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疑云(鸽群中的猫)》 序幕 夏季学期 1 这是芳草地学校夏季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午后的斜阳照在大楼前面一条宽阔的石子路上。校门敞开,欢迎着家长和学生。门里站着范西塔特小姐,头发一丝不乱,衣裙剪裁合身,无可挑剔,其气派和乔治王朝时期的大门十分相称。 一些不了解情况的家长把她当成了赫赫有名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而不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照例是退隐在她的那间圣洁的书房里,只有少数受到特别优待的人才会被邀请进去。 查德威克小姐站在范西塔特小姐的旁边,接待级别略有不同的人。查德威克小姐平易近人,学问渊博,芳草地学校少不了她。学校里没有这位小姐,是不可想象的。她从来就和学校在一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两人一同创办了这所芳草地学校。查德威克小姐戴着夹鼻眼镜,腰有些弯,衣衫不整,说话含糊但显得亲切,可恰恰是个有才能的数学家。 范西塔特小姐彬彬有礼地说着表示欢迎的话,她的声音在大楼里回荡。 “你好,阿诺德太大!啊,莉迪亚,乘船游览希腊玩得痛快吗?多好的机会呀:拍了些好照片吧?” “是啊,加尼德夫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收到了你关于美术课的信,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你好,伯德太太呢?我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今天不会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你想和罗恩小姐谈这件事,她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帕梅拉,你住的寝室,我们给换了个地方。你搬到靠近苹果树那一头的厢房里……” “是啊,真的,维奥莱特夫人,今年春天天气一直很不好。这是你最小的孩子吗?他叫什么名字啊?叫赫克托吗? 赫克托,你有一架多么好的飞机呀!” “我有幸能看到你,夫人。啊,很抱歉,今天下午不可能。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忙。” “教授,你好。你又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吧?” 2 在二楼的一间小房间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秘书安。沙普兰在飞快地打字,工作效率很高。安三十五岁,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头发好像是戴在头上的一顶黑绸面的帽子。要是她愿意,她就能打扮得很动人,但是生活教会了她,效率高和能力强往往能收到更好的效果,而且能避免那些使人痛苦的麻烦事。眼下,她正极力使自己成为著名女子学校校长的一名称职的秘书。 每当她打完一张纸,重新把一张纸塞进打字机的时候,她不时地要朝窗外看一下,对到学校来的人很感兴趣。 “天哪!”安自言自语,她楞住了,“我真没想到英国还有这么多的汽车司机!” 后来,当一辆很有气派的“罗尔斯”牌轿车开走,一辆很小的破旧“奥斯汀”牌汽车开来的时候,她不由得笑了。一位显得心绪不宁的父亲和他的女儿走出汽车,那女儿看上去似乎比父亲安详得多。 当他迟疑不决地收住脚时,范西塔特小姐就从大楼里走出来照料他们了。 “是哈格里夫斯少校吗?这就是艾莉森吧?请到屋里去。 我想请你亲自看看艾莉森的房间。我……” 安笑了笑,又开始打字。 “范西塔特这老家伙真行,是个人人称颂的校长的接班人。”她对自己说,“布尔斯特罗德的那一套她全都能照着样子做。实际上,她能把布尔斯特罗德讲的那些话背得一字不差!” 一辆特别宽大、富丽堂皇、漆成萄红和天蓝双色的“卡迪拉克”牌轿车开上车道(由于车身太长,开得颇不容易),停在尊敬的阿利斯泰尔。哈格里夫斯少校那辆古老奥斯汀轿车后面。 司机跳下车来开门。一位身材高大、留胡子、黑皮肤、身穿阿拉伯式的无袖宽袍的男子跨出车门;他后面跟着走出一位穿巴黎时装的妇女;然后是一位身段苗条的黑皮肤姑娘。 “这恐怕就是那个叫什么名字的公主本人吧。”安寻思,“真想不出她穿上学校制服是个什么模样,可是我想这奇迹到明天就会分晓……” 这一回是范西塔特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两人同时出马迎接。 “他们会被带到御前去竭见。”安这样肯定。 接着她又想,说来也够怪的,大家都不大愿意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开玩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是个大人物。 “我的小姐,你还是谨慎小心为好。”她对自己说,“把这些信打完,一个字也不要打错。” 这并不是说安有打错字的习惯。曾经有许多秘书职位可以任她挑选。她当过一家石油公司总经理的私人助理;当过默文-托德亨特爵士的私人秘书,这位爵土以他的博学、易怒、字迹潦草著称。在她的雇主中,有两位内阁大臣、一位重要文职官员。可是总的看来,她的工作一直是和男人打交道。如她自己所说,她想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完全混在女人堆里。得啦——这都是经验啊!还有丹尼斯!忠心耿耿的丹尼斯,无论是从马来亚回来、从缅甸回来、从世界其他地方回来,他总是依然如故,爱情专一,再一次要求她和他结婚。 亲爱的丹尼斯2可是和丹尼斯结婚太乏味了。 在最近的将来,她没有机会和男人接触。都是些女教师式的人物——除了一个八十岁左右的花匠之外,这里连一个男人都没有。 可是这儿却出了一件使安意料不到的事。朝窗外一看,她发现一个男人在修剪车道外边的矮树篱——显然是个花匠,可是离八十岁还差得远。年轻,黑皮肤,英俊。对这个人,安心里感到奇怪——听说要添一个干活儿的——可这人不像是个乡下佬。哦,是了,如今的人什么工作都肯做。有些年轻人想捞些钱来实现这种或那种计划,或者只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不过他修剪矮树篱很在行。说不定他倒是个真的花匠: “看起来,”安对自己说,“看起来这人也许很有趣……” 只剩下一封信要打,这使她心里高兴,打完了信她也许要到花园里去走走。 3 在楼上,舍监约翰逊小姐正忙着分配房间,对新生表示欢迎,对老生打招呼。 又开学了,这使她很高兴。一放假,她就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她有两个结了婚的姐妹,她可以轮流在她们家里住; 不过她的姐妹们对自己的事情和家庭比对芳草地学校更有兴趣,这也是很自然的事。约翰逊小姐对她的姐妹虽然不乏手足之情,可是她真正感兴趣的,只是芳草地学校。 是啊,开学了,这多好啊。 “约翰逊小姐?” “我这就来啦,帕梅拉。” “我说约翰逊小姐,我箱子里想必有什么东西碎了。流得到处都是。我猜是头油。” “啧,啧!”约翰逊小姐咂了咂嘴,连忙走过去帮忙。 4 新来的法语教师布朗歇小姐在石子路汽车道外边的草坪上走着。她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那个修剪矮树篱的健壮的年轻人。 “还不错。”布朗歇小姐心里想。 布朗歇小姐身材瘦小,胆小如鼠,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可是她自己却是什么东西都注意。 她的目光转向朝大楼门前开过去的一连串汽车。她估计这些汽车值多少钱。这所芳草地学校的确令人敬畏:她在脑子里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应该能赚到的钱算了一个总数。 是啊,的确如此!令人敬畏! 5 教英语和地理的里奇小姐快步朝大楼走去,不时磕磕绊绊的,因为她像往常一样,忘记了注意路面。她的头发也像往常一样,从发髻里松了下来。她长着一张热切而难看的脸。 她自言自语: “又回来了:回到这里……好像隔了很久……”一把钉耙把她绊倒了。年轻的花匠伸出手臂说: “走稳啊,小姐。” 艾琳-里奇说了声“谢谢你”,连一眼也没有朝他看。 6 罗恩小姐和布莱克小姐这两位低年级教师在散步,她们朝着去体育馆的方向走。罗思小姐皮肤黑,个子瘦小而热情;布莱克小姐皮肤白,长得胖。她们在热烈地讨论她们前不久的佛罗伦萨之行:她们看过的图画、雕刻、花果树,以及两位年轻意大利绅士所献的殷勤(倒希望是不怀好意的献殷勤)。 “当然,意大利人会干出些什么,”布莱克小姐说,“大家是心里有数的。” “他们是无拘无束的,”罗恩小姐说。“人们觉得他们是十分健康的,没有心理压抑。”她除了经济学之外还学过心理学。 “可是朱塞佩知道我在芳草地教书时,立刻肃然起敬,”布莱克小姐说,“他变得规矩起来。他有个表妹想到这里来上学,可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还不能肯定是否有空额。” “芳草地是一所真正有声望的学校。”罗恩小姐高兴地说,“说真的,这座体育馆看起来雄伟极了。我从来没想到它能及时造好。”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过,新体育馆必须及时造好。”布莱克小姐说,用的是不容别人争议的声调。 “哦。”接着她有点吃惊地说了一声。 体育馆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骨骸大、姜黄色头发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朝她们不友好地盯了一眼,就很快地走开了。 “这一定是新来的体育教师,”罗思小姐说,“多粗鲁!” “教职员中间添了她这么个人可叫人不太愉快,”罗思小姐说,“从前洛里默小姐总是那么友好,那么和蔼可亲。” “她简直是朝我们瞪眼。”布莱克小姐忿忿地说。 她们两人都给惹得生气了。 7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会客室两头都有窗,一头望出去是汽车道和车道外边的草坪,另一头朝着房子后面的山杜鹃花丛。这是一间很有气派的房间,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则是一位更有气派的女人。她身材高大、神态高贵,斑白头发梳理得很仔细,灰色眼睛饱含着幽默感;她那张嘴的轮廓给人一种坚毅感。她的学校之所以能取得成就(芳草地是英国最有成就的女子学校之一),完全要归功于学校校长的品格。这是一所收费昂贵的学校,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个问题。 还不如这样说,虽然你付的学费高昂,你却能够得到你所要的东西。 你的女儿是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来教育的,也是按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愿望来教育的,这两者加在一起似乎颇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由于收费高昂,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能够聘请足够的教职员。这所学校并不是大量出人材的; 但这所学校强调个性,同时它也注意纪律。既注意纪律,又不造成一律化,这就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座右铭。她认为纪律能给青年以保障,使她们有一种安全感;而一律化则会引起反感。她的学生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有一些名门出身的外国学生,她们往往是外国的王室成员。也有英国名门宫室的女孩子,她们要求受到文化与艺术的训练,获得生活知识和社交本领;她们将变得举止文雅、修饰得体,能就任何题目进行有见解的讨论。有些女孩子肯用功学习,想考上大学,最后取得学位;她们要做到这些,只需要有教师好好指导、给予特别关心就行了。也有些女孩子不能适应传统的学校生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有她自己的章程。她不收低能儿和少年犯罪分子;她愿意收她所喜欢的家长的女孩子和经她本人看出有发展前途的女孩子。她的学生年龄差别很大:有些女孩子在过去会被称为是“超过学龄的”,也有些孩子比幼儿大不了多少。有些女孩子的父母在外国,对于这些学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有计划地为她们安排有趣的假日。 总之,校内一切事务最后都要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拍板,才能定夺。 现在她正站在壁炉旁边听着杰拉尔德-霍普太太略带哀伤的声音。她很有预见,没有请霍普太大坐下。 “你知道,亨里埃塔非常容易激动。是啊,非常容易激动。我们的医生说……”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点了点头,有礼貌地打消霍普太大的顾虑,努力克制住她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刻话: “你这个笨蛋,难道你不知道每个傻女人说起她的孩子来都是这样的吗?” 她深表同情地说: “霍普太大,你放心好了。我们的教师罗恩小姐是位受过正式训练的心理学家。在这里读了一两个学期之后,我相信亨里埃塔(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才不配做她的母亲哩)会变得使你惊异。” “啊,这我知道。你们对兰贝思家的孩子真是做出了非凡的成绩——简直是奇迹:所以我很高兴。我——哦,对,我忘了。再过六个星期,我们要到法国南方去。我想带亨里埃塔去。这可以使她稍为休息一下。” “我恐怕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语调轻快,带着动人的微笑,似乎她是在答应,而不是在拒绝人家的请求。 “哦:可是——”霍普太太懦弱而易怒的脸上露出动摇不定的表情,她有点生气,“说真的,我一定要坚持。她到底是我的孩子。” “一点也不错。可这是我的学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只要我高兴,我当然可以随时从学校里把孩子接走吧?” “啊,说得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可以接走。当然可以。可是,我不会让她回来了。” 霍普太大现在真的生气了。 “考虑到我所付的高昂学费……” “一点不错。”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要你女儿上我的学校,不是吗?事情就是如此:要么就这样办,要么就别来。‘正像你身上穿的非常漂亮的‘巴伦西亚加’名牌时装一样,买不买由你自己决定。这是‘巴伦西亚加’的产品,对吗? 能遇到真正懂得挑选衣服的女人,真叫人愉快。” 她抓住霍普太太的手,握了握,然后不知不觉地把她送到门口。 “你就放心好了。啊,亨里埃塔在这儿等着你呢。”她赞许地看着亨里埃塔,这是个难得见到的情绪稳定而聪明的好孩子,这个孩子应该有个更好——些的妈妈。“玛格丽特,带亨里埃塔-霍普到约翰逊小姐那里去。”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回到她的客厅,几分钟后她说起法语来。 “当然,阁下,你的侄女可以学现代交谊舞。这在社交上非常重要。还有各种语言,也是非常必要的。” 下一位,人还未到先是一阵浓烈的名贵香水味袭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几乎都站不稳了。 “想必她身上每天要洒上一整瓶这种香水。”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一面心里这样估量,一面去迎接这位服装精美的黑皮肤女人以及她身旁的一男一女。 “见到你很高兴,夫人。” 这位夫人咯咯地笑着,非常可爱。 一位身穿东方服装、留着胡子、身材高大的男子托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手,俯身一吻,用极好的英语说:“我很荣幸地把谢斯塔公主带到你这里来。” 布尔斯特罗德对她这位新学生的情况全都了解,她刚从瑞土的一所学校来到这里,可是陪同她来的人是谁,就不太清楚了。她断定他不是埃米尔本人1;也许是位大臣,或者是位代办。像往常吃不准的时候那样,她采用了“阁下”这个有用的尊称,并请他放心,谢斯塔会得到最好的照料。 1埃米尔:阿拉伯语原意为“王公”、“统帅”。一些国家用以指军事首脑、省长或其他高级军官。一些国家则指国家首脑——译注。 谢斯塔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她同样服装入时,洒了香水。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知道,她的年龄是十五岁,但是像许多东方国家和地中海沿岸国家的女孩子那样,她看起来较她的年龄要大得多——相当成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和她谈她的学习计划,发现她能用极好的英语迅速作答,而且并不傻笑,这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放了心。事实上,她的举止比许多十五岁的英国女学生要文雅得多。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时常这样想:把英国女孩子送到近东国家去学习礼貌该是一个极好的做法。双方又讲了些客气话,然后房间又空了,可是仍然充满浓烈的香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就把两头的窗户全都打开,让香气散出去。 下一个来访的是厄普约翰夫人和她的女儿朱莉姬。 厄普约翰夫人是个三十七八岁、容易和人相处的少妇,她的头发黄中带红,脸上有雀斑,戴了顶不大合适的帽子,显然是那种惯常不戴帽子的女人,只是为了这个严肃的场合才作了让步,戴了顶帽子。 朱莉娅是个相貌平常、脸上有雀斑的孩子,她的前额显得有智慧,带着一副脾气随和的神气。 开场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朱莉姬由玛格丽特带去找约翰逊小姐,她离开时高高兴兴地说:“再见啦,妈妈。你点煤气炉的时候可要小心啊,现在我不能替你点啦。”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转向厄普约翰夫人,脸上带着微笑,可是没有请她坐下。尽管朱莉姬看起来愉快而懂事,可能她的妈妈还是要作解释,说她的女儿非常容易激动。 “关于朱莉娅,你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跟我说吗?”她问。 厄普约翰夫人高高兴兴地回答: “哦,没有什么话要说。朱莉姬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她很健康,一切正常。我认为她也相当聪明,可是我想,做妈妈的都是这样说她们的孩子的,对吗?” “做妈妈的也不是人人都一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冷冷地说。 “她能到这儿上学真是太好了,”厄普约翰夫人说,“真的,是我婶婶付的学费,或者说,由她资助。我自己付不起。 但这叫我很高兴。朱莉姬也感到很高兴。”她走到窗口,带着羡慕的口气说,“你们的花园真可爱,而且这样整洁。想必你们用了很多懂行的花匠吧。” “我们有三个花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可是眼下我们人手不够,雇了当地的人来干活儿。” “当然,如今的麻烦是,”厄普约翰夫人说,“叫做花匠的人往往不是花匠,只不过是送牛奶的,他想在业余时间找点事情干,要不然就是个八十岁的老头。我有时想……怎么:“厄普约翰夫人尖叫了一声,她仍然注视着窗外,“这太奇怪了!” 对这突然一声尖叫,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该予以注意,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此刻她自己正从另外一头的、面对山杜鹃花丛的窗户里看到一幕极为讨厌的景象,这就是维罗尼卡-卡尔顿一桑德韦斯夫人格摇晃晃地沿着小路走来,她那顶大黑丝绒帽子歪戴在一边,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显然醉得相当厉害。 维罗尼卡夫人是个老难题了。她是个迷人的女人,极疼爱她的一对孪生女儿。当她如人们所说是清醒的时候,她很使人愉快——但是很遗憾,在许多难以预料的时候她不清醒。她的丈夫,卡尔顿一桑德韦斯少校,对付这种局面相当得法。有个表姐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位表姐经常在旁边注意维罗尼卡夫人,必要时就阻止她乱来。在开运动会的日子,维罗尼卡夫人在卡尔顿一桑德韦斯少校和表姐的密切照顾下来到学校,她完全清醒,穿着漂亮,一举一动像个模范母亲。但是,有些时候,维罗尼卡夫人从好心照料她的人身旁溜掉,喝上几大杯酒,直奔她的两个女儿,向她们表示母爱。 这一对孪生姐妹已经在今天早上乘火车到达,谁也没有料到维罗尼卡夫人会来。 厄普约翰夫人还在讲着,可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没有听。她在盘算应该采取哪些行动,因为她看出维罗尼卡夫人很快就要达到发酒疯的地步了。但是,有如天助,查德威克小姐有点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不管是遇到血管断裂还是家长酒醉,忠心的查迪,总是那么可以信赖。 “真不像话,”维罗尼卡夫人高声对查德威克小姐说,“想不让我知道——不让我到这里来——我到底骗过了伊迪丝。我去休息——把汽车开出来——从老傻瓜伊迪丝身边溜走……地道的老处女……根本没有人愿意朝她看第二眼……在路上我和警察吵了一场……说我不宜开车……胡扯……我打算告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要接孩子们回家一一我要她们呆在家里,这是母爱。母爱,了不起的感情……” “好极了,维罗尼卡夫人,”查德威克小姐说,“你来了我们真高兴。我特别要你去看看新落成的体育馆。你看了会喜欢的。” 她机敏地把维罗尼卡夫人踉跄的脚步引向相反的方向,带她离开大楼。 “我估计你会在体育馆里找到你的孩子,”她笑容满面地说,“多好的体育馆啊,新做的存放衣物的小柜子,还有一间晾干游泳衣的房间……”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看着。维罗尼卡夫人一度打算挣脱,朝大楼走回来,可查德威克是个力量相当的对手。她们转过山杜鹃花丛,朝偏僻无人的新体育馆方向走去。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查迪真了不起。那样值得信赖,是个老派人。除了数学,算不得聪明。可是有了麻烦,她总是及时来解围。 她叹了一口气,带着内疚的心情转向厄普约翰夫人;这位夫人有好一会儿工夫一直在高高兴兴地谈着。 “……当然,”她说着,“并不是那种真刀真枪的间谍工作。不是跳降落伞从天而降,或是搞破坏,或是递送情报。我可没有那种胆量。大部分工作很枯燥,是办公室工作。还有搞谋划。我是说在地图上标绘,进行谋划——不是故事里讲的那种谋划。当然有的时候也很够刺激,通常是十分有趣.的,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日内瓦,所有的特工人员都是你追踪我、我追踪你,大家兜来兜去,见了面彼此都认得,而到头来常常是在同一个法庭上碰头。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结婚。真是十分有趣。”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友好地微笑着,表示抱歉。 “对不起,我讲得太多了。占用了你的时间。你有那么多人要接待。” 她伸出手,说了声“再见”,然后离去。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她感到不安。某种本能向她提出警告,她错过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可能很重要。 她把这种感觉抛在一边。这是夏季开学的第一天,她还有许多家长要接待。她的学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出名,这样有取得成就的把握。芳草地正处于全盛时期。 她丝毫也不知道,在几星期之内芳草地就会陷人成堆的麻烦之中,混乱、不安和谋杀将笼罩整个学校;她不知道,某些事件已经开始发生了。 第一章 拉马特的革命 大约比芳草地夏季开学早两个月的时候,某些事件发生了,这些事件将在那所著名的女子学校里引起意想不到的反响。 在拉马特的王宫里,有两个年轻人一面坐着吸烟,一面在考虑着近在眼前的未来。一个年轻人皮肤黝黑,他那光洁的橄榄色脸上长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他是阿里-优素福亲王,拉马特的世袭酋长。拉马特国土虽小,却是中东最富的国家之一。另一个年轻人的头发黄中带红,脸上长着雀斑,除了担任阿里-优素福亲王殿下的私人飞机驾驶员所得的丰厚薪水外,他几乎是不名一文。尽管地位不同,他们彼此之间是完全平等的。他们在公立学校时是同学,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直是朋友。 “鲍勃,他们朝我们开枪。”阿里亲王说,他感到这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确实是朝我们开枪。”鲍勃-罗林森说。 “他们是有心的。他们是要把我们干掉。” “这帮狗杂种确实是要这样。”鲍勃冷酷地说。 阿里考虑了一下。 “不值得再作一次尝试吧?” “这一次我们的运气可能不会那样好。老实说,阿里,我们把事情拖延得太久了。我们两星期前就该走了。这我跟你说过。” “一个人总是不大愿意逃离祖国。”拉马特的统治者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记住,莎士比亚或是哪个诗人说过:活着逃走,日后再来战斗。” “你想想,”年轻的亲王激动地说,“花了多少钱把这里变成一个福利国家。医院、学校、保健设施……” 鲍勃-罗林森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一一列举下去。 “我们的大使馆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事吗?” 阿里-优素福生气地胀红了脸。 “到你们的大使馆避难?绝对不行。极端分子们说不定会冲击大使馆——他们不会尊重外交豁免权。而且,如果我这样做,就真的一切全完了:他们加给我的主要罪名就是亲西方。”他叹了一口气,“真叫人弄不懂。”他似乎在沉思,看上去比他二十五岁的年纪要年轻一些。“我的祖父是个残暴的人,一个真正的暴君。他有好几百名奴隶,而且对待他们很残酷。在部族战争中,他残忍地屠杀了他的敌人,用恐怖的酷刑将他们处决掉。只要轻轻地说一声他的名字,就会吓得人人脸上发白。可是一他现在仍然是个传奇人物!受人尊敬!称他为伟大的艾哈迈德-阿卜杜拉!而我呢?我做了些什么?建造医院、学校,办福利设施,解决住房问题…… 据说人们要这些东西。他们难道不需要这些吗?难道他们宁可要我祖父的那种恐怖统治吗?” “我估计是这样的,”鲍勃-罗林森说,“这似乎不大公平,可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为什么,鲍勃?为什么?” 鲍勃叹了一口气,他扭动着身体,努力想说明他的感觉。他费了好大劲,可是表达不出自己的想法。 “这么说吧,”他说,“他会搞壮观的场面——我想原因就在这里。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他这人——有点—— 戏剧性。” 鲍勃朝他的朋友看了一眼,他这位朋友肯定是一点戏剧性也没有。文静的正派人,诚恳而容易困窘,阿里就是这样的人;正是为了这个,鲍勃才喜欢他。他外貌既不惊人,性格也不粗暴。在英国,外貌惊人、性格粗暴的人使人不安、惹人讨厌,可是在中东,鲍勃可以相当肯定地说,情况并不一样。 “可是民主——”阿里又开始说。 “啊,民主——”鲍勃挥动他的烟斗,“这个词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意义。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词所指的,从来就不是古希腊人原先用它来指的那种东西。我可以打赌,你愿意赌什么都行,如果他们把你从这里赶走,一些暴发的、善于吹牛的生意人就会接过权力,大喊大叫地自我吹嘘,把自己塑造成至高无上的神,把敢于发表一点点不同意见的人一一逮捕或是杀头。而他们,你听好,却会说这就是民有、民享的民主政权。我估计人民甚至会喜欢这种政权。他们感到够刺激。有大量的流血事件。” “可是我们并不是野蛮人:如今我们也变得文明了。” “有各种不同的文明……”鲍勃含糊不清地说,“而且——我倒是认为我们都保留着一些野蛮人的性格——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适当的借口,就会把野性发泄出来。” “也许你是对的。”阿里阴郁地说。 “似乎如今到处都不受欢迎的,就是具有最起码常识的人。”鲍勃说,“我从来不是一个聪明人——阿里,这你是知道的——可是我经常想,当今世界真正需要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最起码的常识。”他把烟斗放在一边,在椅子上坐直,“可是先别管这些。现在重要的事情是我们怎样把你送出拉马特。在军队里有你真正信得过的人吗?” 阿里-优素福亲王缓慢地摇了摇头。 “两星期前,我会说有。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拿不准……” 鲍勃点了点头:“麻烦就在这里。至于你的这座王宫,它可叫我心惊肉跳。” 阿里默认了,没有流露出情感。 “对,王官里到处都是暗探……他们什么都听得见—— 他们——什么都知道。” “甚至在飞机棚里——”鲍勃突然停顿了一下,“老艾哈迈德很行。他有一种第六官能。他发现有个机械师想在飞机上捣鬼一这个机械师我们会发誓说他完全可靠。我说,阿里,如果我们打算把你送出国,就得赶快行动。”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我现在可以肯定——我如果不走就会遇害。” 他说话时既不动感情,也不流露出任何惊慌,而是略带一种超然的意味。 “不管怎样,我们很可能遇害。”鲍勃向他提出警告,“你知道,我们必须从北面飞出去。他们不能从那个方向拦截我们。可是这就要飞越群山——而且是在这个季节……” 他耸了耸肩:“你应该明白,这非常危险。” 阿里-优素福似乎感到不安。 “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鲍勃——” “哦,别为我担心,阿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要紧,反正不管怎样,我这种人迟早肯定是会送命的。我老是在做疯狂的事情。不——要紧的是你——我不想说服你走还是不走。如果军队里有一部分人是忠诚的……” “我不喜欢这种逃走的主意。”阿里干脆地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做个殉难者,让暴徒把我砍成碎块。” 他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好吧,”阿里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来试一试。什么时候?” 鲍勃耸了耸肩。 “越快越好。我们必须用不引人疑心的方法把你弄到简易机场去。说你打算视察阿勒贾萨尔的筑路工程,你看怎样?是突然的念头。今天下午去。然后,你的汽车经过简易机场时,就停在那里——我把飞机准备好,发动起来。意思是要从空中视察筑路工程,明白吗?我们起飞,马上飞走:当然,我们不能带任何行李。一切都必须是临时决定似的。” “我没有什么想带的——除了一样东西——” 他微笑了,这微笑突然改变了他的面容,使他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向往现代化的西方方式的年轻人——这微笑里面包含着他的种族的全部狡诈和诡计,就是这种狡诈和诡计使他的历代祖先得以生存下去。 “你是我的朋友,鲍勃,你可以看。” 他的手在他的衬衫里摸索,然后递给鲍勃一个羚羊皮的小口袋。 “这个?”鲍勃皱着眉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阿里从他手里拿回小口袋,解开缚在袋口的绳子,把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鲍勃屏住气,然后轻轻吹声口哨把气吐出来。 “天哪,这些是真的吗?” 阿里似乎给逗乐了。 “这些当然是真的。大部分是我父亲的。他每年都添购一些。我,也是这样。这些珠宝来自许多地方,由可靠的人替我们家族到伦敦、到加尔各答、到南非去买。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用这些来应付不时之需。”他若无其事地加上一句:“按今天的价格计算,这些大约值七十五万英镑。” “七十五万英镑!”鲍勃吹了声口哨,抓起一些宝石,让它们从指缝问流过。“这真不可思议,像童话故事一样。这会使你变样。” “对。”这位黑皮肤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他那古老民族的困倦面容又出现在他脸上,“见到珠宝,人就变了。在这种东西后面总是跟随着一连串的暴力行为。死亡,流血,凶杀。女人会更坏。因为对女人来说,不仅在于珠宝的价值,有时候是由于珠宝本身。美丽的珠宝使女人疯狂。她们要占有珠宝,把珠宝戴在脖子上,戴在胸前。我不会把珠宝托付给任何女人。可是我相信你。” “我?”鲍勃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不希望这些珠宝落到我的敌人手里。我不知道反对我的暴动什么时候发生。可能就定在今天。今天下午我可能不会活着到达简易机场。你把珠宝拿去,尽你的力量去做。” “可是我说——这我不明白。我拿这些珠宝怎么办?” “想个什么办法把它们安全地带出拉马特。” 阿里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心烦意乱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你不带这些珠宝,要我来带?” “你可以这样说。可是我认为,真的,你会想出好办法来把珠宝带到欧洲去。” “可是我说,阿里,我一点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阿里靠在椅背上。他安静地微笑着,有点给逗乐了。 “你有常识,而且诚实。自从你是我的低班同学时起,我就记得你总是能想出巧妙的主意。我给你一个人的姓名和地址,这个人是替我办这种事的——这就是说——万一我不能活下来。不要这样愁眉不展,鲍勃。你尽力去办。我只这样要求你。如果你失败了,我不怪你。这是真主的旨意。 对我来说,这很简单。我不希望他们从我的尸体上把珠宝拿走,至于其余的事——”他耸了耸肩,“就像我说过的,一切尊照真主的旨意。” “你疯了!” “不。我是个宿命论者,仅此而已。” “可是我说,阿里。你刚才说我诚实。可这是七十五万英镑。你难道不认为它会使任何人变得不诚实吗?” 阿里-优素福深情地看着他的朋友。 “很奇怪,”他说,“我对你的诚实深信不疑。” 第二章 阳台上的女人 1 鲍勃-罗林森沿着王宫里的大理石走廊走着,走廊里发出回声。他一生从来没有像这样不愉快过。知道自己的裤袋里带着七十五万英镑,使他极为苦恼。他感到他遇见的每一个宫廷官员似乎都知道这回事。他甚至感觉到人家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他身上带着值钱的东西。如果他知道他那长着雀斑的脸上的表情正是像平时一样地和气而愉快,那他就会放下心来。 门口的卫兵咔嚓一声举枪敬礼。鲍勃走上了拉马特拥挤的大街,他的脑子还是很迷乱。他要到哪里去?他打算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而时间却很紧迫。 这条大街和中东的大多数大街一样,它是肮脏破旧和壮丽豪华的混合体。新建的几家银行雄伟地耸立着。数不清的小商店里陈列着一批廉价的塑料制品。儿童穿的短靴和廉价的打火机很不相称地陈列在一起。那里有缝纫机和汽车零件。一些药房里陈列着上面下了苍蝇卵的专卖药品、各种形式的青霉素和五光十色的抗生素广告牌。没有几家商店会有你想买的东西,也许最新式样的瑞士手表是个例外,几百只手表挤满一橱窗。品种如此之多,你想买也觉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 鲍勃仍然有些精神恍惚地走着,让那些身穿本地或欧洲服装的人推来推去。他定一定神,再一次问自己,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他走进一家本地咖啡馆,要了一杯柠檬茶。在喝茶的时候,他开始慢慢地清醒过来。这家咖啡馆里的气氛使人镇静。他对面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年长的阿拉伯人在宁静地拨动一串琥珀念珠。他后面有两个人在下十五于棋。这是一个好地方,可以坐下来思考。 他必须思考。价值七十五万英镑的珠宝交给了他,要由他来想出计策把珠宝带出拉马特。而且得赶快。暴动的信号随时会升起。 当然,阿里是疯了。他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把七十五万英镑扔给了一个朋友,然后平静地安坐在椅子里,把一切托付给真主。鲍勃没有那样的神可以求助。鲍勃的上帝给信徒们以力量,要求他们尽最大的力量自己作出决定、自己采取行动。 他究竟该怎样处置那些倒霉的珠宝呢? 他想到了大使馆。不行,他不能把大使馆牵连进去。几乎可以肯定大使馆是绝不愿牵连进去的。 他需要找到一个人,一个极为平常的人,这个人即将以极为平常的方式离开拉马特。最好是一个商人,或是一位旅游者。这种人没有政治牵连,他的行李最多只是马马虎虎地给检查一下,或者很可能根本不受检查。当然要考虑到另一头的情况。也可能在伦敦机场闹出惊人事件。企图走私进口价值七十五万英镑的珠宝,等等。可是必须冒这个险。 这种平常的人——一个真正的旅客。突然鲍勃狠狠地责怪自己是个傻瓜。琼不正是这样的人吗?他的姐姐琼-萨克利夫。琼带着她的女儿詹尼弗来到这里有两个月了。詹尼弗害了一场肺炎之后,医生说她需要阳光和干燥的气候。 再过四五天她们就乘船回去。 琼是个合乎理想的人。阿里是怎么说女人和珠宝的?鲍勃暗自发笑。琼可不是这样。她见了珠宝不会头脑发昏。可以相信她会保持清醒。对——他可以相信琼。 且慢,尽管这样……他能相信琼吗?她诚实,不错。可是她谨慎吗?鲍勃遗憾地格了摇头。琼会讲出去,她设法忍住不讲。甚至更糟糕,她会露出口风:“我带回来很重要的东西。我随便对谁都不能吐露一个字。这件事真够刺激琼从来就不能守口如瓶,可是如果人家说她是这样的人,她就会生气。那么,不能让琼知道她带的是什么。这样对她来说要安全得多。他最好把珠宝打成小包,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包。对她编个故事。说那是带给谁的礼物?说是受人之托?他得想一想跟她说些什么…… 鲍勃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在街上大步走着,忘记了正午的炎热。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只是在王官里才会意识到一场大火在酝酿着,意识到有人在窥探,有人在窃窃私语。军队——一切要看军队如何而定。谁忠诚,谁不忠诚? 肯定有人企图发动一场政变。政变会成功,还是会失败? 当他走进拉马特的第一流旅馆时,他皱了皱眉。这家旅馆谦虚地自称为“里茨一萨沃伊”饭店,有一个雄伟的现代化店面。这家旅馆三年前吹吹打打地开了张,有一个瑞士经理,一个维也纳厨师,一个意大利餐厅总管。从前这里的一切都是很不错的。后来维也纳厨师首先不干了,然后是瑞士经理。现在意大利餐厅总管也走了。供应的饮食仍然很讲究气派,但是很坏。服务坏得令人感到可怕。高价买来的水管设备大部分都坏了。 柜台后面的旅馆职员和鲍勃很熟,朝他笑脸相迎。 “早安,中队长。来看你的姐姐?她带着小姑娘去野餐了。” “去野餐?”鲍勃一楞——偏偏在这个时候去野餐。 “和石油公司的赫斯特先生和夫人一同去的。”这位职员说,他很愿意提供情况。人们总是什么情况都知道。“他们到卡拉迪瓦水坝去了。” 鲍勃低声骂了一句。琼要好几个钟头才能回来。 “我上楼到她房间里去。”鲍勃说,他伸出手来,那位职员把钥匙交给了他。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宽敞的双人房间,像往常一样,房间里很乱。琼-萨克利夫不是一个整洁的女人。 高尔夫球棒横放在椅子上,网球拍扔在床上。到处都是衣服,桌上零乱地放着摄影胶卷、明信片、平装本书籍和一批从苏克买来的本地珍玩,其中大部分实际上是在伯明翰和日本制造的。 鲍勃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着那些手提箱和拉链包。他-面临着这样一个难题:在他带着阿里飞出拉马特之前不可能和琼见面。要’是到水坝去再赶回来,又没有时间。他可以把那东西包成包裹,写封便笺把包裹留下——可是他立刻摇了摇头。他清楚地知道,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跟踪他。很可能他从王宫到咖啡馆,从咖啡馆到这里,都有人在跟踪。 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跟着他——可是他知道他们干这一手很在行。他到旅馆来看他姐姐,这并没有什么引人疑心之处——可是如果他留下包裹和便笺,那么他们就会偷看便笺、打开包裹。 时间……时间……他没有时间…… 价值七十五万英镑的珠宝就在他裤袋里放着。 他在房间里四面打量了一下。 然后,他咧开嘴笑了。他从衣袋里拿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工具包。他注意到他外甥女詹尼弗有一些做模型用的黏土,这东西可能帮助他解决问题。 他迅速而熟练地干了起来。他一度疑心地抬起头来朝开着的窗子看了一眼。没有人,这间房间外面没有阳台。这是他神经过敏,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干完了,点了点头,感到满意。他很有把握,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干了些什么。无论是琼还是谁。詹尼弗肯定不会,她是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孩子,除了她自己以外,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注意不到。 他把碎屑扫干净装进衣袋。接着,他犹豫了,朝四面张望着。 他把萨克利夫夫人的拍纸簿拉过来,皱起眉头坐着。他必须给琼留个便笺。 可是他能说些什么呢?必须是琼能懂得的话——可是任何偷看便笺的人却不懂其中奥妙。 这真是不可能的事!在鲍勃空闲时喜欢看的惊险小说里,如果你留下一种密码,这种密码总会有人破译出来。可是鲍勃却连什么密码都想不出——无论怎样,琼是那种爱讲实际的人,你要一点一画都写清楚她才能看明白。 他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可以用另外一种办法来写便笺。 使人家不注意琼——留一个日常的普通便笺。然后托别人在英国给琼带个口信。 他快速地写道: 亲爱的琼: 我来看你,问你今天晚上是否想打一场高尔夫球,可是你要是到水坝去了,那你就不会管别的事了。明天行吗?五点钟在俱乐部等你。 你的鲍勃这是给他那可能再也不能见面的姐姐随手留下的一封便笺——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越随便越好。绝不能让琼卷入任何不正常的事,甚至连任何不正常的事都不能让她知道。琼不会装假。要保护她就得什么也别让她知道。 这个便笺可以达到两个目的。它也会使他,鲍勃,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离开拉马特的打算。 他想了一两分钟,然后朝电话机走去,报了英国大使馆的号码。很快他就和他的朋友,三等秘书埃德蒙森接通了。 “是约翰吗?我是鲍勃-罗林森。你下了班能和我在什么地方见面吗?再早一点行吗?老家伙,你一定得来。事情很重要。呢,其实,是一个姑娘……”他感到为难地咳嗽了一声,“她好极了,非常好。世上少有。只是有点棘手。” 埃德蒙森的声音似乎有点生硬而不以为然,他说:“鲍勃,你真是,你和你的姑娘。好吧,两点钟行吗?”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鲍勃听到了像回声似的轻轻一声“咔嗒”,好像是偷听的人放下了电话筒。 了不起的老埃德蒙森。由于拉马特所有的电话都有人窃听,鲍勃和埃德蒙森编出了他们自己的暗语。一个“世上少有”的好姑娘,意思就是事情紧急而重要。 在两点钟的时候,埃德蒙森会在新商业银行外面让鲍勃坐进他自己的汽车,鲍勃要告诉埃德蒙森东西藏在哪里,要告诉他琼并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如果他出了事,藏东西的地方就很重要。琼和詹尼弗乘船,海程很长,她们要六个星期才能回到英国。到那时几乎可以肯定革命已经发生,不是成功了就是给镇压下去了。阿里-优素福可能已经在欧洲,要不然就是他和鲍勃可能都死了。他要告诉埃德蒙森很多事情,但也不能太多。 鲍勃在房间里最后环视了一周。房间里和刚才完全一样,安静、不整洁、带有家庭风味。惟一多出来的东西就是那封写给琼的便笺。他把信竖起来放在桌上,就走出房间。长走廊里没有人。 2 住在琼-萨克利夫隔壁房间里的那个女人从阳台上走回房间。她手里拿着一面镜子。 她刚才走到阳台上去,本意是要仔细检查一下那根竟然胆敢从她下巴上长出来的毛。她用镊子拔那根毛,然后在明亮的阳光下把自己的脸仔细察看了一番。 就在那时,当她的注意力松弛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另一样东西。她拿镜子的角度使镜子里反射出隔壁房间里的衣橱,她从衣橱的镜子里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做着十分奇怪的事情。 那件事是这样奇怪而又出人意料,以致使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看。他在桌边所坐的位置使他看不见她,而她通过双重反射却可以看得见他。 如果他转过头去,他本可以在衣橱的镜子里看见她的镜子,可是他太专心于他所做的事了,没有朝背后看。 诚然,他曾一度猛然抬头朝窗户看过,可是由于没有看见什么,他又把头低下去了。 当他做完他所做的事时,那个女人还在观察着他。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写了一封便笺,把那封便笺竖在桌上。然后他走开了,离开了她的视线,可是她所能听到的,足以使她明白他是在打电话。她听不大清楚他说些什么,可是声调是轻松的——很随便的。后来她听见房门关上了。 那个女人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打开房门。在走廊的远处一头,有个阿拉伯人拿着鸡毛掸子在懒洋洋地禅灰尘。他转过弯,看不见了。 那个女人很快地溜到隔壁房间门口。门是上了锁的,但她料到了这一点。她用头上的发夹和一把小刀迅速而熟练地撬开了房门。 她走进房间,随手关上房门。她拿起那封便笺,信封只是轻轻地粘上,很容易就打开了。她皱着眉头念那便笺。便笺没有说明什么。 她封好便笺,放回原处,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她刚伸出手,宙外就传来了下面平台上的讲话声,这讲话声惊动了她。 她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是她此时所在房间的主人在说话。这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教训人的口吻,充满自信。 她奔到窗口。 在下面的平台上,琼-萨克利夫夫人由她那面色苍白、身体结实的十五岁的女儿詹尼弗陪伴着,正在跟一个英国领事馆来的面带愁容的高个子英国男人说话。她用人人都听得见的大嗓门向他发表她对他所作的安排的意见。 “可是这太荒唐!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没道理的话。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安宁,人人都很愉快。我认为这种惊慌失措完全是庸人自扰。” “我们希望如此,萨克利夫夫人,我们当然希望如此。可是大使阁下觉得他的责任在于……” 萨克利夫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她无意考虑大使的责任。 “你知道,我仍有一大堆行李,我们打算下星期三乘船回国。航海对詹尼弗有好处。医生这样说的。说真的,我怎么也不答应改变我们的全部计划,傻乎乎地匆匆忙忙改乘飞机回英国。” 那位面带愁容的男人怂恿地说,萨克利夫夫人和她的女儿可以乘飞机到亚丁,而不是到英国,在亚丁搭乘她们的船。 “带我们的行李去吗?” “行,行,这可以安排。我的汽车在等着,还有一辆旅行车。我们可以马上把一切东西都装走。” “啊,好吧。”萨克利夫夫人让步了,“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去打行李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马上就去。” 在卧室里的那个女人急忙缩了回去。她朝一个手提箱上的行李标签上面的地址很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她溜出了房间。当萨克利夫夫人转弯走进走廊的时候,她正好溜进她自己的房间。 帐房里的职员在萨克利夫夫人后面追着。 “萨克利夫夫人,你的弟弟,中队长,来过了。他上楼到你的房问去过。可是我想他已经走了。想必你正好和他错过了。” “真讨厌。”萨克利夫夫人说。“谢谢你。”她对那个职员说,接着她走到詹尼弗身边,“我猜鲍勃也是在庸人自扰。我在街上可看不出任何骚动的迹象。这扇房门没有锁上。这些人多么粗心啊。” “也许是鲍勃舅舅干的。”詹尼弗说。 “我真希望刚才没有和他错过。啊,有封信。”她拆开信封。 “不管怎样,鲍勃并没有庸人自扰。”她洋洋得意地说,“显然他对这事一无所知。结束外交关系,仅此而已。我真讨厌在大白天里打行李,太热了。这间房间像火炉一样。来吧,詹尼弗,把你的东西从五斗橱和衣橱里拿出来。不管怎样,我们得把所有的东西胡乱塞进去。以后我们可以重新整理。” “我从来没有见过革命。”詹尼弗沉思地说。 “我想你这回也不会碰到。”她的母亲严厉地说,“就像我说的那样,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詹尼弗展出了失望的神色。 第三章 介绍鲁宾逊先生 1 大约六个星期之后,在布卢姆斯伯里,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敲一间房间的门,房间里的人叫他进去。 这是一间小房间。在写字台后面,有个肥胖的中年男子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他身穿一套揉皱了的衣服,前襟上落满雪茄烟灰。窗户紧闭,房间里的空气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呃?”这个肥胖的男人烦躁地说,说话时半闭着眼睛,“这回又有什么事啊?” 据说派克韦上校睡觉的时候只是微微闭上眼睛,或者说他睡醒的时候只是微微睁开眼睛。