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迷案》 第一章 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 “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 “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 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范-赖多克夫人身穿粉红色缎子长衬衣站在镜子前。 她的紧身胸衣也显得十分讲究。风采依旧的双腿上罩着高级尼龙长袜。她的脸上有一层化妆品,由于经常按摩显得气色很好,离得稍微远一些看,显得几乎和年轻姑娘的脸一样。她的头发没变白,不像其他同龄人的头发那样呈现出水仙花的灰蓝色。她的发型做得很得体。看着精心修饰过的范-赖多克夫人,人们根本不可能想象出她本来是什么样子。任何能用钱办到的事都做过了——再加上其他措施:节食,按摩以及长期锻炼。 鲁思-范-赖多克很幽默地看着坐在一边的朋友。 “简,你觉得大多数人能猜到咱俩的年龄竟然一般大吗?”马普尔小姐如实地说: “他们肯定一时猜不出来。”她很肯定地说,“你知道,我觉得我可能看起来正好与我的年龄相符:“马普尔小姐的头发已经白了,脸色白里透出浅红色,有些皱纹,她的双眼看上去很坦诚,那种蓝色像瓷器的颜色一样。看上去她是个十分可爱的老太太,但没人会把范-赖多克夫人称做“可爱的老太太”。 范-赖多克夫人说:“简,你看上去是显老。”突然她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一样。只不过和你显老的方式不一样罢了。‘真不错,那个老太婆是怎么保持体形的!’别人会这么说我。不过,他们仍然知道我是个老太婆。而且,我的上帝呀,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她一下子坐到那个缎面包裹的凳子上。 “没事儿了,斯蒂芬尼,”她说,“你可以走了。” 女仆收好衣服便出去了。 鲁思-范-赖多克夫人说:“斯蒂芬尼老了,但她很不错。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她是惟一真正知道我究竞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女人的人!简,我想和你聊聊。” 马普尔小姐微微向前倾了一些,脸上表现出乐于倾听的神情。不过,在这间装饰华丽的宾馆套房的卧室里,马普尔小姐显得有些不协调。她穿着一件很不怎么样的黑衣服,拿着一个大手提包,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老妇人了。 “简,我有些担心。是担心卡里-路易丝。” “卡里-路易丝?”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它把马普尔的思绪带回了很久之前。 在佛罗伦萨的寄宿学校里。她自己当时还是一个面色红润白净的英国女孩,来自一个宗教家庭。另外有两个美国女孩,都姓马丁。她们说话的方式很奇特,性格开朗,充满活力,这使得马普尔觉得很兴奋。鲁思个儿挺高,很热情,十分自信;卡里-路易丝不高却很俏丽,显得很机智。 “简,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哦!不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但也至少有二十五年了。 当然,我们每年圣诞节都互寄贺卡。” 友谊,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她,年少的简-马普尔和两个美国女孩。她们几乎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一类人,但那种古老的友爱却延续了下来;偶尔写封信,圣诞节互相问候一下。奇怪的是马普尔与鲁思见面的次数更多一些,她的家(或者说几处家)在美国。不,也许不足为怪。同她那个阶层的人一样,鲁恩是个都市化十足的人,每隔一两年都来欧洲一趟,穿行于伦敦与巴黎之间,再去里维埃拉,然后再返回美国。她总愿意抽空与老朋友聚一聚。像这次的相见已有许多次了。在克拉里奇、萨伏依或伯克利、多切斯特,品尝精美的佳看,诉一诉往日深情,再难分难舍地匆匆道别。鲁思从来没有时间去看看圣玛丽米德村。马普尔小姐也从来没希望她去。