎一见他就打了个冷颤,再次以为自己见鬼了。 “你是谁?”江小鱼开口问道。他和江玉郎刚商量着怎么逃出去,对方就鬼魅似的出现了。江小鱼用眼神询问江玉郎,旁边的少年摇了摇头,告诉他这人并不是萧咪咪的帮手。 这次江玉郎不是一个人,同行者也看见了对方,证明来者不是他想象出的幻影。少年眼中重新燃起了热切的光芒:“是你!救我,快救救我们!”他已经顾不上对方是怎么出现的,只要能救他逃离魔窟就好。 “你是江玉郎?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朱见深明知故问道。 已经被折磨脱了形的少年,闻言顿时僵了一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见他如此,朱见深不厚道的笑了。他接触过太多相貌好的江湖侠客,远胜过江玉郎,不过只有对方艳福不浅。才出了石观音的山谷,又被恶人谷萧咪咪抓到地宫当男妃。这倒霉孩子,真想要给他点一排蜡。 朱见深并不真同情对方,因为这少年心性和他父亲江别鹤一样虚伪狠毒,而且很善于隐忍伪装。 他无视了对方的哀求,朝还在诧异中的江小鱼,勾勾手指道:“江小鱼过来,移花宫和燕大侠为了找你,都快把江湖翻了个底朝天。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好!”江小鱼完全不废话,直径朝对方走了过来。等到他面前时,仰头看着对方说道:“萧咪咪知道我是江小鱼,自小在恶人谷长大,却不肯放我走。” 这是在告状? 朱见深打量对方的精气神,知道萧咪咪没把对方给采了,轻笑道:“看你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为难你。” 江小鱼点点头。他脸上虽有一道刀疤,却是个绝顶的美少年。自幼留在脸上的伤痕,不但没有损他的美貌,反而形成一番奇异的魅力。 此刻他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坏笑。他一笑,整个地宫都灿烂起来。他说道:“多亏了我的兄弟无缺有移花宫撑腰,让我也沾了光。若只报我义父燕南天的名号,萧咪咪不但要吃了我,还得把我大卸八块再吃一次呢。” 听到少年的抱怨,朱见深笑了笑,因为他听出对方在故作轻松,实际上还有些担惊受怕。 江小鱼只笑了一下就没再多言。他见对方来了之后,再没有帮手出现,虽信步闲庭似的,看上起来很厉害,却摸不准对方的底牌在哪,隐约有些不安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那女人很厉害,她看人的眼神像要吃人!” “你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朱见深开玩笑道。 江小鱼这个看上去就很可口少年,脸一红。不过因为对方轻松的话语,紧绷的精神总算是放松下来。 “等等——也请带我离开吧!”江玉郎哀求道。他没敢直接去拽朱见深的袖子,怕对方像上次一样凭空消失,退而求其次,扯住了江小鱼的衣摆摇了摇道:“别把我抛下来,求你们带我一起走,我会报答你们的!” “呵,”朱见深笑道,“江小鱼,看来他没告诉你,他爹是江别鹤。” 江别鹤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这地宫里与世隔绝,却平静地掀不起一层浪花。 “什么意思?”江玉郎苍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动戒备和惊慌。 江小鱼叹了口气,懒洋洋的脸上不再是无所谓的表情了:“江玉郎,你爹为了五千两银子,出卖了自己了自己的主人江枫——我是江枫的儿子。” 江玉郎这下炸了毛,彻底松开抓住江小鱼的衣摆,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部,跪地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 他的声音在地宫里回荡,传得老远。 朱见深平静地看着对方,小鱼儿脸上闪过厌恶。江玉郎的求饶声更大了:“别杀我,我用一样东西换自己的命!” 朱见深道:“什么东西?” 江玉郎战兢兢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不舍地摩挲了几下,双手呈上道:“这份藏宝图,是我从爹爹书房里偷出来的。” 朱见深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你连你爹的东西都偷,这么好的儿子实在不多。” 江玉郎居然脸都不红一下,试着讨价道:“我把藏宝图给你,你带我出去,放了我好吗?” 朱见深转过脸去看江小鱼道:“这事的决定权不在我,你得问他。” 小鱼儿撇撇嘴,厌恶道:“这张藏宝图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你爹造了一张假藏宝图想要害人,现在已经天下皆知了。所有人都知道你爹江别鹤,根本不是什么义薄云天的江南大侠,只是个卖主求荣,换取富贵的虚伪小人江琴!” “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不是坏人!”江玉郎大声叫道,“我跋山涉水,还被抓来这种鬼地方,都是因为它,这张藏宝图怎么会是假的?” 朱见深微笑着不说话,只是淡淡将对方的丑态瞧在眼中。 江小鱼眼中终于也出现了一丝嘲讽:“你爹这些年做的事,害的人,你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吗?”他顿了顿道:“那么你现在这么大声,生怕别人没听到,这次是故意还是不知道?” “咯咯——他当然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来了吗?”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位轻衫绿裙,又娇又媚的少妇,步履婀娜的盈盈走了过来,她的腰肢轻盈,一双眼睛像秋水般明亮,婴儿般无辜。 她柔声道:“我的皇后和爱妃,你们这是要去哪?还不到我这儿来。” 江玉郎一跃而起,像个小娘子似的,冲进对方怀里,颤巍巍道:“女王救我,他们要杀了臣妾,还想要私自逃出宫去!” 江小鱼的表情,顿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恶心的想要吐。 萧咪咪轻轻拍了拍江玉郎的背,将他护到身后安慰道:“爱妃别怕,有我呢。” 江玉郎在她怀中蹭了蹭,躲到她背后偷偷打量过来,眼神居然很抚媚。 朱见深再也绷不住笑容,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皇后,爱妃——在下输了。” 萧咪咪咯咯笑道,只是笑容很冷:“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朱见深止住笑,回答道:“这些男人是自愿的,还是卖身给你了?这地宫中埋葬了多少被你掳掠来,又折磨致死的无辜生命?” 萧咪咪向他嫣然一笑。那妩媚甜美的笑容,美得像花,甜得像蜜。 她的容貌连石观音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根本无法迷惑朱见深。虽然这两个女人的爱好相同,同样喜欢折磨男人。 萧咪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道:“你们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妃子?” “愿意!愿意!我是女王大人的妃子!”江玉郎很没节操道。 萧咪咪笑容更甚,对上两人得意道:“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阴险的人了,不过他是我的人。在我没厌倦他之前,他江玉郎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你们手里。” 江玉郎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却更加贴近萧咪咪,因为他现在只有她这么一个依靠。 “看到了吧?他是自愿的。”萧咪咪笑容更加得意了。她打量着朱见深,眼睛一亮,露出满意的笑容道:“虽然戴着面具,却也秀美可人。你既然来了,就留在这座地宫中,我封你个才人。” 朱见深沉下脸来,非常不高兴。他顶着无花的容貌,就算不及江小鱼,也比江玉郎全盛时期强上百倍吧?他为自己和无花抱不平道:“当今天子还没选妃立后,你这倒是妃嫔满宫。一个是你的皇后,一个是你的爱妃,怎么到我这就成了才人?你这是大逆不道!” 萧咪咪一点都不生气,朝他招招手娇笑道:“何必这么认真?你既然不愿意当我的人,那么就死在这儿吧!” 第129章 地下宫阙 躲在她身后的江玉郎,闻言嘴角露出了窃喜的笑容。萧咪咪背后像是长了眼睛,突然反手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这一巴掌可不轻,江玉郎半边脸都肿了。眼中更是不自觉流露出狠毒之意,泄露了心底的杀机。 他很快掩饰过去,双手勉强撑起身子,肩膀在瑟瑟发抖,这幅可怜又窝囊的模样,若不是眼中的杀气没收敛干净,险些将人都骗了。 萧咪咪捧起他的脸,柔声道:“小坏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和你爹一样一肚子坏水。他们不在时,怎么没见你这般乖巧?” 朱见深本已做好动手的准备,谁知道这女人教训起自己的男妃来。见到江玉郎弱柳扶风的可怜样,他摇摇头道:“你这是做给谁看?” 萧咪咪笑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我最看不惯他爹那种伪君子,做了坏事还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看了就吃不下饭。” 看不惯老的,却抓了小的,吃起来倒是香,看江玉郎面黄肌瘦就知道没少被对方关照了。 虽然萧咪咪的话槽点满满,朱见深还是听出了重点,他奇道:“这么说你故意抓了他折磨?想不到在这方面,你倒是很有正义感,只怕那江别鹤当江南大侠斩妖除魔时候,坏过你的好事吧?” 萧咪咪微笑,只是笑容中藏着一丝恨意。她道:“你一个人前来救人,连个帮手都不带,想必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是我惹不起的人。这小狼崽子故意将我招来,想要引我与你交手,我却是不干的。妾身为之前的话道歉,我可舍不得杀你。房中备了薄酒小菜,请尊驾同我去享用,让我为刚才的事赔罪。” 江小鱼目光在两人间转动,担心朱见深答应,悄悄扯着对方的衣服道:“她前倨后恭,小心有诈!” 朱见深的笑容更甚,虽和江小鱼第一次见面,他却喜欢极了这少年的机灵。 萧咪咪女人的直觉很敏锐,方才动起手来,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朱见深无视女人的殷勤,嘲讽道:“赔罪就免了吧。你的罪岂是一顿酒菜可以免的?” 萧咪咪笑得花枝招展道:“这么说来者是恶客,非要同我交手咯?落红本是无情,化作春泥更护花——可惜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做不成我的才人啦。” 朱见深轻哼一声,这女人嘴炮的功夫不怎么样,已经激不起他一点怒气了。他嘲讽道:“事到如今还在做梦。我平生不愿意与人动手,太欺负人了,可是总有人要作死。” 萧咪咪可不知道连比她名声高出数十倍的石观音,都栽在对方手里。知道她绝对跑得比谁都快。不管她怎么玩花样,对上朱见深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再多的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是无谓的垂死挣扎而已。 此刻她自信满满,依旧叫嚣道:“我萧咪咪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 朱见深挑眉道:“翻脸无情,六亲不认,还是玩弄男人?” 萧咪咪捂住嘴,娇媚地笑道:“我最擅长的是以小博大。在十大恶人中我不是武功最高的,却是活得最滋润的。方才我请你喝酒你不去,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叫人舍不得呢。” 她虽嘴上说舍不得,眼神却凌厉地扫去一眼,人已后退了三丈,素手按在了走廊尽头的石墩台上,触动了机关。 可是想象中的场景没发生,萧咪咪一愣,疑惑打量四壁,最终目光落在了笑而不语的朱见深身上,道:“你破坏了我的机关?” 朱见深淡淡道:“没有。” 萧咪咪轻哼一声,完全不相信对方的鬼话。她轻蔑道:“敢做不敢当!” 这语气好似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才是受害者一样。 一计不成,萧咪咪就似忘了她刚才下过毒手,款款朝朱见深走了过去,绿袖遮住自己的口鼻,慵懒地打了个哈气。一道香风从她身上散出。 还没等朱见深有所动作,江小鱼就先跳起来道:“小心迷烟!” “莫急!”朱见深抓住对方的肩膀,稳住江小鱼乱动的身体道,“迷烟不是这时候下的,现在再躲已经晚了。” 萧咪咪双肩耸动,咯咯笑道:“的确已经晚了。从我一出现就开始下药,刚才只不过想让你们多活动一下。”她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光芒,舔了舔嘴唇道:“动得越厉害,发作的越快!我就是不明白——我不过是喜欢找几个男人一起玩乐,怎么总有人同我过不去呢?” 江小鱼身子摇晃了几下,软软倒下去,匍匐在地上的江玉郎,此刻也无力地头一歪躺倒不动了。 朱见深却依旧长身玉立,丝毫没受迷药的影响,他淡然道:“你不该伤人命。” “哈哈哈哈——”萧咪咪大笑起来,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伸手抚上了朱见深脸上的半张面具,笑盈盈道:“你已经自顾不暇了。” 萧咪咪手指撩拨地在面具奇特的花纹上勾勒,伸手就要解开它。好奇道:“让我看看这道貌岸然的面具下面,隐藏的是一张什么脸?” 朱见深勾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就这么点手段吗?” 萧咪咪唏嘘道:“这么一点手段,对上你们这些武林正派,侠义之士,已经绰绰有余了。” 她抓住了面具,用力向外一拽,面具居然没有揭下来。 萧咪咪心中咯噔一下,就听见朱见深轻声道:“我刚才没有破坏你的机关。” 什……什么! 危机感让萧咪咪退后一步松开面具。 朱见深身外化身那张没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鼻梁挺拔,嘴唇红润,下巴光洁,肤质细腻,不管哪个角度都完美无瑕,是萧咪咪喜爱的类型。此刻他红润的薄唇,轻轻勾勒出美好的曲线,同她说道:“我只是让它慢了半拍……小心啊——” 萧咪咪心中一惊,耳边已经响起梭梭地箭羽破空声。 一截铁箭贯穿了她的身体,箭羽在背后颤动,箭头从她胸口透出,黑色的血滴滴嗒嗒落在地上,响得很有节奏。血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箭尖上抹了毒。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箭刺穿了她,将她钉成了一个刺猬。 “咳咳——”萧咪咪充血的眼珠看向了朱见深。血从她喉咙里喷出来,如同一道箭雨。但眼前和她对面而站的人,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不但没有被方才的乱箭射伤半点,连她报复似的喷出满腔毒血,都没有沾上丝毫。 “好想要……弄脏你……”萧咪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朱见深绕过她,从地上捞起江小鱼,一手拽住江玉郎的衣带拖行,将两名少年带离了原地,放到安全的地方。 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咪咪最后的遗言却同她的人生一样,活得乱七八糟。朱见深神识一扫,已经找到了地宫的隐秘之处,揭开一截石板露出里面的洞。 洞里一具具死尸摞在一起,连生前的样貌都看不出来。这原本是这座坟墓工匠们的葬身之处,萧咪咪发现以后不敢进去一探究竟,就成了男妃们的埋骨之地。 那些被她掳掠来的美貌少年们,榨干了最后的精血,就被她无情弃之不顾。连一口薄棺,一张草席都没捞到,毫无尊严的死在了这座华丽的墓穴中。 朱见深往洞内丢了一团真火,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烧了个干净。他口中默念着往生咒,挥了挥袖子,一阵清风从洞中飘了出来,直上青天,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清。 萧咪咪一死,她的男妃们全都跑了出去,这些人都是被强掳来的,朱见深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做盘缠,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去了。 如今这座墓穴中,只剩下朱见深三人。他没有叫醒中了迷药的江小鱼和江玉郎。而是整个人缓缓沉入地宫,到达更下面一层。 这正是朱见深送完短笺,还要亲自来一趟的原由。萧咪咪空守着一座宝山,却不得其法。比起规模庞大的地宫表层,下面的宫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朱见深轻飘飘落在了一个八角型的屋子。房中有八面墙壁。每一面都由不同材料组成。土砖、石墙、木壁,还有金、银、铜、铁、锡面。 屋子里有八个机关绞盘,大大小小形状不同,对应的材料也是铁铸、石造……等等依次对应。 朱见深见惯了天下珍宝,自然辨别的出,这其中的金、银绞盘不是滥竽充数,而是纯金纯银铸造,光是打开房间的绞盘已价值不菲,里面的东西当然更加有价值。 其中的石绞盘,朱见深没有去碰,因为石板墙后面是什么,他已经见识过了。刚才的洞就直通这面墙后面的世界,现在已经被他净化得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 朱见深转动了黄金绞盘,黄金墙壁随之移动,墙壁后面的空间里,堆砌了数不清的珠宝,打开墙壁时,室内为之一亮。 朱见深微微勾勒笑容,虽然掌握了全天下的财富,不过这种意外之财,多来几次,怎么都不会嫌少的。他将金银珠宝全都收入须弥戒中,以充天子私库,又转动了铜绞盘。 这次是个兵器库,各式各样的兵器和暗器,按照大小种类依次排开,天下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凶杀之器,都被尽收在这屋中。丈八□□、三尺短矛,金铁之气,砭骨生寒,有木浆大的重剑,也有细小如筷子的袖中剑…… 朱见深拿起一条金龙鞭,这条金龙鞭叫做“九现神龙鬼见愁”,一件兵刃却兼具九种妙用,据传世间只有两件,每次使用必然血雨腥风。 他又看到一个金色的圆筒,这小东西有个吓人的名字——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曾是天下第一暗器。一发便是一百三十根沾染剧毒的牛毛细针,叫人防不胜防。 将铜屋里整个兵器库搬空,朱见深进了铁屋,这里面有五张书桌,每张都放满了高深的武功秘籍和练武心得。朱见深只略微翻阅,就把这些武功秘籍也扫荡一空。他又来到锡屋子,拿走了里面的珍贵□□,接下来就到了重头戏。 朱见深将银绞盘留在最后才转动,是因为银色墙壁背后,才是真正的地下宫阙,也是这间墓穴主人的起居室。 “当世人杰”欧阳亭,曾是江湖中享誉最隆的侠士,武功最强的高手之一,家财亿万的富豪。同时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生赢家,当年费尽心血建造了这地下的宫阙,就是为了称霸武林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见深转动了银绞盘,银色墙壁背后的世界对他敞开。虽不如黄金墙壁背后堆满了金银财宝,却处处精致华美。 起居室里有一封绝命书,将真相全部书写进去的绝世女子,却已经气绝,把能够动荡整个秘密,留在了这座地下宫阙里。 这封绝命书,讲述她是如何在欧阳亭生命中最得意的时候,以一杯毒酒结束了这个,杀她全家三百余口仇人的生命。 至于对方欺骗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五名高手,共同在这地下宫阙中,创造出的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如今已收罗在朱见深手中。 朱见深翻看这本武功秘籍的同时,拓印出一本收进戒指中。秘籍中的武功在当世来讲,果然空前绝后,却依旧没能脱离武功范畴,窥见天道。 朱见深在这地下宫阙里转了一圈,将所有该拿的东西都收起来,才回到地宫上一层。 他摇醒了江小鱼,将这本惊世秘籍的原件,塞进还犯迷糊的少年怀中。这东西本该属于对方,夺人机缘这种事情,容易沾染因果,也得看拿到手的东西值不值得。 虽然当下武功在修真者眼中只是玩闹,丢出去却能让江湖人争破头。朱见深想到苏少英,皇宫藏经阁中最不缺的就是绝世武功秘籍,若哪天对方表现好,就将拓本赐给对方好了。 此事已毕,朱见深就准备离开了。江小鱼见他要走,拖着还有些不稳的身子,拉住他的衣摆,依恋道:“谢谢你救了我!” 朱见深笑道:“只是小事无需挂怀。你义父和移花宫的人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江小鱼道:“你不留下来吗?” 朱见深摇摇头。 江小鱼抿住嘴唇,虽面露失望却也不挽留。他解开自己的腰带,就将江玉郎捆绑起来。 朱见深饶有兴趣看江玉郎手脚被绑了个结结实实,问对方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爹江别鹤是我江家的逃奴,卖身契在官府备了案的!他儿子理应也是我江家的家奴。”江小鱼流露一丝坏笑道,“江别鹤已被我义父废去武功,送人当奴仆了,我会让他们父子团圆的。” 朱见深瞧见江小鱼眼中跳动的火焰,淡淡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名满江南的大侠,重新做回他仆人的老本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是不知道江小鱼是无意中遇见江玉郎,还是特意循迹追踪过来的呢? 第130章 京城异动 朱见深身外化身从地下宫阙离开,回归到本体。和不见天日的地宫相比,这紫禁城的皇宫,才是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宫阙所在,可以光明正大屹立在京城受万民朝拜和敬仰。真龙天子跟武林至尊到底不在一个层面上,难怪那些人杰成了武林至尊,下一步就是直指天子了。 大明富饶,国泰民安,朱见深回来不久,就感到周身龙气动荡,龙气又有所增加,丹田处的小金龙也在吞云吐雾,暖意游走全身,修为再次精进了。 朱见深舒服的呼了口气,等燕南天和移花宫的人赶到萧咪咪的魔窟,将江小鱼寻到,红领巾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吧? 揭穿假藏宝图的秘密,又找到了所有人都寻不着踪迹的江小鱼,加上之前大大小小的义举、善事,红领巾在江湖人心中树立了值得信任的品质形象。 起初是无意,后面却是刻意经营,让红领巾的影响力扩大。 如今他名满江湖,这时候插手血衣堂谋反事件,想必南平郡王会对红领巾的话信上几分,也好早日回头是岸,别犯下不可挽回的弥天大罪,逼得他亲手斩断这皇家最后一点脉脉亲情。 “皇上,提督东厂汪直求见。”掌印太监怀恩为他添上新茶。 朱见深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唇齿留香。沏茶的水温刚好,不温不火的,如同对方这个人一样熨帖,让人感觉十分的舒服。 “宣他进来。”朱见深放下茶盅,同时在观察怀恩。对方素有贤名,所以南平郡王想要拉拢宫中内应方便行事,绝不会找上他。可惜黄欢这个老东西,没了天子的恩宠庇佑,龙气不再护着对方,已被怨孽缠身折腾死了,不然还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朱见深可以放过南平郡王,因为对方谋反完全是为先人报仇,这其中存在了天大的误会,却不打算放过被对方收买,胆敢背叛天子的人。 朱见深正好乘此机会,清理掉这些不安分的因素,让紫禁城的巡防更加稳固。 当然,若南平郡王找不到人共商大计,驻足不前,他与对方解清误会,重修于好的计划也实施不了。这事必须得由对方开了头,下面的发展才能顺理成章。 朱见深是个很体贴的人,他已经关照过大内侍卫长魏子云,如果南平郡王找上门,就假意答应与对方合作。可惜南平郡王在京城中活动频频,小动作不断,他这边却至今不见丝毫动静。 逼宫需要买通宫中内应,还得控制御林军。对方该找何人呢?朱见深都替南平郡王为难了。 朕的臣子们太忠心,有时候也是件伤脑筋的事呀—— 朱见深正在想着,提督东厂汪直得到恩许,恭敬地走进了御书房中。怀恩知道天子与提督东厂商量的都是要事,躬身退了出去,没多停留,也没敢偷听他们的任何对话。 等他一走,汪厂公便上前来到天子的御书桌旁,掏出绣花手绢要替当今圣上擦汗,被朱见深一巴掌拍开了爪子。 “没规没距的!”朱见深道,语气淡淡的,倒是一点都没有不悦,“你今天这般兴奋,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要向朕邀功?” “皇上——”汪厂公捏着手绢,在朱见深眼前“不着痕迹”地晃了晃,深怕他看不出上面栩栩如生的牡丹图案绣样。 朱见深笑道:“汪爱卿的绣工又精进了,想必武功也更上一层楼吧?” 那针法细密,一气呵成。戳在手绢上是刺绣图样,戳在人身上就不好玩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汪厂公笑道。 比起武功,他更喜欢听别人赞美他的绣工。因为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是东武林第一人。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高手寂寞,难寻对手,而在绣工上,他却有很多师父可以请教。 汪厂公翘起兰花指,捂嘴笑道:“这是同尚宫局的姐妹们切磋技巧,新学来的花式。皇上的龙袍常服我是沾不了边,不过皇上要是白龙鱼服去宫外转转,就可以试试臣的手艺。臣做的衣服,看着漂亮穿着也舒服。” 朱见深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这汪厂公心眼多,若不接受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节,对方情愿憋着话不说,也不将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朱见深到底还是宠着对方,这全天下的臣子都敬畏天子,唯独这汪厂公保留着原滋原味的江湖习性,是因为高兴才留在他身边做牛做马,朝堂上的歪风邪气为之一空。这其中出力多少,对方从来不说,他心中有数。 “皇上答应了!”汪厂公凤眼含着喜色,说不出的妩媚,“那臣就大胆,为皇上做几件宫外穿的衣裳。” 朱见深突然想到个问题道:“不用量身吧?” 汪厂公摇摇头道:“皇上这是信不过臣的眼力就算尚宫局没记录皇上的身材尺寸,臣看上一眼也知道。”他笑盈盈的面带促狭道:“皇上忘了,您还曾抱过臣,让臣在您怀中待过。虽已是陈年旧事,却就像昨天刚发生在眼前一样。”他顿了顿轻声喟叹:“若不是皇上,臣已经死了。我一直都记得。” 他最后一句用了“我”,而非“臣”,让朱见深投去一眼。这句话说的太小声,若非他功力超凡,根本就听不到。 汪厂公捂住嘴,翘起兰花轻笑,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朱见深却知道,对方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他突然想起对方已经在他身边待了快一年了。 一年,时间过得真快。整整一年,去年的今天,正是他从黑木崖上救对方的那一天。 朱见深明白了对方今日的异常举动,却没有挑明。他从不是个会陪对方伤春悲秋的天子,这也不是对方需要的。 满足了汪厂公的小嗜好,汪厂公便松了口。汪厂公退后几步,不再没规没距杵在当今天子的御书桌前,谈起了正经事:“皇上,臣今天来有重要的事——南平郡王昨日来找过臣了,要臣听他的。” 朱见深诧异道:“他为何选你?” 当今天子设想过南平郡王会寻求合作的人,其中绝不包括汪厂公。他是当今天子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又做事不偏不倚,对所有朝臣都有威慑力,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南平郡王为什么会觉得汪厂公有可能背叛天子呢? 汪厂公浅笑,亲自为天子答疑解惑道:“皇上可还记得臣是什么身份?” 朱见深挑眉,有些恍然的猜测道:“他知道你是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了?前些日子听闻任我行已死,黑木崖群龙无首,只靠向问天勉强主持大局,你想要回去吗?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臣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哪里还想要去黑木崖受风吹日晒的罪?”汪厂公噗哧笑出声道,“再说臣以前是个孤儿,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东西?都是靠自己争,自己抢。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任教主,关了他十二年。” “你当真这么想?”朱见深问道。 汪厂公嘴角浅笑,眉宇间一片轻松:“我已是提督东厂,不知道比以前威风多少倍。不用担心谁来挑战我的权威,在我不防备的时候,一脚将我踹下去。最主要的是,这次我没争也没抢,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陛下愿意给我的。” “你高兴就好。”朱见深意外于对方的豁达,每次他以为看透对方,这个曾经的东武林第一人,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 朱见深道:“这么说你的身份未被他知晓,却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毕竟宫中不是没人见过真正的汪直,只是没人敢在天子面前置喙,身份太低也无缘见到天子。谁敢冒这个险? “皇上英明!”汪厂公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徐徐道,“皇上可曾记得,我混进宫时,用了别人的身份腰牌。那小太监就是汪直。他拿了我一笔重金出宫去了。” 朱见深又是一阵意外道:“没想到你当时说的是实话,朕以为你早已杀了他灭口。” 汪厂公笑道:“臣若是知道他还敢回来,定然杀了他灭口。可惜他现在在南平郡王手中,若臣不听从他的话,臣冒名顶替的事就要被揭露出来,到时候皇上就会知道,臣犯了欺君之罪。” 朱见深笑道:“可惜南平郡王不知道,我早已经知晓你的身份。爱卿怕他吗?” 汪厂公嘴角噙着一缕笑道:“臣说要考虑考虑。皇上觉得臣应该怕他,还是不怕他?” “你应该怕他。”朱见深肯定道,“你如果不怕他,南平郡王岂不是要演独角戏?这以后的一锣鼓好戏,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皇上说得极是。”汪厂公凤眸中隐隐地散发出嗜血的冷意。他轻抚衣袖上精致的绣纹道:“臣也想要看看,这南平郡王到底要臣,如何听他的话?” 朱见深已经预见南平郡王的计划,却未透露半分。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招惹上自家这位提督东厂是玩火*。 朱见深明着下令,维护对方道:“没到最后一步,朕不想出手对付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 汪厂公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还有一件事。”朱见深迟疑片刻,问出口道:“南平郡王手里的汪直,是真的吗?” 汪厂公笑而不语。 第131章 旧情难忘 该来的还是会来。南平郡王自以为抓住了汪厂公的把柄,逼着对方与自己里应外合。他明白不能一开始就逼得太紧,只说不会伤害当今天子性命,为了从皇宫中盗取一样东西,才要汪厂公配合。 等到汪厂公参与其中,后面的事就由不得对方了,参与谋反可是重罪。到时候南平郡王再以重金收买,不愁他不松口。 南平郡王虽然没有将后续计划告诉汪厂公,不过要进宫行窃,除了需要宫中内应掌握天子的行踪,还要守城的将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才可以。 这次潜入皇宫的人是清清县主,她的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找更厉害的人开局,而是亲自出马,是为了用她从陆小凤手里学会的灵犀一指,栽赃嫁祸对方,好将陆小凤也卷入计划中,成为偷取星邪剑谱的关键人物。 汪厂公去南平郡王府溜达了一圈回来,假意卖了自己,换取了情报,此刻正在跟天子汇报呢。 “臣虽不知道南平郡王还收买了谁,却知道三天后就是行动日。”汪厂公将自己调查、了解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臣已经查明,三天后守夜的御林军将领是万通,此人臣会多加留意。” 朱见深听这名字耳熟,挑眉道:“万通?哪个万通?” “就是皇上知道的那个万通。”汪厂公轻笑,语气略带着点拈酸吃醋,暧-昧道,“皇上不是格外宠幸身边的宫女万贞儿,还提拔了她弟弟?” 朱见深扶额,指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澄清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万贞儿到了出宫的年龄,早就放到宫外去了,她弟弟在朕做太子的时候,的确关照过一二,不过那时候朕只是个垂髫小童。” 所以万贞儿被蝴蝶翅膀扇飞了以后,直到此刻,在历史上本该留下羞耻名字的万通,才勉强冒泡,怒刷了一下存在感——也只有这么一点存在感。 历史上朱见深宠幸比自己年龄大十七岁的万贵妃,将她弟弟万通,提拔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所以没了万贞儿,对方就不曾在天子的脑海中留下印象了。 三日之后,夜黑风高。正是南平郡王计划好的行动日。 当今天子结束了一天的行程,由两名手持宫灯的都知监太监在前面引路清道,他走在后面,慢慢到了寝室门口。 关上寝室房门。朱见深伸手让在内伺候的太监宽衣解带,才将外衣常服脱了下来,一阵风突然将寝室中的所有烛台吹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除了黑暗,还有寂静。随着两声极轻的衣衫接触声,伺候皇上更衣的太监都被人点了穴,一动都不能动弹。当今天子借着月光,看到个黑衣人的影子。那人离得他极近,与他面对面站着。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刺杀他的意思,不过光是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渗人得慌。 朱见深指着对方道:“你是什么人?夜闯寝宫——你想要干什么?” 天子威严尽显,语气也没有流露害怕的意思,对方却柔声地安抚道:“皇上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不过想要跟皇上借一本书。” 黑衣人口中发出的虽是男声,却不够低沉,有些肾虚似的气弱。 这种软绵绵的声音,配上诚恳的语气,显得很无害。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熟人作案,朱见深还知道黑衣人就是清清县主本人所扮。对方之所以发出这种怪异的男声,是因为捏着嗓子装男人,还是装陆小凤这样的男人。 朱见深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要笑。传闻陆小凤没女人睡不着觉,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的确该肾虚了。不知道对方在幽灵山庄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破案,有没有又被美女下药偷袭呢?朱见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陆小凤的安危多一点,还是节操多一点了。 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道:“皇上!” 朱见深这才从走神状态解脱出来。他放下手指,疑惑不解道:“借书?借什么书!” “借一本武林奇书。”黑衣人双手抱肘道。看似很威风,实际上是挡住胸口,遮掩她已经被裹得很平的胸,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黑衣人压低的语气,添了几分恶狠狠的威胁:“我要借星邪剑谱!” 当今天子闻言,目光低垂,不去直视对方,视线躲闪道:“什么星邪剑谱?这是朕的寝宫,哪有什么剑谱啊。要找剑谱去藏经阁!” 他发挥“拙劣”的演技,没能骗过对方,黑衣人继续用温柔无害的声音,劝服道:“没错,星邪剑谱本来就应该在藏经阁。可我去了好几趟都没找到。藏经阁除了皇上之外,别人都进不去。既然剑谱已经不在藏经阁,那么您说,我该找谁要呢?” 藏书阁除了皇上之外,别人都进不去。对方怎么进去的? 朱见深腹诽清清不经意又掉了马甲,天子将她当作亲妹妹疼爱,所以藏经阁在哪,对方不但知道,还进去过。正是因为如此,对方才笃定星邪剑谱不在藏经阁中。可惜就算探听到真剑谱的位置,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先夺取假剑谱,用以布置后续阴谋。 黑衣人道:“皇上,将剑谱交出来。” “放肆!”天子怒斥道,“一派胡言!来人呀!” 黑衣人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头并拢,悬空贴在了皇上脖颈要穴位置。这是灵犀一指的起式,对方细节模仿的很成功,将来天子就算回忆起来,也只是多了一条陆小凤胆大妄为的有力证据。 黑衣人轻轻道:“皇上别叫了,今天我拿不到剑谱,不会空手离开的。” “你想怎么样?”被制住的天子,老实了很多,却依旧不卑不亢。 黑衣人道:“拿不到剑谱,我就要带走你的头。” 天子一惊,退后半步。黑衣人没有阻止,只是步步紧逼道:“皇上,交出星邪剑谱。您的命重要,还是一本剑谱重要?” 朱见深被对方的口才说服了。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极其不舍的走到藏匿剑谱位置,手掌按在一只做工精致的香炉上,将香炉顶端所镶嵌的红玉珠子一扭。 香炉沉下,侧移到一边,凹槽里露出一只锦盒来。黑衣人上前将打开锦盒,一本写有“星邪剑谱”剑谱躺在其中。 “多谢皇上恩典。”黑衣人的声音充满了笑意。 当今天子面露懊恼,不舍的往黑衣人卷在手中的剑谱看了一眼,别过脸去独自生闷气。 黑衣人礼貌的作揖道:“在下告辞!” “等等!”天子突然转过身,指着对方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笑道:“我蒙着脸,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是谁。皇上,得罪了。” 她两指一戳,点了皇上的睡穴,将人移到龙床上。这才轻轻跨上窗台,鸟儿般轻盈飞了出去。 “有刺客!有刺客——!”黑衣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一队在外巡逻的御林军。外面吵闹了起来,伺候皇上的太监却还被封住穴道,对周围的动静一无所知。 本该同样不能动弹,睡得昏昏沉沉的当今圣上,此刻却伸了个懒腰,悠闲地坐下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守在暗处保护皇上的魏子云,早就待不住了。见黑衣人走了,他从暗处走了出来,心有余悸道:“这刺客好大胆!竟然点了皇上的穴道。皇上为何不让我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朱见深笑着给对方也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让魏子云受宠若惊。 “朕知道你心系朕的安危。别这么大火气,喝一杯茶消消火。你要真给对方一点厉害瞧瞧,朕还怎么看戏?” 皇宫中这场黑衣人的追逐戏,很快就结束了,不过皇宫里的问责,没这么简单结束。负责守夜的御林军将领万通,此刻跪在天子的寝室门口,低着头不赶直视圣颜。 天子盛怒之下将茶盏摔在他面前,热茶烫了他一手,也不敢动弹。 朱见深怒斥道:“说!我让你说!为什么停下来不说话了?” 万通低着头,身后还跪着一地相关人等。他两手微微发抖,直磕头道:“皇上赎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上息怒——”今晚提督东厂汪直也在宫中,他上前领罪道,“都怪臣疏于管束,才让刺客惊了圣驾。臣甘愿受罚。” “此事与你何干?都是大内防卫太过儿戏了!”朱见深斥道。有汪厂公赔罪说情,他的怒意散了些许,“算了算了,刺客抓到没有?” 万通双腿发软,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地上:“回皇上,刺客跑了。不过……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定将他缉拿归案!” 当今天子咦道:“这刺客是谁?” “启禀皇上,刺客是陆小凤!”万通磕头,无比笃定道。 “好,好——陆小凤?”天子怒极反笑,“你给我说说,他为什么会对朕做出这样的事情?” 万通早有腹稿,比之先前从容不少回答道:“皇上,江湖上能有什么好玩意?个个都是乱臣贼子,整天就知道以武犯禁!臣认出了他的灵犀一指,而且他从城墙上跳下逃走时,亲口承认他就是陆小凤!” 天子道:“他承认他是陆小凤,你就当他是陆小凤了?” 汪厂公悲怜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万通,因为天子目光冰冷,瞧此人的眼神,像在看一头猪,一匹骡子,反正不像在看活人。 万通一愣,没想到背好的台词,在皇上面前出了问题。他冷汗潺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脑袋发懵道:“这……这陆小凤向来诡计多端!” “呵呵——”天子淡淡道,“你跟陆小凤很熟吗?” 万通迟疑道:“臣……臣没见过陆小凤,却听过他的很多传闻。” 天子不语,万通偷偷呼了口气,以为蒙混过关时,天子赏他一个字:“滚!” “臣这就滚!”万通吓得屁滚尿流,连忙退了下去,不过看他的样子更像是得到解脱,步伐反倒自在了不少。 天子见他没出息的背影,轻蔑一笑道:“南平郡王找了这样的人合作,让朕就算赢了也没有成就感。” 汪厂公微微一笑道:“那都是因为南平郡王以为,陛下还念旧情,这万通——毕竟是万贞儿的亲弟弟。” “咳咳咳——”朱见深作为一个修真者,都被这番话挤兑的呛咳出了眼泪。 汪厂公叹息道:“只是这万贞儿在皇上心中,终究是及不上陆小凤。” 第132章 再帮一次 此时陆小凤已经离开了幽灵山庄,在红领巾的提示下,他更早揭露了木道人图谋武当派掌门之位的阴谋,可惜依旧没能阻止木道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 陆小凤的这个忘年之交死了,这已经不是陆小凤失去的第一个朋友,也不是他第一次揭露朋友就是幕后黑手。 至于他身边的人,早已经对此习惯了。陆小凤没有一两个作死的朋友,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木道人是自己作死,他当年违背教规怕人发现,就将妻女送给了弟子叶凌风,让两人做一对假夫妻。结果对方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还生了一个小女儿。木道人没戴上掌门紫金冠,却先戴了一顶绿帽子,于是他黑化了,将两人双双杀死,谁知道被他打下悬崖泄愤的叶凌风命大没死,还在多年后反咬他一口。 木道人在作死的道路上越奔越远,终于把自己折腾死了。陆小凤心中感慨,人不能做坏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天道不知道就在哪里等着呢。 这次幽灵山庄事件,红领巾再次进入武林上流的视线中,不过消息还未在江湖上流传开,陆小凤的好徒弟清清县主,就已经甩了一口大黑锅给他。 陆小凤只不过在客栈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就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了。幸好他朋友多,人缘广,有人拉着他去街头说书摊子,他这才明白“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街边的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手舞足蹈,周围聚集了几十个捧场的看客。如果故事的主角不是陆小凤本人,他也乐意磕着瓜子,听到精彩处鼓一鼓掌,掷几枚铜板碎银子给对方。 “论当世,如果还有谁能击败剑神西门吹雪,只有一种可能啊,那就是他得到了星邪剑谱……”说书人以这个开头,讲述剑谱是百年前武林至宝,当年创造剑谱的星邪剑客比西门吹雪还厉害威风,引得看客们心生向往。之后话锋一转,陆小凤就中枪了。 说书先生把矛头指向了他,口若悬河道:“话说就是这个陆小凤,他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了,这次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入禁宫盗剑谱,麻烦可惹大了!最近一段时间最值钱的脑袋,恐怕就是这颗陆小凤的凤头了……” 陆小凤都无力去吐槽“凤头”是什么玩意。等他听了七八家,发现每家说书人都是相同的开头和内容,陆小凤哪里还不知道有人在算计他? 陆小凤的确麻烦大了,为剑谱而来的江湖人,把他住的客栈都给挤满了!那些人不想做第一个出头鸟,他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直到一个名叫“血衣堂”的可疑组织找上了门,收编他当血衣童子,陆小凤才摆脱了那些江湖人。 陆小凤上了血衣堂的马车,车厢里为他准备了一坛酒,陆小凤爽快地喝了一口,顿时晕晕乎乎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么一倒轻松了,奉命赶车进京城的车夫却悲催了。日夜兼程到达目的地,把车门一打开,里面哪里还有陆小凤的踪影? 陆小凤这是去哪儿了? 鲜花满楼。 花满楼总喜欢在黄昏时候,坐在窗前的夕阳下,感受和煦的微风和余辉撒在身上的暖意。 这里和平而宁静,不管什么时候都敞开门欢迎客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受伤的狼,这里的主人都会收容,因为小楼的主人,有一颗比金子宝石还要珍贵的心,他总是充满了包容和感激。 今日外面有些喧哗,似乎在为什么事情骚动着,却不影响花满楼静静感受夕阳的美好,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 来人的步子沉重,如果不是故意踏重了让他听见,就是负了很重的行李,或者两者皆有。花满楼淡淡微笑,来者的步伐虽和过去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却一下认出了对方是谁。 耳边传来呼呼的破空声,花满楼闻声辨位,没有用流云飞袖卷拨开,而是伸手轻轻接住。入手的是一张短笺。短笺没有刻意加重笔锋,让浓墨留在纸上,使字迹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那人写给他的纸条,一直用最普通的台阁体,他们的关系却不一般。也许在他的朋友中,只有花满楼清楚最对方的身份,也只有对方知道他的眼睛,有时也能欣赏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永远陷入黑暗。 花满楼指尖摩挲短笺上的字迹,嘴角浮出浅浅淡淡的笑意,温文道:“原来你是和陆小凤一起来的,将他放下吧。” 明明是目盲之人,也没有用对方传授他的修真心法天眼通去窥探世界。花满楼在前面领路,却走得从容潇洒。他打开了客房,来者没有多停留,只将陆小凤放在客房床上,便放心的交托道:“陆小凤交给你了,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花满楼猜到陆小凤肯定又中了什么招,不然哪次来不是活蹦乱跳坐不住?听见对方这么说,他本就没有悬起的心,更加彻底放松。似乎只要对方在,他就从没有担心过。 来者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花满楼也不惊奇对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处事风格。他给呼呼大睡的陆小凤掖了掖被角,回到窗前继续享受夕阳。 窗外不知道何时多了个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小楼外的大街上,隐隐约约飘了进来。 “论当世,如果还有谁能击败剑神西门吹雪,只有一种可能啊,那就是他得到了星邪剑谱……话说就是这个陆小凤……冒天下之大不韪……” 听到陆小凤惹了大祸,花满楼摩挲着手中的短笺,不在意的微微轻笑。 南平郡王府。 