也有人说他的名字并不是派克韦,他也不是个上校。当然,有些人是什么话都说得出的! “先生,外交部的埃德蒙森来了。” “哦。”派克韦上校说。 他眨了眨眼,似乎又要睡着了,他低声说: “在发生革命的时候,他是我们驻拉马特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对吗?” “对的,先生。” “那么,我想我最好见他。”派克韦上校并不太感兴趣地说。他把身子稍微坐直,把大肚子上的烟灰稍微掸掉一些。 埃德蒙森先生是个高身材、黄头发的年轻人,衣着合乎规矩,举止也和衣着相称,他带着一副什么都看不入眼的神气。 “是派克韦上校吗?我是约翰-埃德蒙森。他们说你——嗯——可能想见我。” “是吗?好吧,他们应该知道。”派克韦上校说。“坐下吧。”他又加上一句。 他的眼睛又开始闭上了,但是在没闭上之前,他说: “发生革命的时候你在拉马特7”“是的,我在。这是件肮脏的事。” “我猜想是如此。你是的勃,罗林森的朋友,是吗?” “是的,我和他一直很熟识。” “你应该说,过去和他很熟识。”派克韦上校说,“他死了。” “是的,先生,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肯定……”他停住了。 “在这里你讲话用不着那样小心谨慎。”派克韦上校说,“我们这里什么事情都知道。如果我们不知道,就假装知道。 发生革命的那一天,罗林森驾驶飞机把阿里-优素福送出拉马特。从那时起,飞机就音讯全无了。可能是在人进不去的地方降落了,也可能是失事了。在阿罗利斯丛山中找到了一架飞机残骸。有两具尸体。明天将要向报界发布这条新闻。对吗?” 埃德蒙森承认他说得很对。 “我们这里什么事情全知道。”派克韦上校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飞机飞进丛山。可能是气候条件。有理由相信是破坏。定时炸弹。我们还没有得到全部的报告。飞机失事的地方人很难进去。曾经悬赏寻找飞机,可是这种事情要很长时间才能贯彻下去。后来只好派飞机送我们自己的专家去调查。当然,有种种烦琐的手续。要向外国政府申请,要部长批准,要行贿——至于当地农民偷走他们用得着的东西,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停住,朝埃德蒙森看了看。 “这件事叫人心里难过。”埃德蒙森说,“阿里-优素福亲王本来可能会成为一位非常开明的统治者,他坚持民主原则。” “那个可怜的家伙可能正是为了这个才送了命。”派克韦上校说,“可是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讲国王送命的悲惨故事上。有人要求我们进行某种——调查。是有关人士,就是说,接近女王陛下政府的人士。”他盯着对方看,“明白我的意思吗?” “呢,我有所耳闻。”埃德蒙森不大愿意地说。 “你也许听说无论是在尸体上或是在飞机残骸中都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据人们所知,当地人也没有偷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关于这个,当然,农民的事谁也说不准。他们像外交部一样,可以一点口风也不漏。你还听到些什么呢?” “没听到什么别的。” “你没听说也许本应该找到某些值钱的东西吗?他们为什么派你到我这里来呢?” “他们说你也许想问我某些问题。”埃德蒙森拘谨地说。 “如果我向你提问题,我是指望得到答案的。”派克韦上校指出。 “这是理所当然的。” “孩子,你可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啊。鲍勃-罗林森驾驶飞机离开拉马特之前对你说过些什么吗?阿里对他十分信任,如果他信任谁的话。来,说出来吧,他说过些什么?” “关于哪些方面,先生?” 派克韦上校瞪着他看,搔了搔耳朵。 “啊,好吧。”他咕哝说,“这个不肯说,那个也想瞒。我认为你做得过头了!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那你就是不知道,这就行了。” “我想有些事情——”埃德蒙森小心翼翼而又不大愿意地说,“有些重要事情鲍勃可能是想对我说的。” “啊。”派克韦上校说,带着一副终于打开了闷葫芦的神气,“很有意思。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知道得不多,先生。鲍勃和我商定了一种简单的暗语。 我们一致认为拉马特所有的电话全都有人窃听。鲍勃在王宫里有机会听到些消息,我有时也有些有用的情报要告诉他。因此,我们两人打电话时,如果按规定的方式说到一个或几个姑娘,而且说她‘世上少有’,那意思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指这样或那样的重要情报?” “是的。在那出戏开场的时候,鲍勃打电话给我,用了那句话。我和他约好在我们经常接头的地点——在一家银行外面——和他见面。可是暴动就在那个地区爆发了,警察封锁了道路。我没法和鲍勃接上头,他也没法和我接上头。就在那天下午,他驾驶飞机送阿里离开了拉马特。” “原来是这样。”派克韦说,“知道他是在哪里打的电话吗?” “不知道。在哪里打都可能。” “可惜啊。”他停了一停,然后随便问起: “你认识萨克利夫夫人吗?” “你是说鲍勃-罗林森的姐姐?当然,我和她在拉马特见过面。她带着她那在上学的女儿呆在那里。我和她不太熟识。” “她和鲍勃-罗林森的关系很亲密吗?” 埃德蒙森考虑了一下。 “不,我认为不很亲密。她比他年长很多,像是他的大姐那样。而且他不喜欢他的姐夫——总是把他说成是自负的蠢驴。” “他是个蠢驴!我们的著名实业家之一——这些实业家可自负得很呢!这么说,你认为鲍勃-罗林森不会把重要机密告诉他姐姐罗?” “这很难说——不会,我认为不会。” “我也认为不会。”派克韦上校说。 他叹了一口气。“呃,就这样吧。萨克利夫夫人和她的女儿正在乘‘东方王后’号回国。明天在蒂尔伯里靠岸。”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思地打量着他对面的年轻人。然后,好像作出了决定,他伸出手来轻快地说: “你到这里来,太感谢了。” “很抱歉,我不能对你有多大用处。真的没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没有,没有。我想没有了。” 约翰-埃德蒙森离去了。 那位小心翼翼的年轻人又回到房间里。 “我本来想,也许可以派他到蒂尔伯里去把消息告诉那位姐姐。”派克韦说,“是她弟弟的朋友——如此等等。可是我决定不这样做。他太呆板。是外交部训练出来的。不会随机应变。我要派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德里克?” “对了。”派克韦上校点头赞许。 “你开始能体会出我的意思了,是吗?” “我想努力这样做,先生。” “想还不够。你必须做成功。先去把朗尼给我找来。我有任务交给他。” 2 派克韦上校显然就要睡着了,就在此时,那个名叫朗尼的年轻人走进了房间。他身材高大,性情快乐,可是不大懂得规矩。 派克韦上校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让你钻到一所女子学校里去,你看怎样?”他问,“女子学校?”这个年轻人扬起了眉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她们打算干什么?在上化学课的时候制造炸弹?” “没有这种事。是一所有声誉的高级学校。芳草地。” “芳草地!”这个年轻人吹了声口哨,“我难以相信!” “闭上你那张不懂规矩的嘴,好好听我说。已故的拉马特的阿里-优素福亲王的表妹和惟一的近亲,谢斯塔公主,下学期要到芳草地去读书。直到现在,她一直是在瑞士上学。” “我去做什么?去诱拐她?” “当然不是。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她可能成为各方注意的焦点。我要你去注意事态的发展。我没法给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会出现什么人,可是如果有任何我们不欢迎的朋友对她感兴趣,你就汇报。注意观察,向我汇报,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怎样钻进去注意观察呢?我去当美术教师吗?” “请的教职员都是女的。”派克韦上校朝他看,心里在盘算着,“我想我得让你当一名花匠。” “花匠?” “对。我想你是懂得一些园艺的,对吗?” “很对。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星期日《邮报》上办过一年‘你的花园’专栏。” “嘿!”派克韦说,“这有什么!我用不着懂得园艺,就能办一个园艺专栏——只要去抄袭几本有红红绿绿插图的苗圃目录和一部园艺百科全书就行了。那种行话我全都知道。 ‘为什么不打破传统的束缚,使你的花园今年具有真正的热带风光?可爱的amabellisg03siporia和一些奇妙的中国新杂交品种的sinensismakafoolia。试种一些红艳含羞的美丽的sinistrahopa!ess1,虽不太耐寒,可是种在西边墙脚下可以长得很好。”他停下来,露齿而笑,“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些傻瓜去买那些花,早霜一来,花就冻死了,他们后悔没有坚持照老样子去种墙头花和毋忘我花!不,我的孩子,我说的是真正的干话。朝手上吐口唾沫,拿起铁铲来干,和堆肥打交道,辛勤地用肥料覆盖花根、树根,使用荷兰锄头和各种锄头,挖掘深沟来种香豌豆——以及其他种种累死人的话儿。你能行吗?” 1以上三组似是而非的拉丁文花卉学名,其实是在英语单词后面胡乱加上些拉丁文词尾。这些词组本身具有恢谐的涵义。amabellisgossiporia意思是:可爱的搬弄是非的人。sinensismakafoo1ia意思是:罪恶使人变傻瓜。 sinistrahopaless意思是:既不吉利又无希望——译注。 “我从小就是干这些活儿的!” “当然,你干过。我认识你母亲。好吧!就这样说定了。” “芳草地有园丁的空缺吗?” “肯定有。”派克韦说,“英国的每个花园都缺人手。我给你写几封说好话的介绍信。你看吧,她们简直会抢着要你去。没有时间可浪费,夏季学期二十九号开学。” “我干花匠的活儿,同时睁大眼睛看,对吗?” “对,可是如果有哪个早熟的十几岁的姑娘对你有所举动而你有所反应,那就请上帝来帮助你吧。我可不希望没有多久你就让人家拎着耳朵踢出来。” 他拿过一张纸:“你想用什么名字?” “叫亚当似乎很合适。” “姓什么呢?” “姓伊甸,你看怎样?” “我可不太喜欢你的那种思路。叫作亚当-古德曼就很合适。去和詹森商量,编出一套你的简历,然后就开始工作吧。”他看了看手表,“我没有时间和你再谈下去。我不能让鲁宾逊等候。此刻他该到了。” 亚当(用他的新名字称呼他)正朝着门口走去,他停住了。 “鲁宾逊?”他好奇地问,“他要来吗?” “我说过他要来的。”写字台上的电铃响了。“他来了,鲁宾逊先生总是那么准时。” “告诉我,”亚当好奇地问,“他究竟是谁?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他的姓名,”派克韦说,“就是鲁宾逊先生。我只知道这些,所有其他的人也只知道这些。” 3 走进房间的那个人,不像是个名叫鲁宾逊的人,他也从来不可能叫鲁宾逊。他的名字可以叫作迪米特里厄斯,也可以叫作文萨克斯坦或是佩雷纳——尽管他并不一定叫这个或那个名字。他不一定是犹太人,或是希腊人,或是葡萄牙人,或是西班牙人,也不一定是南美洲人。他似乎最不可能是名叫鲁宾逊的英国人。他身体肥胖、衣服讲究,长着黄色的脸、忧郁的黑眼睛、宽阔的前额、露出大白牙的大嘴。他的手形状优美,保养得很好。他讲的是纯正的英语,丝毫不带外国腔。 他和派克韦上校彼此寒喧,有如两个在位的君王。他们互相讲了些客气话。 然后,当鲁宾逊先生接过一支雪茄烟的时候,派克韦说: “承你惠予帮助,不胜感激。” 鲁宾逊先生点着雪茄烟,带着欣赏的神情品评烟味,最后他说: “我亲爱的朋友,我在想——你知道,我经常能听到一: 些事情;我认识不少人,他们总是把事情告诉我。我不知道: 是什么缘故。” 派克韦上校对原因何在不加评论。 他说: “我想你已经听说阿里-优素福亲王的飞机已经找到了吧?” “是在上星期三。”鲁宾逊先生说,“驾驶员是年轻的罗林森。那是一次困难的飞行。可是飞机失事不是由于罗林森的过失。有人在飞机上捣了鬼——是个名叫艾哈迈德的人——他是高级机械师。他完全可靠一一或者说,罗林森认为他可靠。可是他并不可靠。现在他在新政权下得到了一个收入丰厚的工作。” “原来是破坏!我们原先不能肯定。这是一件悲惨的事。” “是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我说的是阿里-优素福——没有能力对付腐化和阴谋。他所受的公立学校教育是愚蠢的——至少这是我的看法。可是我们现在不去管他了,对吗?他是隔夜的新闻。没有什么比死去的国王更乏味的了。我们所关心的是死去的国王遗留下来的东西,你有你的关心法,我有我的关心法。” “遗留下来的东西是——?” 鲁宾逊先生耸了耸肩。 “在日内瓦有笔不小的银行存款,在伦敦有笔不大的银行存款,在他自己的国家里有可观的资产,现在已经让光荣的新政权接收了——我听说为了瓜分资产闹得有些不和——最后还有一份小小的私人财物。” “小?” “这些东西是相对的。至少,体积小,随身携带很方便。” “据我们所知。这些东西不在阿里-优素福身上。” “不在。因为他把它们交给了年轻的罗林森。” “你能肯定吗?”派克韦上校警觉地问。 “哎,我什么也不能肯定啊!”鲁宾逊先生抱歉地说,“王宫里总会有些流言斐语,不可能都是真话。可是有不少谣言是这样说的。” “它们也不在年轻的罗林森身上。” “既然这样,”鲁宾逊先生说,“想必有谁用其他方法把它们带出了拉马特。” “什么其他方法?你知道吗?” “罗林森收下珠宝之后到城里的一家咖啡馆去过。没有: 人看见他在咖啡馆里和任何人说话、和任何人接触。后来他到他姐姐住的里茨一萨沃伊饭店去了。他上了楼,在她的房间里呆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本人不在。然后他就到胜利广场边上的商业银行去兑换一张支票。他走出银行的时候,骚动正好开始了。学生们不知为什么在闹事。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离开广场。这时他马上到简易机场去,在机场,他由艾哈迈德中土陪同,检查了飞机。 “阿里-优素福开汽车去视察新的筑路工程,把汽车停: 在简易机场,和罗林森碰头,表示要乘飞机去作一次短距离: 飞行以便从空中视察水坝和新的筑路工程。他们起飞,就此: 一去不回。” “你的推论是——?” “我亲爱的朋友,和你的推论一样。既然他姐姐出去了,人家告诉他说她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为什么鲍勃-罗林森; 还要费了二十分钟呆在她的房间里?他给她留了一封至多: 只要三分钟就可以写好的便笺。其余的时间他又做了些什么?” “你是说,他在他姐姐的行李中找到了适当的地方把珠宝藏了起来?” “情况似乎是如此,不是吗?萨克利夫夫人就在同一天和其他英国人一道撤退。她带着她的女儿飞往亚丁。我相信她将在明天到达蒂尔伯里。” 派克韦点了点头。 “好好照顾她。”鲁宾逊先生说。 “我们是要好好照顾她。”派克韦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如果珠宝是在她那里,她就会处于危险之中。”他闭上眼睛,“我十分讨厌暴力行为。” “你认为可能发生暴力行为?” “这和不少人有利害关系。各种讨厌的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派克韦绷着脸说。 “他们当然会尔虞我诈。”鲁宾逊先生摇了摇头,“真是乱七八糟!” 派克韦上校婉转地问:“你本人在这件事里——啊—— 是否有特殊关系?” “我代表某个集团的利益。”鲁宾逊先生说。他的话音里赂有责怪之意:“那些宝石,其中有好些是由我的联合企业出售给已故亲王殿下的——是按照公平合理的价格出售的。至于我所代表的那些当事人,我可以大胆地说,已故的原主也会同意他们去寻觅那些珠宝的。我不想多说,这种事情很微妙。” “你肯定是站在天使一边的哗。”派克韦上校微笑着说。 “啊,天使!天使一边——对。”他停了一下,“你是否知道,这里茨一萨沃饭店里,萨克利夫夫人和她女儿的房间两边住的是谁?”、派克韦上校似乎茫无所知。 “让我想一想——我相信我知道。在左边的是安吉莉卡-达-托莱多——一个西班牙女人——啊——在当地酒吧问当舞女。她实际上不一定是西班牙人,也不一定是个高明的舞女,但是她在顾客当中很红。在另外一边,据我所知,住的是一位和一些人结伴来游的学校教师。” 鲁宾逊先生赞许地笑了。 “你总是那样。我来告诉你消息,可是几乎每次你都早已知道了。” “不,不。”派克韦上校彬彬有礼地否认。 “只限于我们两人之间说说。”鲁宾逊先生说,“我们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他们相互对视。 “我希望。”鲁宾逊先生说,他站起身来,“我们知道足够多的情况。” 第四章 旅客归来 1 “说真的:“萨克利夫夫人朗旅馆的窗外看,生气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回到英国的时候总是下雨,使得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似的。” “我认为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詹尼弗说,“街上人人讲的都是英语!我们马上就能吃到真正的茶和点心,吃到面包、奶油、果酱和像样的蛋糕。” “亲爱的,我希望你不要抱这种与世隔绝的思想。”萨克利夫夫人说,“如果你说你宁愿呆在家里,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带你出国,大老远地到波斯湾去?” “我并不反对在外国呆一两个月。”詹尼弗说,“我只是说回来了我很高兴。” “你现在给我让开,亲爱的,让我查查他们是不是把行李都送来了。说老实话,我真觉得——我一直觉得如今人都变坏了,不像战前那样。如果不是我留心看着东西,肯定那个人会在蒂尔伯里把我的绿色拉链旅行袋拿走。在蒂尔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老是在我们的行李旁边兜来兜去。后来我又在火车上看见他。我相信,你知道,这些小偷专等船靠岸,如果有谁举止慌张或是晕船,他们就会拿起人家的手提箱溜走。” “哦,妈妈,你总是胡思乱想。”詹尼弗说,“你认为你遇到的人统统都是坏人。” “他们大半是坏人。”萨克利夫夫人冷冷地说。 “英国人可不是坏人。”詹尼弗说。她是忠于英国的。 “那可更糟。”她母亲说,“谁也不会指望阿拉伯人是好人,可是在英国你会疏忽大意,坏人就更容易下手。现在让我来好好数一数。绿色大手提箱和黑色大手提箱,两个棕色小手提箱,拉链包,高尔夫球棒和网球拍,手提包,帆布手提箱——对,一、二、三、四、五、六——都对了。十四件全部在这里。” “我们现在去喝茶,吃点心行吗?”詹尼弗说。 “喝茶?现在才三点钟。” “我饿极了。” “好吧,好吧。你自己会到楼下餐厅去吃吗?我真的想休息一下,然后打开行李,把我们今天过夜要用的东西拿出来。可惜你爸爸不能来接我们。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今天在泰恩河畔纽卡斯尔开重要的董事会议。应该首先想到他的妻子和女儿。特别是他有三个月没看见我们了。 你肯定会自己去餐厅吗?” “天哪,妈妈,”詹尼弗说,“你当我几岁了?能给我点钱吗?我没有英国钱。” 她接过母亲给她的那张十先令钞票,带着嘲笑的神情走出房门。 床头电话的铃声响了。萨克利夫夫人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 “喂……是啊……是啊……我是萨克利夫夫人……” 有人敲门。萨克利夫夫人朝话筒说了声“请等一等”,放下话筒,走到房门口。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带着一个小工具包。 “我是修电灯的。”他轻快地说,“这套房间里的电灯有毛病。他们派我来检修。” “哦——好的……” 她让开。修电灯的走了进来。 “浴室在哪里?” “在里边——穿过另外一间卧室。” 她回到电话旁边。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名叫德里克-奥康纳。萨克利夫夫人,我能不能上楼到你房间里来?是关于你弟弟的事。” “鲍勃的事?有——有他的消息?” “我想——是的。” “哦……哦,我明白了……好的,上来吧。房间在三楼,310室。” 她坐在床上。她已经明白是什么消息了。 很快就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让一个年轻人进来;这位年轻人得体地抑制着感情和她握手。 “你是从外交部来的吧?” “我名叫德里克-奥康纳。我的上级派我来,因为似乎没有其他合适的人来把消息告诉你。” “请告诉我。”萨克利夫夫人说,“他死了。是吗?” “对,是这样的,萨克利夫夫人。他驾驶飞机把阿里-优素福亲王送出拉马特。他们的飞机在丛山中失事了。” “为什么我没听说——为什么没人给我打电报到船上?” “直到一两天前才得到确实消息。在这以前,只知道飞机失踪。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些希望。可是现在飞机残骸已经找到了。我相信你会感到一点安慰,是立即身死的。” “亲王也死了吗?” “是的。” “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萨克利夫夫人说。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可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我知道鲍勃活不长。 他尽是干些危险的事,你知道——老是驾驶新的飞机,试验新的特技飞行。过去四年里我很少见到他。啊,算了吧,没法改变人的脾气,对吧?” “说得对。”她的客人说,“我想是改变不了的。” “亨利总是说他迟早会摔死的。”她似乎从她丈夫的准确预言里得到一种伤心的安慰。一滴泪珠从她的面颊滚下,她去找她的手帕。“这是一个打击啊。”她说。 “我明白——我很难过。” “当然,鲍勃没法脱身。”萨克利夫夫人说,“我是说他既然当上了亲王的飞机驾驶员,我也不会要他甩手不干。可他是有本领的飞行员。我可以肯定,撞到山头上不是他的过错。” “不是,”奥康纳说,“肯定不是他的过错。能把亲王送出拉马特的惟一希望是无论在什么气候条件下都得飞行。那是一次很危险的飞行,结果出事了。” 萨克利夫夫人点了点头。 “我能够理解。”她说,“谢谢你来告诉我。” “另外,”奥康纳说,“有点事我必须问你。你的弟弟有没有托你带什么东西回英国?” “托我带东西?”萨克利夫夫人说,“你是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给你一包东西——一个小包裹,托你带回来交给在英国的什么人?” 她惊异地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会想到他要给我包裹?” “有一个重要的包裹,我们想你弟弟可能托什么人把它带回来。那天他到旅馆来看过你——我说的是发生革命的那一天。” “这我知道。他留了一封便笺。可是便笺里没讲什么——只是说第二天打网球或是打高尔夫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猜想在写便笺的时候,他不可能知道那天下午他就得驾驶飞机把亲王送出拉马特。” “就说了这些?” “便笺里?就这些。” “你保存了那封便笺吗,萨克利夫夫人?” “保存他留下的便笺?没有,我当然没有保存。里面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我把它撕碎扔掉了。我为什么要保存它?” “没有理由。”奥康纳说,“我只是想——” “想什么?”萨克利夫夫人不大高兴地说。 “我想是否有什么——其他的话暗藏在里面。毕竟——”他微笑,“你知道,有那种叫做密写墨水的东西。” “密写墨水!”萨克利夫夫人带着十分厌恶的神气说,“你是说间谍小说里用的那种东西?” “噢,恐怕我指的就是那种东西。”奥康纳很抱歉地说。 “多么傻的话啊。”萨克利夫夫人说,“我可以肯定鲍勃绝不会用密写墨水之类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用呢?他是个讲究实际、明白事理的好人。”一滴泪珠又流下她的面颊。 “哎呀,我的手提包到哪里去了?我要用手帕。也许我把手提包放在另一间房里了。” “我去给你拿来。”奥康纳说。 他穿过房间里的门,突然止步;他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人在一只手提箱上弯着腰;这人惊慌地站起来瞪着他。 “我是修电灯的。”这个年轻人急忙说,“这里的电灯有毛病。” 奥康纳扳动电灯开关。 “我看电灯好像并没有毛病。”他和颜悦色地说。 “一定是他们把房间号码弄错了。”修电灯的人说。 他收拾好工具袋,匆匆溜出房间走进走廊。 奥康纳皱起眉头,从梳妆台上拿起手提包给萨克利夫夫人送去。 “对不起。”他说,一面拿起电话。 “我是310号房间。你们刚才是不是派了一个修电灯的来检修这里的电灯?好的……好的,我不挂断电话。” 他等着。 “没有派人来?我也估计你们没有派人来。不,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他放下电话,转身朝着萨克利夫夫人。 “这里的电灯全都没有毛病。”他说,“帐房间也没有派修电灯的人来。” “那么这个人来干什么?他是个小偷?” “他刚才可能是在偷东西。” 萨克利夫夫人急忙检查她的手提包。 “他没有拿走我手提包里的东西。钱都在包里。” “你能肯定、萨克利夫夫人,能绝对肯定你弟弟没有交给你任何东西,让你打进行李带回家吗?” “我可以绝对肯定,没有。”萨克利夫夫人说。 “或者交给你的女儿——你有个女儿,是吗?” “是的。她现在正在楼下餐厅里喝茶吃点心。哦,我真害怕把鲍勃的消息告诉她。也许还是等我们回家以后再告诉她为好……” “你弟弟可能会把什么东西交给她吗?” “不可能,我可以肯定他不可能。”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奥康纳说,“那天他在你房间里等你的时候,可能把什么东西藏在你的行李里面。” “可是鲍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这种想法简直是荒唐。” “也并不那么荒唐。看起来阿里-优素福亲王可能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弟弟保管,而你弟弟认为把它和你的东西放在一起要比他自己保管安全得多。” “我觉得这不可能。”萨克利夫夫人说。 “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允许我检查一下。” “你的意思是要搜查我的行李?要拆开行李?”说到要拆开行李时,萨克利夫夫人提高了声音,仿佛要哭出来。 “真不该要求你拆行李。但这事情可能极为重要。你知道,我可以帮助你拆行李。”他劝说着,“我经常替我母亲打行李。她说我非常会打行李。” 他施展出他的全部魅力,派克韦上校认为施展魅力是他的宝贵才能之一。 “啊,好吧。”萨克利夫夫人说,她让步了,“我想——如果像你说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的确是极为重要——” “这可能极为重要,”德里克-奥康纳说,“啊,现在,”他朝她微笑,“我们就干起来吧。” 2 三刻钟之后詹尼弗喝好茶、吃好点心回来了。她朝房间看了看,惊异地透了一口气。 “妈妈,你干了些什么呀?” “我们拆开了行李,”萨克利夫夫人不高兴地说,“现在我们再把行李打起来。这是奥康纳先生。这是我女儿詹尼弗。”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打了行李又拆行李呢?” “别问我为什么2”她的母亲急促地说,“有那么一种想法,说是你鲍勃舅舅把什么东西放在我的行李里面带回来。 我想他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吧,詹尼弗?” “鲍勃舅舅把东西交给我带回来?没有啊。你们把我的东西也打开了?” “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拆开了。”德里克-奥康纳高高兴兴地说,“我们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现在我们又把行李打起来。萨克利夫夫人,我想你该喝杯茶或是吃点什么东西了。我可以去给你叫点吃的东西吗?也许叫一份苏打白兰地吧?”他走过去打电话。 “我倒是想喝一杯茶。”萨克利夫夫人说。 “我吃了非常好的茶和点心。”詹尼弗说,“有面包、奶油,还有三明治和蛋糕;后来服务员又给我拿来一些三明治,因为我问他这样可以吗,他说可以。真有意思。” 奥康纳叫好了一份茶,然后熟练地、整整齐齐地把萨克利夫夫人的行李打好;萨克利夫夫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也不得不表示赞赏。 “你的母亲似乎把你训练得很会打行李。”她说。 “哦,各种零碎事情我都很会做。”奥康纳微笑着说。 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打行李、拆行李的技术完全是他在派克韦上校手下工作期间学来的。 “还有一件事,萨克利夫夫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当心你自己。” “当心我自己?怎么个当心法?” “哦,”奥康纳含糊其词地说,“革命是很微妙的事,它牵连到许多方面。你在伦敦呆的时间长吗?” “我们打算明天到乡下去。我丈夫开汽车送我们去。” “这就好了。可是——不要去冒任何危险。万一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就马上打电话,号码是999。” “哦——!”詹尼弗兴致很高,“拔999号。我一直想打这个电话。” “别傻了,詹尼弗。”她的母亲说。 3 当地报纸摘录: 昨日在地方法庭上有男子一名,以侵入亨利-萨克利夫先生的住宅企图盗窃的罪名受到控告。星期日上午,当他们全家在教堂做礼拜时,萨克利夫夫人的卧室遭到洗劫,室内一片混乱。当时厨房工作人员正在准备午餐,并未听见响声。此人离屋逃走时被警方拘捕。显然,他在作案时受到惊扰,因此空手而逃。 此人自称其姓名为安德鲁-鲍尔,无固定住所,并当庭服罪。此人供称由于失业,因此希望偷到现钱。萨克利夫夫人的首饰,除随身佩带的几件外,均存放在银行保险库内。 “我和你说过要叫人来修理客厅里的落地窗。”这就是萨克利夫先生在家里对这起盗案所作的评论。 “亲爱的亨利,”萨克利夫夫人说,“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三个月不在家里。不管怎样,我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如果小偷要进屋,他们总有办法进来。” 她又看了看当地报纸,沉思地接着说: “看他们说得多么有排场,‘厨房工作人员’。可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么回事,只有埃利斯太太,她年老耳聋,行动也不大方便,还有每星期日上午来帮忙的巴德韦尔家的傻女儿。” “我不明白的是,”詹尼弗说,“警察怎么会知道有人正在我们家里偷东西,而且竟然能及时赶到把小偷抓住。” “使人奇怪的是他什么东西也没拿走。”她母亲说。 “这你能肯定吗,琼?”她的丈夫说,“一开头你不是对此有怀疑吗?” 萨克利夫夫人恼怒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说得准的。我的卧室里给弄得乱槽槽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抽屉都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倒空了。我得把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过才能肯定——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没有看到那条最好的雅克马尔围巾。” “对不起,妈妈。是我拿的。让风从船上映到地中海里去了。我借了那条围巾,我本来打算告诉你,可是后来忘记了。” “说真的,詹尼弗,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借东西先要对我说一声。” “我可以再吃点布丁吗?”詹尼弗说,把话题转移开去。 “我想可以。埃利斯太太真会做点心。即使和她说话老是要大声喊叫也值得。可是我真希望在学校里人家不会认为你太贪吃。你要记住芳草地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想到芳草地去读书。”詹尼弗说。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的表姐在芳草地读过书,据她说那里糟透了。他们费许多时间教学生怎样进出罗尔斯-罗伊斯牌轿车,教你和女王同进午餐时有些什么规矩。” “行了,别说了,詹尼弗。”萨克利夫夫人说,“你应该懂得你能进芳草地是多么幸运啊。我告诉你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肯收的。你进这所学校完全是靠了你父亲的重要地位和你罗莎蒙德姨妈的势力。你太幸运了。而且,”萨克利夫夫人说,“万一人家请你去和女王同进午餐,如果你知道那些规矩的话,那才好哩。” “啊,好吧。”詹尼弗说,“我看女王经常会请些不懂得规矩的人去进午餐——非洲酋长、赛马骑师、阿拉伯族长。” “非洲酋长举止最文雅了。”她的父亲说。他到加纳去作了一次短期业务旅行,最近刚回来。 “阿拉伯族长也是这样的。”萨克利夫夫人说,“他们真是彬彬有礼。” “你记得那次阿拉伯族长请我们吃饭吗?”詹尼弗说,“你记得他把羊眼珠‘挖出来请你吃,鲍勃舅舅用肘轻轻推你教你别大惊小怪,快把羊眼珠吃下去吗?我是说如果有哪位阿拉伯族长在白金汉宫吃烤小羊的时候也是那样干的话,可就要叫女王吃一惊了,你说对吗?” “行了,别说了,詹尼弗。”她的母亲结束了这一话题。 4 德里克-奥康纳坐在地方法院后排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座位上.当无固定住所的安德鲁-鲍尔因侵人住宅而被判处三个月的徒刑时,他拔了个博物馆区的号码打了电话。 “我们抓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身上什么东西部没有,”他说,“我们给了他很多的时间。” “他是谁?是我们知道的人吗?” “他好像是‘壁虎’那一帮人中间的一个。是个小角色。 他们雇用他来做这种事情。这人没有什么头脑,可是据说他干起事来一丝不苟。” “他乖乖地接受了判决?”在电话线路的另一端,派克韦上校一面说,一面咧开嘴笑了。 “是的。活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傻瓜偶然偏离了正道。你不会把他和任何大买卖联系起来。他的价值,当然,就在这里。” “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派克韦上校思考着,“你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看起来,不是吗,好像并没有东西可找?我们认为罗林森把东西藏在他姐姐那里,这个想法看来是错误的。” “别人似乎也有这种想法。” “这似乎太明显了。可能是故意要我们中圈套。” “很可能是这样。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有许多可能性。那东西可能还在拉马特。也许藏在里茨一萨沃伊饭店里的什么地方,或者罗林森在到简易机场去的途中把它交给了什么人。鲁宾逊先生的暗示也可能有点道理。那东西也许落到了女人的手中。也可能那东西一直在萨克利夫夫人那里而她自己并不知道,把它连同没有用处的东西一起从船上扔进了红海。” “要是这样。”他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就再好也没有了。” “哦,先生,可是这东西值很多钱啊。” “人的性命也值很多钱。”派克韦上校说。 第五章 芳草地来信 朱莉姬-厄普约翰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我现在已经住下来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有个女孩子也是这学期新来的,她名叫詹尼弗,我和她两人经常在一起。我们都非常喜欢打网球。她打得不坏。当她开球顺手的时候,球开得很急,可是常常不大顺手,她说她的球拍在波斯湾那里变弯了。那里很热。发生革命的时候她正好在那里。 我说那该多有意思啊,可是她说没有意思,她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她们给送进大使馆或是什么地方去,把革命场面给错过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和气,可是她也怪可怕的——或者说,她会使人怕她。当你新来的时候,她对你客气。人人都在她背后管她叫“公牛”,或是“老牛”。里奇小姐教我们英国文学,她教得好极了。她讲到真正兴奋的时候,头发就披下来了。她的脸长得很怪,可是很激动人心,当她读莎士比亚作品时她的脸就变得和平时完全两样,表情就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那天她给我们讲伊阿古和他的感情1一一讲了许多关于妒嫉的事,说妒嫉会腐蚀你,使你难受,最后叫你发疯,使你要去伤害你所爱的人。讲得我们直打冷战,只有詹尼弗例外,因为什么东西部不会使她心乱。里奇小姐也教我们地理。我一直认为地理课枯燥无味,可是里奇小姐教起来并不枯燥。今天上午她告诉我们关于香料贸易的种种事情,那些人非要香料不可的道理,就是因为东西容易变质。 1伊阿古:莎士比亚的悲剧《奥赛罗》中的反面角色——译注。 我开始跟劳里小姐学美术。她每星期来两次,还带我们到伦敦去参观美术馆。我们跟布朗歇小姐学法语。她不大会维持秩序。詹尼弗说法国人不会维持秩序。她也不生气,只是厌烦罢了。她说: “总之,孩子们,你们把我烦死了!2”斯普林杰小姐太可怕了。她教体操和体育课。她长着一头姜黄色的头发,一热了身上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还有查德威克小姐(查迪)——从学校开办时起就一直在这里。她教数学,有点喜欢大惊小怪,可是人挺好。还有范西塔特小姐,有点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第二,可是没有她那股劲儿。 2此句原文为法语——译注。 这里有许多外国女孩子,两个意大利人,一些德国人,一个有趣的瑞典人(她是个公主或是什么的),还有个女孩子一半是土耳其人、一半是波斯人,她说她本该和在飞机失事中摔死的阿里-优素福亲王结婚,可是詹尼弗说这话靠不住,谢斯塔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表妹,而人们总是应该和表妹结婚的。可是詹尼弗说亲王并不打算和她结婚。他喜欢别人。詹尼弗知道许多事情,可是她一般不大肯讲出来。 我猜想你不久就要去旅行了。别像上次那样忘记带你的护照:带上你的急救包,以防万一。 爱你的 朱莉姬 詹尼弗-萨克利夫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这里真不坏。我过得比想象的愉快得多。天气一直很好。昨天要我们做作文,题目是“好品德是否会过分?”我一点也写不出。下星期作文的题目是“试对比朱丽叶和苔丝狄蒙娜的性格。”这个题目也很无聊。你能给我买一只新网球拍吗?我知道去年秋天你把我的球拍送去重新穿过线—— 可是用起来很不顺手。也许它弯了。我想学希腊语,可以吗?我喜欢学语言。下星期我们有些人要到伦敦去看芭蕾舞剧,是《天鹅湖》。这里的伙食好得很。昨天中午我吃了鸡,吃茶的时候有好吃的自制糕点。 我想不出其他的事告诉你——又有人来偷过你的东西吗? 爱你的女儿 詹尼弗 毕业班级的级长玛格丽特-戈尔一韦斯特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没有什么新闻可以告诉你。这学期我跟范西塔特小姐学德语。谣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算退休,由范西塔特小姐接替她,可是这种说法到现在已经讲了一年多了,我肯定它不是真的。我问过查德威克小姐(当然,我不敢去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她对这件事很敏感。她说这肯定不可能,叫我不要听别人乱说。上星期二我们去看了芭蕾舞剧,是《天鹅湖》。像梦一般,美得无法形容。 英格里德公主很有趣。她的眼睛非常蓝,可是牙齿上带着矫正箍。来了两个新的德国女孩子,她们英语讲得挺好。 里奇小姐回来了;看上去气色很好。上学期她没有来,我们很惦记她。斯普林杰小姐是新来的体育教师。她专横得要命,谁也不喜欢她。可是她辅导你打网球却很在行。新来的女孩子中间有个叫詹尼弗-萨克利夫的,我想她网球会打得十分出色。她的反手打得不太有力。她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叫朱莉娅的女孩子。我们管她们叫“一对唧唧喳喳的小鸟!” 别忘了二十号来接我,好吗?运动会在六月十九号开。 爱你的 玛格丽特 安-沙普兰写给丹尼斯-拉斯伯恩的信: 亲爱的丹尼斯: 我要在开学以后的第三个星期才能休息。到那时我很想和你一起吃次饭。我的休息日将安排在星期六或星期日。我会告诉你的。 我发现在学校里工作相当有趣。可是谢天谢地,我不是个女教师!否则我可真要疯了。 永远是你的 安 约翰逊小姐写给她姐姐的信: 亲爱的伊迪丝: 这里一切如常。夏季学期总是令人愉快的。 花园里很美丽,我们请了一个新的花匠来当老布里格斯的助手——他又年轻、又健壮:而且长得很漂亮,这反而令人遗憾。女孩子们往往很痴。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提起退休的事,因此我希望她已经打消了退休的念头。范西塔特小姐不可能和她一样。说实话,如果她退休,我就不想留下来。 向迪克和孩子们致意,你见到奥立弗和凯特的时候,替我向他们问好。 你的亲爱的 埃尔斯佩思 昂热勒-布朗歇小姐写给勒内-杜邦的留在波尔多邮局的待领信件: 亲爱的勒内: 这里一切都好,虽然我自己并不感到有趣。女孩子们既不尊重人,也不懂规矩。可是我想最好还是不去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抱怨。跟这个女人打交道,可要当心点! 暂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告诉你。 苍蝇 范西塔特小姐写给她朋友的信: 亲爱的格洛里亚: 夏季学期顺利地开始了。新来的女孩子们十分令人满意。外国学生都逐渐安下心来了。我们的小公主(中东的,不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不大用功,可是我想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她的风度很迷人。 新来的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表现并不出色。女孩子们不喜欢她,而她对待她们也太专横了。这所学校毕竟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体育课成绩好坏影响不了我们的成败。她还非常喜欢打听别人的事。问了许许多多牵涉到个人私事的问题。这种举动使人很难堪,而且也缺乏教养。新来的法语教师布朗歇小姐和蔼可亲,可是她的水平达不到德皮小姐的标准。 开学的第一天险些出了事。维罗尼卡-卡尔顿一桑德韦斯夫人突然出现,她喝得酩酊大醉!要不是查德威克小姐发现了,拦住她,把她带开,就很可能闹出一场不愉快的事。那一对孪生姐妹可真叫人喜爱。 关于将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还没有说过任何肯定的话——可是从她的神态看来,她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芳草地的确是所了不起的学校,能继承它的传统,我将感到自豪。 你见到马乔里的时候,请代我致意。 永远是你的 埃莉诺 通过通常渠道送交派克韦上校的信: 说什么把一个男子汉送入险境!其实在这约有150名女性的地方,我是惟一身强力壮的男性。 公主殿下气派非几地来了。草莓红和粉蓝色的双色卡迪拉克轿车,里面坐着穿民族服装的中东显贵、巴黎时装样本式的显贵夫人和巴黎时装样本式的少女(即公主殿下)。 第二天她穿上学校制服,我访直认不出她了。 跟她建立友好关系并无困难。她也注意发展友谊。 她以天真可爱的神态问我各种花草的名称,就在这时候,一个脸上长雀班、一头红头发、嗓音像秧鸡的女妖魔朝她;中了过来,把她从我的旁边带走了。她本不愿意走开。我对这种戴着面纱长大的、端庄的东方姑娘素有了解。我看这一位想必是在瑞士求学期间取得了一些处世经验。 那个女妖魔,即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又回来把我教训了一通。说什么花园工作人员不许跟学生交谈,等等。接下来我表示了无辜受责的惊讶。“我很抱歉,小姐。那位年轻小姐问我这里种的翠雀花叫什么名字。我猜想她的国家里没有这种花。”很容易就把这个女妖魔的火气平了下去,到后来把她逗得几乎痴笑了起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女秘书不大好对付。她是那种出身于中上层社会的妇女。法语教师比较肯合作。她有点假正经,看上去胆小如鼠,但是实际上并不那么胆小。我还跟三个爱傻笑的女孩子交上了朋友,她们的名字是帕梅拉、洛伊斯和玛丽,姓什么不详,可是都来自贵族家庭。有个查德威克小姐,经验丰富而且严厉,她总是警惕地注意着我,因此我得小心别弄坏自己的名誉。 我的上司,布里格斯是个老顽固,他的主要话题是“早先时候日子多好”,我猜想那时候他是五个花匠中的第四把手。他对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有牢骚,可是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却是满怀敬意。我也是如此。她跟我讲过几句话(很客气),可是我很不安,感到她能一眼看穿,把我了解得清清楚楚。 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凶兆——可是我满怀希望地等着。 第六章 学期的最初几天 1 在女教师公用休息室里大家在交换新闻。在国外的旅行,看过的戏,参观过的美术展览。照片在传来传去。彩色幻灯片眼看就要泛滥成灾。所有的摄影迷,都要人家来看自己的照片,而不愿意被逼着去看别人的照片。 现在她们不再谈私人的事了。她们对新体育馆既批评又赞扬。大家承认它是座漂亮的建筑物,可是很自然,人人都想从这方面或那方面来改进它的设计。 然后对新来的女孩子们加以评论,总的说来,评语是好的。 大家跟两位新来的教师进行了愉快的简短交谈。布朗歇小姐以前来过英国吗?是从法国的什么地方来的? 布朗歇小姐回答得彬彬有礼,可是很拘谨。 斯普林杰小姐比较愿意多谈。 她讲话干脆有力。几乎可以说是在给你讲课。讲题:斯普林杰小姐之优点。讲的是人家多么喜欢和她共事,女校长如何以感激的心情采纳她的建议,并将课程表作了相应的修改。 斯普林杰小姐并不敏感。她看不出听众听得不耐烦,约翰逊小姐只好温和地问道: “尽管如此,我想你的意见也并不总是——嗯——让人家照原样采纳的吧。” “你对别人的忘恩负义要有所准备,”斯普林杰小姐说。 她的嗓门本来就很响,现在变得更响了。“麻烦的是人们都是那么胆小——不愿面对现实。他们往往宁愿不去正视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我可不是这样。我是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我不止一次地揭发人家的丑事——把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嗅觉很灵——我闻出气味不正,就紧迫不舍——直到我的猎物束手就擒才罢休。”她放声哈哈大笑,“我认为只有生活上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人才配在学校里教书。如果谁有什么事情想隐瞒,很快就会让别人发觉。啊! 如果把我所发现的事情讲点给你们听听,准会叫你们大吃一惊。那些事情你们做梦也想不到。” “揭发人家使你心里高兴,对吗?”布朗歇小姐说。 “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尽我的责任罢了,可是没有人支持我。松松垮垮到这种地步。所以我辞职了——以表示抗议。” 她朝四面环视一周,又开朗地放声哈哈大笑。 “我希望这里谁也没有什么事情要隐瞒。”她兴高采烈地说。 没人感到有趣。可是斯普林杰小姐不是那种能察言观色的女人。 2 “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放下笔,抬头看着女舍监约翰逊小姐胀红了的脸“可以,约翰逊小姐。” “那个名叫谢斯塔的女孩子——那个埃及或是什么地方的女孩子……” “她怎么啦?” “是关于她的——呢——内衣。” 布尔斯持罗德小姐扬起了眉毛,她感到奇怪,可是耐心地听着。 “她的——呢——她的紧身胸衣。” “她的奶罩怎么了?” “呢——那不是普通的奶罩——我的意思是它并不是把她的胸部罩在里面。而是——呢——毫无必要地——把它顶起来。”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咬着嘴唇忍住不笑,她和约翰逊小姐谈话时常常如此。 “也许我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她一本正经地说。 于是举行了一个调查会。约翰逊小姐把那件犯了错误的新奇玩意儿拿起来示众,而谢斯塔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 “都是这种钢丝和——呃——鲸鱼骨硬衬起的作用。” 约翰逊小姐不赞成地说。 谢斯塔起劲地加以解释。 “可是你看,我的胸部并不很大——太不够大了。我不大像个女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的是——要让人家看出她是个女人而不是个男孩子。” “你不用着急嘛!你才十五岁。”约翰逊小姐说。 “十五岁——那就该是个女人啦!我看上去像个女人,对吗?” 她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诉说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的胸部很不像样。因此我要我的胸部像点样子,你明白吗?” “我完全明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在学校里你周围大半是英国女孩子。 十五岁的英国女孩子往往还不是女人。我希望我的女孩子们不要过分化妆,要穿适合身体发育的衣服。我建议,当你打扮起来参加交谊会或是上伦敦去时,可以戴上奶罩,可是不要在学校里天天都戴。在我们这里要参加很多体育运动,因此衣服要宽松,以便身体能自由活动。” “真吃不消——又是跑,又是跳。”谢斯塔绷着脸说,“还有体育课。我不喜欢斯普林杰小姐——她总是说‘快点,快点,不要慢腾腾的。’累死我了。” “够了,别说了,谢斯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口气不容辩驳,“你的家庭送你来学英国规矩。所有这些体育锻炼能使你面色好,而且对于发展胸部有好处。” 把谢斯塔打发走之后,她朝激动不安的约翰逊小姐微微一笑。 “的确。”她说,“这个女孩子完全成熟了。从她的外表上看,很容易把她当成是二十岁出头的人。她自己也感到她是个大人。你不能指望她会感觉到她自己的年纪,比如说,和朱莉娅-厄普约翰同样大小。在智力上,朱莉姬远远超过她。从身体发育程度来看,朱莉娅仍然只需要穿宽松背心。” “我希望她们都能像朱莉娅-厄普约翰那样。”约翰逊小姐说。 “我可不希望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活跃了起来,“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都一个样,那可就太单调了。” 