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节奏。鲁思的生活节奏很快,而马普尔小姐却喜欢不紧不慢的日子。 因此,马普尔多次见过从美国来的鲁思,而住在英格兰的卡里-路易丝她却二十多年没见了。怪也不怪,因为一旦老朋友都住在一个国家反而没必要刻意去安排相会的时间了。人们总觉得迟早总会不期而遇的。但却各忙各的事,总也见不了面。简-马普尔和卡里-路易丝的生活之路没有交叉点,不能相见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鲁思,你为什么担心卡里-路易丝呢?”马普尔小姐问。 “我就是十分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没病吧?”“她很纤细——一直都是。我不觉得她比以往状况更差——她和我们一样还是照旧。” “那是心情不好?”“哦,不是。” 不,不会是心情不好,马普尔小姐想。很难想象卡里-路易丝也会不开心——不过她生活中肯定有不高兴的时刻。只不过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罢了。迷茫——对,怀疑—— 对,但会是极度悲伤——不对。 范-赖多克夫人的话说得很对。 她说:“卡里-路易丝总是神游于这个世界之外。她不了解世界。也许这才是令我担心的。” “她的状况,”马普尔小姐话开了头又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会。”她说。 “不,是她自己,”鲁思-范-赖多克说,“卡里-路易丝一直是咱们当中有抱负的人。当然,年青时有理想在当时是一种时尚——我们那时都有,这对年轻女孩很正常。简,你要照看麻风病人,我要当个修女。但人总会忘了这些无聊的事。我想人们会认为婚姻会打破一切。大体上来讲,我的婚姻还不错。” 马普尔小姐认为鲁思说得挺谦虚,因为她其实结过三次婚,每次都嫁一个十分富有的人,而且每次离异都增加了她的银行存款却一点儿都无损她的心情。 “当然了,”范-赖多克夫人说,“我一直都很坚强,不被事情压垮。我对生活希望不高当然对男人的期望也不太高——这一点我做得很好——我没有难以忍受的感情。汤米和我仍然是很要好的朋友,朱利叶斯也常问我有关市场的看法。”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觉得卡里-路易丝让我担心的地方是,她总有一种倾向,你知道,和一些狂热的怪人结婚的倾向。” “怪人?”“那些有理想的人呗。路易丝总是很容易被一些理想所蒙蔽。她总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天真,像只有十七岁,眼睛瞪得溜圆,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老古尔布兰森谈论他有关全人类的宏伟计划。五十多岁的人,她和他结了婚,和那个有几个长大成人的孩子的老头结婚,就因为他那些慈善家般的想法。她总像着魔了一样听他讲话,就像听《奥赛罗》或别的名著。好在没有像莎土比亚所写的埃古那样的人把她的生活搅乱——不管怎么说,古尔布兰森不是有色人种。他是瑞典人或挪威人或哪个国家的人。” 马普尔小姐一边想一边点头。古尔布兰森这个名字具有国际意义。一个具有极其敏锐的生意头脑和高度正直思想的人积聚了大量财富,以致于处理财富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慈善行为了。他的名字仍然有影响。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古尔布兰森研究基金会、古尔布兰森行政救济院,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供工人的后代上学的最有名的教育学院。 “她并不是为了钱才和他结婚,你知道,”鲁思说,“如果是我那我就为钱那么做。但是卡里-路易丝不会。我不知道如果他没在她三十二岁时去世会发生什么事。对一个寡妇来说,三十二岁是一个很好的年龄。她有经验,但她的适应性也不错。” 年老未婚的马普尔听着鲁思的话,偶尔点点头,有时还想起她所认识的圣玛丽米德村的几个寡妇。 “当时卡里-路易丝和约翰尼-雷斯塔里克结婚时我特别高兴。当然他和她结婚是为了她的钱——或者说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假使路易丝没钱,他肯定不会和她结婚。约翰是一个自私自利寻欢作乐的懒鬼,但总比一个神神经经的人强得多。约翰所要的一切不过是享乐的生活。他要卡里-路易丝去找最棒的服装师,去划艇,一起开心。