清清县主委屈地扭着手绢,他们计划好好的,怎么陆小凤就凭空消失了? “干爹,我看此事有些不对劲啊。”清清县主咬了咬嘴唇,对南平郡王分析道,“我待在师父身边,虽说是为了学他的灵犀一指,却将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引他入套。陆小凤这么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不可能自己离开,他只会一头扎进圈套中,明知道有诈,还越钻越深!” “他的确爱钻圈套,不会自己离开。”一个冷冰冰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让清清县主和南平郡王同时变了脸色。 “谁!”他们异口同声道。 那男声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人也从暗处走了出来:“陆小凤当然不是自己走的,是我将他送走了。” “谁!你是什么人?”南平郡王被对方通体冰冷的锐气吓得一惊,心脏都要被对方丢过来的一个眼神冻麻痹了。 清清县主惊呼一声,最先认出了对方:“西门吹雪,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西门吹雪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清清县主跟随陆小凤身边,曾有幸去过万梅山庄见过真人,她后续计划中,还在算计怎么弄死对方,免得妨碍自己的计划,现在见到西门吹雪,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响才回过神。 “你们既然如此害怕西门吹雪,怎么还敢算计他?”来人明明顶着一张西门吹雪的脸,却突然冰雪融化,露出坏坏的笑容道,“就这么点胆子,还敢谋反!” 心中最大的秘密被揭露,南平郡王张口就要喊救兵,被对方隔空一挥衣袖就点了穴道,口不能言。 清清县主还沉浸在对方突然转变的气场和嘴角扬起的坏笑。她指着对方道:“你不是西门吹雪,你到底是谁!我认识西门吹雪的剑,我也知道他从来不这么笑!” 西门剑神是个剑痴,一生忠于剑,绝不会空手出门。也绝不会出现在这儿,还知道他们的谋反阴谋。 顶着西门吹雪外貌的来者,微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哪里有人需要帮助,我就会出现在哪儿。” 清清县主恍然,却比见了剑神的表情还要恐惧:“你是红领巾!你是为陆小凤而来的!” 来者道:“不错。”此人正是朱见深的身外化身。 清清县主脸上的镇定绷不住了,似乎连内息都有了崩溃的迹象,她颤抖道:“你怎么会来?想不到连你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的朋友遍天下,她万万没想到,名满江湖无所不在的红领巾,也成了对方的朋友,还接二连三的救对方! 来者收起笑容,严肃道:“你们收手吧。谋反可不是过家家,你们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清清县主激动道,两行清泪从她苍白的脸蛋上滑落,“这不公平!这天下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陆小凤遇见危险,就次次有人赶着救他?我和干爹被害得家破人亡,你却来阻止我们报仇!你以为我们谋反是想要这个天下吗?我和干爹只是想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她狠狠地抽泣,泣不成声道:“想当年,我祖父帮着先皇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到头来,我祖父和几位大功臣,他们竟然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被那个狗头昏君杀害了!为了掩盖其真相,他们对外还谎称什么暴病身亡!我家破人亡,此仇岂能不报?难道这一切因果关系,不应该到了报应的时候吗?” 来者闻言,微微叹息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谋反者总喜欢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再说你要报仇,只管去找真龙天子,为何要将陆小凤牵扯进来,还诬陷他夜闯禁宫,窃取了星邪剑谱?” 清清县主发现对方态度软化,眼中带有怜悯,她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道:“因为那本剑谱里,记载着皇家一个惊天阴谋!还关乎到我祖父的死因!我所言是不是真的,你一看就知道,不过我们从皇宫里盗出来的剑谱是假的,真正的星邪剑谱还在大内禁宫,被大内高手严密看守,那里机关重重,所以我才算计陆小凤,想要他帮我得到真剑谱。” 清清县主语气顿了顿,哀求道:“你能不能解开我干爹的穴道?他的父王也是被害死的。我们只是想要真相,不能让先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啊!” 来者嗤笑道:“等你们知道了真相,后面如何?再去向天子讨个说法,把他拉下马,自己当皇帝吗?” 他虽然这么说,却轻轻一扶衣袖,解开了南平郡王的穴道。 南平郡王猛烈咳嗽了几声,将呼救声压回了喉咙,捂着脖子总算缓过气来。 他比清清县主处事老辣,被勾起痛苦的回忆,脸色也不好看:“当年家父和几位异姓王爷一夜暴毙,其中必然有异,先皇却连个说法都不给我!你号称哪里有困难,就会出现在哪里?为何不帮助我们?” 清清县主怕对方惹怒对方,暗暗扯了扯南平郡王的衣角,小声道:“干爹……” 南平郡王道:“清清,若这事不说个明白,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就算今天不死,明天我们谋反的消息也会传遍天下!到了那时候,就真含冤无法昭雪,死不瞑目了!” 清清惊恐地去看来者,急促道:“你名满江湖!也曾经帮过我们保护过血丝玉貔貅,我求求你!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凭你的本事,想要进入宫中查看真的星邪剑谱上写了什么,肯定是轻而易举!如果我祖父和其他几位大功臣,真不是先皇害死的,我们就是枉做小人,你也可以阻止一场阴谋……” “如果他们真是被先皇害死的呢?”来者道。 清清凄惨一笑道:“那我与皇帝哥哥……肯定誓不两立。到时候你来杀我们也好,袖手旁观也好,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因为我们是真准备谋反,将当今天子从皇位上拉下来!” 南平郡王附和道:“不错!这条路肯定走得异常艰辛,阻止我们的人,不多你一个,我们早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 “有趣——”明明是事关江山颠覆的大事,来者却嘴角上翘一笑道,“我可以去皇宫探上一探,看到底错的是先帝,还是你们。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们将派出去假扮说书先生的人都撤回来吧。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真相,但在此之前,我要你们还陆小凤的清白,洗清他所有的罪。” “可以,这很公平!”清清和南平郡王都认可这个交易。 “真不知道陆小凤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还是我们的不幸——”南平郡王低喃道。 第133章 名声在外 既然到达目的,来者没有停留,一阵风似的离开,竟让两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 “此人……不好惹啊!”南平郡王神情凝重,重重叹息道。 他感概陆小凤的幸运,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幸运的,遇上了朱见深这么一个好皇帝。就算犯下谋反大罪,依旧能被宽大处理。只因朱见深用了天子身份,已经沾染了因果。原主尚且能放过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他怎么会容不下他们呢? 为了让这两人及时悬崖勒马,朱见深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直到现在时机成熟才收网。 至于对陆小凤的偏爱,朱见深没打算解释什么,让这两人误会他为陆小凤出手,自以为探明白红领巾的真实来意,他们就不会拒绝从他口里得知真相了。 朱见深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贵的人,想要洗清陆小凤的嫌疑,根本不需要旁人代劳。谈条件只是要让他们安心罢了。 “干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清清县主红彤彤的眼眶中已经没有了泪痕。 “还能怎么办?”南平郡王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被人揭穿阴谋,他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颓然道:“先将那些说书人都撤回来吧。清清,你觉得当今世上,还有谁是红领巾的对手?” “西门吹雪、叶孤城……”清清县主寻思片刻,细数了几个名字,越说脸色越发白,因为这些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南平郡王也想明白了这点,喉咙一噎。 他们到底为何要招惹陆小凤啊? “干爹——”清清怕南平郡王胡思乱想,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刚才说道‘凭什么陆小凤遇见危险,就次次有人赶着救他’时,对方眼中似有不屑。像是觉得我不配和陆小凤相提并论。我提到皇上哥哥,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敬畏,甚至对我的哭诉略带同情,可见他不是皇帝哥哥派来的。” 如果是当今天子身边的人,不可能对自家主子毫无敬畏之心。这些人说出的话,他们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南平郡王点点头,他也考虑过对方是皇帝派来的可能性,同样被否决了。 他们为了先人,连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难保对方为了先皇,说一个谎言换来天下太平,这种事不得不防。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天子知道有人谋反,哪里还坐得住?再者红领巾向来行踪神秘,就算当今圣上想要和对方合作,也得先找到对方,还得让对方答应才行。 连大智大通都调查不出的人,他们不认为天子能先一步找到对方。 南平郡王沉吟道:“这些武林人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越是高手越是如此。却也见不得我们谋反,让天下陷入混乱中。这红领巾素来爱凑热闹,虽做事随心所欲,所作所为却皆在积德行善,他不会帮我们。” 清清哪里不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她眼眶泛红,这次不是试探性的眼泪,而是真情流露。她咬住嘴唇道:“至少我们谋反的事,皇帝哥哥还不知道。干爹,若我们不谋反了,只将真相公之于众……您说,红领巾会帮我们吗?” 南平郡王不说话了。 清清也觉得这问题太过为难对方了,低头不再言语。 此时月朗星疏,天子正在寝室中酣眠,这一晚却有人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有江湖传言《星邪剑谱》在海外现身,现在还盯着陆小凤不放的江湖人,都上了别人的大当。连暗地里悬赏这本剑谱的买家,都撤掉了高额赏金,可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皇宫中,皇帝虽偶有提及《星邪剑谱》,更多却是督促加强禁宫中的防卫。这本剑谱再厉害,也只是丢了一本剑谱,没有天子的安危重要。让很多担心他追查下去的人,着实松了口气。 等朱见深用罢晚膳,身外化身这才悠悠来到南平郡王府中,依旧是西门吹雪的扮相。 他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来,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却心领神会聚在一起,整晚都在等他出现。 待他一现身,两人立刻迎上来。朱见深神识扫过一圈,发现这座郡王府邸中,非但没有埋伏众多高手,连原来的防卫都松懈了几许,便知道对方在向他示好了。 既然没人拦得住红领巾,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何苦去惹得他不痛快呢?南平郡王是个聪明人,却只有这点小聪明,不然也不会误会先皇那么多年。 《星邪剑谱》外表和其它秘籍比较,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却可以掀起血雨腥风,让人不择手段想要得到。 朱见深将剑谱拿出来,清清隐约见到封皮上的字,神情既惊喜,又矛盾纠结道:“这就是星邪剑谱?你竟能从大内禁宫一点风声不露就将它取了出来……江湖传言果然不虚。” 南平郡王脸色沉重。红领巾越厉害,越难以对付,他们的处境就越不利。他指甲陷入手心,挺拔而立,努力维持郡王的威严。却因为激动,泄出一些颤音:“这剑谱里的内容,你看过没有?” “当然。”朱见深淡淡道,“这本剑谱上记载的东西,我奉劝郡王还是不要看为好,因为这剑谱里的秘密,你本不该知道。” “……”南平郡王变了脸色,他揣测对方语气中透出的含义,盛怒道:“这关乎我父王的死因!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 朱见深摇摇头,没多为难对方,将剑谱递了过去:“郡王自己打开看吧!这本剑谱我还要悄无声息还回去,所以郡王见到里面所记录的内容,千万别太激动。不然在剑谱有损伤前,我会先出手。” 南平郡王听了这话,心中泛起怒意,但同时也忐忑不安起来。到底是什么内容,对方觉得他看完后会失控? 有了红领巾的警告,南平郡王小心翼翼接过剑谱,迫不及待地翻开。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因为时光褪色,而干涸的血迹,仿佛还透着腥味,直冲他的鼻子。 南平郡王一张脸,渐渐涨得通红。他看完里面的内容,一掌拍在假山上,拍得手掌通红。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愤怒道,“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干爹!”清清连忙拉住对方,不让南平郡王继续自虐,“干爹,这剑谱里究竟写了什么?” 南平郡王失神落魄,只顾着盯着手里的剑谱发愣。手虽拍肿了,剑谱却因为红领巾的威胁,并没有受到损伤。 见南平郡王还在发楞,不言不语。清清从他手里抢下剑谱,自己去看。一见到其中的内容,她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怎……怎么会是这样?” 这剑谱里面的血书,是当年三位王爷亲手所书,记载他们三个都是心甘情愿赴死。 当年中原虽然稳定,但与边关数国连年战乱不休,先帝想与其他四国签署条文,永远修好,使得百姓免遭涂炭。四国以三位王爷手上沾满他国百姓鲜血为由,联合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要先帝赐死三位王爷。 朱见深见两人都痴痴呆呆,受到严重的打击,抬手为他们打上一股龙气,梳理经脉道:“四国提出过分要求,先帝不允。谁料到他们派出西域高手秘密潜入宫中,囚禁先帝,以他性命相威胁。三位王爷为了换先帝的性命,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心甘情愿受死。但此事如同国耻,所以一直秘而不言。只写下血书,以此证明。” 南平郡王脸庞落下两行眼泪,有道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无语凝噎,半晌才低沉道:“剑谱上的确是我父王的笔迹,他们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撒手离开?那我……我是为什么……荒谬,这简直太荒谬了!我们一生都在复仇,结果我父王是为国捐躯,死得心甘情愿。那我现在谋反,岂不成了乱臣贼子?”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朱见深知道他们心里不好受,多年的信仰被打碎,成了可笑的执着。 他打破僵局道:“郡王不妨想一想,如果先帝真要杀三位王爷,你和清清能活到今天吗?” 给了两人喘息思考的时间,他又循序渐进道:“先帝一生征战沙场,一统四国,屠尽当年参与此事之人。他凯旋回朝不久便驾崩,因为心愿已了。先帝一直对三位王爷心存愧疚,所以对他们的后代格外恩宠。只可惜,西平王爷没有后人,北平王爷有一个孙女,也一直下落不明。那女孩便是清清县主吧? 清清阖上剑谱,故作坚强道:“什么都瞒不过红领巾。我是北平王爷的孙女,祖父的字迹我认得。干爹——我们真的错了吗?” 南平郡王伸手去抚清清脸上的泪痕,只是被石棱划破了手掌,抹去眼泪的同时,将血留在了脸上。他停下来,改用袖口将清清的脸仔细抹干净道:“是我害了你。” “不,”清清摇了摇头道,“干爹,千万不要这么说,清清是自愿的。” 这父慈女孝一幕,不是父女,跟胜一对父女。只是气氛太过悲壮。 朱见深不爱看生离死别,而且他也没打算要取对方的性命。 从清清手里抽出了剑谱,将其收好,他朝两人挥挥手道:“现在悔悟,还为时不晚。我将剑谱带走,宫中那几个老供奉,也不是浪得虚名。要是天子发现剑谱被人掉包换出来,此事将会牵连甚广。告辞了!” “诶,你……你就这么走了?”两人皆惊道。 “不走怎么办?你们一家人关起门内讧,我还赶着往上凑吗?”他扬了扬手里的剑谱,不等两人感激,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一家人?关起门来?”南平郡王听了这话愣了好久。等回过味来,才心有所悟道:“清清,明天我们进宫,去看看你皇帝哥哥吧。似乎已经好久没去了。” 清清扬起笑容,带了点少女俏生生的羞涩道:“嗯,干爹!” 她鲜少露出少女情怀,让看惯对方成熟坚强的南平郡王,叹息一声道:“这些年难为你了,清清。” “干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人逼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持续了好多年的噩梦,现在梦醒了,也……伤害了很多人。” 她咬住嘴唇道:“干爹。天地君亲师,我连皇帝哥哥都要拉下马,更加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可是现在觉得好生羞愧,我算计了陆小凤,不配叫他师父了,却想要好好补偿他,干爹,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南平郡王今日被红领巾轻易放过,只觉得心灵受到了震荡,整个灵魂都升华了,他慈笑道:“只要想悔改,一切都还不晚。” 于是第二天,那些消失的说书先生,又雨后春笋神秘地冒了出来,在大街小巷为陆小凤传扬他的光辉业绩。 “话说就是这个陆小凤,在武当派掌门面前揭穿了木道人的阴谋!原来那木道人表面淡泊名利,实则早就觊觎掌门人之位……说起来,他还是陆小凤的至交好友……” 于是陆小凤一觉醒来,莫名奇妙发现自己的侠义事迹,传遍了江湖,连普通百姓都听过他的名号。 不过随之,他死朋友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陆小凤:“……” 第134章 杀人灭口 朱见深稳坐宫中,龙气从天而降。他神识一扫,知道是清清县主在帮陆小凤扬名,如今揭露木道人罪行的事已经传遍江湖,连寻常老百姓都耳熟能详。红领巾参与其中,名声也随之更加响亮。 不知道多少幕后黑手们掂量着本事,打起了退堂鼓。多少还未实施的罪行,都湮灭在萌芽。这件利国利民的善举,让朱见深的龙气更加深厚了。清清县主的这一举动,未尝没有投桃报李的意思,歪打正着让朱见深受益不少。 朱见深在等,等到谋反之事心结一解,还有一股更强烈的龙气将注入进来,到时候他的修为将更加精进。 朱见深正想着,门口就有内侍太监回报,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进宫面圣来了。 “快将他们请进来。”朱见深和颜悦色道,“让御膳房准备些清清爱吃的合意饼、如意卷过来。” 下面的太监最会看人脸色,见天子的态度,显然还稀罕着两位皇亲贵胄,引路的内侍一路专挑吉祥话说,客客气气将人请进来。让本就有愧的南平郡王和清清,心中更加内疚。 自从计划谋反,他们进宫的次数就少了,不免与皇上疏离。天子若与他们也疏离了,下面的人就不是这态度了。 “皇帝哥哥,清清来看您啦。”清清县主甜甜道。 她久未面圣,见天子面容还像当年一样,丝毫没有变化,仿佛时光从来不曾在他们的误会中流失,心中一酸,抱着朱见深的手臂,将头埋在他怀中。 “清清好想皇帝哥哥,见到皇帝哥哥一切安好,清清就说不出的开心。”说罢竟语声呜咽。 南平郡王知道她这些日子吃够了苦,内心受够了煎熬,摇摇头帮忙掩饰道:“这丫头,没规没距的,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这也算间接解释为什么不如以前进宫勤快,这是要避嫌。以前都在传皇帝身边只有一位清清县主,极有可能进宫为妃嫔,等到让皇上惧怕到连龟兹国公主都不敢收的女侠登场,虽不见其人,名声却无人不知,清清不进宫的理由就充足了。尽管当事人都没有这种想法。 清清从朱见深怀里退了出来,娇俏道:“干爹就会取笑清清。” 朱见深揉了揉她的乌发道:“原来清清已经是大姑娘,在朕心里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清清就如同朕的亲妹妹,忍不住多宠爱一些。等到将来出嫁,朕要照着郡主规格,给清清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人。” 本朝没有公主,能够以郡主规格出嫁,已经是无上的荣光。况且清清表面只是南平郡王的干女儿,没有血缘关系,天子对她已经是宠爱到了极点。 “皇帝哥哥对清清真好。”清清感动道。想到朱见深一向待自己如同亲妹妹,自己却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幸好大错尚未铸成,心中对红领巾更加感恩戴德。 她无法向皇上坦白自己是北平王爷孙女,否则深究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会给她和南平郡王都带来麻烦。她也没脸在犯下谋反大罪之后,再觍着脸享受自己本该拥有的荣誉。 如果恢复不了身份,清清就只能当一辈子县主。皇上以郡主品级待她,已经是意外之喜。 南平郡王面带笑容,无限唏嘘。清清的身份是他的心结之一,如今皇帝善待他们一家,不管是否有先皇遗旨,南平郡王和清清心中,都充满了感激和满足。 朱见深一番施恩,让两人芥蒂全消。还在说着话,他就感到一股强烈的龙气流入全身,比除掉南王势力时,还要多出了一倍。 看来他化解了这次谋反,南平郡王和清清两人,被算作是南平和北平王两股势力联合,可谓是意外的收获。 朱见深不动声色吸收这股巨额的龙气,面带愉悦道:“清清以后要和郡王常常进宫,朕在宫中不免寂寞。” 也许是之前为两人输入过龙气压惊,彼此有了善意的交集。南平郡王和清清身上的龙气,就算没有强行掠夺,也缓缓流向他,两人自身龙气却没有减少,反而与他身上的龙气相互滋养,相辅相成,传递来臣服和亲近的信号。 照此下去,这两人非但不会再是他的麻烦,还会成为他的助力。 朱见深越看两人,越觉得顺眼,又对他们说了几句贴心的家常话,南平郡王就主动找了个理由,将清清打发去别处,自己单独留下来。 见南平郡王只看着他不说话,朱见深就先起头打趣道:“郡王支开清清,是想要与朕讨论她的嫁妆吗?清清可有合意的人选?” “皇上!小女年纪还小……”南平郡王躬身一拜道,“皇上对臣和清清如此好,臣下心中有愧,不敢担皇上的厚爱。” “郡王和清清都是朕的亲人,有什么当不得?”朱见深假装听不懂对方的愧疚,感叹道,“这天下来之不易,朕的亲人已经不多,应该更加珍惜眼前。朕对郡王和清清好,难道你们就对朕不好吗?” 南平郡王将头压得更低,颤声道:“臣惶恐,只求做事无愧于心。天子仁慈是臣之幸。臣下……以后定与清清时常进宫陪伴皇上。” “甚好。”朱见深微笑将对方扶起,这才像是发现对方神情有异,关切道:“郡王有心事?” 南平郡王摆摆手,迟疑片刻斟酌用词道:“皇上,前些日子臣巧遇太平王世子,那孩子在江湖上结交了不知道什么鸡鸣狗盗之辈,言语颇为放肆,不但对我,对他父王,对皇上您也不够恭敬。臣寻思太平王忠君爱国,教不出这样的儿子,担心这孩子在外面跟人学坏了。” 实际上太平王世子不知道怎么听闻了他要谋反这等隐秘大事,像闻着鱼腥味的猫主动找上门来,要与他合作,被他敷衍打发走了。事后南平郡王越想越不对,暗中调查了一番,才发现这是太平王世子自己的意思。与江湖神秘组织多有瓜葛,这才进宫给皇上提个醒。 “朕知道了。”朱见深寻思道,“不日就是中秋佳节,朕会邀太平王一家进京与朕同乐。说起来朕上一次遇见太平王世子,还是朕当太子的时候,那小子自己的鱼食喂完了,跑来抢朕的去喂池中锦鲤。” 南平郡王心中苦涩,小时候只是抢鱼食,孩童间玩闹无伤大雅,长大了只怕那太平王世子勾结了邪门歪道,要抢皇上的江山啊。 南平郡王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提醒皇上旁人有异心,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但他心中有愧,总觉得不尽早提醒皇上防备,不是为人臣子之道。况且他父王与其他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旁人,他也不甘心。 南平郡王看天子面色无异,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在回味从前。担心对方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报着赎罪的心,又一次提醒道:“皇上见见当初的恶童也好。若他再像小时候,连皇上的东西都敢抢,请皇上不要念及情分,姑息养奸啊。” 话已经说得很严重,当今天子若还听不出来就奇怪了。 朱见深目光与之对视,慎重道:“郡王有心了。朕为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朕愿意赐予的才是福泽,不愿意的若有人贪心,想要从朕手里抢走什么,朕会给他教训。” 南平郡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复杂,只盼对方不要发现他曾谋反,期盼对方皇位坐得稳当。 他不知道天子所谓的教训,是真的教训。光天化日,天子与他正说着话,身外化身就循着宫九身上的标记去教训对方了。 此时还未到晌午,太平王世子宫九结束了晨练,在房中沐浴。毫无预兆之下,就被人将头按在浴桶里,呛了一喉咙的水。 “咳咳咳……”他被呛地直咳嗽,挣扎了好一会都没能摆脱对方的钳制。连来者的脸都没看到,就又被按在浴桶里,喝了一肚子水。 宫九有海外高人吴明传授武艺,曾在水中憋气三天三夜都无事,可是对方来得突然,他猝不及防中招,更可怕的是,对方一碰他,别说是武功了,连呼救的力气都化作虚无,怎么都挣脱不开对方的手掌。 咕嘟咕嘟…… 宫九在水中溺了足有半柱香时间。等被对方拽出来,宫九已经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要断气,却也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濒死快~感。 “是……你——”宫九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却一眼认出对方就是曾经狠狠疼爱过他的神秘人,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来者折磨他,却没打算让他死,一拳打在宫九腹部,让他将水都咳了出来。 宫九趴在浴桶边喘粗气,体会着临近死亡又活过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美妙,难以用言语笑容。他软绵绵滑到对方脚下,表情微醺沉醉道:“给我……” 不用解释给他什么,来者已经五指一张,将挂在床头的鞭子吸入手掌,挥动抽在他背上。 啪——!血花飞溅。不容宫九喘息,对方再次挥鞭,甩得他皮开肉绽。 “痛吗?记住这种痛!” 宫九嘴角含笑。明明疼的冷汗潺潺,他的眸子却愈发闪亮:“记住了,是你给我的……” 对方冷笑一声,将他踩在脚下一顿乱抽,连鞭子都打断了才住手。宫九手软脚软,像一滩烂泥软在地上,胸口起伏娇喘道:“床下的暗格里有新的。” 不过让他遗憾的是,来者和上次一样,头也不回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九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久久舍不得移开视线。 “下次……下次什么时候来?” 无人回答他。 皇宫中,朱见深身外化身回归本体,与南平郡王和清清一起用了午膳,送他们出宫。等他去御书房批改奏章,东厂督主已等候他多时了。 “皇上——”汪厂公伸出兰花指,撩拨着一缕乌发,禀报道:“今日御林军将领万通,被人发现一身酒气,溺死在护城河中。” 朱见深了然,这是南平郡王在销毁谋反罪证,杀人灭口。他并不感到意外,参与在这等大事中,就要做好随时被舍弃掉的准备。风险永远比机遇大,就算成了事,也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一天。 朱见深淡淡道:“多给万家一些抚恤金。” 汪厂公捂嘴笑道:“皇上就一点不心疼?皇上不问他是怎么死的?” 朱见深端起茶盅,喝了口清茶,气定神闲悠然道:“怪只怪他想要动朕的江山。南平郡王和清清跟朕是一家人,对朕有些误会,为至亲报仇情有可原,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汪厂公笑道:“皇上说的极是。” 第135章 登高一呼 朱见深拟好圣旨,中秋佳节设宴与太平王等一干皇亲国戚同聚,又赐下赏赐,表明心中挂念他们,当天就让宫人快马加鞭传旨去了。 虽说不日中秋将至,实则离八月十五还有至少三个月。古人交通不便,南平郡王在京城随时能传召,但太平王驻守边疆,这一来一回,就已经将大半时间消耗在路上了。若是太平王亲眷的马车,在路上再耽搁些时日,时间就更加不宽裕了。 朱见深留个了身外化身在外应付大臣,本体闭关修炼,将因南平郡王和清清而得到的龙气,全部炼化为己用,才无声无息出关。 他刚收回留在外面的化身,掌印太监怀恩就来禀告,苏少英求见。朱见深端起怀恩为他新沏的茶,品了一品,夸奖道:“爱卿的茶艺又精进了。” 怀恩躬身一拜道:“谢皇上赞誉。” 茶还是原来的茶,沏茶的人也没变,之所以觉得比往日爽口,是因为喝茶的人心境变了。 怀恩虽不知道当今天子遇见了什么事,却知道对方心情很好。他轻轻退了下去,将御书房留给了苏榜眼与皇上独处。 不该他知道的事,他从不好奇去打听。 朱见深闭关期间,苏少英曾来过一次,汇报自己派人假扮的勾子长,已经顺利拿到了邀请函,只等着出发去海上销金窟,弄清楚蝙蝠岛的位置,就能在交易时派官兵围剿,将这家偷税漏税的地下黑市一网打尽。 朱见深当场夸奖了对方,让他继续跟进,又派出了新任务。 “朕听闻太平王世子跟江湖人多有牵扯,沾染上了江湖恶习,以至于有人告状到朕面前,让朕很是痛心疾首。你派人盯着,看他最近在做什么。” “臣谨遵圣旨。”苏少英领命,欢欢喜喜办事去了。 皇亲国戚照例归东厂管,他本不能插手,只是苏少英直觉敏锐,总觉得汪厂公对江湖事更加热衷,掌握着朝堂动向,还见缝插针将手伸向江湖,让他感到位子受到了威胁。 既然太平王世子跟江湖人混在一起,又是皇上命他去办的,苏少英就明目张胆撇开东厂的人,自己去调查了。还在汪厂公面前颇多炫耀。 这段时间江湖上格外沉寂,血雨腥风似乎都远离江湖,连红领巾都不出现了。苏少英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却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蝙蝠岛的一场雨,而是来自太平王世子的惊涛骇浪。 如果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苏少英打死也拉着汪厂公一起效忠皇上的。 苏少英平时大大咧咧,今天面圣却成了只鹌鹑,缩着脑袋,眼睛也不再乱转乱瞧。别看他当了臣子规矩了不少,朱见深可知道,那只是表面的。只要视线不盯着对方,苏少英总要偷偷窥视圣颜,对皇宫和住在宫里的皇上,都充满了好奇。 不过只要朱见深直视对方,苏少英就会变得拘谨起来,这是读书人对真龙天子的天生敬畏。和他的江湖习性成了反差,真是个矛盾的人。 朱见深很少见对方这般拘禁,打趣道:“苏卿家是否身体不适?怎么今天在朕面前像个忸怩的小娘子?” “皇上!”苏少英叫道,耷拉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道,“臣身体无恙,就是怕禀告完了,皇上就要让臣抱恙了。” 朱见深嘴角噙着一缕笑道:“苏卿家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说说看,现在坦白,朕恕你无罪。” 苏少英哪里会真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只是差事没办好。他一听恕他无罪,立马生龙活虎,偷偷去瞄皇上。发现皇上今天不知道为何心情很好,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少英赶上了好时候。朱见深修为有进,今天刚刚出关,心情自然不同以往。 他壮起胆子道:“皇上,您邀太平王爷中秋进京赏月,刚好边塞马匪横行,王爷就出兵端掉了十来个马匪老巢,凑足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准备挑选其中精品,当作礼物献给皇上和皇上的后-宫。” 朱见深:“……太平王对朕真是忠肝义胆。” 苏少英头压得更低了。谁都知道皇上后-宫形同虚设,太平王受邀中秋赏月,这是来刺激皇上,还是来逼婚的?听闻对方与詹事府太子少保,曾为少年知己好友。詹事府掌管东宫事务,这是要釜底抽薪呀。 朱见深道:“太平王献礼是好事,苏卿家不敢同朕说话,难道是其中出了变故?” 苏少英颤声道:“皇上英民。太平王压着捷报未发,那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因未经过精心挑选,所以其中有多少精品会送到皇上手里,并未统计,以后只怕也难以统计了……” 朱见深扬眉,目光轻轻落在对方身上,却压得苏少英喘不过气。 他道:“苏卿家是在暗示朕,太平王掩饰功绩不报,是要私吞了这笔巨额财富?” “不不不——”苏少英连忙摆摆手道,“太平王忠君爱国,绝没有私吞的意思,只是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被人劫走了……” 苏少英说到这,偷偷去看天子。见对方脸上并无阴郁怒容,似乎平淡的有些可怕。 他喉结耸动,暗暗吞咽津液,接着说道:“这些金银珠宝,由太平王世子委托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押运。因为数额巨大,所有的保人都是江湖中极有身份的知名人士。结果一夜之间,押镖这批珠宝的一百零三个武林好手,竟连同珠宝全都神秘失踪。这趟镖被劫,不但中原十三家镖局家破人亡,连武林九大帮、七大派至少七十八位知名之士都牵涉其中,身败名裂。” 朱见深听闻,淡淡道:“你师父独孤一鹤,有牵连进来吗?” 苏少英摇摇头,侥幸道:“不曾。我师父在峨眉山潜心修炼,与这些江湖名士平素并无来往。” 朱见深笑道:“既然独孤掌门无事,苏卿家今日心事重重,是怕朕责怪你没协理好这个江湖?还是怕朕责怪你没看好太平王世子让镖师押运的贡品?这些江湖名士向来都爱凑热闹,拉帮结派相互勾结在一起。这么多人愿意冒险担保大额镖件,无非是想要借此扬名,现在江湖上是否已经传开了?也算合他们的意。” “……”就是因为瞒不住,苏少英才来坦白的。 虽说天子通情达理,没因为这件事怪罪他,苏少英还是身体一冷道:“皇上,这趟镖被劫的是贡品。” 圣上是否太淡定了? 朱见深却了然笑道:“苏卿家知道太平王世子,为什么不用边关将士,而是找来镖局,用了这么多江湖名士担保?就是怕东西有闪失。既然有这么多江湖名士和帮派做了担保,东西没了找他们赔偿就是。哪怕他们赔得倾家荡产,朕有什么损失?太平王有什么损失?该急的是这些江湖人,与朕何干?” “……”苏少英无法反驳,天子所言太有道理了。 他知道皇上一直不喜欢太过闹腾的武林人,不然也不会重用他。若是追不回这笔巨额财富,江湖一夜之间萧条,恐怕比起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这份礼物的分量,更能打动天子吧? 苏少英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峨眉没有掺合其中,苏少英一想就释然了。反正他也不喜欢那些江湖名士,一代新人换旧人,这种对他有利的事,他为何要替这些人操心呢? 苏少英继续禀告道:“太平王世子给出六十日期限追回这趟镖,这也是最后期限。因为太平王一家中秋会京,如果追不回……” “追不回,太平王就要重新准备礼物了。”朱见深接口道,嘴角勾起微笑,“太平王世子倒是会借势施压。其实这份礼物,就算送不到朕手里,朕也不会怪罪太平王府。不过这事牵扯太大,朕现在知道了,那些江湖人恐怕承担的重负更大了。到时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苏卿家,你派人一路跟着世子,可曾看出一点蜘丝马迹?” 苏少英惭愧道:“非要说可疑的话。出事前那天早上,有一批木匠去过押镖地点,带着几大车木材,据说是为了要做佛像和木鱼用的。不过那批人是太平王府的,在当天晚上就离开。其它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朱见深微微一笑,谁能想到太平王世子会联合那些镖师,劫自己的镖呢?恐怕就算有人想到,也会被混淆视听。在之后的日子,这些镖师中会有人死里逃生,临死前透露只字片语,将局势搅得更乱。不过太平王世子,在其中将绝对没有半点嫌疑。 这已经不是“隐形人”组织犯下的第一件劫案,这个由吴名创建的组织,以此获取大量财富用以谋反。而宫九虽然深陷其中,成了谋反的获利者,实则也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还不自知。 苏少英还在使劲回想可疑的地方,朱见深已经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宫九黑吃黑,私吞了这笔巨额财富做谋反之用,那他就将这份中秋礼物提前笑纳。 “隐形人”组织这手玩得漂亮,不但可以敛财,还能够空手套白狼,让这些受害的江湖人再出一笔血,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又能成为宫九新的助力。 朱见深见对方半天都没想出来,引导道:“苏卿家想一想,这三千五百万两,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加上武林九大帮、七大派至少七十八位担保人,最终能赔出多少?” 苏少英估算了一下,摇摇头同情道:“就算掘了祖坟,卖掉棺材,也赔不足四分之一。” 朱见深又道:“若以此施恩,减免赔偿,不知道能拢络多少江湖好手?” 苏少英打了个激灵,表情变得肃穆道:“若能暂缓赔偿,给众门派帮会喘息的机会。恐怕以后这些江湖人,就要以太平王府马首是瞻。登高一呼,众山响应,比武林盟主还威风。” 朱见深点点头,笑道:“看来朕也不能逼得太紧,免得天怒人怨。太平王府给朕准备了一份好礼物。朕只怕是收不到了,收了也烫手。” 第136章 天下皆知 苏少英心中惶恐,天子的一席话让人心惊,他该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吧?听皇上的口吻,他怎么觉得太平王世子丢了贡品,收益却比没丢大? 莫不是对方骗保,来个一石二鸟,好控制江湖人,意图对皇上不利? 但凡做过的事,都不会没留下一点痕迹,何况牵涉到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太平王默默驻守边疆多年,皇上突然叫他盯着世子,偏偏对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他刚派人盯梢没多久,对方就出了件足以撼动整个武林的大事! 苏少英心脏猛烈跳了跳,用眼角余光偷瞄皇上,天子是否已经提前察觉到什么才让他行动的?或者这件事……本就是天子派人去做的? 苏少英脑洞大,越想越后怕,暗怪自己手贱接了任务,没把东厂拉进来垫背。太平王到底是皇亲国戚,自己如果深入调查下去,探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皇家秘辛,会不会被灭口? 朱见深捧起茶盏,饮了一口杯中清茶。苏少英的脸色变换,自然瞒不过他。 他轻放下茶盏开口道:“苏爱卿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言。” 苏少英哪敢真将自己大逆不道的揣测对天子言明?这不是找死吗?他迟疑了片刻,他说出心中另一桩顾忌:“皇上,不管劫这批贡品的是谁,这个组织能不声不响摆了众江湖好手和臣一道,定然在江湖上有通天的本事……” 朱见深挑眉。见苏少英又变回鹌鹑样,想到吴明和他的“隐形人”组织,并非对方能对付的,便不再为难这个江湖菜鸟了。苏少英去了也是给人送菜。 吴明是天下第一隐世高手,真正隐藏极深的幕后*oss,既然对方传授宫九的武艺,已经摸到了修真的门槛,就让他亲手了结这个隐患吧。 至于“隐形人”组织,只是一群为钱卖命的乌合之众,谈不上忠诚。若没有钱,他们就不会为谁卖命了。 朱见深虽然在臣子面前表现出对江湖的忌惮,何曾真正忌惮过谁?他心中有了定案,揪着鹌鹑似的苏少英,顺毛道:“这件事你与汪直共同暗中调查即可,该是让那些江湖人,去操心怎么保住自己的名声了。” 苏少英心中大定,暗自吁了口气。想到那些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江湖人,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他装巧卖乖道:“皇上交办的事,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可舍不得你死。”朱见深笑道。他摩挲指根处旁人看不见的戒指,不急不缓道:“苏卿家是朕的亲信,与江湖人打交道,定要保全自身,才能长长久久为国效忠。朕命你重点跟进蝙蝠岛一事,若办得漂亮,朕就给你准备一份厚赏,让你今后对上江湖成名高手,也不落人下。” 苏少英双眼瞬间亮如星辰,熠熠发光。他虽考科举当上了官,本质上还是一个江湖人,增强武艺比高官厚禄更令他心动。 皇上难道打算让邓老前辈收他为徒,传授他绝世武功?苏少英已经肖想好久了!他感觉身体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这份猜测虽有偏差,却已经很接近事实。朱见深从地宫中得来的绝世秘籍,如今还躺在须弥戒中,等待被人赏识呢。 有了天子抛出的诱饵,苏少英发奋图强。出了御书房也没休息,径直去了汪厂公的院子。 他经人通报进去的时候,汪厂公正坐在一副绣架面前悠然地绣花,指尖的细针一弹,精准射在巨幅牡丹图上,落下了花蕊的最后一针。 绣架上牡丹花开富贵,绣得栩栩如生,彩蝶招展似要从棉绸上飞出来。汪厂公这收尾一针,将整个牡丹图都绣活了。 汪厂公的绣工了得,针法更是了得。苏少英还没见过别人如此绣花。这针法暗含剑理,如果换成用剑,汪厂公一定是个极厉害的剑客。不知道比之西门吹雪、薛衣人如何? 苏少英毫不掩饰打量过去。汪厂公凤眼斜睨,竟有说不出的威严,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独孤一鹤。 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苏少英对汪厂公的真实身份了解一些,却不详尽,每次深查总会遇见阻力。他有过猜测,只当对方是个身手厉害的江湖高手,现在发觉依旧小觑对方了。 汪厂公气势威严,从容的神态又显出殊色,一颦一笑妩媚天成,让苏少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硬着头皮上前寒暄,虽之前有过抢功的嫌疑,汪厂公倒也没有为难他,还好心请他喝了一壶好茶,耐心听他多次详尽传达皇上的旨意,不住添水,直喝得苏少英腹中发胀…… 等茶喝得差不多,时辰也不早了,汪厂公才放下茶壶表态道:“皇上让我两共同暗中调查,我们便谨遵圣谕,小心行事便是了。” 苏少英欣喜道:“汪提督所言极是。” 汪厂公微微一笑,拈着兰花指,将绣架上的牡丹图取下来,轻抚着刚完成的牡丹图道:“这牡丹图绣得怎么样?” 苏少英满口赞誉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汪提督的牡丹图,将全京城的牡丹都比下去了。” 汪厂公轻笑,低头打量锦绣,越看越满意道:“我瞅着也不错,正合适送人。” 苏少英伸长脖子八卦道:“汪提督要送给谁?不会是我吧?” “想得美!”汪厂公捂嘴,转身进屋将牡丹图小心收好,这才从里屋出来。 许是苏少英马屁拍得好,汪厂公心情大好,主动提点对方道:“皇上让我们暗中调查劫镖一事,又叫你重点跟进蝙蝠岛黑市,是要我们不多参与进去,这事定然极为棘手,动手的组织非你我两人能摆平的,就算能摆平,恐怕也要两败俱伤。” 苏少英恍然,对方肯定知道一些消息。他一脸受教道:“皇上是想要让这个组织和被卷进来的武林人两败俱伤?” 汪厂公摇摇头道:“我听闻这些江湖人已经去向陆小凤求助了。” 他双眸深邃诡谲,淡淡幽怨道:“陆小凤若掺合进来,红领巾还会远吗?” 江湖上都知道,陆小凤朋友死得快,却有两大护身法宝。一是剑神西门吹雪,二是红领巾。也不知道他积了几辈子的德,走了什么狗屎运,让一干江湖人羡慕嫉妒不已。 此刻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武林九大帮七大派的人,满江湖找陆小凤,陆小凤却已经坐船出海去了。 他这趟出海是为了星邪剑谱,有人诬陷他夜入皇宫盗取剑谱,虽已经澄清,这本剑谱却传闻漂洋过海流失到了海外,罪魁祸首也没揪出来。 陆小凤以前经常被人陷害冤枉,最终那些人的坟头都长草了。 可是这趟出门不顺,船行了三日,在海上遇上暴风雨沉没了。 陆小凤凭身武功捡回一条命,在海水里泡着,被巨浪掀得不辨方向,好不容易浮上海面,抓住一块浮木就昏迷过去,等他醒来别说是船了,海面上平静的不见人影,连尸体都看不到一具,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他这才看清救自己一命的浮木,是一尊一丈高的弥勒佛像,这是船主原准备贩卖到扶桑岛的抢手货,扶桑近来笃信佛教,这艘船装了好多佛像和木鱼,想不到其中一尊救了他的命。 这尊弥勒佛像体积庞大。刚好倒卧在海面,就像是条小船。陆小凤坐在佛像上,感到腹中饥饿,可是刚刚经历一场风浪,附近的海中连一条鱼都没有。 陆小凤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身上没带食物和水,就这么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凄凄凉凉的等待救援,或是什么时候运气好,被海浪冲到陆地上。 他舔舔渴得干裂的嘴唇,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太阳升起又落下,陆小凤不知道经历了几个日夜,又饿又渴,两眼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下去,将头伸到海面,准备喝海水饮鸩止渴,蒙混自己的肚肠时。佛像向下一沉,有什么东西落在他旁边。 陆小凤以为是一只海鸟,因为佛像下沉的幅度不大。他奋起扑上去,想要抓住对方啃肉饮血,不过眼前一花,就被人推倒在地,捂住了嘴巴。 那人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脸上,捏住了陆小凤的双颊。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舔了一口,虽然还是很饿,却在汲取对方掌心的温暖后,有了一丝满足感。 陆小凤这几日一直趴在佛像上一动不动,靠着龟息状态保存体力,这一舔感觉自己更饿了。 腹中的饥饿感,搅得他肠子都拧成结,一寸一寸生痛。胃中发酸,嘴巴也干裂得没了知觉。不过陆小凤在笑,因为他终于得救了。看到对方脸上熟悉的面具,陆小凤心头一松,顿时眼前又一阵发黑。 来人抽回手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说也神奇,这丹药入口即化,陆小凤感到一股暖流通过四肢百骸,流遍全身,滋养了他衰竭的器官和经络,腹中的饥饿消失了,嘴唇也不感到渴了。 那人捧着他的脸,又一点一点将带着苦味的药水,喂进他喉咙里,等到陆小凤完全缓过来才作罢。 此刻的陆小凤,没了以往见面时的神采奕奕,连原本两撇漂亮的小胡子都没打理,一双眸子却明亮有神:“你又救了我!” 来者不居功,淡淡道:“我救你,只是因为更多人等着你救。” 其实就算不救陆小凤,对方也会被海浪推到吴明所在的岛屿上。不过朱见深是来解决吴明的,根本不想要陆小凤与对方有见面的机会,噗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又见不得自己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看着对方半死不活困在海上继续受苦,才出手相救。 “说谎——”陆小凤嘴唇颤动,轻声道。 “什么?”来者一征。 陆小凤扯动嘴唇,漏出一抹笑道:“你救我,不是有什么人等着我救,只是因为我是陆小凤,全天下人都知道。” 第137章 海上来客 陆小凤说这话时,语气充满了自信与笃定。 朱见深凝视对方恃宠而骄的得瑟样,故作冷笑道:“世人都道红领巾是陆小凤的朋友,我却不愿意做你的朋友。因为你这人太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你的朋友也太轻易死了。” 陆小凤笑容一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讪讪道:“并非我要打听别人的秘密,而是他们都主动找我,我只是将知道的阴谋都揭露出来。就算别人误会我,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因为我们所做的事一样啊。” 朱见深低头看他,神情被面具遮挡看不真切。 陆小凤见对方不说话,又道:“你说有人等着我救,你却救了我,可以推断就算没有我陆小凤,你也能救其他人。所以你救我,只是因为关心我。” “强词夺理。”朱见深淡淡道,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陆小凤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愉悦来,“怪不得陆小凤朋友遍天下,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陆小凤懒洋洋起身,俐落地捧过海水洗了把脸,又打理了自己的两撇胡须道:“我的朋友大部分是江湖人,刀头舐血过日子,谁也不能保证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那名声说明不了什么。” 瞧他转眼将自己拾掇妥当,朱见深淡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朋友太多?” 陆小凤听了他话中的讽刺,非但不懊恼,反而脸上一喜,神情恳切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我也不把你当普通朋友——我拿你当知己。” 朱见深轻哼一声,似是不在意。微微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想不到陆小凤不但嘴巴甜,脸皮还厚如城墙。你我似乎才第二次见面吧?罢了,你既然叫我一声知己,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儿自生自灭,随我走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陆小凤一跃而起,左右四顾一脸疑惑道,“你的船在哪?” 朱见深负手而立,衣摆在风中虎虎生风:“我没有船。不过总有船会经过这儿的。” 陆小凤一愣,对方太过笃定自如的语气,让他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陆小凤仔细打量对方,衣着干燥,肯定不是游过来的,也不可能靠轻功。 一个人武功再厉害,也不能在海上如履平地,因为没有借力点。江湖上的轻功,不管是水上漂还是一苇渡江,都凭借一口丹田真气,落下时得找借力的地方。茫茫大海谁能保证在内力耗尽时,能找到借力点?那么对方到底是怎么来的?总不会飞过来吧? 朱见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眨眨眼道:”我是飞过来的。“ “……”你在逗我!陆小凤一脸不信。 朱见深摇摇头叹息,有时候说假话大家都相信,讲正话却没人信。 他从腰间取下一根通透的碧玉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笛声悠扬委婉、醇厚细腻。 陆小凤又是一愣。刚才对方身上有这根碧玉笛子吗?难道自己在海上漂流多日饿晕了头,才忽略了这么一件不算小巧的乐器? 他揉了揉眼睛,盯着对方手中的笛子,玉质晶莹通透,翠色沁人,在阳光中通体起荧,泛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荧光,真真是美玉无瑕。旁人做成玉扳指尚且奢侈,拿来挖空做笛子,他的主人该有多富贵? 陆小凤发现自己对对方了解太少了。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家大业大,哪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渠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世间不平事?至于对方到底有多富贵,陆小凤并不关心,他结交的朋友中不乏富贵之人,花满楼亦或是曾经的朋友霍休都家底丰厚,不过这些与他何干?交朋友贵在交心。 陆小凤聪明绝顶,猜到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吹奏,其中定有深意。知晓对方不会放他自生自灭,他便气定神闲聆听笛音。陆小凤对红领巾的本事有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心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 笛声空灵传得很远很远,对方吹奏时用上了内力,若附近有船只经过,定然能够听见。 陆小凤听得入神,他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对声乐也不甚精通,却能感受到曲中的真意。好似有成群飞鸟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忽高忽低,时远时近。 一曲奏罢余音缭绕,陆小凤拍手叫好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没听过?” “《鹧鸪飞》。”朱见深笑道。这曲子并非古曲,历经多位民族音乐大师改编,曲意早已改变。他却依照最初创作理念解释道:“此曲取自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说得是越王勾践把吴国灭了之后,战士们都衣锦还乡。如花的宫女站满了宫殿,可惜如今却只有几只鹧鸪在王城故址上飞了。(摘自译文)” 陆小凤挠了挠脑袋。他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一窍不通,却总觉得这怀古的诗词,曲中少了一些悲秋伤春,更多的是鹧鸪的悠闲自得。非但不悲伤,反倒被对方吹奏得很自在。 他从前就听不惯读书人文绉绉卖弄典故,当初在珠光宝气阁就曾看不惯苏少英。不过陆小凤的喜好挑人,对上眼前之人,他却能憋出几句诗来与对方谈论。 陆小凤拈须道:“李白的诗,我更喜欢另一首。” “哪首?”朱见深挑眉。他的表情像是在意外,陆小凤也懂诗。 只有极熟悉的人才知道陆小凤不通文采。陆小凤抚着两撇胡须,双眼眯起,对对方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恨不得当场摘下对方的面具看个明白,到底此人是谁?偏偏对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跟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莫非对方面具下,还易容了? 陆小凤面上不显,暂敛了好奇侃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李白的《侠客行》呀,下酒最对味了。人生当浮一大白。” “陆小凤呀,陆小凤——”朱见深哭笑不得道。他知道对方这是馋酒了。可惜这里入眼的只有海水,就算有酒,朱见深也不会从戒指中拿出来,不然对方一喝就知道他是谁。 察觉到有船而来,朱见深手中玉笛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一头递给陆小凤道:“有船了!抓住玉笛,我带你走。” “船?”陆小凤一听有船,竖起耳朵,仰高了脖子张望。可是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陆小凤没发现任何船只的踪迹,却伸手牢牢抓紧玉笛一端,极为配合对方。 “抓牢了!”朱见深又道。说罢脚尖在佛像上蜻蜓点水,人已飞了起来,腾空而去,带着陆小凤弹到了半空。 “闭眼!”朱见深道。 这次不用他提示,陆小凤已经紧闭上双眼。微微张阖的嘴唇被灌了一嘴冷风,索性连闲不住的嘴巴也闭上,任由呜呜风声迎面拍打脸颊,将他打理好的胡须也吹乱了。 对方轻功了得,转眼带着他飞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轻轻落下。 朱见深说有船,果然有船。陆小凤感到风速降了下来,他睁眼一看。看到那人脚踩海水又滑行了一段路,在水手们的惊呼声中,带着他落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如果是他自己,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有船经过也看不到了,更不会一口气在海上滑行好长一段路了。 恐怕船上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虽各个举止得体,却都肌肉紧绷,暗自戒备他们这两个海上来客。 “两位如何称呼?请通报姓名与我家主人知道!”管事模样的人询问道。他说话斯文,语气很客气,穿着干净整洁,看得出受过良好的训练。不只是他,船上水手们穿着都很干净,说明他们水源充足,目的地明确,且不是什么长途旅行。 陆小凤一见就高兴起来,他在海上飘了那么多天,浑身都痒了,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洗澡吃饭。 他一拱手道:“在下陆……” “啊!突然从船舱里传出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这女子的惊呼声短促又尖锐,充满了惊恐和悲愤,船上的人听了顿时都变了脸色。其中一部分飞快闻声而去。陆小凤听了也要往里闯,那部分留在甲板上的水手,顿时亮出各自的武器,将他俩团团围住。 “误会,误会,我只是想帮忙!”陆小凤不再冒进,解释道。朱见深什么也没说,负手静静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高手形象太突出,防备他的人,倒是比陆小凤还多一倍。 不远处传来砸门的声音,女人的惊呼也转变为哭声,挠得陆小凤心中痒痒的。他实在好奇,偏偏不敢再做出格举动惹人误会,只能在原地抓耳捞腮。 血腥味弥漫开,所有人神情都凝重起来。有个红衣少女突然奔上甲板,才跑了一半路就弯腰呕吐。进船舱的水手出来了几个,各个脸色不好。扶着一个晕倒的年轻女子静静离开。 船舱里哭声弱了下去,一会工夫,船舱里飞奔出一个青衣窄袖的女侠,她生得漂亮,英气的脸上,一双眼睛红通通,眼角还残留泪痕。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甲板上多出来的两位客人身上,最终视线钉了朱见深手里的玉笛上。 “刚才是你在吹奏?”她咬牙厉声道,发红的眼眸充满了怨毒之色。 “是!”朱见深淡淡道,“何事?” “何事?你赔命来吧!”青衣女侠疯狂扑过去,五指箕张。如鹰爪,这一招诡秘狠辣,竟是要挖将对方的心脏挖出来。 朱见深没有动,陆小凤已拦在前面,挡住了青衣女侠疯狂的袭击,两指轻轻夹住对方的攻势,口中道:“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 这轻描淡写的一招,轻易化解了杀招。 青衣女侠没想到自己使出失传已久的华山“摘心手”,竟被人破去,愣在了当场,骑虎难下。 此时此刻,另一充满磁性的男身从船舱传出来,人也随之现身而出,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这是个极英俊的男人,身上的郁金花香味,冲淡了血腥味。他道:“高亚男,此人绝不是刺客同伙,因为他是陆小凤!” 第138章 金蝉脱壳 因为他是陆小凤,所以他绝不会是刺客的同伙,这虽然听起来荒诞,却对在场诸人而言太有说服力了。 陆小凤见到来人,眼前一亮,见猎心喜道:“多谢楚香帅为我仗义出言!陆小凤感激不尽。我想这位姑娘与我们之间,定然有什么误会。” 若不是时机不对,楚留香也愿意与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陆小凤多亲近亲近,把酒言欢,不过船上刚出了命案,他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越过陆小凤,落在了朱见深身上。 朱见深淡淡看了对方一眼,不动声色疏离地点了点头。楚留香见到他的眼神发亮,像是他乡遇故知。可是他现在的面容身形,衣着打扮,都与对方在沙漠中相遇时差别甚大,要非说两者有相似的地方,就是那虚无缥缈的高手气质了。 这样也能认出他?不可能。也许只是好奇他是和陆小凤一同上船的人罢了。 许是朱见深生疏的态度,让楚留香察觉到了他的不喜,就算对他好奇,也不特意投入太多关注了。 被换作高亚男的青衣女侠,在楚留香的提点下认出了陆小凤。招牌式的两撇胡子,灵犀一指,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还能是谁?在江湖上能接住华山“摘心手”的,绝不是无名之辈。江湖上成名高手,也不会去冒充陆小凤。 高亚男立刻收敛了五指,真气散开,陆小凤两指一松,消除了对方禁锢。 误会解开,高亚男揉了揉青紫的手腕,道歉道:“不知是陆大侠,多有得罪!就在刚刚,我家蓝太夫人被刺客杀害了!” 她转过脸去,用袖子擦拭眼角。蓝太夫人是峨眉枯梅大师这趟出门所用化名,也是教导她的师父。 见她如此难过,陆小凤不忍苛求对方,怜香惜玉道:“姑娘报仇心切,在下理解。我和友人刚上船,实在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当务之急是抓住刺客……” “刺客已经伏诛了。”另一个男声插了进来,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走上甲板。他目光空洞,带有说不出的萧索之意,虽然行动如常,陆小凤却一下子看出对方双目不便。 这俊美少年向他们的方向作揖道:“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原某从七童口中听闻过陆公子的为人,早就倾慕已久,只可惜今日方才相见。” “原?”陆小凤寻思,恍然道:“可是原随云,原公子?” “正是在下。”原随云道。对方询问时未说他是无争山庄的原少主,这让他对陆小凤好感倍增,可惜对方来的不是时候。 高亚男见原随云出现,神情一变,匆匆道:“我去船舱给太夫人拿身干净衣服换上,先行一步。”她说完自顾自离开,似是不愿意和对方待在同一处地方。 陆小凤注意到了,刚要说话。原随云已经道:“高姑娘方才还要与我拼命,听闻有人上船,才弃了我直奔你们而去。” 朱见深久未出声,直到这一刻才淡淡开口道:“只怪我们上船时机太不凑巧。那几个刺客想必也是中途上船的吧?” “正是!”楚留香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是一亮。 就是因为楚香帅的态度,朱见深才吃不准对方到底看出了什么,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既然已经被众人瞩目,朱见深也没理由退缩,大大方方道:“她听闻我的笛声,刚好刺客挑在此刻出手,难怪会引来误会。” 原随云神情猛得一怔,自他开口说话,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等朱见深这番话说完,他已经飞快掩饰过去,淡淡道:“这位朋友敛气的功夫太好,原某竟未曾察觉到有人,不知如何称呼?” 朱见深谦虚道:“无名小卒罢了。” 见他不愿说,诸人都以为光顾着与陆小凤说话,怠慢了他,让他生出间隙来。陆小凤却知道此人行事低调神秘,是真不愿意太多人知道他的来历。打诨道:“不瞒大家,我陆小凤这趟出门不幸遇上了风浪,在海上漂泊多日,又渴又饿,还请诸位收留,不要嫌弃我现在又脏又臭。” 原随云笑道:“陆少侠登船,蓬荜生辉,随云怎么会嫌弃呢?”说罢已吩咐人安排船舱让两人休息,又准备好热水供他们洗漱。 朱见深的住处,就安排在陆小凤隔壁。这只小凤凰将自己洗得香喷喷,不等旁人为他准备好换洗衣服,就穿着亵衣来敲朱见深的房门。 他进了房间,直奔主题道:“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朱见深顺着他的话,附和道:“有什么奇怪的?” 陆小凤没坐相地倚在椅子上,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长舒一口气道:“旁人遇上麻烦,总是到处找我陆小凤帮忙,可是今天我送上门,不管是高姑娘还是原公子,都绝口不提请问帮忙,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见深莞尔道:“刺客已经伏诛,为何还要你操心?” 陆小凤摇摇头道:“刺客只是动手的人,幕后想要蓝太夫人命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不然高姑娘怎么会到处找人偿命?实在奇怪,他们不让我插手,定然想要对我隐瞒什么,不如趁现在悄悄去案发现场看一眼,你说怎么样?” 朱见深笑道:“原随云说我敛气的功夫好,你这就惦记上要使唤我了?依我看,这件事无需你我插手。” 陆小凤诧异道:“为什么?” 朱见深暗忖,因为这蓝太夫人假死,高亚男和原随云都是帮手。怎么会让陆小凤去坏事? 这话他不与对方提,免得激起陆小凤争强好胜心。朱见深坐于他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道:“因为有楚留香在。” 楚留香的名字一出,陆小凤原还有些不忿,听见对方的名字,顿时泄气道:“有他在,难怪没人找我。罢了罢了,我只管吃吃喝喝。难得这么清闲。” 朱见深见他如此,到了嘴边的话缩了回去。陆小凤哪里有得清闲?外面大把的江湖人,疯了一般找他,想要寻回那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不过陆小凤正在享受难得的“清闲”,他又怎么忍心打扰对方呢? 而且朱见深把他弄上船,就是避免陆小凤顺流漂到“隐形人”组织的大本营,见到幕后大反派吴明,顺手给破案了。那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朱见深已视为己物,打定主意,要让参与进去的江湖人和他的好堂弟宫九,吃个大暗亏呢。 朱见深心中也有些小烦扰,若事先知道这艘是蝙蝠公子的船,他就该用神识扫个清楚明白,就算让陆小凤再在海上漂浮起来,也不会心疼对方,带他上船的。 这边陆小凤正拉着朱见深说话。船舱的另一头,也有人为了两位海上来客,经历着一番唇枪舌战。 金灵芝一袭红衣,之前还在甲板上呕吐,现在却好好的在原随云房中,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虚弱? 她焦急的频频踱步,走了好几个来回,见原随云不说话,光顾着品茶,沉不住气道:“你还有心思喝茶?得赶紧将陆小凤和他的朋友送走,总不能带他们去蝙蝠岛吧?” 原随云放下茶盏,轻笑道:“去了又何方?反正已跟了个楚留香,朝廷名捕英万里也化名公孙劫余在船上,多一个陆小凤,刚好多一个人见证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是怎么死的。你准备的怎么样?” 金灵芝咬了咬嘴唇道:“血袋随身放着,我这件红衣服,也换成了掉色的染布,浸在水里能染红一大片,只是随云。我为什么要帮你?” 原随云温柔地笑道:“因为你是‘火凤凰’金灵芝,‘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最小的孙女。你金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显赫,你又表现的对我又恨又怕。你把我推下海同归于尽,事后获救,最合适不过。我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若是别人,他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也平白无故要害了一条性命。” 金灵芝怜惜地看着对方,面上爽朗道:“是呀!谁要我跟你私交这么好?又谁能想到。我跟你私交这么好?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只是放弃这一切,隐姓埋名,再也不能在江湖上出现,随云,你不觉得可惜吗?” 原随云道:“人要学会取舍。隐姓埋名,总比无时无刻都身不由己,尽做些让人厌恶的事好。” 金灵芝眼中的怜惜更甚。她决定不再谈论这件事,换个话题道:“那华山派掌门枯梅大师,监守自盗华山绝学《清风十三式》秘籍,如今被华真真盯上要清理门户,刚才玩了一出假死脱身就算了,为何要把你精心培养,借给她用的四名死士全都弄死了?华真真当场晕了过去,那种没用的小姑娘,真有必要如此防备吗?” 原随云勾起嘴角,轻笑道:“你别看那女孩弱不禁风,柔弱似柳,武功还在枯梅大师之上。若能对付得了她,枯梅哪还需要同她演这出戏?场面越乱,对我们越有利。那四名死士虽然可惜,但都是我爹的人,我走时也带不走她们。” 金灵芝听了,一口气消下去,眼珠子一转,打起鬼主意道:“枯梅既然装死,不如我们假戏真做,让她死得彻底。不然去了蝙蝠岛,有她寸步不离暗中跟着你,我们想要走得顺利,还得让她再死一次。” 原随云心动,考虑片刻,摇摇头道:“有楚留香和陆小凤在船上,莫要弄巧成拙。” “好吧!”金灵芝撅嘴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只希望这件事快快结束。” 原随云谨慎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 金灵芝打开房门,往外瞧了瞧。转头冲他嬉戏道:“没人!” 朱见深收回神识。想不到蝙蝠公子的死,居然是他事先设计好的,怪不得对方作为一个实力幕后反派,死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轻易了。 只是对方死了,税去找谁交? 想到曾经算计过他的无争山庄原东园,原老庄主,朱见深嘴角一勾,心中认准了目标。 第139章 匪夷所思 陆小凤还待着未走,虽然朱见深留意原随云房中的动静,没顾得上搭理他,陆小凤也能就着蓝太夫人的案子侃侃而谈。 “高姑娘所使出的‘摘心手’是西武林华山派失传绝学,这蓝太夫人在江湖上未闻其名,却肯定与西华山有所关联,说不定是化名,不知道是否就是为了躲避这些刺客?久闻楚香帅很有手段,在这案子上,我想要和他分个高下!” 朱见深总算回神,淡淡看了陆小凤一眼道:“我要走了。” “诶!”陆小凤一惊。后面要说的话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朱见深嘴角含笑道:“陆小凤,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陆小凤微怔,对方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红领巾,从来都是来去如风,对方要走,他为何感到惊讶?难道是将对方当作自己相识已久的朋友,以为这次重逢能相处好一段时间,至少能等到船靠岸,所以才会感到意外? 陆小凤起身,手中杯子与对方桌上的茶杯碰了碰,以茶代酒牛饮一顿,洒脱道:“何时出发?我送你。” “不用。”朱见深斜睨对方不整的衣裳道,“此刻就走,留步!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陆小凤闻言,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笑道:“那就不送了,后会有期!” 明明前一刻还在为离别依依不舍,现在却心情好到笑容灿烂。朱见深微微颌首算作回应,打开房门负手走了出去。陆小凤伸长了脖子,就算离甲板还有一段距离,他也能听见水手们突然响起的惊呼声。 “这人到底什么来历?看不透。”陆小凤喃喃道。他抚了抚自己漂亮的两撇胡子,听见走廊上有动静,飞快闪回自己的房间。 不久后就有人来送换洗衣服,陆小凤劳烦对方知会船主一声,自己的朋友已经自行离开,不用费心再为其准备什么了,稍后他陆小凤会亲自去向船主道谢及赔不是。 陆小凤在江湖上名声大,说话如此客气,让那下仆顿生好感,保证一定把话带到。 等陆小凤换上干净的劲装,又有人来敲门,请他去吃饭。陆小凤循着饭菜香,来到了位于船舱中间的房间,饭桌前已经松松散散地围坐了几个江湖人,都是些生面孔,陆小凤只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胡铁花,楚香帅焦不离孟的亲友,其余几个他是真认不出来。 就算他们自报了家门,陆小凤一个都没听过,想必也是为了方便行事改名换姓。陆小凤对他们的来意起了好奇,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要去海上销金窟,据说那里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得到。 一旁的胡铁花突然出声道:“包括失传的门派绝学。” 陆小凤留意到了对方说话时的古怪表情,联想到船上的命案,心中恍然,恐怕这件事与蓝太夫人的死脱不了干系。他本要与楚留香比试,对方的亲友却告诉他这么重要的线索,让陆小凤的争强好胜心一下子消了下去,顿生好感。 这海上销金窟被他们说得太神奇,既然什么都能买,如果他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呢? 陆小凤心念一动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到,我若是想要知道情报呢?” “只要你带够了钱。”在座的一人笑道,其他人跟着起哄。 陆小凤身无分文,就算想要买情报也出不起钱,却有很多挣钱的办法。他笑道:“这么有趣的地方,我陆小凤恰逢其会,一定要去见识一下,还请诸位捎带我一程。” 众人纷纷回应。 这时候原随云和楚留香到场,大家起身相迎。青衣女侠跟在两人后边进了房间,表情冷冰冰的, “高姑娘!”陆小凤认出对方打招呼道。胡铁花跟上前,似乎和这位高女侠是旧识,将对方单独拉出去问寒问暖,说了好一会儿话。 或许是蓝太夫人死得方式太过血腥,今天在甲板上撞见的另二位姑娘没露面,都推说没胃口,待在各自房中没出来。高姑娘盯着一桌子菜,没动筷子,坐一会儿就借故离开了。 等她一走。胡铁花叹息道:“蓝太夫人是水葬。” 在场的江湖人顿时没了胃口,原随云就算双目不能视物,也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命人又添了几道菜,备了美酒招待在座的。陆小凤一听有酒,屁股就舍不得挪一下了,那几个江湖人各怀心事,只动了几筷子就匆匆告退了,剩下的居然都是熟面孔。也不知道胡铁花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还留在宴席上的,除了陆小凤和船主人原公子,就只剩下楚留香和胡铁花了,竟比刚才人多时气氛还好, 大家都是相互慕名之人,楚留香和胡铁花两人与陆小凤眉来眼去,等到原随云先敬了陆小凤一杯酒,他们便不客气了,换上大海碗接连敬酒。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胡铁花醉意道:“陆小凤,本想要邀你那朋友一同喝酒,没想到他是个急性子,这一碗你替他喝了吧!” “应当的。”陆小凤痛快干了一碗。 楚留香脸色如常,语气却带着些微醺:“我有个朋友也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相貌不一样,今日险些以为是他来了。” 原随云笑容温和,洁白的手指捧住酒坛子,精准的为对方倒了一碗酒道:“楚香帅是易容高手,应当知道相貌是最当不得真的。” “的确。”楚留香微笑道,“除了身形相貌不同,今日这位的气质,倒是与我那朋友不相上下。” 陆小凤爽朗大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睥睨众生的气质,也算是一种气质吧?像他朋友那样的,陆小凤不是没见过,却没有谁能如对方浑然天成,不让人生厌的。就算是西门吹雪,大家都知道对方剑法了得,也免不了有背后腹诽的。他这位朋友,却是出场必然实力碾压,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陆小凤好奇道:“楚香帅说的朋友是谁?不知道我陆小凤是否有幸见过?” “一位前辈高人。”楚留香目光朦胧,嘴角微翘道,“也是我今生最敬佩的人。他并非纯粹的江湖人,不过武功之高,生平罕见。” 他的语气真心实意,句句肺腑之言,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心悦诚服。楚留香的这位前辈朋友,定然与他是知己好友,不然提到对方时,他的嘴角不会荡起如此自然温柔的笑意了。 “楚香帅可见过那位朋友的真容?”陆小凤目光灼灼投了过去。他的直觉让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楚留香微忪,看向对方的眼神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明悟。“我见过!不过……却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他想要我看到的,还是他最真实的相貌。” 陆小凤锁眉道:“连楚香帅你,都看不出来吗?” 楚留香摇摇头道,依旧洋溢着无穷的赞美:“我那朋友的本事,超乎想像。” 说到这儿,他开始怀疑今日所见之人的身份,不过那人若有心避开他,他绝发现不了。不与他联系,定然是因为时机未到。 陆小凤产生惺惺相惜之情,起身敬对方一碗酒。两只海碗碰在一起,酒水盈盈晃动。两人彼此对视,微笑默契。 原随云轻酌着身前一小杯酒,葱白的指尖摩挲杯身,微不可查算计着什么。他道:“楚香帅都敬佩的人物,不知道是何等风采,令随云想要一睹却无缘得见。” 陆小凤笑道:“那位前辈的风采,既然恰巧与我的朋友相似,原公子遇见我的朋友就不算无缘。毕竟他也是一个本事超乎想像的妙人。” “旁人是踏水无痕,他是踏海无踪,连叶小舟都不用就飘然而去了,的确是妙人。”原随云感叹,漫不经心说道,“可惜上次见面,他也是这么来去匆匆。” 陆小凤闻言,诧异道:“原公子之前见过他?” 这回换做原随云惊异了。“随云曾邀七童去无争山庄做客,还曾相邀过陆公子,不过陆公子事忙,便是他来接走七童的,怎么陆公子竟忘了吗?” “……此事,当然记得。”陆小凤自顾自捧碗喝了一口酒,掩饰情绪。 无争山庄邀请花满楼的事,他怎么会忘记。不过当时接七童的,可不是红领巾,而是他的至交好友——曾经的南王世子,如今的江湖闲散人朱鸿。 原随云淡淡笑道:“随云自幼不能视物,只通过旁人的脚步声和气息来记人。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脚步声和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 陆小凤就算刚才没在意,现在也明白原随云是在暗示什么了。对方眉宇间不容忽视的自信,却增加了他这番话的可信度,不像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随便编造的。 朱鸿,红领巾——这两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陆小凤摇摇头,就是因为知道对方的来历,所以才觉得这个结论荒谬。 朱鸿若有红领巾的本事,怎么会被石观音所扮的南王宠妃逼得走投无路?又怎么会让南王谋反的事曝光出来,落得全家问斩,独闯天涯的悲惨境地? 如果朱鸿真的是红领巾,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第140章 无名之人 朱见深并不知道自己潇洒离开,却带来无穷后患。陆小凤、楚留香再加上一个原随云,这三人竟将他的老底几乎揭了出来。如果知道这些人精,汇合在一起会有这么大能耐,就算让陆小凤继续漂流在海上,朱见深也不会带他上船,让这三人碰到一块儿去的。 离开了原随云的大船,朱见深顺着佛像漂泊的方向,轻易找到了吴明和其“隐形人”组织藏匿的大本营,一座海上孤岛。朱见深到的时候,岸边几个渔夫打扮的人,正带着渔网,钓钩之类的渔具,忙着打捞随流飘来的佛像。 这么大的佛像虽然值一些钱,藏在佛像中间那批失窃珠宝,才是真正价值连城。所以这些渔夫,当然不是单纯的渔夫,而是水性极好,武功极高,深得吴明信赖的江湖人。 他们分工明确,有人站岗放哨,有人专门负责打捞,还有两个正搬运佛像往海岛上去了。这些人脸上不约而同洋溢着喜悦笑容。他们全都发了财,能不高兴吗?虽然这批失窃珠宝,九成九做了宫九的谋反资金,领头的吃肉,总要让属下们喝汤吧? 朱见深平生最恨这些鼠辈,明明有一身高强武艺,不懂得为国效力,将能力用在正途上,却去学人谋反,未免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中。 等到运佛像的人一离开,他就出现点了众人的穴道,毫不客气收走了佛像内的金银珠宝,将人全塞进佛像的空腹中。 搬运佛像的两名江湖人不知道同伴的遭遇,也不知道被人□□了,一路有说有笑进了藏宝库。朱见深跟在他们身后,等到了地方,如法炮制,又往佛像中添加了两个小伙伴。 其实就算不用他们带路,朱见深神识一扫,也能把藏宝地点探究的一清二楚。这些人心怀不轨图谋他的东西,朱见深也没客气,将藏宝库中的金银财宝全都笑纳了,一个铜板也没给他们留下。 “隐形人”组织肯定不是第一次劫货,朱见深又光顾了几座金库,将须弥戒几乎都装满了,他这才信步闲庭去见吴明,此刻这小老头正在自己院中练掌法呢。 朱见深没刻意收敛气息,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察觉到的。他才靠近院子,小老头就感知到了他的到来,收功笑脸相迎道:“既然来了,何不正大光明进来看?老朽这套掌法不错吧?” 这小老头生得圆圆的脸,半秃的头,笑容和蔼,却是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通相貌,没有什么前辈高人的风范。不过就是这个人,想要颠覆大明江山,光凭这点朱见深就容不下他。 朱见深从树上一跃而下,开口道:“这掌法软绵无力,却可裂石。可是久已绝传的武功秘技,化骨仙人的化骨绵掌?” “不错!”小老头见到朱见深现身,眼中闪过意外之色,显然刚才将他当作了旁人。 朱见深目光冷漠,嘴角扬起笑容道:“掌法尚可,人却不入流,可惜了。” 小老头听了他这番话,瞬间沉了脸斥责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谁领你过来的?” 朱见深不答,反问道,“刚才你将我当成了谁?宫九吗?据传他能在海底闭气一天一夜,他潜行的功夫是你教的?” 这下小老头脸上的不悦,连掩饰都不掩饰了,他确定对方来者不善了,手掌轻轻一挥,雄厚的掌力伴着一袭强风,朝朱见深的面部冲去。 正常人遇见会下意识躲开,不过朱见深对上迎面而来的掌风,正面相迎,非但没避开,反而进了一步。那股非自然形成的飓风,到了他面前,就像被黑洞吞噬,一点波澜没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老头的表情凝重起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攻击对方的脸,而是要揭开朱见深脸上的半截面具,却不能如意。小老头在江湖上默默无名,却是绝世高人,从没有人能躲过他的身手,现在他遇见一个。 小老头蓄势待发道:“你知道的不少,你既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朱见深不急不缓吐出两个字:“吴明!” “不错。”小老头负手傲然而立道,“我姓吴,叫吴明,口天吴,日月明。” “口可吞天,日月为明。”朱见深解释字意,面露不屑道,“想要一口吞掉大明的江山,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你到底是何人?”小老头斥道,“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吴老头,你说这是什么地方?”朱见深轻笑道。对方想要知道他是谁,他就揭开自己的面具,让对方看清他的相貌。免得对方到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谁手里。 见到朱见深的面容,小老头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道:“是你!世子,不,该叫当今天子朱见深了,原来如此!你何时有了这样的武功?” 朱见深淡淡道:“朕那好堂弟蒙你关照,学了一身江湖武艺。朕贵为天子,难道天赋还不如他吗?你既然知道朕是谁,就应该知道,朕为什么来找你。” “不错!”小老头呵呵笑道。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看到朱见深的长相,他反而松了口气:“你不该来的。自信使人骄傲,骄傲催生傲慢。而傲慢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朱见深淡淡看着对方,没将小老头这番威胁放在眼中。他道,“听说你是个武 学奇才,若想要成名,十六岁之前就可以名动天下。一个天才,想要永远无名是很困难的。” 小老头昂首道:“不错。” 朱见深微笑道:“你默默无名,未曾和天下英雄比试过。既然没有比较,又怎么会知道,只要你想,就能够名动天下?靠你的狂妄吗?” “竖子尔敢!”小老头动怒了,一出手就是杀招。 杀了这个狂妄的小子,才能洗净他的愤怒。杀了当今圣上,他的好徒儿宫九,就能上位当皇上。杀了朱见深好处多多,在自己的地盘上,小老头肆无忌惮,出手没有丝毫留情。 “来得好!”朱见深精神奕奕,迎战而上。从宫九的招式,他就推测出小老头已经窥探到修真的门槛,可谓真正的江湖第一人了,一试身手果真不同凡响。 两人连过十余招,小老头越战越勇,见奈何不了对方,诡谲招式齐上,奇思妙想让朱见深惊叹,又斗了三十余招,两人依旧旗鼓相当。小老头招式用尽,使出了拿手绝学,气势骤变。 院中亭台楼阁,纷纷崩塌,巨响伴着尘埃,蒙蔽了两人的视线,。然高手过招,视力从不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朱见深兴致更浓,与对方比试,笑容未绝。出手速度始终配合对方的节奏。不强到让对方绝望,又不半点逊色对方。他出手留情,小老头却看不出来,毕竟能跟上自己不落于人后,已经是万年难遇的奇才了。若对方不是朱见深,不是南王世子,他甚至动了收对方为徒的念头。 可是小老头看不出对方放水,不代表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强悍。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奈何对方,在这么大的响动之后,他的属下也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没有赶来是出了意外,还是…… 小老头已顾不上多想。对手太强,容不得他分心。这场比试的结果,只会是其中一个倒下。 两人又过了百招,小老头藏箱底的技能都使出来,却还是伤不了对方分毫。见形势不妙,小老头拔腿就要跑路。 朱见深瞧他招式已老,再无新招。一掌拍在对方脑门上。小老头吐了一口黑血,连内脏碎片都从口中喷了出来。 朱见深这一掌,不但要了小老头的命,也将他毕生所学,武功感悟,全都从脑中读取出来。 半晌之后,他读完对方一生所学所创,松手感叹道:“你虽然默默无名,未曾和天下英雄比试过,却当得起武林第一人。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若想要成名,的确可以名动天下。” 小老头瞪大了眼睛,眼眸中早已没有了光亮。朱见深一松手,他就直直倒在了地上,如坠落的流星,划破天际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已经听不到了吗?”朱见深喟叹道。小老头吴明一生,从默默无闻的来,到默默无名的离开。江湖上甚至不知道曾经出过这么一个惊采绝艳的超凡高手。 只怪他生不逢时,遇上了身怀真龙诀的修真人士朱见深。只怪他非要和一个修真者作对。 了结了吴明性命。朱见深解开布在周围的结界。小院的围墙骤然崩塌,碎瓦颓垣外倒了满地尸体。他只画地为界,不喜旁人打扰他们之间的战争,没有屏蔽打斗的声音。 这些江湖人闻声过来,被超越人境的斗法波及,竟没人能抵抗这磅礴的力量,纷纷震碎五脏,无一生还。 朱见深重新戴上面具,身形渐淡,身外化身冲天而去,回到了紫禁城。 御书房中,掌印太监怀恩为天子泡了一壶好茶。 朱见深品茗,赞叹道:“茶是好茶,人也是贤良。” “谢皇上赞誉。”怀恩微笑,毕恭毕敬躬身行礼道,“能陪伴在皇上身边,为皇上效力,是臣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朱见深嘴角微翘,轻笑道:“可惜这个道理,不是人人都明白的。” 第141章 出海收税 朱见深一杯茶品罢,有小太监轻手轻脚来到怀恩身边同他耳语。怀恩挥挥手让对方下去,上前禀报,原来是苏少英来了。 朱见深心知对方必定为蝙蝠岛一事而来,该到收网的时候了,不过他此前已经全权交给苏少英负责,对方不赶紧乘船出海,怎么还逗留在京城? “宣他进来。”朱见深放下茶盏道。怀恩将杯子收走,行礼退了下去。 “皇上——”苏少英大步走了进来,火急火燎朝他一拜说明来意道,“臣的亲信已经混上了无争山庄原少庄主的船,不日就要到达蝙蝠岛了。臣斗胆想求皇上赐我一个帮手。” “帮手?”朱见深打量对方虽稍作整理,却仍看得出风尘仆仆的衣裳道,“汪爱卿不是与你同去?他可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朕也已令锦衣卫听你调度,难道出了变故?” “皇上……”苏少英欲言又止,羞赧道,“正是因为汪厂公要去,臣才厚着脸皮,向皇上讨帮手呢。上次那位邓老前辈就与臣相处默契,当然,若皇上能将一招打败叶孤城的大内供奉高手派来协助我,就最好不过了!” 这话说的,难道是怕汪厂公抢了他的功劳?还是他要与对方抢功劳?这小子心中的盘算多,或许是想要乘机接触宫中不出世的高手,偷师学几招也说不定。 朱见深对待人才一向爱惜,对方既然提出来,他便听一听理由。 “为何?”他问道。 见天子态度松动,苏少英连忙趁热打铁道:“臣收到消息,盗帅楚留香还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与原随云同行。臣唯恐事情有变,听说那位高人与楚香帅是旧识,臣与陆小凤也算旧识,所以才觍着脸来求皇上增援。无争山庄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早作准备,才免得事情生变。若是真有什么事发生,有高人压阵,臣心里就不慌了。” “此话有理。”朱见深颌首道。他从没把无争山庄放在眼中,却知道武林第一世家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 停顿片刻,故意让对方心中七上八下,朱见深才徐徐道:“朕准了。” “谢皇上恩典!”苏少英眉眼中满是欢呼雀跃,高兴的差点君前失仪。他全身洋溢着对天子的感激,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朱见深淡笑道:“苏爱卿,朕的大内供奉可是很精贵的。他只坐镇,不听你们调遣,相反你们有事可多请教他。” 苏少英忍住喜色,站直身姿,躬身一拜道:“臣晓得了。” 朱见深纠正道:“请教应对之策即可,不可纠缠他请教武功招式。” “臣……晓得了。”苏少英苦着脸,满脸都是奸计未能得逞的沮丧。 这表情取悦了天子,朱见深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你只管出海,不用等他,朕的大内供奉自会跟上。” 保持一个身外化身在外,根本不费真气,但一艘船再大,体积也有限,身边又有一个武痴话唠,朱见深可不想要委屈自己。上次他所扮白胡子老爷爷邓老,就被苏少英一路烦得厉害。 苏少英得令,当天快马加鞭出了城,第二天已上了出海的官船。他带足了锦衣卫和六扇门的好手,这次潜入蝙蝠岛的细作,便是由锦衣卫中好手假扮的勾子长,还有六扇门绰号“白衣神耳”的名捕英万里。此人耳力惊人,正源源不断将消息送出去。当然苏少英还有其他手段,在这里就不一一叙述了。 海上风平浪静,一路无风浪前行。等快到蝙蝠岛的前一天,朱见深才姗姗来迟。这次他用了无花的面容,白衣胜雪,腰间还配了一柄剑,高手气质尽显。 他才一出现,苏少英就认出了他,不是所有高手都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船上,也不是所有大内供奉,都长得一张妙僧无花的俏容。苏少英上前热情接待,朱见深并不多言,来到对方安排的住处便说要打坐养精蓄类,将苏少英拒在门外,让对方没要紧的事别来打扰他,等到了蝙蝠岛再来通报。 苏少英心中失落,他自觉自己人见人爱,连邓老前辈都愿意指点他几招,怎么这位素未谋面的大高手,似乎对他很不耐?他虽有无数武学上的问题,想要向对方讨教,却听话的没去打扰。倒是汪厂公似笑非笑从他面前扬长而过,去敲了大高手的舱门。 “进来。”清俊的声线从门中传出来。 汪厂公推开门,手里还拎了个食盒,行云流水进了房间,关门时还翘起兰花指冲着苏少英微微一笑。 苏少英气得挠墙,他怎么没想到?就算没事不让打扰,总会饿了,渴了吧?要是真不闻不问才是他们照顾不周呢! 房中朱见深正在打坐,看都没看进来的人一眼,当然他这是在做戏,身外化身出现在海上,根本没费他的内力,因为他所修真龙诀根本不是江湖武功。 “东西放下吧。”朱见深道。东西放下,人就可以走了。 汪厂公装作听不出他赶人的潜台词,打开食盒将菜肴一盘盘放在桌上,还拿出了一壶酒,斟满一杯拿在手中朝他走了过去,笑容款款道 :“敢问这位俊俏小哥如何称呼?” 朱见深睁开双眼,冷冷瞥了对方一眼道:“天子赐我国姓——朱,其他你无需知道。” 当真是冷酷无情。 朱见深的化身又改名了。当初遇见无花和楚留香时,他曾说自己叫雷锋,楚留香猜到是假名,一次都没称呼,只前辈前辈的叫他,想要他透露真名却未能如愿,其实对方真要叫他雷锋前辈,朱见深才五雷轰顶呢。他这次没再胡乱取名,却也懒得想个新名字出来。 他冷淡的态度,没有让对方怯步,汪厂公将酒杯送到他面前道:“朱供奉,我敬你一杯,上次在御书房,我在殿内,你站在殿外,一门之隔却无缘一见,之后想要亲自拜访,竟都不知道该往哪去熏,今天你我二人总算是见面了。” 汪厂公虽说是敬酒,朱见深伸手去拿杯子,他却紧紧捏在手中分毫不让。御书房外对方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压制得汪厂公不敢动丝毫邪念,这对曾经武功盖世的东武林第一人来说是耻辱。 所以东方不败今天不是来敬酒,而是来找回场子的。 朱见深微笑,面上的清冷化作温润如玉,他轻轻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仰头喝下了杯中酒。这姿势像极了汪厂公主动伺候,只有对方自己心里清楚,那一瞬间被捏住的不光是手腕,似乎连他的命也被对方轻易捏在手里。 “好酒。”朱见深松开汪厂公的手腕,起身来到桌前。夹了一箸下酒菜,尝了尝口味夸奖道:“多谢盛情款待。” 汪厂公身子未动,待对方转身背对他品尝小菜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 “不敢担得赞誉。”汪厂公道。与对方斗了一轮败下阵来,他却更加对此人感兴趣了。他深究道:“为什么你这样的高手,甘愿要为皇上效力?” 这句话很诛心。朱见深却听出对方不止是好奇,而是对天子抱有拳拳爱护之意,还有对他的防备。 “你又是为什么?”朱见深道。 “我当然是喜欢他……”汪厂公嫣然笑道,轻挑道,“难道你也喜欢他不成?” “放肆!” “哈哈哈,莫要误会。”打破了对方的淡漠,让他动怒了,汪厂公却笑得更加开怀,像只偷腥的猫。“我是喜欢他给我的权势,你看本座的东厂,在朝廷多威风?况且皇上是本座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岂有不报之理?不过你又是为什么?” 朱见深道:“你就当天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好了。” 严格算起来,若不是当今天子朱见深,他已渡不过雷劫身死道消,既然用了这具天子的躯壳,以大明龙气修行,有他在一日,就保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番试探之后,两人相处倒是异常融洽。酒菜用罢,汪厂公收拾碗筷,提着食盒离开,之后再没有谁来打扰他。 第二日一早,船到了蝙蝠岛,朱见深出来坐镇,苏少英指挥随行船只将蝙蝠岛围了起来。 汪厂公眼尖,指着海岛上一处礁石道:“你们看!” 蝙蝠岛上荒凉,不似有人烟,黑市建在地下迷宫,可是这几处礁石不易察觉的空隙,却在往外冒烟。 苏少英脸色一变:“据六扇门名捕英老前辈传来的消息,蝙蝠岛这座销金窟内,黑暗没有一点光亮。这么明显的烟雾,下面肯定是起火了,恐怕已经交手了!” 说话的一会儿工夫,烟雾更加明显可见,海风中也隐约飘来了血腥味。 苏少英紧捏手掌道:“我们的人还在下面没出来,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 “这有何难?我去看看便知道,还能顺手将人弄出来。”汪厂公一脸轻松道,“我们只派去两人,弄不出这么大的乱子。现在时局大好,下面越乱,对我们更有利。” “的确如此!”朱见深道。 汪厂公听了这话,转头笑问朱见深道:“朱大供奉,你说我该往哪个方位去找人?” 朱见深神识一扫,手指向东面道:“他们在哪儿。” 汪厂公原本只是试探对方的本事,没想到给出的答案这么明确,明确到让人怀疑对方在他们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探究了一切。 