单调,她心里一面想,一面回去继续在以《圣经》内容命题作文的卷子上批分数。这两个字近来一再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单调…… 如果说她的学校有什么特点。那就是不单调。在担任学校校长期间,她自己从来没有感到过单调。有过许多困难要她去克服。例如,预见不到的紧急情况,家长或学生跟学校闹意见,学校内部动荡不安。初办学校时,她遇到过而且应付了各种灾难,把它们转变为胜利。这一切都很刺激,很令人兴奋,很值得。甚至现在,虽然打定了主意,可是她不想离开学校。 她的健康状况极好,几乎和当初她和查迪(忠心的查迪!)创办这所学校时一样强健。当初就凭不多几个学生和一位极有眼力的银行家的支持,把这所有名望的学校创办了起来。查迪的学术成就比她高,可是有远见的是她,根据她的远见进行规划才使学校获得了祟高地位,成为闻名全欧洲的学校。她从来不怕进行新的试验,而查迪则只是满足于把她所知道的东西教好,并不求教得引人人胜。查迪最大的功绩在于她是个忠于职守的解围人,她永远守候在旁,等到需要帮忙之时,她立即前来相助,正如开学那天地应付维罗尼卡夫人那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这所引起人们兴趣的学校之所以建成,正是要归功于查迪的顽强。 从物质方面来看,这两位妇女都从办学校得到很好的收益。如果她们现在退休,两人都可以保证终生有丰厚的收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知道她在自己打算退休的时候,查迪是否想退休。也许她不想。也许对她来说,学校就是她的家。她会继续干下去,忠心而可靠,给接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人以支持。 由于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定了主意——这就必须要有一个接班人。先让她和自己共同管理学校,然后再让她独自管理学校。该引退的时候就引退——这是生活中最关紧要的事情之一。应该在自己的权力开始动摇之前引退,在控制能力开始减弱之前引退,在新鲜感开始消失以致不愿展望将来、继续努力之前引退。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了作文卷子的分数,发现姓厄普约翰的孩子很有独到的见解。詹尼弗-萨克利夫完全没有想象力,可是很能抓住要点。玛丽-维斯当然是属于成绩优秀之列——她的记忆力极好,能过目不忘。可是她是个多么单调的孩子啊!单调——又是这两个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去想这两个字,按了按电铃叫她的秘书来。 她开始口授信件。 亲爱的瓦伦斯夫人,吉恩的耳朵有些不舒服,附上医生的诊断报告…… 亲爱的冯-艾辛格男爵阁下。当赫尔斯特思在歌剧中扮演伊佐尔德时1,我们一定作出安排让黑特维希前往观赏…… 1伊佐尔德:德国作曲家瓦格纳(1813——1883)的歌剧《特里斯坦与伊佐尔德》中的女主角——译注。 一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少停下来思索措词。安-沙普兰的铅笔在拍纸簿上挥写如飞。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她是个很好的秘书,比起维拉-洛里默来要强得多;维拉这个姑娘真讨厌,她竟然那样地突然辞职。说她得了神精衰弱症。这和某个男人有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无可奈何地想着。这种事情通常总是为了某个男人。 “就这些。”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把最后一个字口授完毕,轻松地舒了口气。 “有许多单调的事情要做。”她说,“给家长们写信就像喂狗一样,把一些使人宽慰的陈词滥调灌进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里。” 安笑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品评的眼光看着她。 “你怎么干上了秘书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知道。做什么都一样,我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差不多人人都不知不觉地干上了秘书工作。” “你不觉得秘书工作枯燥吗?” “我想我的运气比较好。我当过许多人的秘书。我在考古学家默文-托德亨特爵士那里做了一年,后来在壳牌石油公司的安德鲁-彼德斯爵士那里工作。有一段时间我是女演员莫尼卡-洛德的秘书——可真是热闹啊2”她微笑地回忆着。 “如今你们这些年轻女人都是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老是调换工作。”对此,她有些不大赞成。 “说实在的,任何工作我都没法做得长久。我有个有病的母亲。她——呃——常常发病。因此我不得不回家去照料。” “原来是这样。” “可是不管怎样,恐怕我总是会经常调换工作的。我没有长性。我觉得调换工作会使人感到不那么单调。” “单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低声说,这两个可怕的字使她一怔。 安惊异地看着她。 “没什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那只不过是有时候一个词好像老是在头脑中出现。你想当教师吗?”她有点好奇地问。 “恐怕我讨厌当教师。”安直率地说。 “为什么?” “我觉得当教师非常单调。哦,请原谅。” 她狼狈地把话咽住了。 “教书一点也不单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兴致勃勃地说,“教书可能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的工作。等到我退休了,我还是会非常想念这种工作的。” “可是——”安睁大眼睛朗她看着,“你真打算退休吗?” “这已经决定了——是的。啊,要再过一年——甚至两年我才离开学校。” “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把最好的东西给了学校——学校也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我。我不要次等的东西。” “学校还要办下去吗?” “当然。我有一个很好的接班人。” “我猜是范西塔特小姐,对吗?” “啊,你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注意地朗她看着,“这很有意思——” “恐怕我并没有真正想过。我是听见教师们说起的。我想由她来接替再好不过了——把你的传统原封不动地继承下来。而且她相貌出众,长得漂亮,很有气派。我想这也是很重要的,对吗?” “对,很重要。是啊,我可以肯定埃莉诺-范西塔特是个恰当的人选。” “她会把你留下来的事业继续下去。”安一面说,一面收拾她的东西。 “可是我所要的是这个吗?”当安走出房间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把我留下来的事业继续下去?这正是埃莉诺会去做的!不去进行新的尝试,没有任何革新。我把芳草地办成今天这个样子,用的可不是这种方法。我冒着风险。我使得许多人不自在。我又是吓唬,又是劝诱,我坚决不走其他学校的路子。我现在不正是希望学校能那样地继续办下去吗?要有人来给学校注入新的生命。要有那种有生气的人物……就像——对——就像艾琳-里奇那样的人。” 可是艾琳太年轻,缺乏经验。不过她能振奋人心,善于教书,有思想,永远不会变得单调。啊,又在胡思乱想,她必须把这两字从脑子里赶出去。埃莉诺-范西塔特也并不单调…… 当查德威克小姐进来的时候,她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 “啊,查迪。”她说,“看到你我真高兴!” 查德威克小姐有点惊异。 “怎么啦?有什么事不对头吗?” “是我自己有点不对头。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霍诺里亚。” “可不是吗?这学期的情况怎样,查迪?” “我想情况很正常。”查德威克小姐好像不大有把握似的。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追着问下去。 “说吧,别模棱两可。出了什么事?” “没有。真的。霍诺里亚,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查德威克皱起前额,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困惑的叭儿狗,“哦,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可是我其实也说不出什么事情有问题。新来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很愉快。我不太喜欢布朗歇小姐,可是我也不喜欢从前的吉纳维夫-德皮。她们都有点狡猾。”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不去注意这种批评。查迪一向爱指责法国女教师,说她们狡猾。 “她不是个好教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真叫人奇怪。她的鉴定书把她说得那么好。” “法国人从来不会教书。她们不讲究纪律。”查德威克小姐说,“而斯普林杰小姐则是好事过头反成坏事!她老是到处乱跳,是个本性爱跳的人……” “她的工作很不错。” “啊,对啊,是第一流的。” “新来的教师总是叫人烦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是啊。”查德威克小姐连忙同意,“我可以肯定没有其他问题。顺便提一下,新来的花匠很年轻。如今像他这样的人很少见。好像花匠都是些上年纪的人。真可惜,他长得那样漂亮。我们可要好好盯着他点。” 两位小姐点了点头,她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们最清楚不过,漂亮的年轻人会在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心中造成多么大的混乱。 第七章 风向 1 “干得不算坏啊,孩子。”老布里格斯不太愿意地说,“不算坏。” 他是在赞许新来的帮手掘一块地干得很在行。布里格斯心里想,不能让这个小伙子超过自己。 “你可要注意啦。”他接着说,“你不要匆匆忙忙地干。不要着急,这就是我的话。不着急才能够干得好。” 那个年轻人心里明白,他干活儿的速度要比布里格斯快得多。 “来,沿着这里,”布里格斯接着说。“我们种些紫藐。她不喜欢紫苑——我可不理睬她。女人总是有些怪想法,可是你如果不去理睬,十有八九她们根本不会注意。可是我要说,总的说来,她是那种会去注意事儿的女人。你会想得到,办一所像这样的学校,要她去伤脑筋的事是够多的了。” 亚当明白,在布里格斯谈话中占重要地位的那个“她”,指的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人讲话,那个人是谁?”布里格斯多疑地继续说,“就在你到花棚里去拿竹竿的时候?” “哦,那是一位年轻小姐。”亚当说。 “啊,她是那两个小美人中的一个,对吗?你可要非常小心啊,孩子。千万不要和小美人搅在一起。这话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从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也结交过小美人。如果我那时懂得的事情也像现在这样多,我就不会那样大意了。明白吗?” “这有什么关系。”亚当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接着说,“她只不过大白天来找我消磨时间,问我一两种花草的名字。” “啊,”布里格斯说,“可是你得留点儿神。你可不能跟年轻的小姐们讲话。她不喜欢这种事。” “我又没有做坏事,又没有说不应该说的话。” “孩子,我并没有说你做过坏事,说过不应该说的话。可是我说,许多年轻的女人一起关在这里,连个可以分散她们心思的男图画教师都没有-一一啊,你最好留点儿神。我就说这些。啊,那个老女人来了。我敢肯定,她要来找麻烦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快步走近。“早上好,布里格斯!”她说,“早上好——嗯——” “我叫亚当,小姐。” “啊,对,亚当。嗯,看起来这块地你掘得很不错。那一头的网球场边上的铁丝网掉下来了,布里格斯,你最好照料一下。” “好的,小姐,好的。这件事一定办好。” “你在这里种些什么?” “啊,小姐,我想——” “不要种紫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不让他把话说完,“种些大丽花。”她快步走开了。 “到这里来——吩咐做这做那。”布里格斯说,“她可精明啦。你活儿干得不对,她马上就会看出来。记住我对你说的话,给我留点神,孩子。对小美人也好,对别的人也好,都要留点神。” “如果找我的麻烦,我知道该怎么办。”亚当不高兴地说,“要找工作有的是。” “啊,你就像如今的年轻人那样。谁说他,他都不听。我要劝你一句;小心跌跤。” 亚当脸上还是不高兴,可是他低下头又去干活儿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沿小路走回教学大楼。她微微皱起眉头。 范西塔特小姐迎面走来。 “今天下午真热啊。”范西塔特小姐说。 “是啊,闷得透不过气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又皱起了眉头,“你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吗——那个年轻的花匠?” “没有——我没特别注意。” “我觉得这个人——嗯——很奇怪,”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思地说,“他不像是这地方的一胶花匠。” “也许他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想来赚点钱。” “他长得漂亮。女孩子们都注意他。” “这是个老问题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微笑了:“既保证学生自由,又加强严格管理——你的意思是指这个吗,埃莉诺?” “是的”“我们设法做到这一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对,的确是这样。芳草地从来没有闹出不体面的事,不是吗?” “有一两次我们几乎出了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着竞笑了。‘功、学校没有一刻是单调的。”她继续说,“你是否觉得这里生活单调,埃莉诺?” “不,一点也不单调。”范西塔特小姐说,“我觉得这里的工作令人振奋,我很满意。你取得了这样大的成就,你一定十分自豪,非常愉快,霍诺里亚。” “我觉得学校办得很成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思地说,“当然,事情往往不像当初想象的那样……” “告诉我,埃莉诺。”她突然说,“如果是你而不是我来办这所学校,你会作哪些改变呢?你尽管说,我想听听。” “我想我不打算作任何改变。”埃莉诺-范西塔特说,“我觉得学校的精神面貌和整个组织机构都几乎完美无缺。” “你的意思是说,你打算按照原来的路子办下去?” “对,的确是这样。我认为不可能再加以改进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暗自思忖:“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不是为了使我高兴。要了解人可真难,尽管你可能多年来一直和她们关系很密切。当然她所说的不可能是真心话。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点点创造精神,就一定想要作些改变。的确,这样直说可能显得态度不够圆通…… 而态度圆通是很重要的。无论是跟家长、跟学生、跟教职员工打交道,态度圆通都是很重要的。埃莉诺待人接物的确很圆通。”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虽然心里这样想,说出来的话却是: “尽管这样,总有些地方需要调整,对吗?我的意思是说社会上的思想和生活条件都在改变。” “哦,那当然。”范西塔特小姐说,“正像人们所说的,总得跟上时代。可这是你的学校啊,霍诺里亚,是你把学校办成今天这样,你的传统是学校的精粹。我认为传统十分重要,你说呢?”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回答。她正处于话一出口便难挽回的关头。邀请她共同管理学校的话就在嘴边。虽然范西塔特小姐由于很有教养,似乎并未察觉,可是她肯定知道话就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嘴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她迟迟不把话说出口。为什么她如此不愿作出承诺?她悲哀地承认,这也许是因为她讨厌那种交出管理权的念头。当然,她内心深处是想留着不走的,她想继续办她的学校。但确实没有比埃莉诺更合适的接班人,可不是吗?她多么值得信赖,多么可靠。当然,就这一点而论,亲爱的查迪也是这样的——她们两人刚办起学校时,查迪就是那么可靠。可是你难以想象查迪能当一所著名学校的校长。 “我究竟想要干什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自问,“我变得多么令人讨厌啊!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过犹豫不决的毛病。” 上课铃声从远处传来。 “我有德语课。”范西塔特小姐说,“我该去上课了。”地迈开急促、然而庄重的步子朝教学大楼走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较缓慢的脚步跟在她后面。艾琳-里奇从一条岔路急忙走来,几乎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撞个满怀。 “哦,真对不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没有看见你。” 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从梳得不整齐的发会里挂了下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重新又注意到她那难看而有趣的瘦削的脸,她真是个奇特、热切而令人难以抗拒的年轻女人。 “你有课?”她问。 “是的,英语课。” ‘’你喜欢教书,是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太喜爱了。教书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工作。” “为什么?” 艾琳-里奇突然停下。她伸手搔头,皱起眉头努力思考。 “真有趣。我好像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喜欢教书? 是因为能使你感到了术起、感到重要吗?不,不……脑子里的想法还不至于这么坏。我想,教书好像捕鱼,你不知道会捕获些什么,不知道你会从大海里捞起些什么。使人感兴趣的是学生精彩的应答。当它出现时真叫人兴奋。当然,精彩的应答不容易遇到。”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点头表示同意。她没有看错人。这个年轻女人确有才华! “我想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去办一所学校的。”她说。 “哦,我希望能够这样。”艾琳-里奇说,“我真希望能够这样。办学校是我最最喜欢做的事。” “该怎样去办学校,你已经有了些想法,是吗?” “我想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艾琳-里奇说,“恐怕有不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的,会把事情完全弄糟。当然,不免会有风险。可是你总得去把你的想法试验一下。我必须从经验中吸取教训。麻烦的是你不能靠别人的经验去办事,对吗?” “的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在生活中你得自己去犯错误,去增长经验。” “在生活中可以这样。”艾琳-里奇说,“在生活中你可以站起来重新开始。”她的双手垂在身旁,紧紧握成拳头。她的表情十分坚强。但接着她的表情忽然松了下来,变得风趣了。“可是如果学校弄得一团糟,你就不可能收拾残局重新开始,对吗?” “如果让你来办一所像芳草地这样的学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会作些改变——搞些试验吗?” 艾琳-里奇似乎有些尴尬地说:“这——这可很难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作些改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别担心,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孩子。” “我想人总是想要照自己的想法办事的。”艾琳-里奇说,“我并不是说那些想法行得通。它们可能行不通。” “可是值得去冒风险吗?” “去冒风险总是值得的,对吗疗艾琳-里奇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件事情你非常想去做。” “你是不怕过有危险的生活的。我看得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想我一直是在过着有危险的生活。”一片暗影掠过这个年轻女人的睑,“我该去了;学生在等我上课。”她急匆匆地走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站在那里看着她那离去的背影。当查德威克小姐急匆匆地来找她时,她还站在那里出神地想着。 “啊!你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安德森教授刚才打电话来。他想知道他本周周末是否可以把梅罗接回去。他知道开学不久就把孩子接出去不符合校规,可是他突然得知要出国到——到那个好像叫做阿根贝辛的地方去。” “是阿塞拜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脑子里仍然在琢磨自己的想法。 “她经验不足。”她低声自语,“风险就在这里。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查迪?” 查德威克小姐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叫沙普兰小姐对他说我们会打电话给他,后来又叫她去找你。” “就说同意他把孩子接回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认为这是个特殊情况。” 查德威克小姐注意地朝她看着。 “你在发愁啊,霍诺里亚。” “对,我是在发愁。我拿不定主意,对我说来这是少有的事——这事使我心烦意乱。我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一可是我觉得移交给经验不足的人是对学校不负责任。” ‘炮愿你能打消退休的念头。你是属于学校的。芳草地需要你。” “查迪,芳草地对你非常重要,对吗?” “在整个英国再找不到一所像芳草地这样的学校了。” 查德威克小姐说,“我们可以感到自豪,因为你和我创办了这所学校。”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深情地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对方的双肩,“我们的确可以感到自豪,查迪。至于你,你是我生活中的安慰。芳草地的一切大小事情你全知道。你和我一样关心这所学校。亲爱的,这就很了不起啊。” 查德威克小姐脸上发红、心里高兴。霍诺里亚-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竟然流露出感情,这可是难得看见的事啊! 2 “我简直没有办法用这个倒霉的东西打球。它根本不好用。”詹尼弗失望地把她的网球拍扔在地上。 ‘“哦!詹尼弗,瞧你大惊小怪的。” “毛病出在平衡上。”詹尼弗又抬起球拍,试着来回甩动,“它一点也不平衡。” “它比我的那个好得多。”朱莉妞拿起自己的球拍作比较,“我的球拍软得像块海绵。你听它的声音。”她弹拨球拍上的线。“我们本来打算送去重新穿线,可是妈妈忘记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情愿要你的球拍。”詹尼弗拿起朱莉娅的球拍试着挥动了一两下。 “好吧,我情愿要你的球拍。用你的球拍我至少能真正打中几个球。如果你愿意,我就和你换。” “那好吧,换。” 两个女孩子把上面写着她们名字的橡皮膏剥下来,重新贴在互相交换过的球拍上。 “我可不打算再换回来。”朱莉娜警告说,“哪怕你说你不喜欢我那块老海绵也是没有用的。” 3 亚当一面针网球场周围的铁丝网,一面高兴地吹着口哨。体育馆的门开了,那位像老鼠似的法国女教师,布朗歇小姐朝门外张望。看见亚当,她好像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到体育馆里面去了。 “不知道她搞些什么勾当。”亚当自言自语。要不是看到布朗歇小姐的神色,他根本不会想到她会搞什么勾当。她那做贼心虚的神色马上引起了他这样的猜测。现在她又出来了,随手关上了门。走过他身分时,她停下来和他说话。 “啊,我看,你是在修铁丝网吧?” “是的,小姐。” “这里的一些球场都很好。游泳池和体育馆也都很好,啊,体育运动1!你们英国人很喜欢体育运动,是吗?” 1此词组原文为法语——译注。 “啊,我想是的,小姐。” “你打网球吗?”她的双眼十分妩媚地打量着他,目光略带挑逗。亚当再一次感到她这个人很奇怪。他觉得布朗歇小姐不大适合在芳草地当法语教师。 “不,”他扯谎,“我不会打网球,也没有时间。” “那么,你打板球吧?” “哦,我小时候打过板球。大多数人都打板球。” “我一直没有时间各处看看。”昂热勒-布朗歇小姐说,“到今天才有空,天气又这么好,我想我要来仔细看看体育馆。我想写信回去给我在法国的一些办学校的朋友。” 亚当又感到有些奇怪。这似乎是一大套毫无必要的解释。布朗歇小姐简直好像是在为她自己到体育馆来而进行辩解。可是她为什么要辩解呢?她完全有权到校园里她想到的任何地方去。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向花匠的助手道歉。 这又使他在脑子里产生了疑问。这个年轻女人在体育馆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他沉思地朝着布朗歇小姐看着。多了解一些她的情况也许会有些好处。于是他有心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仍然是规规矩矩的,可是又不太规矩。他让自己的眼睛告诉她,她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小姐,你在女子学校里工作想必有时会感到有些单调吧?”他说。 “这里的工作并不太使我感到有趣。” “可是,”亚当说,“我猜想你也有休息的日子,是吗?”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盘算着。然后,她感觉得出,自己带着有点懊恼的心清,有意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加大了。 “是的。”她说,“我有很充裕的时间休息。这里的工作条件好极了。”她朝他点了点头,“再见。”她朝大楼走去。 “你这人在体育馆里搞了些什么名堂?”亚当自言自语。 他等着,直到她看不见了,他才放下工作,走进体育馆,朝里面张望。可是他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不管怎样,”他自言自语,“她是搞了些名堂。” 当他从体育馆走出来时,没想到会遇见安-沙普兰。 “你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在哪儿吗?”她问。 “我想她已经回教学大楼去了,小姐。她刚才在跟布里格斯讲话。” 安皱起了眉头。 “你在体育馆里干什么?” 亚当微微一惊。“她真会疑心。”他心里想。他用略带傲慢的声音说: “我想看看体育馆。看看总不要紧吧?” “你不该去干你自己的活儿吗?” “网球场四边的铁丝网快要针好了。”他转过身来,朝后面的体育馆看着。“这是新造的,对吗?一定花了一大笔钱。 这里给年轻小姐们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对吗?” “她们出了钱。”安冷冷地说。 “我听人家说,她们出了大价钱。”亚当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他非常想叫这个女人不痛快,或是惹她生气,为什么有这种念头他自己也不明白。她总是那么不动感情,那么自以为是。能看到她发脾气会使他十分高兴。 可是安没有使他满意。她只是说: “你最好还是去把铁丝网钉好。”然后她就回教学大楼去了。半路上,她放慢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亚当在忙着钉铁丝网。她看看他,又看看体育馆,心里感到困惑不解。 第八章 凶手 1 在赫斯特圣西普里恩警察所里,值夜班的格林警佐打了个哈欠。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了电话听筒。转瞬之间,他的神色完全变了。他开始在便条本上疾书。 “请说下去。芳草地?晤——什么名字?请拼出来。s-p-r-i-n-g一是greengage中的g吗?一e-r。斯普林杰。好,好。请注意,务必不要破坏了现场。我们马上有人到你那儿去。” 于是他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按规定步骤行动起来。 “芳草地?”轮到警督凯尔西说话时,他问道,‘欺是那所女子学校,是不是?那个被杀害的是谁?” “好像是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 ‘法体育教师之死,”凯尔西若有所思地说,“听上去像是火车站书报摊上一本惊险小说的书名。” “你看可能是什么样的人把她干掉的?”警佐说,“似乎不合常情。” “体育教师何尝不可有爱情生活。”凯尔西警督说,“他们说尸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体育馆。我看这是健身房的一个时兴名称。” “可能是的。”凯尔西说,“一位女体育教师在健身房被杀。听起来很像是发生在体育界的一桩罪案,对不对?你刚才是不是说她是被人用枪打死的?” “是的。” “他们发现了手枪吗?” “没有”“有意思。”凯尔西警督说。他把手下人召集齐了就出发去执行任务。 2 芳草地的前门开着,射出一束灯光。凯尔西警督在这儿受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亲自接待。他认得她是谁,但并不相识,其实附近一带的人对她也大都如此。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即使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疑惧惶惑的时刻,也仍然镇定自若,她掌握着局势,控制着她的下属。 “警督凯尔西,小姐。”这位警督自我介绍说。 “凯尔西警督,你是想先到那边去看看体育馆,还是想先听听经过?” “我把医生带来了。”凯尔西说,“如果你愿意让他和我手下的两个人看看尸体在什么地方,我想先同你谈几句话。” “当然可以。请到我的起居室去。罗恩小姐,请你给医生和其他两位带路。”她接着又说,“我派了一位教师在那儿保护现场。” “谢谢你,小姐。” 凯尔西跟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进了她的起居室。“是谁发现尸体的?” “舍监约翰逊小姐。有个女学生耳朵痛,约翰逊小姐起来护理她时,看到窗帘没拉好。她正要去拉窗帘的时候,注意到体育馆里有一盏灯亮着。凌晨一点那儿是不该有灯亮着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加渲染地说。 “说得很对。”凯尔西说,“约翰逊小姐现在在哪儿?” “如果你要见她,她在学校里。” “一会儿就要找她谈。请你继续说下去,小姐。” “约翰逊小姐去叫醒另一位教师查德威克小姐。她们决定出去查看一下。他们正要从边门出去,忽然听到一声枪响,于是她们就尽快奔向体育馆。到那儿之后——” 警督打断了她的话。“谢谢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你说约翰逊小姐在这儿,那么以下的情况就请她来说给我听。 不过,你也许愿意先告诉我一些有关被害人的情况。” “她的名字叫格雷斯-斯普林杰。” “她和你是否相处已久?” “不,她这学期刚来。以前的那位体育教师已离职到澳大利亚去任教了。” “关于这位斯普林杰小姐,你当时知道些什么?” “她的证明书都是极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在这以前,你跟她本人并不相识吧?” “对”“你知不知道造成这~悲剧的原因?哪怕是极模糊地知道一些,也请你告诉我。她是否感到闷闷不乐?有没有那种倒霉的纠缠不清的事情?”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摇摇头说:‘哦一无所知。”她接着又说:“我可以说,这在我看来似乎是极不可能的事。她不是那种女人。” “你将会感到意外的。”凯尔西警督隐晦地说了一句。 “我现在去把约翰逊小姐找来,好不好?” “好的。听她说完之后,我就去健身房——或者——你们叫什么?——体育馆。” ‘“这是今年新完成的本校增建部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紧挨着游泳池,包括一个软式网球场以及其他设施。 网球拍、拉克罗斯球和曲棍球的球棍都放在体育馆里1,还有一间陈游泳衣的房间。” 1拉克罗斯球:又译长曲棍球,是起源于北美的一种球类运动-译注。 “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明斯普林杰小姐为什么在夜里呆在体育馆?” “完全没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毫不含糊地说。 “很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现在我想跟约翰逊小姐谈谈。”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了出去,然后带着那位女舍监回到起居室。约翰逊小姐在发现尸体之后.有人给她灌了不少的白兰地压惊,结果使她变得有点饶舌了。 “这位是警督凯尔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定定神,埃尔斯佩思,告诉他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怕呀,”约翰逊小姐说,“真可怕!我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我真的不能相信。斯普林杰小姐竟也会遭人杀害!” 凯尔西警督是个富有洞察力的人。如果他听到一句他认为异乎寻常或者值得追根究底的言语,他总是不惜打破常规把话追下去。 “遇害的是斯普林杰小姐,你似乎认为这非常奇怪,是不是?” “嗯,是的,警督。你要知道,她身体很——很,根结实。 非常强健。你可以想象得出,她就像那种能单枪匹马对付一个乃至两个窃贼的女人。” “窃贼?晤。”凯尔西警督说,“体育馆里有没有值得盗窃的东西?” “啊,没有,我确实看不出能有什么盗窃的。当然那儿有游泳衣和体育设备。” “这种东西只有顺手牵羊的小偷才会拿。”凯尔西表示同意,“要是我,我就认为犯不着为了这些东西去破门而入。 顺便问一句,体育馆的门是不是被砸开的?” “哦,说真的,我从没想到去看一下。”约翰逊小姐说,“我是说,我们到那儿时门是开着的……” “门不是被人砸开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_“我明白了。”凯尔西说,“是用钥匙打开的。”他看着约; 翰逊小姐说:“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斯普林杰小姐?”,“哦,真的,我说不上。我是说,不管怎样,她现在已经死了。” “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她。”凯尔西敏锐地说,他忽视了约翰逊小姐是个感情比较细致的人。 “我认为不会有人太喜欢她。”约翰逊小姐说,“要知道,她专横自信。动辄顶撞别人,叫人难堪。不过我认为她非常能干,工作也很认真。你说是不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是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凯尔西把话从岔道上拉回到正题上来:“好,约翰逊小姐,让我们听你谈谈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的一个学生吉思耳痛,夜里发作起来把她痛醒了,她就跑到我这儿来。我去拿了点药。我把她送上床去睡之后,看见窗帘只拉上一半,我想要是她的窗子晚上不开的话,那么,这一夜还是别开窗比较好,因为有点风正从那个方向吹送来。当然,所有的学生总是开着窗睡的。有时候外国孩子会给我们添麻烦,但是我总是坚持——” “这些现在完全无关紧要,”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们的卫生总则不会使凯尔西警督感兴趣的。” “对,对,当然不感兴趣,”约翰逊小姐说,“哦,我说到我去关窗,这对我看到体育馆里有灯光,我真是惊奇极了。我看得一清二楚,没错。那灯光拟乎在移动。” “你是说那不是扭亮的电灯,而是手电筒的灯光,对不?” “对,对,那一定是手电筒的光。我随即想,‘天哪,夜里这时候有谁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当然我没想到窃贼,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想是很荒唐的。” “你想到什么了呢?”凯尔西问。 约翰逊小姐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瞥了一眼,接着回答说: “咂,真的,我不知道我当时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是说,呃——呃,真的,我意思是说,我不会想到——”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断了她的话:“我猜想,约翰逊小姐以为,可能是我们的一个学生到那儿去同人幽会。”她说,“是不是这样,埃尔斯佩思?” 约翰逊小姐喘着气说;“呕,对,当时确实这样想过。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意大利学生。外国姑娘比英国姑娘要早熟得多。” “不能抱有这种偏见。”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儿曾有过许多英国学生想搞不适当的幽会。你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我当时也可能会这样想的。” “说下去。”凯尔西警督说。 “所以,”约翰逊小姐接着说,“我想最好去把查德威克小姐叫醒,请她同我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找查德威克小姐?”凯尔西问,“有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偏要挑这一位教师?” “哦,那是因为我不想打搅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约翰逊小姐说,“凡是我们不想去打搅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时候,我们总是去找查德威克小姐,这恐怕已成了我们的习惯了。 你也许不知道,查德威克小姐在这儿多年,有很丰富的经验。” “好,反正你到查德威克小姐那儿去把她叫醒了,对不对?”凯尔西说。 “对。她同意我们马上到那边去。我们等不及把衣服穿齐整以及做别的什么,只穿了件毛线衣和上装就从边门出去了。就在我们刚踏上那条小路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声从体育馆传来的枪声。于是我们尽快地沿着小路奔过去。我们当时真蠢,忘了带手电筒,看不清楚脚下走的路。我们绊了一两跤,但很快就到了那儿。体育馆的门开着,我们扭亮了电灯就——” 凯尔西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你们到那儿时,那儿没有灯光?没有手电筒灯光,也没有其他的灯光,是不是?” “是的,体育馆里一片漆黑。我们把灯一打开,就看见她躺在那儿。她——” “可以了。”凯尔西警督和蔼地说,“关于她,你不必详细说了,我一会儿就到那儿去亲自看一看。你去那儿时路上没遇见人吗?” “没有”‘吃没听见有人逃跑吗?” “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学校里有没有别人听到枪声呢?’凯尔西望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问道。 她摇摇头说,“‘没有。就我所知,没有。没有人说过听到枪声。体育馆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我怀疑这枪声人们是否能听得见。” “从校舍靠体育馆一边的房间也许能听得见吧?” “我想不大可能,除非有人留神等着听这样的声音。我认为这枪声肯定不会响得使人从睡梦中惊醒。” “好吧,谢谢你。”凯尔西警督说,“我现在到体育馆去。” “我愿意同你一起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要不要我也去?”约翰逊小姐问,”‘如果你要我去,我愿意去。我是说回避事情没有好处,对不对?我总是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正视它……” “谢谢你。”凯尔西警督说,“不必了,约翰逊小姐。我不想再加重你的负担了。” “真可怕。”约翰逊小姐说,“想到我以往不太喜欢她更叫人受不了。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在教员办公室里还发生了争论。我坚持认为对有些学生,体质较弱的学生,体育锻炼太多是有害的。斯普林杰小姐说我胡说,正是这些学生需要缎炼。她说她要使她们健壮起来,叫她们脱胎换骨。 我对她说,实在她并非什么都懂,尽管她可能自以为什么都懂。毕竟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关于如何对待体弱或有病的学生.我所知道的远比她知道——比她生前知道的多,虽然我毫不怀疑斯普林杰小姐在双杠、跳马和网球教练方面通晓一切。但是,哦,天哪,现在我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昨晚那番话要是少说几句就好了。我想在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以后,一个人总是这么想的。真的,我确实怪我自己不好。” “亲爱的,你就坐在这儿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着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你就坐在这儿歇着,别去想你们俩之间已往那些无谓的争论了。如果我们对什么事都看法一致,那生活就会显得很单调无味了。” 约翰逊小姐摇摇头坐了下来,接着打了个哈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跟着凯尔西走进了门厅。 “我让她喝了不少白兰地,”她怀着歉意说,“使她变得有点儿咦叨,可是她并不糊涂,你看呢?” “不糊涂。”凯尔西说,“她把发生的事情说得相当清楚。”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带路走到边门。 “约翰逊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是不是就从这条路出去的?” “是的。你看这条路直通向那条小路,沿着小路穿过那片山杜鹃花丛就是体育馆。” 警督带着一支光度很强的手电筒,他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快来到了体育馆,体育馆里灯火通明。 “这建筑真不坏。”凯尔西看着体育馆说。 “我们花了不少钱。”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不过我们负担得起。”她安详地补充了一句。 体育馆门开着,里面相当宽敞,馆里有许多小衣柜,上面写着各种各样女孩子的名字。体育馆的一端是一排放网球拍和拉克罗斯球根的架子。有一扇边门通淋浴室和更衣室。凯尔西在门口停了下来,并不忙着进去。他手下的两个人已经忙了一阵。一位摄影师刚拍好照片,正在查看指纹的那个人抬起头来对凯尔西说: “你可以直接从地板上走过来,警督。你并不妨碍我们。 这一头我们还没有查看好。” 凯尔西向着跪在尸体旁边的法医走过去。法医在凯尔西走近他时抬起了头。 “凶手是在距离她大约四英尺处开枪把她打死的。”他说,“子弹打穿了她的心脏。中弹后想必很快就死了。” “是从她前面打的吗?” “是的”“有多久了?” “估计一小时左右。” 凯尔西点点头。他踱着步子转过身去,眼睛盯着查德威克小姐高大的身材。她表情严峻,像一条看家护院的狗,背墙站着。凯尔西在打量着她:约莫五十五岁,饱满的前额,蓬乱的灰白头发,嘴巴的钱条凸现出固执,但一点没有过度紧张的样子。他想,像这样的女人,虽然在乎时日常生活中可能被人忽视,但在紧要关头却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是查德威克小姐吧?”他问。 “是的”“你是和约翰逊小姐一起出来发现尸体的,对不对?” “对。她刚才就像现在这样,已经死了。” “什么时间?” ‘哟翰逊小姐提醒我看表,我一看是十二点五十分。” 凯尔西点点头。这同约翰逊小姐所说的时间是符合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低头看看死者。她那绿红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脸上生满了雀斑,下巴明显向前突出。瘦而结实的运动员身材,穿着厚实的深色毛线衫和花呢裙子。脚上是厚底皮靴,没穿袜子。 “有没有凶器的痕迹?”凯尔西问。 他手下的一个人摇摇头说:“一点也没有,警督。” “灯光是怎么回事?” “那边角上有一支手电筒。” “上面有指纹吗?” “有。是死者的。” “这么说,手电筒是她的。”凯尔西思量着说,“她带着手电筒到这儿来——为什么呢?”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在问他的手下人。同时又像在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最后,他似乎专问后面两位:‘“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查德威克小姐摇摇头说:“一点也不知道。我猜想她可能遗留了什么东西在这儿——下午或是傍晚忘记把东西从这儿带走,然后再出来把它拿回去。可是半夜里来拿又似乎不大可能。” “如果她是半夜里来拿的,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凯尔西说。 他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只有那头的网球拍架子,好像被人猛力向外拉过,有几只球拍散落在地板上。 “当然。”查德威克小姐说,“她也可能是先看到灯光,就像后来约翰逊小姐那样,跑出来查看,我看最可能的就是这种情况。” “我认为你说得对。”凯尔西说,“只是有个小问题:她会单独一个人跑出来吗?” ‘哈的。”查德威克小姐毫不犹豫地说。 凯尔西提醒她说:“约翰逊小姐是到你那儿把你叫醒了一块儿来的。” “我知道。”查德威克小姐说,“要是我看到那灯光,我也会这样做。我会去叫醒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或者范西塔特小姐,或者其他人。可是斯普林杰小姐不会这样,她会满不在乎——真的,她宁可自己单枪匹马去对付一个间进来的歹徒。” “还有一点,”警督说,“你同约翰逊小姐是从边门出来的,边门没有锁着吗?” “是的,没锁着。” “那可能就是斯普林杰小姐开的锁。”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论。”查德威克小姐说。 “所以我们假定。”凯尔西说,“斯普林杰小姐看到外边健身房——体育馆——不论你们叫什么——看到这儿有灯光,她就出来查看,谁当时在这儿,谁就是枪杀她的凶手。” 他转身朝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去,她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你看这个想法对不对?” “我看完全不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同意你说的第一部分。我们可以说斯普林杰小姐看到了这儿有灯光,然后她一个人跑出来查看。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是要说在这儿被她惊动的那个人竟会开枪打死她——一那我看似乎完全不可能。如果是一个同这儿不相干的闲人来到这儿,更可能的是他会逃跑,或者企图逃跑。一个人为什么要带着枪在半夜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呢?这是荒谬的,的确如此,荒谬!这儿没有值得盗窃的东西,当然更没有值得去为之行凶杀人的东西。” “你认为更可能的是斯普林杰小姐打搅了某种约会?” “这是个既自然而又最有可能的解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但是这解释不了凶杀这件事,对吗?我这儿的学生是不会随身带手枪的,而他们可能去相会的小伙子似乎也完全不可能带手枪。” 凯尔西同意这一点。“他至多有把小匕首。”他说,“还有另一个假定,”他继续说,“就是斯普林杰小姐到这儿来同一个男人相会——” 查德威克小姐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哦,不会的。”她说,“斯普林杰小姐才不会呢。” “我说的不一定就是男女私会。”警督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凶杀是预谋好的,有人要杀害斯普林杰小姐,他们设法把她引到这儿来全面,然后把她一枪打死。” 第九章 鸽群中的猫 1 詹尼弗-萨克利夫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昨晚我们这儿发生了谋杀事件。被杀害的是体育老师斯普林杰小姐。事情出在半夜里,来了警察,今天早上他们在盘问每一个人。 查德威克小姐叫我们不要对任何人说,但是我认为你是想知道的。 女 詹尼弗上 2 芳草地是个有相当地位的教育机构,它受到警察局长的亲自关注。