汪厂公仔细打量对方,没从对方衣着发梢看出蜘丝马迹,便放弃了。他道:“本座去去就回!” 说罢就腾空其起,在苏少英猝不及防之下,踩在他肩头,借力直冲上蝙蝠岛。 苏少英被踩得“啊”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灰,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消失的方向,不无担心的问道:“朱前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旁人都不知道,他这次求得大内供奉出宫,正是因为不放心汪厂公。 倒不是怕他抢功,而是此人铲除异己心狠手辣,这次对付的毕竟是无争山庄产业。有大内供奉压阵,对方会收敛一点。 苏少另一个担心的是对方的来路。他已经查明对方真实身份,竟然是坠崖已故的,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东方不败。此人是邪道背景,他能查出来,无争山庄底蕴丰厚,肯定也能查出来。 若对方发现汪厂公的身份,想要以此要挟破局,有大高手在场,能镇住场子,也能压制对方的反扑。 苏少英为这次行动的顺利,可谓是操碎的心。不过他所花费的心思,并非旁人能体会的。 朱见深看他面露忧色,只道他担心属下安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等!” “等?”苏少英重复道。眺望那几处礁石,浓烟中已看到了火光,地下迷宫的战斗一定异常激-烈,他环视四周,定下心来,点了点头露出笑容。有大内供奉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苏少英是个乐天派,想明白一切,他所有的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不久之后,汪厂公便拖着两个人出来。他们脸上有伤,相比汪厂公整齐的官服,衣着显得狼狈。却四肢完好,呼吸顺畅,明显没受什么严重致命的伤。 汪厂公使巧劲将两人抛回船上,再走了几步,回过头去。苏少英这才看见从蝙蝠岛地下迷宫出口探出来的脑袋、一个、两个……苏少英嘴角抽搐了一下,汪厂公一个人进去,出来时却带了一串尾巴,其中还有他颇为熟悉的脸孔。 陆小凤朝他挥挥手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苏举人,你果真去进士及第,这是当大官了呀!正好,念在朋友相识一场,我正愁怎么离开蝙蝠岛,你的船来得太及时了!” 苏少英想装作跟对方不熟都难。 另一个长相异常英俊的翩翩公子,越过陆小凤,看到船上的人,面露惊喜道:“前辈,沙漠一别,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这是……官府办案?前辈亲自出马,一定能马到功成。” 苏少英一脸蛋疼。楚留香自己就是个贼,见到锦衣卫和六扇门的人都在,怎么好似忘了身份,把自己当作良民了? 不过今天他们还真不是来抓这位盗贼中的元帅。 苏少英提气丹田,朝海岛上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抵抗者一律当场击杀!” 连喊了三遍,他两手向前一挥,站在他身后左右两侧的人马动了。这下藏在地下迷宫中的人,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竟然还有暗-娼!”苏少英见属下拽出一些衣冠不整的女子,不耻道。当发现她们各个长相出色,却都被人毁了一双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面露不忍咬牙切齿道:“逼良为娼!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无争山庄做出来的事吗?” 原随云这位蝙蝠公子,从他的蝙蝠洞里现身,面对质疑依旧不温不火,优雅回应道:“这些女子都有卖身契,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家奴。” “那么黑市交易呢?”苏少英挥了挥属下搜出的账本,账目明细,虽然它们得来的太过轻易,轻易到不可思议,“有了这些账本,偷税漏税总跑不掉吧?” 原随云不语,轻轻笑了笑,他身后三丈外一块最大的礁石后,藏着一条小船,不过摇船的八个精赤汉子被绑作一团,小船已经被锦衣卫接收,被他们驶了出来。 原本原随云只要一纵身,就可上这艘船离开,金灵芝为了阻止他,会抱他坠入海中。可是因为官方介入,好好的计划被破坏了。原本原站在礁石上,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被你们发现,原某无颜活在世上了。” “原少庄主不要想不开!”苏少英赶紧劝服道,“无争山庄只要依法纳税,将这笔钱补齐了,并非是寻死觅活的大事。” “那原某岂不是不用死了?”原随云打趣道,面容却不轻松。 苏少英刚松了口气,机智的金灵芝,已经随机应变高喊着:“原随云,我恨你!”踉跄扑上礁石,扑入原随云怀里。紧紧拥抱对方,从几丈高的礁石上跌了下去 礁石下的那片海,立刻染上了一层胭脂。 苏少英的脸上煞白一片。 “救……”他张口欲喊,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苏少英回过头去,俊秀面容的大内供奉,对他淡淡微笑道:“小子,你再插手,原少庄主就真死不成了,他会怨你的。” “诶?”苏少英眨眨眼。似懂非懂。 “那么我们现在该干什么?”他问道。 “救人!”朱见深目光清澈,倒映着海水,“将金家小姐救上岸,至于原随云就不用再想了。” 第142章 物有相似 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金灵芝和原随云早不知道沉到哪去了。苏少英似有所悟,只出动一小队锦衣卫潜入海中搜寻,其他人将这座销金库里的物品,源源不断搬上船,全都贴上封条抵税。 无争山庄诸多家奴被押上船,有几个仗着身手好,中途想要反抗逃跑的,都被抓回来一顿闷打,绑成了麻花重新丢回去。 蝙蝠公子虽然生死不知,该补缴的税还得补,没了小的,不是还有老的吗?这次收缴的物品总价值,若能抵得清账目便罢了,抵不上还得去无争山庄继续追讨呢。朝廷的便宜没那么好占,等待原老庄主的还有巨额罚款。 不久之后就有人汇报,发现了枯梅大师尸骸,走得很安详,仿佛在睡梦中去的。扮作勾子长的内应指认对方就是蓝太夫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明明已经海葬,怎么还能死第二遍?高亚男顿时哭成泪人,这次她的师父,西华山派掌门铁仙姑是真的死了。 众人没来得及喟叹,就被告知参与黑市竞拍者也要押回京城审问,哀嚎声一片。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身家富裕的名流,被官府押去受审丢了面子不说,谁身上干干净净没一点案底? 有人仗着武功好当场耍横,汪厂公微微一笑,闲庭信步而去,接过锦衣卫递来的鞭子就往对方身上招呼。鞭鞭打得血肉四溅,在他手下竟无招架之力。 “好霸道的鞭法,好凌厉的身手!这便是提督东厂汪直?”陆小凤在一旁咋舌道。 他算是这次被无辜牵连的路人,凭着与苏少英“相熟”,锦衣卫和六扇门的人都没有为难他。地下迷宫的一把火,也是他与楚留香合伙放的,非但无过还有功劳。 楚留香瞧着汪厂公相貌,回想对方在地下迷宫所使的招式,再联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一件宝贝,与日月神教打过交道,目光闪动了一下,道:“传闻他颇受当今圣上器重。” “我也听闻他是天子身边鼎鼎的大红人。”陆小凤道。他站在一边看热闹却不上前阻止。陆小凤虽然爱管闲事,却不救自己作死的人。倒是从汪厂公利落的挥鞭中,看出了几分剑意,陆小凤这才咦了一声,站直起身子眼神认真道:“这提督东厂是什么来历?” 楚留香不语,同样专注地注视着汪厂公挥洒自如的鞭法,心中思考着。 他不说话,陆小凤就自顾自接口道:“你有没发现?他在我们面前所使的武功不参杂任何门派痕迹,只凭江湖寻常把式就能破敌制胜,还显得游刃有余,是高手!任何高手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隐瞒武功招式,就是想要隐瞒来历,恰恰说明他的来历有问题!” 陆小凤越说眼睛越发亮,楚留香见他愈发兴致勃勃,开口打断了他奔腾的思路道:“既已是提督东厂,为朝廷效力,他的来历、过去便都不重要了。” 陆小凤的脸色顿时成了霜打茄子。因为他明白对方说得对。 与其操心别人,不如管好自己。汪厂公百忙之中投来一瞥,似笑非笑,已然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陆小凤心跳如鼓,全身都在叫嚣预警,他的直觉一向敏锐,这位笑得很漂亮的提督东厂,绝对是个杀戮过重,让人惹不起的人。 陆小凤心中盘算着从苏少英手里借一条船离开此地,少与东厂打交道。就见一位白衣胜雪,貌若好女,浑身散发高手气场的淡漠男子,从主船下来,朝他们不疾不徐走了过来。 身边的楚留香动了,他温柔款款迎上去,笑容如醉人春风道:“前辈——上次一别,我与老酒鬼他们都甚是思念你。” 陆小凤听到对方磁性的声线,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早就注意到这位在众人衬托中,地位很超然的男子。对方的气质与自己那友人很相似,再一听楚留香称呼对方前辈,就猜到他是楚留香曾提及的那位高手了。 很奇妙,明明此人身形相貌完全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却与他那位友人神似异常。陆小凤因为太关注对方,等想起找苏少英叙旧时,对方已躲得他远远的,似是察觉到他想要占便宜。陆小凤摇摇头作罢,既然楚留香遇到了熟人可托,他便准备搭上顺风船,没必要再去纠缠苏少英了。 等楚留香一番问候暂歇,他凑上去笑盈盈打招呼道:“楚香帅心心念念,让在下也对前辈仰慕得紧,今天总算见到。在下是陆小凤。” “我知道你。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朱见深道。换做旁人这个话题可以愉快的接下去。他却只是淡淡颌首,没再关注地方。 朱见深换成了无花的相貌,陆小凤没认出他,他也没往对方面前凑,只关切楚留香的状态道:“你受伤了。”顿了顿笃定道:“旧伤!” “什么都瞒不过前辈。”楚留香重温旧时记忆,嘴角绽开温柔的笑容,“自那日与前辈分别后,我与中原一点红去了趟薛家庄,那薛笑人果真是杀手组织的首领,前辈真是神通广大!我虽对他有防范,还是被偷袭背后中了一剑,好在并无大碍……” 朱见深虽没刻意关注,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到他耳朵里。神识一扫知道对方伤势未愈。听闻楚留香还逞强,他打开须弥戒,假装从袖中取出两瓶药,丢给对方道:“外敷内用。” 两只白玉瓶子在阳光下散发丝丝冷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那么里面的药肯定更加珍贵。 楚留香接住玉瓶,捧在两手之间,并不矫情推辞,道谢说:“前辈赐的药,定然是好药。在下定要尽快痊愈,不叫前辈为我担心。” 朱见深微微一笑。大恩不言谢的道理,对方懂,他也懂,可是他并没打算叫对方回报什么,他已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管是龙气还是金银财宝。 故意忽略在旁边抓耳捞腮的陆小凤,朱见深道:“我给你们空出一条船,可跟随官船起航回程。皇命在身,我们日后再叙。” “前辈慢走。”楚留香依依不舍送别道。他万分理解对方,如今身份不一样,对方是官,他是贼,自当不能太过亲近。楚留香倒不是介意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对皇亲国戚的宝贝没少下手,六扇门的人也在,万一追究起来连累对方。 朱见深走时,没再刻意疏远陆小凤,与对方眼神交汇,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不过只这么一下,陆小凤就有打蛇随棍上的意图。朱见深表情淡然离开,总觉得陆小凤看他的眼神变得炽热,对方的直觉实在敏锐得不像凡人。 望着朱见深离开的背影,楚留香握着手中的两瓶良药,心中又是惆怅,又觉得充实温暖。 陆小凤突然道:“能否将玉瓶借给我看看?” “拿去!”楚留香大方地递了过去,陆小凤将玉瓶在手中盘握,又打开瓶塞嗅了嗅赞道:“好药!”飞快盖上封口,将药递还回去。 楚留香以为陆小凤对药有研究,才拿去鉴别,笑道:“前辈的药如果不好,这世上就没有再好的药。” 只要是前辈给的药,效果都非常神奇。 陆小凤有位神奇的朋友,所以听了这番盲目自信的话,只觉得亲切。 这药光闻一闻就神清气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药。只不过陆小凤低着头寻思,这药味怎么跟红领巾曾在幽灵山庄谷底给他的万能解毒丹,气味如此的相近呢? 巧合吗? 第143章 法宝异动 陆小凤与红领巾相遇过程中,曾多次得到对方的提醒和相救,更有两次赠药之恩。 一次就在前几日,他在海上漂泊多时,脱水严重,味觉全无,实在没尝出对方喂入喉中的丹药和强行灌入的药水是什么滋味,回忆起来俱是满嘴苦涩却又如同甘露,幽灵山庄那次却记忆犹新。 毕竟不是每次都能遇见年轻漂亮的江湖女侠主动下<药现身,还被人坏了好事的。 这解毒-药的滋味,陆小凤永生难忘,如今见到楚留香所得良药绝不会认错。那么这位赠药的朝廷大内供奉,会不会与红领巾有什么关联,或者是有相同的获药渠道? 如果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他能预感自己离红领巾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陆小凤心中满是揣摩,扭头见平日精明能干,破获多起江湖悬案的楚香帅,正捧着两瓶药温柔轻笑,打了个冷颤,决定将疑云藏在心中,自己慢慢找线索。 前面的主船扬帆起航,陆小凤赶紧随楚留香上了副船,就听见前方一片哗然,主船也停止了前行。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陆小凤精神一振。 不过还没等他发挥本领,之前四处溜达的胡铁花,就气喘吁吁一跃上船,手里还抱着一坛子没开封的酒。 “你去找酒喝了?那边乱哄哄的什么情况?”楚留香笑问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前方的骚乱是对方惹出的。且不说有前辈关照,胡铁花又是个极懂分寸的人,就算惹来麻烦,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人。 胡铁花拍开封泥,沉醉的深吸一口酒气道:“那边跟我没关系。是金灵芝,他们找到金姑娘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俱都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怎么会跟他没关系?那位金姑娘与胡铁花在旅途中互生情愫,虽有利用的成分,但好感是做不了假的。就算金姑娘真正又爱又恨的人是蝙蝠公子原随云,抱着对方一起跳海,也不能说与他完全没关系吧? 胡铁花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是放下了,心死了,还是……习惯了? 两位长相俱佳,从来不缺女人缘的英俊风流少侠,都极力摆脱诧异表情,免得再次伤害胡铁花脆弱的心。 楚留香心平气和笑道:“酒香凝而不散,果真是好酒!这些差人连船都给我们挑了一艘品相好的,怎么会舍不得一坛酒?我并没有担心是你。” 陆小凤好奇追问对方道:“那原公子呢?找到了没?” 胡铁花摇摇头,丝毫没有情敌命丧黄泉的欣喜,长叹一声道:“金姑娘命大,抓住一只海龟浮上了水面脱困,虽看着一身血衣可怖骇人,实际上只受了一些震荡和擦伤,呛了几口水,不过原随云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刚才口里还念着他的名字,神情很是悲痛。” “……”两位英俊少侠将脸转向虚空,不约而同欣赏起碧水长空。 “喝酒喝酒!”胡铁花叫嚷道,“原随云运气不好,那一身血都是他的。既然金姑娘无恙,就值得庆贺!” 楚留香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他们在海上九死一生,都是蝙蝠公子的算计,但对方也在海上救过他们一命,只不过动机不纯罢了。 无争山庄原老庄主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没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楚留香叹息过后,应和道:“没错,金姑娘没事,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值得庆贺。” 陆小凤点头称是。 楚留香又道:“可惜原公子不在了,不然可请他辨一辨前辈的脚步声。” 陆小凤点点头,瞬间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对方。 两人目光交流,各有领悟,只有胡铁花不明就里,抱着酒坛子招呼道:“喝酒,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 …… 由锦衣卫和六扇门组成的船队,正式扬帆返航了。 潮起潮落,日月交替,一支行驶在海上的船队无声无息靠岸,并未与浩浩荡荡返航的官船有任何交汇。 宫九站在船头,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锦衣狐裘,猿臂蜂腰,端得是芝兰玉树,贵气逼人,比之当今圣上风姿也不落人下。 “主子,外面风大。” “少说这些没用的,探究到情况了吗?”宫九问道。他有吴明传授的神功护体,岂是一点海风就轻易抱恙的体质? 宫九的目的地并不是蝙蝠岛,半路遇上官船,远远避开,想起无争山庄也是手下重要棋子,这才转变航线,过来一探。 “主子,蝙蝠岛已经被查封了,原随云生死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手下亲信探究了一番,揭了一张岛上的官府封条,送至宫九手中。 封条上盖了官府大印,却也沾了一些没擦干净的泥垢,污了宫九的眼睛。他没有伸手去接,奋起一脚将不长眼的手下,连同封条踹进海中。 扑通一声,那手下掉进海里,一声都不敢吭,默默游在水里也不敢上船,只等着主子发落。 宫九看都没看他一眼,下令指挥道:“留一船人跟他搜寻原随云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巡视四周,宫九低头盯着海面沉吟道:“着重寻找海下暗道,原随云此人聪明多狡,我不信他这么轻易就死了。若真时运不济故去,将他搜来,带回无争山庄,也好跟原东园那老东西谈一谈筹码。” “是,主子!” “启程!” 留下一艘船,船队继续前行,只行驶了半日,便到了另一座屹立在海上的岛屿。这座岛屿便是“隐形人”组织藏匿的大本营。江湖上因为丢了太平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银子的镖闹得天翻地覆,只有参与的人才知道丢失的金银珠宝去哪,宫九今天来就是转移走这批金银珠宝的。 岸边三三两两的渔具散落在地,却没有人在岸上驻守,宫九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安。他知道匿藏在岛上的人都很警惕,决不会抛下渔具自己离开,他们只会带走一切属于他们的痕迹,将这里布置成一座荒岛,来掩盖他们存在过的迹象。 隐形人组织的地盘,或许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但对突然到访的旅行者,只是一座无法维持生计的荒岛。 “去看看怎么回事。”宫九站在船头吩咐道。他狡猾似狐,虽然多日没回岛上,归心似箭,瞧见这些蜘丝马迹的不妥,却狐疑起来,不肯踏上岛一步。 宫九立在船头,耐心等待着手下回报,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平日里稳重的手下,居然跌跌撞撞跑回来,还没到岸边就大喊道:“死人了,好多死人——” 宫九全身一哆嗦,仗着神功护体的壮实身躯,居然在呜呜海风中,感觉到了冷意。 刺骨寒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了头皮。他动了。从一座恒古就立在船头的石像,变成了猎豹。矫健地从船头一跃而下,顾不得等待属下跟随上来,拨开山崖上的藤萝,穿过石壁裂隙,直奔向了郁郁葱葱的山谷。 青草香味无法掩盖恶臭,亭台楼阁塌了一半,往日聚在一起赌钱的水阁,不见热闹。桌子上有吃到一半没收拾的酒菜,味道熏得宫九闭气退后了几步,之后干脆一扭头出了水阁。 这时候他的手下追上来,指着一个方向给他带路。宫九看向手下所指的方向,心中一沉,那是吴明前辈住的小院。 果然还没到地方,远远就看到碎瓦颓垣倒了满地尸体,手下汇报这些人各个七孔流血。宫九泛泛一看,果真如此。 他在废墟最中心找到了吴明,已经气息全无,天灵上有个不明显的手掌印。居然是被人从正面击杀,这怎么可能?宫九惊骇不已,这世上真有人能打败吴明吗?对方的强悍是他亲眼所见,他自己已是绝顶高手,但是在对方手底下走不过二十招,可是现在吴明不但败了,连性命都葬送了。 满目疮痍,让宫九兔死狐悲,冷酷的心竟有些酸楚。地上躺的都是当今高手,看情况竟是被波及震碎内脏,身上连个外伤都没有。 宫九蹲在一位少女面前,手指抚过她青紫的面容。这女孩总喜欢熬一大碗牛肉汤,每次见到他都会发出银铃般娇笑,雀跃喊道:“九哥!九哥回来啦!九哥又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这女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外人面前毒蜘蛛一样的恶毒存在,却是他面前乖巧的小妹妹,这次他带来的礼物,对方怕是用不上了。 宫九又去找沙曼,那个长得最像他娘,恨他入骨,却不得不讨好他的沙曼,他竟在人堆中分辨不出她。少了对方,以后谁的鞭子抽他时,还能那么不遗余力呢? 宫九骤然想到个人,连来历都不知道,却鞭打过他两次,鞭鞭不留情。回想对方的鞭子,宫九身体发软,几乎呻>吟出来,突然就不感到悲伤了。 “将他们都埋了吧,不,放一把火烧了这儿,烧了干净。”宫九挥挥手道。他捂住鼻子,不再从人堆里寻找他曾经的心肝宝贝了。在他面前没有不可取代的人,他冷心冷意连自己都不在乎,怎么会真正在乎别人呢。 “主子,周围没有火药痕迹,也不是地龙翻身,属下实在不知道是什么造成当下局面。”一个手下汇报道。 宫九用帕子擦了擦手,嫌不够干净,又命人打水,用香胰子细细将手洗干净。冷笑道:“不是你猜不到,是你不敢猜。吴老头是被人一掌拍死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被说中心事的手下,又惊又骇道。 “请主子上船,容我们在附近搜寻线索。”有手下担心宫九的安危,跪求道。 宫九点头赞许,在几个手下的护送中重新上了船。倒是不担心对手还留在岛上,只是“隐形人”组织全军覆没,他若再出意外,岂不是便宜了南王世子? 船头风大,宫九不肯回船舱,孤身伫立等待手下汇报。消息源源不断从岛上传来,每一条消息都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有手下来报道:“主子,岛上的库房被人搬空了!岛上不见一张银票,一枚铜钱!” 另有人回禀道:“报主人!弥勒佛像里发现两活口,问明事发时间在两天前。他们负责运送打捞上来的佛像,被人点了穴道,塞进佛像,佛像中原有金银珠宝去向不明。” 宫九愠怒道:“是谁,究竟是谁?” 他幸苦算计来的三千五百万两银子,竟为他人做了嫁妆! 是谁要跟隐形人组织过不去?是谁跟他过不去?是求财,还是除患? 宫九双手紧扣船舷,想到蝙蝠岛被查封,隐形人组织又被连根拔起,自己施计得到的金银珠宝,还有岛上辛苦收集来的巨额资金,都被人抢在他前面取走。 宫九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从来感受过如此挫败。 他原是陪吴老头玩玩,能成事当皇帝自然好,现在却想要将天子拉下马,取而代之! 宫九已经得到太多,活着了无生趣才想要逆天而行,现在骤然失去了更多,更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得到旁人不可企及的地位,来填补心中的空虚。 “天道不公!我欲成皇!”宫九恶狠狠道。已经多年未精进的功力,居然在怒火中突破了。 皇宫中,朱见深把玩在手中的玉玺,突然震动不止。这枚刻有“大明受命之宝”的青山玉本命法宝,感受到了来自刚踏入修真门槛凡人的挑衅。 小小凡人竟想要与它争龙气,竟对大明皇位起了争夺之心!玉玺在掌中嗡嗡颤动,被朱见深稳稳拿捏。自到了大明朝,这件法宝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异动,明珠蒙尘,无施展拳脚的地方。 朱见深拢紧的五指一张开,玉玺就化作一道金光射-出皇宫。朱见深神识跟随其后,当发现玉玺停在宫九头顶,准备狠狠砸下去时,心念一动。玉玺偏离轨道,狠狠砸在一旁孤岛上。 轰—— 山崩地裂! 万丈金光组成一条金龙,轰然降下,地动山摇。“隐形人”组织所在的岛屿沉入海中,掀起惊涛巨浪,将宫九的船队也打得七零八落,人仰船翻。 “龙,有龙!” “快救主子!” 宫九能在水中闭气一天一夜,哪用得着他们救?却也因为天降异景,弄得惊魂未定。 他湿漉漉的爬上船,瞪大眼睛看着被水吞没的岛屿。身子因为浸了冷水瑟瑟颤抖,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兴奋。 “天意!”宫九双眼明亮异常,“我欲逆天!既然天让我不死,这大明皇位南王世子可得,我为何不可得?我太平王世子也要争上一争!” 青山玉御玺又要发作,当场毙了这不知死活的凡人。大明天子朱见深五指收拢,收回了躁>动的本命法宝,青山玉御玺把玩手中,“大明受命之宝”六字在指缝里时隐时现。 有趣有趣,修真者谁不逆天而行?末法时代唯有朱家靠这真龙诀屹立天地间,就算放在修真者中,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何曾畏惧过谁? 想不到吴明差临门一脚,未能踏入修真门槛,反而是宫九顿悟得道。 不过刚才那一击虽被他挡住,未落到对方头上,玉玺法宝却也雁过拔毛,吸收了对方身上大半龙气。 近日他的好堂弟,气弱体虚,时运不佳,还是多喝点姜汤别着凉才是,出门也要异常小心谨慎。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修真这条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还长得很呢。 第144章 论功行赏 回京的路上,朱见深将自己关在船舱里闭门不出,倒不是烦了苏少英的聒噪,而是研究他的玉玺法宝,用吸收来的龙气对法宝进行进一步淬炼。 他倒想直接踏水而去一走了之,不过陆小凤、楚留香等人之前已经见识过他这项本领。既然两人都敏锐地对他起疑,再去展示他与红领巾的相同点,岂不是不打自招? 当然朱见深还可以精分一个红领巾出来,与自己大内供奉的身份同时出现,但红领巾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旁人有危难、有麻烦的时候实力救场。不符合规律的出场方式同样惹人怀疑。千万别小看这世上的聪明人。至少现在,这个出场契机还没到。 更重要的是,朱见深从没想过要去解释这个“误会”,对方靠聪明才智认出他,而不是自己随随便便露了破绽,让对方想装认不出都难。若真有这一天的到来,他会大大方方承认。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必须埋藏在心里不见天日的秘密。 朱见深忙着研究法宝的异变,疏忽了与楚留香等人相见,却在海上有限的条件下,吩咐送去几份珍馐美馔为他们加餐,以表善意。 这么一路回京,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楚留香想到来日方长依旧依依不舍。陆小凤知交遍天下,却未能与前辈熟识,心中怅然若失。他无法判定他心中的想法,是荒诞还是灵光一闪,与对方接触终究太少难以判断。 不过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闻讯蜂拥而来的江湖人,将陆小凤堵在码头,好友鹰眼老七更是恳求他追回价值三千五百万两失踪的金银珠宝,让陆小凤无暇去兼顾其他。 这都是朱见深意料中的,船一靠岸,他就收回身外化身回了紫禁城。苏少英与汪厂公将从蝙蝠岛扣押的一群江湖人暂时收监,一齐进宫面圣,回禀这趟差事。 朱见深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赐下赏赐,而后独留苏少英问话。 汪厂公冲着苏少英微微一笑,拜别天子出了殿门。留下心跳如鼓的苏少英。 朱见深把玩着手里篆刻“大明受命之宝”的青山玉印,和颜悦色道:“苏爱卿知道朕为何要留你?” “皇上有任何吩咐,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天恩!”苏少英躬身。低头间一双招子落在鞋面上,却又不安分的乱转。他隐约猜到留他是好事。 朱见深看对方嘴角掩不住的欣喜上翘,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道:“朕决定奖赏你。想必苏爱卿也猜到。朕命你追查蝙蝠岛一案时,曾许诺这趟差事若办得漂亮,朕就给你准备一份厚赏,让你今后对上江湖成名高手,也不落人下。你可还记得?” “皇上说过的每句话,臣都不敢忘。”苏少英心中欢喜,却还矫情推辞道,“为皇上办事,是臣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不敢邀功求赏。” 他顿了顿,怕天子信了这份言不由衷的话收回奖赏,又画蛇添足道:“皇上的赏赐,臣不敢推辞,定要欣然收下,又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当不得皇上的厚爱。臣今后一定要发奋……” “行了,别拍马屁了。”朱见深随意地挥挥手道。苏少英直白的性子,比起其他文人,更对他的胃口。半江湖人身份也更为他看中。不过也只有苏少英这种志不在翰林的文人,仕途清流不走,混迹锦衣卫浊流中,还欣然乐在其中。 朱见深唯有在品级上给以对方补偿。不过今天他要奖赏的,并不是加官进爵、高官厚禄。 “百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享誉最隆的侠士,也是武功最强的高手之一,被称作‘当世人杰’欧阳亭。他将当时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聚集在一起,说服他们共同创造出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留传后世,千古留名。” 朱见深的这番话,让苏少英精神一振,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凝听这段过往。 “他们被说服了。”朱见深嘴角上扬,徐徐道,“江湖人称为‘天地五绝’的五位高手,受了欧阳亭的蛊惑,合五人的智慧与经验,共同探寻武功中最深奥的秘密,呕心沥血完成了一本空前绝后的武功秘籍。遗憾的是私欲作祟,这本秘籍并没有流传出去,让他们名留千古,而是随他们一起长埋地下不见天日,直到有缘人机缘巧合得到。” 苏少英目光灼灼,顾不得殿前失仪,追问道:“皇上知道这段过往,是否这本绝世秘籍的下落,皇上也知道在哪儿?” “不错!”朱见深招了招手,苏少英不由上前几步。一名内侍手捧锦盒,呈到他面前。苏少英面窘,停在原地,红着脸双手接过锦盒道谢。 “打开吧。”朱见深笑道。 苏少英听话的打开锦盒,一本蓝皮秘籍映入眼帘。封面全新,内页纸张如雪,墨香犹在,显然是一本新拓印的。他只粗粗阅览,就被里面博大精深的内容吸引,手不释卷,忘记自己还在殿中。 “咳!”朱见深轻咳一声惊醒他道,“这秘籍原件归了有缘人。朕赐给你的这本抄录,只赐给了你一人。你将是百年来第二个修炼它的人。第一个得到它的人,却是个比你年岁小的少年侠客,望你今后成就不要被他赶上。” “谢皇上的赏赐!皇上的教诲臣铭记于心!”苏少英膝盖跪地,重重拜谢道。没去问第一个得到秘籍的是什么人,被激励的斗志高昂。他也不用去打听对方是谁,若是当世英雄,总有一天会对上。 苏少英光听那“当世人杰”欧阳亭和“天地五绝”的名号,就觉得精神为之一振,更何况是这些百年前的高手,合毕生之力创作出的秘籍呢?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成倍增长。有了这部秘籍,对他来说是如虎添翼。 皇上懂他! 他缠着邓老前辈和朱大供奉请教武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提升自己?虽然他师父独孤一鹤已是当世绝顶高手,但也已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于他,现在他跟他师父比,欠缺的不是武功招式,而是经验和内力积累。其他方面,他的师父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 当世高手众多,生在这个人才辈出的辉煌时代,难道真要等二十年后,内力可媲美这些英豪,等到众高手退隐,才到了属于他的时代吗?他不甘!苏少英年纪轻轻想要更近一步,正是因为如此。 朱见深看他欣喜若狂,真情流入对天子的孺慕之情,不由露出笑容。这本惊世秘籍是他去地宫救江小鱼时得到的,原件塞入对方怀中,自己复制了一本,早就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赐给他这位求知如渴的宠臣了。 只可惜这本秘籍中的武功,在当世来讲空前绝后,却依旧没能脱离武功范畴窥见天道,对上旁人还好,对上宫九终究不如。 “苏爱卿,为朕办事,只有忠心是不够的。”朱见深道,“苏爱卿的武功越高,朕才越放心将重要的事,交托与你去做。” 苏少英感激涕淋谢恩道:“臣定当勤学苦练,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哭的样子真丑,朱见深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第145章 脱胎换骨 太平王世子近日感觉愈发玄妙,自从多年不曾精进的武功突破以后,他就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虽然他原本身份就不一般,确切来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凡人,而是可以感应天道的神棍! 也许正因为这样,天道才会降下金龙异象,欲除之而后快吧? 宫九突破以后,功力一不留神就增长,这期间他已经控制不住力道,不知道捏坏了多少双碗碟筷子,扯破多少衣衫环佩,沦落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境地,可恨的是心爱的鞭子也被他不小心折得寸断,连备用都没有。 海上的生活,不比在陆地上方便,可以随时添置物件,纵使有金山银山在船上也花不出去! 更让宫九难堪的是,向来喜净的他,身上持续有恶臭溢出,原本还可以一日三沐,到最后只剩下饮用水,不得不收敛使用。自从吴明传授他神功后,从没被病痛侵袭的身体,只不过掉进海里短短时间,就染上了风寒,高烧咳嗽晕船不休,险些要了他半条命。属下们也不敢让他再泡海水了。 这对以前潜入水中闭气一天一夜都是家常便饭的宫九,是一种无形的折磨。初踏入修真门槛的他。感到不安茫然而又无措。 恶臭缠身,传闻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但属下们恭喜他武功大进,却都不愿靠近他的态度,让宫九知道自己最近有多遭人厌了。 好在等船靠岸,这些症状都先后消失了。宫九却患上了遇水则避的心病,能坐车绝不坐船,硬生生把行程拉长了一倍。可即便是这样。天空中经常落下的鸟屎,沿街泼来的脏水,还有出门就断裂的车轴和平地摔,让宫九隐约感觉自己受到了天道排斥。 明明自身的实力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强,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他。 宫九不是一般人,生活如此艰辛,他也能乐在其中,享受各种意外。可是比起不经意被虐,宫九还是喜欢自己掌握找虐的时段。至少不会睡到半夜床塌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人误以为自嗨要好。 足足过了半个月,宫九才总算否极泰来,尝到了武功一发不可收拾的甜头,开始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可是就算经历风雨后见到彩虹,宫九的惧水症依然没有改善。恐怕连朱见深也没料到,宫九这么快就在修真路上种下了心魔。 “主子,无争山庄到了!” 随着一声下仆的禀告,一双苍白瘦弱却有力的手,探出了马车。 下仆匍匐在地,宫九踩着他背下了马车。俊美自负的脸上,嘴唇紧抿,眼神飞快扫过山庄的大门,锐利如刀。 门楼上并没有挂白帆,他一路绕道,耽误了很多时间。原随云坠海的事,难道至今没传到山庄主人原东园耳朵里,没人敢告诉对方这个消息?亦或是……对方同他一样,不相信原随云会轻易逝去? 宫九心生猜忌,无争山庄的管事闻讯而来,迎他入府,一边透露道:“宫少爷来的不巧,我家庄主正在会客。陆小凤和楚留香在武林众门派帮会的重托下,追查丢失的镖银,今日拜访到我家老庄主这来了。” 这名管事虽然知道不少秘辛,却不知道失踪的三千五百万两金银珠宝,正是眼前人掉包走的,更不知道他就是苦主太平王世子。不然就要道一声“来得太凑巧了”! 原老庄主家大业大,身为武林第一世家勾结宗室篡位,到底舍不开这层脸面,又婊又作,连身边亲信管事都没透露太多。 宫九解开大氅交与一旁下人,询问道:“原老庄主最近身子可硬朗?” 管事低头叹气道:“我家少庄主出了意外,老庄主怎么会好?只是硬撑着,调动了大半个山庄的人去寻找,一日没传回消息,老庄主就等一日。还着人去万福万寿园,请金家小孙女过来询问当日详情。可恨金家不但不来请罪,连我家老爷发的帖子都不愿意收。老庄主生性淡泊,就您一位忘年之交,还请宫少爷多劝劝我家老庄主。” “这是自然的。原老爷子的事,我今日既然遇见了,难道还袖手旁观吗?”宫九探明了情况,眼神更是锐利。他思虑再三,皱眉道:“外面都在传你家少庄主出事,陆小凤和楚留香在场助纣为虐,他们竟敢来无争山庄主动拜见原老爷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管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同仇敌忾道:“若不是他们在场,我家老庄主今日也不会见他们。既然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宫九陷入纠结,一方面他希望陆小凤和楚留香帮他追查出谁抢走了他的巨额财富,一方面又怕这两人查出他盗监守自盗的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原老爷子在哪招待两位客人?待我去会一会!”宫九声语温雅,眼神却冷得让管事打了个寒颤。 知道宫少爷要为自家山庄出头,与两个不速之客对上。这名管事指明了方向,不容他去通报,宫九越过管事的,先一步闯了过去。 “宫少爷,宫少爷!”管事在后面喊道。 房中的争锋声戛然而止,原东园隐敛愠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休要聒噪,退下吧!将我房中上等的武夷岩茶,沏一盅来招待贵客。” 是一盅好茶,而不是进去为两客的粗茶加水,管事就知道事成了。他吁了口气,眉宇间透出一股小人物的狡黠,武林世家里的管事,脚程再慢也能拦得住一位没施展轻功就要往里闯的客人。 陆小凤和楚留香也暗自舒了口气,原随云虽不是因为他们而死,这世上却有迁怒这个词,两人巧言令色哄不住盛怒的原老庄主,被对方句句逼问压得哑口无言。 宫九打量一圈,即使对陆小凤和楚留香有偏见,他也不得不赞这两人端得是好相貌。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来。 收回目光,宫九喧宾夺主道:“原老庄主,宫某路过贵庄进来歇脚,听闻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在贵庄做客,便慕名而来,没想到打扰了三位,失礼了。” “宫贤侄来得正好!”原东园亲切地拉着宫九坐下,一时拿不准宫九的态度。 见他打量两人,颇有些表面上的好感,他就顺着对方的话,微敛咄咄逼人的怒气,陈述道:“老夫独子尚且生死不明,这两位却来找老夫盘问那价值三千五百万镖银的线索,简直是欺人太甚!” “原庄主误会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宫九指尖叩桌,饶有兴致道:“两位难道认为能从无争山庄,找到失镖案的线索吗?” 第146章 晓以大义 这句话说完,当场原东园就拉长了脸,却也碍于宫九的面子没有发作。因为从宫九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好奇成分大于质问。他们自认做得没留下线索,陆小凤和楚留香怎么会追查到无争山庄?原东园虽然没参与这件事,却是知情者。 相对原东园用质问来掩饰心虚,宫九却淡定的多。他相信只是个巧合,这两人当面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可见没掌握多少线索。可是宫九又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巧合,让这两个煞星阴错阳差来到这里? 其实宫九的到来,不光缓解了原东园的怒意,也让陆小凤和楚留香的压力骤然小了不少。在他们眼中原东园还在为丧子之痛迁怒他们。好在才面露不善,没直接上去动手已是克制的结果了。 楚留香上前温文有礼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他们要敢在原老庄主面前笑,肯定要招来一顿打。这种场合,不笑时眼角都弯成讨喜月牙状的陆小凤,不适合出头,今天安静如鸡的站在一旁,努力减少存在感,免得招来原老庄主的厌恶。 “宫九。”报出了在江湖上行走的化名,太平王世子再次问道,“你们还未回答我呢。” 陆小凤和楚留香俱都观察原东园的神情,见宫九问的问题,又戳了原老庄主的心口,对方却没有发作,看脸色也不像在强忍怒意,反而像是在坐看一场好戏,都暗自称奇。 宫九到底是什么人? 管事的这时候进屋奉上好茶,楚留香嗅觉不灵光,陆小凤却闻出了清香。这不但是武夷岩茶,恐怕还是武夷最珍贵的千年古树出产的大红袍,从元明以来就是历代皇室贡品,他与南武林第一富豪霍休交往时,曾经有幸品过这有钱也需花手段,才能得到的好茶。 原本沉默的陆小凤,受到了某种启发,主动跳出来,半是为宫九解惑,半是鼓动道:“今日来无争山庄,实在是厚颜来求助,希望原老庄主看在众帮会门派即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份上,暂时放下个人恩怨,拯救这场武林浩劫!三百年来无争山庄英豪辈出,不知道干过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每次力揽狂澜,救江湖于水火之中。今日江湖有难,还望老庄主深明大义,暂时放下私人恩仇,救天下苍生呀!” 好个巧言令色的陆小凤!宫九和原老庄主同时暗赞道。 短短时间看破了两人的关系,知道有宫九在场,原老庄主不会当场发作,才快刀斩乱麻,晓以大义来说动对方。 原东园被说动了吗?当然!就算他暗藏私怨,心思诡秘,也被对方说动了心。 偷税漏税在江湖人眼中算不得什么罪名,但无争山庄被朝廷讨债丢了面子不说,连独苗也在官府的眼皮底下坠海失联,两桩事就算不连在一看,单独列出来也是无争山庄的污点。这对想要重振山庄威名的原东园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如果帮了陆小凤,无争山庄污名尽洗,还能落得深明大义,不计前嫌的美名,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原东园眼角余光捕捉到宫九的身影,遗憾想到,如果这件事不是太平王世子做得该多好?正因为宫九是此案的主犯,当着他的面,原东园更要坚定立场。 “好个陆小凤!花言巧语,到底想要老夫如何去做?谁不知道鹰眼老七与你私交甚密,说什么天下苍生?一来就给我扣帽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救你的朋友?鹰眼老七负责押运重要环节,如今镖是在他手下走失,他是否无辜还尚无定论!” 原东园舍不得名声,没将话说的太绝,语气已经不如先前强硬。他想暂时听听陆小凤要他如何出手帮忙,再做决定。他内心在可怜对方,虽然没参与其中,他却知道鹰眼老七和班底全都参与了进去。 果然这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没有朋友缘,被朋友利用了多少遍还没学乖。这颗赤子之心着实让人可敬可叹,又想要亲近,可惜陆小凤遇人不淑却心思玲珑。若他只会上当受骗就罢了,他却总能看破真>相,踩着他那些居心叵测的朋友扬名立万,让人又恨又羡。 原东园道:“你要老夫怎么信你?怎么帮你!” 虽然依旧字字铿锵,语气却已然有了转机。 陆小凤心中一喜,就被楚留香拨到身后,挡住了他那张不笑也喜的脸。 楚留香合上手中扇子,抱拳一拜道:“这件事对原老庄主来说是举手之劳,若原老庄主愿意相助,就是帮了中原武林九大帮、七大派的大忙!” 这一拜犹如千金重,原东园心中一凛。他又用眼角余光窥了宫九的身影,松了口道:“究竟找老夫何事?不妨先说出来,再让老夫做决定。老夫虽心系天下苍生,却信不过你们!” 楚留香明明是一副薄情长相,看人时的神情却温柔而又优雅,让人不忍苛求。他坦诚道:“晚辈想要想前辈借一张海上航行图——” 楚香帅说要借东西,那就代表没有他从别人家借不到的。原东园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楚留香的神情反而柔和了几分,有礼相商,总比被人无礼偷取要令人愉快的多。 “原来只是要一张海上航行图,老夫书房中便有几张,楚香帅看中哪张去取了就是。老夫也不需你还回来。” “原老庄主,楚某要的并非那些随意能买到的大众货。”楚留香打开扇子,扇面上我踏月色而来那几个字,刺入眼中,让原东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楚某要的是,标有蝙蝠岛位置以及周边岛屿的航行图!”楚香帅又道,“蝙蝠岛位置隐蔽,原老庄主为了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地点,一定在海域上多番探查,才选定了岛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原东园挑眉道,脸上隐约浮现出怒意。 明人不做暗事,楚留香分明是指他推卸责任,否则原随云一个盲人,如何在海上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无争山庄归为武林第一世家,若老庄主您也拿不出这样的地图,放眼整个武林,楚某实在无助,不知道该找何人来帮忙了。”楚留香说得酸楚,故意装可怜,奈何生得太好,就算知道他在软硬兼施达到目的,原东园想发怒也发不起来。 可是蝙蝠岛位置靠“隐形人”组织藏匿的孤岛太近,这张航海图是怎么都不能给对方的。 原东园没有断然拒绝,怕惹来怀疑,却有万万不能交出来的。他已经调整好心态,不再横眉冷对,却也是半分都不让步:“老夫实在想不明白,你们要解救武林于危难之际,却找老夫要这张航海图是为何?难道你们要带着九大帮、七大派的人逃去海外避祸,赖掉太平王府这笔债?若不同我解释清楚,老夫万万不会助纣为虐,放你们离开山庄!” 楚留香苦笑道:“这件事,还是由你陆小凤来说吧。” 合上扇子,不再挡住站在他身后的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修剪漂亮的胡须,侧过身去踱步,免得说话时的习惯,让原老庄主产生不好的联想,增加怒气值。 “这件事还得从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镖失窃说起,十三家镖局经过了三十三天的明查暗访,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查到任何可疑之人。唯一教人生疑的是出事前那天早上,太平王府的木匠到过那里,带走几大车木材,说是要做佛像和木鱼。” 陆小凤来回踱步,曲指托住下巴,分析道:“那批佛像和木鱼的去向,我刚好知道,我坐船出海半路沉没,就是靠一尊弥勒佛像得救,我在佛像上飘了不知道多少天,一直飘到了蝙蝠岛附近被人救了。我想在回想起来,踩在弥勒佛像肚子上时的回响,那佛像是中空的!” 陆小凤双眼神采奕奕,宣布答案时,嘴角忍不住上翘。楚留香纸扇在手心里一拍,这声音顿时提醒了有些得意忘形的陆小凤。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肃穆道:“我上船时曾被人百般阻拦,船沉后也未见到其他人和船只残骸,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佛像和木鱼腹中空,可以捎带东西,顺流一路漂泊,总要停在什么地方,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地方,说不定就能弄清楚那三千五百万金银珠宝的去向了!” “厉害!”宫九鼓掌道,“这番推论有理有据,不愧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宫兄,过奖了。”陆小凤坦然道。 “不过这只是你的一番猜测!”原东园眉头紧皱道,“看似推论有理有据,却都建立在假设上,你假设那批佛像里装了始终的金银珠宝。如果那些佛像并不如同你预料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太平王府给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小凤言辞凿凿道:“正是因为时间不多,才不放弃任何线索,目前我们掌握的,也只有这条线索可疑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总比干坐着等待天崩地裂要好!” “老夫并不看好你——”原东园冥顽不灵道,“你的意思老夫岂会不知?追查海上失事的船只,一无所获,再用这条线索去回复太平王世子,告诉他我们追查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太平王府的木匠最为可疑,是内贼所为。你觉得这个答案能平息太平王的怒火,还是让我们通通遭殃?陆小凤,你要拉着整个武林为你的轻率陪葬吗?” “我陆小凤都不怕,原老庄主为何瞻前顾后,不愿意交出航行图?” “陆小凤——!”原东园真的怒了。他当然有不能交图的苦衷!出卖了“隐形人”组织的位置,等同于出卖吴明。对方绝不会放过他。不但答应为他编写振兴家族的绝世秘籍没了影,还会要他全家的命。 剑拔弩张,火药味熏天。 这时候屋中喝着大红袍的尊贵客人,在观察了他们许久之后,突然开口了。 “好啦好啦,陆小凤、原老庄主,喝口茶消消火。”宫九反客为主,为原东园做主道,“不就是航行图吗?原老庄主给他们吧!” 原东园大吃一惊。他迟疑道:“这……” “给他们!”宫九指尖轻扣桌面道,“时间将近,原老庄主也别藏着掖着,就将图老老实实给他们,也显得庄主仁义——” 原东园惊讶过后,眼中闪过一道疑惑和惊奇:“这是谁的意思?” 宫九道:“这是我的意思。” 原东园又道:“你能代表所有人的意思吗?” 宫九冷酷的眼中闪过锐光,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从察觉。他一言一行充满了无形的威严和尊贵道:“我的意思,就是最终决定,无人能反驳和质疑!” “好!”原东园道,“既然是宫九向我讨要,陆小凤、楚留香,这份航行图是你们的了。” 原东园取出航行图,依照太平王世子的意思,老老实实并没有作假,交给了两人。然后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香茶,抬手一挥道: “送客!” 第147章 经脉尽断 久候在院中的管事闻声而来,见老庄主没有将两人扣押的意思,反倒真要送客,微微一愣,有礼地将两人请了出去。 陆小凤和楚留香各自拜谢老庄主,又拜别了宫九之后,就带着航行图,在管事和几个健壮家丁的护送下离开了。 一路前行,陆小凤脚步轻快,面露微笑道:“今日我们能顺利拿到海上航行图,又能从大门离开,多亏了那位宫九。” 管事在一旁听了,嘴角抽了抽。听这口气,他们果然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本不会有善终。可是原老庄主没有给他暗示,他投去询问的眼神,也被摇摇头拒绝。管事便只能听从命令,一板一眼送客人离开。 听着陆小凤雀跃的语声,楚留香合起的纸扇在对方肩头一按道:“多亏了他,我们才有线索追查下去。” 他说罢回眸看了眼他们刚刚离开的房子,黑漆的眸子深不见底,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 陆小凤见了这个笑容,就知道对方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何尝不是明媚如春,一扫盘踞的阴霾呢? 这趟无争山庄之旅收获丰盈,让他们不虚此行。 原东园目送陆小凤和楚留香的背影离开,神情讳莫如深。等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闭门落锁,问出了满腹的疑惑:“世子为何要让老夫将航行图交出去?那张图上除了标有蝙蝠岛的位置,还有他……” 用一个“他”字,模糊代替了吴明和旗下“隐形人”组织成员的老巢,一切尽在不言中。宫九指尖依旧轻扣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够不上旋律,他似乎有心事,又似乎是随意率性而为。 原东园皱眉,微微有些不悦,无争山庄的势力,无需依附对方。可他需要吴明,而宫九是吴明一笔重要的投资,也是传承衣钵的徒弟。 既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早晚他都要协助对方篡位当皇帝,何必出了力,还闹得不愉快,与对方生出间隙来?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已经明确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想要皇宫藏书阁里的秘籍孤本,以后少不得要拜托宫九。 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原东园暗自长叹一口气,平和心态道:“世子今日的举动,让老夫摸不着头脑,您将那两个祸害引到岛上,要是打扰了那位的清修,岂不成了我们的不是吗?” 宫九起身立在窗前,目光透过窗棂漂移,显得漫不经心。他指甲深深戳在了窗台上,被衣袖掩饰看不真切,强忍着什么:“此二人素来机警,你就算说得再冠冕堂皇,迟迟不愿交出来,恐怕要生出怀疑。这航行图他们得到了也无用,不如卖个人情给他们。” 宫九心思藏得太深,连老谋深算的原东园也没看出异端,他迟疑道:“只要那位不怪罪就好。” “那位”说得自然还是吴明。 宫九薄唇紧抿,留给原东园一个孤傲伟岸的背影,并不接对方的话。 原东园的心猛地一跳,有些释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又与他闹情绪了?这次是为了什么?打算离开多久再回去?陆小凤和楚留香就是两个祸害,我倒不是担心他,区区两个小辈,要捏死易如反掌,就是泄露了岛屿位置,苍蝇太多也烦人啊!陆小凤和楚留香就算都消失了,旁人也会顺着这张航行图寻找。你这是要逼他入世出山吗?” 宫九转过身面向对方,见原东园眼中的好奇和斥责不似作伪,那番话字里行间也毫无破绽,皱眉冷酷道:“那几名海南剑派高手是怎么回事?派与你就石沉大海,连个音讯都没有了。你连一封信都吝啬写,现在反倒问起我来了!” 原东园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只当宫九是不愿意说才转移话题。偏偏这个话题让他有口难言,已困扰了他数月。 只要有一点揭发当今圣上的冲动,他浑身就针刺火燎的难受。好在宫九是知情人,只要他不说当天的事,不预警,不主动联系对方,宫九一看那些海南剑派高手成了什么样,多问上几句自然一切明了。 “你自己看吧,他们就在密室里。”原东园哀叹道,“我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他怎么看我的?你今天来是代表他吗?” 宫九摇摇头,站立不动,只口中道:“你去打开密室。” 原东园摇头叹气,没有申辩什么。当今天子那日大闹无争山庄,临走时不知道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这么长时间他有口难言,现在盟友上门询问,没将他当作叛徒直接处决了,却也已对他缺了几分信任——这房中的密室,宫九知道在哪,不但通晓开启的方式,还在里面待过几次。 原东园转动机关,一面挂有山水画的墙壁,左右转动了九十度,露出玄机来。 里面别有洞天,宫九却还是屹立不动,直等到原东园主动在前面带路,他才跟上去。 借着微弱的光线。宫九站在密室入口,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大吃一惊! 这些海南剑派高手,实际上是“隐形人”组织的好手,各个都为内家高手,太阳穴高高鼓起,对付起来不容易。 原东园看到他们,胸口就隐隐作痛,制服这些人,着实花了他很大一番力气,还为此受了内伤,挨了一掌。但比起他身上奇怪的蛊毒,内伤相比之下就无足轻重了。 修真者下的禁制,无法用常理判断,被原东园当成了邪蛊。 宫九见到这些海南剑派高手,右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因为他们悉数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身上还有处理过的伤。各个用仇视的目光,狠狠钉在原东园身上。 原东园一看他们将他当作杀父仇人,宁死不屈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为了怕宫九误会,他摆了摆手,放轻放缓了动作,半蹲下扯开其中一个嘴上的布条。 “狗贼!”这名海南剑派高手,啐了他一脸骂道。 原东园的太阳穴又在突突的作疼了,他又让另一人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对方同样唾骂道:“狗贼!你会遭报应的!” 宫九身体绷紧,表情变得戒备,看向原东园的眼神不友善起来。 原东园赶忙问道:“你们可认识这个人?” 被当今圣上洗脑后的忠心侍卫,自然是不认识宫九的。 “怎么回事?”宫九此刻也发现了问题。 “疯了!”原东园靠墙撑住身子,又感到了浑身刺痛难耐,勉强支撑道,“疯了!他们都疯了!” 宫九用奇异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他松开其他人嘴上的布条,挨个问起来。 “你们是谁?” “你不认识我?” “你既然不认识我,你们的主子是谁?” “你为谁效命?” 等问完一圈,宫九得出了经由自己审问出的结论:“他们疯了,他们都疯了,竟然以为他们效忠的是南王世子!一群疯子!” 抱怨完之后,宫九怜悯的低头,俯视这些脑子坏掉的昔日手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抬起、落下…… 剑光是密室最亮眼的存在,也是唯一璀璨的光芒! 宫九的剑很快,角度却刁钻,其剑如邪。 剑走偏锋,瞬间带去了几条生命,可是这么快的剑,偏偏带着无穷的痛苦,让他们在哀嚎中死去。血在地上汇成了小溪,就在猩红色的液体,快要流到宫九脚边,沾湿他鞋底前一霎那,宫九抬脚转身离开,步步稳健。 “你杀了他们。”原东园平静地说。 “效忠敌人,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了。”宫九冷酷道,“非但没用,这些人还将成为我们的敌人,多留无益。” 原东园吁了口气,养了好久的拖累终于消失,让他感到心情轻松。他笑道:“总算洗清了嫌疑,我留着他们就是为了今日,不亲眼看到,没人会相信我。” 明明是自己无法传递消息出去,他却轻描淡写想要忽略这件事。 宫九没那么好糊弄,扭动开关,将血腥味关在密室中。冷笑道:“这不是你这么长时间,不捎回只字片语的理由,蝙蝠岛离那地方不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东园张口,火烧火燎的痛楚瞬间吞没全身,他惨叫一声,踉跄扶住椅背,颤抖地坐下,摇了摇头。 “你……这是怎么回事?”宫九诧异道。 原东园又摇了摇头,忍住浑身刺痛,勉强道:“我不能说。” 宫九的眼神愈发冰冷,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是昔日南王世子,如今的天子吗?你瞒着我,不肯告诉我,是怕他知道?你在我与他之间,终究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他!” “老夫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东园揪住胸口,心脏一阵阵抽痛。他不敢再说下去,任何刻意的暗示,都在耗损他的健康,他好不容易才利用规则,不是由他,而是宫九自己一步步猜到事情真>相。 “老夫已年过七旬,五十多岁才得了一独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活在这世上,唯一支撑我的,就是吴明答应我的,他答应为我重振无争山庄。融合天下武艺,量身定做一部惊世秘籍。老夫怎么会背叛他?” 宫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迸溅出来:“紫禁城藏书阁传闻收集了天下失传的武艺,这几年从大内出了那么多绝顶高手,难道你就不心动?我了解我的堂兄是什么人,没有背叛是因为利益不够。如果他许诺同样的条件,或者干脆从藏书阁里变出一本无争山庄失传的秘籍,你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宫九顿了顿,收敛了脸上的愤怒,只剩下冰冷道:“岛沉了,吴明死了,除了你和我,‘隐形人’组织的所有人都死了!所以我才轻易让你把航行图交给陆小凤和楚留香,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那座岛。” “你说什么!”原东园再也不复淡然,他揪住宫九的衣服拼命摇晃道,“吴明死了?不,你骗我,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死!天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宫九将他推开,厌恶地冷冷道:“死了,尸体也跟岛一起沉没了,只剩下我!所有谋略,所有抱负都成了空,转眼之间成了笑话。吴明是被人从正面一掌打死的。一道金龙降下,岛就沉了。我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天意?” 原东园嘴唇哆嗦着,身上的痛比不上心里千刀万剐:“天意?不,这不是天意,是他!是那个阴险的南王世子,自从他进了紫禁城,大内高手辈出!一定是他!他……” 原东园话还没说完,就在剧痛中倒了下去。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大闹山庄,临走时说过的话。 “从这一刻开始,你原东园不管知道什么,想要揭露什么,都给朕把嘴巴闭严实了。当然,朕不会让你死,只要你想说出有关我的半个字,或是对你的同伴预警,便浑身针刺火燎。若将我的身份传递给旁人知晓,不管用何种方法,都会全身经脉尽断,七窍流血,偏偏死不了。” 那人顿了顿,笑容如魔鬼,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道:“朕要你成为一个废人,全身瘫痪,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意识却无比清醒。你若不信朕能做得到,大可以试一试。毕竟保守秘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那人真的做到了! 第148章 新结同盟 原东园突然倒下,让宫九措手不及,他还以为对方年迈受不得刺激,激荡过度喘不上气,等发现原东园七窍流血,才惊觉出了大事! 宫九疾步到门前,拉开门闩冲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老庄主吐血了,快找大夫来!” 守在院中的下仆家丁,闻讯纷纷出动,转眼管事就带着庄中的内功高手赶到。他们没敢移动老庄主,在原地用内息护住他的筋脉。又过了几息时间,庄中的大夫也连同药箱,被轻功了得的好手一路扛了过来。 楚留香一看这大夫面熟,竟是过去曾有接触的江南名医张简斋。 没想到此人会在庄中。无争山庄到底是武林大世家,花重金请来庄中常驻的大夫也非等闲之辈。张神医一摸原东园的脉搏,就暗叫糟糕,施针稳住几大要穴,才吩咐将老庄主抬到榻上。 管事担忧道:“简斋先生,老庄主这是……” “一息尚存。”张神医吁了口气道,“闲杂人等都出去,不要延误了我给庄主治疗!” 管事连忙将人都轰了出去,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本已经离开的陆小凤和楚留香,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乘乱进了院中,竟也没被人发现阻拦。 楚留香主动上前温文有礼道:“我和陆小凤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原老庄主,这才去而复返。发现庄中骚乱,担心出了什么事,特意赶来相助!” “谢过两位少侠。”管事此刻不得不感激道。他备好了马车送两位离开,拉车的还是匹千里马,亲眼看马车载着两人扬尘而去,如流星滑过天际,对方回来的倒快! 不过管事现在无心追究两人潜回庄子,反倒庆幸有陆小凤和楚留香在场,可为他壮胆借势。他叹气道:“两位来的不巧,我家庄主刚刚出了事,正由神医在房中救治,一切等我家庄主醒来再作定论。” 又同宫九拱拱手,客客气气道:“请宫少爷同两位少侠一齐移步花厅喝茶。我家庄主出事的经过,还要劳烦宫少爷告知。” 房中只有他和庄主两人,如今庄主好端端七窍流血,怎么也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九深知自己嫌疑最大,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不能善罢甘休。他谦逊配合道:“这是自然的。宫某也很担心老庄主的身体,想要尽一份微薄之力。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话说罢,三位年轻侠客,就在脸色不佳的管事和几个高手的护送下,被请到了花厅做客。 茶还是好茶,托宫九的福,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喝上了大红袍,那味道别提有多香气馥郁,连陆小凤这种不懂品茶的人,也在舌尖回味。 对于宫九来说,上茶的规格并没有降低,却有两人提升了规格与他齐平,是一个不妙的信号。管事这般看中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人,便是做给他看的姿态。 心中清楚管事对他起疑,有陆小凤和楚留香在场,宫九不愿多生出是非。感叹自己怎么碰上这种倒霉事,连他都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 不过宫九近日时运不佳,已经习惯持续走背时了。他叹了口气道:“两位走了之后,原老庄主甚是不忿,直言若不是我在场,要留下两位做客,直等到少庄主回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原老庄主果然是要留下他们,一点都没猜错。 楚留香言语真挚道:“今日多亏公子说情,才免去了一番操戈。” 陆小凤也抱拳连声道谢道:“多亏了宫兄为我们解围。只是不知道我们才离开短短时间,原老庄主这是怎么啦?” 管事候在一旁低眉顺眼,实则高竖起耳朵凝听,生怕错过了只字片语。 宫九并非随口提这么一句,就是为了唤起两人记忆,他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陆小凤果真牙尖嘴利,刚谢了他的恩情,就把自己摘出去,又点出了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宫九权衡哪些能说,该怎么说才能把自己摘个干净,面露忧色道:“随云少庄主至今前途未卜,老庄主心中很不是滋味,与我说到两位时,曾有捂住胸口举动,似在忍受难言痛苦。宫某只当老庄主思念爱子,迁怒两位,等消了气便好。谁知道原老庄主身体颤抖,愈发难受。我连忙询问老庄主哪里不适,未说上几句,老庄主便喷出一口血来。” 他长叹一声继续道:“宫某连忙去扶,当时虽紧张,却只当老庄主急火攻心,待看到老庄主竟七窍流血,就大声呼救,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陆小凤奇道:“听宫兄这么一说,原老庄主本身有恙?这件事庄中人应该最清楚吧?” 他转头去看管事,见对方一脸愤怒地瞪他,眼神能喷出火来,暗忖刚才还好好的,自己怎么又得罪对方了? 管事握拳冷哼道:“不错,我家庄主半年多前曾受过伤,胸口时常如针扎火燎,寻常大夫看了没用,这才重金去江南请来名满天下的简斋先生常驻山庄,为庄主制丹配药。” 宫九暗自舒了口气,表面更加忧思道:“老庄主受伤,我竟不知……” 管事神情更是愤懑道:“老庄主不让宣扬,这事只有当天轮值的人知晓。说起老庄主身上的伤势,还跟陆少侠有关系。” “跟我有关?”陆小凤这下大吃一惊。连楚留香也诧异看他。 管事回忆道:“半年多前陆少侠的朋友,来山庄接花满楼花公子时,曾被我家庄主接待,不知为何房中传来争吵声,陆公子的朋友离开,却有几个南海剑派打扮的高手围攻我家主人。” 宫九侧目道:“陆小凤的那位朋友可是南王世子?刚才老庄主与我说话时提了一句。” “不错……”管事更加认定了责任人,对宫九重新和颜悦色道,“这件事老庄主同样不愿声张,宫少爷若不提,老朽本也不愿透露。” 这时候有一名家丁进来与管事耳语,管事一跃而起,喜道:“老庄主醒了!” 众人悬起的心,总算都放了下来。 管事急匆匆离开,顾不上待客。被他留在花厅喝茶的三位客人,也都跟上去听第一手消息。 他们重新回到那间屋子,张神医已开了方子,吩咐人去抓药。 管事上前问道:“简斋先生,我家庄主情况如何?” “随我来。”张简斋收拾笔墨,与管事出了屋子,支开了不相干的人道,“庄主旧疾发作,脉象奇特,全身经脉尽断,七窍流血,偏偏脉象平和,无性命之忧,老朽从未见过如此病症。人虽救回来了,以后恐怕要瘫痪在床了。” “啊!”管事脑袋发怵,经脉尽断人还能活?偏偏老庄就活着,却活得生不如死。他跪地求道:“请简斋先生救救我家庄主!” 才蹲下一半,就被张简斋扶住道:“老朽尽力而为。老庄主暂且无性命之忧,若能找到黑玉断续膏之类神药,再由绝世内功高手将为他滋养经络,方有一线希望。” 宫九道:“我愿出重金,为老庄主寻灵药。” 管事感激道:“多谢宫少爷一片心意。” 宫九点点头,示意陆小凤和楚留香跟他走。 两人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宫九神情凝重道:“不瞒两位,老庄主出事前曾向我透露一个惊天消息,只是还没说完就遇到了不测,宫某想请两位追查此事!” 陆小凤想要插手,却犹豫了。事关友人——曾经的南王世子,如今的闲云野鹤朱鸿,他思虑再三推辞道:“恕在下难以从命,陆小凤虽然很想要调查此事,但现在有更重要事在等着我去办。” 宫九恍然道:“你是说那失踪的三千五百两镖银?” 陆小凤点点头道:“时间不多,朝廷和太平王府追究起来,我那朋友鹰眼老七和他的整个十二连环坞都要家破人亡,事有轻重缓急,还望见谅。” 宫九唇畔浮现一缕笑容,带着无言的贵气:“若你帮了我,鹰眼老七和他的十二连环坞不会有事,不光是十二连环坞,连其他镖局帮会门派,都不会有事。只要你们两为我将此事追查到底!” 楚留香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风,微笑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宫九同样微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两位聪明绝顶,恐怕也发觉原老庄主对我的态度有异,只是给我面子不愿当场点破。宫九只是我行走江湖所用化名,我真实身份是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精神一振,这些所有疑惑都能解释通了。他拱手道:“原来是太平王世子,难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宫九颌首,认真谨慎道:“那三千五百万两金银财宝是我太平王府丢的,只要我一句话,太平王府就会为皇上重新备上贡品,让所有人逃过这一劫。以后你们再慢慢追查三千五百万两金银财宝的去向,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追查。” 陆小凤心动道:“这的确是一本非常合算的买卖,让陆小凤无法拒绝。” 宫九转头去看楚留香,问道:“那么你呢?” 楚留香笑道:“那就得看世子要陆小凤跟我,追查到什么程度?事已至此,还请世子坦诚相告,原老庄主究竟说了什么惊天秘密?” 宫九仰头遥望紫禁城,那是天子所在方向,眼神尖厉如刀道:“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还请两位同我一起前往,亲眼所见才能判定这个秘密的价值。” 陆小凤和陆小凤一同问道:“去哪?” 宫九面露笑容,字字铿锵道:“去京城,夜探皇宫!” 第149章 潜入京城 在场都不是纯良之辈,陆小凤一听提议就已经蠢蠢欲动,根本没考虑夜探皇宫的危险性,只当去旅游。 和陆小凤不同,楚留香身为盗帅,并非一两次进宫溜达了。抵制住做坏事的诱惑,他反倒能考虑的更深远一些。 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文,楚留香的话直指要害道:“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不知道世子想要夜探皇宫何处?” 宫九深深凝视对方道:“乾清宫!” 楚留香收回唇角的温和笑意,微微颦眉道:“乾清宫是当今皇上的寝宫。世子要夜探天子寝宫?” 听了这话,陆小凤敛去漫不经心,暗生警惕。 宫九心知肚明他们在顾及什么,云淡风轻道:“两位可愿意随我一窥圣颜?” “一窥圣颜之后呢?”陆小凤追根究底道。他遇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如果世子想要对皇上不利,就算无心助纣为虐,他们也会被牵连进去。 宫九神情坦然,再次问道:“两位可愿随我去?” “去!当然要去!”陆小凤笃定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肯减免三千五百两失窃镖银,对方图谋的,只会比这笔巨额财富的价值还要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让他的朋友鹰眼老七躲过一劫,唯有与虎为谋了。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果然深明大义。”宫九哈哈笑道,苍白倨傲的脸上浮出灼灼光华,却抵不过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流光溢彩:“小王为天下苍生先谢过陆大侠!” 陆小凤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起来。通常他的身体有这反应,意味着绝对没有好事发生。 楚留香轻轻摇动扇子,天下苍生这番话,很像他们刚才逼原老庄主就范时,拿出的大义,原老庄主如今筋脉俱断,如废人一样躺在榻上等死,他们却又从太平王世子口中听到同样这番话。 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宫九得到了陆小凤肯定的答案,再次拉人入伙道:“楚大侠愿随我们一起去吗?” 楚留香笑而不语,并不立刻表态。 宫九有了陆小凤帮忙,对楚留香的拉拢之心也就淡了,他淡淡道:“楚大侠既然心有顾虑,今天这番话就当从没入过你的耳。” “不必如此!”楚留香笑容温柔道,“楚某愿意前往。” “小王果然没有看错人!”宫九发出爽朗的笑声,拉过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陆小凤与楚留香交换眼神,太平王世子要对皇帝不利,不会带两个随时会坏他事的人。就算对方真要对皇帝不利,带他们两去绝对是个错误决定。 达成共识以后,宫九就让人安排行程,快速地做完收尾工作。重金悬赏灵药为原老庄主治病,加派人手继续去寻找原随云下落,又写信给太平王爷筹备新贡品。 见他这般忙碌,陆小凤和楚留香放下心来,对方太过积极进取的生活方式,实在不像要去皇宫作死的人。 不过一路行来,太平王世子隐瞒了身份,连路引上的名字都换成了宫九。 混熟了以后,陆小凤旁击侧敲道:“世子想要进宫得见圣颜,何必夜探冒这么大的危险?皇上邀太平王府亲眷中秋进宫赏月,届时我们也可随世子同行。” 相处久了,宫九除了依旧保持雪白衣衫上连一道皱纹都没有的自身苛刻癖好,俊美脸上的冷酷和自负少了许多,似乎真的与他们相处融洽,放下了架子,事实怎么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宫九随意倚靠车厢,漆黑的发髻却一丝不乱,翻了个白眼道:“三千五百万两并非小数目,我帮了大半个武林,给了你们便利,也总要给旁人一个交代。过了中秋再请两位办事,还会有现在这般尽心竭力吗?小王我顶得压力不比那些江湖人轻。就算信得过两位的人品,也不能冒险赌一把。” 他闭上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虽然在陆小凤等人眼中,他规规矩矩的姿势一点都不舒服。 宫九喟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为他们解释疑惑:“宗室无诏不可进京,我撇开王府众人单独行动,还得偷偷摸摸的,免得去早了让京城那位生出疑心来。” 陆小凤暗忖对方现在就很可疑,但有软肋被对方捏在手里,只能随波逐浪,见机行事了。 到了京城,出示路引顺利的进了城门,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个江湖人用的假路引都没问题,太平王世子的路引就更不会出问题了。 京城热闹繁华,不管什么季节,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派热闹景象。各国商人交易买卖,有色人种走在路上也不会被人大惊小怪指指点点。 马车离开了大路,去往客栈先安顿下来,陆小凤趴在窗口,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怡情院”的招牌从眼前划过,眼神一阵恍惚,嘴角不由自主勾出了浅浅的笑容。 他和朱鸿初次见面,就是在这家怡情院,被对方的酒香勾了魂,不请自来从窗户一跃进去,这才有了交集。 对方的侍卫武功之强出乎他的意料。那人阻止了他们争斗,惯于发号施令的语境,自有一番威严。虽然浑身贵不可言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相处起来却是如沐春风,让人感到很自在。 同样是世子,接触了宫九,陆小凤愈发感到朱鸿的难能可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对方把酒言欢?最好能再喝上一口对方珍藏的佳酿,当然一坛就更好了,多多益善。 陆小凤舔了舔嘴唇,神不守舍的恍惚模样,让在场另两个男人心领神会。这怡情院是京城最好的青-楼之一,陆小凤怕是想起了老相好。 不过有正事在身,相较于楚留香的理解包容,宫九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惊回了陆小凤的心神,兀自闭目养神,直到客栈下车。 宫九准备的很充分,用完晚膳之后,他们房中多了一张皇宫地图及一个带他们入宫的向导。 陆小凤打量此人片刻道:“有图就行,我们不需要向导。” 楚留香赞成对方的决定,因为此人的呼吸和步伐都显出轻功与他们三人相差甚多,去了反而拖后腿。 宫九坚持道:“他必须去,我需要他。” 陆小凤问道:“此人是宫中的?” 宫九摇头道:“并非!” 楚留香重新打量一番,实在看不出厉害,迟疑片刻问道:“此人有何过人长处?” 宫九道:“此人方向感极佳,从不会迷路。” “……”房中为之一静。 太平王世子聪明过人,天下武功一学就会,唯独方向感不行,常常迷路,甚至连左右方向都分不清…… 第150章 心如刀绞 打人不打脸,楚留香等人知道,太平王世子除了方向感极差,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也很糟糕。他一路大方阔绰从不要人找零头,等临近京城低调行事之后,不识数的缺点才渐渐显露。 宫九坚持要自己带向导的原因,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太平王世子未必信任他们,就算有楚留香带路,对方敢放心将安全交托在他们手里吗?只怕未必。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今夜不是一个适合潜行的日子。不过宫九要夜探皇宫,哪怕今晚亮如白昼,他也不会改变决定。 楚留香一行人换上夜行衣翻过层层障碍,灵活避开巡查侍卫。紫禁城宫墙、角楼、护城河,处处阻挡着外人的靠近,金瓦红墙之后便是外人无法窥密的大内。 那名向导自然随他们一起来了,他轻功能排在江湖中二流前端,对上三个妖孽却不够看。虽然熟知宫中侍卫换防路线跟时辰,每次还没预警,其他人就已提前知晓危险轻松躲避,让他一路自尊心饱受摧残。 四人飞檐走壁,躲过众多守卫者,一路有惊无险靠近乾清宫。他们半路遇上提督东厂,汪厂公似有察觉,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四人屏住本已轻微的呼吸,又等到捧着一坛酒的苏少英。他被内侍扶着,醉意蒙胧,明明站都站不稳,却突然朝他们的方向转头看了看,指着月亮吟诗一首,要不是陆小凤知道对方的武功深浅,还以为被发现了。 看得出这会儿宴席刚散,想必当今天子兴致正高,才招来宠臣饮酒作乐。等到苏少英被内侍们簇拥着,半请半拖的驱离了原地。陆小凤轻嗅空中若有若无飘来的酒香,肚子里的酒虫都被勾了出来,暗暗吞了吞津汁。 待四周重新归于平静,楚留香皱眉道:“今晚情况不对,出宫明日再探。” “不行!”宫九一口回绝道,“若有察觉,明日更加艰难,不如先发制人!” “何必如此执着?”陆小凤摇摇头道。东厂汪直的武功他们见识过,就算苏少英是个巧合,也难保汪厂公没注意到什么。 宫九冷哼一声,夹着他的向导就先走一步,陆小凤见他执意前行,叹了口气,脚尖踏着飞檐上的一只脊兽,轻盈跳跃在宫殿屋檐间,楚留香只得一起跟上了。 今晚夜色不错,朱见深不但招来苏少英和汪督主用膳,还从须弥戒中拿出加了仙丹的酒与他们同饮。这会儿喝了一些醒酒汤,朱见深由两名手持宫灯的都知监太监在前面引路清道,慢慢踱回寝宫。 殿中烛火辉煌,照得犹如破晓时分,朱见深没让太监伺候他宽衣解带,命人又添了一盏烛灯,捧着话本在案旁随意翻阅起来。 紫禁城后廷东西对称十二宫,分立两侧,众星拱卫着乾清宫,此处是王者居处,即使不看地图也能轻易辨别,不会出错。 窗户半掩,烛光从乾清宫中溢出,宫九悄悄潜至,锐利的目光似要透过烛光,穿透殿中那道手不释卷的人影。 陆小凤和楚留香紧随其后,两人绷直身躯,一左一右潜在对方身边随时发力。宫九感受到他们紧绷的神经,压低嗓音道:“我只想带着你们偷偷见他一面,并无其他。” 这话似乎压抑着某种雀跃的情绪,宫九眼眸熠熠生辉,在黑夜中异常明亮发光。 殿中朱见深嘴角轻轻勾起,从宫九一进京,他就感知到了。倒要看看对方想玩出什么花样。 楚留香诧异打量宫九,对方舔了舔嘴唇,身体因为兴奋无法抑制的颤栗,这般蠢蠢欲动,只因为夜入皇宫偷看天子一眼? 楚留香猜不中这由内心深处生出的诡异违和感从何而来,不但宫九,他接着发现连陆小凤的反应也不对头了。 “看清楚了吗?”宫九问道。 陆小凤隔着蒙面布摸了摸自己修剪漂亮的胡须,苦笑道:“看得很清楚。” 这一问一答,让楚留香一头雾水,有什么事情在他未察觉中,悄然发生了异变? 殿中那道明黄身影太过熟悉,陆小凤心跳如鼓,气息不畅沙哑道:“这就是你非带我一窥圣颜的原因?” 这句话已然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钝刀子般一点点割在身上作痛。 宫九冷酷的笑容中有一丝得意,他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回去再与你说。我们走!” “哪里走!”他们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清朗的男声,撕碎了黑夜的寂静。 无数火把点亮了四周,御林军已无声无息包围此处。在火光中,苏少英红扑扑的脸显露了出来。他手里的酒坛子已经换成了一把剑,自从皇上赐给他绝世秘籍,苏少英武功突飞猛进,却还未与人交过手。今天刚好拿这些刺客祭剑! 与苏少英先行出声不同,汪厂公一袭红衣与火光融为一体,一言不发无数牛毛细针就从手中射出。 “啊——!”向导惨叫一声从屋檐上滑落。其他三人听风辨声,在细针袭来的瞬间,各自施展轻功避开。 “留活口!”大内侍卫长“潇湘剑客”魏子云,阻止了汪厂公再对那名失去反抗的刺客下手。不过宫九先人一步,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看都不看一眼,就往自己人方向送去。 绿叶划破天际,比汪厂公的绣花针更加诡异凶猛,在夜色中破出一道绯红刺眼的轨迹。 那名向导的武功能排在江湖二流高手前端,经得起汪厂公素手甩出的绣花针,却经不起摸到修真门槛的宫九以树叶割喉。完全还没显出自身实力,一条小命就消散在宫中。 “嘶!好厉害的身手!”苏少英识货,旁人还去查看刺客生死,他就已经知道对方没救了。 出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也许他师父独孤一鹤来了,尚有一拼的实力。不过乾清宫是天子住处,刺客的实力越厉害,他越不能退后。刺客心狠手辣,万一伤了皇上,就算不要他陪葬,他也要抱憾终生! 苏少英咬牙横剑硬攻,平日与他合作却又不对盘的汪厂公,这次配合默契,只要他出剑,对方必然左右甩出袖中红绸细针,封住刺客的退路。 魏子云见两人与最狠毒的刺客缠斗,自知武功不及,转头去对付另两名刺客。 这两人虽没出手,轻功却过人,要想逃跑恐怕他是拦不住的,却不知道为何不趁乱远遁,既不逃走,也不出手帮助自己的同伙。 要不是见他们四人一起行动潜到乾清宫来,还以为两人是路过看热闹的。 魏子云号称大内第一高手,虽然年纪渐大,武功略有退化,但自从皇上赐御酒后,武功反倒又精进了一番。他不去与宫九纠缠,专心对付另两名刺客。有御林军的弓箭配合,虽没将两人拿下,却也让他们不能轻易脱身。 楚留香暗暗叫苦,陆小凤不知为何神不守舍,他又从不杀人,对上宫中这么多守卫者,只守不攻,压力骤增。偏偏宫九不知道哪根经不对,被汪厂公的绣花针戳在身上,明明硬抗住攻势正好可以借此离开,却念战不走。被对方小针循环戳满全身,竟愉悦地呻=吟起来,舍不得挪步了。 他们可以不帮宫九,却不可以抛下对方离开。失去了向导,太平王世子就算武功再好,也会迷失在皇宫这座天然迷宫中。凭对方的心性,陷在宫中,定会将他们攀咬出来,谁都落不到好! 汪厂公牛毛小针插=满刺客全身,对方不但不躲,还主动迎上来,肢体语言着实将他恶心得不轻。汪厂公见不得对方舒服,反手卷来身后侍卫腰间的钢刀,直往对方身上砍去,啐道:“变态受死!” 这下连魏子云都懒得喊留活口了,对方不畏生死,非正常人的行为方式,难保不是白莲教余孽,这种邪教徒就算抓住严刑拷问,也问不出什么。 就这样白莲教莫名其妙背了一个锅。宫九看对方不再用小针扎他,终于舍得挪一挪地方。震碎红绸,逼出身上的细针。 “休要走!”苏少英见刺客要逃,一剑刺去。 宫九被对方一路纠缠,这下真动了杀机,他毫无保留,十成功力汇成一掌拍向对方胸口。在宫九眼中,与他缠斗的红衣人用小针带给了他愉悦,可留性命,但这聒噪的黄口小儿,除了碍事再无其他。宫九看对方不爽。 初入修真门槛的修真者,实力已非凡人可抵抗。朱见深本留在寝室受人保护,神识观看双方对战,发现宫九下了死手,身外化身祭出,堪堪接住了被打飞出去的苏少英,避免了他撞上宫墙脑浆迸裂的命运。 宫九一掌来势汹汹,惊天裂地,苏少英躲不过,以为必死,就算被人接住,也免不得五脏六腑俱碎。谁知道摸了摸-胸口,连气闷的感觉都没有,他分明听见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击碎的声音。 啵的一声,他以为是自己的肋骨,却完全没感觉到有哪里疼。 知道被人救了,苏少英在对方怀中抱拳道:“多谢朱大供奉相救!” 朱见深所用化身,属于无花那种貌如好女的脸。面目表情将人一甩,苏少英就被他重新丢了出去。这下苏少英哇哇叫起来。汪厂公袖中红绸一挥,将人接个正着。 他恶意轻抚对方的俊容道:“他嫌弃你,我可不会丢下你。” 苏少英打了个冷颤,从对方怀里跳出来,从来没这么精神抖擞过! “你真无事?”汪厂公诧异道。刚才刺客那一掌,换做他也接不住,险些以为苏少英挺不过去要英年早逝了。 苏少英疑惑地挠了挠头,束好的发就此披散下来,他手掌中多了样东西,是断成两截的玉簪,脸色一变。 这支上好的白玉发簪是皇上御赐,上面刻有华丽暗纹,当年天子取下他头上的青玉簪子,轻轻松松碾成碎末。亲自为他束发,插上这支玉簪子,勉励道:“苏榜眼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御赐发簪一支,与你相配。” 莫不是这白玉发簪为他挡了一灾? 宫九可不知道苏少英早些年,曾被赐下这根具有护身阵法暗纹的玉簪子。他见出场了一个狠角色,轻轻松松接住了苏少英,竟令对方毫发未伤,就萌生了退意。 楚留香是最知道这位大内供奉的厉害,他一见前辈高人出场,就拉着陆小凤要走,连宫九都顾不上了。 谁知道宫九全力打出一击,脑子突然就清明了。知道不可为,毫不恋战紧紧缀着他逃出宫去。宫九也只能缀着他了,自带的向导尸体都凉透了。 三个刺客一起跑路,有大内供奉镇场,魏子云带上宫中好手就要去追。 “莫追了,保护皇上要紧!”朱见深喊出这句话毫不亏心,身外化身脸都没红。 “全城戒备。”魏子云得令。就算想追,也得追得上他们。 楚留香这位强盗中的大元帅,恐怕毕生都没逃得这么快过,不但是他,陆小凤也超常发挥。让两人吃惊的是宫九居然跟得上他们的轻功,没被落下。看来对太平王世子的实力,他们要重新估量了。 等逃出皇宫,去往安全的地方,三人才松了口气。宫中进了刺客,全城戒备。他们各自换上亵-衣假装从梦里惊醒,开门任由搜查的士兵将行李翻了个底朝天。 至于夜行衣还有其他可疑的东西,楚留香与官府有丰富斗争经验,早在回来的路上,就丢弃在废井里了。 等到官差离开,三人才重新聚在一起。楚留香最担心的是太平王世子一身伤无法遮掩。但再见到对方,宫九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细皮嫩肉的,全身居然一点伤都不见了。 楚留香无从知晓对方惊人的恢复力,他只想要求证,这件事从一开头就透着股子怪异。刚才在宫里,两人都在他面前打哑谜,出了宫总该说清楚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留香问道。 “这事关一个惊天大秘。”宫九喃喃道,“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只有亲眼见过才能判断。陆小凤,这下你明白了吗?” “我算明白了你的‘苦心’,却想不明白整件事!”陆小凤苦笑。回忆起今晚看到的景象,开口艰难道:“乾清宫那人是皇上?” 宫九冷笑道:“你认为呢?” 陆小凤不语。 楚留香寻思片刻,猜测道:“陆小凤,你以前见过皇上?”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从没见过皇上,今夜乾清宫的天子,却是我一位知己……” 楚留香这下更不明白了:“他隐瞒了身份同你交往,所以你感到受了蒙骗?” 事情那么简单就好了!陆小凤头皮发麻。 今夜殿中通明的灯火,将那人英俊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光晕,通体贵气灼灼生辉,不似凡人。不过此人的身形容貌,陆小凤绝非第一次见到,分明就是曾经的南王世子,如今的富贵闲人朱鸿。 如果朱鸿是天子,那么本该逃亡天涯的南王世子,又是谁? 如果宫中的人是南王世子,那么曾经的天子去哪儿了? 第151章 放弃治疗 楚留香见陆小凤沉思不语,眉头紧锁,就知道问不出什么,直接向太平王世子发难道:“小王爷现在还要继续卖关子吗?皇宫也进了,天子也见了,这下总该说了吧?如若不然,楚留香这就带着陆小凤告辞了。” “楚大侠留步!小王不是有意卖关子,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行事。”宫九挽留道。他一直在观察陆小凤的表情,见对方纠结矛盾,就知道此事成了一半。嘴角敛着若有似无的冷笑道:“陆大侠朋友遍天下,当年南王府还在的时候,南王世子对你格外中意照拂,不知道今日一窥圣颜是什么感受?” 陆小凤:“……” 见他面露难色,宫九明知故问道:“陆大侠?” 陆小凤脸色变换不断,抬头扫过关注他的两人,迟疑道:”当今世上与南王世子……相貌……颇为相似。” “何止是相似?”宫九喟叹,语锋一转凌厉道,“若非别无二致,怎么会没人发现当今天子已被人李代桃僵呢?” “什么!”陆小凤惊诧道,“小王爷何出此言?” 宫九脸上犹带残酷笑意:“陆大侠难道看不出来?” 楚留香暗暗观察,手中收紧扇柄,为好友解围道:“小王爷不妨将话说清楚。莫非这位南王世子与当今世上,长得真-相似到了极点?旁人都不曾发现的秘密,怎么小王爷就知道的这么清楚?说的信誓旦旦,莫非……” 莫非这太平王世子将手伸得太长,宫中势力已经发展到旁人不及的地步? 楚留香未将这句诛心的话出口,语气却着实不善起来。太平王世子刚才哪里是挽留他,分明在设局等着陆小凤往里面钻。他要带走陆小凤,对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而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也无法轻易脱身。 陆小凤听了这番剖析,轻吁了口气,眉目间的紧绷有了些许放松,摇摇头浅笑道:“楚兄说得有理。小王爷可有证据?小王爷远居边关,满朝文武百官,宫中女官内宦都未察觉的事,小王爷却说得如此笃定。岂能让人信服?” “小王也希望是一场误会,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如果掌握了切实证据,早就揭露出来,小王又何苦来找两位大侠帮忙?” 陆小凤摸了摸胡须,不经意流露出一丝雀跃道:“这么说小王爷纯属猜测?” “并非猜测!只是小王终究慢人一步,只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罢了。”宫九叹息道。他明白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对方不会取信于他,目光转向远方,徐徐道:“天子自登基之日起,上过几回朝?旁人认不出也不奇怪,只因为我这两位堂兄长得太相似。小王并非信口雌黄,这件事是我从原老庄主口中获悉的。” 那么原老庄主是从何处知道的? 陆小凤眼眸灵动流转,转瞬间想通了看似细枝末节的关系:“想不到小王爷和无争山庄交往如此密切,连这种秘辛都告知与你。可惜原老庄主已经全身瘫痪,口不能言,想要求证也无从下手。” 宫九目光闪了闪,陆小凤的直觉太灵敏,只稍稍提及,对方就能分析得这么深刻长远。 他有些后悔,陆小凤这支双刃剑,划伤别人的时候,也会不小心割伤自己。好在就算对方发现什么,也追查不下去。因为他宫九现在就是一匹孤狼,狼群无迹可寻,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宫九深邃的眸子波澜起伏,语声沉痛隐忍道:“小王拜隐士高人为师,我师父与原老庄主交好,这才知悉秘辛。原老庄主与他老人家常有书信来往,去年信中提到当今世上已被人李代桃僵,替代他的正是南王世子。小王觉得荒谬,我师父也不赞同追查下去,只是原老庄主仍然坚持,就在去年突然断了与我师父的联系。” 宫九胸口起伏,说急了,苍白冷漠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重重吐了吐气道:“只怕那时候他就已经受制于人,我师父只当他知道自己错,抹不开面子再写信说明……小王也不卖关子,原老庄主给我师父的最后一封信提及他获悉南王世子的行踪,邀请花满楼在庄中做客,意图引来陆大侠和对方当面对质。” “这件事我记得!”陆小凤惊呼道。他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慌,拇指轻压碾按上去,舒缓头疼道:“小王爷,那封信现在在哪?” 宫九抿紧嘴唇,神态倨傲不悦道:“没有信了!小王师父惨遭不幸,那封信随他一起没了。不提这桩伤心事……小王从山庄管事那打听到,陆大侠当天并没有赴约,这是为什么?” “小王爷保重。”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邀请,怕是路上错开了。是朱……世子将七童接回来的,也曾转达了无争山庄的热、情、好、客。” 他当时只觉得对方待客有不妥之处,没想到此事另有乾坤。 宫九再次重重叹息,生怕人不知道他的情绪,语气夹杂冷意道:“想必是我那好堂兄将请帖扣下,自己去赴约了。正是那日原老庄主被南海剑派的人所伤。海南剑派当年参与南王谋反,已被皇上肃清了,看来只是化明为暗,仍在活跃。做的不过表面文章。” 这话挑拨之意太明显,搅得陆小凤心神动荡,呼吸不畅起来。 楚留香忽而温柔一笑,伸手为陆小凤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喝杯茶缓一缓吧。” 宫九刀子般的视线射了过去。 待陆小凤道谢,楚留香忽略宫九的不悦,缓缓道:“小王爷莫不是忘了,南王是因谋反被处死?只凭一己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小王爷何必钻牛角尖呢?” 宫九锐利的目光如冰刀刺在对方身上,强忍怒意道:“小王知道此事难以让人信服,相关人员都一一遭遇不幸,难道这不正说明对方手段毒辣,心思缜密吗?一个人的相貌可以雷同,难道神态气质也能改变?如今这位圣上的气度世间罕有,卓卓风姿恐怕再难找到出其左右。陆小凤曾在南王府住过一段时日,以为如何?” “……”陆小凤缄默。当知道天子与南王世子长得相似,他曾暗自窃喜,偷偷松了口气,可是终究瞒不过自己。他陆小凤朋友虽然多,朱鸿这样的酒友兼知己却少有,再怎么愚蠢,也不会认错自己的至交好友。 紫禁城空中飘来的酒香,似乎还在鼻间凝而未散。那股熟悉的酒香,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陆小凤垂目无力道:“小王爷,你说的对。” “陆小凤!”楚留香紧紧扣住对方肩头,像是在提醒他,千万别让冲动影响了判断力。 “楚兄,小王爷说得对。”陆小凤再次道。他睁开明亮有神的双眼,仿佛阴霾尽去,在他身上发生了让旁人无法推测的变化。 “不过小王爷。”陆小凤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就算我认识的南王世子与当今圣上是一个人,也不能说明他就不是皇上。” “你……”宫九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陆小凤果然重情重义。