当例行的调查进行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没有任其自然发展。她给一位报界巨头和内政部长打过电话,两位都是她的私人朋友。由于她的这些活动,报上对这件事报道得很少。一位体育教师被发现死在学校健身房里,她是被枪杀的,是否过失杀人,目前尚未断定。报上关于此事的评述,大都带着一种几乎是辩解的口气,好像一位体育教师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枪杀,完全是笨拙无能的表现。 安-沙普兰忙了一整天在听写发给家长们的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知道叫学生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将是白费时间。学生们肯定会写信报告自己的家长或保护人,并且会把事情或多或少地渲染得耸人听闻一些。她打算把她自己写的措词得当、合情合理的一份关于这一悲剧的说明,同时送到家长和保护人的手中。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她同警察局长斯通先生和凯尔西警督秘密会谈。警方完全同意让报界把报导这一事件的调子尽量降低。这样他们就能悄悄地进行侦讯,不受干扰。 “我对此事感到非常遗憾,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确实非常遗憾,”警察局长说,“我想这对你来说——啊——是件不幸的事情。” “确实如此,凶杀害对任何学校都是件不幸的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可是现在多想它也于事无补。我们无疑地能够经受得住这一不幸,就像以往经受住其他的风暴一样。我推一希望的是,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看不出为什么不能迅速破案,是不是?”斯通说。他看了看凯尔西。 凯尔西说:“如果我们知道她的经历,可能会有帮助。” “你真的这样想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冷淡地问道。 “可能有人同她有仇。”凯尔西提出自己的看法。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默不作答。 “你是否认为这件事与这个地方密切有关?”警察局长问。 “凯尔西警督确实有这种看法。”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看他只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不这么说。” “我看这的确与芳草地密切有关。”警督慢腾腾地说,“斯普林杰小姐毕竟也像其他教师一样,有她休假的时候。 如果她想同什么人约会,他爱约在哪儿就约在哪儿。为什么偏要深更半夜到这儿的健身房来呢?” “我们想对校舍进行搜查,你看可以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警察局长问。 “完全可以。我想你们是要寻找那支手枪,那支左轮枪或者别的什么枪,对不对?” “对。一支外国造的小手枪。” “外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思忖着说。 “就你所知,你们教师或你们学生中,是否有人会有手枪这种东西?” “就我所知,肯定没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学生中没有人有,这是我有相当把握的。他们来校时携带的东西,都打开看过,要是有这类东西,就会被我们发现,引起注意,而且我认为还会引起人们纷纷议论。不过,凯尔西警督,你尽管请便,在这一方面,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我看到你们的人今天在搜查校园。” 警督点点头说:“对。”接着他说: “我还想同其余的教师见面谈谈。他们之中也许有人听到斯普林杰小姐说过某些话,从而能给我们一些线索。或者看到过她在行动举止上有什么反常之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也可能要找学生谈谈。”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本就打算在今天晚祷以后对学生简短地讲一次活。我将向他们提出,如果他们有人知道任何与斯普林杰之死有关的事,那么他们就该来告诉我。” “这个主意很好。”警察局长说。 “但是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学生中会有人为了显示自己了不起,把枝节小事着意夸大,甚至编造一通。女学生能做出非常古怪的事来;不过,对这种爱出风头的情况,我想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种情况我遇见过。”凯尔西警督说,“好,请给我一张你们这儿的教职员的名单,还有工友的名单。” 3 “体育馆里的衣柜我已全部仔细查看过了,警督。” “而你什么也没发现。”凯尔西说。 “是的,警督,没有发现重要的东西。有的衣柜里有好笑的东西,可是没有同我们这一行有关的东西。” “衣柜都没有锁上,是不是?” “是的,警督,都没锁上。衣柜是可以锁上的。里面有钥匙,但没有一个是锁上的。” 凯尔西思量着环顾了一下周围光洁的地板。网球拍和拉克罗斯球棍已经放回到架子上去了。 “好吧。”他说,“我现在要到学校里去同教师谈~下。” “你不认为这是学校内部的人干的吗,警督?” “可能是的。”凯尔西说,“除了那两位教师,查德威克和约翰逊,还有那个耳痛的孩子吉恩,没有人能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按常理说,当时所有其他的人都在睡梦中,可是没有人能保证这一点。学生都各人有自己的房间,教师当然也是这样。她们之中任何人,包括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都可能出来在这儿碰上斯普林杰小姐,或者尾随着她到这儿来。 然后,在杀掉她之后,谁都能穿过那片丛林,由边门悄悄地躲回房子里去,而等到有人报警,此人早已回到床上睡停当了。令人感到棘手的是杀人的动机。”他接着说,“晤,难的是动机。除非有人在这儿进行活动而我们却对之一无所知,否则似乎不存在动机问题。” 他出了体育馆缓步向大楼走去。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花匠老布里格斯却要在花坛里继续干一会儿,看到警督走过,他站起身来。 “这么晚了你还在干哪。”凯尔西微笑着说。 “啊,”布里格斯说,“年轻人对园艺一窃不通。八点上班,五点收工——他们认为这就是园艺。你得看看天气嘛,有时候你可以干脆呆在屋里不到花园里来,而有时候你可以从早上七点钟一直干到晚上八点钟。就是说,如果你喜爱这地方并且看着它感到自豪的话。” “你应该为这座花园感到自豪。”凯尔西说,“我从没见过有养护得这么好的花园。” “说得对,是这样。”布里格斯说,“但是就我目前的情况来说,我算是走运的。我有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做帮手,此外还有两个男孩子。但这两个孩子不大管用。这些孩子和年轻人大都不屑于干这个活。他们都想进工厂,或者当职员坐写字间。他们不愿意让一点儿纯朴的泥巴沾上自己的手。 但是,我刚才说过,我是走运的。我有个得力的人帮我干活,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是最近来的吗?”凯尔西警督问。 “这学期初。”布里格斯说,“他叫亚当。亚当-古德曼。” “我在这儿似乎没看见过他。”凯尔西说。 “他今天清一天假。”布里格斯说,“我同意了。你们在这儿到处跑来跑去,我们今天似乎没有多少活好干。” “应该有人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凯尔西急切地说。 “你什么意思,把他的情况告诉你?” “我的名单上没有他,”曾督说,“我是说这儿工作人员的名单。” “哦,没关系,你明天就可以看见他,先生,”布里格斯说,“我看他没有什么可告诉你的。” “这也难说。”警督说。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学期初自愿来到这儿?在凯尔西看来,这是他所遇到的第一件可能有点儿不寻常的事。 4 那天晚上,学生们像往常一样,排成单行鱼贯进入礼堂做晚祷。祷告完毕,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举起手来示意大家留下。 “我有话对大家说。你们知道,斯普林杰小姐昨天夜里在体育馆被人杀害了。如果你们有人在上一个星期中听到或者看到过什么情况——任何同斯普林杰小姐有关而又使你感到迷惑不解的情况,斯普林杰小姐说过的话,或者别人说过的关于她的话,总之,凡是你认为重要的,我都想知道。 今天晚上你们随时都可以到我的起居室来见我。” “啊,”朱莉娅-厄普约翰叹了口气说,“但愿我们知道些什么就好了!可是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詹尼弗?” “是啊,”詹尼弗说,“我们当然不知道。” “斯普林杰小姐看上去始终是那么普普通通,”朱莉妞悲伤地说,“怎么说也不至于如此神秘地遭人杀害。” “我认为这并不十分神秘,”詹尼弗说,“不过是遇到窃贼而已。” “想必是来偷我们的网球拍吧?”朱莉娅讥讽地说。 “也许是有人讹诈她。”有个学生满怀希望地提醒大家。 “讹诈什么呢?”詹尼弗说。 可是谁也想不出为什么要对斯普林杰小姐进行讹诈。 5 凯尔西警督开始同教师进行个别谈话,第一个是范西塔特小姐。凯尔西把她打量了一番,认为她是个端庄的女人。大约四十岁或四十多一点;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灰白的头发梳理得雅致得体。在凯尔西看来,她既矜持又镇静。 自若,颇感到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凯尔西认为她有点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完全是属于女教师这一类型的人。尽管如此,凯尔西感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有着范西塔特小姐所不具备的特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为人行事常有出人意表之处,而他并不感到范西塔特小姐会有什么令人难以逆料之举。 问答循例进行。范西塔特小姐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注意,什么也没听到。斯普林杰小姐工作很出色。不错,她态度是有点粗暴,但是,范西塔特小姐认为,她并没有太过分之处。她的个性也许不十分引人喜爱,但这的确并非体育教师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其实学校里还是以不聘用个性引人喜爱的教师为好。让学生对教师一往情深是不行的。 范西塔特小姐既然提供不出什么重要的情况,就告退了。 “没有看见罪恶,没有听见罪恶,也没想到罪恶。就像猴子似的。”警佐审西-邦德议论说,他是来协助凯尔西警督执行任务的。 凯尔西露齿一笑。“这话大概不错,油西。”他说。 “女教师总是有点叫人扫兴。”邦德警佐说,“我从小就害怕她们。我还记得有一个就像凶神恶煞似的,她盛气凌人,装腔作势,你报本不知道她在教你什么东西。” 下一个出来的是艾琳-里奇小姐。其丑无比是凯尔西对她的第一个反应。此后,凯尔西对她的印象有所改变,认为她不无动人之处。他开始了例行的提问,可是回答却不大像他所料想的那样合乎常例。关于斯普林杰小姐,艾琳-里奇先是说,她既没有听到过也没有留神过别人或斯普林杰本人曾说过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后,她的回答却非凯尔西始料所及。他曾问她: “就你所知,没有人跟她有私仇吗?” “哦,没有。’艾琳-里奇马上回答说,“任何人都不可能跟她有私仇。你要知道,这也就是她的可悲之处,她不是一个叫人憎恨的人,我认为是这样。”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里奇小姐?” “我是说,她绝不是一个令人非要把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她所做的一切和所想的一切,都形之于色而不加掩饰。她惹人讨厌,人们常跟她斗嘴。但这算不了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我认为她肯定不是由于她本身的原因而遭杀害的,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的话。” “我还是不大懂得你的意思,里奇小姐。”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抢劫银行,她很可能就是挨枪杀的现金出纳员,但那得是个当出纳的,不该是格雷斯-斯普林杰。谁也不会把她爱得或恨得非把她杀掉不可。这一点她也许不用想也感觉得到。因此她就非常爱管闲事。你知道的,找人岔子呀,叫人按条规办事呀,查明有谁在做不该做的事就去揭发呀。” “当探子?”凯尔西问。 “不,也不真是探子。”艾琳-里奇思考着说,“她并没有穿着软底球鞋或者类似的鞋子,跟着脚尖悄悄地四处窥探。 可是如果发现她不理解的什么事,她就坚决要查根究底。而且她就是查得出来。” “我明白了。”他停顿了一下,“你本人不很喜欢她,是不是,里奇小姐?” “我认为我平亲从不想到她。她不过是个体育教师而已。哦!说三道四的多么叫人讨厌!又是这个——又是那个! 可是她却把这看作是分内之事。并且由于干得好而感到骄傲。她不是闹着玩的。而当她发现某个学生可能网球打得很好,或者在某个体育项目上的确有才能,她却不很感兴趣。既不为之欢欣鼓舞,也不因此而洋洋得意。” 凯尔西姆奇地看着她。他想,这个年轻女人真怪。 “你对大多数事物似乎都有自己的看法,里奇小姐。”他说。 “是的,我想我是这样。” “你在芳草地有多久了?” “只不过一年半多一点。” “以前从未有过什么麻烦吗?” “在芳草地?”她吃惊地说。 “是的。” “哦,没有。在这学期以前一切都很好。” 凯尔西骤然问道: “这学期怎么啦?你不是指凶杀这件事,对不对?你是指别的事情——” “我不是——”她停了一下,“对,也许我是这个意思——但这一切都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点。” “说下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近来不大高兴,”艾琳慢腾腾地说。 “这是一件事。你是不会知道的。我想甚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是我注意到了。而且感到不高兴的不止她一个人。但这并不是你所想知道的,对不对?这不过是人们的感觉而已,就是在你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对一件事想得太多而产生的那种感觉。你的意思是,就在这一学期,有没有看来是反常的事情;你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对。”凯尔西说,他好奇地瞅着她,“你说得对。那么,有些什么情况呢?” “我看这儿是有反常的情况,”艾琳-里奇缓缓地说。 “我们中间好像有个人同我们总是格格不入。”她朝他看看,笑了一笑,几乎笑出声来,接着说,“像是一只混入鸽群的猫,就是这种感觉。我们是鸽子,全都是,这只猫就在我们中间,可是我们就是看不见它。” “这太玄了,里奇小姐。” “对,可不是?听起来傻得很。我自己也觉得。我想我真正的意思是说,有样东西,有样小东西,我是注意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我注意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不是关于某一个人?” “不,我刚才对你说过,就是这么回事。我不知道是谁。 要我来作出判断,我只会说,这儿有这么个人,这个人—— 不知怎么的——不正常!这儿有个人——我木知道是谁——使我感到别扭。不是在我看她的时候,而是在她看我的时候。因为正是在她朝我看的时候,这东西才显露出来,且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哦,我真是越说越语无伦次了。反正这不过是个感觉。不是你所要的东西。它不是证据。” “对。”凯尔西说,“它不是证据。现在还不是。可是这使人感兴趣。里奇小姐,当你的感觉变得明确一点的时候,请你告诉我,我将乐于倾听。” 她点点头,“好的。”她说,“因为事情严重,对不对?我是说有人被杀害了——我们不知道什么缘故——而凶手可能远在千里之外,或者相反,凶手可能近在眼前,就在这所学校里,如果这样,那支手枪,也就是左轮,或者不管叫什么枪,想必也是在这儿。我这个想法不太好吧,是不是?” 她略微点了点头就出去了。邦德警佐说: “疯子——难道你认为不是吗?” “不是。”凯尔西说,“我看她不是疯子。我想她就是人们称之为神经敏感的人。你知道,这就像有些人早就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有只猫,尽管他们还没看到过这只猫。如果她生在非洲的一个部落里,她就可能成为一个巫婆。” “她们到处去查深罪恶,是不是?”邦德警佐说。 “说得对,浪西。”凯尔西说,“而这恰恰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没有人提供过任何具体的事实,因此我就不得不到处去查探情况。接下来我们要跟那个法国女人谈。” 第十章 离奇的故事 昂热勒-布朗歇小姐大约三十五岁。脸上没有化妆,深褐色的头发梳得雅致整洁,但同她的外貌并不相称。身上穿的是简朴的上衣和裙子。 昂热勒-布朗歇小姐说,这是她来到芳草地的第一个学期。她不能肯定是否还想留在这儿再教一个学期。 “在一所会发生凶杀的学校里呆下去不是件愉快的事。”她非难地说。 此外,校舍里哪儿也没有防盗警铃——这是很危险的。 “布朗歇小姐,这儿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会使盗贼看了眼红。” 布朗歇小姐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到这儿来上学的孩子,有些是大富翁的女儿。她们可能带有很值钱的东西。盗贼也许知道这一点,而他到这儿来,就是因为他认为在这儿进行盗窃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有学生带来了值钱的东西,那也不会放在健身房里。” “你怎么知道呢?”法国小姐说,“在那儿学生都有个小衣柜,不是吗?” “那只是给她们存放体育用品之类的东西。” “啊,没错,人们都以为这样。可是学生也可能会把东西藏在球鞋的鞋尖里,或者把它包在一件旧的球衫或一条围巾里。” “什么样的东西呢,布朗歇小姐?” 可是布朗歇小姐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 “即使是最溺爱孩子的父亲,也不会把钥五项链给他的女儿,让她带到学校里来。”警督说。 布朗歇小姐再次耸耸肩。 “也许是件别具价值的东西——比如说,一颗古埃及的刻着圣甲虫的宝石,或者是某个收藏家愿出巨款搜求的什么东西。有一个学生的父亲就是一位考古学家。” 凯尔西笑笑,说:“你知道,我并不认为真会这样,布朗歌小姐。” 她耸耸肩:“顺,好吧,我只是提醒一句而已。” “你在英国别的学校里教过书吗,布朗歇小姐?” “很久以前,在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学校里教过书。我大部分时间是在瑞士和法国教书,在德国也教过。我想我到英国来是为了提高我的英语水平。我有个朋友在这儿。她病了,就叫我来顶她的位子,因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会由于很快地找到了替手而感到高兴。于是我就来了。但是我不很喜欢这个地方。我已对你说过,我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你为什么不喜欢这地方呢?”凯尔西追问。 “我不喜欢发生枪杀的地方。”布朗歇小姐说,“还有,这儿的孩子,她们不尊敬教师。” “她们不能完全算是孩子吧?” “有的一举一动像个婴儿,而有的像是已经二十五岁了。这儿什么样的都有。她们太自由放任了。我喜欢校规严格的学校。” “你以前同斯普林杰小姐熟悉吗?” “我同她可算是素昧平生。她不懂得礼貌,所以我尽量不同她说话。她骨胳突出,满面雀斑,说起话来刮噪刺耳,看到她就像是在看讽刺英国妇女的漫画。她常对我粗暴无礼,叫人讨厌。” “她在什么事情上对你粗暴无礼呢?” “她不喜欢我到她的体育馆来。她似乎认为——我是说她生前认为——那是她的体育馆!有一天,我一时高兴到那儿去了。以前我没进去过,那是一幢新的建筑物。设计和布置都很好,我只是逛逛而已。这时候斯普林杰小姐走过来说,‘你来干什么?这儿没有你的事。’她对我——我,学校里的一位教师——说这样的话!她把我看作什么人,看作一个小学生吗?” “对,对,这确实叫人很恼火。”凯尔西安慰她说。 “像猪一样粗暴无礼,她就是这种态度。接着她就大声嚷,‘不要把你手里的钥匙带走。’嚷得我非常尴尬。我把门,拉开的时候,钥匙从门上掉了下来,我捡起来以后忘了放回去,因为她触怒了我。于是她就在我背后大喊大叫。在她看。 来,就好像我是存心来偷钥匙似的。体育馆是她的,我想钥匙也是她的。”。 “这似乎有点怪,是不是?”凯尔西说,“我是说,她竟会这样看待这个健身房。好像这是她的私人财产似的,好像她有东西藏在里面,生怕有人发现似的。”他暂且以此作为初步的试探。可是昂热勒-布朗歇只是一笑。 “把东西藏在那儿——那样的地方你能藏什么?你是否以为她会把情书藏在那儿?我敢说从来就没有人会给她写情书!其余的教师至少是有礼貌的。查德威克小姐是个守旧的女人,爱大惊小怪。范西塔特小姐,很和气,是个高贵的妇人1,富有同情心。里奇小姐,我看她有点儿古怪,但对人友好。年轻的教师都很讨人喜欢。” 1“高贵的妇人”原文为法语——译注。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凯尔西就把昂热勒-布朗歇打发走了。 “容易为一点小事情恼火生气。”邦德说,“法国人都是这样。” “尽管如此,这样谈谈还是有意思的。斯普林杰小姐不喜欢别人逛她的健身房——体育馆——我不知道该叫什么。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她认为法国女人在暗中监视地。”邦德提醒说。 “唔,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我是说,就算是昂热勒-布朗歇在监视她,那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她有什么事害怕昂热勒-布朗歇来揭穿。” “还剩下难我们没有谈过?”他接着问道。 “两个年轻的女教师,布莱克小姐和罗恩小姐,还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秘书。” 布莱克小姐年轻热诚,圆脸蛋儿,显得很和蔼,教植物和物理。她谈不出什么有用的情况。她很少看见斯普林杰小姐,对她被杀害的原因,一无所知。 罗恩小姐,不愧是一个获得心理学学位的人,她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她说斯普林杰小姐极可能是自杀。 凯尔西警督双眉一场。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她是否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情?” “她爱寻衅找岔子。”罗思小姐前倾着身子,两眼透过厚厚的镜片热切地盯着凯尔西说,“非常爱挑剔别人。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这是一种障眼法,用来掩盖一种自卑感。” “到目前为止,”凯尔西说,“我所听到的都表明她是一个颇为自信的女人。” “太自信了。’罗思小姐板起面孔说,“她生前说过的几件事可以证实我的假定。” “例如……” “她曾暗示地说,人是‘表里不一’的。她说起过,她在上一次任教的学校里揭露过一个人。可是校长有偏见,对她发现的问题充耳不闻。还有好几个教师也都被她说成是‘和她作对’。”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吧,警督?”罗恩小姐激动地把上身向前倾斜,差点儿从椅子里掉下来。几缕平直的黑发被覆在她的脸上,“这就是一种被迫害心理的开端。” 凯尔西警督有礼貌地说,罗恩小姐这样假定可能是对.的,但是他不能接受自杀的说法,除非罗恩小姐能够说明,斯普林杰小姐是如何在距离她至少有四英尺的地方向自己开枪的,而此后又能使手枪变得无影无踪。 罗恩小姐尖刻地反驳说,警察歧视心理学是众所周知的。 她走之后,继之而来的是安-沙普兰。 “哦,沙普兰小姐,”凯尔西警督边说边赞赏地端详着她那整洁的装扮,“你能把这件事讲得清楚一点吗?” “恐怕绝对讲不出。我有自己的起居室,同教师们也不常见面。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叫人难以置信。” “何以见得呢?” “晤,首先,被打死的竟会是斯普林杰小姐。假定说有人闯入健身房,她出去看看是谁。我想这是可能的,但是有谁要闯入健身房呢?” “也许是些男孩子,或者当地的某些年轻人来擅自动用这样那样的体育设备,或者就这么闹着玩。” “如果这样,我不禁要认为,斯普林杰小姐会说,‘喂,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快滚!’他们也就跑了。” “在你看来,斯普林杰小姐对体育馆是否抱着一种特殊的态度?” 安-沙普兰显得茫然不解:“态度?” “我是说,她是否把它看作是由她专管的领域,因而讨厌别人到那儿去?” “就我所知不是这样。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呢?体育馆是学校建筑的一部分。” “你本人没注意到什么吗?你不觉得如果你到那儿去,她就会对你发火——有没有诸如此类的事?” 安-沙普兰摇摇头:“我自己只到那儿去过两次。我没有时间。还有一两次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让我带个信给一个学生。此外没去过。” “斯普林杰小姐曾反对布朗歇小姐到那儿去,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布朗歇小姐有一天为了一件事非常生气,不过,你知道,她这个人容易动气。听说她有一天跑到上图画课的班上去,图画教师对她说了些什么,使她很气愤。当然,她也确实没有多少事干——我是说布朗歇小姐。她只教一门课——法语,她有的是时间。我认为——”她踌躇了一下——“我认为她也许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你看是不是有可能,她进体育馆是查看某个衣柜?” “学生的衣柜吗?我不想说她不会做这种事。她是可能以此为乐的。” “斯普林杰小姐自己在那儿也有个衣柜吗?” “当然有。” “如果斯普林杰小姐当场发觉布朗歇小姐在查看她的衣柜,我想斯普林杰小姐准会感到恼火。” “那还用说!” “你对斯普林杰小姐的私生活一点也不了解吗?” “我认为谁也不了解。”安说,“我倒想知道,她是否有私生活?” “你没有什么再要对我们说的了吧,例如关于体育馆的事?” “唉——”安犹豫不定。 “请说吧,沙普兰小姐,让我们谈谈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安慢腾腾地说,“不过这儿的一个花匠——不是布里格斯,而是那个年轻的——有一天我看见他从体育馆里出来,而他根本没有什么事要到那里面去。当然,那可能是他的好奇心——或者可能是借此偷一会儿懒——人家会以为他是去拧紧网球场上的铁索的。我想这其实也算不了一回事。” “可你没有把它忘记,”凯尔西向她指出,“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想——”她皱起了眉头,“对了,他那副神气有点怪。 目空一切。还有——他对学校花在学生身上的钱,无不嗤之以鼻。” “是这种态度……我明白了。” “我想这其实也没什么。” “可能是没什么——不过我还是要把它记下来。” 安-沙普兰走了以后,邦德说: “绕着桑林转1,唱来唱去就是这么一句!看在上帝份上,让我们希望从校工们那儿得到一点情况吧。” 1“绕着桑林转”是英国的一种儿童游戏、孩子们做这游戏时、嘴里不停地重复“我们在这儿绕着桑林转”。这里用来比喻队教师口中得不到与案件有关的情况——译注可是他们从校工身上并没得到什么。 “问我什么也没用,小伙子。”女厨师吉本斯太太说,“一来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二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我在睡觉,而且睡得特别熟。别人乱作一团,可我压根儿什么也没听见。没人叫醒我,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听说。”她显得很生气。 凯尔西提高了嗓门大声问了几个问题。可是答非所问,使他一无所得。 斯普林杰小姐是这学期才来的,并不像她的前任洛里默小姐那样讨人喜欢。沙普兰小姐也是新来的,却是个和蔼可亲的年轻妇女。布朗歇小姐同所有的法国佬一样——她认为其他的教师都同她作对,放纵年轻的姑娘们在课堂上肆无忌惮地同她捣蛋。“可是她倒不是个爱大声叫唤的人。” 吉本斯太太承认说,“在我工作过的某些学校里,那些法国教师叫唤起来真叫人受不了。” 工友中大半是早来夜归的女仆。 其中只有一个女仆是睡在学校里的,尽管她听得见别人对她说的话,但也同样说不出个名堂来。她说不出她确实知道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斯普林杰小姐的态度是有点儿傲慢。至于体育馆,以及那儿有些什么,这位女仆一无所知。她从没在哪儿见过手枪之类的东西。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断了这场一问三不知的对话。 “凯尔西警督,有个学生要和你说话。”她说。 凯尔西马上机敏地抬起头:“是吗?她知道情况?” “至于这一点,我可不能断定。”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还是自己同她谈吧。她是我们的一个外国学生,谢斯塔; 公主,易卜拉欣亲王的侄女。也许她以为自己非常了不起,但未免有点过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凯尔西会意地点点头。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出去后,进来一了一位姑娘,肤色微黑,中等身材。 她那对杏仁儿似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朝凯尔西和邦德看了看。 “你们是警察局的吗?” “对。”凯尔西含笑说,“我们是警察局的。请坐下谈,好不好?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斯普林杰小姐的情况告诉我。” “好,我给你说。” 她坐了下来,上身前倾,然后像演戏般地把嗓门压低了说话。 “这个地方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哦,他们躲躲闪闪,你看不清楚是谁,可是他们就是呆在那儿不走。” 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凯尔西警督心想他现在明白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刚才说的话。这位姑娘在自我表演——而且以此为乐。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监视这个学校呢?” “就是为了我呀!他们要绑架我。” 不管凯尔西曾料想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可绝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双眉一损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呢?” “当然是为了勒索赎金。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使我的亲属拿出一大笔钱来。” “哦——这个——也许。”凯尔西含糊不清地说。“但是——哦——假定是这样,那这同斯普林杰小姐之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必她已经发觉了他们。”谢斯塔说,“也许她对他们说过她已经知道了某些情况。也许她对他们进行过威胁。然后也许他们答应给她钱,只要她不说出来。而她就信以为真。所以她就跑到体育馆去,因为他们说他们将在那儿把钱交给她。然后他们就一枪把她打死了。” “可是斯普林杰小姐绝不会要这种不义之财吧?” “你以为在学校里当个教师——当个体育教师,有多大乐趣吗?”谢斯塔轻蔑地说,“有了钱,游山玩水,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你不认为这比当教师强吗?尤其像斯普林杰小姐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男人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难道你不认为,她要比别人更加见钱眼开吗?” “这个——唔——”凯尔西警督说,‘“我不知道究竟说什么好。”在这之前没有人向他提出过这种看法。 “这只是——唔——你自己的想法吧?”他说,“斯普林杰小姐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斯普林杰小姐从不说话,除了‘两臂上伸,弯腰’,还有‘动作加快’,还有‘不要偷懒’。”谢斯塔忿恨地说。 ‘耐——正是这样。唔,你不认为他们要绑架你,可能只不过是你的想象而已。” 谢斯塔一听这话,非常恼火。 “你根本不懂!我表哥是拉马特的阿里-优素福亲王。 他在一场革命中,或者至少是在逃避革命中被打死的。人们都知道,我长大以后,他要娶我为妻。所以你要明白,我是个有身份的人。也许到这儿来的可能是极左派。也许他们不是来绑架我,而是想行刺我。” 凯尔西警督对此显得越发难以置信。 “这扯得太远了吧?” ‘你认为不会有这种事吗?我说会有。他们非常非常恶毒,这些极左分子!这谁都知道。” 凯尔西仍然表示怀疑,于是她接着又说: “也许他们认为我知道珠宝藏在哪儿!” “什么珠宝?” “我的表哥有珠宝。他的父亲也有。我们家一直藏着珠宝。以防万一,这你该懂得。” 她有意说得确有其事似的。 凯尔西两眼直盯着她。 “可是这一切与你——或者与斯普林杰小姐有什么相干呢?” “可是我已经告诉你了!也许他们认为我知道珠宝在哪儿。所以他们要把我掳走,逼我说出来。” “那么你知道珠宝在哪儿吗?” “我当然不知道。珠宝已在革命中无影无踪。也许是极左派拿走了。但也许又不是他们。” “珠宝属谁所有?” “如今我表哥死了,珠宝就属于我了。他们家里已没有男人。他的姑母,也就是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他会让珠宝归我所有。如果他不死,我本来要嫁给他的。” “原先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我非得嫁给他不可,你知道他是我的表哥呀。” “如果你嫁给他,你本会获得这批珠宝的,对不对?” “不,我会另外得到一批珠宝。是从巴黎的卡蒂尔珠宝公司买来的。原来的那些珠宝仍旧藏着以防万一。” 凯尔西警督眨了眨眼,好让自己领会一下这种东方式的应变之策。 谢斯塔还在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我想事情就是这样。有人从拉马特把珠宝带出来了。 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好人会把珠宝拿来给我,对我说‘这是你的’,而我会给他报酬。” 她在严地点点头,表演了一番。 “这小东西真会演戏。”凯尔西暗自思量。 “但是,如果是坏人,他就会把珠宝占为己有,然后再去卖掉。或者,他来对我说:‘如果我把珠宝拿来给你,你将怎样赏我呢?’如果合算,他就给我——但如果不合算,就不给我了!” “可是事实上并没有人来向你说过什么,对不对?” “对,没有。”谢斯塔承认说。 凯尔西著督这时拿定了主意。 “我想你也知道,”他和颜悦色地说,“你所说的这许多话,其实都是无稽之谈。” 谢斯塔忿恨地瞪了凯尔西一眼。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罢了。”她板起面孔说。 “对——晤,你很好,我会把你的话记在心里。” 他站起来打开了房门,让她出去了。 “就差没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全说进去,”他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下后说,“又是绑架,又是神秘莫测的珠宝!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第十一章 会谈 凯尔西警督回到警察所后,值班的警佐对他说: “我们把亚当-古德曼带来了,正在等你,警督。” “亚当-古德曼?哦,对了,那个花匠。” 一个年轻人恭敬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高的,皮肤微黑,相貌英俊,穿一条洁有污迹的灯芯绒裤子,腰里宽松地系一条旧皮带,上身穿一件耀眼的蓝色敞领衬衫。 “听说你要找我谈话。” 他说话粗声粗气,就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带着点寻衅好斗的味儿。 凯尔西只是说: “是的,到我的办公室去。” “凶杀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亚当-古德曼气呼呼地说,“这跟我毫不相干;昨天夜里我在家里睡觉。” 凯尔西只是点点头,不表示自己的意见。 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的位子上坐下,示意年轻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位穿便衣的年轻的警察也悄悄地跟着他们走进来,谦逊地在离开他们一点儿距离的地方坐下。 “喂,”凯尔西说,“你是古德曼——”他看了看桌上的一张纸条,“亚当-古德曼。” “对,警督。不过我想先给你看这个。” 亚当的态度已经改变。他现在看上去既不好斗也不生气,显得文静而有礼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隔着桌子递过去。凯尔西接过去仔细看时,双眉微微扬起,然后他抬起头来。 “我这儿不需要你,巴伯。”他说。 那位谨慎的年轻警察站起来走了出去,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气,其实他心里是感到惊讶的。 “啊。”凯尔西看看坐在对面的亚当,颇感兴趣地思量着,“这么说你就是这个人喽?那么我倒想知道,你到一所……” “女子学校里来到底干什么?”年轻人替他把话说完。尽管他说话的声调仍然彬彬有礼,却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 “我干这样的差使确实也是破题儿第一道。你看我像不像个花匠?” “不像这一带的花匠。他们通常都是些老年人。你懂得园艺吗?” “懂得不少。我母亲就是个园艺老行家。园艺本是英国人的特长嘛。她一直为了让我当她的得力助手而操心着呢。” “芳草地究竟出了什么事——非要你登台出场不可?” “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芳草地出了什么事。我的差使具有执行监视任务的性质。或者说以前是这样一一直到昨天夜里为止。谋杀一个体育教师,这可有点超出了学校的课程范围。” “学校里也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凯尔西警督叹了口气,“任何事都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生。这个我有过教训。但我得承认这件案子有点儿异乎寻常。这里面有什么鬼?” 亚当把内幕对他说了,他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我刚才冤枉了那位姑娘。”他说,“可是你得承认,这听起来过于异想天开,不可能确有其事。价值五十万到一百万英磅的珠宝?你说这些珠宝是属于谁的?” “这是个很微妙的问题。要作出回答,你得有一大群国际律师来对付它,而他们可能会有分歧。你可以对这一公案作出种种辩解。三个月之前,珠宝属于拉马特的阿里-优素福亲王殿下。但现在呢?如果珠宝在拉马特出现,珠宝就会成为当地现政府的财产,他们势必查根究底。阿里-优素福可能立下遗嘱,把珠宝遗赠某人,那么许多事情就要取决于遗嘱在什么地方生效执行,并且要能获得证实。珠宝可能归他的家族所有。但是事情的关键还在于,如果你或我在街上拾到这批珠宝,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那实际上就归你我所有了。就是说,我不相信有哪个法律机关能叫我们把到手的珠宝交出去。当然,他们可能想这样做,但是国际法之错综复杂,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你实际上等于说,谁拾到的就该是谁的,对不对?”凯尔西警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不大合适吧!”他一本正经地说。 “对。”亚当严肃地说,“这不太合适。关于珠宝的下落也不止一种说法。没有一种能自圆其说。你知道,这消息到处在传。可能是谣言,可能确有其事。但据说,珠宝就在那次革命爆发前夕被人带出拉马特。至于怎么带出去的,众说纷坛。” “可是这与芳草地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那位装得煞有介事的小公主吗?” “谢斯塔公主,阿里。优素福的表妹,说得对。可能有人要设法把东西送到她那儿,或者要跟她通消息。有几个在我们看来觉得形迹可疑的人物总是在这儿附近转来转去。比如有个叫科林斯基夫人的,住在大光明饭店。她就是人们可称之为‘国际流氓集团’那种组织中很突出的一员。她不触犯你们的禁令,始终严守法纪,非常讲究体面,然’而却是个收集重要情报的。还有个女人,她以前曾在拉马特一家酒吧间里表演跳舞。据说,她一直在为某个外国政府工作。我们不知道她现在何处,我们甚至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模样,但是据说她可能也在这一带。似乎什么事情都集中在芳草地周围,你说是不是?而昨天夜里斯普林杰小姐被人杀害了。” 凯尔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巧事都凑到一块儿来了。”他把自己的感情克制了一: 下,“这种事情你在电视里可以看到……太牵强了——这不过是你们的想法而已……不可能真有其事。这不是事物的正常发展过程。” “密探、抢劫、暴力、凶杀、诈骗,”亚当表示同意说,“这一切都是反常的——但是这样一种生活侧面是存在的。” “但不存在于芳草地!” 凯尔西沉不住气而脱口说了这句话。 “我理解你的意思。”亚当说,“大不敬罪1。” 1原文为法语“欺君之罪”——译注。 一阵沉默,然后凯尔西警督问道: “你看昨天夜里是怎么回事?” 亚当并没急着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 “斯普林杰在体育馆——深更半夜。为什么?我们得从这儿开始。她为什么在那儿,夜里那个时候在体育馆,对这个问题不先作出决断,而老是在问自己谁杀了她,完全是枉费心机。我们可以假定说,虽然她过着无可非议的体育教师生活,但她晚上睡不好,于是起来看看窗外,看到体育馆里有灯光——她的窗子是朝着那个方向吧?” 凯尔西点点头。 “她是个身体结实而又无所畏惧的女人,于是就出去看个究竟。她惊动了那儿的一个人,这个人在——在干什么? 我们不知道。但这是个陷于绝境而非把她干掉不可的人。” 凯尔西再次点点头: “我们正是这样看的。不过你说的最后一点一直使我心神不安。你不会去开枪把人打死——也不会打算好这么做,除非——” “除非你是为了达到重大目的,对不对?同意!好,我们可以把这件案子称作‘天真的斯普林杰——不幸以身殉职。’但还有一种可能。斯普林杰通过自己私下打听到的消息,在芳草地找到了工作,或者由于她本人所具备的条件,被她的上司指派到那儿去工作。等到一个适当的夜晚,她就悄悄地跑到体育馆去——还是这个问题像绊脚石似地把我们绊住了——为什么?有人跟踪她——或者候着她——有人带着手枪并且准备使用手枪。还是这个问题——为什么? 有什么目的?其实体育馆内外到底有些什么呢?人们难以想象那儿是个藏东西的地方。” “那儿没有东西藏着,这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就像用篦子接头似的把它彻底搜查过——学生的衣柜,还有斯普林杰的。各种体育设备,都没有反常或可疑的现象。再说,那是一幢崭新的建筑嘛!那儿没有任何珠宝之类的东西。” “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当然都可能已被拿走。被凶手拿走。”亚当说,“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斯普林杰小姐或者其他人干脆把体育馆当作一个幽会场所。这个地方很方便。离开校舍有一定距离,但不太远。而如果你看见有人跑到那儿去,不管你认为是谁,他们都会简单地回答说,他们看见了灯光,等等,等等。我们来假定斯普林杰小姐到那儿去同某个人相会——发生了争执,然后她就被一枪打死。或者,换个说法,斯普林杰小姐看见一个人走出校舍,于是就尾随在后,撞破了人家没打算要她听到或看到的秘密。” “她生前我从没看到过她。”凯尔西说,“但是根据大家谈起她时给我的印象,她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 “我想这的确是最可能符合事实的说法,”亚当表示同意说,“谁管闲事谁遭殃。对,我认为这正是体育馆出事的原因所在。” “但是,如果是幽会,那么——”凯尔西没说下去。 亚当使劲地点头。 “对,看来这个学校,似乎有个人值得我们密切注意。事实上,是只混入鸽群的猫。” 凯尔西听了心里一动。“鸽群中的猫。”凯尔西说,“这儿的一个女教师里奇小姐今天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思索了一会儿。 “这一学期教职员中有三个新来的。”他说,“秘书沙普兰;法语教师布朗歇;当然还有斯普林杰小姐本人。她已经死了,就不算在内。如果鸽子中有猫,似乎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必然是其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他看着亚当说:“至于这两个人之间,你有什么看法?” 亚当考虑了一下说:“有一天我撞见布朗歇小姐从体育馆里出来。她看上去心神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尽管如此,总的说来——我想我还是倾向于另一个——沙普兰。 这女人头脑冷静,是个机灵鬼。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要去查查她的经历。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凯尔西还在咧着嘴笑。 “她还在怀疑你呐。”凯尔西说,“她撞见你从体育馆出来——她还认为你那副神气挺古怪呢!” “好,算我倒霉!”亚当气愤地说,“她竟敢这样无礼!” 凯尔西重又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 “问题在于,”他说,“我们很重视芳草地在这一带的影响。这是一所上等学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是个上等人。对学校来说,案子破得越快越好。我们想把事情彻底查清,说明芳草地完全是清白无辜的。” 他停了一停,看着亚当,心里在思量着什么。 “我想,”他说,“我们得告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你是谁。 她会守口如瓶,你不用担心。” 亚当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他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看迟早得告诉她。” 第十二章 新灯换旧灯 1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还具有一种本领,这使她胜过大多数妇女。她善于倾听别的人谈话。 凯尔西答督和亚当同她谈话,她都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甚至连眉毛也不抖动一下。 然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了不起。” “你才了不起呢。”亚当心里这么想,但他没说出声来。 “好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话习惯于开门见山,“你们要我做些什么?” 凯尔西警督清了清嗓子。 “是这么回事,”他说,“我们感到应该把情况全告诉你——为学校着想。” “当然,”她说,“我首先关心的就是学校。我不得不如此。学生照管得如何,她们的安全如何,全得由我负责—— 而且对教职员也是如此,虽然责任没那么重。我现在还想说一句。关于斯普林杰之死,如果能尽量少声张出去,那对我来说就比较好。这纯粹是一种自私的看法——虽然我认为我的学校本身就很重要,不仅是对我而言。同时我很懂得,如果你们认为有必要大事宣扬,你们也将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凯尔西警督说,“因此我认为知道的人越; 少越好。调查即将告一段落,对外界我们就说,我们认为这是本地局部地区的事情。年轻的暴徒——或者叫少年犯,如: 今我们就这样称呼他们——他们出来时有带枪的,把开枪杀人当作儿戏。他们作案通常都是用一种可伸缩的h首。但这些小于确实有几个是有枪的。他们作案时恰巧被斯普林杰小姐撞见,于是就开枪把她打死了。我们对外要说的就到此为止——这样我们就能安下心来悄悄地进行工作。要让报纸尽量少涉及这件事。但是,当然罗,芳草地是一所著名: 的学校。谋杀是条新闻。而谋杀案出在芳草地就更是热门新闻了。” “在这一方面,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爽快地说,“对上层人物我还能起点儿作用。”她微笑着列; 举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内政大臣、两位报界巨头、一位主教以及教育大臣。“我将尽力而为。”她朝亚当看看,“你同意吗?” 亚当急忙说: “我很同意。我们一贯喜欢悄悄地干。” “你还要继续当我的花匠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问。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这样我要上哪儿去就不会感到拘束。我就可以留神周围的事情。” 这一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可扬起了双眉。 “莫非你以为还会发生凶杀?” “不,不。” “这使我高兴。我看未必有哪个学校能经得住一学期之内连出两桩人命案子。” 她转向凯尔西。 “你们把体育馆查看好了没有?如果还不能用,那真叫人感到尴尬。” “我们已查看完了。干干净净——我是说,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不管凶杀的原因是什么——现在那儿没有什么东西对我们有所帮助。