不过就是这个人,将他一个个好友的恶行揭露出来,所以他等得起。 至少陆小凤能坦诚这一点,已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枉他带对方夜探皇宫,还牺牲了一名手下。 宫九欣慰道:“陆大侠既然已经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人。要怎样才愿意相信小王的话呢?” 陆小凤语气坚决道:“凡是都要讲证据。小王爷总不能什么证据都不拿出来,就要我为你动摇国之根本吧?我陆小凤虽然爱管闲事,不过小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陆小凤只是个江湖人,早知道会遇见这种事,我躲还来不及呢。” 可是既然参与进来,哪里有回头路? 宫九赞誉道:“小王知道陆大侠虽是个江湖人,品德却不逊于当朝商公。” 他说的商公,自然就是当朝内阁首辅、谨身殿大学士商辂。 陆小凤受宠若惊。于是真的夸张地一跃而起,坐不住道:“小王爷的事,找商公商量更为合适,偏偏找了我这个江湖人,实在是找错人,找错人了。” 宫九知道对方萌生退意,冷道:“商公未见过南王世子,可陆大侠却见过。小王有一条线索,还未来得及向陆大侠说明。” 果然!陆小凤与楚留香眼神无声交流。如果没有这番推脱,太平王世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存货藏着掖着,不过对方坦然告知的前提,是陆小凤承认天子与南王世子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小王爷想要拉人入伙,还是早些将所有线索都告知为好。” 宫九笑道:“小王若说了,两位就相信小王了?” 陆小凤苦笑道:“那要看小王爷拿出的是什么线索。” 从证据到线索,已然松口了许多。 宫九嘴角勾起道:“当年天子曾微服出宫巡游——下榻的地方,刚好就有一间南王秘密出资开的客栈。那处地方我已探访过,有暗道机关相通,能无声无息潜入客房中不被人发现。偏巧那段时间南王世子不在府中,他是剑圣叶孤城的徒弟,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若是两者相遇……圣上绝无赢面。” 赢面还是委婉说法,陆小凤知道对方想说的是:绝无抵抗之力。 陆小凤苦笑,对方拿出的线索,比他想象中更加犀利。 他嘴唇颤动几下,张口没发出声音。楚留香知道他要问什么,替他开口道:“那处客栈至今还在吗?” 宫九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小王已秘密派人保护了起来,两位大侠想要去一探究竟,随时可以同我前去。” 这下陆小凤更加沉默了。 宫九甚是得意,又吐露道:“自家师辞事,小王就调查了一些线索,本来是想要去找原老庄主求证的。随天子微服的大内总管王安王公公,伺候圣上多年,最贴心不过。可惜回宫不久就暴毙,几乎是同时,提督东厂黄欢病故,短短一天时间,天子痛失两位最贴心的心腹,要说其中没有蹊跷,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宫九顿了顿,留了想象的余地给两人,又道:“两位大侠可知,今日用绣花针扎我的红衣人是谁?” 楚留香道:“提督东厂汪直。” 宫九眼中笑意弥漫道:“那么在成为提督东厂之前,他又是谁呢?” 这话问的蹊跷,这下连楚留香也缄默了。 陆小凤早觉得楚留香识得此人,这下更加确定,眼角不安地抽动。 宫九露出胜利的笑容,冷冷道:“看楚大侠的神情,似乎认出他是谁了?” 陆小凤道:“他是谁?” 楚留香皱眉,回忆起了自己的盗帅生涯,那是一场不舒服的经历。毕竟不是每个失主,都会追着他用小针扎,还险些得手了。 楚留香一直都知道对方是谁,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说,对方改为朝廷效力,过去就不重要了。现在被追问起,自己又涉事其中,才坦然相告道:“此人来头不小。他正是日月神教前教主,昔日的东武林第一人——东方不败!” “竟然是他!”陆小凤诧异道,“传闻他被任我行打下悬崖?想不到……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就成为汪厂公?” 宫九冷笑,眼中透着得意道:“这就得问我的好堂兄当今世上是怎么想的。” 陆小凤的头又开始作疼了,他仰头揉了揉脸两侧,沉吟道:“我的思绪很乱,小王爷若有什么要我陆小凤效力的地方,可否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再作答复?” “陆大侠请便。”宫九知道不能逼太紧,宽容道,“陆大侠尽快多想想,不过一个月半后中秋佳节,本王正式进京之日时,所有条件就作废了。陆大侠可要考虑清楚,这毕竟事关鹰眼老七,还有上百名江湖人……这段时间本王会在无争山庄小住。随时欢迎陆大侠来做客。” “小王爷的话,陆小凤铭记于心,这就告辞了!” 陆小凤的脚步声略微沉重,楚留香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如鼓,他一拱手,与宫九辞行,带着陆小凤飘然离去。 宫九凝视两人背影,双眸深邃诡谲,笑容狂狷不羁。他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身体止不住地瑟瑟抖动。 伸手松了松前襟,整齐到一丝皱褶都不曾出现的衣衫,不再紧紧包裹他的身体,露出了脖颈苍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宫九的呼吸开始絮乱,仿佛比猛然获知秘辛的陆小凤,更加悸动不安。 不……这不是坐立不安,而是兴奋。 宫九舔了舔嘴唇,尽管它饱满丰厚不缺乏水分,宫九仍然感觉干渴。而能治疗这种干涸的人,他清楚的感知到,对方已经出现在这间房中。就在刚才,就在陆小凤和楚留香离开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 “你来了——”宫九双眸灼灼道,“我知道你会来!你到底是谁呢?” 对方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踹了他一脚,碾压他的脊背,让宫九毫无抵抗地匍匐在地上,尊贵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 脸是冷的,心是热的,身体比心更加热。 宫九全身都战栗出一粒粒鸡皮疙瘩,身体却是火热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燥热,烧得他失去理智,疯狂得想要对方狠狠的、毫不留情地凌-辱他。 “你终于出现了。”宫九眼神中有怨怼,又有些喜悦。期待道:“这次你要怎么对我?将我的头溺在浴桶里?先等等,我让小二打水来……好不好?” 撒娇似的尾音,让踩在他背上的脚,重重地踏了下去。 宫九疼得娇哼一声,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接着一双修长洁白而有力的手,绕上了他的脖子,五指深陷在他的脖颈上。 “你……呼——你要掐我……好棒——”宫九的这段话以一个闷哼结尾。如果不是他踏入修真门槛,身体重新被淬炼了一遍,骨头比石头还硬,非被对方当场捏碎喉骨。 可是宫九知道自己不会死,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让他遗憾的是,就算他脱胎换骨,武功一日千里,甚至觉得自己比当初的吴明还要厉害,仍然在对方手下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对方并不想要杀他,就跟前两次一样。那只有力的大手,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就适时收手了。 宫九猛烈咳嗽,他捂住自己的脖子,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笑盈盈干咳道:“吴明是你杀的吧?咳咳——天下除了你……咳——谁还能杀得了他?” “是我。”那人开口,轻描淡写道。 “我知道是你!”宫九胸口起伏不休,在地上扭动道,“来抽我,快抽我!” 那人彻底松开了他,似乎颇为嫌弃。宫九能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地上。他明亮的双眼尖锐如狼,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蛇信一样的吐露。 有人说他有毒蛇的液,豺狼的狠辣,可是在对方面前,他只想做一只乖巧的猫,被主人置于掌中怜爱。 那人从他的行李中翻出了鞭子,舒展开来,在空中重重一甩,撕裂了空气。 宫九的身体又不受控制的颤抖不止。 “抽我!”他嘴角含笑,眸子愈发闪亮,仿佛将要迎来的不是对方鞭子不留情的摧残,而是情-人最温柔的耳鬓厮磨。 可是那人并不如他的意。鞭子并没有落在宫九身上,而是发出撕裂的哀嚎,就被无情掷于榻上。 那人的话和他做事一样无情,冷冰冰的语句落下,犹如下了一场冻人的冰雨:“做梦。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因为你无药可救。” 那人磁性的低音,从唇齿间优雅的流露:“我不会让你如愿。” 宫九终于能动了,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那人却已经离开了。就和过去一样,不同的是,对方这次没有再抽打他。 宫九望着碎成一节节的鞭子,明亮的双眼带着一丝茫然,热乎乎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 他浑身颤抖,面容扭曲,嘴唇苍白的没有血色。红通通的眼睛像只委屈的小兔子,却充满了疯狂之色。 “你还会出现的,会出现的!”宫九呼吸愈发粗重,眼角一抹绯红仿若入魔,“你不来找我,我就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让你必须来找我,反正这也是我正准备做的——哈哈哈哈!” 第152章 有问必答 紫禁城中灯火通明,四处可以感受到守卫力量的张力与紧绷。 朱见深身外化身回到宫中,在烛光下缓缓伸手打量,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宫九脉搏有力的颤动和余温。刚才只差一丁点,他就杀了对方,彻底解决这个祸害,不过宫九身上的龙气居然对他有依附之意,这个意外让他改变了主意。 龙气还没吸收就讨好送上门,这种龙气依附又相辅相成的关系,很像当年的龟兹国公主。不过他对龟兹公主有恩,对宫九却只有二顿凶横的鞭打,这样也行? 宫九这个变态! 明明处处大逆不道,想要取而代之。身心却俱都诚服于他,甚至比当年的龟兹公主还要诚恳,恨不得龙气整个依附到他身上,不管不顾的。 稀奇的是,不管对方给了他多少,自身的龙气就恢复多少,难道是修真者体质特殊? 宫九的龙气来自于血脉,还有太平王在边关的显赫战绩,更与国运息息相关。他朱见深将这个国家治理的越好,宫九身上的气运就越兴旺。 朱见深承认一瞬间有些怦然心动。宫九的修炼方法不需要龙气,能够源源不断的供给,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就是因为这一刻的动心,他才罢手。不然就算宫九有修真者淬炼出的铁骨,也禁不起他随意一掐。 他不杀宫九,对方给他惹的麻烦却不少。 朱见深并不惧怕麻烦,生活中的这些意外对他同样是试炼,今后也将变成有趣的回忆,点缀他漫长的修真生涯。 不过不能太便宜宫九,必须惩戒才是。也许对宫九的最好惩罚,就是不再鞭打他? 朱见深省了今晚这顿鞭子,潇洒的回宫,留下对方一人辗转难眠。而在他之前离开的陆小凤,此刻正坐在楚留香房中喝茶。 “你的头还疼吗?”楚留香温柔道。 陆小凤喝了一口茶,笑着摇摇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还得多谢楚兄配合。” 楚留香虽说看出对方在演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毕竟事关知己,要说一点都不受影响根本不可能,区别只在对方表现出了几成? 见陆小凤状态不错,楚留香才开口道:“太平王世子刚才那番话,你怎么看?” 陆小凤目光转了转,心中一片清明道:“我看太平王世子所图匪浅,揭露真-相是想要自己当皇帝吧!从这种人嘴里说出的话,只能信一半。” 不过怎么知道他们相信的那一半。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能他们自己调查了。 楚留香点点头,寻思道:“你对那位朱鸿了解多少?” 陆小凤迟疑,半晌才一口干尽了杯中的茶水,低头想道:“他到底是南王世子还是当今圣上,我真弄不清了。我却知道太平王世子连自己的手下都杀,冷酷无情。如果他当了皇上,必然要让很多人吃苦头,这其中肯定也包涵你我。可他拿捏着一百多条江湖人的命,我拒绝不了。” 楚留香了然,这是个进退两难的局,所以对方不怕他们拖延,因为有更多人等不起。 他道:“你想将计就计?” 陆小凤轻轻点头。 楚留香不由为对方担心起来:“宫中那位不管到底是什么来头,对付太平王世子绰绰有余。不过……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陆小凤茫然道,“或许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结果吧?可是……如果他真是南王世子,杀了南王的他和宫九有什么区别?我一定会弄清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给彼此一个交代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楚留香赞同这个做法。凭宫九表现出的残忍和疯癫,比紫禁城中不知道真假的皇帝,更加有危害性。 “那么你觉得他是南王世子,还是当今圣上?”他问。 “我不能肯定。”陆小凤陷入回忆中,嘴角不自觉勾起淡淡笑容道,“但我相信他的为人。太平王世子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朱鸿,并不是在南王府。” “那是在哪?” “京城!”陆小凤双眼有神道,“我喝了他一坛酒,还同他的侍卫打了一场。那时候他气派非凡,告诉我他姓朱,我就猜到他可能是京中的权贵大人物。” 陆小凤越说,嘴角的笑容越深:“他身边的侍卫,很像今日出手阻拦我们的‘潇湘剑客’魏子云。我在宫外见过他几次,每次容貌都不相同,可是我与他交过手,不会认错他的招式。” “这就有趣了。”楚留香舒展开眉头,从这段话中听出了很多信息,“精通易容之术……或许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糟糕,我们都曾怀疑过他是另一个人。如今看来……也并非无稽之谈。” 陆小凤猛然站起身,提到那个人,他的心跳就无法自抑,踱步在房中来回走了一圈。 楚留香斟满一杯茶,冲对方招呼道:“坐下来慢慢喝,冷静想一想,只要将这些线索串成一条线,谜底自然能揭开。” 陆小凤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道谢道:“楚兄几次提点我,陆小凤感激不尽。现在外面到处是官差,今晚出不了客栈,明日楚兄若有空,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 “怡情院。” “烟花之地?”楚留香一听名字,先一怔,随即想到了缘由,“这是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错!”陆小凤承认道,“不过我不是去旧地重游,碰运气与他再见一面。而是要找孙老爷!只有他知道去哪能找大智大通。” 大智大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奇怪的事都知道一点,或许能为他们解惑。 第二天白天,没同宫九当面告别,他们便留书搬出客栈。 孙老爷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就算没钱老鸨也不撵人,因为总有人会赎他。陆小凤是个穷光蛋,楚留香却很有钱,他们去了怡情院,却发现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先赎人了。 为孙老爷还清欠债的人,是个风雅华贵的美少年,哪怕陆小凤和楚留香自认相貌英俊不凡,都必须得承认这少年的容貌已经完美无缺。 陆小凤巧合认识对方,眯起眼睛打招呼道:“想不到能在京城见到无缺公子,你也在找大智大通?巧了!” “陆大侠,楚香帅!”花无缺没想到能在这里与他们不期而遇。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绽开一缕初阳般的笑容,如若谪仙,潇洒出尘,连见多识广的老鸨眼睛都发直了。 陆小凤、楚留香两人都是情场老手,却不约而同将花无缺飞快拉出怡情院,免得他被不怀好意的男男女女近身。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孙老爷去找大智大通。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孙老爷喝得两眼发昏,指路的手颤颤巍巍,口齿却很清晰,咧开嘴笑道:“我们得先约法三章。一个问题五十两,要十足十的银元宝,我进去找时,你们只能等在外面,有话要问时,也只能在外面问。” 陆小凤知道规矩,点了点头算作答。花无缺少年心性,虽然早知道规矩,第一次听孙老爷口述,还是认认真真听完记下,时不时透过车窗观察来时的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郊一处阴森而黑暗的山窟。洞口很小,只够一个人爬进去。 孙老爷弯腰钻了进去,陆小凤看了看四周,说要去附近转转,实际上是为了避嫌。 “陆大侠!”花无缺微笑道,“无缺要问的问题,很多人都问过,陆大侠和楚香帅一起留下来为我参谋参谋吧。” 既然不是需要避嫌的秘密,他们就留步了。山窟里传出孙老爷的声音道:“可以开始了。” 花无缺将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抛进洞里,问道:“我想知道红领巾的身份。” 陆小凤一惊,他诧异看向对方,花无缺与他对视,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山窟里传出一个苍老低沉声音:“这已经是本月第六个问我同一个问题了,我的回答还是同以前一样——隐士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年每隔几天都会有人问我,给我白送五十两银子。” 花无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并不恼,反而替对方开脱道:“过去不知道,不代表现在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不代表将来不知道。只要红领巾还活跃在江湖,这个问题就会有人不断问下去。” “说得好!”陆小凤拍手鼓掌道,“想不到你找孙老爷是为了打听红领巾。” 花无缺笑道:“江湖上有很多人在打听,我和我的两位师父也不例外。特别是我大师傅想念他得紧。” 陆小凤只觉得对方温文尔雅的谈吐中,有股莫名的萧杀之气。他摸摸胡子,对方已经让出道,往马车方向走道:“我问完了,你们请。” “无缺留步。”陆小凤笑道,“你也留下来为我们参谋参谋吧。” 花无缺闻言停下脚步,温雅道:“恭敬不如从命。” 银子是从楚留香身上掏出来的,抛进山洞,陆小凤开始问今天第二个问题:“当今天子是否会武功?” “……”那苍老的声音缄默,死一般的寂静。 陆小凤又丢了五十两,问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洞中继续寂静一片,好似大智大通已经匆忙离开。不过在场三人都是高手,他们很确定对方还在洞中,并没有离开一步。 这就奇怪了,陆小凤认识孙老爷,对方信誉很好,不会拿骗子滥竽充数。 他与楚留香一阵呢喃,思索片刻。又往里投了五十两道:“如果开口说不出话来,你就挠一挠洞壁。” 指甲抓挠石壁的声音很刺耳,激烈而绝望地快速回应他们。 陆小凤与楚留香眼神交流,脸色凝重。这大智大通难道和原老庄主中了同样的招,如果说了不该说的,就有性命之忧? 他们猜的接近真-相,朱见深偶遇孙老爷时,曾在对方身上打下一个禁制,以后所有对朱见深不利的传闻,就算有人出五十两银子买消息,大智大通也别想说出半个字来。 可惜世上还有很多变通的法子,可以让聪明人钻空子! 又一个五十两被丢进洞中,陆小凤问道:“南王世子是否还活着?” “死了!”洞中苍老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 陆小凤再次丢银子进洞,问道:“与我交好的南王世子,是否还活着?” 这话很离奇,既然死了,为什么还问第二遍?可是这次回答他的,是指甲挠在石壁上的声音。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心跳如鼓,他想要大笑,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使劲地憋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控制住了情绪,语调微颤,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所认识的朱鸿,与一招打败叶孤城的大内供奉是否是一个人?” 刺耳的挠壁声再次响起,洞中的人好似急切想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急得直挠墙。 陆小凤压抑着喜悦,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 第153章 请你喝酒 紫禁城中,天子批完奏章,饮着掌印太监怀恩奉上的香茶,神情怡然自得。相较于他的从容,整个紫禁城都透着不平静。 上一次被人潜入乾清宫,天子震怒,着实撸去了不少人的职务,还莫名死了个御林军将领万通。这次太过平静,宫人们不知道当初被边缘化的是南平郡王势力,只觉得平静背后透出一股风雨欲来。 刺客们没有全部落网,守卫力量增加了一倍,御林军不敢有丝毫大意,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喘。 感知到门外的动静,朱见深放下茶盏。怀恩上前为他添了茶水,禀报道:“皇上,提督东厂汪直与苏榜眼在外面侯着了。” “让他们进来。”朱见深随意挥挥手道。 虽然不知道皇上这次对宫中进了刺客,为何不像之前在意,怀恩却不多问,宣了两人进殿,自己退到殿外守候。 两人进殿叩拜,朱见深不急不缓开口道,“免礼。自那晚已过去三日时间,刺客身份查得如何了?” 汪厂公从袖中掏出东西,呈上来道:“皇上请看,这是从那日毙命的刺客家里搜出来的物证。刺客家住城东北角燕子胡同,名叫霍三。无亲无友,从不与人来往,靠着收租子营生。左右邻里无人知他有武艺。” “霍三?想必是假名。”朱见深冷哼道。他漫不经心扫过汪厂公呈上的物件,目光一滞。这是一只半新不旧的锦囊,上面绣着佛教万字符和三朵白莲,锦囊口露出一截鲜红布角。 “白莲教!”朱见深挑眉道。 汪厂公点点头,指尖射出的丝线银针轻轻一勾,将藏在锦囊的红色布条取出来。 朱见深见了目光暗了暗,并未去触碰,问道:“这条红布有何特别之处?” 此话出口,他心中已有定论,却故作不知。 苏少英上前一步,高声作答道:“皇上,臣以为这锦囊里的东西,与近年兴起的红领巾有关。该组织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来无影去无踪,常留下署名红领巾的纸笺。臣在刺客霍三家中还搜到很多空白短笺。三日前,有人看见陆小凤离开了京城,此人颇受这组织的照拂。当晚离开的刺客中,有一人与陆小凤身形相仿且轻功了得,可作为线索疑点追查下去。” 朱见深目光落在红布条上,意味不明地重复道:“陆小凤啊——” 苏少英明知道他微服出巡时,用朱鸿身份与陆小凤交好,还敢直言不讳,有胆色。 汪厂公嘴角轻翘,斜睨眼苏少英道,嗔怪道:“皇上,臣与苏榜眼有不同的看法,并不认为事关江湖。短笺随处可见,只说明那霍三识字,与人互通消息罢了。臣认为这红色布条是指代红巾军。” “白莲教、红巾军——”朱见深口中呢喃,满意颌首。 苏少英能查到陆小凤头上,让他很是惊喜意外,而汪厂公更懂得揣摩帝心。这两人配合越发默契,令人欣慰。既没有欺瞒天子,又将决定权不动声色交出去,由天子自行决断。 朱见深回想着白莲教、红巾军两者的关系。 白莲教成立在南宋初期,这个民间组织在元朝得到统治者嘉奖,屡受皇恩,却由它拉开了农民起义的序幕。白莲教与明教、弥勒教等民间宗教整合,组成了红巾军。 明太-祖朱元璋加入红巾军,因为僧侣地位,成为军中白莲教的高层领袖,他登基称帝后,深知白莲教造反的目的,立即颁布取缔白莲教的禁令。 此后白莲教屡屡起事造反,到了清朝还会喊出“日月复来”的口号反清复明。当然有朱见深在,以后没清朝什么事了。所以这红色布条指代红巾军的解释是说得通的。 好个宫九,倒小看他了。还会祸水东引!朱见深暗忖。这还是他登基至今,头一次接触到与白莲教有关的消息。没想到宫九将红领巾与白莲教硬扯在一起,就不怕他找上门? 或许对方真不怕!朱见深隐约感觉,宫九是知道红领巾跟皇家有某种牵连,巴不得找上门呢。 “白莲教死灰复燃,绝不可股息。”朱见深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下令道,“此事交给东厂,严查京城还有什么可疑人物。” “臣领命。”汪厂公回应道。 有白莲教背锅,不管对内对外都有交代,可以速速结案。不过这锦囊破损程度不似作假。若只是剿匪平乱时缴获的白莲教信物,拿来利用一下便罢了。若掺和进去……朱见深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光。哪怕宫九身上的龙气对他再有益处,他也会在第一时间掐断对方的喉咙。 “你先退下吧。”朱见深让汪直离开,独留下苏少英问话。 他指尖敲击案几,不紧不慢问道:“你说陆小凤三日前离开京城……” 苏少英低头,心中惴惴不安的紧张感隔了老远朱见深都能看出来。他笑了笑,不再吓唬对方道:“近日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少英见皇上不再追根究底,轻吁了口气。指证陆小凤,一是因为对方确有疑点,二却是因为他对陆小凤产生了微妙的艳羡。 “禀皇上,”苏少英认真回答道,“神水宫少宫主司徒静与还俗的妙僧无花育有一子,众江湖人纷纷前往参加百日宴。前去贺喜的江湖青年侠客众多,有花无缺、楚留香、花满楼……陆小凤等。” 他顿了顿,提到陆小凤名字,不情愿的摆正了心态道:“皇上,朱大供奉据传是无花的便宜爹,不知道这次他是否会前去?臣愿意随行。” “他要留在宫中保护朕,不会前往。”朱见深道,“你倒是提醒了朕,既是父子情分,朕特许开私库,为他挑一件贺礼送去。” “皇上英明。”苏少英高兴道。若对陆小凤是艳羡,对朱大供奉,他只有敬佩的份。 朱见深嘴角微微上翘,想到自己的便宜儿子无花。前些日子感应到对方气息凌乱,知是司徒静难产,他身外化身还送了保命丹药,转眼孩子都要百日了。 时间过的匆匆,再有一月半就是中秋佳节。陆小凤被宫九施压,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神水宫参加百日宴,显然不是单纯恭贺,一定是有所图。 那日夜闯皇宫,是自己身外□□出现逼退了宫九,陆小凤前往神水宫,可能就是听说了他身外化身与无花关系的传闻。不管对方想要从他身上探究到什么,那个身份暂时不宜再出现了。 不过身外化身暂时的沉寂,不妨碍他在适当时候拉对方一把。 神水宫客房中,陆小凤深夜未眠,回想着今日百日宴之后与无花的种种对话。觉得自己这聪明人,也糊涂了一回。 不管他说什么,无花只轻抚一本名叫《笑傲江湖》的琴谱,微笑听完这些匪夷所思的猜测,遗憾地摇摇头说他知道的并不比旁人多。 凭借无花和那人的关系,想也不会透露什么,陆小凤真正想见的那人却没有来,只差人送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当今圣上、南王世子、朱鸿、朱大供奉……对方到底有多少身份?陆小凤迫切想要见到其中一个,可惜偏偏一个都不能轻易相见。对方消息那么灵通,是否知道太平王世子正对他虎视眈眈?陆小凤明明身不由己,却还在为对方担心。 多想无益,陆小凤累了一天,思绪枯竭,终于抵挡不住困意。 他脱去衣服,揭开被褥顿时一楞。一张短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正压在榻上。被子是他亲手所铺,中途并没有离开过。 陆小凤赶忙凑上去,短笺上的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太平王世子伙同鹰眼老七,自导自演贡品失窃案。 ——署名:红领巾。 陆小凤看到短笺的内容,只想要大笑,眼中却在发酸。喜的是对方终于回应,悲的是又一个朋友步入歧途。他唯一与宫九虚与委蛇的理由,就是为了鹰眼老七不至落得身败名裂,没想到他们是一伙的! 红领巾的消息从不有假。如今知道了真-相,他还有什么顾虑再继续同宫九周旋? 可是朱鸿、红领巾!对方一次次帮助他,怎么会猜不到他最大的困惑,不是鹰眼老七,而是对方呢? “朱鸿,我知道是你,你敢现身吗?”陆小凤叫道,“我知道你就是红领巾!对不对!” 耳边突有呼呼风声,陆小凤一转头,两指夹住一张短笺。 房中桌子上,同时多了一坛子没开封的酒,陆小凤很确定直到前一刻,这坛酒还不曾在房中出现过。 “你果然还在,这是什么意思?”陆小凤四顾道。无人回答他。 陆小凤将夹在指尖的短笺,移到眼睛。短笺依旧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只有一句话:请你喝。 ——署名:朱鸿。 第154章 紫禁之巅 万梅山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梅花酒,酒香氤氲让人沉醉。这是陆小凤每次翻遍山庄都要偷来的酒。可是主人今天主动拿出来招待客人,陆小凤却只知道发呆。 梅花酒是剑神亲手所酿,那只平时握剑的冰冷手指,正稳稳提起温热的酒壶,将酒杯斟满。同样是这只手,举起白玉杯子小酌一口,对面的客人依旧无动于衷。换做平时,他早就迫不及待上前争抢酒壶。 坏了,陆小凤连酒都不喝!问题可就严重了——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交换目光,冷冷开口道:“陆小鸡,他不过是没现身,你就哭丧着脸到现在?不是送酒给你喝了?” 叶孤城在一旁道:“他还坦白了身份,所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像个三岁孩童。” 西门吹雪接口道:“陆三岁。” “诶,你们两个,左一句右一句,何时配合得这么默契?”陆小凤眼眸动了动,鼻子嗅到酒香,暗中吞咽口水,眼中总算有了灵气。 见他从无尽发呆中恢复过来,知道馋酒了。两位拥有武林至高剑术的绝世高手,冰冷的面容也双双有了解冻的迹象。 叶孤城道:“朱鸿真是红领巾?” “你自己看吧。”陆小凤将两张短笺推到对方面前,苦恼道,“朋友之间贵在真诚,没想到他隐瞒了我这么多。酒是温的,心是冷的,越喝越清醒。或许我只是想用朱鸿给的酒,好好醉一场却不能吧?” 西门吹雪冷冷看着对方,眼疾手快将酒壶移开,不让陆小凤触碰到。冷淡道:“就因为这无聊理由苦着脸一个人过来?看来这酒你也不会喝,免得凉了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小凤眼神直勾勾盯着酒壶,喉结滚动道,“七童在神水宫做客,楚香帅为我打听一些消息去了,我才一个人来的。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可是思绪混乱,不知从何说起。” 西门吹雪理解对方的状态,知道陆小凤面对朋友的种种隐瞒总能想通,最终能解决一切。他陈述道:“这个时辰,我与叶孤城要练剑。你慢慢想。” “等等等等——”陆小凤上前拦住两人道,“我有些头绪了,你们别走!我还有很重要的问题要向叶城主请教。” 叶孤城止步道:“请教我?难道是关于南王世子?” “是关于南王世子、朱鸿,还有当今圣上以及朱供奉!”陆小凤道,“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我觉得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你说。”叶孤城道。比起南王世子,他更关心那个一招夹断他剑的人。 西门吹雪也不走了,叶孤城留下来,没人与他一同参悟剑法,他便也选择留了下来,听听陆小凤要说什么。 红泥小火炉重新温上了美酒,剑神、剑圣都做了陆小凤的听众,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陆小凤凝神,莫名心中有了底气,开始叙述起与朱鸿的过往。 这是一段很长的叙述,陆小凤从不知道,每次他与朱鸿短暂的相聚,竟能汇成如此之多的记忆。从京城初见,到再次偶遇共赴珠光宝气阎府;从南王府的招待,到幽灵山庄和海上漂泊时的多番搭救。 那人毫不吝啬随手给的灵药,味道记忆犹新,以至于让他看出破绽。陆小凤从不刻意追根究底,只是连对方吹奏玉笛时的曲调,陆小凤都印象深刻至今能哼出来。 等到陆小凤讲完,已经暮色昏暗,梅花酒喝完又温。平日里只喝白水从不碰酒的叶孤城,也被弥漫在房中的酒味,熏得两腮泛出微红。 陆小凤嘴唇被酒水完全浸成了嫣红,不知不觉已经一大坛酒下肚。西门吹雪并不阻拦,也不心疼自己的梅花酒,这次存心让对方喝个痛快。 陆小凤喝多了,话也变多了,思路却越来越清晰。他将种种蜘丝马迹说得愈渐详细,在场人都不怀疑,陆小凤现在比平时还要清醒,尽管他连眼神也迷离了。 “叶城主,朱鸿是红领巾,可是朱鸿不一定是南王世子。你传授过世子剑法,觉得他还是原来认识的那个南王世子吗?” 叶孤城听完对方的叙述,目光幽深冷冷道,“你说得对,他的确变了很多。一个人的性格或许随着经历而改变,本性却不会变。” 陆小凤急问道:“叶城主,你从何时发现他开始变了?” “南王府。”叶孤城只说了这三个字,就闭口不谈。他的表情越发冷,周身的气场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种气场对陆小凤有影响,却无法左右与他武功在仲伯之间的剑神。西门吹雪冷傲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兴趣:“可惜,你当初没看出他有问题。” 叶孤城目光更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事后诸葛,吐露出更多信息来:“我回到南王府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今非昔比。他的改变让我一度以为,他瞒着我做得事情成功了!南王世子是个很自负的人,我虽传授他武功,但不愿做他的师父。这件事他耿耿于怀,更加勤奋练剑想要超越我。” “他很有天赋。”叶孤城回忆到此处,补充道,“也很有野心。那次回来,他没再练过剑。我发现在他眼中,我不再是传授他剑法的人,甚至连那点嫉恨和敬畏也从他眼中消失了。我以为他终于达成目标,不再需要我了。南王的种种表现,也让我以为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陆小凤试探道:“他们的计划是取代天子,李代桃僵?” 叶孤城点点头道:“那年南王进京,意外发现世子容貌与天子相像,就一直计划此事,还买通了天子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安,配合他们行事。” 陆小凤恍然道:“难怪天子微服出访,会住进有南王背后支持的客栈中,难怪王安会突然暴毙。这就全对上了!” 叶孤城想到南王府的繁荣依稀还在昨日,现在却已经人事不知,感触道:“我本以为世子逃过一劫,想不到他心高气傲,却连埋在哪都没人知道。” 既然真龙天子洞悉一切,反利用这件事取而代之。那么与他容貌一致又起了坏心的南王世子,绝不可能还苟活于世间。 叶孤城从不喝酒,此刻却有了喝酒的冲动。他自律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白水,淡淡道:“陆小凤,你们初次见面在京城,那段时间南王世子与我在一起,所以你见到的绝不是他。” 陆小凤松了口气,对方的话让他更加确认了朱鸿的身份。 只是有个疑问横亘在心中,让他疑惑道:“天子从哪学来那么高深的武功?” 叶孤城道轻勾起嘴角道:“南王世子与我学习剑法,你说遇见的太平王世子武功非同一般,拜了高人为师。他们都展露过人天赋。那么宫中那人掌握更高深的武艺,也不是问题。” 西门吹雪回忆起了珠光宝气阎府的那一次相见,道:“陆小凤,事情却并非无迹可寻。他在阎府说要开恩科,次年果然开了。当晚红领巾出现在你们房中,留下数张短笺,太过巧合,两个身份出现在同一地方,这是他的破绽。” 陆小凤苦笑道:“他并没有掩饰。也许他根本不在乎露出多少破绽。我有种感觉他至今没暴-露身份,只是因为无人去问过他。” 陆小凤将桌上的两张短笺,聚拢在手中道:“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看得出这两张短笺,被非常爱惜对待。虽然多次翻看,却连多余的皱褶也没有。 他淡淡道:“陆小凤,或许你是对的。他在海上吹奏的那首《鹧鸪飞》,我虽未亲耳听到,却知道《越中览古》。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将物是人非的凄凉可叹,吹奏地轻快鲜明。对过往朝代逝去表现出轻松惬意,这曲调不正说明他的身份?当今天子——朱见深。” “当今天子!”“叶孤城冷道,“半年前在这庄子里,他用南王世子的身份试探我,让我帮他李代桃僵取代天子,我拒绝了他。” 西门吹雪眼中有一丝光芒,让叶城主吃瘪的人可不多见。他说道:“那时候,你依旧未认出他?” 叶孤城无奈道:“只怪他们长得太相似,况且他知道南王所有的谋算。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的确让我迷茫了。”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你认不出他,只因为你从来没把南王世子放在眼中。你教他剑法,却从没真正在意过他。” 叶孤城被触及心中的想法,眼神一凝道:“一个人心中有太多在意的人和事,就练不好剑了。我在意南王世子的时候,他已不是他——那次他试探我,是在考虑我能不能留。‘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想出在紫禁城比剑,是南王针对天子的计划,明为比剑,实为以假换真。那次他试探我,我没有答应他,告诉他若要对当今天子不利,恕难从命。现在却想主动对天子不利了。” 西门吹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 叶孤城面露愠色道,“我不恼他的试探。他欠我一把好剑,至今遥遥无期不见踪影!” 西门吹雪冰冷的表情中透出一丝笑意:“现在向他讨回来,为时不晚。”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明悟。 陆小凤猛然起身,惊恐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西门吹雪平静道:“我与叶孤城终有一战。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南王选的决斗地方不错。下个月圆之夜是中秋,太平王世子也会出现吧?” 陆小凤张大嘴巴,好半晌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点点头道:“那天他十有八-九会对天子不利。”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相视而笑道:“那样正好,将问题选在同一天解决。” 陆小凤恍然道:“你们是要利用他……” 西门吹雪打断对方的话,淡淡道:“是合作。他要与你合作,就顺了他的意。” 陆小凤闭上双眼,再睁开满是佩服和赞同。他并没有问自己的两位朋友,到时候会帮助谁。 下个月圆之夜。一切自会见分晓。 他很好奇当今天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在一切坦露的时候,对方会做些什么?又会怎样对他们呢? 第155章 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两人都是当世武林顶尖高手,注定这一战要流传千古,然而选择地点实在狂妄。 紫禁之巅即为太和殿殿顶,俗称金銮殿,是皇家举行登基之礼、大朝会、皇帝寿宴的神圣所在。金殿传胪更是被读书人视为至高无上的一种荣耀。十年寒窗,一举成名。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约战紫禁之巅,踩得哪里只是数十丈之高的金殿屋脊琉璃瓦? 苏少英代天子监控江湖,这消息还没传遍江湖,他已经全部获悉,当天就义愤填膺觐见皇上道:“臣愿请命,将此二人拦在京城外,半步不得踏入京城!好叫他们知道天威!” 朱见深坐于金漆龙纹椅上,轻笑道:“苏爱卿,当今两大绝顶高手生死对决,你不想看吗?” “……”苏少英缄默,神情异常纠结,久久不作声。 半晌之后,他才毅然开口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都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他们一战必然惊心动魄,成为武林千古传奇。只要是习武之人,没有人愿意错过。正因为这样,他们不能在紫禁之巅决战!” “苏爱卿是恐朕有所损伤?”朱见深不紧不慢问道。 苏少英坦诚道:“有朱大供奉和邓老前辈,天下谁能伤及陛下半根毫毛?臣担心的是叶孤城以比武为名,引得江湖人闻风而来。届时必然要出动大量人手,间接削弱周边防线,臣担心的是有人借机生事!” 朱见深颌首,微笑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耳提面命?” “是臣自己分析出来的!”苏少英顾不上骄傲,连语气都比往日正经不少,看得出是真为此事担心。 朱见深满意点点头道:“苏爱卿处处为朕着想,又能考虑的面面俱到,让朕深感欣慰。只是人人都想要看这场决战,朕有心成.人之美,成就一桩美谈佳话。紫禁城的门槛却不是那么好入的。” 苏少英喜道:“皇上同意臣去行事了?” “并不!”朱见深嘴角上翘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既然要在紫禁之巅决战,朕不会封闭禁城令两人易地而战。这大内观战的门票,就定五十万两一张吧,交由你全权负责。” “啊!”苏少英受到了惊吓。 他吓得浑浑噩噩离开,御座后斧形花纹的屈戍屏风,露出一截衣摆来。 汪厂公手捧东厂卷宗,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道:“苏少英年轻气盛,有些事不宜过早让他知道,免得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朱见深接过加密卷宗,翻开的地方,正是南王供出的口供——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以决战吸引宫中主力,叶孤城闯宫,见天子弑之…… 东厂的手段,用在南王身上,对方在行刑受死之前,把什么都交代了。 汪厂公凤眼斜睨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计划,啧啧——以前只道皇上对陆小凤额外照拂,现在才明白皇上对叶孤城也有怜惜不忍。” 朱见深微笑道:“朕向来惜才,你不觉得这江湖上若少了这些人,甚是无趣吗?” 汪厂公可不觉得,在江湖上他就是个唯我独尊邪道魔头,不过皇上若不爱惜人才,他早死在了黑木崖下,哪有现在掌管东厂的风光? 他故作幽怨道:“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臣难道还会说个不是?不过南王伏诛,世子已死,白云城主叶孤城仍选择在此决战,究竟是何用意?” 朱见深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语气淡然:“朕也很想看看,他们到底会玩出什么花样。” 白驹过隙,转眼已快至中秋。太平王一脉顺利抵达京城,此刻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约战紫禁城的消息传遍了江湖,引来各方骚动。 太平王世子随父王进宫,处处表现得体大方,深受皇上的喜爱,这日他又进宫,闲聊中不免有些僭越之言。 “陛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两大高手要决战紫禁之巅,臣弟以为不妥。” 朱见深收起笑容,惊讶道:“世子也同旁人一般,反对两人在大内比试?” 宫九摇摇头,低眉顺眼交浅言深道:“陛下做的任何决定,臣弟无可置喙,只是宫中侍卫虽多,能抵挡江湖顶尖高手的却屈指可数。” 朱见深挑眉道:“世子以为宫中无人?” 宫九惶恐否认道:“臣弟并非这么想,天下皆知皇宫中的大内供奉,就算对上叶孤城也能一招制胜。不过臣弟进宫几日,都未见曾到这位高人,不知他身在何处?” 朱见深淡淡道:“他一直同朕在一起,只是旁人见不到。” 宫九左右四顾,未发现武功有比他高强之人,他悄悄闭上眼睛,用身为修真者的敏锐听力去感受周围的呼吸,依旧一无所和。 朱见深将对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并不指出来,明知道对方在找什么,他浅笑道:“世子为何突然对大内供奉关心起来?” 宫九失落道:“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他回过神,补救道:“这样的人物,谁不想见?臣弟觉得,陛下身边的高手多多益善,除了不易见到的,明面上也得有成名江湖的人威慑,才更加稳妥。” 朱见深了然微笑道:“世子话中有话,是要朕多物色一些出众的御前侍卫?朕明白了。世子既然提出来,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要向朕举荐呢?” 宫九积极举荐道:“那臣弟就忍不住想要向皇上邀功了。臣弟想要推荐一个人,此人颇有侠名,皇上定然也听过他的名字。” 朱见深饶有兴趣道:“能得到世子如此看重,此人是谁?”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原来是他!”皇上欣然应许,“就让他来试试。” 君臣相视而笑,心中各自谋算着。 隔日陆小凤果然进宫。他见到皇上老老实实行礼,很有些乖巧听话的讨喜味道。朱见深憋住笑,让人带他去换了一身御前侍卫的装束,等陆小凤再回来,当今天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为何这么高兴?”陆小凤拽了拽衣襟,习惯了无拘无束的随意穿着,这侍卫的衣服,穿在身上怎么都觉得别扭。 “陆小凤居然会进宫做侍卫。”朱见深勾起嘴角道,“太平王世子果然很有本事,难怪要向朕邀功呢。不过朕很好奇,天大地大,陆小凤为什么要选择进宫陪伴朕呢?” 陆小凤暗骂宫九居心叵测,他举荐的人,天子如何不起疑?堂堂太平王世子,行事居然简单粗暴,不知道掩饰。不过宫九如此行事,正是要在他和当今圣上之间,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们相互猜疑。 陆小凤想到这些,心中有些委屈,抬头直视圣颜,呢喃道:“朱鸿……” 天子含笑看着对方,屏退众人,才开口道:“为何进宫?” “因为我出不起五十万……”陆小凤叹息道,“当了御前侍卫,进宫就不用买观战门票了。” 朱见深嘴角勾起道;“此话当真?” “假的!”陆小凤一口否认道,“不过我给七童、楚兄弟也报名当御前侍卫,就等皇上批复呢。五十万太多,能省就省。” 陆小凤顿了顿,目光灼灼透露出真正来意道:“太平王世子武功非常高,他想要对你不利,我担心他背后的势力不简单。另外……叶城主虽也是来帮忙的,不过似乎和你有一笔账要清算。” 朱见深嗤笑道:“陆小凤呀,陆小凤,太平王世子一定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陆小凤狡黠道:“他一定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信任你。” 朱见深默然,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陆小凤,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 他用了“我”来自称,而不是“朕”。不过称呼的变化,并没有改变身上的骄傲。 陆小凤目光中浮现出无法抑制的喜悦,他认识的朱鸿,从来都是这么骄傲,从未伪装过。他开心道:“天子为何变成了南王世子?又是怎么成了红领巾还有大内供奉的?” “无非是称呼不同,我还是那个我。”朱见深不以为然道,“关于当今天子为何变成了南王世子,这其中的玄妙,还是让魏子云告诉你吧。我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你好奇的一切,时机到了,自然就全都知道了。” 陆小凤点头,他也没指望对方一下子全告诉他,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秘密,不为人知晓。 他为自己准确的猜测又高兴一回,当年不管是偶遇京城请他喝酒的朱鸿,还是南王府与他交心的世子,身边那个侍卫头子,果然都是魏子云易容而成的。 朱见深道:“陆小凤,你这趟进宫,宫九是怎么与你交代的?” 陆小凤干咳几声,窘迫道:“他让我脱你衣服?” “啊?”朱见深诧异。 陆小凤连忙摆摆手,澄清自己并无他意道:“宫九说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颜色接近肤色,极淡,形似金龙。沐浴之后血气上涌,会变得明显起来。南王世子若要仿制,不会那么自然,仔细观察必会露出破绽。可通过此处分辨宫中的人是天子,还是雀占鸠巢的南王世子。” 朱见深笑道:“其实分辨朕是不是南王世子,还有一种简单方法。” 他说着将手臂伸出,捊起袖子,露出一截劲韧的手腕道:“南王比天子年纪小,一摸骨龄便知。” 他将手递到陆小凤面前,手腕不但可测骨龄,同样也是习武之人的命门。若习武之人被控住命门,再强的武功也施展不开。 朱见深将致命破绽,出示到陆小凤面前,是对他极端的信任。 陆小凤伸手,并没有去扣住朱见深的手腕,而是握住了对方的手。 两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陆小凤看着对方,笑得动人。 第156章 紫禁之巅 中秋临近,各方势力汇聚京城,随处可见佩戴刀剑的江湖人。 京中官员对此早有准备,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各大赌坊开出了赔率,哪怕是素来与江湖无交集的平民老百姓也参与下注,热烈讨论着剑神和剑圣两位高手,到底谁会在决战中胜出。 紫禁之巅得到了官方认可,五十万两可以进宫观战。如此昂贵的门票,非但没阻止大家的热情,反而吸引了一批大豪客。财力是朱见深为江湖人设置的门槛,这时候宫中招募御前侍卫,原本这个江湖人不屑的职位,突然变得吃香起来,报名的江湖人犹如过江之鲫。 朱见深将楚留香和花满楼的名字划进了备选名单里,至于陆小凤,这段时间频频出入皇宫,哪像个合格的侍卫?汪厂公为此没少在对方身上挑毛病,与苏少英的关系却愈发和睦了。 这天陆小凤伴着晚霞回宫,装作若无其事。可惜一举一动早就被汪厂公获悉。他刚要进乾清宫,就被对方拦在门口道:“陆小凤,拿来!” “什么拿来?”陆小凤莫名其妙。 汪厂公盯着对方掩在袖中的手,似笑非笑道:“润明楼的褡裢火烧和馅饼周的馅饼,交出来吧!上次你带来了豆汁和荟仙居的炒肝,就跟皇上要了腰牌自由进出大内,你以为这次还会让你得逞吗?” “……”陆小凤无奈道,“看来汪提督对我的误会很深。我虽然出了宫,一举一动仍在你的监视下,浪费这么多人力跟着我值得吗?” 汪厂公凤眼中透露出淡淡冷意道:“当然值得。陆小凤,那些敢对天子动异心的人,我会为他一一除去。” 陆小凤笑了,笑的很开怀,他将藏在袖子里的油纸包交给对方,眯起眼睛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我和你的想法一致。”说完不等对方拿出绣花针,就飞快进了乾清宫。 天子寝室,朱见深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陆小凤把门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道:“这是我给你带的褡裢火烧和馅饼!” 绝口不提在门外与汪厂公斗智斗勇。 朱见深接过油纸包,一摸居然还是热的。 陆小凤挠了挠头道:“火烧要热的才好吃。” 朱见深在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修真者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所以京城中有什么美食小吃,他反倒不如陆小凤知道得多。不过能让陆小凤这个穷光蛋请客,这其中的意义,比吃什么还要让人心情愉悦。 朱见深打开油纸包,将两样吃食与陆小凤对半分了,自己轻咬一口火烧,焦香四溢,味道果然不错。上次陆小凤还给他带来了豆汁和炒肝,那两样同样是对方爱吃的。陆小凤爱吃,所以也千方百计想请他尝一尝,真是可爱。 解决掉食物,朱见深着人添了新茶,品了一口香茗道:“楚留香今天进京城了?” 陆小凤抹了把嘴,猜到是汪厂公告诉对方的,点点头道:“我今天与楚兄碰面,拜托他调查的一些事,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朱见深好奇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陆小凤低头,看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声音有些闷闷道:“鹰眼老七是太平王世子的人,你说得对。他已经有了一辈子用不光的钱,为什么还不惜毁掉自己和整个十二连环坞,去贪那批镖银?” “原来你去证实这件事了。”朱见深恍然道。虽然他已经在短笺上写出了真.相,陆小凤却不是个知道答案就满足的青年,联手楚留香去调查核实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陆小凤,人的欲.望是无穷的。鹰眼老七已经有了这辈子花不完的钱,却还要冒险去赚掉脑袋的钱。宫九已经是太平王世子,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还觊觎朕的皇位。你说,难道他们傻吗?” 陆小凤听完摇摇头,眼眸凝聚坚毅之色道:“他们不但不傻,还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就是因为太聪明,才会去做别人办不到的事——现在我更加确定,所谓南王世子冒名顶替只是个借口,哪怕没有此事,宫九也想要你的皇位。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朱见深轻笑,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道,“楚留香这趟还调查出了什么事吗?让你变得如此小心。” 陆小凤神色凝重,显然听到了一件让他觉得棘手的消息:“是宫九背后的势力,你知道江湖上有个‘隐形人’组织吗?” “知道。”朱见深从犄角旮旯中里翻出了这段记忆道,“这组织的首领是个叫吴明的厉害老头子,不过已被我亲手剿灭掉了。” 陆小凤:“……” 突然对宫九有股莫名的同情,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对方不但知道,还已经动手消除隐患了。他愣了半晌,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道:“宫九知道是你做的吗?” 朱见深颌首,矜持道:“想必是猜到,就算不是我做的,也与我有关。他——也是个聪明人。” 陆小凤沉默。宫九和当今天子之间的矛盾,比想象中还要深。他吁了口气:“好在宫九不是你的对手,他要对付你,无疑是以卵击石。” “的确如此。”朱见深赞同道。 陆小凤诚心诚意道:“但我不希望他继续将你误认为是南王世子,以此当作伤害你的理由。朱鸿,我想让宫九知道,当今天子就是当今天子。” 朱见深轻轻一笑,陆小凤每次叫他的江湖化名,都是将他当作知心朋友,而非皇位上冷冰冰的天子。他知道陆小凤是为他着想,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解释清楚。 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道:“并非我考虑不周,任由他误会下去,你真以为,我从来没告诉他吗?” “什么!”陆小凤惊得一跃而起,诧异到了极点,“你告诉过他?那宫九他知道你并非南王世子,而是当今圣上?” “不错!”朱见深点头道,“给你留短笺那晚。我也曾给他留了一张短笺。告诉他真正的南王世子埋在哪儿。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吧?” “从来没有!”陆小凤咬牙切齿道,他完全不知道。前一刻还在想如何劝服太平王世子回头是岸,现在却知道对方欺瞒了他不少。 陆小凤问道:“宫九看到那张短笺是什么反应?” 朱见深想了想,淡淡道:“他似乎早就知道。” 朱见深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起了波动:“之后他拿出一条鞭子,希望我抽他。我自然不会现身。他将那张短笺塞进嘴里吃了下去,手指反复摸索那根崭新的鞭子,只反复说一句话:‘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我?’。” 陆小凤打了个冷颤,被宫九恶心到了。他无比赞同道:“你做得对!不出现是对的!” 第157章 正文完-个志印调 不管怎么腹诽宫九,太平王世子在旁人面前伪装得体,从没表现出他的阴暗面,连他的家人都尽数欺瞒。陆小凤自进宫以后,就再也没遇见对方,更没机会摊牌了。 转眼已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丹桂飘香,月圆如镜。 当今天子朱见深广邀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吃月饼赏桂花,共饮加了仙丹的桂花美酒。这酒是朱见深特地准备的,加足了仙丹灵气,不但酒香醇美,又有固本培元的功效,普通人喝了能延年益寿,习武之人喝起来体会尤为明显,修真者更是如此,功力和修为都会增加。宫九只漫不经心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陆小凤也想要喝酒。他站在帝王身边频频吸气,嗅到的酒香早就把肚中的馋虫勾起来了。不过知道今天日子特殊,这个无酒不欢的酒鬼,居然恪尽职守待在朱见深身边,真的滴酒不沾。 陆小凤垂涎的眼神早已将他出卖。朱见深总有一种对方会随时扑上来抢酒喝的感觉。他端起酒杯惬意小酌了一口,传音入密道:“你不必如此,难道不相信‘红领巾’的本事?” 区区一个宫九,他还不放在眼中。陆小凤关心则乱,明知道他要对付宫九轻而易举,却半点都不敢放松警惕。也许正因为如此至真至诚待人,陆小凤才能朋友遍天下吧? 歌舞升平,君臣同乐,朱见深与在场诸君频频劝酒。不但太平王和南平郡王喝高了,连宫九也放浪形骸,没了平日的守礼。觥筹交错间,他突然起身离开宴桌,举起酒杯往天子去了。 南平郡王猛然一惊,酒吓醒了大半,视线在宫九与天子间来回转动。宫九心怀不轨,曾在他意图谋反时找上门合作。他和清清为了给先人复仇,才要对当今天子不利,对方却是觊觎皇位。 解开误会后,南平郡王就歇了谋反的心思。他曾暗示当今天子宫九恐有不妥,不久朱见深下诏筹备中秋宴会,广邀皇亲国戚进京入宫。若说这两者之间没关系,南平郡王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这到底是一场鸿门宴,还是天子借宴请之名敲打对方?南平郡王猜不透当今天子的想法,天威难测,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却知道宫九来者不善。 宫九还未走到天子跟前,就被陆小凤拦住。 “世子留步。”陆小凤礼貌道。他目光凝视对方,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宫九明亮异常的双眼和泛着酡红的脸颊。 陆小凤说:“世子你醉了。”这话有劝诫,更有警告的意味。 “世子再往前面走,就要惊扰到皇上了。” 故意加重了“皇上”两字的读音,陆小凤对这个称呼的用语笃定而坚决。 宫九的视线一直追随天子周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如今被人拦下来,他才注意到拦他的人是谁。他昂起脖子,嘴角轻勾出了不悦和轻蔑:“陆小凤,你是本公子举荐给皇上,看来你混得如鱼得水呀!” “多谢世子举荐。”陆小凤微笑道。明知道对方举荐方式带有挑唆他与天子关系的意图,这一刻他却真心实意感谢对方,若不是对方,他根本进不了宫,见不到朱鸿。 陆小凤传音入密道:“陆小凤虽心怀感激,不过世子既然知道南王世子埋骨他乡,为什么要隐瞒在下,依旧让我进宫错把珍珠当鱼目,险些误会真龙天子?” 宫九的表情起了变化,阴沉了下来,不见被揭穿后的狼狈,传音入密道:“光凭只字片语如何让人取信?看来连陆小凤你也被对方收买,甘心做他的走狗了!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难道是见到了他?” 不等说罢,宫九视线急切的在天子周身探察:“是他来找你,还是你找到了他?他现在在哪里!”” 陆小凤的脑子一瞬间卡壳,对方关心的重点错了吧?不过这也间接证明,宫九的确曾收到过那张短笺,却隐瞒不告诉他的事实。 从对方的话中不难推测,就像他连蒙带猜出自己至交好友的各种身份,对方也通过蜘丝马迹猜到或者推敲出,宫中供奉和红领巾是一个人,毕竟天底下武功那么强大的人屈指可数。不过宫九却根本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是当今天子朱见深。 陆小凤紧抿嘴唇,传音入密道:“他就在宫中,你伤不了皇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世子不要一错再错,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听到“受伤”两字,宫九阴毒眼神中透出热切,陆小凤暗叫不好,对方撇开他,望向天子的目光灼灼生辉,生猛的好似看猎物。“你说得对。有他在,他不会让我对天子不利,不过这不是正好?”宫九舔了舔嘴唇微笑。 这番话让陆小凤意识到,对方将利弊都算好了,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谋反,而是有计划的预谋。只是陆小凤看不到获胜的希望,不是宫九弱小,而是他要推翻的人太强大。他很疑惑宫九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看不透?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亦或是宫九本身就是个疯子? 陆小凤心中顿时提高了警惕,他知道那些人在最后会爆发出怎样的疯狂!好在宫九没打算在中秋宴上动手,将酒杯向前一推,朗声对天子致礼道:“臣弟敬陛下一杯酒,祝我大明江山社稷永葆基业,万里山河红似锦。祝皇上龙体安康!” 明知道这话在暗示什么,又在试探着什么。朱见深稳坐上位,微笑道:“世子吉言,这杯酒当喝。为了大明江山,朕与你将此酒一口干掉。来人满上!” 红领巾,可不就是红似锦? 朱见深踏上修真之路,会如宫九祝福的一般龙体安康,甚至比所有人都要长生。 宫人为两位杯中斟满酒,朱见深举杯邀对方同醉,他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倒转示意,杯中已无酒。宫九同样仰头饮酒,只觉得杯中酒源源不绝入喉,竟像没有个尽头。 意识到对方肯定使了什么玄妙手段,宫九不惊反喜,若没神通依仗,当今天子如何与他斗?宫九心脏怦怦跳动,无可抑制升起嗜血的欲.望,大口大口灌着酒。 这酒对他的修为大补,宫九敞开肚皮,不担心对方当众对他下毒。喝到小腹微涨,杯中酒水枯竭了,他才作罢,其实才过去区区几息时间。 宫九的功力大涨,同样笑看对方,将空酒杯倒转,只是这笑容渗人的慌。 天子用这样的宝贝随意招待人,在宫九眼中是极度强势的示威。他感到自己真气增长,笑容中不由增添了一丝挑衅。这酒切切实实让他得了好处,对方太过自信,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朱见深完全没受影响,似是没见到宫九眼中的热切和嗜血,落落大方道:“此酒有益修为,朕听闻世子随江湖隐士习得真传,今日可多饮一些。这酒酿造不宜,也只有宫中少量留存。” “谢陛下好意!”宫九放肆打量对方,大胆道,“臣弟随人习得一身武艺傍身,也听闻皇上与江湖隐士世家有亲,身边有大内供奉高手护驾,臣弟见猎心喜,还请皇上为我引荐高人,一较高下。” 这话火药味十足,可惜在场恐怕只有极少人听出,旁人都当作是酒后无状的玩闹。 朱见深敛目,微笑道:“今日紫禁之巅有江湖两大高手对决,世子不妨去见识一番,暂避光辉成全一番佳话。” 宫九坚持道:“不知道皇上身边的大内供奉,现在何在?” 这话太过放肆,太平王出声圆场道:“犬子不胜酒力,让陛下见笑了!竖子还不回来?” 宫九纹丝未动,让身为其父的太平王很没有面子,南平郡王却被结结实实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是在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深怕宫九当众干出弑君的举动,南平郡王摇摇晃晃举起酒杯,故作醉状掩饰道:“这酒真好,我见世侄刚才没忍住喝了不少,哈哈哈——不过老夫呀,还得敬你们全家!多年不见,老伙计,来来,我们一起干了!” 清清县主上前搀扶住南平郡王,娇嗔道:“干爹,您慢点喝。您今天也喝了不少了!”她接触对方的双手冰冷一片,手心溢出冷汗。人不能做坏事,否则就算改过自新,也要担心知情.人哪天会突然捅出去。 他们曾经犯下的可是杀头大罪!清清县主怕东窗事发牵连到他们,唯有帮腔圆场,心中实则恨透了对方。 长辈亲友们殷殷呼唤,宫九若再不识趣就不像话了,陆小凤嘴角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送宫九离开,劝说道:“世子,王爷还在等你。” 宫九没急着回应,却去看身处上位的当今天子。 朱见深从容挥袖道:“世子不必顾及朕,你们自行饮酒赏月,多热闹热闹,朕见了也高兴。” 宫九听了这孤家寡人寂寥之语,嘴角几不可闻一勾,转头大步流星回席了。 这个中秋宴的小插曲,明白的人自然知道其中波涛汹涌,不明白的依旧不明白,只是将来回忆起来,对照太平王世子的下场,才恍然发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众人喝了个尽兴,主悦宾欢,等到宴席散去,夜幕深沉,便是众多江湖人关注的紫禁之巅决战了。 天子生活规律,散席后就回寝宫歇息,并未因为两大绝世高手的决斗破例。 出于安全考虑,他的臣子们也不希望天子去现场,亲眼看这场绝世之战中,两大高手是怎么踩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刀剑无眼剑光肆意的。 身为这座宫殿的主人,旁人替他想想都觉得心疼,好在五十万两一张的门票早就弥补了损失。而且完全可以让这场决战的存活者卖身偿还修理费。约战紫禁之巅,不是想约就能约,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汪厂公就曾在场地租用费上,与皇上进行探讨,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天子去休息,陆小凤却不能放松,汪厂公信不过对方,自然亲力亲为,监视所有人的动静,包括陆小凤和他的朋友们,宫九更是重中之重。 中秋宴后,太平王世子并没出宫,而是带着一身酒气,去了太和殿观战。 汪厂公暗中留意对方许久,不见有异动,难道对方还没开始行动?太和殿周围布下了上千名弓箭手,只等着他一声号令就可以将妄动者射成刺猬,就算对方侥幸不死,对上养精蓄锐,将精力调整到最佳状态的他,也将有一番恶战。 奇怪,真是奇怪!汪厂公察觉到宫九身上有什么不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无声无息接近对方,等到了对方面前,突然脸色大变。 是酒气!宫九身上的酒气,虽有桂花酒的香味,却不是御赐美酒。糟糕,此人是替身! 想明白这点,汪厂公丢下对方,直奔乾清宫而去—— 天子寝室中,朱见深早已睡下。不过今日有人不想要他安生。宫九用替身在外面吸引注意,自己悄然潜入天子寝室,拨开龙床前的碧纱帐,透过月光仔细打量龙榻上年轻的天子。 当今天子正值青年,是个很英挺的年轻人,目若朗星,气宇不凡,虽说长相和南王世子别无二致,却有着对方所不及的尊贵之气。宫九从第一眼看到对方,就知道自己的情报似乎出错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南王世子演技精湛,在皇位上坐的时间长了,养出这身气度也不是不可能。 宫九并不关心皇位上坐的人谁,他关心的自己要在这皇位上坐一坐,就必须将皇位上的人赶下台,戮之,方可以绝后患。 这是他师父的教导,现在吴明死了,宫九将这当作人生目标继续做下去,因为对于一个可以轻易得到一切,什么挑战都难不倒的人,人生实在太无趣了,无趣到只有感到痛楚时,他才能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 宫九天生体质特殊,恢复能力极快,这次顿悟后,更发现一般人已经伤不了他。这段日子,宫九脑海中时常浮现那人的身影。找到那个人,对天子下手。正好契合他一直以来的计划。 以前他总是自豪结识绝世高人吴明,现在却疯狂嫉妒当今天子身边有更好的,那日闯宫惊鸿一面,他发觉自己更加想要杀掉天子,取而代之。 宫九伸手去摇醒天子,只是他还没碰到对方,当今天子就睁开双眼,清澈明亮的眸子倒影着他的人影。 “太平王世子,为何在朕的寝宫里?”朱见深没有高呼刺客,而是用看透一切的了然目光,凝视对方道。 宫九缩回手,像是指尖被对方身上的气场烫了一下。他退到了碧纱帐外,明明武功已经超凡入圣,却不知道为何在对方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产生了畏惧之心。 宫九定了定神道:“皇上与南王世子的长相,真是别无二致。臣弟很疑惑,如果他在这里,宫人们认得出来吗?” 朱见深淡笑道:“南王世子也有此想法,所以自作自受,被他的属下丢在了乱葬岗——害人终害己。太平王世子要引以为鉴,才能活得长久,不然纵使有通天的本领,要是老天不高兴,一个天降异景……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你——”宫九脸色瞬间煞白,那日海岛在他面前沉没的场景,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难道那不是他神功大成遭受的天谴警告,而是对方…… 朱见深微笑起身,步步逼近道:“世子,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你为何要深夜闯入朕的寝宫?你到底想要对朕做什么?” 皇宫守卫森严,特别是今日的乾清宫,可不是能够随便溜达进来的。殿外没了动静,想必是对方动手了。他寝室的四面暗门里,还有四位高手护驾,不过朱见深嫌他们出来只能当炮灰,就让他们“睡”了一会儿。 宫九受不了朱见深的逼问,突然拔剑向对方刺了过去,电光石火之时,几道人影突然冲入乾清宫。 “住手!”一袭红衣斥道。无数牛毛细针直向宫九扎去。宫九一个转身,闪至朱见深身后,伸手一推,竟然要以天子之躯为自己挡针,将其推入针海中。 眼看真龙天子要被捅成马蜂窝,危急时刻一道剑光闪过,将群针卷入剑气中搅得粉碎。西门吹雪出手了。 宫九伸手推了个空,明明自己已在朱见深背后,却发现瞬间眼前只剩下铺面而来的剑气,天子不知所踪。 他心中骇然,见到剑光下意识一闪。等躲过这一剑,他才想起自己完全有能力硬接下这招。 “西门吹雪!”宫九恶狠狠道,他目光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本该在紫禁之巅决战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东厂汪直,新晋贴身侍卫陆小凤,还有在侍卫备选名单上本该观战的楚留香和花无缺,连魏子云都到场了。只有苏少英带着其他大内高手,还留在太和殿维持秩序未出现。 “太平王世子!行刺皇上是杀头的大罪!”汪厂公冷冰冰道,凤眼溢满杀气。 陆小凤吁了口气,刚才见到宫九刺杀皇上的那一幕,他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现在喉咙还在发涩。他瞪着对方道:“世子为何执迷不悟?” 其他人迅速将宫九围了起来。 “你们误我大事!”宫九气恼道。那人还没被逼得现身出手,管闲事的人倒出来不少。他左右四顾,见当今天子站在离他不远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只觉得烦躁,更想要杀之后快! 即使差点命悬一线,当今天子依旧从容淡漠,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中。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出闹剧,而他宫九是演出这一场闹剧的丑角,正在卖力表演。 朱见深来到汪厂宫身边,看着宫九失望道:“世子,朕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让你竟要杀朕?” 宫九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一下,他瞄了眼拈着绣花针的汪厂公,眼中生出热切奇异的神采。哪怕见多识广的提督东厂,也被这热切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过宫九只短短瞥过他手中的绣花针,就再次手中宝剑一抖,飞速将当今天子袭去。 这次不用旁人出手,风驰电掣间,一道响亮的破空声震伤了所有人的耳膜。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出手的,宫九已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 他的衣衫尽碎,点点血迹洒满地面。整个人萎靡蜷缩在地。即便是这样,他倔强抬起的脸居然在笑。他直勾勾的盯着天子,眉开眼笑,唇边喜悦的笑容,竟不像是在看前一刻欲杀之后快的人,而是最亲的人。 “是你!”宫九大笑起来,笑容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颤抖不已,却依然笑容畅快无比。 “是我。”朱见深道。他自然垂下的手指,握着一根鞭子。黄金色的鞭身铺了一层均匀的鳞片,有异光流动,鞭子底端更是镶嵌有棱有角的金锥子,使得整根鞭子有龙蛇之势,不似凡物,一看就知道抽人很疼。 这是朱见深为对方炼制的法宝,对修真者来说,普通鞭子抽在身上,已经不会有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宫九倒在地上,痴迷地看着当今圣上手中的鞭子,眼神立马变的柔软。他目光从鞭子,渐渐转到了天子身上。牵动了伤口却兴.奋地哆嗦道:“抽我!” 朱见深抬手轻轻一甩,鞭子划破空气势头强劲,众人竟隐隐听到了龙吟, 宫九再次惨叫,血肉飞溅倒了回去,他颤抖道:“是你!果真是你!难怪我找不到你,原来我找的大内供奉就是你,朱见深!” 事到如今,宫九终于认出鞭打他,让他念念不忘的人,正是对方。本以为那人与天子有关,他胁迫天子性命,那人必定会现身,没想到他要找的人,正是当今天子。 “不错。”朱见深一口承认道,“朱供奉是我易容行走江湖的身份之一。” 在他身旁不远处,楚留香听了这话身子一震,连叶孤城也投来瞩目的视线,只是这目光比想要刺杀皇上的宫九还要杀气腾腾。 “抽我,快抽我!”宫九催促道。自从武功大进,有多久没体验到这种感觉了?他激.动的已经顾不上其他。 朱见深再次挥鞭,不过和前两次不同。黄金鞭身没有落在宫九的身上,而是像一条有意识的灵蛇,灵巧缠绕住宫九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甩到了墙上。 宫九被鞭子一卷,撞击到墙面上,就在巨大的冲击下晕了过去,倒在墙角不动了。 “太平王世子已伏法。你们各自回去吧。”朱见深环顾四周淡淡道,“朕会将他拘禁在京城,让他用下半生,为今天的冒失赎罪。” 叶孤城冷冷道,“打败我,毁我剑的人是你?” “是我!”朱见深承认道。 “天子之剑……”叶孤城迟疑道,“果然厉害。” 朱见深早已忘记自己在对方面前的自夸,叶孤城却记得清清楚楚。天子手中无剑,却能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只是天子本身,不光有天子之剑,更是只凭两根手指就夹断他利器的人。 叶孤城动容道:“可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会为我寻一把更好的剑?” “记得。”朱见深微笑。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剑,此剑的剑柄和剑鞘都覆着一层血红,就如同红领巾的颜色,还没出鞘已感到血染的风采和锋芒。 “好剑!”叶孤城的眼神变了,此剑还未出鞘就能感到巨大的煞气。 朱见深虽要赠剑,却不忘告诫道:“此剑名焚寂,非心智坚定者不可控,用来与西门吹雪比武,胜之不武,所以我本不想现在给你。” 叶孤城双手接剑,气场瞬变道:“若用此剑与你比武呢?” “大胆!”汪厂公训斥道,“叶孤城,想要对皇上动手,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朱见深安抚道:“无妨,朕的确曾说过,若想与朕再战,可到紫禁城找朕。不过要添点彩头,不然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与朕比试了?” 叶孤城冷冷道:“叶某但请一战!” 朱见深笑道:“不问我彩头是什么?” 叶孤城沉声道:“无非是我的命。对天子动剑,赢了也是杀头重罪,输了同样没命。我既然来了,这条命就是你的!” “这对你不是一桩好买卖,你可要想清楚。”朱见深摇摇头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不如赢了我让你走,输了就跟陆小凤一样,留下来给我当侍卫,怎么样?” 叶孤城道:“悉听尊便!” 西门吹雪出声道:“如此合算的买卖,也算我一份。” 朱见深挑眉道:“你也要与我比试?”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叶孤城与我决战,却将你视为他的对手。那么你也是我的对手。” “也算我一份!”楚留香温柔一笑道,“为了省五十万两,我已经在预选名单上,怎么样都会进宫。” 陆小凤摸了摸修剪漂亮的胡须,犹豫道:“那么……也算我一份吧,反正我都已经进宫当上侍卫了。” 花满楼笑容温和,他并没有掺和进来,不过从犯同罪,他不帮忙又不阻止,就算不出声,也已经表明了看热闹的态度。 “好,很有趣!”朱见深见他们如此,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原来赶来救驾是其次,兴师问罪才是主要目的!在场诸位都与朕关系匪浅,你们嘴上不说,却怪朕没有对你们表明身份。” 魏子云扭过头去,作为一个朝廷官员,他本该站在皇上这边。却为什么觉得皇上做的事实在太可恶,套麻袋打上一回都不为过?他扭头的方向,正好看到汪厂公,为什么他觉得对方虽然极力保护皇上,看皇上的眼神却充满了挣扎? “那么也算我一份吧。”汪厂公挣扎了一会儿开口道,凤眼闪过坚毅的光,“我很想知道,皇上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朱见深敛目微笑道,“不过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一起上吧!打完朕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一瞬间朱见深身上涌现的压迫力,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强大。这让人窒息的气势,引动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战意,也让其他人意识到如果不一起出手,他们真的会败! 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叶孤城手中御赐的剑已经出鞘,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使出了最强一招,手中的剑化作飞虹。 剑神西门吹雪也动了。他已达到“无剑”的境界,人剑合一。只要他出手,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汪厂公所练葵花宝典,也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功之一,曾经他以为天子武功不错,却没想到对方瞒得严实,已经背着他做了那么多惊天大事,却半点口风都不露。 与此此同时,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动了。 一招,也只有一招。就像当初朱见深一招打败叶孤城,这次同样是一招,他将所有人对他使出的惊鸿招式,都化作虚无。 “你们败了。”朱见深淡淡道,“明天去找魏子云报道。” 魏子云:“……” 朱见深见众人陷入沉思,对他武功高到这程度百思不得其解。好心为他们解惑道:“非战之罪。你们修武,我却修真。对江湖人来说,先天已是终结。对我来说先天只是开始,终要破碎虚空,成就永生。” “破碎虚空……”众人呢喃。 朱见深道:“道家有云:动以化精、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位证真仙……” 轰!天地灵气鼓荡.一道雷霆降下。 朱见深表情肃穆,这场景和他当年突破何其相似,他口中念道:“以武入道,结内丹,修元婴……” 轰!又一道巨雷响起。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资质最高,武力在雷电间瞬间攀升,剑气直冲云霄。居然双双顿悟,突破武功屏障。 “再战一次可否?” 【-正文完-】 第158章 蝙蝠 黑之外是什么颜色?原随云早不记得了。三岁时生的那场大病,夺去了他的视力,从此再也看不到光明。 因为是无争山庄少庄主,背负家族三百年荣誉,注定成为天之骄子。所以就算是个瞎子,他依然做了所有符合身份的努力——无争山庄原少庄主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待人温文尔雅,品性敦厚。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他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打造了武林贵公子的温雅形象。 可是不管如何优秀,也改变不了身体上的缺陷。换来那句“可惜是个瞎子”作为结尾句。 原老庄主五十多岁晚年才得一子,也只有他这一个独子。如果他有个哥哥或是弟弟……大概会不一样吧?至少不会活得像现在痛苦。 这种痛苦不光是自己与常人不一样,还源于父亲原东园的殷殷期盼。 无争山庄享誉江湖三百年,名侠辈出,却近五十年没什么惊人之笔。虽然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江湖人提到仍旧尊敬得很,可表面上的威风只是纸老虎,随便什么人一捅就破了。 家族秘籍缺失,传承断绝。巨大的危机感让原老庄主热衷于收集各门派失传绝学。在对方严苛的教导下,他一共会三十三种武功,每一种都发挥极致,足以傲视群雄。 他还这么年轻,未来有大把时间和无限潜力。可是父亲仍不满足,在对方眼中没有一样武功,能比得上无争山庄失传的绝学。哪怕它只存在残招和只字片语供人缅怀。 为了不堕无争山庄的威名,当别人牙牙学语时,他已将武功心法倒背如流,更是早早接手了见不得光的买卖。 眼盲之人,打理着见不得光的买卖,真是绝配。 在黑暗中待久了,心也染黑了,似乎再也见不得阳光。所以蝙蝠岛建在地洞里,连一根蜡烛都不点。所以不听话的奴仆被缝上眼睛,变得和他一样,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挣扎。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也享受掌控别人的命运。原老庄主越来越多的夸奖,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越来越背离无争山庄的祖训。 原老庄主不在乎,只在意如何将残缺的招式补全。而他……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在乎? 能帮助他们完成心愿的人,是“隐形人”组织的首领吴明,在没见过对方之前,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武功竟可以高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所以原老庄主相信对方,听对方的话,哪怕知道此人绝不是善类。这其中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大到可能他们根本就付不起。可是这个人愿意集百家之长,完善无争山庄残留的秘籍,甚至让它变得更出色,所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原老庄主心有顾忌,始终没有告诉过他,与吴明达成了什么协定。太平王世子所化名的宫九,开始自由出入山庄,与父亲密谋着什么,他从中嗅到了阴谋和野心的气味。 之后,南王谋反事发,据传只有南王世子没被抓捕归案,不知所踪。原老庄主与宫九关起门来交谈了很久。他躲在门外,隐约听见什么李代桃僵,什么皇位,似乎还掘了一名叫王安的宦官墓,从对方手上得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即使自己是原东园唯一的儿子,很多隐秘的事情依旧不愿让他知道。只吩咐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身为无争山庄未来的主人,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那位太平王世子宫九,也不允许他置身事外。所以他远比父亲认为的,要知道得多。 他“请”来了陆小凤的好友花满楼进山庄做客。父亲说他们一定谈得来,是呀,两个瞎子当然会有共同语言。 花家七公子是江湖上与自己齐名的贵公子,七岁就因病失明,不同的是对方有六位出色的哥哥,在家中排行小七,不用像他背负太多。 若不是父亲的命令,大概这一生,他都不会与七童相见。他嫉妒对方有哥哥,还有陆小凤这样“热闹”的朋友。可是接触才明白什么叫相见恨晚,对方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会看到另一个虚伪的自己,然而深陷在黑暗中出不来的只有他而已。 花家七童是个周身有暖暖阳光味道的人,即使不能视物,也完全没有一丝自怜自哀。他很喜欢坐在窗前,感受绚丽的朝日和壮美的落霞,还问他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可曾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还有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他怔在当场,竟答不上来。 眼盲从不能阻止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追寻,可怕的是心盲…… 他将园中的兰花送给对方,七童果然很喜欢。他还抚琴给对方听,琴音从开始的萧索、挣扎到愈发清幽平静,就如他的心境。 他虽然看不到,却知道抚琴时对方正认真聆听,绽放的笑容一定很美丽,可惜他已经寄去书信,引得对方的朋友找上门来。他对他终究是利用。 和计划中不同,来者并非陆小凤。此人声音雄厚磁性,隐约透出威严,他说自己是朱鸿,鸿鹄之志的鸿,富贵闲人一个,并非江湖人。 他有意试探,对方却不接招,当面带走了花满楼。 那日原老庄主受了内伤,落下了心悸的毛病。伤他的人并非来者,而是已经在庄中暗住一段日子的海南剑派高手。那日似乎还发生了什么,因为父亲砸坏了庄中物件,再也不提吴明,不提家传秘籍,不与对方互通书信。 父亲招惹上了狠角色,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自从遇见花满楼,他对自己的生活开始质疑。 若没有接触过黑以外的颜色,人生会一直是黑的,可是知道黑之外还有其他颜色,他无法再安于现状。 原老庄主暂时的沉寂,并没有影响几个月后的海上拍卖会。这座销金窟所赚取的大笔财富,都用在资助吴明和太平王世子的谋反大业上。他本以为原老庄主已经不跟对方来往,原来从没改变过什么。 父亲的理想,是他无法承担之重。在大义与孝道面前,他选择了退缩。 他开始策划让自己消失掉,金灵芝愿意帮他。对方是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最小的孙女,江湖人都想娶的武林世家女。有对方作证,没有人会怀疑他假死脱身,之后他们又策划让楚留香成为另一个证人。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凿沉了楚留香乘坐的船,在海上偶遇救了对方。 只是前往蝙蝠岛的路上,那个人又出现了,还带来了陆小凤。这次来者不再叫朱鸿,而是自称无名小卒,奇怪的是,明明对方是陆小凤的朋友,还曾闯无争山庄救人,陆小凤却似乎将对方当作另一个人。 待那人离船后,他故意在酒桌上漫不经心挑明了对方的身份。 “随云曾邀七童去无争山庄做客,还曾相邀过陆公子,不过陆公子事忙,便是他来接走七童的,怎么陆公子竟忘了吗?” 陆小凤喝了一口酒,支吾掩饰过去。不过语气波动瞒不过他。 他心中暗笑,生出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随云自幼不能视物,只通过旁人的脚步声和气息来记人。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脚步声和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 话已至此,他不再多言,心中生出异样的快感。也许决定要离开,才随心所欲,不再顾及利害牵扯。 不久后他就顺利“死”了。 在蝙蝠岛上,官兵的包围中,陆小凤、楚留香等人的见证下。被金灵芝推下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换了名字,用了新路引,改头换面不让人认出他。不过原老庄主不死心,到处派人找他。不久太平王世子也发了悬赏,除了寻找他的消息,还寻访名医为原老庄主看病。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个陷阱,直到太平王世子借着醉意夜闯皇帝寝宫,意图行刺事发,被永久囚禁在京城。 太平王世子的行为,无其他人参与,所以太平王府未受到牵连。据说太平王苦苦求情,才免去对方死罪,却要时常承受鞭刑,苦不堪言。 无争山庄因为偷税漏税及与宫九私交密切这个隐形因素,被罚没巨额财产。若不是原老庄主瘫痪在床,口不能言,六扇门的捕快还想请老庄主去衙门坐一坐。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无争山庄。原老庄主虚弱地躺在床上,全身经脉俱断,奇迹般的存活着,却生不如死。 以前对方是一棵参天大树,将他笼罩在密不透光的树阴下,触及不到阳光。现在才发现年迈的父亲,再也无法让人畏惧他的巍峨与挺拔。虚弱地躺在病榻上,无法再命令他,指使他,操控他的人生,决定他的命运,也无法再为他遮风挡雨,承受狂风暴雨了。 无争山庄终究没等来那本补全的传家秘籍,吴明葬身海中,连同他整个组织所在的岛屿一起沉入大海。他隐约明白了,隐瞒也是一种保护。只是比起之前的人生,他更喜欢照顾身不能动的父亲。决定对方每天吃什么,何时洗漱翻身,他会好好照顾对方,为对方寻访名医。 比起以前的原老庄主,现在的对方,更像是个慈祥的父亲。可以耐心听完他说话,可以和他一起欣赏四季变化的风景,再也不用去与阴谋和野心打交道了。 他将无争山庄的牌匾,换成了蝙蝠山庄。现在所有人都称呼他原庄主。他将那些名门正派的失传绝学物归原主,告诉他们是父亲寻来,还没有机会归还就出了意外。 那些江湖门派感恩戴德,纷纷求来名医为原老庄主治病,可惜对方病的太重,药石无医。虽然已取下山庄牌匾,江湖人提及蝙蝠山庄,依旧以无争山庄相称,仍旧尊敬得很。 他招揽了很多盲人为他做事,不再往地洞里钻,也不会缝上不听话奴仆的眼睛。比起作恶,为善更加让人心情愉悦。操控旁人的命运,也并非要使其变得和他一样不幸,也可以心存满足和感激。 他打听过花家七童,对方和陆小凤一起进宫,据说跟大内供奉学了高深莫测的武功。他想去找对方,却丢不下山庄的大小事务,这些背负的责任,如今已经不再是他的负担。 他已经挣脱黑暗,沐浴在阳光中,有了黑之外的各种颜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所以现在,他已经不再羡慕对方了。 他还会时不时打探太平王世子的消息,听说对方三天两头被施以鞭刑,过得苦不堪言。 江湖上依旧到处流传着红领巾的传说。有人说红领巾是老人,有人说是个孩子,有人说是个年轻人。更有传闻红领巾是侠义组织,到处行善做好事。还有人信誓旦旦说,红领巾是两个人,一人手持鞭子说教,一人动手执行,只要慢一步就会挨鞭子。 不过此人是个酒鬼,惯会胡言乱语。江湖上红领巾的传闻太多,真真假假的。更多人只闻其名,连红领巾的面都没见到,只知道红领巾武功已出神入化。 而他,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第159章 着魔(上) 初遇那人时,宫九披头散发,满身血迹斑斑,挣扎翻滚在地上,形象不堪入目。 堂堂太平王世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般狼狈却并非旁人之过,而是自身鲜为人知的爱好。 那人一口报出了他的江湖化名,狠狠将他碾踩在地上。 “你已得到了那么多,还想要什么?” 他并未听懂对方的话,只一味哀求鞭打。那人挥鞭的力道,即便把疼痛当做享乐的他也吃不消。 这场酷刑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人临走前踹了他一脚,警告他不要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全然不屑的语气,好似无形的鞭子甩在他心房,留下深深的痕迹。哪怕体质异于常人恢复极快,也驱之不散心头那一点点痒。 不属于他的东西?这天下所有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必然会落入他的手中。就如他正在策划的事,南王世子能李代桃僵,窃取皇位,他也要在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坐一坐。只可惜他没长一张和当今圣上相似的脸。 虽道可惜,宫九却对同为世子的堂兄瞧不上眼。为了皇位连亲生父亲南王都灭口,就算当上皇帝也只是个冒牌货,一揭穿全盘皆输。他与对方接触过,是个极其自负阴狠的角色,不比他纯良。 原以为要以武力逼朱见深退位,紫禁城少不得血流成河。他这位好堂兄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能助他更加光鲜上位。 一切都来得太容易,这样的人生实在无趣,就算揭穿南王世子的阴谋,成功当上皇帝,似乎也同样无趣。不过他的人生太缺乏挑战性,既然师父吴明设计了那么多有趣的计谋,助他夺得皇位,他便投入其中,陪所有人玩一玩,将天下玩弄在股掌之间。 比起争夺皇位,被鞭子鞭挞的疼痛,更加真实快乐。在他看来无趣的事物,居然能引来有趣的人,那就真的开始有趣起来了。 透过被血污糊住的眼眸,他隐约看出对方是个五官英挺的青年人。他不在意对方的警告,只想要知道对方是谁,他该去哪里找对方? 他费尽心机,可是那人就像一阵烟、一场梦,来无影去无踪,除了他自己,没人察觉到对方来过。若不是被鞭打的痛楚,连他自己都要怀疑对方是梦魇,而非真实存在过。 依旧毫无征兆的,那人再度出现,这次他被按在浴桶里灌了一肚子水,濒死窒息又活过来的感觉太过美妙,不容他缓过气,对方驾轻就熟地挥动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而后同上次一样,消失得不着痕迹。 可恶! 对方就这么笃定,对他做完这一切,还能全身而退不用负责吗? 自从被对方鞭打过,其他人对他挥鞭都像没吃饱饭一样,软弱无力! 他开始思考,那次他太沉溺其中,这次他想要出手留住对方,却毫无还手之力,说明此人武功在他之上。天底下有这等武功的人凤毛麟角。联想到他正密谋的大业,莫非对方是宫中那位派来的? 可惜这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是他师父吴明。有这座大山可以依靠,皇位志在必得,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若真是宫中来人,照着他的计划,他与对方必然会再次见面。这么一想,宫九就兴~奋难耐。 事情愈发有趣了,无争山庄的原老庄主突然与他断了来往。没有无争山庄出力,他与“隐形人”组织的人依旧坑害了武林,让数百名江湖名宿,欠下他巨额的债务和人情。 篡位时机成熟,现在他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登高一呼,江湖莫敢不从。当他的船队驶向海岛,准备转移走那批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失窃珠宝,却发现“隐形人”组织被人一锅端了! 岛屿上碎瓦颓垣满地尸体,他师父吴明竟被人从正面掌击天灵而死。岛上数年收集来的谋反资金被人搬空,连一个铜板都没留下。 几天前官府查封了蝙蝠岛,他还可以不在意,“隐形人”组织被人连根拔起,却结结实实打他的脸,这一步步的连环行动,分明都是冲他来的! 他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多年未精进的功力,居然在怒火中突破。 “天道不公!我欲成皇!”他满腔愤怒呐喊道。 轰!天降异象,万丈金光组成一条金龙轰然落下,将他眼前的岛屿沉入海中,掀起惊涛巨浪,打得他的船队人仰船翻。 他湿漉漉地爬回船上,身子因为浸了冷水瑟瑟颤抖。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兴奋。天意如此,既然天让他不死,这大明皇位,南王世子可以谋夺,他太平王世子就要争上一争! 可笑无争山庄急着与他撇清关系,还不是遭受灭顶之灾?连唯一的继承人都葬身大海。他了解那位堂兄和他一样心狠手辣,怎么会轻易放过敌人? 为了弥补“隐形人”组织惨重的耗损,他下船就去了无争山庄。虽对原随云的生死心存疑惑,不过他知道原老庄主这下非但不能与他继续形同陌路,还得求着他了。 他欲借无争山庄的势,却没想到连这条后路也被人断了。留守无争山庄的几名海南剑派高手,不知道被人施了什么手段,竟对南王世子忠心耿耿,真当自己是对方忠心的手下。 原老庄主刚透露这一切与南王世子有关,便全身瘫痪,经脉俱断,成了口不能言的废物。 