只是个具有一般设备的体育馆。” “学生的衣柜里没有东西吗?” 凯尔西警督笑笑。 “嗯——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本书——是法语的——叫《老实人》——有——嗯——插图。是本贵重的书。” 1书名原文为法文;该书是法国十八世纪思想家、作家伏尔泰所著的哲理小说——译注。 “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原来她把它藏在这儿!我想是吉赛儿-多勃雷吧?” 这使凯尔西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更为敬重了。 “能瞒得过你的事不多,小姐。”他说。 “《老实人》不会对她有害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是一本古典著作。某些描写色情的书,我的确要没收的。 现在还是回到我刚才说的第一个问题。关于学校的事、你们不打算多加声张,这已使我放心了。学校能帮你们什么忙吗?我能不能帮助你们?” “眼下我想没有什么要帮助的。惟一我想问的是,这学期以来有没有使你感到不安的事情?有没有引人注意的事,或者引人注意的人?”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慢慢地说,“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我不知道。” 亚当赶忙说: “你有没有感到好像有什么反常的事?” “有——只不过是感觉。我不能肯定。我不能明确指出什么人,或什么事——除非——”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 “我感到——我当时感到——我疏忽了一件我不该疏忽的事。我来说一说。” 她把厄普约翰夫人的事情以及维罗尼卡夫人那次令人苦恼的突然到来,作了简要的叙述”亚当对这感兴趣。 “让我来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厄普约翰夫人从宙户往外看时,就是前面那扇向汽车道开着的窗,她认出了一个人。这没有什么,你这儿有一百多个学生,很可能她看到了她所认识的某个家长或亲戚。但是你肯定有这样的看法,就是她在看到那个人时感到非常惊讶—— 其实你也就是认为,她绝没有想到竟会在芳草地遇见这个人。对不对?” “对,这正是我当时的印象。” “然后你从这个窗户朝相反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学生的母亲,喝得酩酊大醉,而这就使你完全分了心,不去注意厄普约翰夫人在说些什么,对不对?”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点点头。 “她说了好几分钟,对不对?” “对。” “当你回过头来再留神她时,她在谈间谍活动,谈她结婚前在战争时期做过的情报工作,对不对?” “对。” “这可以联系起来。”亚当思考着说,“那人就是她在战争时期认识的某个人。是你这儿一个学生的家长或亲戚,或者也可能是这儿的一位教师。” “不会是这儿的教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同意。 “可能是的。” “我们最好到厄普约翰夫人那儿去问一下。”凯尔西说,“尽快去问。你有她的地址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当然有。但是我想她这时候已到国外去了。等一下——我来问问看。” 她把写字台上的蜂音器按了两下,然后急躁地走到门口,把一个正从那儿走过的学生叫住。 “波拉,去把朱莉娅-厄普约翰给我我来好吗?” “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我最好在这个学生来之前离开这儿。”亚当说,“我在这儿帮着凯尔西警督问话,恐怕不很自然。让他装作把我叫到这儿来盘问我的底细。从我身上一时问不出个名堂来,只得叫我走。” “去吧。你给我记住,我的眼睛绝不会放过你!”凯尔西一边吼叫着一边咧着嘴笑。 “顺便问一句。”亚当走到门边停下来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如果我稍微有点滥用职权,比如说,如果我对你的某些教师显得过于友好一些,你看要不要紧?” “对哪几个教师?” “呢——比如说布朗歇小姐。” “布朗歇小姐?你认为她——” “我认为她在这儿感到厌烦。” “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脸色显得相当严峻,“也许你说得对。还有别人吗?” “我要同所有的人都打打交道看。”亚当兴致勃勃地说,“如果你发觉有学生头脑发昏,偷偷地跑到花园里去同人幽会,请你相信,我的意图纯粹是‘警犬式的’——如果有这么个词儿的话。” “你认为学生可能知道什么吗?” “每一个人总是知道一些事的,即使有些事他们并不意识到自己知道。” “也许你说得对。” 有人敲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叫了一声“进来”。 朱莉娅来到了门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进来,朱莉姬。” 凯尔西警督大声吼道: “你现在可以走了,古德曼,去,继续干你的活去。” “我对你说过,不管什么事,我全都一点儿不知道。”亚当板起面孔说。他走了出去,嘴里还喃咕着:“十足的盖世太保1。” “对不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瞧我喘得这个样子,”朱莉娅道歉说,“我是从网球场一路跑过来的。” “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母亲的地址——就是说,我能在什么地方见到她?” “哦!你得写信问伊莎贝尔姨母。妈妈到国外去了。” “我这儿有你姨母的地址,但我需要亲自同你母亲谈谈。” “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见到她。”朱莉姬皱起眉头说,“妈妈已经乘公共汽车到安纳托利亚去了2。” “乘公共汽车?”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吃了一惊。 朱莉姬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喜欢这样。”朱莉姬解释说,“当然这要便宜得多。就是有点儿不舒服,可是妈妈不在乎。大致算一算,我看再过大约三个星期,她将到达凡城3。” 1德语“纳粹德国的秘密警察”一词的音译,这里亚当故意用来咒骂做警察工作的人——一译注。 2土耳其的亚洲部分。一一译注。 3土耳其东部一城市——译注。 “我明白了——说得对。告诉我,朱莉姬,你母亲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她在这儿看见过一个她在战争期间工作时所认识的一个人?” “我想没有,布尔德特罗德小姐。没有,肯定没有。” “你母亲做过情报工作,是吗?” “哦,是的。妈妈似乎很爱干这个工作。并不是由于这工作听来确实叫我感到刺激。她从来不吹嘘这个工作,也不谈什么给盖世太保捉去呀,脚趾甲给拔掉呀,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想她那时在瑞士工作——或者也许是在葡萄牙吧?” 朱莉姬接着又表白说:“那老一套的战争故事,人们也真听腻了;我大概也没认真听过。” “好吧,朱莉娅,谢谢你。就谈到这儿吧。” “真有这样的事!”朱莉娅走了以后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乘公共汽车到安纳托利亚去2这孩子就是这么说的。就像在说她母亲乘上73路公共汽车到马歇尔一斯内尔格罗夫服装公司去似的。” 2 詹尼弗离开了网球场,心里闷闷不乐,一边走着一边把网球拍挥得嗖嗖作响。今天上午,她发球双误的次数太多,使她感到沮丧。这当然不是因为用了这只球拍使她怎么也发不出个好球,而是因为她近来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发球。不过她的反手球的确有了进步,这是得益于斯普林杰的教练有方。斯普林杰如今死了,在许多方面都令人感到惋惜。 詹尼弗把打网球看得很认真。这是她经常放在心上的一件事。 “对不起——” 詹尼弗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一个衣着讲究的金发女人,手里提着一个长而扁的包裹,站在这条小路上离她几英尺的地方。詹尼弗感到纳闷,这女人刚才朝她迎面走来,她怎么会没看见,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可能先躲在一棵树或者山杜鹃丛后面,现在刚从那儿跑出来。詹尼弗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因为,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躲在山杜鹃丛后面,而后又突然从那儿跑出来呢? 这个女人带着点美国口音说:“请问你,我在哪儿能找到一位叫”——她把一张纸条看了一下——“詹尼弗-萨克利夫的姑娘?” 詹尼弗感到惊异。 “我就是詹尼弗-萨克利夫。” “啊;多有意思!这确实再巧也没有了。在这么大一所学校找一个学生,竟然一问就问着她本人。人家说这样的事是不会有的。” “我想这种事有时也会有的。”詹尼弗说,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今天我来这儿要同几个朋友一起吃午饭。”这个女人接下去说,“昨天我在一个鸡尾酒会上偶然提起这件事,你的姨妈——或者也许是你的教母1?——我的记性真坏。她: 把她的名字告诉了我,我也忘了。不管怎么,反正她请我到这儿来一次,把一只新的网球拍交给你。她说你一直在向她要一只新的球拍。” 詹尼弗顿时喜形于色。这似乎是个奇迹,完全是个奇迹。 “那想必是我的教母坎贝尔夫人。我称呼她吉纳姨妈。 不会是罗莎蒙德姨妈。她除了在圣诞节很吝啬地给我十个先令外,什么也不会给我。” “对了,我现在想起来了。是这个名字,坎贝尔。” 她把包裹递过去,詹尼弗急切地接过来。包裹包得很松。当球拍从包裹布下面露出来时,詹尼弗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惊叹。 “哦!这球拍棒极了!”詹尼弗大声赞叹地说。“真是一张好球拍,我一直在渴望一张新的球拍。没有像样的球拍你别想打出像样的球来。” “是呀,我也这么想。” “很感谢你把它带来。”詹尼弗感激地说。 “这的确一点也不麻烦。坦白地说,我倒是有点儿害燥。 学校总是使我感到害燥。这么多女孩子。哦,顺便提一下,1孩子受基督教洗礼时。给孩子取名并代其父母担保其宗教教育的人,男的为孩子的教父.女的为教母——译注。 坎贝尔夫人要我把你的旧球拍带回去。” 她把詹尼弗丢在地上的球拍捡在手里。 “你的姨妈——不——你的教母说,她要拿去叫人把球拍线重换一下。这拍子确实需要换线了,不是吗?” “我看并不很值得换。”詹尼弗不大在意地说。 她仍在挥动和摆弄着她那新到手的宝贝,看它是不是顺手。 “可是多备一只球拍总是有用的。”她的这位新朋友说。 “哦,亲爱的。”她瞥了一眼手表,“我还以为早着呐。我得赶快奔回去才行。” “你有——你要不要雇一辆出租汽车?我可以打电话“不用了,谢谢你,亲爱的。我的车子就停在学校大门旁边。那儿宽敞,掉头方便些。再见!见到你实在叫人高兴。 希望你喜欢这张球拍。” 她真地沿着小路向校门奔跑过去。詹尼弗在她背后再次叫道:“非常非常感谢你:“接着她就得意洋洋地去找朱莉姬。 “看:“她故意引人注目地挥舞着球拍。 “哟!哪儿弄来的?” “我的教母叫人给送来的。吉纳姨妈。她并不是我的姨妈,我是这么称呼她。她非常有钱。我想是妈妈告诉她的,说我老是在嘀咕我的球拍不好。这张球拍确实美极了,不是吗?我一定得记住写信去谢谢她。” “希望你能记住才好!”朱莉娅正经地说。 “说得对,可你知道,一个人有时就是会把事情忘掉。哪怕是你真心实意要做的事情。”詹尼弗这时看到谢斯塔迎面走来。“看、谢斯塔,我有了一只新的球拍。你看多么好的球拍;”“这球拍想必是很贵的。”谢斯塔慎重地细看着球拍说,“但愿我也能把网球打好。” “你总是让自己撞在球上。” “我好像从不知道球要从哪儿来。”谢斯塔感到茫然地说,“我回国之前,一定要在伦敦定做几条真正好看的球裤。 或者做一件像美国冠军鲁思-艾伦穿的那种网球衫。我认为那球衫非常漂亮,也许我两者都要。”她露出笑容,满怀着喜悦和期望。 “谢斯塔从来不想别的,就是讲究穿。”朱莉姬同她的朋友一边走着一边轻蔑地说,“你看我们俩将来会这样吗?” “我想会的。”詹尼弗忧郁地说,“这可真叫人讨厌死了。” 她们走进了体育馆,现在警方已正式撤离了那儿。詹尼弗小心翼翼地把球拍用球拍夹子夹好。 “你看多么可爱!”她深情地抚摩着球拍说。 “那张旧球拍呢?” “噢,她拿走了。” “谁?” “给我带这张球拍来的那个女人。她在一次鸡后酒会上遇见了吉纳姨妈,吉纳姨妈就请她把这个带给我,因为她今天要来这儿,吉纳姨妈还说要把我的旧球拍带回去,她要拿去叫人换球拍线。” “哦,是这样……”朱莉姬双眉紧锁。 “布利叫你去干什么?”詹尼弗问。 “布利?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为了妈妈的地址。可是她没有地址,因为她在公共汽车上。在土耳其的一个什么地方。詹尼弗——你听我说,你的球拍其实并不需要换线。” “哦,需要的,朱莉娅,已经松得像海绵似的。” “我知道。可是事实上那是我的球拍。我是说我们俩交换过了。是我的球拍需要换线。你的,就是我现在用的,已经换过线了。你亲口对我说的,你妈妈在你出国之前已经把它换过线了。” “对的,是这样。”詹尼弗显得有点儿吃惊,“哦,嗯,我想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我该问她的姓名才是,可我当时高兴得迷糊了——真的认为那只球拍得换线了。” “可是刚才你说:她说的,是你的吉纳姨妈说那只球拍需要换线。而如果是不需要换线的话,你的吉纳姨妈是不会认为需要换的。” “哦,这个——”詹尼弗显得不耐烦起来,“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 “也许吉纳姨妈只是认为,如果我要一只新的球拍,那就是因为那只旧球拍需要换球拍线了。反正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也没有什么关系。”朱莉娅缓慢地说,“不过我的确认为这件事有点蹊跷,詹尼弗。就好像——好像新灯换旧灯1。你知道的,阿拉廷。” 詹尼弗咯咯地笑起来。 “你来想象一下看,用手摸摸我的旧球拍——我是说你那张旧球拍,让一个出现在你眼前!朱莉娅,假如你把一盏油灯模了两下,一个果真出现了,那你将向他要些什么呢?” “要的东西可多着呐。”朱莉娅心醉神迷地嘘着气说,“一架录音机,一条阿尔萨斯种狼狗2——或者我也许要一条丹麦大狗——还有十万英镑,还有一件黑缎子宴会服,还有,哦,许多许多其他的东西。你要些什么呢?” 1指《一千零一夜》中一则故事。有一术士将穷小于阿拉丁骗人一山洞盗取神订。阿取灯后要出山洞时.术士疑阿要将灯据为已有,将阿禁闭洞内。 阿设法逃出山洞后,无意中发现所取得的一盏旧油灯原来是盏神灯,只要将它抚摩几下.立即有一种鹰出现供他驱使。他要什么,神皮都能使他如愿以偿。阿拉国王招为附马后,那术士乘阿不在宫中,以“新灯换旧灯”的诡计.从公主手中骗走了神灯,引起一场风波——译注。 2法国东北部一地区名——译注。 “我也不知道我确实想要些什么。”詹尼弗说,“如今我有了这么好的新球拍,我就不希罕别的东西了。” 第十三章 大祸降临 1 开学后的第三个周末,一切都按通常的计划进行。这是家长可以把学生领出去的第一个周末。芳草地女校校园内人去楼空,在这个星期天将只有二十个女孩子留在学校里吃午饭。有些教职员周末就休假,星期天深夜或者星期一早上才回来。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自己提出来周末要离开学校。这是不寻常的,因为她习惯上是不会在学期当中离开学校的。可是她是有原因的。她打算到韦尔辛顿寺院韦尔沙姆公爵夫人那里去住几天。公爵夫人曾经特别提出了这个邀请,并且说亨利-班克斯也将在她那里作客。 亨利-班克斯是学校的董事长。他是个很重要的实业家,而且也是这个学校最初的支持者之一。因此公爵夫人的这一邀请几乎是带有命令的性质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情愿的话,她会甘心让人家对自己发号施令。 可是事实是,她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邀请。对于公爵夫人们,她可绝不会表现冷淡的,何况韦尔沙姆公爵夫人又是一个很有影响的公爵夫人,她自己的几个女儿就曾经被送到芳草地女校来上学。她也特别高兴能有机会同亨利-班克斯谈谈学校的远景以及就最近发生的不幸事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由于芳草地女校同一些社会上有影响的人土有关系,所以斯普林杰小姐的谋杀案在报上是非常策略地一笔带过的。它被说成是一桩不幸的死亡事故,而不是什么神秘的谋杀案件。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给人的印象是可能有几名青年暴徒闯进了体育馆,斯普林杰小姐的死亡是偶然的,而不是被预谋害死的。根据含糊不清的报导,有几名年轻人曾被叫到警察局去“向警方提供帮助”。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则迫不及待地想要冲淡学校的这两个极为有影响的赞助人可能得到的任何不愉快的印象。她知道他们想要同她讨论一下有关她即将退休的问题、对此地曾向外界隐隐约约地暗示过。公爵夫人同亨利-班克斯都迫切地想劝她留下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感到时机成熟了,可以为埃莉诺。范西塔特吹嘘一下,指出她能力出众,由她来继承芳草地女校的传统是多么的合适。 星期六早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刚同安-莎普兰一起把信写完,电话铃就响了。安去接电话。 “易卜拉欣亲王打来的电话,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他到达克拉里奇旅馆了,他想明天把谢斯塔领出去。”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从她手里接过电话,同亲王的侍从武官简略谈了几句话。她说,星期天十一点三十分以后的任何时候,谢斯塔都可以离开。姑娘必须在晚上八时回到学校。 她把电话挂断,然后说: “我希望这些东方人有时候能事先多打招呼。我们已经做了安排,明天谢斯塔同吉赛儿-多勃雷一起出去。如今这只好取消了。我们的信全都写好了吗?” “都写好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好,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你把信用打字机打出来,把它们寄掉。然后,这个周末你也自由了。星期一午饭以前我没有什么事要找你。” “谢谢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好好玩个痛快吧,亲爱的。” “我会的。”安说。 “同小伙子一起吗?” “嗯——是的。”安有点脸红了,“可是我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我们的关系。” “那么就该认真考虑了。如果你打算结婚,就不要拖得太迟。” “哦,他只不过是个老朋友,没有什么可令人感到激动的。” “令人感到激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告诫地说,“并不总是夫妻生活的一个好的基础。请你把查德威克小姐叫来好吗?” 查德威克小姐急匆匆地进来了。 “查迪,谢斯塔的叔叔易卜拉欣亲王打算明天把她领出去。如果他亲自来的话,就告诉他谢斯塔进步很快。” “她并不是很聪明的。”查德威克小姐说。 “她在智力上还不成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表示同意,“可是在其他方面她的头脑可异常成熟。有时你同她交谈起来,她简直就像个二十五岁的妇女。我想这可能是由于她过去所过的那种复杂的生活所造成的吧。巴黎、德黑兰、开罗、伊斯坦布尔,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在我们国家里我们总是使我们的孩子们显得过分幼稚。如果我们说:‘她仍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我们认为这是个优点。可是这并不是优点。 这是生活中一个极大的不利条件。” “亲爱的,在这个问题上也许我同你的看法不大一样。” 查德威克小姐说,“我这就去告诉谢斯塔有关她叔叔要来的事。你去皮你的周末吧,什么也不用担心。” “哦,我不会担心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说真的,这倒是一个让埃莉诺-范西塔特主持工作的好机会,看看她的能力。由你同她一起负责,不会出差错的。” “但愿如此。我这就去找谢斯塔。” 谢斯塔显得有些惊奇,她听说叔叔来了并不感到高兴。 “他明天就要把我领出去?”她喃喃地抱怨道,“可是,查德威克小姐,已经安排好了,我同吉赛儿-多勃雷和她的母亲一块儿出去。” “我看你还是下次再同她们出去吧。” “可是我情愿同吉赛尔一块儿出去。”谢斯塔不高兴地说,“我叔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他就会吃,然后就咕哝个没完,真乏味。”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没礼貌。”查德威克小姐说,“据我所知,你叔叔在英国呆一星期,他自然想见见你。” “也许他已经替我安排了一个新的婚事。”谢斯塔兴高采烈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很有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毫无疑问他会告诉你的。可是目前你要出嫁年纪还太小,你得先把书念完。” “念书实在太枯燥无味了。”谢斯塔说。 2 星期日的早上晴朗无云——星期六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一走,沙普兰小姐也离开了。约翰逊小姐、里奇小姐以及布莱克小姐都是星期天早上离去的。 范西塔特小姐、查德威克小姐、罗恩小姐和布朗歇小姐留下来坚持学校工作。 “我希望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多嘴的。”查德威克小姐没有把握地说,“我指的是谈论可怜的斯普林杰小姐这件事。” 埃莉诺-范西塔特说:“但愿整个这件事很快就会被遗忘。”停了一停之后她又说:“如果有哪个家长同我谈起这件事的话,我就把话题引开。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采取坚定的做法。” 十点钟,女孩子们由范西塔特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陪同上教堂了。四个信罗马天主教的女孩子由昂热勒-布朗歇陪同到对立的宗教机构去了。后来,十一点半左右,轿车开始陆续开进汽车道。范西塔特小姐颇有风度、泰然自若、神态端庄地站在小厅里。她微笑着同母亲们打招呼,把她们的女儿领出来。如果有谁不识时务地提起最近这件不幸的事,她总是很机敏地把话题扯开。 “太可怕了。”她说,“是的,太可怕了。可是,你可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不谈这件事的。孩子们的头脑还很幼稚—— 过分地多想这件事对她们是不幸的。” 查迪也在场,同家长中的老朋友们打招呼,同他们讨论假日计划,并亲热地谈论着她们各自的女儿。 “我真希望伊莎贝尔姨妈来把我接出去。”朱莉娅说。她正把鼻子贴在玻璃宙上跟詹尼弗一起站在一间教室里,看着外边汽车道上人来人往。 “我妈下个周末领我出去。”詹尼弗说,“我爹这星期有几个重要人物来作客,所以她今天不能来。” “那不是谢斯塔吗?”朱莉姬说,“浑身上下打扮好了准备上伦敦。噢有,你看看她皮鞋的后跟!我敢打赌,约翰逊老小姐是不会喜欢这双皮鞋的。” 一个穿制服的司机正在打开一辆卡迪拉克牌大轿车的门,谢斯塔跨了进去,汽车就开走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下个周末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出去。” 詹尼弗说,“我跟我妈说过,我要带一个朋友来的。” “我很愿意。”朱莉娅说,“你瞧范西塔特应付场面那副样子。” “她可真有风度,不是吗?”詹尼弗说。 “我不知为什么,”朱莉姬说,“不知怎么地,这使我感到好笑。真是另一位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是吗?活龙活现的,可是这就像是乔伊斯-格伦弗尔还是什么人在模仿表演一样。” “那不是帕姆的母亲吗?”詹尼弗说。“她把小男孩也带来了。我可弄不借他们这些人怎么能挤进那辆一丁点儿大的莫里斯-迈纳牌的小汽车。” “他们打算去野餐。”朱莉哑说,“你瞧那些篮子。” “你今天下午打算干什么?”詹尼弗问道,“如果我下星期就见到我妈的话,我想这星期就没有必要给她写信了,你说呢?” “你写信可真懒呀,詹尼弗。” “我总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写的。”詹尼弗说。 “我想得出,的。”朱莉娅说,“我可以想出很多东西好写。”接着她又悲伤地补充了一句:“可是眼下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写信。” “写给你母亲怎么样?” “我不是告诉你她已经坐公共汽车到安纳托利亚去了吗?根本没有办法给坐公共汽车到安纳托利亚去的人写信。 至少不能一直给他们写信。” “你写信的时候把信寄到哪儿呢?” “哦,各处的领事馆。她给了一张名单。伊斯坦布尔是第一个,接着是安卡拉,再下一个是个滑稽的名字。”她接着又说,“我弄不借为什么布利这么急着要跟我妈取得联系。 我告诉她我妈到哪儿去了,她听了似乎很不安。” “不会是为了你吧。”詹尼弗说,“你没闯下什么祸吗?” “就我所知,我可没有。”朱莉娅说,“也许她想告诉我妈关于斯普林杰的事。” “为什么她要告诉你妈这件事呢?”詹尼弗说,“我认为至少有一个母亲不知道斯普林杰这事,她只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你的意思是说,也许做母亲的会认为她们的女儿也会给人谋杀吗?” “我想我母亲还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詹尼弗说。“可是关于这件事她可确实有些激动不安。” “如果你问我的话。”朱莉娅沉思说,“我认为,关于斯普林杰的事,他们有许多情况没有告诉我们。” “哪一方面的?” “哦,似乎有些怪事正在不断发生。比如你的新网球拍子。” “哦,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詹尼弗说,“我给吉纳姨妈写信谢谢她。今天早上我收到她的一封来信。她说她很高兴我有了新球拍,可是她从来没有托人给我带来过球拍。” “我告诉过你球拍这事有些怪。”朱莉姬得意地说,“在你家里有窃贼来偷过东西,不是吗?” “是的,可是他们什么东西也没偷去。” “那就更有意思了。我想,”朱莉娅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很可能不久又会有第二个谋杀案。”’“哦,说真的,朱莉娅,为什么我们还会有第二个谋杀案呢?” “嗯,书上通常总是有第二个谋杀案的。”朱莉姬说,“我想到的是,詹尼弗,你要特别小心,不要让人给谋害了。” “我?”詹尼弗一惊,说道,“为什么有人要谋害我?” “因为不知怎的,你给卷进这件事情里面了。”朱莉姬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下星期我们一定要从你母亲那里再打听一些情况出来,詹尼弗。也许在拉马特那地方有人交给她一些什么秘密文件。” “什么样的秘密文件?” “哦,那我怎么知道。”朱莉姬说,“一种新式原子弹的图纸或是公式,这一类的东西。” 詹尼弗看上去还是怀疑不信。 3 范西塔特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都在教员公共休息室里,罗恩小姐走了进来,说道: “谢斯塔呢?我哪儿也找不到她。亲王的汽车来接她了。” “什么?”查迪惊奇地抬起头来,“这一定是个误会。亲王的汽车三刻钟以前就来过了,我亲眼看她上汽车走的。她是第一批走的。” 埃莉诺-范西塔特耸耸双肩:“我猜一定是叫了两遍汽车,或是这一类的误会。” 她亲自走出去跟汽车司机说话。“这一定是个误会。”她说,“这位小姐三刻钟以前就离开这儿到伦敦去了。” 司机看上去很惊奇。“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夫人,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他说,“我得到明确的指示。到芳草地女校来接小姐。” “我想有的时候难免有差错。”范西塔特小姐说。 司机似乎并不感到不安和惊奇。“这种事一直发生,”他说,“接到了电话通知,写下来了,然后忘记了。总会有这一类的事的。可是我们公司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是我们是不会犯错误的。当然喽,恕我冒昧,对于这些东方人,你可永远也搞不清楚。他们有时候搞了那么一大帮子侍从,同一个命令; 下达两次甚至三次。我看今天这件事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熟练地把他那辆大车子掉了个头,开走了,范西塔特小姐一时看上去有些疑惑,可是后来她认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开始以满意的心情期待着能有一个安静的下午。 午饭后,留在学校里的几个女孩子有的在写信,有的在校园里散步。有人打了一会儿网球,也有不少人光顾了游泳池。范西塔特小姐拿起自来水笔和信笺,来到杉树的树荫下面。四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查德威克小姐接的电话。 “芳草地女校吗?”说话的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年轻英国男人的声音,“哦,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在吗?”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今天不在,我是查德威克小姐。” “哦,我要谈的是关于你们的一’个学生的事。我现在是在克拉里奇旅馆易卜拉欣亲王的套间打电话。” “哦,是吗?你要谈谢斯塔的情况吗?” “是的,亲王很恼火,他什么通知也没得到。” “通知?他为什么要得到通知?” “嗯,他应该得到一个通知,告诉他谢斯塔不能来,或者说不来了。” “不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她还没到吗?” “没有,没有,她当然还没到。那么说她已经离开芳草地女校了吗?” “是的,今天上午一辆汽车来接她——哦,我想大约是十一点半左右吧,她乘车走了。” “这可太奇怪了,因为她没有到这儿来……我最好还是给那家为亲王提供汽车的公司打个电话。” “哦,天啊。”查德威克小姐说,“我真希望没有发生什么车祸。” “哦,咱们可别往最坏处想。”青年人爽朗地说,“要知道,如果发生了车祸的话,你早就该听说了。我们也该听说了。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是不会担心的。” 可是查德威克小姐确实担心了。 “我看这事有些蹊跷。”她说。 “我想——”年轻人犹豫了。 “怎么样?”查德威克小姐说。 “呢,我可不打算向亲王作这样的暗示,不过,就在咱俩之间谈谈,是不是——嗯——嗯,是不是有个男朋友在追求她,有吗?” “肯定没有。”查德威克小姐庄重地说。 “别误会,其实我也不认为会有的。可是,嗯,对于女孩子,我们总是没有把握的,不是吗?如果你知道我曾经碰到: 过的一些事情,你会吃惊的。” “我可以向你保证,”查德威克小姐庄严地说,“任何这: 一类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真的不可能吗?我们对女孩子们有把握吗?” 她放下电话听筒,相当不情愿地去找范西塔特小姐。没有理由认为范西塔特小姐比她自己更有能力来应付这个局: 面,可是她感到有必要找一个人一起商量商量。范西塔特小: 姐立即问道: “来过第二辆汽车?” 她俩互相对视着。 “你是不是认为,”查迪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应该报告警察局?” “不能报告警察局。”埃莉诺-范西塔特的声调中显出震惊。 “你知道,她确实说过。”查德威克小姐说,“有人企图绑架她。” “绑架她?胡说:“范西塔特小姐尖声地说。 “你是不是认为——”查德威克小姐还在坚持。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留我在这里主持工作,”埃莉诺-范西塔特说,“任何这一类的事我都不会准许的,我们不要警察再到这里来找麻烦了。” 查德威克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认为范西塔特小姐既近视又愚蠢。她回到房子里,给韦尔沙姆公爵夫人住处挂了一个电话,不幸的是没有人在家。 第十四章 查德威克小姐彻夜不眠 1 查德威克小姐很不安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数着羊1,也试着用其他古老的方法进入梦乡,可是都没有成功。 1数着羊:失眠时靠数“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以达到催眠的目的-译注。 到了八点钟谢斯塔还没回来,也得不到她的消息。查德威克小姐就自作主张给凯尔西警督打了电话。她发现他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大严重,她感到轻松了。他告诉她,把这件事交给他好了。是否可能发生了车祸,这查起来是很容易的。查过以后他就同伦敦取得联系。应该办的事都会去办的,也许这女孩子在逃学。他劝查德威克小姐在学校里尽可能不要提起这件事,就让大家认为谢斯塔留在克拉里奇旅馆她叔叔那里过夜好了。 “不管是你还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最忌讳的事就是再次见报。”凯尔西说,“这姑娘给人绑架是不大可能的。别担心,查德威克小姐。让我们来处理这件事吧。” 可是查德威克小姐还是在担心。 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脑子里想着可能的绑架,又想到谋杀案。 芳草地女校发生谋杀案。这真可怕!不可思议!芳草地女校,查德威克小姐热爱的芳草地女校。也许她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还要爱它,虽然她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在爱着它。办这所学校是冒险的、需要勇气的事业。在承担风险的办校过程中,她忠实地跟随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曾不止一次地经历了恐慌不安。如果整个事业失败了怎么办?她们当初实际上资本并不多,如果她们不成功——如果给她们的资助都抽回了——查德威克小姐杞人忧天,总能排列出无穷无尽的“如果”。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把这种冒险的事业当作一件乐事,对其中所担的风险尤其感到有趣,可是查迪并非如此。有时,在感到疑惧的痛苦之中,她曾经请求用比较传统的方式来办芳草地女校。她坚持认为那样比较安全。 可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对安全问题向来不放在心上。学校应该办成什么样子她心目中自有主见,她毫不畏惧地追求她心中的目标。后来证明她大胆的做法完全是正确的。可是,哦,查迪终于如释重负、办学校成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这时芳草地女校站稳了脚跟,被一致公认为英国一所杰出的学校。直到这时,她对芳草地的爱才充分释放出来。疑虑、恐惧、担忧一古脑儿烟消云散了。出现了安静和繁荣的局面。她就像个悠然自得、咕噜咕噜叫的雌猫一样,沉浸在芳草地的繁荣昌盛之中。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第一次谈起要退休的时候,她相当的不安。现在就退休——就在——切都一帆风顺的时候?真的疯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谈论着旅行、谈论着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去看的东西。查迪的心没有给打动。无论什么地方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抵得上芳草地!对她说来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芳草地的安宁。可是如今-谋杀案! 这是一个多么丑恶粗暴的字眼——’就像一场狂风暴雨突然从外部世界闯了进来。谋杀——这个字眼使查德威克联想起来的只有手持匕首的少年罪犯和心怀歹念毒杀妻子的医生。可是谋杀案居然发生在这里——在学校里——不是任何别的学校——在芳草地女校,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说真的,斯普林杰小姐——可怜的斯普林杰小姐,当然这不能怪她——可是,不合逻辑的是,查迪感到,不管怎样,她总是有点过错的。她不懂得芳草地的传统。她是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她一定是不知怎地自己招来了这种谋杀。查德威克小姐翻了个身,把枕头翻了过来,说道:“我不应该再这样想下去了。也许我最好还是起来服点阿斯匹灵。我试试从一数到五十……” 她还没数到五十,思路又回到刚才的轨道上去了。她焦虑不安。这一切——也许还有绑架的事——都会给刊登到报纸上吗?家长们读到这消息会赶忙把他们的女儿领走哦,天啊,她一定要安静下来,合上眼睛睡觉。现在几点钟了?她打开电灯看了看表。刚过十二点三刻。大约就在这个时刻可怜的斯普林杰小姐……不,她不要再想了。可是斯普林杰小姐也真傻,她不叫醒别人,就那样子一个人走了出去。 “哦,天啊,”查德威克小姐说,“我一定要吃阿斯匹林了。” 她起床走到脸盆架那儿,用水送下了两粒阿斯匹林。她走回床去的时候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她这样做不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为了使自己安下心来。她要知道的是,在深更半夜体育馆里当然不会再有灯光了…… 可是那里有灯光。 查迪立即行动了。她穿上一双结实的鞋子,披上一件厚大衣,拿起她自己的手电筒,冲出房门,跑下楼梯。她责怪斯普林杰小姐没有取得支援就去察看,可是如今她也没有想到要那样做。她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去体育馆看看闯进来的是什么人。不过她还是停下来捡起一件武器——也许并不是一件好武器,可是总算是一件武器吧。然后她就走出边门,快步沿着灌木丛中的小路走去。她呼吸急促,可是十分坚定。只有当地最后来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走着。门微开着,她把门开大;朝里面一看…… 当查德威克小姐起床寻找阿斯匹林的时候,安-沙普兰正同一个年轻人面对面地坐在“野鸟之巢”夜总会餐桌旁吃着美味的鸡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衣,脸带笑容,显得很迷人。安心中想着,亲爱的丹尼斯,他总是这么一副模样。 如果我同他结婚的话,我就是这一点无法忍受。不过,他也确实很逗人喜爱。她说出来的话是: “丹尼斯,这真有趣,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改变。” “新的工作怎么样?”丹尼斯说。 “嗯,事实上我干得很愉快。” “据我看来这不大像是适合你干的工作。” 安笑了:“我很难说什么是适合我的工作。我喜欢换花样,丹尼斯。” “我永远也弄不借你为什么要辞掉在默文-托德亨特爵士老先生家的工作。” “嗯,主要是由于默文-托德亨特爵士的缘故。他向我献殷勤使他老婆不高兴了。我的处世哲学中有一条,就是永远也不要得罪别人的老婆。要知道她们会使你倒大霉的。” “都是些好吃醋的雌老虎。” “哦,不能这么说,真的。”安说道,“其实我倒是站在妻子们一边的。不管怎么说,我喜欢托德亨特夫人要远远胜过喜欢默文老头。你为什么会对我目前的工作感到奇怪?” “哦,学校里的工作。我早就该说了,你不是有心思搞学校工作的人。” “我讨厌在学校里教书,我不喜欢给关起来,跟许多女人圈在一起。可是在芳草地这样的学校里当秘书,倒是很有趣的。你要知道,这地方真好极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也真好极了。我可以告诉你,她可真了不起,她那双铁灰色的眼睛能看穿你的内心,能发现你最深处的秘密。她使你时刻都得提防着。我根据她的吩咐为她写信的时候一个错误也不愿犯。哦、是的,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希望你对所有这些工作都感到厌倦了。”丹尼斯说,“你要知道,安,是’时候了,不要再东混西混。干干这个,干干那个,该安定下来了。” “丹尼斯,你真可爱。”安不置可否地说道。 “你要知道,你会生活得有趣的。”丹尼斯说。 “我相待我会的。”安说,“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而且,你知道,还要考虑到我妈。” “是的,我正——正打算跟你谈这个问题。” “关于我妈?你打算说些什么?” “嗯,安,你可知道,我认为你很了不起。你找到一个有趣的工作,后来却一下于把它辞了,回到家里去照顾她。” “是呀,她的病真的发作得厉害了,我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 “我明白。正如我所说的,你真了不起。可是你知道,有: 地方,如今有非常好的地方,像你母亲那样的人在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以及诸如此类的事。实际上那也不是什么疯人院。” “那种地方费用惊人。”安说。 “不,并不一定。而且,甚至在公共卫生计划当中……” 安说话的口气开始带有一点抱怨:“是的,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可是眼下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太大,她: 跟母亲住在一起,能应付得过去。大多数时间母亲头脑清楚。当她——当她不清楚的时候,我就回家去帮忙。” “她是——她不是——她永远不——” “你想说会举动凶暴吗,丹尼斯?你的想象力可真是极其可怕。不,我亲爱的妈妈从来没有凶暴举动。她只不过是稀里糊涂而已。她会忘记她在哪儿,她是谁,她要出去旅行。 然后很可能她会跳上一列火车,或者一辆公共汽车,到什么地方下车,然后——嗯,你知道,这都是很麻烦的,有时候这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可是她很快活,甚至当她头脑糊涂的时候,她也是快活的。有时很滑稽。我记得她说过:‘亲爱的安,这真使人感到很尴尬,我本来知道我是打算到西藏去的,可是我却坐在多维尔的一家旅馆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后来我又想我为什么要到西藏去呢?于是我就想我最好还是回家吧。后来我又想不起我是多久以前离开家的。 亲爱的,事情想不起来,这真使人感到很尴尬。’你知道,妈妈对这一切都感到很滑稽。我的意思是说她自己也能看到事情的有趣的一面。” “其实至今我还没有见到过她。”丹尼斯说。 “我不愿意让人们见到她。”安说,“我认为这就是你能为自己人所做的一件事。保护他们——嗯,不要让人们的好奇和怜悯伤害了他们。” “并不是好奇,安。” “不是的,我认为对你说来这并不是好奇,可是这可能是怜悯。那我也是不要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如果你认为我一次又一次地辞掉工作回到家里无限期地待上一段时间,心里很不愿意,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介意。”安说,“我从来也没打算要深深地卷入某一种工作。甚至在我刚受完秘书训练找到第一个工作的时候也没有那样打算过。我当时就认为主要就是要把工作干得在行。只要你真的在行了,你对自己的工作就可以挑精拣肥了。你可以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去见世面,你可以经历各式各样的生活。目前我正在经历学校生活,从内部来观察英国最好的学校:我想我会在那里呆上一年半左右。” “安,你从来也不会卷进什么事情中去吗?” “不会的。”安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我是不会的。我认为我像有些人一样,是个天生的观察家,很像一个广播电台评论员。” “你是这样超然,”丹尼斯郁郁寡欢地说,“你不会真正喜欢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 “我想将来某一天也许我会的。”安以鼓励的口吻说。 “我或多或少还能理解你现在的思想和感觉。” “我怀疑。”安说。 “不管怎么样,我认为你不会呆上一年的。你对那些女人会感到厌烦的。”丹尼斯说。 “那里有个非常漂亮的花匠。”话刚落音,她看到丹尼斯的表情后。不禁大笑起来,“别不高兴,我只不过想引你吃醋。” “有个女教师给人谋杀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件事。”安的面部表情变得严肃而若有所恩,“丹尼斯,那事很怪。真怪极了。那是个体育教师。你是知道那种类型的人的,‘普通的体育教师’这种类型。我认为,在事情的背后有许多秘密。” “哦,你可千万不要牵连上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说来容易。我有当侦探的天才,可是从来也没有机会显露一手。我认为也许我是很在行的。” “别胡闹,安。” “亲爱的,我并没打算去跟踪危险的罪犯。我只打算——嗯,只打算进行一些逻辑推理。怎么回事,什么人,以及为了什么?诸如此类。我搞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情报。” “安!” “别显得那么痛苦的样子。只不过这个情报看来并不同什么事情相关联。”安若有所思地说,“到某一点为止,它可以解答所有的疑点。可是突然它无法继续解答了。”接着她又兴致勃勃地加了一句:“也许还会发生第二个谋杀案,那将会稍许澄清一下问题。” 正是这个时候查德威克小姐推开了体育馆的门。 第十五章 谋杀重复发生 “跟我来。”警督凯尔西一边说着一边绷着脸走进房间,“又发生了一桩。” “一桩什么?”亚当机敏地抬起头来。 “一桩谋杀案。”凯尔西警督说。他带头走出房间,亚当随后跟上。在这以前他俩正坐在亚当的房间里喝啤酒,讨论着各种可能性,突然凯尔西给叫去听电话了。 “是谁?”亚当一边跟着凯尔西警督下楼梯一边问道。 “又一个女教师——范西塔特小姐。” “在什么地方?” “在体育馆。” “又发生在体育馆?”亚当说,“这个体育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你最好全面地检查——番,”凯尔西警督说。“也许你搜查的技术会比我们的高明。体育馆一定有什么疑点。 不然为什么人们都是在那里被杀害的呢?” 他和亚当一起进了他的汽车:“我想也许医生会比我们先到。他不必走这么远的路。” 凯尔西走进灯火辉煌的体育馆时,心里想这简直好像是一场噩梦在重演。那儿又一次陈放着一具尸体,医生跪在旁边。又一次,医生抬起膝盖,站了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前被杀的,”他说,“最多四十分钟。” “谁发现她的?”凯尔西说。 他手下的一个人说:“查德威克小姐。” “是那个年纪大的,不是吗?” “是的,她看见灯光,来到这儿,发现她已经死了。她跌跌撞撞跑回房子,几乎是歇斯底里发作了。是女舍监约翰逊小姐打的电话。” “对。”凯尔西说,“她是怎样被杀害的?又是枪杀的吗?” 医生摇摇头:“不是的。这一次是后脑勺遭到重击。可能是根棍子,或者是个沙袋,这一类的东西。” 靠近门口的地上有一根带有钢头的高尔夫球棒。在这个地方它是惟一的一样显得格格不入的放得不整齐的东西。 “那东西怎么样:“凯尔西一边指着它一边说,“她会是被那个东西打死的吗?” 医生摇摇头,“不可能。她头上没有痕迹。不,肯定是根很重的橡皮棍子,或者一个沙袋这一类的东西。” “是个职业罪犯干的吗?” “可能是的,不管是谁干的,这一次凶手不想发出任何响声。凶手来到她背后,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重重的一击,她朝前倒下去,很可能根本来不及想她是挨了什么东西的打击就死了。” “她在这里干什么?” “她可能正跪着。”医生说,“跪在这个橱柜面前。” 警督走到橱柜跟前,打量着它。“我想上面有个女学生的名字。”他说,“谢斯塔——让我想想看,这是——这是那个埃及姑娘的名字,不是吗?谢斯塔公主殿下。”说完他转向亚当:“看来这同另一件事有关,不是吗?等一等——她不就是今晚他们报告失踪的那个姑娘吗?” “是的,先生。”警官说,“一辆小汽车来接她。据认为是她叔叔派来的,她叔叔正住在伦敦的克拉里奇旅馆。她上了车,车子就开走了。” “没有收到报告吗?” “还没有,先生。我们已经同各有关方面取得了联系。伦敦警察厅刑事部门也插手了,正在侦查。” “这真是个既简单又巧妙的绑架人的方法。”亚当说,“不会有反抗,也不会有喊叫声。你只要打听到那个姑娘等一辆汽车来接她,然后你只要在那辆汽车来到之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高级司机的模样,开一辆轿车来就行了。那姑娘想也不想就会跨上汽车,你把汽车开走,她一点也不会怀疑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发现被舍弃的汽车吗?”凯尔西问道。 “我们还没有得到这样的消息。”警官说,“我说过了,警察厅目前正在侦查。”接着他又加了一句:“还有特别科也正在侦查。” “看上去有点像政治阴谋。”警督说,“我并不认为他们能把她弄到国外去。” “他们究竟为什么要绑架她呢?”医生问。 “老天知道。”凯尔西闷闷不乐地说,“她曾经告诉我她害怕会被人绑架,现在想来真惭愧,当时我竞认为她在装腔作势。” “当你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亚当说。 “难就难在我们知道的情况还不够充分。”凯尔西说。 “尽是些无头案。”他朝周围环视了一下,“唉,看来我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干。你们按惯例行事吧——拍照、找指纹等等。我最好还是到屋子里去看看。” 在房子里他受到了约翰逊小姐的接待。她受到震动,可是依然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这真可怕,警督。”她说,“我们有两个女教师被杀害了。可怜的查德威克小姐情况很不好。” “我很想尽快见到她。” “医生给她用了药,她现在镇静很多了。要我领你去见她吗?” “好,再过一两分钟。首先请尽量详细地跟我讲讲你最后一次见到范西塔特小姐的情况。” “我一整天没见到过她。”约翰逊小姐说,“我一整天都不在这儿,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回来的,我直接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就上床睡觉了。” “你不曾偶然朝窗外体育馆的方向看一眼吗?” “没有,没有。我丝毫也没有想起过体育馆。我跟我姐姐一起呆了一整天。我有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头脑里想的全是家里的事。我洗了个澡,上床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关灯睡觉了。后来我知道的就是查德威克小姐冲了进来,地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范西塔特小姐今天不在学校吗?” “不,她在的。今天是她负责,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出去了。” “还有谁在学校?——我指的是女教师。” 约翰逊小姐想了一会儿。“范西塔特小姐,查德威克小姐,法语教师布朗歇小姐,罗恩小姐。” “我知道了。好,我想你最好还是带我去见查德威克小姐吧。” 查德威克小姐正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一把椅子上。虽然这天夜里还是暖和的,可是她开了电炉,膝盖上裹着一条毯子,她转向凯尔西警督,面色苍白得吓人。 “她死了——她确实死了吗?是不是还有可能——可能她还会醒过来?” 塔尔西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太可怕了。”查德威克小姐说,“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又不在。”她大哭起来。“这会毁了这所学校的,”她说,“这会毁了芳草地女校的。我受不了——我实在受不了啦。” 凯尔西在她身旁坐下来。“我知道。”他同情地说,“我知道,对你说来这是一个可伯的打击,可是我希望你勇敢些,查德威克小姐,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越早发现是谁干的,麻烦和外界传播也就越少。” “是的,是的,这我明白。我知道,我——我很早就上床了,因为我想好好睡个长觉倒是不错的。可是我睡不着,正在发愁。” “为学校发愁吗?” “是的。同时也为谢斯塔的失踪发愁。后来我开始想斯普林杰小姐了,还想她的被害是否——是否会影响到家长们,家长们下学期会不会不再送他们的孩子来上学了。我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而感到非常难过。我的意思是,她创建了这所学校,这所学校办得是如此的成功。” “我知道。现在请继续讲下去——你在发愁,你睡不着觉!” “睡不着,我就数羊,也试了别的方法。后来我就起身,吃了阿斯匹林。我吃了阿斯匹林以后就随手拉开了窗帘。我也说不上为什么要拉窗帘。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在想着斯普林杰小姐的原因吧。后来你知道,我看见——我看见那里有灯光。” “什么样的灯光?” “嗯,跳动着的灯光。我的意思是——我认为那一定是手电筒。那正像约翰逊小姐和我以前看到的灯光一样。” “一模一样的,是吗?” “是的,是的。我认为是一模一样的。也许稍许微弱一些,可是我说不上来。” “好,后来呢?” “后来,”查德威克小姐说着,她的嗓音突然变得响完了,“我下了决心,这一次我一定要去看看外边是什么人在那儿,他们在干什么?所以我起身穿上大衣和鞋子,然后就冲出房子。” “你没有想到要叫别人吗?” “没有,没有,你要知道,我想尽快赶到那里,那个人——不管那个人是谁——我怕他会跑掉。” “对,说下去,查德威克小姐。” “所以我拼命快跑。我一直朝着门口跑去,还没到门口的时候我就踮着脚尖走,这样——这样我就能朝里张望而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到来。我到了门口,门并没有关——就开着一个缝。我把它稍许推开一点。我朝门后一看,只见—— 只见她在里面,脸朝下倒在地上,死了……” 她开始浑身发抖了。 “好了,好了,查德威克小姐,这就行了。顺便问问,那里有一很高尔夫球棍,是你拿出去的吗?还是范西塔特小姐拿出去的呢?” “高尔夫球棍?”查德威克小姐含糊地说,“我想不起来? 了。哦,对了,我想起来我是在大厅里拿的。我把它带着以防万一——嗯,以防万一也许我用得上它。我想大概我看到埃莉诺的时候就把它扔掉了。后来我不知怎地回到了房子里,我找到了约翰逊小姐。哦,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 芳草地就这样完了——” 查德威克小姐歇斯底里地提高了嗓门。约翰逊小姐走上前来。 “对任何人说来发生两起谋杀案都是精神上极大的刺激,”约翰逊小姐说,“对任何一个她这样年纪的人说来当然更是如此。你不要再问她别的什么了吧?” 凯尔西警督摇摇头。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注意到凹墙内跟一些水桶堆放在一起的老式沙袋。也许这些都是战争时期的东西。可是他突然不安地想到,把范西塔特小姐打死的人不一定是一个使用短棍杀人的职业罪犯。这幢房子里有个人,有个不想再次开枪发出响声的人,而且很可能他上次杀了人以后早就把那支作为他罪证的手枪扔掉了。可能他自己拿了一件表面看上去无害,实际上能致人于死地的武器,甚至还可能事后把它依旧地放回原处。 第十六章 体育馆之谜 1 “我满头鲜血,可是并不低头。”亚当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瞅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他心想,他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敬慕过一个女人。她冷静、镇定地坐在那里,眼见她毕生的心血正在付诸东流。 不时有电话打来,通知又一个学生要离校了。 最后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作出决定。她向警察们打了一声招呼以后就把安-沙普兰叫来,口头让她记录了简短的声明。学校在学期结束前暂时关闭。如果家长们感到把孩子们接回家不便,欢迎他们把孩子们留下由她照管,她们的教育会继续进行的。 “你有家长的名单和地址吗?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有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先开始打电话吧。打完电话再给每个人寄一份打字的通知。” “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她出去的时候,在门口附近停了下来。 她脸红了,话从口中一下子冲了出来。 “恕我多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这本不关我的事—— 可是。过早作出决定,这不,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我的意思是——经过了最初的惊慌以后,人们有时间想一想——然后他们肯定不会要他们的孩子退学的,他们会通情达理,想到好的一面的。”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敏锐的眼光望着她。 “你认为我轻易地承认失败了吗?” 安脸红了。 “我知道——你会认为我说这话太冒失了。可是——可是,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孩子,你敢于斗争,我很高兴看到这点。可是你错了。 我并没有承认失败。我根据我对人性的了解行事。如果你催促家长把他们的孩子领回去,非叫他们领回去不可—— 那么他们就不大会愿意这么做,他们会想出理由来让她们留下。或者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决定下学期让孩子再回学校——如果还有下学期的话。”她最后悲伤地加了这么一句。 她看着凯尔西警督。 “一切都靠你了。”她说,“侦破这两桩谋杀案——不管是谁作的案,把他抓起来——那么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凯尔西警督看起来愁眉苦脸。他说:“我们正在尽力而为。” 安-沙普兰走了出去。 “是个能干的姑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也很忠诚。” 她所说的只不过是一句插话而已。她加紧了进攻”“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是谁在体育馆里杀死了我的两个女教师吗?到如今你应该知道了。还有,最迫切要破案的是这次绑架。在这件事情上我责怪我自己。那姑娘谈起过有人要绑架她。上帝宽恕我,我当时认为她要在别人面前显得是个重要人物。如今我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必定有人曾经暗示过,或者警告过——很难说得上究竟是哪一样——”她突然地停下来,接着又说,“你们什么消息也没有吗?” “还没有。可是我认为你对这件事不必过分担心。这案子已经上报刑事侦查处了。特别科也正在侦查。他们应该能在二十四小时,最多三十六小时内找到她的。我们这儿是个岛,这也是有利条件。所有港口、机场等等都已得到警报。 每个区的警察局都在密切监视着。绑架一个人还算是很容易的——可是要把被绑架的人藏起来,这就是个问题了。 噢,我们会找到她的。” “我希望你们找到的她还活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悲伤地说,“我们似乎正面对着一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如果他们想杀掉她的话,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劲来绑架她了。”亚当说,“他们在这儿杀掉她是很容易的。” 量他感觉到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是不祥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看了他一眼。 “看来是这样的。”她冷冷地说。 电话铃响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接起电话。 “喂?” 她向凯尔西警督打个手势。 “是你的电话。” 凯尔西接电话的时候亚当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注视着他。他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用笔记下了一两点,最后说: “我明白了。奥尔德顿-普赖尔斯。这是沃尔夏郡的一个地方。是,我们一定配合,是,局长。那么我就在这儿干下去了。” 他放下电话,默然不动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来。 “亲王阁下今天早上收到勒索赎金的信了。是用新的花冠牌打字机打出来的,邮戳是朴次茅斯的。我敢打赌这不过是个烟幕。” “赎金送到什么地方?怎么送法?”亚当问道。 “奥尔德顿-普赖尔斯以北两英里处的十字路口。那儿是一片光秃秃的荒野。明天早晨两点钟把装着钱的信封放到汽车协会事务所后面的石头下面。” “多少钱?” “两万镑,”他摇摇头,“我看这不像是个行家干的。” “你打算怎么办?”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问。 凯尔西警督望着她。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他的职务要求他保持缄默。他仿佛被一件斗篷罩住了似的。 “小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说,“我们有自己的办法的。” “我希望你们的办法能够成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应该是容易的。”亚当说。 “不是行家干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抓住了他们所说的这句话,“我不知道……” 然后她严峻地说: “我的教职员怎么样?就是说剩下的这些怎么样?我应该信任他们呢,还是不应该信任他们?” 凯尔西警督犹豫了一下。她就又说了: “你担心如果你告诉我谁还没有被消除怀疑,我会在我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你错了,我不会的。” “我认为你是不会的。”凯尔西说,“可是我不能冒任何风险。从表面上看来,似乎你的教职员中没有一个会是我们要我的人。至少在目前情况看来是如此,因为我们还没有能仔细审查他们。我们对这学期新来的人特别注意——那就是布朗歇小姐,斯普林杰小姐以及你的秘书沙普兰小姐。沙普兰小姐过去的经历是完全清楚的。她是一位退役将军的女儿。她以前担任过的职务正和她本人说的一致,她从前的雇主都可以为她作证。除此以外,她有昨夜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范西塔特小姐遇害时她正同一位名叫丹尼斯-拉斯伯思的先生呆在一家夜总会里,他们俩在那里是为人所熟知的。拉斯伯恩先生的品行是极好的。布朗歇小姐以前的经历也查过了。她在英吉利北部一所学校里教过书,在德国两所学校里教过书,她工作过的学校给她的评语是极好的。据说她是一等教师。” “以我们的标准来衡量她可算不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以为然地说。 “她在法国的背景也查过了。至于斯普林杰小姐,还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她受训练的地点与她说的相符,不过在她从事工作的期间有一些空档,还无法得以充分说明。” “可是,由于她已经被害了,”警督补充说,“似乎可以免除对她的怀疑。” “我同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淡然地说,“斯普林杰小姐与范西塔特小姐都已死去,不可能是嫌疑犯。让我们讲讲道理。布朗歇小姐的背景尽管是无可责难的,是不是仅仅由于她还活着,所以她还是个嫌疑犯呢?” “两次谋杀都可能是她干的。昨夜她在这儿,在大楼里。”凯尔西说,“她说她上床很早,并且睡着了,在人们呼喊以前她什么也没听见。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说的是假话。可是查德威克小姐明确地说她很狡猾。”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耐烦地摇摇手表示对此不屑一顾。 “查德威克小姐总是感到所有的法语教师都是狡猾的。 她对她们都是有看法的。”她看了亚当一眼,“你以为如何?” “我认为她爱管闲事。”亚当不慌不忙地说,“也许这是天生的好奇心。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我拿不定主意。据我看起来她不像是个杀人犯。可是谁知道呢?” “问题就在这里。”凯尔西说,“这儿确实有个杀人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已经杀过两次人了——可是很难令人相信这会是教职员中某一个人干的。约翰逊小姐昨夜跟她姐姐一起在‘海上利姆斯顿’饭店,不管怎样,她已经在你这儿工作了七年。查德威克小姐从一开始就跟你一起工作。 而且她俩跟斯普林杰小姐的死都是无关的。里奇小姐在你这儿工作有一年多了,昨夜她住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奥尔顿-格兰奇旅馆。布莱克小姐跟朋友们一起在利特尔波特。罗思小姐在你这儿工作一年了,她的背景清白。至于你的仆人们,老实说,我看不出他们中有哪个会是凶手。他们都是当地人……”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愉快地点点头。 “我完全赞同你的推理。这样一来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不是吗?所以——”她没有说下去,以谴责的眼光瞅着亚当,“看来一定是——似乎一定是你干的。” 他惊奇得张大了嘴巴。 “你在场,”她沉思着说,“可以随便来去……有充分的: 借口说明你到这里来的理由。背景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要知道,你也可能是个伪君子。” 亚当定下心来。 “说真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他钦佩地说,“我向你致敬。你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2 “天啊!”萨克利夫夫人在吃早饭的时候喊了起来,“亨利!” 她刚打开她的报纸。 饭桌两头只有她跟她的丈夫。周末来作客的客人还没有露面。 萨克利夫先生把他的报纸翻到财经版,正在专心读着未能预见到的某些股票的涨落,没有回答他的妻子。 “亨利!” 响亮的呼声终于让他听见了。他抬起头来,面色惊慌。 “琼,什么事?” “什么事?又一桩谋杀案!芳草地女校!詹尼弗的学校。” “什么?拿来,让我看看!” 尽管他妻子说他的那份报上也会有的,萨克利夫先生还是从桌子一头弯过腰,把他妻子手中的报纸夺了过去。 “埃莉诺-范西塔特小姐……体育馆……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遇害的同一地点……嗯……嗯……。”’“我简直不能相信:“萨克利夫夫人哀叹说,“芳草地,这么好的一所名门女子的学校。王室子女在那儿上学,还有别的……” 萨克利夫先生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到桌子上。 “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他说,“你马上赶去,把詹尼弗领出来。” “你是说把她领走——退学?” “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认为这太过分了吗?罗莎蒙德花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把她弄进去,现在又要退学?” “你不会是惟一把女儿领出来的家长。你那宝贵的芳草: 地女校马上就要有许多空额了。” “哦,亨利。你真认为会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那里事情很不对头。今天就把詹尼弗领回来。” “好——当然——我想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对她怎么办呢?” “送她上附近什么地方的一所现代化中学。他们那儿不会有谋杀案的。” “哦,亨利,他们也有谋杀案的。你不记得了?有一所学校里一个男学生开枪打死了理科教师。这件事登在上星期的‘世界新闻报’上。” “我真不明白,英国会变成什么样子。”萨克利夫先生说。 他厌恶地把餐巾扔到桌子上,大步走出房间。 3 亚当独自一个人在体育馆里……他熟练的手指在翻弄着橱柜里的东西。他看来不大可能找到警察找不到的东西,可是又有谁说得准呢。正如凯尔西所说的那样,每一个部门采用的方法都是有点不同的。 是什么东西把这座花费巨大的现代化建筑物同突然的凶杀联系起来的呢?到这儿来约会的想法可以排除。没有人会以这个发生过谋杀案的地方作为第二次约会的地方。 他又重新想起,这儿可能有一样某些人在寻找的东西。不大会是一盒珠宝。这是可以排除的。这儿没有秘密藏东西的地方,没有假抽屉、机关之类的东西。橱柜里的东西都简单得可怜。这儿有秘密玩意儿,不过它们都是学校生活的秘密玩意儿。可以张挂的令人崇拜的男子照片,盒装香烟,偶尔一本不适合学生读的廉价简装本读物。他特地回到谢斯塔的橱柜那儿。范西塔特小姐就是在那儿弯身时被杀害的。范西塔特小姐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呢:她找到没有呢?杀害她的凶手会不会把这样东西从她手中夺走,及时溜了出去而没被查德威克小姐发现呢? 在这个柜子里没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本来有什么的话,也早已不翼而飞了。 外边传来的脚步声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当朱莉姬,厄普约翰出现在门口时,他已站在馆内的当中,点燃着一支香烟。朱莉姬有点犹豫的样子。 “你要什么吗,小姐?”亚当问道。 “我想拿我的网球拍子,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警察局长把我留在这里。”他扯谎解释说,“他有要事回警察局了,叫我在他不在这里的时候留在这里。” “我猜留在这里是为了要看看他是不是还会回来吧?” 朱莉姬说。 “你说的是警察局长吗?” “不,我说的是凶手。凶手会回来的,不是吗?会回到犯罪的现场的。他们不得不回来。有一股力量迫使他们这样做的。” “也许你说得对。”亚当抬起头来看看放在柜子里的那一排排的球拍,“哪个是你的?” “在字母u下边的。”朱莉哑说,“就在尽头。上面有我们的名字。”她指着他递给她的球拍上的橡皮膏,解释说。 “用过好一阵子了。”亚当说,“本来是一只很不错的拍子。” “我可以再拿詹尼弗-萨克利夫的拍子吗?”朱莉娅问道。 “这个是新的。”他把它递给她的时候赞赏地说。 “崭新的。”朱莉娅说,“她姨妈前几天才寄给她的。” “她真好运。” “她应该有张好球拍。她网球打得好极了。这学期她的反手球真是没说的。”她环视了一下,“你不认为他会回来吗?” 亚当过了一会儿才弄懂她的意思。 “哦,你指的是凶手吗?不,我认为这不大可能。这不是有点冒险吗?” “你不认为凶手们感到他们必须回来吗?” “不会的,除非他在现场留下了什么东西。” “你指的是一条线索吗?我很希望能找到一条线索。警察找到线索没有?” “他们不会告诉我的。” “不会的,我认为他们不会的……你对犯罪案件感兴趣吗?” 她好奇地瞅着他。他回看了她一眼。她还一点也没有成年妇女的样子。她必定同谢斯塔年龄相仿,可是在她的眼神里,除了对事物感兴趣的好奇以外没有别的。 “喂——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大家都感兴趣的。” 朱莉亚点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我也认为是这样的……我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方式破案——可是大多数都是想入非非的。然而这也很有趣。” “你不喜欢范西塔特小姐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她不错,有点像布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可是实际上并不真像。她倒比较像剧场里的替补演员。我并不是说她的死是件有趣的事。我对她的死感到很难过。” 她拿了两张球拍走了出去。 亚当留下来巡视着体育馆。 “这里究竟会有过什么东西呢?”他喃喃自语道。 4 “老天啊,”詹尼弗说,她放过了朱莉娅的正手抽球,没去接它。“妈妈来了!” 这两个姑娘转过身注视着由里奇小姐护卫着的萨克利夫夫人的激动的身影:她匆匆地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打着手势,“我猜又要大吵大闹了。”詹尼弗无可奈何地说,“都是为了谋杀案的事。朱莉娅,你确实运气好,你母亲正在土耳其,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辆公共汽车上。 “可是这儿还有伊莎贝尔姨妈。” “姨妈是不会这样多管闲事的。” “你好,妈妈。”她接着说,这时萨克利夫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必须去把行李打好,詹尼弗。我领你回去。” “回家吗?” “是的。” “可是——你的意思不是退学吧?不是永远不再来了吧?”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 “可是你不能这样做——真的不能。我的网球如今打得很不错了。我很可能会赢得单打冠军的。我和朱莉娅可能会赢得双打冠军的,虽然我并不认为可能性很大。” “你今天就跟我回家。” “为什么?” “不要提问题。” “我猜是由于斯普林杰小姐和范西塔特小姐被人谋杀的缘故。可是并没有人谋杀女学生呀。我肯定他们不会的。 如今离开运动会只有三星期了。我认为我跳远会得第一的,我跨栏也很有可能得胜。” “别跟我争了,詹尼弗。你今天就得跟我回去。你父亲: 非要你回去不可。” “可是,妈妈——” 詹尼弗跟在母亲的身旁朝房子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还在倔强地争辩着。 突然她离开母亲奔向网球场。 “再见了,朱莉娅。看来我妈妈完全给吓坏了。我爹也是的。真讨厌,不是吗?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希望他们下一个要杀的不是查迪,我倒情愿是布朗歇小姐,你呢?” “是的,她是我们最丢得开的人。哎,你有没有注意到里奇小姐的脸色多么难看吗?” “她一句话也没说。妈妈来把我领走,她气坏了。” “也许她会阻止你母亲领你回去的,她不是非常有说服力吗?她不像别的人。” “她使我想起了一个人。”詹尼弗说。 “我认为她跟任何人也没有相同之处。她看起来似乎总是有些两样。” “哦,是的,她是有些两样。我指的是在外貌上。可是我本来认识的那个人是相当胖的。” “我可很难想象里奇小姐会是个胖子。” “詹尼弗……”萨克利夫人喊道。 “我感到做父母的真让人受不了。”詹尼弗气恼地说,“大惊小怪,大惊小怪,大惊小怪。他们总是没个完。我真感到你运气好——” “我知道。你说过了。可是,跟你说实在的,眼下我倒真希望我妈离我近些。而不是在安纳托利亚乘一辆公共汽车。” “詹尼弗……” “来啦……” 朱莉娅朝体育馆的方向漫步走来。她步子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她站在那儿,皱着眉头,沉思着。 午饭铃响了,可是她几乎没有听到。她低头盯视着手中的球拍,沿着小路走了一两步。接着,她突然转过身子,大步毅然朝房子走去。她从大门走了进去。大门是禁止通行的,因此她就避免了遇上其他的女学生。大厅是空荡荡的。她奔上楼梯,进了自己的小寝室,她急匆匆地环视了一下,然后掀起她床上的垫被,把球拍塞在底下。接着,她很快地把头发抚平,故作端庄地走下楼梯,朝餐厅走去。 第十七章 阿拉丁的地窖 1 那天晚上,女学生比平时更安静地上床了。原因之一是女学生的人数已大为减少。她们中至少有三十人已经回家,其余的人由于性情各异而作出不同的反应。有的兴奋,有的惊慌,有的纯粹由于神经紧张而吃吃傻笑,还有的人则镇定自若,思索着问题。 朱莉娅-厄普约翰随着第一批人群静悄悄地走上楼。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站在那儿,谛听着外不传来的耳语声、吃吃的笑声、脚步声和互相道晚安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寂静——或是近乎寂静无声了。只有微弱的声音在远处回荡,还有进出浴室的脚步声。 门上没有装锁。朱莉姬拉了把椅子抵住门,把椅子靠背的上端顶牢在门的把手下面。这样,要是有人推门进来,她就会及时察觉。但是,不大可能有人要进来。女孩子们被严格禁止进人彼此的房间,推一会进入女学生房间的教师是约翰逊小姐。这只是在有谁生病或不舒服的时候。 朱莉娅走向自己床边,抬起床垫,在底下摸索着、她取出网球拍,拿在手里,站了一会儿。她已决定就在此时把它检查一下,而不是等到以后。在所有灯光都应熄灭时,如果她的房间从门下露出一线灯光,必定会引起注意。而此时,灯光是正常的,因为在十点半之前可以开着灯更衣,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在床上看书。 她站着,低头盯着网球拍。怎么可能在一张网球拍里藏东西呢? “但是必定有东西藏着。”朱莉娅自言自语,“必定有。詹尼弗家里发生的偷窃,那个女人到学校来编造一通关于新球拍的愚蠢故事……” “只有詹尼弗才会相信这个。”朱莉娅轻蔑地思忖着。 不,这是“新灯换旧灯”,就像在阿拉廷故事中一样,这意味着这只网球拍必定有问题。詹尼弗和朱莉妮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她们交换过网球拍——或者至少,她自己从没向人提起过。 所以事实上这就是那只人人都在体育馆寻找的球拍。 现在就靠她来发现这究竟是为什么了。她仔细地检查,一点看不出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这是一只优等质量的球拍,有些磨损,但重新串过线后仍然完全好用。詹尼弗曾抱怨过拍子不大平衡。 一只网球拍惟一可藏东西的地方是拍柄。她想,可以把拍柄挖空做成一个藏东西的地方。这听起来有点牵强,但却有可能。如果拍柄被挖弄过,就可能影响球拍的平衡。 拍柄上有一圈皮革,上面印了字母,字母差不多已经磨光了。这圈皮革当然是粘上去的。如果把皮革扯开来呢?朱莉妮坐在梳妆台边,拿起一把剧笔刀动起手来,终于设法把皮革拉了开来。内层是一圈薄木料,它看起来不大平整,里面满满地塞了一个木塞。朱莉妮把削笔刀插进去,刀啪的一声折断了。指甲刀更管用。最后她终于把它撬开了。里面露出了红蓝斑驳的一块东西。朱莉哑拔弄了一下,心里突然明白了。做模型的粘土!可是网球拍里通常总不会有粘土吧?她牢牢地捏住指甲刀把一团团粘土挖出来。粘土里包着东西。摸上去像是钮扣或卵石一样的东西。 她使劲挖粘土。 有东西滚到桌子上来了——然后又有东西滚出来。最后成了很大一堆。 朱莉娅向后靠着,喘不过气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 像一团流动的火光,红的、绿的、深蓝的和耀眼的白色的…… 此刻,朱莉娅一下子长大成人了。她不再是个孩子。她成了一个妇人。一个在端详着珠宝的妇人…… 各种各样奇幻的想法闪过她的脑际。阿拉廷地窖…… 玛格丽特和她的珠宝盒(她们上星期被带到卡文特花园去看歌剧《浮士德》)1……致命的宝石……伦敦银行家霍普收藏的钻石……谈情说爱……她自己穿着黑丝绒礼服,脖子上戴着耀眼的项链…… 1玛格丽特是法国作曲家古帝(1818-1893)的歌剧《浮士给》中的女主角。魔王变出一盒珠宝来诱惑她这个天真纯洁的姑娘——译注。 她坐在那里,凝视着,做着美梦。她把宝石托在手指上,让它们穿过指缝落在桌子上,像一串火光,像奇妙和欢乐的闪闪发光的小溪流。 之后,或许是由于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使她从幻想中惊醒。 她静坐沉思,想靠自己的常识来决定应当怎么办。那微弱的响声使她警觉起来。她把珠宝推到一起,拿到洗脸架边,把它们投进装海绵的口袋里,然后把海绵和指甲刷塞在上面。随后她回转身走近网球拍,把油及塞进拍柄,把木塞重新装上。接着,她想用胶水把皮革粘合到柄端上去。然而皮革老是向上卷曲。后来她设法利用几条胶水纸带反面朝上,再把皮革压上去,这样才粘住了。 球拍恢复了原状。它看上去、摸上去都和原先一样,它的分量掂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她朝它看看,然后不在意地把它扔在一只椅子上。 她再看看她的床,铺得很整洁,似乎等待她去睡,但她没有脱衣服。相反,她坐在那里听外面是不是有脚步声。 她突然害怕起来。两个人已经被杀害了。如果有任何人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她就会被干掉。 房间里有一只比较重的橡木衣橱。她设法把它拖到门前,因为她想到把钥匙插在锁孔里是芳草地的规矩,她走到窗子边,把上层窗扉拉上,上了闩。靠近窗户没有树,也没有爬在墙上的藤子。她怀疑有人能从窗户里爬得进来,但她不打算冒险。 她看看她的小钟。十点半。她深深吸了口气,把灯熄掉了。不能让人注意到出了任何不平常的事情。她把窗帘拉开一点。天上一轮满月,她能清楚地看到门。之后她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她最大的一只鞋。 “谁要是想进来。”朱莉哑自言自语,“我就使劲敲墙壁。 玛丽-金就在隔壁,会把她敲醒。我还要拉开嗓门高声喊叫。要是招来了许多人,我就说是梦困。在这里发生过许多事情以后,任何人都可能会做噩梦。” 她坐在那里,时间在消逝。忽然她听到了什么——沿着过道的轻微的脚步声。她听到脚步声在她门外停止,然后她看到门上的手柄在慢慢转动。 她应当高声喊叫吗?还不必。 门被人推着——只推开一条缝,但衣橱抵住了它。这必定使门外的人感到迷惑。 又隔了一会儿,随后是敲门声,轻轻的敲门声。 朱莉娜屏住呼吸。停歇了一会,敲门声又来了——仍然是轻微的被压低了的声音。 “我睡熟了。”朱莉娜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谁在半夜里跑来敲她的门呢?如果是有权来敲门的人,就会大声喊叫,咋啦咋啦地转动门的把手,发出响声。但这个人不敢发出响声…… 朱莉灰坐在那里好一会。敲门声没有再听见,把手不再转动。但是朱莉妞仍旧提心吊胆地坐在那里。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这么坐着。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被睡魔困住。学校的钟声终于把她惊醒,她发现自己在床边上不舒服地蜷曲着睡了一夜。 2 早餐以后,姑娘们上楼整理各自的床铺,然后下楼到大厅做祈祷,最后分散到各个教室去了。 正在此时,当姑娘们朝不同方向急急忙忙向前走时,朱莉娅走进一个教室,又从另一道门走出来,加入到一群匆匆忙忙转过教学大楼的人群中去,然后又急转到一丛杜鹃花后面,接着又这么巧妙地转了几转,最后走到校园的墙脚下。那里有一棵酸模树,树枝几乎拖到地上。朱莉妮一辈子都在爬树,她很轻捷地就爬上了树。树叶繁茂的枝丫把她完全藏了起来。她坐下来,不时地瞧着表。她相当肯定.她的不在一时不会被人注意到。学校里的秩序已经打乱,两个教师丧命,一半以上的女孩子已经回家。这意味着所有班级都要重新编过,在午餐以前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朱莉娅-厄普约翰不在学校里,而到那时…… 朱莉妮又看了看表,很容易地从树上爬到墙头,骑在墙上,然后利落地跳到墙的另一边。一百码以外就是一个汽车站,几分钟以后应该有一辆公共汽车到达。不久果然来了一辆车子。她招呼了一声,跳上了车,接着从棉布上衣里抽出一项毡帽,戴在略显得乱蓬蓬的头发上。她在火车站下了公共汽车,踏上去伦敦的火车。在她房间里的洗脸架上,她留下了一张给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条子; 亲爱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我没有被人绑架,也没有逃走,请不必担心。 我会尽快回来。 你的非常忠实的 朱莉妞-厄普约翰 3 在白屋大厦28号,赫尔克里-波洛的称职的贴身男仆乔治打开门带点惊讶地注视着一位脸上有点脏的姑娘1。 1georges.按法语音译-一译注。 “请问,我能见见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 乔治花了比平时稍许长一点的时间来作回答。他发现来者是一位不速之客。 “没有约定,波洛先生不见任何客人。”他说。 “我恐怕没有时间等待约定,说实在的,我现在必须见到他。事情很紧急,是关于几起谋杀和一起绑架之类的案子。” “我要去问问清楚波治先生是不是愿见你。”乔治说。 他把她留在门厅里,自己退回去同主人商量。 “先生,有位年轻女士急于要见你。” “我敢说,”赫尔克里-波洛说,“事情的安排并不是那么便当。” “我正是和她这么说的,先生。” “什么样的年轻女士?” “嗯,先生,她更像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轻的女士?你到底指的是什么,乔治?这二者是不一样的。” “先生,我怕你完全没有懂得我的意思。我要说,她是一个小姑娘——就是说,还是上学的年龄。虽然她的上衣有点脏,而且撕破了,但是,她基本上是个年轻女士。” “一个社交用词。我明白了。” “她希望见你,是关于几起谋杀和一起绑架案。” 波洛的眉毛一标。 “几起谋杀,一起绑架。很有独创性。请这位小姑娘—— 年轻女士——进来。” 朱莉娜走入室内,仅仅略露羞怯。她说话有礼貌而又十分自然。 ‘称好,波洛先生。我是朱莉娅-厄普约翰。我想你认识我母亲的好朋友,萨默海斯夫人。去年夏天我们和她住在一起,她谈起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萨默海斯夫人……”波洛的思绪又回到一个位于山坡上的小村庄和山顶上的一座屋子去了。他回想起一张有雀斑的迷人的脸,一张断了弹簧的沙发,许多的狗,还有其他令人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 “莫林-萨默海斯,”他说,‘“啊,是的。” “我叫她莫林姨妈,但她实际上根本不是我的姨妈。她告诉我们你是多么了不起,说你救了一个因谋杀而坐监牢的人。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找谁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 “我感到荣幸。”波洛严肃地说。 他为她拉出一把椅子。 “现在告诉我。’她说,“我的仆人乔治告诉我,你想和我商量关于一起绑架和几起谋杀案——那就是不止一起谋杀案罗?” “是的。”朱莉娅说,“斯普林杰小姐和范西塔特小姐。当然还发生了绑架——但是我想起这并不关我的事。” “你使我迷惑不解。”波洛说,“这些刺激人心的事发生在哪里?” “在我们的学校里——芳草地。” “芳草地!”波洛叫起来。他把手伸到摆着折叠得十分整齐的报纸的地方,然后取出一份报纸,并打开浏览了一下第一页,点点头。 “我开始明白了。”他说,“现在告诉我,朱莉娅,从头谈起,把什么都告诉我。” 朱莉姐告诉了他。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且内容详尽——但她讲得有条不紊,当她回过去补充一些遗漏的情节时,才偶然间断一下。 她把故事讲到昨晚她在宿舍里检查网球拍这一刻为止。 “你看,我想它就像阿拉廷-一新灯换旧灯——一那只网球拍必定有什么花样。” “有什么吗?”’“是的”丝毫没有假装的庄重,朱莉娅拉上裙子,把扎口村裤几乎卷到大腿上,露出用橡皮膏粘在大腿上部的像一大块膏药的东西。 她把一条条橡皮音扯开,嘴里发出痛苦的“哎哟”声,她把那张像一大块膏药一样的东西取下,波洛现在才看清楚是一只装在塑料海绵袋里的小包。朱莉妞打开了包,没打声招呼就把那一堆闪闪发光的宝石倾倒在桌子上。 “天啊,真了不起!”波洛低声惊叹。 他把这些宝石捡起来,让它们在指缝间滑过。 “真了不起!但它们是真的。真货色3”朱莉姬点点头。 “我想它们一定是。否则人们不会因为它们而杀人,对吗?但是我懂得,为了这些宝石人们会杀人!” 突然间,像前一天晚上出现过的一样,从孩子的眼睛里发射出妇人的眼光。 波洛热切地望着她,点点头。 “是的-一你懂得——你感觉到了那种扭力。它们对你不可能只是漂亮的五光十色的玩物——这真是件憾事。” “它们是珠宝!”朱莉娜说,调子有点出神。 “你说,你是在一只网球拍里找到它们的吗?” 朱莉姐把她的故事讲完。 “你现在什么都跟我讲了吧?” “我想是这样。也许,在某些地方我可能有点夸大。有时我的确有点夸大。但是我的好朋友詹尼弗却和我相反。她可以使最激动人心的事情变得枯燥无味。”她又盯着那闪闪发亮的一堆,“波治先生,它们究竟属于谁?” “这可非常难说。但它们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们现在要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朱莉娜用期待的眼光望着他。 “你把一切都交给我照管?好吧。” 赫尔克里-波洛闭上眼睛。 他忽然睁开眼睛,变得活跃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似乎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虽然我宁可少管闲事。办事必须有步骤,有方法。但是从你所告诉我的看来,是既无步骤,又无方法。这是因为在这个案子里我们有许多线索,它们都汇集在一个地方了。这就是芳草地。 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代表着不同的利益——这一切都汇集到芳草地。所以我也要去芳草地。至于你嘛-~你母亲在哪里?” “妈妈坐公共汽车到安纳托亚去了。” “啊,你妈已经乘公共汽车到安纳托利亚去了,就缺这个啦1!我看出来了她为什么会是萨默海斯夫人的朋友!告诉我,你夏天访问萨默海斯夫人家玩得很高兴吧?” 1“就缺这个啦!”原文为法语。 “哦,是的,很有趣。她有几条可爱的狗。” “那些狗,是呀,我还记得很清楚。” “这些狗从窗子里跳进跳出,像童话剧里一样。” “你说得对。伙食呢?你觉得伙食怎么样?” “嗅,有时有点特别。”朱莉娅承认。 “特别。是呀,的确是这样。” “但是莫林姨妈会做非常出色的煎蛋卷。” “她会做非常出色的煎蛋卷。”波洛高兴地说。接着地叹了口气。 “这样说来,赫尔克里-波洛没有白活。”他说,“是我教你的莫林阿姨怎样做蛋卷的。”他拿起电话筒。 “我们要告诉你的好校长,要她对你的安全放心,并告诉她我会同你一起到芳草地去。” “她知道我没事。我留了张条子说我并没有被绑架。” “不过,向她再保证一下她会欢迎的。” 不久电话接通了,对方说,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在接电话。 “喂,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吗,我的名字是赫尔克里-波洛。你的学生朱莉娅-厄普约翰现在在我这里。我建议立即和她一道开车到你们那儿来。一包贵重物品已经安全地存放在银行里,这一情况供负责办理这桩案子的警方官员参考。”他挂断电话,望着朱莉妮。 “来一杯糖浆吗?”他提议。 “玉米糖浆?”朱莉妞有点疑问。 “不,是果汁糖浆。黑麦,木葱?” 朱莉娅要了红枣汁。 “但是珠宝还没放进银行。”她指出来。 “很快就会存进银行。”波洛说,“但是为了让芳草地听电话人、窃听的人或是听人谈起这事的人以为珠宝已经存人银行,不再在你手中为妙。要想从银行弄走珠宝需要时间和组织人力。我非常不希望在你身上再发生什么事情,我的孩子。我要承认我对你的勇气和机智有很高的评价。” 朱莉娅听了很高兴。但有点窘。 第十八章 商议 1 赫尔克里-波洛做好了思想准备,一位女校长对穿着尖头特色皮鞋、蓄着大胡子、上了年纪的外国人,可能带有狭隘偏见,对此他准备反击。但是他感到惊奇而又愉快,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一种世界主义者的精神和镇定接待了他。而且她对他的一切知之甚详,使他感到满意。 “波洛先生,你真好。”她说,“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减轻我们的忧虑。特别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事忧虑,你的电话就来了。朱莉姬,你知道,吃中饭时,大家并没有感到你已不在。”她转向这位姑娘,又说,“今天早上这么多姑娘被接回去了,餐桌上出现这么多空位子。我想,学校甚至有一半人不在也不会引起恐慌。这不是正常的情况。”她说,转过来朝着波洛,“我向你保证,我们通常不是这么散漫。当我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到朱莉姬房间里去,发现了她留下的条子。”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不想让你以为我被人绑架走了。”朱莉姬说。 “我了解这一点,但是。朱莉娅、你本应该告诉我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我还是不这么做好。”朱莉姬说,接着又出入意外地加了一句.“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注意。(法文)”“布朗歇小姐似乎没能设法改进你的口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得神情愉快,“但是我不是在责备你,朱莉娅。” 她转而看着波洛,“如果你愿意,我现在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允许吗?”赫尔克里-波洛说。他走进房间的另一头,打开门朝外看看,做出夸张的关门动作,然后回转身来,带着微笑。 “我们现在没人打扰,”他神秘地说,“我们可以开始谈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瞧着波洛,然后又瞧瞧门,然后又瞧瞧波洛。她的眉毛一扬。他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目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缓慢地转过头。然后,她又恢复了轻松活跃的态度,她说:“那么,朱莉姬,让我们听你谈谈全部情况吧。” 朱莉娅立即开始了她的复述。网球拍的交换,神秘的女人。最后她发现藏在网球拍里的东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转向波洛。 “朱莉娅小姐对每件事的叙述都很正确。”他说,“我负责处理她带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把它们安全地存放在银行里。因此我想,你可以预见到,你这里不会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我了解。”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是的,我了解……”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你觉得朱莉娅留在这里明智呢,还是让她到伦敦她阿姨那儿去较好呢?” “啊,请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朱莉姬说。 “那你在这里感到愉快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喜欢这里。”朱莉姬说,“而且,这里正在发生一桩桩令人感到刺激的事情。” “这并不是芳草地本身具有的特色。”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冷淡地说。 “我想来莉娅现在在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赫尔克里-波洛说。她又朝门瞧了瞧。 “我想我能理解。”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尽管如此,”波洛说,“应当谨慎小心。你懂得谨慎小心吗?”他又说,眼睛瞧着朱莉姬。 “波洛先生的意思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他希望你对你所发现的东西保持缄默。不要对姑娘们谈起这件事。 你能保持缄默吗?” “能够。”朱莉姬说。 “你深更半夜在网球拍里发现了什么,向朋友谈起来确实是娓娓动听的故事。”波洛说,“但这故事不能说出去,这一点很要紧,为什么如此,其中有很重要的道理。” “我理解。”朱莉娅说。 “我能信任你吗,朱莉姬?”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可以信任我。”朱莉哑说,“上帝在上。” 布尔斯持罗德小姐笑了笑:‘“我希望你母亲不久就会回家。” “妈妈?啊,我也这样希望。” “我从凯尔西警督处得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已经作了一切努力来和你母亲取得联系。不幸的是,安纳托利亚的公共汽车老是发生意想不到的耽搁,常常不按时刻表行车。” “我可以告诉妈妈吗?”朱莉娅问。 “当然可以。好吧,朱莉娅,一切就这么决定了。你现在可以去了。” 朱莉娅离开了。她随手关上了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眼睛紧盯着波洛,“我想,我对你的理解没有错。”她说,“你刚才装模作样地关那扇门,实际上——你故意让它微微开着。” 波洛点点头,“以便使得我们所谈的能被人偷听到,对吗?” “是的——如果有人想偷听的话。这是为保证这位姑娘安全的预防措施。要让消息传出去,她发现的东西已安全地放进银行,不是她保管。”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峻地抿起嘴唇,“这一切都必须有个了结。”她说。 2 “我们的想法是,”警察局长说,“我们设法把我的的看法和情报汇集起来。我们很高兴有你和我们一块儿干,波洛先生。”他又说,“凯尔西警督还清楚地记得你。”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凯尔西警督说,“那时沃伦德警督负责那个案子。当时我还是一个缺乏经验的警士,对自己心中无数。” “这位先生是——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叫他做亚当-古德曼,你不认识,波洛先生,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认识他的一——他的——嗯——上级。特别科。”他补充说。 “派克韦上校?”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啊,是啊,自从我上次见到他以来,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睡眼朦胧吗?”他问亚当。 亚当笑了起来:“我看你对他了解得一点不差,波洛先生。我从来没见他完全清醒过。如果我一且看见他清醒,我就知道他对眼面前进行的事情心不在焉。” “我的朋友,你说得有点道理,观察得很准。” “好了。”答察局长说,“我们谈正经的吧。我并不想要大家都听我的,或是把我的意见强加于人。我是来这里了解一下,正在办理这件案子的人知道什么,在想什么。一切事情都有许多方面,但有一件事或许我应当首先提到,我说这话是由于从——喂——上面好些部门对我所作的一些说明所引起的。”他望着波洛,“我们不妨说有个小姑娘一一一个女学生——跑到你那儿来,说了关于她在挖空的网球拍柄里发现了点什么的动听的故事。对她来说,可真是令人激动。 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块,人造宝石,上等仿制品一一这类的东西-或者甚至还有不太贵重的宝石,它们看起来总是像真的宝石一样吸引人。不管怎样,是一个孩子发现以后会感到非常兴奋的东西。她甚至可能夸大了它的价值。这是很可能的,你不这样想吗?”他紧盯着赫尔克里-波洛说。 “在我看来似乎是很有可能的。”赫尔克里-波洛说。 “好的。”警察局长说,“由于把这些——嗯——五颜六色的石块带进这个国家的人这样做时是不知情的和无意的,我们不希望会发生任何非法走私的问题。” “此外还有我们外交政策问题。”他接着说道,“我现在了解,当前事情是比较一一微妙。在涉及到石油、矿藏和有这一类事关重大的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和当权的打交道。我们不希望发生任何尴尬的问题。你没办法叫报纸不刊登谋杀新闻,谋杀新闻从不曾逃过新闻记者之手。 但是迄今还没有把谋杀和珠宝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就目前来说,无论怎样,还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同意,”波洛说、“我们必须常常考虑到国际上的复杂问题。” “完全正确。”警察局长说,“我想我这么说还是对的:拉马特的已故统治者被看作是我国的一位朋友,他可能在我国有财产,并有过他的打算;而目前的当权者总希望自己的打算能够得到实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猜想,目前还无人知道。