他的对手果然厉害,他并没感到惊慌茫然,而是更加兴~奋起来。原老庄主虽不中用了,他却遇见了陆小凤和楚留香。以原老庄主的惨状,又以助鹰眼老七脱困为饵,两人少侠果然入套,愿意随他探究这桩惊天秘密,不惜一同夜探皇宫。 皇宫里高手如云,更是出现一位武功高深莫测的人物。虽然狼狈逃出宫,他的心情却异常明媚晴朗。那人虽与自己模糊中见到的形象不同,他却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自己苦寻不得的人。坚持走这条路,他与对方果然有相见的一天! 唯一蹊跷的是,见到当今圣上那一刻,他发觉宫中天子与印象中的南王世子大不相同。不容他多想,紫禁城戒严,到处都是抓人的锦衣卫。 那天晚上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人,对方再次将他践踏在地上,承认吴明是其所杀。只是那人从他行李中翻出了鞭子,震碎成几节,再也不对他进行肉~体处罚了。 “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因为你无药可救。”男人冷冰冰留下这句话,再度离开,留他一人在客栈中癫狂入魔。 心像被人撕裂了,浑身翻腾的真气,只要他想,能将整个客栈移为平地。他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在身上抠出无数的血痕,却无法平息胸口的愤怒。 那人以为他是谁?说不来见他,当真永远不相见吗?偏不!他已经知道对方是皇家的人,只要他想,对方永远也别想摆脱他! 在客栈里待了一晚,天亮的时候,所有的伤痕都已恢复,他换了身衣裳,晚间的疯魔随着白天的到来,被隐藏在内心深处。陆小凤和楚留香辞行,他索性去了南平郡王府。南平郡王对他的到来大吃一惊,虽收留他小住几日避避风头,却直言他不该在中秋前潜入京城。 他并不反驳,这世上只有那人能激起他的关注,其他人全都无法影响他的情绪。南平郡王密谋造反多时,却迟迟不行动。再见对方,他发现这位皇叔已经没了往日的戾气。 “那件事皇叔考虑得怎么样了?”他问对方道。 南平郡王摇摇头,感叹自己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却又言明自己错怪了先皇,如今只想颐养天年。 没用的废物! 他见对方筹备了那么多年没行动,就知道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用话又激了对方几句,南平郡王才透露他们已经看过《星邪剑谱》上的内容,打消了不好的心思,竟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他不要走错路。 哼! 皇宫戒备森严,这本记录皇家秘辛的书籍由数十名大内高手保护,以南平郡王的势力,想要拿到手根本不可能!他又说了一堆话,故意激怒对方,一旁的清清县主这才脸色发青地透露道:“世子,你可听闻过红领巾?” 红领巾? 他醍醐灌顶! 动用势力调查,他果然发现其中一些有趣的事情。虽只是猜测,不能证明什么,却心情愉悦的布置起来。 这次夜探皇宫,他死了一名手下向导。城中已贴出悬赏对方身份的画像。他知道早晚会被摸到位于燕子胡同的窝点,就将一只半新不旧的白莲教信物锦囊留在原处栽赃,又往锦囊口露出一截红巾。 白莲教、红巾军。或者……红领巾? 没多久京城就有传言,入宫行刺的刺客是白莲教余孽。可惜没人带路,他潜入不了皇宫,无法看到当今天子还有那人见到这件东西是什么表情了。 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京城,他胸口的戾气总算驱散开来。与陆小凤等人约在无争山庄会面,对方还没来,他却收到了一张短笺。纸张最普通的纸,字迹也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所写内容却一点都不普通。 他看着短笺上署名红领巾,畅快地笑起来,不是说再也不见面吗?他刚陷害完对方,那人就回以颜色。 对方的武功太高,他追出去完全没见到人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人就是红领巾,是皇家的大内供奉,不然为何要管皇家的事,先是南平郡王,而后是他,可惜他不会被对方感化。 他哼着曲调,将短笺握成一团投入香炉。看到短笺上“乱葬岗”那几个字化为灰烬。只是快要燃烧殆尽时,却又从火中抢出短笺一角,小心放进锦囊中随身携带。 想不到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南王世子,居然落得这种下场,死后被丢在了乱葬岗。不过就算知道这件事,他也绝不会停手,当今圣上和那人恐怕要失望了。 他握着锦囊入眠,当晚睡了个好觉,梦中那人挥鞭打得他血肉横飞。 醒来后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衣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进京见对方了。 第160章 个志微博转发抽奖 几天之后,陆小凤珊珊来迟,宫九早料到对方放不下这一切,最终会来无争山庄赴约,因为对方是陆小凤。 陆小凤既然到来,必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果然楚留香没有一起来,而是自行查证线索去了。对方不是独行侠,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如此直白的猜疑,宫九不在意,因为陆小凤的到来,已经说明了他们愿意陪他继续这场游戏。 他并不惧两个聪明人分头行动,即使对方再精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明他几年的布局。他即将动身前往京城,就算对方查出什么,也拦不住他。 有陆小凤出面,应该能引出那人。据传那人虽是大内供奉,却极少在宫中出现,和传闻中的红领巾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陆小凤却多次蒙红领巾相救。 他没向陆小凤透露短笺上的内容,依旧一口咬定宫中天子为南王世子假冒,带对方去侦查那间南王秘密出资开的客栈。客栈内的密室与客房相通,机关精巧,绝不是后期改造,无需他再做手脚。 陆小凤寻访完四周,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敛住嘴角快要溢出的笑容,邀请对方同他一起进京。他会设法将对方弄进宫,调查事情真~相。 陆小凤听了他的话眼神暗淡,似心中难过。不过依旧答应彻查此事。 他心中愉悦,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 陆小凤这样的人,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值得交托性命,可是哪怕有过命的交情,他依旧坚持对错真理,至交好友犯事落在手里,全然不顾及旧情挥剑相向。他就不同了,哪怕那人与全天下为敌,他也愿意同对方一起负尽天下人。 只可惜那人瞎了眼,看不出他的好! 想到那人冷冰冰的语气,体内真气澎湃激荡,他闭上眼,真气流遍全身,一次一次冲击筋脉,嘴角溢出血,功力精进一筹,浑身痛到麻木。 照着这个速度,他终会追上那人吧?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他愉悦地想。总有一天,他要让对方再也不能无视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在他面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中秋将至,他随王府大队人马抵达京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大高手约战紫禁之巅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陆小凤这才透露,西门吹雪是他请来的援手。每回陆小凤遇见解决不了的事,都会请对方出山。 他并不在乎陆小凤要耍什么花招,中秋月圆之夜越乱越好。若两大高手齐聚金銮殿决战,那人为了天子安全,肯定会出现。 他对当今天子嫉妒得发疯,皇位是他无聊时定下的目标,那人却守在皇位旁成了他的执念。若无法再见到那人,他有预感执念将伴随终生,终成为他的心魔,阻拦他前进的道路。 打败那人!若无法打败,也要逼那人主动现身见他!唯有这样才能化解心中执念。 来京城后,他多次进宫,可惜一次也没遇见那人,倒是将陆小凤顺利送入皇宫当侍卫。 中秋夜宴,他盛装出席,南平郡王趁着太平王去敬酒,又来同他搭话,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好自为之。 这老匹夫胆小如鼠,畏惧皇权,他却不怕朱见深!他起身离席去敬天子,南平郡王见状吓得洒了半杯酒,真是个废物。不过他还未走到天子跟前,就被陆小凤拦住,直言他醉了。 “世子再往前面走,就要惊扰到皇上了。”陆小凤语气坚决,传音入密揭破他隐瞒南王世子已死的消息。 所有人,所有人都站在朱见深身边与他为敌!他发觉这事愈发有趣了,只是那人依旧没出现。哪怕处处有那人参与的痕迹,那人却不来见他。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中秋宴后,他就要离开京城随父王回边疆,无诏不得踏入进京一步。 陆小凤见他不走,又劝诫他不要一错再错,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他。 陆小凤哪里知道他从不惧怕受伤,却惧怕再也不受伤? 他执意要敬酒,当今天子微笑命人将酒满上,不知道使了什么玄妙手段,杯中酒源源不绝入喉,他大口大口喝完,挑衅地冲对方一笑,这酒大补,喝了功力猛涨。有那人守护在身边,对方就这么自信能稳操胜券吗?他承认这一刻他嫉妒得快疯了! 许是醉了,朦胧中天子似笑非笑看他的眼神,恍惚让他有种熟悉感。他当众提到那人,要与之比试,终于让旁人也察觉到不妥。仿佛没嗅到空气中的硝烟味,天子云淡风轻将他打发。 天子这般从容,不知为何他心中生不出愤然,大概是因为对方淡然背后,必有所依仗。他知道那人必定跟随左右,他很快就能见到对方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那人原来从没有躲他,而是就在他面前出现,他却没认出对方! 酒席散去,他潜入乾清宫。拨开龙床前碧纱帐,垂首打量龙榻上年轻的天子,心中又浮出了熟悉感。 他伸手去推醒天子,手还未落下,对方就醒了过来,用看透一切的了然目光凝视他。 醒来的天子,气质和之前完全不同,明明眉目间淡然从容,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太平王世子要引以为鉴,才能活得长久,不然纵使有通天的本领,要是老天不高兴,一个天降异景……就什么也没有了。”对方淡笑着说出这番可怕的话。 这才是天子的真面目!南王世子斗不过对方,反被借了身份,连累南王府被抄家。 他骇得一剑刺了过去。电光石火之时,几道人影冲进来。银光一闪,无数牛毛细针向他扎来。他一把将那人推出去当挡箭牌,却推了个空。 “世子,朕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让你竟要杀朕?”那人见他被团团包围,从容站在不远处看戏。语气虽失望,眉目依旧淡漠,好似掌握一切。 他再次袭向天子,对方终于不再隐藏,亮出鞭子,一鞭抽得他颓然在地。 “是你!”他畅快大笑道。原来他要找的人,一直都在他眼前,就是当今天子朱见深! 那人握着鞭子,痛快承认了。金鞭挥舞如灵蛇,打得他皮开肉绽。深入脊髓的痛楚,让他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他终被对方抽晕过去,再度醒来,已成了囚徒,罪名夜闯乾清宫企图刺杀皇帝,被罚永禁京城。 据传当晚郎朗星空突然电闪雷鸣,降下数道闪电。乾清宫在打斗中塌了一半,他太平王世子武功出神入化,若不是有众高手阻拦,已行刺皇上得逞了。 他茫然看着手腕上的镣铐,实在想不起来乾清宫是怎么塌的。只记得那人挥鞭卷起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甩到了墙上,似有一股电流瞬间侵袭全身,背部一疼就没了知觉。 难道他撞塌了乾清宫的墙?想到自己洗髓后体质异于常人,还真有可能…… 天子没有杀他,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那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看他,抽他时候从不手软。鞭挞不是对他的处罚,他和那人彼此都清楚。所以那人每次来过之后,他的运势总要低迷几日。这才是对他的处罚,能够掌控人的运势,对方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难道真龙天子真的受命于天吗? 也许是他表现听话,他的运气慢慢恢复了。那人有时候会来指点了他几句。他照着对方的话修炼,修为总能精进,再后来对方命人解了他的镣铐。他画地为牢,没有离开一步,直到那人又出现。 这段时间,那人已经很少抽他。他心中恐惧,苦苦哀求对方,那人被他缠烦了,才会狠狠抽他几鞭子,之后变成了交换。只有完成命令,他才会挨鞭子。 “少年,宫女碧兰丢了一只猫,正急得哭呢。你去给她找回来!” 于是他初次踏出屋门,在不惊动宫中守卫的前提下,在宫中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多圈,又抱着找回来的猫,继续转了好多圈才找到路。 “少年,京城出了采花贼,专坏良家女子清白,你去将他阉了!” “……”于是他在对方押送下出宫,绕着京城转圈,鞋子都磨破了几双,终于抢在六扇门前面抓住对方一刀切了,丢在衙门门口示众。 这类任务不知道做了多少,他是疯了才觉得完成后的成就感,比被鞭打还让人身心愉悦,一天不做就全身不舒坦。 那人渐渐只在他行动迟缓时才打他。其他时候没有奖励,也没有处罚,他却乐在其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渐渐戒掉了让自己疼痛,唯一戒不掉的是那人冷冰冰地命令。虽然总忙着东奔西跑做这做那。他的修为却一直精进。 当然若是能挨上几鞭,作为生活的调味品就再好不过了。 他已不需要经历痛楚,来感受自己还活着。 那人没成为他的心魔,他却着实为那人着魔,这陋习不会像鞭子那么容易戒掉,实在糟糕。 第161章 罗刹 昆仑山,罗刹教势力常年割据在此。 多年前,西方玉罗刹开山立宗,创建西方魔教号令群雄,称霸关外,并亲手订下一条天魔玉律:我百年之年,将罗刹牌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万剐,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永下地狱,万劫不复。 天有不测风云,玉罗刹遇刺后,这块罗刹牌被他独子玉天宝持有,为争夺罗刹牌,有心人不惜杀掉这位尊贵的九天十地,诸神之子。 只是这场闹剧,开始得快,结束也快! 如今罗刹牌又回到了玉罗刹手里,他死而复生,坐回属于他的位置,旁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黑虎堂堂主“飞天玉虎”方玉飞,死! 罗刹教长老“岁寒三友”孤松、枯竹、寒梅,死! 玉罗刹直接将三人从教中除名,没给任何理由,不过他们被千刀万剐,毒蚁分尸,旁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玉天宝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经此一役,玉罗刹若再有一天暴毙,旁人是不敢动歪心思了。谁知道这位出身神秘,武功莫测的西方魔头,什么时候又要死而复生,清理门户呢? 多年隐患被一次拔除,经历大换血后,教中开始风平浪静,只是无人再提昔日的诸神之子玉天宝了。 玉罗刹终日饮酒,不是借酒消愁,而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过得享受惬意。 如何不惬意呢?死的又不是亲骨肉,真正的玉天宝从一出生就被他小心保护起来,掩饰了真实身份,精心培养成.人,如今已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剑客。 玉罗刹如今却在烦扰一件事,他家宝贝儿子已经离开万梅山庄,好久都没回去了。 虽然身居关外,玉罗刹势力已然渗透关内,消息不比旁人滞后。他儿子西门吹雪剑术超绝,从未有一败,哪怕与同为顶级剑客的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他都没有特意入关,这次却动身前往京城,非去不可了! 距离紫禁之巅比试已过去三个多月,京城依旧能听到各种当日传闻。据传两大高手决战时,风云变幻,雷电交加,双方交战残影遍目,已非凡人肉眼能见,剑气如虹照亮了天空,让在场观战者如痴如醉,至今忘不了那一战的惊鸿! 剑神、剑圣之名,响彻天际,连平民百姓都津津乐道,据说已有机灵的生意人卖起他们的年画,驱邪避魔保佑全家,成了抢手货。 玉罗刹听了属下的汇报,异色眼眸微敛,若有熟悉的人在场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他手里的罗刹牌,终有一天要传给真正的诸神之子。避魔?如何避!西方罗刹教就算有约束信徒,也属魔教范畴,非是什么武林正道,开不了慈善堂。 最重要的是,他虽不想让人知道与儿子的关系,从不相见,却也从画像情报中知道自家儿子长相。年画上眼大如铃,青面獠牙的怪物是什么玩意?绝对不是他儿子!玉罗刹摸了摸自己的脸,完美无瑕的触感让他消了气,终没对普通人下手。不过那卖年画的商人当天就丢了原印板,一时半会印不出年画来,到底是耽误了生意。 夜幕降临,一道淡淡的人影避开宫中守卫,不紧不慢接近内廷。这道人影比雾更淡,更虚幻,更不可捉摸,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琢磨。 玉罗刹顺利来到乾清宫外,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拦住他的人正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长身直立,白衣如雪,手中玄铁剑寒气肆意,整个人冷冰冰的,正用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睛盯住来人。 他没有惊动侍卫,因为对付刺客,有他一人足矣,此时他正在衡量这只猎物该如何处置。 玉罗刹不是普通的猎物,而是头擅长捕食的猎豹,他迷雾下的真身,勾起邪恶的笑容,双刀从腰间缓缓抽出,悄无声息密布杀气。 “西门吹雪。”雾中人影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异空间,轻吐出两个字,“来战!” 西门吹雪整个人瞬间剑气四溢,他已踏入神之境界,人剑合一,即使剑未出鞘,锋利的剑气已将对方周身迷雾吹散,随之一起飘散在空中的,还有几缕光泽灼灼的银发。 他视线穿透淡薄的迷雾,看清黑暗中淡淡人影最真实的模样。一个穿着充满西域风情服饰,面容艳丽的长发男人。明明容貌很年轻,周身的气质却让人感觉,他绝不是个年轻人,甚至已经身处上位很久了。 此人身材结实矫健,肤色不同中原人,浑身如涂了一层蜜蜡,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感受他肌肤的光滑和张力。此刻他如同盛开山茶花一般艳丽的容貌,有了损伤,一道淡淡的口子在脸颊上划出了血痕。 玉罗刹手腕一转,双刀入鞘,杀气也悄无声息内敛。他意外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口子,笑得更加让人惊艳,灿烂道:“好强——” 强到不知不觉他已不是对手,强到能让他提前将罗刹教交给对方了。 西门吹雪很强,莫说是同龄人,即使江湖上年龄翻倍的成名绝世高手,与他比试也不一定是对手。可是玉罗刹从没想过,自家儿子已经强到能伤他的地步。只凭剑气就让他断定,对方踏足了他多年裹足不得前行的境界。 是谁给了对方如此大的变化?玉罗刹饶有兴趣地想。在他还继续摸索时,对方已经一步跨过了屏障。 这场试探迅速收尾,西门吹雪伤了对方,对自己也有更深层次的认识。 对方很强!以前的他伤不了此人,对方有意避开,他也无法捕捉到这道雾状人影。不过中秋一战,他以武入道,突破武功屏障,已今非昔比,与往日大不相同。 不过现在他还不够强,远远不够。就算他与叶孤城双双悟道,联手仍不是那人对手。只拆了对方的寝宫,却伤不到对方分毫。 乾清宫被毁一半,当今天子不得不暂居别宫,重新修葺宫殿。这人若是刺客,消息太不灵通了。天子移驾别宫,今晚他待着这里体会当日交手感悟,才与刺客撞了个正着。 若是之前的他,会邀其一战。不过现在,他有了更高的境界,也有了更高的追求。 “离开!”他冷冷道。没有立刻拔剑将此人处理掉,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没感受到恶意。 当今天子惯会换身份,在外招惹了一堆朋友和敌人。早在他们之前,日月神教东方不败就找上门,若此人也是天子在外欠下的因果,他误杀了对方,就成好心办坏事了。 西门吹雪猜得没错,玉罗刹之所以会来紫禁城,就是被当今天子招惹的,不过招惹他的不完全是那人,而是那人招惹了西门吹雪,让玉罗刹这个做爹的,千里迢迢跑来为儿子操心。 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一直在自己可控范围,可是突然失去了对他的控制。他的继承人,他精心培养的绝世剑客。岂能为皇帝老儿当侍卫,蹉跎在皇宫中? “你已经很久没回万梅山庄了。”周围升起的雾,再次掩盖住玉罗刹的身形,雾中人影的声音缥缈,出口的话却让西门吹雪微微动容。 他冷冷道:“你是那个人?” 他们都清楚所指的人,具有唯一性。那个人是西门吹雪的父亲,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将他交给一个最信任的人抱走,之后就没露过面。 想不到这么多年,他待在万梅山庄,一年只出三趟门,对方没来看过他一眼。他离开山庄进了皇宫,这才三个多月,对方就主动现身相见了。 “是我。”玉罗刹道,“皇宫不适合你。” “离开!”西门吹雪冷冷道。对方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疼爱的年龄,有了自己的知己朋友,也有了人生的新目标——破碎虚空。 “现在就走,否则休怪我剑无情!”西门吹雪道。无人能阻挡他前进的道路,哪怕是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也不行。 “真是无情。”玉罗刹慵懒笑道,“你我同修无情道。太上忘情,剑法才能无坚不摧,有此成就让人欣慰。不过留在皇宫中,只会消磨掉你的天赋。跟我走,罗刹教将来由你执掌,源源不断的资源供给,会让你更进一步,你可愿意?” 罗刹教? 西门吹雪冰冷的目光淡淡扫过。他已知对方的身份——西门玉罗刹。此人出身和武功都神秘莫测,同样是个冷酷的人。不同的是,他的冷只拒人千里之外,对方的冷,却是残酷无情杀戮,充满了血腥。 此时对方拿出了一块令牌,问道:“你可知,罗刹牌代表什么?” 此物被众人抢破头,西门吹雪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而是缓缓拔~出了他的剑,淡淡道:“我的剑出鞘既要饮血。” 剑刃只出鞘一寸,铺天的杀气已经让玉罗刹感受到了危险。 他迅速退了几步,笑眯眯道:“你不愿跟我走,我便不带你回去,不过身为你爹,总要让我知道,你滞留在宫中,是自愿还是被迫吧!听闻天子奸诈,你与叶孤城紫禁之巅打成平手后,欠下他一大笔修理费,以身相抵?这笔钱我愿为你出。” 西门吹雪淡漠的表情,有了少许波动,他冷冷道:“宫中有一人,我不是对手。他很强,我欠他很多钱,却不是还不出。” “那是为何?”玉罗刹诧异道,“你为何要留在皇宫?”他没有给对方父爱,在金钱上从没有亏待过对方。万梅山庄一切都是最好的,只为了让对方安心练剑,无后顾之忧。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们身边多出一道人影,开口为他解答道:“因为朕!” 来者自称“朕”,常服上的龙纹,使他的身份昭然若揭。玉罗刹心中一惊,他并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到来,又是从何出现。他转头打量对方,嘴角勾起惊喜笑容。 “是你!你是皇上?” 此人不正是当初在客栈中,让他花一百万两,买了条消息的人吗?对方还送了他好喝的酒。那酒能增长功力,效果很不寻常,想到这玉罗刹舔了舔嘴唇。 “是朕。”朱见深笑道,“玉教主,又见面了。朕上次待你不薄。你这次进宫,是想要拐走朕的侍卫?” 玉罗刹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道是谁拐走了我儿子,原来是你!这就说得通了,是你助他以武入道的?” 这回换成朱见深诧异了。他道:“你知道这境界划分?” 玉罗刹哈哈笑道,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五官因为这笑容,变得更加勾魂:“有酒吗?我要你上次请我喝的那种。” 这要求非常无礼,也极不客气,不过看在对方是美人的份上,赏心悦目,朱见深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坛酒抛了过去。 凭空多了一大坛酒,在场人却没有一个感到惊讶的。 “好酒!”玉罗刹拍开泥封,舔了舔坛口,确认了还是当初的酒,仰头大口灌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感受到浑身被酒力烘得暖洋洋,四肢百骸乃至全身筋脉中都有细微的内力流动,才微醺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在这境界上卡了二十年,已将武功练到了极限,本以为那只是传说,毕生再无突破。不过,我看到了例外。” 他目光慵懒扫过西门吹雪,对方只淡然以对。 朱见深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打趣道:“所以?” 玉罗刹畅快笑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那么我就明说吧。”他撒开周身的薄雾,露出矫健的身姿来,眨眨眼。 “你这还招侍卫吗?” 第162章 大盗 金九龄是江湖公认的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没有他破不了案子,只除了一桩。 这桩悬案让他耿耿于怀,每有人提及都面色深沉。此案随着南王府被抄家,连朝廷都不再追查,只是这案子的受害者之一,昔日的南王府总管江重威,是他的朋友。 作案人身着紫红大棉袄,留一脸大胡子,胭脂糊了满脸。喜用绣花针刺瞎受害人双眼,留下一块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或是大红牡丹的白绸。短短一个月之间,做了六七十件大案,之后消声灭迹,再也没出现过。 他最后一次作案,搬空了南王府的金库,人称绣花大盗。也有人说这最后一桩案子与他并无关系。 不管怎么样,江重威因为这件事失明。他曾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却因为练了童子功不能迎娶,将对方认做义妹。在他被刺瞎双眼之后,对方原本还照顾一二,只是当红鞋子组织成员的身份曝光,对方就连夜离城,再也没回来过。 金九龄买了一处大宅子,将江重威接去同住。这其间又陆续资助了不少绣花大盗案的受害者。 在此之前,金九龄惯会铺张享受,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不去坐。现在他同样只穿质料最高贵,式样最时新,手工最精致的衣裳,他手里的一柄折扇价值千金,只是风流好~色毛病却不见了。 旁人都知道,风流好~色是一件很花银子的爱好。自从他十年如一日资助落魄的江湖人,世人似乎都误会了他是个大善人。实际上他修生养性,并不是为了资助更多人,只是功法使然,毕竟他曾是佛家俗世弟子,一度练偏了功法,现在只是回归正途。 他不是一个好人,从来不是。没有一个善人会夺去别人的视力,再用照顾对方当补偿。这不是行善!世人皆道他的好,他却知道自己是个卑鄙弱懦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赎罪。 他心中藏了一个秘密,这秘密的源头,源自戴在他手指上的一枚须弥戒。那个逍遥法外的绣花大盗,就是他金九龄。他用这枚戒指,搬空了南王府宝库。这件事只有他跟那人知道,那个赐予他须弥戒的人。 初见对方时,那人还是个粉雕玉琢的童子。骗他说自己修炼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每三十年便能返老还童一次,他愚蠢的相信了。毕竟对方的武功太妖孽,直到几年之后他才知道,对方是当朝太子殿下,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大明未来的国君朱祐樘。 当今圣上只有一个女人——隐士家族的女侠,再无其他,似乎以后也不会有了。 那女侠虽然不喜欢住在宫中,也不爱抛头露面,却派遣朱大供奉、邓老前辈等一干绝世高手保护当今圣上,甘做天子身边的大内供奉,可见这隐士家族的能量极大,势力有多可怕。 如果没遇见对方,绣花大盗会继续作案,直到有一天事发被擒才会收手。那人找到他了,折磨他,让他丢尽了脸,却没有将他扭送官府,而是要他将功赎罪。那人说比起其他职业,他更适合做六扇门总捕头,因为那人身边缺少一个像他这样的捕快。 毕竟天下第一捕头只有一个。 他从南王府金库中夺走的金银财宝,虽比不上南王连同王安从天子七座库藏里盗出的亿万两黄金,当做利息却绰绰有余。 他刺瞎了江重威的双眼,令对方让出王府总管的位子,自己通过追查绣花大盗线索,获得南王信任,被委任以总管之职,掌握了一系列南王谋反的罪证。 他的丰功伟绩,足以抵罪,他却知道自己以前干过的坏事抹不去,就像他给那些人造成的伤痛是永久性的。他是个罪人,一个不为世人知道的罪人。那人带他去看坏人的下场,不断地提醒他,让他承受难言的煎熬。 他双手合十,默念佛经,悔过以往的恶业,放下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著。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告诉那人,他想忘记自己是绣花大盗,可惜做不到。世间若能有一种水,喝了将恩仇全忘记就好了。 那人告诉他,天一神水,喝完血管绽破,七孔流血,世间一切恩仇就再也不会与他有关系了。 只是他还不想死,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那人又说,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现在明白还不太晚。 能说出这番话,当今太子殿下,实在不像个孩童。 南王谋反事发,一干姬妾、卫士、下人通通都被控制住。他指点官兵,将王府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连原本隐蔽的密道暗室,都被一个个找了出来,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曝~光在人前。 事后,江重威没有受牵连,一日同他悠闲地喝茶下盲棋时感叹,幸好自己已不是王府总管,这还得好好感谢绣花大盗。不然留在南王府,就算不死也会被流放三千里。 江重威身居总管要职,要说一点没察觉南王有谋反之心,根本不可能。所有南王府要员中,他的职位不算小,却因及时抽身逃过一劫。旁人不是被斩,就是流放,他的结局反而是最好的。 金九龄听了对方的话,张口欲言,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问过江重威,恨不恨他顶替了对方的总管位子,抄没了南王府,让南王身首异处? 江重威豁达道,没有他,也有旁人。 南王动了当今天子的东西,就算没有金九龄,也会有旁人出面。 江重威还说,若不是金九龄故意画坏了通缉公文上的画像,小王爷不可能得以逃脱,他感谢对方。 金九龄暗自苦笑,依旧什么也没说。早在他混进南王府当总管的时候,那人就告诉他,已经了结掉小王爷。既然那人说南王世子没了,此人必然已经死了。 这盘棋他下得心不在焉,输得很惨,江重威好不容易赢了他一局,高兴地用赢他的钱,去添了几盘下酒菜,两个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他依旧同江重威喝酒,依旧十年如一日的资助落魄江湖人。哪怕后来江重威受聘去当蝙蝠山庄的管家,搬离出去,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好。 只是有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第163章 侍卫 神水宫,百日宴当夜。 陆小凤摩挲手中两张短笺,以为自己要失眠了,实际上他并没自己想象中的喝上一整夜酒静待黎明,而是抱着那人送的一坛酒,睡得格外香。 许是酒太过滋补,醒来后没有宿醉的不适,反而浑身舒坦,思考起问题来也格外流畅。 将花满楼、楚留香请来房中,三人对着红领巾留下的两张短笺一番商讨,之后陆小凤赶赴万梅山庄,因为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搞明白。太平王世子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对方展露出的武功,也不是他能对付得了,好在到了万梅山庄,这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日夜兼程来到万梅山庄,大概是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太狼狈,西门吹雪主动以梅花酒招待他。叶孤城也滞留在庄中未离开,让陆小凤松了口气。他倾述起与那人相处的点滴,明明那人从没骗过他,他却觉得很委屈,连酒都没喝。 “所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陆三岁。”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冷冷嘲讽了他一顿。 好吧,陆小凤知道自己的纠结,在一心只有剑道的人眼中,十分的……渺小。 理清了思路,他向叶孤城请教有关南王世子的问题。叶孤城教导对方剑法,一定对那人的变化有所察觉。 这种变化是从南王府就开始了,与他的猜测对应上,所以他认识的南王世子,一直都是朱鸿——当今圣上,没有第二个人。 叶孤城还告诉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线索,比如南王买通太监总管王公公,盗走了天子七座库藏里的亿万两黄金! 这惊人的秘密,陆小凤之前从未听闻。想到那人当初悄无声息借用世子身份,深入虎穴,挫败南王府阴谋,他就觉得热血沸腾,心中隐隐有个角落,又有一丝丝心疼对方。 天家无亲情,难道真要让那人做孤家寡人吗?南王可恶,太平王世子同样可恶! 这次他想要牵制住宫九,西门吹雪愿意帮他,叶孤城嘴上虽说那人还欠他一把好剑,要去京城算一笔账,实际上也打算出手帮忙。 和两大绝世高手商定了细节后,陆小凤顿感轻松不少,这让他与宫九见面心中更有底了。 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陆小凤索性就装作踌躇赴约。宫九为了加深信任,二话不说带他去南王秘密出资开的客栈搜查。客栈各间客房与密道相连,从结构上并非二次改装,而是修建客栈一开始就预留出来。 陆小凤在密室墙角下,找到了几滴干涸的血迹。想到如果不是那人武艺高强,只怕要血溅在这间客栈中,他顿时心情就不好了。 从客栈出来,宫九嘴角的笑容几乎掩不住,陆小凤也不点破,索性将挂在脸上的三分不悦,变成了十分。对方假惺惺安慰他,又抛出诱饵带他一同进京,还说会想办法让他进宫继续调查。 陆小凤感到事有蹊跷,他们彼此不算信任,进宫的珍贵名额,对方理应留给更信任的人,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宫九招揽他,似乎另有目的。 陆小凤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在快接近京城的客栈里,他见到了花满楼和司空摘星。 当晚司空摘星就翻窗而来,为他传递讯息,对方来的正好,陆小凤拜托他去偷宫九的随身锦囊,从察觉到宫九身上新添了一只锦囊,他就观察了好几日,这锦囊宫九从不离身,一定是重要的东西。 司空摘星偷窃手法出神入化,不过也悄悄跟了他们两天,才找到出手时机。 不愧是偷王之王,锦囊到手连宫九也没察觉。陆小凤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小角边缘烧焦的纸,他看后沉默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精心保管好的短笺,与之比较。 “这纸张一样啊。”司空摘星只瞄了一眼就说道。 陆小凤点点头,看罢将锦囊恢复原样,请司空摘星送还回去,他现在更加想不透,对方到底打算做什么。 宫九练的武功很邪门,每日嘴角溢血,功力却大涨,简直一天一个样。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对方会成长到什么可怕的程度,好在与太平王大队人马汇合后,对方就收敛了许多。 与宫九虚与委蛇的日子格外难熬,庆幸的是进京城几天之后,宫九说话算数,果然将他弄进宫,谋了个侍卫的职务。 他换上一身御前侍卫的装束,见到了当今天子,那人熟悉的眉眼含笑看着他。他别扭地拽了拽衣襟,对方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却紧接着提到了宫九,冲淡了两人见面的喜悦。 宫九居心叵测,将他弄进宫的手段简单粗~暴,分明是要挑拨他和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 陆小凤委屈地唤了对方一声朱鸿。那人屏退众人,依旧笑容如初,询问他的真实来意。 “太平王世子武功非常高,他想要对你不利。”陆小凤道。 那人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听罢并不吃惊道:“陆小凤,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 他用了“我”来自称,而不是“朕”。 陆小凤望着天子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也被高兴感染。不管旁人待朱鸿如何,至少他会一直信赖对方。宫九这次只怕打错算盘了! 因为绝对的信任,他把宫九对他的嘱咐和盘托出,包括当今天子胸前有一道胎记,这么私密的事情。 那人捊起袖子,伸出一截劲韧的手腕道:“分辨朕是不是南王世子,还有一种简单方法。世子比天子年纪小,一摸骨龄便知。” 手腕是习武之人的命门,对方将弱点轻易展露到他面前。陆小凤心中暖洋洋的。 他伸手,没有去扣对方的手腕,而是用力握住了天子的手,紧紧的,久久不放开,直到手掌染上了彼此的体温。 临近中秋,楚留香到达京城,约他出来见面。坦白说陆小凤此刻惧怕见到楚留香,却非去不可。因为楚香帅带来了这段日子的调查结果,而提到太平王自导自演的贡品失窃案,就绕不开一个人——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是他多年的朋友,陆小凤从没想过对方为了钱,会做出危害武林的事,明明对方已经有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他酝酿了一会情绪,才敢发问。 楚留香答道:“我去找鹰眼老七,他什么都不肯说。” 陆小凤早料到,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如果嘴巴不紧,宫九也不会与对方合作。 楚留香继续道,“我们遇上了刺客。鹰眼老七中了暗器,临死前说了一个‘太’字。” “他死了?”陆小凤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吃惊悲愤道。 “太”,太平王世子? 楚留香将他按回椅子上,笑着摇摇头道:“暗器上涂了麻药,那刺客是中原一点红的同门。不过鹰眼老七泄露了秘密,在太平王世子找到他之前,他得‘死’一阵子了。” 陆小凤松了口气,继续听对方叙述。 鹰眼老七被这么一吓,撬开了嘴,索性连隐形人组织也一起透露了。楚留香说完便告辞了,他还将继续追查此事。陆小凤送对方离去,心中无限感激,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回宫的路上,他闻到街上的食物飘香,心情又好了起来。鹰眼老七那件事,就算他自己去做,也不会比楚香帅做的更出色。 天色已晚,他打包了两份润明楼的褡裢火烧,还有馅饼周的馅饼。一份掩在袖中,去乾清宫的路上被汪厂公收走了;另一份藏在怀里带给了天子,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 他之前还带过豆汁和荟仙居的炒肝,与天子分食。明知道对方在宫中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不重口腹之欲,不过陆小凤有个理想,就是带对方吃遍京城美食。等到以后有机会,他还想要带对方吃遍大明各地的美食。 这件事光想想就非常让人愉快。如果不是宫九这把剑悬在头上,他会更加快乐。 中秋夜,两大高手决战紫禁之巅。叶孤城以替身应战,叶孤鸿强烈要求将他易容成西门吹雪,如他所愿。这倒是省得再找一个嘴巴严的武林高手替战。 紫禁之巅的决战开始,乾清宫皇上寝室里,另一场战斗也在打响。 当今天子轻易解决了太平王世子,环顾四周,收起手中鞭子道:“大家各自回去吧。” 见宫九被抽晕在墙角,众人久久不语,连陆小凤此刻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为保天子而来,不过对方太过强大,让强者们见猎心喜,升起了挑战之心,连初衷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人强的超乎想像,只一招就击败了众人,还点化破碎虚空,以武入道……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悟性最高,武力在雷电间瞬间攀升,剑气直冲云霄。 陆小凤也有所领悟,还差了临门一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手们对决,将乾清宫拆了一半,却仍然奈何不了那人。 天地变色,雷霆降下,乾清宫这儿的比试,太声势浩大,喧宾夺主盖过了紫禁之巅决战的威风。 那人不愿再动手,淡淡道:“朕困了,你们要是没打够,去紫禁之巅再战吧。” 陆小凤从天子眼神中看出了一点促狭,他停下了脚步,没同众人一起走。 等到独处时,那人笑道:“陆小凤,你怎么不去?” 陆小凤问道:“你当真困了?还是紫禁之巅……” 那人淡淡笑道:“五十万两一张门票,总要给他们看一些真功夫吧?” 陆小凤仰头眺望紫禁之巅,此刻那处降下一道道雷电,战况激~烈。他深深感觉到,同伴们今后的侍卫生活,充满了惊喜。 他呢喃道:“据说金銮殿的金瓦,比真金还要值钱。” 天子轻瞄他一眼,笑而不语。 第164章 太子 中秋一夜,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大事是剑神、剑圣两位绝世高手,决战紫禁之巅,当晚盛况被人津津乐道。另一件大事,就是太平王世子行刺皇帝,虽然未果,已然震惊朝野上下! 太平王世子当晚酩酊烂醉,在宴席上已经形骸放浪,其闯宫无旁人协同,又有太平王苦苦求情,当今圣上顾念亲情,免去其死罪,只将他永久囚禁在京城,抄没世子名下产业,罚太平王府众人回去闭门思过。 雪花般的弹劾奏章,淹没了御书房的案台。众大臣纷纷上书指责太平王教子无方,天子过于仁慈。因速速处决太平王世子,重惩太平王以儆效尤,连太平王自己也主动上书请罪,以罪臣自称。 天子对世子用刑,又象征性地罚没了太平王府一些产业,依旧未降罪王府旁人,后单独召见太平王进行安抚,让其感激涕零。 不过从这件事,朱见深也看出了朝中弊端。皇帝无嗣,皇储之位悬而未决,导致时局不稳,群臣人心惶惶。这也是南王、太平王世子等人纷纷弑君夺位的一个诱因。只要他一死,皇室中人谁坐上这个皇位,都能算得上正统。若能早立储君,这些人行事就不会这么乖张不加收敛。 心念一动,身外化身已出现在殿中,阔别多日的童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这小童与当今圣上五官轮廓颇为相似。眉眼透出一股灵气,肉乎乎的小手,粉雕玉琢的模样惹人喜爱。 殿中奉茶的掌印太监怀恩,见到突然出现的小童手一抖。他连忙放下了茶托,见天子冲着对方招招手,小童在天子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巴未敢大声喧哗,只悄悄打量小童,掩饰不去脸上的激~动之色。 “这是朕的儿子。”朱见深淡淡道,“大明太子朱祐樘。朕百年之后,将传位于他。” “臣,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拜见太子千岁!”怀恩跪拜道,声调因为兴奋颤抖不已。即使如他在大事前从容应对的臣子,猛然听闻大明皇室后继有人,也因为太高兴而失态了。 小童从天子怀中滑下来,扶起对方,稚嫩的脸上已初具威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怀恩不觉得发笑,只赞叹太子虽年幼,已有乃父之风,言行举止皆有章法,毫不怯场,也无娇纵之色。看来就算在宫外,对方也受到了良好的教导。 朱见深招招手,摸着小童柔软的头,自娱自乐。眼中含笑道:“怀恩,此事暂且保密。” “臣会守口如瓶。”怀恩毫不犹豫道。 朱见深满意点头道:“去叫魏子云过来。” 怀恩没立即传召,恭敬问道:“陛下,是否要在偏殿召见他?”他慈爱地目光落在小童身上,又飞快收敛。 朱见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暗赞怀恩的谨慎,回道:“不用,朕要同他商议太子之事。” 怀恩点头明白了,魏子云不在守口的范围。他行礼退出殿外,急传魏子云面圣。片刻后魏子云赶来,怀恩将对方请进去,识趣的没跟进殿中,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魏子云满面笑容离开,等怀恩再进去时,太子已不见踪影。 他没有询问,默默为天子沏了新茶,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笑容。 几天之后,魏子云与朝中几位大臣聚会,贪杯多喝了几杯,不小心说漏嘴。詹事府堂上官当即和他扭打在一起,拉着他面圣,哭喊着要皇上把太子接回宫,怎么能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 詹事府太子少保直接长跪在了殿外,不见太子不肯起来。这事闹大了,魏子云被罚三个月俸禄,当今圣上只能无奈去找隐士世家的女侠商议,此举又招了御史言官上谏。 直到天子写下诏书,立其子朱祐樘为太子,才堵住言官的嘴,满朝文武百官都集体处于一种亢~奋阶段。 许是此举关乎江山社稷,有益稳固朝纲,朱见深莫名又得馈到一大股龙气滋养本体。 转眼冬天的第一场雪,让京城银装素裹,钦天监选好了吉日,各衙门停止办公,朱见深将玉玺交给印绶监的掌印太监封存起来,照例除夕当晚,在保和殿设晚宴款待群臣,共庆新春佳节。 朱见深以御酒款待,宴请诸臣共饮。参宴大臣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因为天子御座旁新添了一张椅子,此刻正空着呢。 天子知他们在盼什么,嘴角微勾,身外化身已出现在宫中,让早已侍候的宫女内侍引进保和殿。 小童一出现,众臣哗然,有朝中重臣当即老泪盈眶。见到小童与朱见深八分相似的长相,他们哪里还猜不到,此子就是他们朝思夜盼的太子殿下! 宴席上当即跪倒了一片,那小童丝毫没被这么大阵势吓住,请诸臣都起来,一双灵活的眸子好奇打量,让群臣们越看越喜欢。 觥筹交错,歌舞欢腾,宴席进行到一半,小童从席位上悄悄溜下来,跑进了百官席中。翰林院编修李逍遥,上届的大李探花正在喝酒,突然见到太子殿下挤到了他的席位前道:“张嘴!” 李编修下意识张嘴,一颗丹药就进了嘴里,入口即化。 小童道:“你身体不好,得多补补。” 李编修天生畏寒,丹药一下肚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当即拜谢道:“谢太子殿下赐药。” 这药必定是好的,就算赐得是毒`药,李编修身为臣子也得感激受用。 小童颌首,严肃道:“你体质特殊,晚些时候,我传授你一套功法。” 李编修再次拜谢,他压根没想到小童不是说笑,当晚就摸进他的梦中。 朱见深嘴角上扬,举杯敬群臣。李编修身具灵脉,属于极阴,若不修炼,没几年好活,如果由他传授修真心法,先不说会达到什么境界,益寿延年绝不难。 这位能长命百岁,他弟弟李寻`欢自然无法继承全部家业,婚姻自有父母做主,便没有了将李园和家业尽数赠予龙啸云的情节,落得一身孤苦。若对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不用他出手干预。老李探花就算不打断不孝子的腿,这位大李探花,长兄如父,也能代父好好管教亲弟。 日行一善,做好事不为人知,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完结- 小剧场 某天,陆小凤对小童喊了一声皇上,被正巧路过的言官听见。 言官当即跑去皇上面前举报陆小凤意图谋反。 朱见深听完,一拍桌子道:“大胆!” 之后,言官因为诬告被流放八百里,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全书完,更多番外在个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