如果拉马特的新政府声称有权得到某些他们认为属于他们的财产,那么要是我们对这些财产现在我国一事一无所知,事情会要好办得多。但现在直截了当地拒绝就是不策略的了。” “在外交上人们是不会坦率地拒绝的。”赫尔克里-波洛说,“相反,人们说这件事情正在受到最大的注意,但关于拉马特已故统治者拥有的任何细微之物——比如说,留窝蛋——在目前尚未得到任何肯定的消息。它可能还在拉马特,它可能由已故阿里-优素福亲王的某位忠实朋友保管着,它可能已由五六位人士携往国外,它也可能暗藏在拉马特城中某处。”他耸耸肩,“总之就是不知道。” 警察局长叹了一口气。“谢谢你。这正是我的意思。”他继续说,“波洛先生,你在这个国家的上层人士中有朋友。他们对你很信任。他们可能愿意私下地把某种物品留在你手中,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不反对。”波洛说,“让我们谈到这里为止。我们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要考虑,不是吗?”他环顾四周,“或许你不认为如此?但归根到底,七十五万或是这类数目和人的生命比较起来算得了什么?” “波洛先生,你说得对。”警察局长说。 “每一次你都是对的。”凯尔西警督说,“我们所要我的是谋杀犯。我们将高兴听到你的意见,波洛先生。因为它主要是一个猜了又猜的问题,你的猜想和任何一个人的猜想一样妙,有时还要更妙。整个事情就像乱成一团的绒线。” “说得好极了。”波洛说,“人们不得不拿起这团绒线,把我们要寻找的一种颜色,谋杀犯的颜色拉出来,对吗?” “对的。” “如果复述一遍不会使你大厌烦的话,那就请你谈谈迄今为止所知道的一切情况。” 他静下心来听着。 他听凯尔西讲,又听亚当-古德曼讲,接着又听警察局长简短扼要地谈了一下。之后他的身体朝后靠着,闭上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两起谋杀,”他说,“发生在同一地点,差不多是在相同的情况之下。一起绑架,绑去一个可能是整个事件中心人物的姑娘。让我们首先来确定一下她为什么会被绑架。” “我可以告诉你她自己说过的话。”凯尔西说。 在他复述这个姑娘的话时,波洛仔细听着。 “这没有什么意义。”他抱怨说。 “我当时正是这么想。事实上我当时认为她不过是想抬高自己……” “但事实上她仍然是被绑架了。为什么?” “曾经提出过要赎买金。”凯尔西慢腾腾地说,“但是……”他停顿了一下。 “但你是不是认为这种要求不过是虚假的?提出这种要求仅仅是用以支持绑架的说法?” “正是这样。约定的事情后来没有履行。” “这样说来,谢斯塔是由于其他原因被绑架的。什么原因呢?” “是为了使她讲出——嗯——那些贵重物件藏在什么地方吗?”亚当疑惑地提出。 波洛摇摇头。 “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他指出,“至少这一点是很清楚的。不,其中必有原因……” 他话音越来越低,没有说下去。一时他沉默不语,皱紧眉头。之后他坐直身子,问了一个问题。 “她的膝盖。”他说,“你曾经注意过她的膝盖吗?” 亚当惊奇地盯着他。 “没有。”他说,“我为什么要注意她的膝盖呢?” “一个男人有许多理由去注意一个姑娘的膝盖。”波洛严肃地说,“不幸,你没有注意。” “她的膝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一块伤疤?还是诸如此类的什么?我不知道。她们大部分时间都穿着长统袜,而她们的裙子又正好遮到膝盖下面。” “或许,在游泳池看到过?”波洛抱着一线希望提出。 “从没见她下游泳池。”亚当说,“我想游泳池对她来说太冷了。她是习惯了温暖的气候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一块伤疤?还是诸如此类的什么?” “不,不,完全不是这些个。啊,可惜。” 他转向警察局长。 “如果你同意,我想给我在日内瓦的老朋友,那里的警察局长写封信。我想他也许能帮助我们。” “是关于她在那里上学时的情况吗?” “是的.有可能。你真的同意?那好。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想法。”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顺便问问,关于这次绑架报纸上没有登载什么吧?” “易卜拉欣亲王坚持不要见报。” “但我在闲话专栏里注意到一小段话。是关于某一位年轻的外围女士忽然离开学校的事。这个专栏暗示说、这是—— 件刚刚萌芽的浪漫史。如果可能必须防患于未然。” “这是我的主意。”亚当说,“这么个写法似乎不错。” “好主意。我们现在从绑架再谈到更严重的问题吧。谋杀。芳草地女校发生的两起谋杀。” 第十九章 继续商议 1 “芳草地女校两起谋杀。”波洛若有所思地又说了一遍。 “我们已经把事实全部告诉你了。”凯尔西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在体育馆?”波洛说,“这是你的问题,是不是?” 他对亚当说。“嗯,现在我们有了答案。因为在体育馆,有只网球拍,藏着价值连城的宝石。有人知道了这只球拍。这人是谁?可能是斯普林杰小姐本人。她对体育馆的态度有点古怪,你们都这么说。她不喜欢人们上那儿去,这是指那些未经许可的人。她似乎怀疑她们的动机,特别是对布朗歇小姐是这样。” “布朗歇小姐。”凯尔西若有所思地说。 赫尔克里-波洛又对亚当说:“你自己不也认为布朗歇小姐的态度在涉及体育馆的时候有点特别吗?” “她解释,”亚当说,“她解释得太多。如果她没有不厌其烦地想把事情解释清楚,我本来绝不会怀疑她为什么到那儿去。” 波洛点点头。 “正是这样。这的确令人费解。但是我们所知道的是斯普林杰在凌晨一点钟在体育馆被人杀害了,当时她没有什么事情要上那儿去。” 他转向凯尔西警督。 “斯普林杰小姐没有来芳草地之前在哪儿?” “我们不知道。”凯尔西说,“她离开她上次的工作地点,”他提到一所有名的学校,“是在去年夏天。从那以后她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他冷冰冰地接着说:“在她死前没有理由问这个问题。她没有近亲,也显然没有任何密友。” “那她可能曾经到过拉马特。”波洛沉思地说。 “我相信在当地发生麻烦时,有一批教师正在那里。”亚当说。 “那么让我们姑且说她当时在那里,她在某种情况下了解到那只网球拍。让我们假定,在经过一段时期她熟悉了芳草地的日常工作后,有一天晚上她到体育馆去。她拿了网球拍,正准备取出藏在球拍里的珠宝,就在那时——”他顿了一顿,“——就在那时有人打断了她。是不是有人一直在注视她?在那天晚上尾随着她?这个不知是谁的人有支枪—— 朝她开了枪,但是来不及把珠宝撬出来,或者把球拍拿走,因为听到枪声的人们已经朝着体育馆赶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认为这就是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我不知道。”波洛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那个带枪的人已经先在那里,因看见斯普林杰小姐而大吃一惊。是斯普林杰小姐已经有所怀疑的人。你曾经告诉我,她是那种女人。一个喜欢打听秘密的人。” “另一个女人呢?”亚当问道。 波洛望着他。之后,他把他的视线慢慢地转到其他两个人身上。 “你不知道。”他说,“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外面来的一个人……” 他的语调一半是在提出问题。 凯尔西摇头。 “我想不是的。我们已经仔细查过住在附近的人。当然,特别是查过陌生人。有一位科林斯基夫人住在附近,这里的亚当认识她。但是她不可能与任何一起谋杀案有牵连。” “那么再回过头来看芳草地,只有一个方法可以使我们了解事实真相——排除的方法。” 凯尔西叹了口气。 “对。”他说。“归根结蒂,就只有这样。就第一起谋杀来说,可以怀疑的面相当广。几乎每个人都有可能谋杀斯普林杰小姐。可以排除的只有约翰逊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 还有患耳痛的一位姑娘。但是第二起谋杀,怀疑面就缩小了。里奇小姐,布莱克小姐和沙普兰小姐不在内。里奇小姐当时正呆在二十英里外的奥尔顿-格兰奇旅馆,布莱克小姐在利特尔波特,沙普兰小姐在伦敦‘野鸟之巢’夜总会,同丹尼斯,拉斯伯恩先生在一起。” “据我所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也不在吧?” 亚当咧嘴笑笑。凯尔西和警察局长好出震惊的神色。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凯尔西严肃地说,“当时正和韦尔沙姆公爵夫人住在一起。” “那么这就排除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波洛一本正经地说,“还余下谁呢?” “两个住在校内的杂务工,吉本斯太太和一个叫做多里斯-霍格的姑娘。我不能认真地考虑她们。剩下的还有罗恩小姐和布朗歇小姐。” “当然还有学生。” 凯尔西似乎很吃惊。 “你该不会怀疑她们吧?” “说实在的,不会。但我们必须精确。” 凯尔西警督对精确性并不注意。他继续说下去。 “罗恩小姐在这里约有一年。她有良好的资历。我们没有掌握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那么我们谈谈布朗歇小姐。这是行程的终点了。” 一阵沉默。 “没有什么证据。”凯尔西说,“她的证明材料似乎都够真实的。” “它们必须如此。”波洛说。 “她曾经窥探过。”亚当说,“但窥探不是谋杀的证据。” “等一等。”凯尔西说,“有过关于一把钥匙的事情。在我们第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我再查一查——体育馆有把钥匙从门上掉下来了,她拾了起来,忘记放回原处,带着它走开了,被斯普林杰骂了一顿。” “无论是谁想要在晚上到那里去寻找球拍必须有把钥匙才能开门进去。”波洛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取得钥匙的压模。” “肯定是。”亚当说,“如果是这样,那她本来绝不会向你提起有关钥匙的事的。” “不一定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凯尔西说,“斯普林杰可能已经谈到过钥匙的事情。如果这样,她可能心想最好还是漫不经心地提一提这件事情。” “这是要记住的一点。”波洛说。 “这并没有使我们对问题更深入多少。”凯尔西说。 他忧郁地望着波洛。 “如果我获得的消息正确的话,”波洛说,“似乎有一个可能性。我知道,朱莉姬-厄普约翰的母亲在学期的第一天就认出了这里的某一个人。一个她看见了感到吃惊的人。从事情的来龙去脉来看,很可能这个人和外国的阴谋有关联。 如果厄普约翰夫人肯定地指出布朗歇小姐就是她认得的那个人,那我想我们就可以有相当把握地进行下去。” “说来容易做来难。”凯尔西说,“我们一直在设法和厄普约翰夫人联系上,但是整个事情叫人头疼!当她女儿说她是乘公共汽车时,我想她的意思是指一般的长途汽车旅行,按预定行程进行,一批人一块儿行动。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似乎总是坐上当地公共汽车到她碰巧喜欢的地方去。 她并不是通过库克旅游公司或者其他的旅行社去旅行。她完全是单独行动,各处游逛。对这样一个女人你有什么办法?任何地方她都可能去。像安纳托利亚这样的地方多着哪!” “是的,这使得事情难办。”波洛说。 “有不少长途汽车旅行都办得不错。”凯尔西以一种生气的声调说道,“一切都使你便利——在哪里停歇,参观些什么,一切都包括在费用里,使得你心中有数。” “但是很明显,那种旅行对厄普约翰夫人没有吸引力。” “而同时,我们却在这里给难住了:“凯尔西继续说,“那个法国女人爱在什么时候走就会一走了之。我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她。” 波洛摇摇头。 “她不会那样做。” “你没法肯定。” “我能肯定。如果你犯了谋杀罪,你不会去做任何异乎寻常的事情,以免引入注意。布朗歇小姐在本学期结束之前,会不声不响地留在这里。” “我希望你是正确的。” “我相信我是正确的。同时记住,厄普约翰夫人看见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厄普约翰夫人看到她。到时候会叫人大吃一惊。” 凯尔西警督叹了口气。 “如果我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我们还得继续……” “还有别的事情。例如对话。” “对话?” “对话,它是很有价值的。如果一个人要隐瞒点什么,迟早他会说得太多。” “露出自己的马脚?”警察局长的话音中有点怀疑。 “事情并不会是那么简单。一个人对自己想隐瞒的事情总是守口如瓶的。但是他往往对别的事情说得太多。而对话还有其他用处。有一些与罪案无关的人了解一些事情,但是不明白他们了解的东西的重要性。而这提醒我一一”他站了起来。 “请原谅我得离开一下。我要去问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这里是不是有人会画画。” “画画?” “画画。” “哼,”波洛走开后,亚当说,“先是要知道姑娘的膝盖,现在又是画画2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 2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回答了波洛的问题,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 “劳里小姐是我们的特聘图画女教师。”她轻快地说,“但她今天不在这里。你要地给你画什么?”她和善地又说了两句,好像对待小孩一样。 “脸孔。”波洛说。 “里奇小姐擅长人物素描。她很聪明,画人物维妙维肖。”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他赞许地注意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询问他要画画的理由。她随即离开房间,然后又同里奇小姐来。 在互相介绍之后、波洛说:“你会画人物素描?画得快吗?是用铅笔吗?” 艾琳-里奇点点头: “我常常画。消遣消遣。” “好,那就请吧,给我画张已故的斯普林杰小姐的素描像。” “很难。我认识她时间很短。我试试看吧。”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开始敏捷地画起来。 “好哇,”波洛说,从她手上把画拿过来,“现在,请你再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罗恩小姐、布朗歇小姐,还有—— 嗯——花匠亚当。” 艾琳-里奇疑惑地看看他,然后又开始工作。他看着她的画稿,欣赏地点点头。 “你真行——的确很行。那么寥寥几笔,那神态都画出来了。现在我想要求你做更难一点的事情。例如,给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画上不同的发型,改变她眉毛的形状。” 艾琳盯着他看,好像认为他发疯了似的。 “不是的,”波洛说,“我不是发疯。我要做个试验,就这么回事。请照我要求的画。” 不一会儿她说:“画好了。” “好极了。现在再同样给布朗歇小姐和罗恩小姐画像。” 在她画完以后,他把三张画依次排在一起。 “现在我来指给你看。”他说,“尽管你做过一些改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依然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会认错。但是看看另外两位吧。因为这不是她们的正面形象,又因为她们没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个性,她们看起来就面目全非了,是不是?” “我懂得你的意思了。”艾琳-里奇说。 在他细心地把这几张素描招起来的时候,她朝着他看。 “你拿这些画准备干什么?”她问道。 “准备用。”波洛说。 第二十章 对话 “唉——我不知道说什么,”萨克利夫夫人说,“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她带着明显的厌恶神情看着赫尔克里-波洛。 “当然。”她说,“亨利不在家。” 这一声明的意义有点模糊不清,但赫尔克里-波洛觉得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是在想,亨利是能应付这类事情的。亨利有许多国际上的交往。他常常飞往内东,飞往加纳,也飞往南美洲和日内瓦,甚至有时还飞往巴黎,但不是常去。 “整个事情,”萨克利夫夫人说,“是十分令人痛心的。我很高兴詹尼弗回家平安地和我在一起。不过,我要说,”她又加上几句,显出几分烦恼:“詹尼弗实在非常令人厌烦,先是吵着闹着要去芳草地,后来又说她肯定不喜欢这个地方,说这是一个很势利的学校,不是她想要去的那种学校,而现在呢,因为我把她接回来了,她整天绷着个脸。这真是太糟糕了。” “它无可否认是所很好的学校。”赫尔克里-波洛说,“许多人说它是英国最好的学校。” “它过去是的,我敢说。”萨克利夫夫人说。 “将来还会是的。”赫尔克里-波洛说。 “你这样想?”萨克利夫夫人疑惑地看着他。他的同情的态度逐渐消除了她的戒心。她得以摆脱她同子女相处时所遇到的困难、责任和挫折,而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减轻一个做母亲的人在生活中承受的负担。忠诚往往使人沉默地忍受一切。但对于像赫尔克里。波洛这样一个外国人,萨克利夫夫人觉得不存在忠诚的问题,她用不着沉默地克制自己。同他谈话和同另外一个女孩的母亲交谈不同。 “芳草地正在经历着一个不幸的阶段。”赫尔克里-波洛说。 这是他在此刻所能想到的可以说的最好的一句话。他感觉到这句话的不充分,而萨克利夫夫人立刻就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不只是不幸而已!”她说,“两起谋杀!一个女孩子被绑架。你不能把你的女儿送到一个教师老是被人谋杀的学校里去。” 这似乎是一个很有道理的观点。 “如果这两起谋杀,”波洛说,“结果证明都是一个人干的勾当,而这个人又被逮住,那么事情就不大一样了吧,是不是?” “呃——我想是这样。对的。”萨克利夫夫人迷惑不解地说,“我的意思一一一你的意思——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像好人杰克或是另外一个人1-是谁?和德文郡有关系。 克林姆?尼尔.克林姆。他杀害过一个不幸的女人。我猜想这个谋杀犯又在于着杀害女教师的勾当。我真希望你们能把他抓住,关进监狱,把他咬死,因为一个人只允许犯一次谋杀案,对吗?——就像一只狗只许咬一次人——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噢,是呀,如果能把他抓住。呃,我想事情就会两样了。当然,这样的人不会很多,对吗?” “人们肯定希望如此。”赫尔克里-波洛说。 “但是还发生了那次绑架。”萨克利夫夫人说,“你总不愿意把你女儿送到一个她可能被绑架的学校去吧?” “肯定不愿意,夫人。我看得出你把整个事情想得一清二楚。你说的一切都太对了。” 萨克利夫夫人显得微微有点高兴。好些时候以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亨利仅仅说过“你要送她上芳草地究竟为的是什么啊”之类的话,而詹尼弗绷着个脸,不理睬人。 “我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她说,“想过很多。” “那么我就不应当让你为绑架的事担心,夫人。不要外传2,让我来私底下告诉你关于谢斯塔公主的事件。那并不是真正的绑架——人们怀疑是一件浪漫史。” 1好人杰克:一八八八年八月至十一月伦敦出现的一个轰动一时的谋杀犯。他的真实姓名、国籍和年龄不明。在伦敦东区方圆一平方千米内杀害过许多人.始终没有破案-译注。 2此句原文为法语——一译注。 “你是说那个顽皮的姑娘只不过是私奔去和某人结婚?” “我是守口如瓶的。”赫尔克里-波洛说,“你知道,人们不希望发生任何丑闻。这是私底下讲的话,不要外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当然不会,”萨克利夫夫人一本正经地说。她低头看波洛从警察局长那儿带来的信件,“我不大了解你是谁,呢——波洛先生。你就是书上所称的——私人侦探吗?” “我是个顾问。”波洛高傲地说。 这种哈利街的气息大大鼓励了萨克利夫夫人1。 1哈利街:英国伦敦一条街。以许多医生在那里开设诊所而著名—— 译注。 “你要和詹尼弗谈些什么?”她问道。 “只是要了解她对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印象。”波洛说,“她的观察力很敏锐,是吧?” “我不能这么说。”萨克利夫夫人说,“她完全不是我所说的那种遇事留心的孩子。我的意思是,她常常是很讲究实际的。” “这总比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的好。”波洛说。 “噢,詹尼弗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萨克利夫夫人很肯定地说。她站起来,走向宙前喊道:“詹尼弗。” “我希望。”当她回转身的时候,她对波洛说,“你会让她理解,她爸爸和我都是一心为了她好。” 詹尼弗走进房间,绷着脸,以深深怀疑的眼光看着赫尔克里-波洛。 “你好!”波洛说,“我是朱莉哑-厄普约翰的老朋友。她到伦敦来找我。” “朱莉娅去过伦敦?”詹尼弗说,微微有点吃惊,“为什么?” “来征求我的意见。”赫尔克里-波洛说。 詹尼弗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把我的意见告诉了她。”波洛说,“她现在已经回到芳草地去了。” “这么说,她的伊莎贝尔阿姨并没有把她领回去。”詹尼弗说,朝她母亲投出恼怒的一瞥。 波洛瞧着萨克利夫夫人。但由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因为当波洛来到时,她正在点数送去洗的衣服的件数,或许是因为有某种未加说明的急事要做,她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那里正在发生许多事情,我置身事外,觉得有点难受。”詹尼弗说,“这么大惊小怪!我告诉妈妈这太傻。毕竟还没有学生被人谋杀。” “关于这两件谋杀案你有没有自己的看法?”波洛问。 詹尼弗摇摇头。“是不是有人反常?”她提出她的看法,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现在得找几个新教师了。” “是呀,看来有可能。”波洛说,“詹尼弗小姐,有个女人来过,给你一只新球拍,调换你的旧球拍,你记得吗?我对这个人感兴趣。” “我的确还记得。”詹尼弗说,“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发现到底是谁送的球拍。根本不是吉纳姨妈送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是什么样子?”波洛说。 “那个带来球拍的人?”詹尼弗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晤,我不知道。她穿着一件带小斗篷的华丽而俗气的衣服,戴着一顶松软的帽子。” “是吗?”波洛说,“我指的不一定是她的服饰而是她的脸孔。” “我想,她脸上涂了很多化妆品。”詹尼弗没有表情地说,“我觉得,在乡村这有点太过分了。她的头发是金色的。 我想她是个美国人。” “你以前看见过她吗?”波洛问。 “哦,没有。”詹尼弗说.“我想她不是当地人。她自称是来参加午宴或者鸡尾酒会什么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他感到有趣的是,无论人家和她说什么,她都全盘接受。他温和地说: “但是她说的也许不是真话?” “哦,”詹尼弗说,“是的,我看不是实话。” “你很肯定你以前没有见过她吗?比如说,她是否有可能是学校里的一位学生化装了?或者是学校里的一位教师?” “化装?”詹尼弗有点迷惑不解。 波洛把艾琳-里奇为他画的布朗歇小姐的素描放在她面前。 “不是这个女人吧?” 詹尼弗怀疑地看着他。 “有点像她——但是我想不是她。” 波洛点点头,心里在想着什么。 没有迹象表明詹尼弗能够辨认出来这实际上是布朗歇小姐的素描。 “你瞧,”詹尼弗说,“我真的没有仔细看她。她是个美国人,是个陌生人,而她又和我谈着球拍的事……” 很清楚,在那以后,除了新球拍之外,詹尼弗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我明白了。”波洛说,“你在芳草地曾经看到过任何你在拉马特见过的人吗?” “在拉马特?”詹尼弗思索着,“哦,没有——至少——我想没见到过。” 波洛立刻抓住她那微微有点怀疑的表情:“但是你不能肯定,詹尼弗小姐。” “呢,”詹尼弗抓抓前额,有点发愁,“我意思是,你总是见到一些人,他们看起来像别的谁。你记不清他们像谁。有时你看见你以前见过的人,但你记不起他们是谁。他们对你说,‘你不记得我了’,这的确是十分尴尬的事情,因为你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是说,你看见他们的脸孔,好像认得,但你记不起他们的名字,记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们。” “这是事实。”波洛说,“是呀,这是事实。人们常常会有这种感受。”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下去,温和地触动了她一下,“比如说,谢斯塔公主,当你看到她时或许会认识她,因为你在拉马特时一定看见过她。” “哦,她那时在拉马特吗?” “很可能,”波洛说,“毕竟她是王室的一位亲戚。你可能在那里看见过她吧?” “我不曾见过。”詹尼弗皱着眉头说,“无论如何她不会露面跑来跑去。我意思是,她们都戴着面纱之类的东西。虽然我想在巴黎和开罗她们都不戴面纱。在伦敦,当然也不戴。” “不管怎样,你一点没有感觉到你在芳草地见到以前曾碰到过的人吗?” “没有,我肯定没有。当然大多数人看上去差不多,你可能到处都看得到他们。有的人长着一副奇怪的脸相,像里奇小姐那样,只有这种人,你才会去注意。” “我觉得你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里奇小姐吗?” “我真没有见过。必定有过什么人看上去像她。但这个人要比她胖得多。” “比她胖得多的人。”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可能想象里奇小姐会是个胖子。”詹尼弗边说边格格地笑起来,“她十分瘦小、雅致。无论如何,里奇小姐不可能在拉马特,上学期她因为生病没有来学校。” “其他的女孩子呢?”波洛问,“你曾见过这些学生中的任何一个吗?” “只有我原来认识的人。”詹尼弗说,“我原先认识她们当中的一两个人。你知道,我毕竟只在学校里呆过三星期,甚至连面熟的人也还不到一半。如果我明天碰到她们,大多数我都不认识。” “你应该对周围的事更加注意些。”波洛严肃地说,“一个人不可能注意每一件事。”詹尼弗争辩说。接着她又说:“如果芳草地继续办下去,我很想回去。务必请你替我在妈妈面前说句话。不过我想阻拦我的实际上是爸爸。住在这乡下真伤脑筋。没有机会提高我的网球技术。”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而为。”波洛说。 第二十一章 搜集线索 1 “我想跟你谈谈,艾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艾琳-里奇随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进后面的起居室。芳草地女校安静得出奇。还留在学校里的学生约有二十五名。这些都是她们的父母因为有困难或者感到厌烦而没有接回去的学生。惊慌失措的浪潮已经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所希望的那样被她的策略控制住了。人们普遍有‘一种感觉,就是到下学期一切都会得到澄清。他们感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暂时把学校关闭是明智的。 没有一个教职员离开学校。约翰逊小姐由于时间太多而感到发愁。一天到晚没有多少事情可于对她一’点也不适合。查德威克小姐看上去衰老而难受,在一种悲戚的情绪中到处玻来酸去。她受到的打击显然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更重。的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仍然举止如常,泰然自若,她保持这种态度显然没有什么困难,没有显示出紧张或一跟不振的神情。两个年轻的女教师对额外的闲暇并没有不乐意之感。她们在游泳池中泡着,给朋友和亲戚写长信,索取旅游广告资料,以资研究比较。安。沙普兰手头有充裕的时间,她对此并无怨恨。她在花园里打发掉不少时间,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效率专心致志于园艺。她宁可让亚当教她干活儿。而不要老布里格斯教她。这或许也是很自然的事。 “什么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艾琳-里奇问。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个学校能否继续办下去我还不知道。人们感受如何,往往难以估计,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感受。但结果是,谁的感受最强烈,谁就能最终把其余所有的人转变过来。所以要么芳草地从此完结一一”“不,”艾琳。里奇插嘴说,“不会完结。”她几乎跳起脚来,她的头发立即飘下来,“你一定不能让它停办,”否则那将是一种罪恶-一种犯罪。” “你说得很坚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感受非常强烈。有许多事情实在不值得花一点力气,但芳草地却的确值得把精力花上去。我一来到这里就觉得芳草地值得我花精力。” “你是一个战士。”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喜欢战土,我向你保证我不打算驯服地投降。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会从战斗中得到快乐。你知道,如果百事便当,——帆风顺,人就会变得——我想不出一个能准确表达我意思的词儿——自满?厌倦?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但是我现在既不感到厌倦,也不感到自满,我准备罄其所有、全力以赴地去战斗。现在我想向你说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芳草地继续办下去,你愿意在合作关系的基础上参与领导吗?” “我?”艾琳-里奇盯着她看,“我?” “是的,亲爱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 “我不能。”艾琳-里奇说,“我所知有限。我太年轻。噢,我还没有你所需要的经验和知识。” “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你不可能代替我来说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提醒你,在我们此刻谈话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建议。你或许在别处可以干得更好一些。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一点,而你必须相信我。在范西塔特小姐不幸死去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把这所学校办下去,你就是我所需要的接班人。” “你那时就这么想过?”艾琳-里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但是我当时想——我们全都想——范西塔特小姐……” “没有对范西塔特小姐作过任何安排。”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心里想到过她,我得承认。过去两年来我一直想到她。但有些事情总是使我迟疑不决,没有和她谈过任何肯定的事情。我敢说每个人都认为她会是我的接班人。她自己也可能这样想过。直到前不久我自己也这么想。后来我决定,她不是我所需要的接班人。” “但她在各方面都很合适。”艾琳-里奇说,“她会一毫不差地按照你的方式和你的想法办事。” “是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而问题也就恰恰在这里。你不能拉住过去不放。有一点传统是好的,但绝不能太多。学校是为今天的孩子办的。它不是为五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的孩子办的。在有些学校里,传统比别的东西更为重要,但是芳草地不是这样一所学校,它不是一所有悠久传统的学校。它是一个女人的创造,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而那个女人就是我自己。我曾对某些理想进行过试验,我曾尽我最大的能力把它们付诸实践,虽然预期效果未能产生的时候,我也不得不修改它们。它不是一所常规的学校,但也并不因为是非常规的学校而自豪。它是一所试图充分利用两个世界——过去的世界和未来的世界——的学校,但是真正的重点在于现在,这就是它准备怎样办下去和应当怎样办下去的一条准则。学校应由具有理想——现代的理想的人来办。保留过去的可取之处,同时又放眼于将来。你现在和我开始办校时的年龄差不多,但你有着我现在不可能再有的东西。你可以在圣经里找到这样的话:‘他们的老年人做着梦而他们的年轻人有着想象力。我们这里不需要梦幻,我们需要想象力’。我相信你有想象力,这就是为什么你是适当的人选,而埃莉诺-范西塔特则不是。” “这本应该是很好的。”艾琳-里奇说,“好得很。本应该是我非常喜欢的事。”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有点为她的语气感到惊讶,虽然对此她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她迅速地表示同意。 “是的,”她说,“这本应该是很好的。但现在这就不一定很好,是不是?呢,我对此是理解的。” “不,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艾琳-里奇说,“完全不是。我——我不能详细地说清楚,但是如果你过去——如果你过去问我,在一星期或两星期前这么对我说,我本会立刻就说我不能,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它——为什么它现在有可能,惟一的理由是因为——呃,因为它是一场战斗——要把担子担起来。是否可以让我一一让我想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现在不知说什么好。” “当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仍然觉得惊奇。她想,你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一个人。 2 “里奇走过去了,她的头发又披了下来。”安-沙普兰说道。她正弯腰面对花床,这时挺直了身子。“如果她没法把头发夹住,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不把它剪掉。她的头部轮廓很好,剪掉头发会好看一点。” “你应该把这话告诉她。”亚当说。 “我们还没有这种交情。”安-沙普兰接着又说:“你想这地方能维持下去吗?”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怀疑的问题。”亚当说,“我算什么人,怎么能够判断呢?” “我想你能谈得和别人一样好。”安-沙普兰说,“你知道,它可能维持下去。老公牛——女孩子们这么叫她——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一开头就把学生家长弄得迷迷糊糊的。 从开学以来过了多少时间了——才一个月?似乎有一年似的。我巴不得学期快点结束。” “如果学校办下去你还会来吗?” “不会,”安肯定地说,“的确不会。我已过腻了学校生活,过了这么多年的学校生活,一辈子都够受用了。不管怎样,我生来不是-”个适宜于和一群妇女关在一起的人。而且,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谋杀。这种事在报纸上读起来很有趣,或者作为一本好书。入睡之前看看。也是一种乐趣。但真人真事却并不那么有意思。”接着安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当学期结束离开这里时,就和丹尼斯结婚安下家来。” “丹尼斯?”亚当说,“就是你向我提到过的那位吧?据我记忆所及,他的工作性质使得他常要到缅甸、马来亚、新加坡、日本这些地方去。如果你跟他结婚,不一定就能安下家来吧?” 安忽然笑了起来:“是的,结了婚不一定能安下家来。从物质、地理意义上说还不能。” “我想你能找到比丹尼斯更适合的人。”亚当说。 “你在向我求婚吗?”安问。 “肯定不是。”亚当说,“你是一个有志气的姑娘,你不会高兴嫁给一个卑微的做散工的花匠。” “我刚才正在想,要不要嫁给刑事侦察处的人员。”安说。 “我不是刑事侦察的人员。”亚当说。 “不,当然不是,”安说,“让我们保持谈吐优雅。你不在刑事侦察处,谢斯塔没有被绑架,花园里的一切依然美妙可爱。不妨说,”——她朝四周看看,又接着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两样。”过了一会儿她说,“关于谢斯塔又在日内瓦露面或者不管怎么个说法,我一点都不理解。她怎么到那里去的?你们这帮人一定非常疏忽,竟然会让人把她带出这个国家。” “我是守口如瓶的。”亚当说。 “我想你不会知道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安说。 “我得承认。”亚当说,“我们要感谢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他已有了个好主意。” “什么,那个把朱莉娅带回学校并来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可笑的小个子吗?” “是的。他自称是咨询侦探。”亚当说。 “我想他差不多是个过时的人物了。”安说。 “我完全不了解他究竟想干什么。”亚当说,“他甚至去访问过我的母亲——要不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去过。” “你的母亲?”安说,“为什么?” “我不清楚。他似乎对母亲们有一种病态的兴趣。他还去看了詹尼弗的母亲。” “他去看了里奇的母亲没有?还有查迪的母亲呢?” “据我所知,里奇小姐没有母亲。”亚当说,“否则,毫无疑问,他也会去看她的。” “查德威克小姐有个母亲在切尔特南,她告诉过我。”安说,“但我想她大概有八十多岁了。可怜的查德威克,她自己看上去也快八十了。现在她正走过来要跟我们谈话。” 亚当抬起头来看了看。“是的。”他说,“在过去一个星期中她老多了。” “因为她真正爱这个学校。”安说,“学校就是她的整个生命。她不忍心看见它走下坡路。” 查德威克比开学那天的确老了十岁。她的步伐已经失去那种轻快劲儿,她不再快活而忙碌地东奔西跑,现在她走到了他们跟前,步子有点迟缓。 “请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那儿去一趟。”她对亚当说,“她要对你交代一点关于花园的事情。” “我得先把身上弄得干净点。”亚当说。他放下工具,朝花棚的方向走去。 安和查德威克小姐一道朝教学大楼走去。 “周围静悄悄的,是不是。”安朝四处看了看说道,“就像一个观众稀稀落落的剧院。”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接着说:“十分巧妙地让人们保持一些距离在售票处前走过。使他们看上去像是观众。” “真可伯。”查德威克小姐说,“可怕!想到芳草地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真可怕。我脑子里丢不开,晚上睡不着觉。一切都毁掉了。这许多年的心血,这许多年建立起来的真正美好的东西都毁掉了。” “会重新好起来的。”安愉快地说,“你知道,人们是健忘的。” “也不是那么健忘。”查德威克小姐冷冷地说。 安没有答话。她内心是同意查德威克小姐的看法的。 3 布朗歇小姐从她上法国文学课的教室走出来。 她瞧了瞧手表。是的,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做她想做的事。由于留在学校的学生很少,这些日子以来,时间总是很多。 她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戴上帽子。她不是那种出门不戴帽子的人。她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心里不大满意。缺乏引人注目的个性: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她对自己笑笑。这使得她很容易利用她姊妨昂热勒的证明书。甚至护照的照片也没被人挑出毛病。在昂热勒死去后,如果废置那些极好的证件不用,那是万分可惜的。昂热勒是真正以教书为乐的。而对她来说。教书极其叫人厌烦。但是薪金很不错。远远超过她自己过去能够赚到的收入。而且,事情进行得令人难以相信地顺利。将来是会大不一样的。哦,是的,大不一样。死气沉沉的布朗歇小姐就要时来运转了。她在想象中看到了这一点。旅游的胜地里维埃拉1,她服饰华丽。打扮入时。人生在世,就是要有钱。哦。是的,的确凡事都将变得称心如意起来。来到这个令人憎恨的英国学校还是值得的。 1地中海北岸一沿岸地带、包括法国东南部和意大利西北部沿地中海的许多假日游憩胜地——译注。 她拎起手提包,走出房间,沿走廊走去。她的视线落在一个跪在那里忙着干活的妇女身上。新来的杂务工。当然是个警探。他们的头脑多简单,还当别人不知道呢2她嘴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走出教学大楼,通过车道走到前门。汽车站几乎就在对面。她站在那儿,等着。共公汽车一会儿就会来到。 在这条僻静的乡村道路上人很少。有辆汽车在那儿,一个人脸朝打开的引擎盖。俯着身子。一辆自行车靠在篱笆旁。有一个人也在等候公共汽车。 这三个人当中无疑有一个会尾随着她,会做得很巧妙,不会那么显眼。她充分注意到这一事实,但是她不在乎。欢迎她的“影子”看到她到哪儿去,看到她干些什么。 公共汽车来了。她上了车。一刻钟以后,她在城里主要广场下了车。她没有费神去看一下她背后跟着的人。她横过马路,走到一家较大的百货公司的陈列着新式长睡衣的橱宙面前。蹩脚的货色,乡下入的审美观:她撇着嘴,这么想着。但是她却站在那儿望着,好像被深深吸引了似的。 随后,她走进商店,买了一两样小东西,走上二楼,进入妇女休息室。那儿有一张写字台,几把便椅,一间电话间。她走进电话间,投入辅币,拔了她要的电话号码,等候听回话的声音是否对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讲话。 “我这儿是布朗歇商店。布朗歇商店,你懂吗?关于一笔欠账,我不得不提醒你。明天晚上以前你得付清。明天晚上:付到伦敦全国信用银行莱德柏里街分行布朗歇商店户头里,数目我现在告诉你。” 她讲了一个数目。 “如果这笔钱不付进,我就有必要向有关部门报告我在十二日晚上观察到的一切。注意,我说的是斯普林杰小姐。 你还有二十四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她挂上电话,踏进休息室。有个妇女刚从外面进来。也许是商店的顾客,也许不是。如果是后者,要想窃听已经太迟了。 布朗歇小姐走到隔壁的洗手间里去梳洗了一番,然后重又走到街上,脸上带着微笑。她到一家书店浏览了一下,然后乘车回到芳草地。 当地走上车道时,她微笑着。她把事情安排得很好。她要的数目不算太大,接通知后短时间不是不可能筹措。有这笔钱在手头花花倒很不错。因为,将来当然还可以再向对方要求付款…… 是的,这将是不算太坏的一项收入来源。她问心无愧。 她一点也没有去考虑她有责任把所知道的和看到的向警察报告。那个斯普林杰原是个可恶的女人,粗鲁,缺乏教养,好管别人闲事。哼,她是咎由自取。 布朗歇小姐在游泳池旁站了一会儿。她看着艾琳-里奇跳水。安-沙普兰也从水池中爬上来又跳进水里——她也跳得很好。女孩子们笑着,尖声叫着。 铃响了。布朗歇小姐走进去上三年级的课。学生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但布朗歇小姐几乎没有注意。她很快就会永远摆脱教书这一行了。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梳洗一下,准备用晚餐。她模糊地看到,但没有真正注意,和她平日的做法相反,她把一件在花园里穿的外衣丢在屋子角落的一把椅子上,而不是像通常那样悬挂起来。 她向前倾着身子,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孔。她扑了点粉,涂了唇膏。 有一个动作非常敏捷,使她完全意想不到。这个动作毫无声响,完全是行家行径!椅子上的外衣似乎自行聚拢来,掉在地上。一瞬间在布朗歇小姐的背后伸出了一只拿着沙袋的手。她还来不及张嘴喊叫,沙袋就闷声打在她的后脑勺上了。 第二十二章 安纳托利亚的插曲 厄普约翰夫人坐在俯瞰深谷的路旁。她正一边用法语一边打手势和一位大块头土耳其妇人交谈。尽管交谈困难,这位土耳其妇女却尽可能详细地谈着她最近的一次流产。 她解释说,她有过九个孩子,其中八个是男孩,还流产过五次。她似乎对流产和生产同样感到高兴。 “你呢?”她友好地触触厄普约翰夫人的肋骨,“有几个男孩?女孩呢,几个?”1她举起手准备在手指上数一数。 “一个女孩。”2厄普约翰夫人说。 “那么男孩呢?”31本句原文为法语。一一译注。 2本句原文为法语——译注。 3本句原文为法语——译注。 厄普约翰夫人眼见在这位土耳其妇女的心目中她的声誉将要下降,她心中涌起一股民族主义的意识,只好扯一个谎。她举起右手五个手指。 “五个。”1她说。 “五个男孩?好极了!”21此处原文为法语——一译注。 2此处原文为法语。一译注土耳其妇女满意而又尊敬地点点头。她还说,如果她的能说一口流利法语的外甥女在这里,她们一定能更好地互相了解。随后她又继续讲她最近一次流产的故事。 其他的旅客都在她们四周懒散地坐着,从他们随身带的篮子里取出一些奇怪的食物吃着。公共汽车看上去有点破旧.靠近一块突出的岩石停着。司机和另一个人在车篷内忙着。厄普约翰夫人完全算不出过了多少时间。洪水封锁了两条道路,曾经不得不绕道.有一次他们滞留了七小时,直到他们要穿过的河水退了以后才继续上路。安卡拉指日可到,她所知道的就只这一点。她听着她朋友热切而不连贯的谈话,揣摩着什么时候钦佩地点点头,什么时候同情地摇摇头,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这个声音和她现在的环境完全不协调。 “我想,这位是厄普约翰夫人,”这个声音说。 厄普约翰夫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不远的地方刚开采一辆轿车。站在她对面的人无疑是从这辆车上下来的。他的脸孔显然是英国人的脸孔,声音是英国人的声音。他穿着一套灰色法兰绒服装,挺括得无可指摘。 “天哪,”厄普约翰夫人说,“利文斯通博士?” “似乎有点相似。”这个陌生人愉快地说,“我叫阿特金森。我是从安卡拉领事馆来的。两三天来我们一直在设法和你取得联系,但是道路中断了。” “你想跟我联系?为什么?”厄普约翰夫人突然站起来。 一个快活的旅行者的全部形象都已化为乌有了。她的全身都显露出母性的特征来。“朱莉姬?”她尖声地说,“朱莉姬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不,”阿特金森让她放心,“朱莉娅平安无事。完全’和她无关。芳草地女校发生了麻烦事,我们要尽快地把你送回到那儿去。我用车送你回安卡拉,在一个钟头内你就可以上飞机。” 厄普约翰夫人张开嘴,接着又合上了。随后她站起来说道,“你得把我的包从公共汽车顶上取下来。那只深蓝色的包。”她转过身,和她的土耳其同伴握手,说道:“真遗憾,我现在得回家了。”她以十分友好的姿态向整车的同伴招手,喊出一声土耳其人告别的话,这是她小小的土耳其词汇量中的一部分,她准备立刻跟随阿特金森先生一道去,不再问什么问题。他和别人一样觉得厄普约翰夫人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妇女。 第二十三章 摊牌 1 在一间比较小的教室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注视着被召集来的人们。学校的全体教职员都在这里:查德威克小姐、约翰逊小姐、里奇小姐,还有两位比较年轻的女教师。 安-沙普兰拿着笔记本和铅笔坐着,准备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要地做记录。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旁边坐着凯尔西警督,再过去,坐着赫尔克里,波洛。亚当-古德曼独自一人坐着,位于教职员和他所谓的行政管理集团之间。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站起来用她那老练而果断的语调开始发言。 “你们作为本校的教职员,并且都关心学校的命运。”她说道,“我认为应该让你们大家了解目前这场调查究竟已经进展到何种程度。凯尔西警督已经告诉我某些事实真相了。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有广泛的国际联系,已经从瑞士方面得到很有价值的帮助,他本人将汇报与此有关的情况。我要抱歉地说,我们的调查还没有取得最后的结果,但是一些次要的问题已经澄清了,我想,让诸位了解目前进展的情况,一定会使诸位得到宽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把目光转向凯尔西警督,于是他就站了起来。 “就本人身份来说,”他说道,“我不能透露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况。我能够向诸位肯定的一点是,我们正在取得进展,并且开始了解到在这所学校里发生的三件人命案是谁干的。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多的情况可以奉告。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不受保守官方机密的约束,因而可以完全自由地告诉你们他本人的看法,他将向诸位透露他本人亲自掌握的某些情况。我相信诸位都是忠于芳草地女子学校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你们一定会对波洛先生即将谈到的情况保守秘密,因为这些情况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对于这些事情的流言蜚语和猜测越少越好,因此我要求诸位对今天在这里听到的情况保密。大家都明白了吗?” “当然。”查德威克小姐第一个有力地作了回答,“当然我们是忠于芳草地女校的,但愿如此。” “自然如此。”约翰逊小姐说。 “是的。”两位年轻的女教师接着说道。 “我同意。”艾琳-里奇说。 “那么,也许波洛先生可以开始了吧?” 赫尔克里-波洛站起来向周围的人微笑着,并且很小心地捻着他的小胡子。两位年轻的女教师突然想笑出来,但两人递了个眼色。还是把嘴抿住没出声。 “对于诸位来说,这是一段多难而又焦虑不安的日子。” 他说。“首先我希望大家明白我是充分认识到这一点的。自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日子最不好过,但是你们也都受了苦。首先,你们有三位同事不幸被害,其中有一位是长期在此执教的。这就是范西塔特小姐。斯普林杰小姐和布朗歇小姐两值当然是新到不久,但是我相信他们遇害一定使诸位感到震惊,而且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肯定诸位自己也很感到惊恐不安,看起来似乎有人要对芳草地女校的女教师们报血仇。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凯尔西警督也可以向大家保证,绝对没有这种事。芳草地女校由于一系列巧合的事件一时成了某些邪恶人物注意的焦点。我们也许可以说,鸽群中闯进了一只猫。这里发生了三起谋杀案和一起绑架案。我想首先谈谈绑架案,因为在整个事件中,困难在于首先要排除那些无关的事情,这些事情虽然本身也构成犯罪,但足以使最重要的线索模糊不清——也就是关于你们当中一个无比凶残狠毒的凶手的线索。”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首先,我要大家传阅这张照片。” 凯尔西把照片拿过来,把它交给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她接着把照片交给教职员们看。最后,照片送回到波洛手里。他注视着大家的脸色,发现都是毫无表情。 “请问各位,你们认得出照片中的那个姑娘吗?” 人人都摇头。 “你们一定要认认看。”波洛说,“因为这是一张我从日内瓦搞到的谢斯塔公主的照片。” “但这根本不是谢斯塔公主。”查德威克小姐叫起来。 “的确如此。”波洛说,“整个事件的线索是在拉马特开始的,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在那里大约三个月前爆发了一次革命政变。统治者阿里-优素福亲王设法出逃,由他的私人驾驶员驾机送他出来。然而他们的飞机在拉马特以北的群山中坠毁,直到晚些时候才被发现。阿里亲王一直随身携带的一件贵重物品却不见了,在飞机残骸中没有找到它。有传说东西已被带到了英国。有几帮子人都急于把这珍宝弄到手。他们的一条线索就是阿里-优素福亲王留下来的惟一亲人,他的表妹,这姑娘当时在瑞士一所学校里读书。有一种可能,如果珍宝被安全地带出拉马特,它将会被交给谢斯塔公主,或交给她的亲属或监护人。一伙人被派去监视她的叔叔,易卜拉欣亲王,还有一伙人则去监视公主本人。人们知道,她本学期将来这所学校就读。很自然,将会有人奉派到这里来谋取一个职位并且严密地监视与公主接触的任何人,以及她的信件和电话联系等。但是他们想出了一个更为简单和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绑架谢斯塔公主,并且把他们自己的人冒充谢斯塔公主派到这里来。这样做万无一失,因为易卜拉欣亲王当时正在埃及,他计划到夏末才来英国访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并没有见过这女孩,她是通过驻伦敦的大使馆作出接纳她入学的所有安排的。 “这计划再简单不过了。真正的谢斯塔由一位驻伦敦的大使馆代表陪同离开瑞士。或者可以说人们认为是如此。事实上,驻伦敦的大使馆接到通知,瑞士学校的一位代表将会陪同这女孩到伦敦来。真正的谢斯塔公主被带到了瑞士一处旅游胜地的舒适小屋中,就一直留在那里。另外一位姑娘来到了伦敦,大使馆的一位代表迎接了她,并把她领到这所学校来。当然,这位替身的年龄必须比真正的谢斯塔大得多才行。但这点并不会引起注意,因为东方的女孩子看上去显然比她们的年龄要大些。一位专门扮演女学生的法国青年女演员被选中充当了这个角色。 “我确实问过。”波洛带着沉思的语调说道,“是否有人注意到谢斯塔的膝盖。膝盖可以很好地显示年龄。一位二十三或二十四岁的妇女的膝盖绝对不可能被误认为是一位十四或十五岁的姑娘的膝盖。可惜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双膝。 “但是计划并没有像预期的那么成功。没有人试图和谢斯塔接触,她没有接到什么重要信件或电话。并且随着时间的消逝,又产生了新的担忧。易卜拉欣亲王可能提前来到英国。他这个人是不会事先宣布他的计划的。据我了解,这个人惯于在一个晚上宣布‘明天我要去伦敦’,接着就会动身。 “同时,假谢斯塔知道,随时都可能会有一个认识真正谢斯塔的人来到。在谋杀案发生后,她特别感到这一点,于是她就向凯尔西警督谈起绑架问题,以便为以后的绑架埋下伏笔。当然,真正发生的绑架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一得知她叔叔第二天上午就要把她领出去,就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于是比真来接她的车早半小时开来了一辆挂着假的外交使团牌子的豪华轿车,这样谢斯塔表面上就‘被绑架了’。实际上,这辆汽车开到第一座大城市时,她就下了车并且立刻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送来了一张虚张声势的赎票通知,只不过是要人相信这一场把戏而已。” 赫尔克里-波洛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们能够看出来,这不过是搞阴谋的人玩的诡计。企图使人判断失误。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此地发生的绑架案,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三周以前在瑞土的确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波洛出于谦虚未说出口的真正意思是,别人没有想到的他本人却想到了。 “我们现在继续下去。”他说,“谈比绑架更为严重的事情——谋杀。” “假的谢斯塔可能会把斯普林杰小姐杀害,但她不可能杀害范西塔特小姐或者布朗歇小姐,并且她本来并没有要杀害任何人的动机,而且也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她的任务仅仅是,如果一件贵重的包裹被交给了新王的私人飞机驾驶员鲍勃-罗林森,而后者就设法把包裹送交给她,她就把东西收下。看来这是有可能的,或者,退而求其次。设法搞到有关的情报。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事件发生的起点拉马特。在拉马特曾经广泛流传,阿里-优素福亲王把这贵重的包裹送往英国。当天,罗林森到过她的姐姐萨克利夫夫人和女儿詹尼弗在拉马特下榻的最大的旅馆。萨克利夫夫人和女儿都出去了,但是罗林森还是上楼到她住的房间里至少在那里停留了二十分钟。在那种情况下,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当然,他本来可以给他姐姐写一封长信。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留下了一张一二分钟匆匆写好的便条。 “有几伙人进行了推断,一个很合情理的推论是,当他停留在姐姐房间里时,他把那件东西放在他姐姐的物品中间了,而她就把东西带回了英国。现在我们就谈谈两条不同的线索。有一伙人,也可能不止一伙,断定萨克利夫夫人把东西已带回英国,结果她在乡下的房子被搜查,而且搜得很彻底。这表明搜查的人并不知道东西确实藏在哪里。他们只知道东西也许被夫人保存在某个地方。 “但是另外有人很清楚地知道东西藏在哪里。我想现在把罗林森藏东西的地方透露出来没有什么关系。他把东西藏在一只网球拍里,他把球拍柄挖空,后来又把它很巧妙地拼拢来,以至于很难看出是被挖开过的。 “那球拍不是夫人的,而是她女儿的。有人清楚地知道藏东西的地方,有一天夜里就来到体育馆,事先印下了房门钥匙的图样并且配了一把。在那样晚的时刻,人人都应入睡了。但是却有人未睡。斯普林杰小姐看见了体育馆的手电筒光,于是出去查看。她是一位强有力的年轻妇女,相信自己对付得了她发现的任何情况。那个人可能正在一堆球拍中搜寻所要找的那一只。她被斯普林杰小姐发现并且认出来了,当然这就容不得有任何迟疑。搜寻的人是一个杀人成性的家伙。于是就开枪打死了斯普林杰小姐。接着,凶手不得不迅速动作。枪声已经被人听到,有人正在向体育馆走来。无论如何,凶手一定要逃出体育馆而不能让人看见。球拍肯定只得暂时留在原处。 “在几天时间里,他们又耍了另一个花招。有一天,詹尼弗-萨克利夫从网球场回来的途中被一个假装操美国口音的陌生妇女拦住,花言巧语地骗这姑娘说,有一个亲戚给她送来了一只新的网球拍。詹尼弗毫不怀疑她的说法,就把自己的拍子和这女人手中一只昂贵的新球拍对调了。但是有一个情况是这个操美国口音的女人所不知道的。几天之前,詹尼弗-萨克利夫和朱莉姬-厄普约翰交换了球拍,因此,那个陌生女人拿走的实际上是朱莉姬-厄普约翰的旧球拍,虽然在识别的标签上写的是詹尼弗的名字。 “现在我们要讲到第二个惨剧。范西塔特小姐出于人们不知道的理由(也许与那天下午谢斯塔被绑架有些关系),在人们都已入睡后拿了手电筒来到体育馆。有人尾随在她身后,当范西塔特在谢斯塔的更衣箱边俯下身去时,这人就用棒头或沙袋把她打死了。这罪行像上次一样又立刻为人发觉。查德威克小姐发现体育馆有灯光就立刻赶来。 “警方再次派人看守体育馆,凶手又不能去搜寻和检查那里的网球拍了。但这时候,聪明的朱莉姬-厄普约翰思考了这些情况,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属于詹尼弗而现在归她所有的拍子一定有某种重要性。她就自行检查球拍,发现自己的猜想果然不错,就把藏在球拍中的东西交给浅。” “这些东西。”赫尔克里-波洛说,“现在已被安全地保管起来了,这就与我们这里的人没有关系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还得继续分析第三个惨剧。” “布朗歇小姐到底知道什么或怀疑什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可能在斯普林杰小姐被害的那天夜里看到什么人离开那座房子。不管她知道什么或怀疑什么,她至少知道那个凶手是谁。她没有把情况透露出来。她打算用保密作代价诈取一笔钱。 “再也没有比对一个也许作过两起凶杀案的凶手进行敲诈更危险的事了。”赫尔克里-波洛充满感情地说,“布朗歇小姐也许有所防范,但是并不周到。她和凶手会了面而被杀害了。” 他又停顿了一下。 “就这些。”他向四周环视了一下说道,“你们对事件的全部情况就清楚了。” 他们的目光都盯着他。他们脸上本来露出感兴趣、惊奇、激动等表情,现在好像突然化为一片宁静。似乎他们害怕表露任何感情。赫尔克里-波洛对他们点点头。 “是的,”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感想如何。我说得很准,不是吗?因此,你们知道,我、凯尔西答督和亚当-古德曼先生一直在进行调查。你们知道,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现在是否还有猫在鸽群中!你们总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里是否还有人在玩弄乔装打扮、冒充欺骗的把戏?” 在听众之中略有骚动,这是短暂的、几乎是偷偷的斜视,似乎他们想看看别人,但又不敢这样做。 “我很高兴地肯定。”波洛说,“在座的各位现在完全符合自己所说的身份。例如查德威克小姐就是查德威克小姐——那丝毫不容怀疑,她在女校创办时就来到这里了。约翰逊小姐也毫无疑问是约翰逊小姐。里奇小姐就是里奇小姐。 沙普兰小姐就是沙普兰小姐。罗恩小姐和布莱克小姐就是罗恩小姐和布莱克小姐。再说,”波洛把头回过去说,“亚当-古德曼,他是这里的花匠,如果他并不真的是亚当-古德曼,至少也是他的证明文件上的名字所指的那个人。那么,我们到底达到了哪一步呢?我们要找的不是伪装成别人的那个人,而是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出现,但实际上却是杀人凶手的那个人。” 整个房间现在是静俏俏的。气氛使人感到压抑。 波洛又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们要找到三个月前曾在拉马特逗留过的那个人。有关大家争夺的珠宝是藏在网球拍中的情报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获得。一定有人亲眼看见鲍勃-罗林森把东西放进球拍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那么,在座的诸位中间有哪一位三个月前是在拉马特的呢?查德威克小姐当时在这里,约翰逊小姐当时在这里。”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两位年轻的女教师。“罗恩小姐和布莱克小姐当时也在这里。” 他用手指指了一下。 “但是里奇小姐——里奇小姐上学期不在这里,对吗?” “我——不在这里。我那时生病了。”她匆匆地回答,“我离开了一学期。” “这个情况我们原先不了解,”赫尔克里-波洛说,“是几天前有人偶然提起的。起初警察们问你的时候,你仅仅说你到芳草地女校已一年半时间。这一点不假。但是你上学期并不在这里。你很可能在拉马特——我想你是到拉马特去了。请注意。这件事可以从护照上查明,你应该明白。” 出现了一阵沉默,然后艾琳-里奇拾起了头。 “是的,”她平静地说,“我当时是在拉马特,为什么不可以?” “你为什么去拉马特,里奇小姐?” “你当然已经知道。我当时病了。医生建议我去休养——到国外去。我曾写信给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要请一个学期的假。她是充分了解的。” “的确如此,”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信中还附了医生的证明,建议里奇小姐最好过一个学期再恢复工作。” “这样——你就到拉马特去了?”赫尔克里-波洛问。 “我为什么不应该去拉马特?”艾琳-里奇小姐回答时声音有些颤抖,“学校教员可以享受低价的车船费。我希望休养一下。需要阳光。我就到拉马特去了。我在那里停留了两个月。请问,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你从未谈起拉马特发生革命时你是在当地的。” “我为什么要谈这个?这和这里的人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杀害任何人,我可以对你说。我没有杀害任何人。” “你被认出来了,你要知道。”赫尔克里-波洛说,“但是不很肯定。詹尼弗这孩子印象模糊。她说她认为在拉马特看见了你,但是又下结论说,这不可能是你,因为,据她说,她见到的人比较胖,而不是瘦子。”他身体又朝前倾,一双眼睛直盯着艾琳-里奇的面孔。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里奇小姐?” 她身体转动了一下。“我知道你企图证明什么:“她大声说,“你企图证明这些谋杀案不是特务或这类人干的,而是一个碰巧正好在拉马特、也碰巧看见珠宝被藏进网球拍中的人干的。这个人知道孩子将到芳草地女校来求学,并且她认为自己有机会可以把这珠宝攫为已有。但是我告诉你,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认为发生的情况就是这样。肯定如此。”波洛说,“有人看见珠宝被藏起来,而为了把珍宝弄到手,竟然把所有其他责任或利害关系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有这回事,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凯尔西警督。”波洛转过头来招呼。 凯尔西警督点点头——走到门边,开了门,接着厄普约翰夫人进了房间。 2 “你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厄普约翰夫人打着招呼,看上去有点窘,“很抱歉,我样子有点不整洁,但是昨天我还在安卡拉附近某地,是刚乘飞机回来的。我相当狼狈,没有时间搞搞清洁或做点别的什么。” “那没有关系,”赫尔克里-波洛说,“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 “厄普约翰夫人,”凯尔西说,“当你来到伦敦送女儿到这所学校时,你曾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起居室中停留过,你曾向窗外眺望——这窗户是面对前面的汽车道的——你惊叫起来,似乎认出了那儿一个什么人。是这样么?” 厄普约翰夫人注视着他回忆道:“是说我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起居室里的时候吗?我往宙外张望——是的,肯定! 我的确看到了一个人。” “你因看到这个人而大吃一惊是吧?” “嗯,我是有些吃惊……要知道,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大战快结束时你在情报部门工作的那段时间吗’?” “是的。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当然,她看上去已经老了许多,但是我还是立刻认出了她。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厄普约翰夫人,请你看看这里在座的人,并且告诉我你是否看到了那个人。” “是的,当然看到了。”厄普约翰夫人说,“我一进来就看见了她。她就在那里。” 她伸出手指指点着。凯尔西警督的动作是迅速的,亚当也不慢,但他们两人都不够快。安-沙普兰已经站了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怕人的小自动手枪,对准厄普约翰夫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动作比两个男人快,已冲上前去,但是查德威克小姐动作比她还要快。她并不是去遮护厄普约翰夫人,而是去遮护安-沙普兰和厄普约翰夫人之间的那个妇女。 “不,你不许。”查德威克大叫,正当小手枪打响时她就扑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身上。 查德威克身体格晃了几下,然后颓然倒下。约翰逊小姐奔向她。亚当和凯尔西已经把安-沙普兰捉住。她像只野猫似地挣扎着,但是小手枪还是被夺下来了。 厄普约翰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当时人们就说过她是一个刽子手。虽然当时她还很年轻,却是一个最危险的特务。她的代号是安吉莉卡。” “你这婊子造谣!”安-沙普兰冲口而出。 赫尔克里-波洛说: “她没有造谣。你是个危险人物。你一直干着危险的勾当。直到现在,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你用自己的名字所从事的各种工作都是真正的工作,你干得也很出色——但是,你干这些工作都另有企图,那就是搜集情报。你曾为一家石油公司工作过;你也为一个考古学家工作过,他的工作需要到世界某一个地方去;你还为一个女演员工作过,她的保护人是有名望的政治家。你从十七岁起就干着特务的勾当,只不过是换了不少主人罢了。你的工作完全是雇佣性质的,而且得到很高的报酬。你经常玩弄双重身份的把戏。你大多数任务是用你自己的名字进行的,但是有某些工作你却以不同的身份出现。那是当你假装要回家和母亲团聚的那些时候。 “但是,沙普兰小姐,我访问过那位住在小村子里有个保姆照顾的老年妇女,她是个神经错乱的精神病人,我十分怀疑,她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她不过是你借以离职不干并避开你的朋友们的一个挡箭牌罢了。冬天你和‘精神病严重发作的母亲’度过的三个月,正好是你去拉马特的时间。你不是以安-沙普兰的身份,而是以安吉莉卡-达-多雷多,一个西班牙或接近西班牙血统的音乐餐厅舞女的身份去的。你在旅馆里住在萨克利夫夫人隔壁的一个房间里,你用某种办法看到了鲍勃-罗林森把珠宝藏在球拍里。当时你没有任何机会拿到球拍,因为全体英国侨民都要撤退,但是你仔细看了她们行李上的标签,因此你就很容易弄清有关行李的某些情况。在此地谋得一个秘书职位是不难的。我进行了一些调查。你给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前任秘书一大笔钱以便使她以‘健康欠佳’为理由辞去职务。你编造了似乎有道理的借口,说什么,你受托要从一所著名的女校‘内部’挖出素材来写一系列报导。 “这看起来都很便当,是吧?如果一个孩子的网球拍不见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更简单的办法是,你夜晚可以到体育馆去把珠宝偷出来。但是你没有估计到斯普林杰小姐。也许她曾经看到你在检查球拍。也许她那晚正好醒着。 她跟踪你到体育馆,你就开枪把她打死了。后来,布朗歇小姐企图敲诈你,你就把她于掉。你嗜杀成性,对吧?” 他停下来了。凯尔西警督用一种单调的官方语调向犯人提出了警告。 她并没有听。她转向赫尔克里-波洛,低声恶骂,使全屋子里的人都为之一惊。 “呦!”亚当在凯尔西把她带走时说,“我原来还以为她是一个好姑娘呢:“约翰逊小姐一直双膝跪在查德威克小姐的身旁。 “恐怕她受了重伤。”她说,“医生没到前最好别移动她。” 第二十四章 波洛解说详情 1 厄普约翰夫人穿过芳草地女校的走廊,几乎把刚才经历过的令人激动的一幕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只是一个慈母,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小宝贝。她发现她独自一人在一间教室里。朱莉娅埋头在课桌上,舌头微微伸出,正在搜索枯肠做作文。 她抬起头来张望,接着就飞快地跑过去扑到母亲怀里。 “妈妈!” 接着,想到自己的年龄又感到羞怯,为自己感情的奔放而难为情,又放开母亲,用一种故意很随便的语调——几乎是责备似的说: “你回来得太快了吧,妈妈?” “我是乘的飞机。”厄普约翰夫人回答,几乎带有歉意,“从安卡拉来的。” “哦,”朱莉娅说,“嗯——你来我真高兴。” “是的。”厄普约翰夫人说,“我也很高兴。” 她们互相望望,好像有些发窘。“你在做什么呢?”厄普约翰夫人间,向前走近了些。 “我正在写里奇小姐布置的一篇作文。”朱莉姬回答,“她真的会出很怪的题目。” “这一次是什么?”厄普约翰夫人间。她俯下身去看。 题目写在一页纸的最上头。朱莉娅用她那歪歪斜斜的字体不整齐地在下面写了十来行。“比较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对谋杀的态度1。”厄普约翰夫人念道。 1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系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中的两个主要人物——译注。 “嗯,”她有些捉摸不定地说,“你总不能说这题目没有现实意义吧:“她念着女儿作文的开头部分。“麦克白,”朱莉娅写道,“很想谋杀,并且翻来覆去地想,但是要使他动手还得有一个推动力。一旦他行动起来,他就以谋杀为乐事,从来不内疚也不恐惧。麦克白夫人是十分贪婪的、野心勃勃的。她认为要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一旦她那么干了,她发现自己终究不喜欢那么做。” “你的文字还不够漂亮。”厄普约翰夫人说,“我认为你需要稍加润色,但是文章肯定是讲到了一些问题。” 2 凯尔西警督带着有点埋怨的语调说: “你倒不要紧,波洛,你能说和做的许多事情是我们不能说和做的;我承认,这整个过程是安排得天衣无缝的。使她出乎意料,使她错认为我们是盯着里奇,接着厄普约翰夫人的突然出场使她惊惶失措。感谢上帝,她在打死斯普林杰以后还保留着那支自动手枪。如果子弹和那一致——” “会一致的,我的朋友1,会一致的。”波洛说。 “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是她杀害了斯普林杰。我料想查德威克小姐情况恶化。但是请注意,波洛,我还是弄不懂她怎么竟然能够杀害范西塔特小姐。这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她有不在现场的铁证——除非拉斯伯思这个年轻人和野鸟之巢夜总会的全体人员也和她一道参与了这个阴谋。” 波洛摇了摇头。“啊,不。”他说,“她不在现场的证据是完全确实的。她杀害了斯普林杰小姐和布朗歇小姐。但是范西塔特小姐——”他迟疑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向坐在一旁听他们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范西塔特小姐是被查德威克小姐杀害的。” “查德威克小姐?”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和凯尔西警督都同时惊叫起来。 波洛点点头:“我能肯定。” 1此句原文为法语。一一译注。 “但是——为什么?” “我想,”波洛说,“查德威克小姐对芳草地女校过分热爱……”他的目光又转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我明白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是的,不错,我明白了……我应该早就知道。”她停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她——” “我的意思是,”波洛说,“她和你一起创办这所学校,一直把芳草地女校看作是你们两人的共同事业。” “在某种意义上是如此。”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完全如此。”波洛说,“但那仅仅是指财政方面:当你开始谈到退休问题时,她认为自己应该是继任校长的人选。” “但是她太老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表示反对。 “是的。”波洛说,“她太老并且也不适合做校长。但是她本人并不这样想。她认为当你离职后她理所当然地应该担任芳草地女校的校长。后来,她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她发现你在考虑另外的人,你已属意于埃莉诺-范西塔特。但是她很爱芳草地女校。她爱这所学校但是并不爱埃莉诺-范西塔特。我想最后她很根范西塔特。” “她很可能会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是的,埃莉诺-范西塔特是——我怎么说才好一一她总是非常自负,对任何事情总是高视阔步。如果一个人有妒忌心,这是难以忍受的。你的意思是这样,对吗?查德威克是妒忌的。” “是的。”波洛说,“她热爱芳草地女校而又妒忌埃莉诺-范西塔特。她不能容忍范西塔特掌管芳草地女校。也许后来你的某些举动使她认为你也许犹疑不决。” “我确是有点犹疑不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但是我的犹疑不决并不是像查德威克料想的那样。实际上,我想到了比范西塔持小姐更年轻的一个人。我考虑过后就说,她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我记得那次查德威克是和我在一起的。” “于是她就认为,”波洛说,“你是说的范西塔特小姐。以为你是说范西塔特小姐年纪太轻。她对这完全同意。她认为她自己所具有的那种经验和才智是远为重要的因素。但是后来,你毕竟还是回到原先的决定上去了。你选定埃莉诺-范西塔特为恰当的人选,并在那个周末让她代管学校。我认为当时发生的情况大致是这样。那个星期天的晚上,查德威克小姐心神不安;她就起身,结果发现了球场上的亮光。 正像她说的那样,她出来走到那儿去了。只有一件事和她自己所说的有出入。她拿的不是一个高尔夫球棍。她从大厅的一堆沙袋中取了一个。她去到那里完全是预备对付一个窃贼的,去对付一个已经是第二次闯入体育馆的家伙。她手里拿着沙袋防身,以防被袭击。然而她发现了什么呢?她发现埃莉诺-范西塔特跪着观看一个更衣箱,于是她就想了——这是可能的,因为我善于,”赫尔克里-波洛附带地说,“设身处地来想别人的情况——她想,‘如果我是一个强盗,一个窃贼,我会跑到她身后把她击倒。’随着这个念头的产生,她不过是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于是就举起沙袋打下去了。就这样,埃莉诺-范西塔特死去了,拦路石除掉了。我想,她在干过之后有些惊恐。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因为查德威克小姐这个人毕竟不是天生的杀人犯。就像有些人那样,她是被妒忌和纠缠不休的一种思想所驱使的。缠住她不放的思想就是对芳草地女校的热爱。既然埃莉诺-范西塔特已死,她十分肯定她会继你之后主管芳草地女校。于是她就没有坦白自己的罪行。她给警察局的报告完全符合实际情况,只是隐瞒了一个重大的情节,这就是,她本人是凶手。但是当问到那根被认为是由范西塔特小姐带去的高尔夫球棍时,由于她对此事神经紧张,查德威克小姐很快就回答说,是她把球棍带到那里去的。她甚至于一刻也不让你们想到她动用了沙袋。” “为什么安-沙普兰也用了沙袋去打死布朗歇小姐呢?”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问。 “一方面,她不能冒险在学校里发出枪声;另一方面,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她想把这第三次谋杀与第二次谋杀挂起钩来,而第二次她却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我还不十分明白埃莉诺-范西塔特在体育馆里究竟干了些什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猜一下。也许她对谢斯塔的失踪关心过分,超出了她在外表上应该表现的程度。她和查德威克小姐一样感到不安。在一定程度上,这对她关系更为重大,因为你让她代管学校——而绑架事件正好发生在她负责的期间。此外,她尽可能地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她不愿意面对不愉快的事实。” “看起来是色厉内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在沉思着说,“我有时候也怀疑过。” “我想她也不能入睡。于是就静悄悄地跑到体育馆去查看谢斯塔的更衣箱,也许在那里能找到这女孩子失踪的线索。” “你好像料事如神,波洛先生。” “那是他的专长。”凯尔西警督不无妒意地说。 “你要文琳-里奇给我们许多教职员画素描像又有什么用意呢?” “我企图考验一下詹尼弗这孩于认识人的面孔的能力。 不久我就明白了。詹尼弗对自己的事情是全神贯注的,以至于对外来的人只不过偶然望一眼,只是看到他们一些外表而已。布朗歇小姐的发型一改变,这张素描她就认不出了。 那么,她更不会认出安-沙普兰了,因为她是你的秘书,詹尼弗没有在近处看见她的机会。” “你认为拿球拍的人是安。沙普兰本人了。” “是的。这从头到尾是一个女人干的。你还记得有一天你揿铃预备要她送一个通知给朱莉娅,但是结果蜂鸣器响了没有人来。你派了一个女学生把朱莉应找来。而这个人善于乔装打扮。一头漂亮的假发,一双改画过的眉毛,一套“华丽”的服装和帽子。她只需要离开打字机二十分钟。我从里奇小姐的高超的素描中发现一个女人仅仅改变一些外表的东西就可以很容易改变她的相貌。” “里奇小姐——我怀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看上去在想些什么。 波洛望了凯尔西警督一眼,于是警督说他该走了。 “里奇小姐?”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又说了。 “把她请来。”波洛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艾琳-里奇来了。她面色苍白,有些对抗的神气。 “你想知道,”她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在拉马特干了些什么吗?” “我想我已经有了一点概念。”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正是这样。”波洛说,“现在的孩子们对生活中的真情实况都知道——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情。” 他说他也得走了,于是就悄悄地走出去了。 “情况就这样,是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的语气很轻快但却是一本正经的,“詹尼弗只是说见到的人很胖。 她却不知道她见到的是一个孕妇。”“是的。”艾琳-里奇说,“是这样。那时候我怀孕了。我不想放弃这儿的工作。整个秋天我都对付过去了,但是那以后逐渐可以看出来了。我得到医生的证明说我不宜于继续工作,于是我就借口说自己有病。我就到了国外一个遥远的地方。我想在那里不会碰见什么熟人。我回国后孩子就生下了——却是一个死的。本学期我回来工作,我原本希望没有什么人会知道。那么你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当时我说如果你提出要我合作我就不得不予以拒绝了吧?只是到了现在,学校搞得这样一团糟,我才想到,毕竟我还是可能接受的。” 她停了一下,又用一种实事求是的口吻问道:“你想让我现在就走还是等到学期终了?” “你可以留到学期终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回答,“如果还有一个新的学期(我仍旧希望能有)。你可以再回来。” “再回来?”艾琳-里奇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还需要我?” “当然我还需要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并没有谋杀任何人,是吗?没有想珠宝想得发疯以至于去谋财害命吧?我可以说出你干了些什么。也许你抑制自己的感情太久了。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结果你有了孩子。我想你们不能正式结婚。” “从来不存在结婚的问题,”艾琳-里奇说,“我知道这点,不能责怪他。” “那么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原来想要那孩子吗?” “是的,”艾琳-里奇说,“是的,我本来想要这孩子的。” “情况就是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现在我还要谈一点看法。我相信,尽管发生了这种恋爱事件,你真正的天赋还是教书。我认为你的职业对你的意义远远超过一个普通妇女的家庭生活和天伦之乐。” “是的,”艾琳-里奇说,“这一点我能肯定。我一直明白这一点。这是我真正想从事的工作——这也是我一生全心倾注的工作。” “那么你就别傻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向你提出一个很好的建议。那就是,如果情况转人正常的话,让我们花二三年时间一道把芳草地女校的盛名恢复起来。为了做到这点,你的主意会跟我的主意不一样。我会听取你的意见的,甚至采纳其中一部分。我想,你会要求把芳草地女校的作风改变一下吧?” “在某些方面是这样。”艾琳-里奇说,“我不隐瞒我的观点。我希望强调招收真正想学习的学生。” “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回答道,“我懂了,你不喜欢那种势利作风,对吗?” “是的,”艾琳回答,“我认为这会把事情搞糟的。” “有一点你不懂。”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为了要招收到你所需要的学生,那一点势利作风还是不能少的。这不过是十分微小的一部分,你要知道。一些外国的王室,一些显贵,甚至每一个人,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那些发傻的父母都希望送他们的女孩子上芳草地女校。其结果呢?出现了一个很长的申请入学名单,于是我观察这些女孩子,接见这些女孩子,并且从中进行挑选。你可以得到你要挑选的学生。 你明白了吗?我挑选我需要的女学生。我很仔细地挑选她们,有的品行好,有的有头脑,有的单纯是因为有学习能力。 有些我挑选是因为她们没有什么别的机会,但是可以培养成有用之材。你还年轻,艾琳。你充满了理想——你关心的只是教学,并且仅仅是从伦理方面来考虑。你的观点是正确的。学生关系重大,但是,如果你想办好任何事情,你要知道,你必须是一个善于打交道的人。思想也和任何其他事物一样,必须销售得出去。为了使芳草地女校继续办下去,今后我们办事还得圆滑些。我必须抓住一些人,一些过去的毕业生,软硬兼施,使她们把女儿送到本校来。接着其他的人就会来。你让我施展我的手段,然后你可以按你的主意办。 芳草地女校会继续办下去,并且会成为一所好学校。” “它将会成为英国最好的一所学校。”艾琳-里奇热情地说。 “太好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艾琳,我要去了。把你的头发好好理一下。你好像没法弄好你的发髻。现在,”这时她的声调变了,“我要去看看查德威克。” 她进去,走到床前。查德威克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看上去生命垂危。一名警察手拿记录本坐在近旁,约翰逊小姐坐在床的另一边。她望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哈罗,查迪。”布尔斯持罗德小姐招呼她,并握着她那双瘦削的手。查德威克小姐的眼睛睁开了。 “我想告诉你,”她说,“霍诺里亚——是我——是我。”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妒忌,”查德威克说,“我想——” “我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泪水从查德威克小姐的双颊缓缓地流下来:“真可怕……我本来不想——我不知道我怎么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不要再想它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但是我不能——你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 “听着,亲爱的。”她说道,“你救了我的命,你要知道,我的命以及那位善良的女人厄普约翰夫人的命。这是有价值’的,对吗?” “我仅仅希望,”查德威克小姐说,“我能够为了你们两位而牺牲自己的生命。那就会使事情得到弥补……”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极大的怜悯的心情注视着她。查德威克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笑容,接着。把头微微地倒向一边,断气了。 “你奉献了你的生命,我亲爱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轻轻地叨念着,“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现在。” 第二十五章 遗产 “有位鲁宾逊先生来拜访你,先生。” “晤。”赫尔克里-波洛伸手把放在面前书桌上的信拿了起来,看着信陷入了沉思。 他招呼了一声:“请他进来,乔治。” 这封信只有短短的几行: 亲爱的波洛: 一位鲁宾逊先生可能不久会来拜访你。你可能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他是某些社交场合的显赫人物。在我们的现代社会里,是需要这种人的。我相信,如果我能这样说的话,在这个具体问题上,他是站在天使们一边的。要是你有什么怀疑,这封信就算是一种介绍吧;当然,我要强调下面这一点,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你。 哈哈,再笑一声,呵呵! 你的永远的伊弗雷姆-派克韦鲁宾逊先生走进房间时,波洛放下了那封信,站了起来。 他鞠了一躬,和对方握了手,并指着一张椅子请客人坐下。 鲁宾逊先生坐了下来,拿出一块手帕措着宽大而蜡黄的脸。他说天气比较热。 “我想你不至于在这样的热天步行到这里来吧?” 波洛问起这点时面露惊讶之色。由于一种很自然的联想,他的手指头不禁捋了捋胡须。他终于放心了。客人没有疲惫不堪。 鲁宾逊先生看上去也同样惊讶。 “没有,的确没有。我是乘了自己的罗尔斯牌轿车来的。 但是交通经常堵塞。有时候得等半个小时。” 波洛同情地点点头。 接下来是沉默——这是在两段谈话之间出现的那种沉默。 “我很有兴趣地听到——当然人们很自然地听到许多事情——大多数是无稽之谈——你正在过问一所女子学校的事情。” “啊。”波洛说,“那件事!” 他在椅子上把身体向后一靠。 “芳草地,”鲁宾逊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毕竟是英国的一所第一流学校。” “这是一所好学校。” “你是说现在,还是过去?” “我希望是前者。” “我也希望如此。”鲁宾逊先生说,“恐伯会是昙花一现。 嗯,人们总要尽力而为。取得一些财政支持来度过一段不可避免的衰落时期。招一些经过仔细挑选的新学生。我在欧洲的一些社会圈子里还是不无影响的。” “我也对某些方面的人士进行了劝说。看看能否像你所说的那样度过难关。幸好人们很快就会忘掉这些事。” “那也不过仅仅是希望而已。但是我们应该承认,在那所学校里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很可能会使一些慈爱的妈妈神经紧张——有的爸爸也会如此。女体育教师,女法语教师,还有第三位女教师——都被谋杀了。” “正是如此。” “我听说,”鲁宾逊先生说,“人们总是会听到许多事情的,那位不幸作案的年轻妇女打从青年时代起就对女教师十分厌恶。她曾在学校里度过了不幸的童年时代。精神病学家对此是会十分重视的。至少,他们会谋求减轻罪责的判决,这是现在他们所用的术语。” “那条路子似乎是上策。”波洛说,“我却希望它不成功,请你原谅我这么说。”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一个残忍无比的杀人犯。但是他们将会很看重她杰出的品格,她给许多有名的人物当秘书的工作成绩,她在战争中立下的功劳——十分卓越,我认为——在反间谍方面……”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带有某种含意——语调里似乎暗示什么问题。 “我相信她原来很善良,”他说得更加轻快利索了,“这么年轻——但是十分聪明,作用很大——对双方都是如此。 那是她的本行——她应该守住老本行。但是我能理解这次诱惑力之大——独来独往,夺得无价之宝。”他又轻轻重复了一句:“无价之宝。” 波洛点头表示同意。 鲁宾逊先生身体向前倾着: “东西在哪里?波洛先生。” “我想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嗯,坦白地说,我知道,银行总是很起作用的机构,对吧?” 波洛微笑了一下。 “真的,我们不必说话绕圈子,我的好朋友,有什么必要呢?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我在等待。” “等什么?” “我们可以说——等待建议吗?” “是的——一我明白了。” “你知道东西不是我的。我打算把东西交还真正的主人。但是。如果我对情况估计不错的话,这并不是容易办到的。” “政府的处境很为难。”鲁宾逊先生说,“可以说处于易受攻击的地位。一方面由于石油、钢铁、铀矿、钻和其他种种东西,对外关系是一个十分微妙的问题。天大的好事是女王陛下的政府对此事毫无所知。” “但是我不能无限期地把这些珍宝存放在我的银行里。” “完全正确。因此我来向你建议把东西交给我。” “啊,”波洛惊问,“为什么?” “我可以说出一些极好的理由。这些珍宝——幸好我们不是政府官员,我们可以正确的称呼它们——无疑是已故的阿里-优素福亲王的私人财产。” “据我了解情况是如此。” “殿下在把东西交给空军中队长鲍勃-罗林森时曾有某些指示。东西要运出拉马特并且转交给我本人。” “你有什么证明吗?” “当然有。” 鲁宾逊先生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长信封。再从信封里取出几页文件纸。他把文件摊在波洛面前的书桌上。 波洛俯首仔细研究起文件来。 “看起来就像你说的那样。” “嗯,那么?” “如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介意吧7”“绝不会的。” “你个人从这件事中会得到什么呢?” 鲁宾逊先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 “亲爱的朋友。当然我会得到一笔钱。一大笔钱。” 波洛望着他沉思起来。 “我们这一行历史悠久。”鲁宾逊先生说,“而且利润丰厚。我们有一大帮人,在全世界有一个组织系统。我不知应如何称呼自己才好,我们是幕后的安排者。为国王们,为总统们,为政客们,事实上,就是为所有那些在舞台上受到强光照射的人们(就像一位诗人形容的那样)作出安排。我们互相紧密配合,并且牢记:保持信用。我们的利润很高,但我们诚实无欺。我们提供的服务代价高昂——但是我们工作卓有成效。” “我懂了,”波洛说,“好吧1!我同意你的要求。” 1此处原文为法语——译注“我可以保证,这一决定将使人人满意。”鲁宾逊先生的目光落在波洛右边的那封派克韦上校的信上。 “但是再耽搁你一下。我是普通人。我有好奇心。你们怎样处置这些珠宝呢?” 鲁宾逊先生那宽大蜡黄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身体向前倾着: “我将会告诉你。” 于是他告诉了波洛。 2 孩子们在街上跑来跑去地玩着游戏。他们的尖声喊叫四处可闻。鲁宾逊先生举动笨拙地走下他的罗尔斯牌大轿车,正好和一个小孩撞个满怀。 鲁宾逊先生善意地把孩子扶到一旁,接着望了一下门牌号码。 十五号。对了。他推开大门,走上三级台阶来到前门。 他注意到,窗户上挂着洁白的窗帘,一个擦得闪亮的铜门环。这是一座很平常的房子,坐落在伦敦一个很偏僻的地区的一条普通大街上,但是照管得很好,显示了自尊的气概。 门开了。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的姑娘,长得可爱,皮肤白哲,但是擦亮得有些俗气。她微笑着欢迎了他。 “是鲁宾逊先生吧?请进。” 她把他领进一间小起坐室。室内有电视机,窗帘是詹姆士一世式的,靠墙放着一架小型竖式钢琴。她穿着黑裙子,灰套衫。 “您想喝点茶吗?我已把茶壶放上去了。” “谢谢,不用了。我从不喝茶。而且我只能呆一会儿。我来仅仅是为了带给你我信中提到的东西。” “是阿里的吗?” “是的。” “难道没有——不能有任何希望吗?我的意思是说—— 他真的被害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差错呢?” “我想不会有差错。”鲁宾逊先生彬彬有礼地回答。 “是的——是的,我料想也不会。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期望……当他回国时,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认为他将会遇害或者将会发生革命。我只是说—— 腮,你要知道——他将不得不继续下去,做他那些事情—— 也就是人家期待他做的事,和他本国的女子结婚——如此等等。” 鲁宾逊先生拿出一个包,放在桌上。 “请打开。” 她用手摸索了一下打开了包封纸,然后打开了最后一层包装纸…… 她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红的,蓝的,绿的,白的,都灿灿发光,整个阴暗的小房间像被阿拉廷的神灯照耀着一般。 鲁宾逊先生注视着她。他曾经目睹许多妇女看珠宝。 她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些是——这些不可能是——真的吧?” “这些是真的。” “那它们一定值——它们一定值……” 她没法想象。 鲁宾逊先生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卖掉他们,你也许至少能够得到五十万英镑。” “不——不.这不可能。” 突然她用手扔起珠宝,用抖动的双手把东西又重新包好。 “我很害怕,”她说,“这些东西使我吓了一跳。我怎么处理它们呢?” 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小男孩冲了进来。 “妈,我从比利那儿拿来一个挺好的小坦克。他——”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却盯着鲁宾逊先生。 这孩子是棕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珠。 他妈对他说: “到厨房里去,艾伦。你的茶已经预备好了,还有牛奶、饼干和一块姜饼。” “啊,太好了。”他边嚷边跑出去了。 “你叫他艾伦吗?”鲁宾逊先生问。 她脸红了。 “这个名字最接近阿里的名字了。我不能叫他阿里—— 对于他和四周的人都不容易上口。” 她继续说下去,她的脸上又笼罩着愁云。 “我怎么办呢?” “首先,你有结婚证书吗?我必须肯定你真的具有你说的身份。” 她凝视了一下,就走到一个小书桌前,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抽出了一份文件给了他。 “嗯……对了……埃德蒙斯托婚姻登记证。……阿里-优素福,学生……艾丽斯-考尔德,处女。是的,完全无误。” “啊,这是合法的,一点不错——就其本身而言。从没有人会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这里有许多外国的穆斯林留学生,你知道。我们知道这证明并不真正管什么用场。他是一个穆斯林,可以娶几个妻子,而他本人也明白他必须回去并且这么办。我们也谈到这点。接着我怀了艾伦,你知道,于是他说这对他是件好事——于是我们就照法律手续在英国结了婚,那艾伦将会是合法的婚生子。这是他尽力替我办到的。他的确很爱我,你知道。的确如此。”’“是的,”鲁宾逊先生说,“我可以肯定。” 接下去他很明快地对她说:“好吧,如果你把你的事交给我办,我将设法出售这批珠宝。我会给你一位律师的地址,一位真正可靠的律师。我料想,他会建议你把这笔款子的大部分放入信托基金。此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孩子的教育问题,你也要安排一种新的生活。你需要社交方面的教育和指导。你将成为一位很富有的妇女,这一来,各种敲诈勒索者、骗取钱财的骗子还有其他这类人都会蜂拥而来。除了在纯粹物质生活方面,你的生活将不是很轻松的。有钱人的生活不会是轻松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看到过的有钱人太多了,我不再抱有那种幻想。但是你有坚强的性格。我想你可以闯过去的。你的那个孩子可能比他父亲幸福得多。” 他停了一下又问:“你同意吗?” “是的。把东西拿去吧。”她把包推到他面前,然后又突然说,“那个女学生——就是找到这些东西的那位——我想给她一件——你认为她会喜欢哪一块——什么颜色的?” 鲁宾逊先生想了一下:“我想还是一块碧玉吧——绿色‘代表神秘。你想得很周到。她将会喜出望外的。” 他站了起来。 “我将为我的工作向你收取费用。你要知道,”鲁宾逊先生说,“我们收费是很高的。但是我绝不会欺骗你。” 她朝他冷静地望了一眼。 “是的,我相信你不会。并且我也需要一个会办事的人,因为我办不来。” “你看起来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妇女,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那么,我这就把东西拿去了?你不想保留一一仅仅一块——比方说?” 他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她那突然出现的一丝激动的表情,那渴望贪婪的眼光。然而接着那一丝表情就完全消失了。 “不,不想保留——即使仅仅一块。”艾丽斯脸红了,“啊,我想你会认为我有些傻——连一块红宝石或者碧玉都不想留下——仅仅作为一个纪念品。但是你知道,他和我——他是一个穆斯林,但他还是经常让我读《圣经》的片断。 我们一道读了那一段——关于一个妇女其价值远远超过许多红宝石的那一段。所以——我不想要任何珠宝。我情愿不要。” “一个很不平常的女子。”鲁宾逊先生自言自语,一边走到街上跨进停在那里的罗尔斯牌轿车。 他又重复对自己说了一遍: “一个很不平常的女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