这种男人十分安全,只要你给他安逸与奢华他便会对你百依百顺绝对忠心。我从来不把他的装模作样与假正经当回事儿。 但是卡里对此五体投地,认为是一种上流艺术,真把他当回事,让他那么做,结果那个可怕的南斯拉夫女人掌握了约翰。一下子抢走了他。他其实并不太想离开,如果卡里-路易丝再等一等,更理智些,也许他会回到她身边的。” “那么她很在意吗?”马普尔小姐问。 “这正是有意思地方。我认为她并不真的在意。这事正中她的下怀——她很满意。她的确很开心,因为她巴不得和他离婚再赶紧和那个老东西结婚。她情愿和他成婚,给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更安稳的家。剩下可怜的约翰——他不得不和那个女人结婚,而那家伙和约翰过了半年糟糕的生活,后来一气之下开着车把他逼进了绝境。别人说是一次事故,我却觉得是她发脾气于的!”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拿起一面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孔。她找到一个眉毛夹用它拔出一根眉毛。 “接下来卡里,路易丝做的就是和那个叫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人结婚。又一个狂热分子:又一个充满理想的人:唤,我不是说他不全心全意爱她——他爱她——但他也中了一样的邪,要为别人改善生活。说真的,你也知道,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办到这件事。” “我不太清楚。”马普尔小姐说。 “当然,他们这些事情里也有时髦之说,就像衣服一样。 (我的天,你有没有见过克里斯蒂-戴厄倡导的人们应该穿的那种裙子的样式?)我说到哪儿了?嗅,对了,时髦。慈善这一行也讲究时髦。过去在古尔布兰森的时代教育很时兴,但如今早过时了。国家会处理这事儿。谁都认为受教育是自己的权利——因而得到它时也不会多想什么了:青少年犯罪现在十分猖狂。瞧瞧这些年少的罪犯以及准罪犯们。谁都为这事气得要命。你应该看看一双厚镜片后面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那对亮亮的眼睛。他们热情而狂躁:他这个人有巨大的毅力,总是突发奇想,头脑容易激动,为了一种事业会倾其全力。卡里-路易丝像以往一样执迷不悔。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简。他们老开关于理事之类的会议,到处都在传这种新思想。那是教育少年犯的培训组织,完全是精神医生和心理学家们的事。可是刘易斯和卡里-路易丝却住在那儿,在那些孩子中间,他们不太正常。那儿尽是职业治疗专家、教师以及热情支持者,一半的人是疯子。他们全是狂热分子,而我可怜的小卡里-路易丝也在其中2”她停了一下,无助地盯着马普尔小姐。 “但是,鲁思,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担心什么。”马普尔小姐用带着一丝困惑的语气问范-赖多克夫人。 “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我刚去过那儿——做了一个短暂停留。一路上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是那所房子里的气氛,我觉得我不会错的。我对气氛十分敏感,一直都这样。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如何极力劝说朱利叶斯把联合谷物公司全部出售而随后公司就有大麻烦的事?我不对吗?对,那儿有些不太对头。可是我不知道详细原因——也许是那些可怕的小囚犯——或是那儿离家太近。说不上来。刘易斯为他的思想活着,别的什么也不管,而卡里-路易斯,上帝保佑,除了一个可爱的场面,或可爱的声音,可爱的思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听得见或想得到。这件事不错,但不实际。肯定有一种罪恶——,简,我希望你马上去那儿看个究竟。” “我?”马普尔小姐叫道,“为什么是我?”“我觉得你有一种觉察这种事儿的天分,你肯定有。简,你一直是一个看上去很可亲真诚的人。一直以来,你对什么事都处之泰然,你总能预料到最坏结果。” “但这种最坏的推测总变成现实。”马普尔小姐低声说。 “你干吗对人性的看法总那么糟,我真想不出来,—— 你住在你们那个宁静而可爱的村庄里,那是一个古老而纯洁的世界。” “鲁思,你没在乡下住过。一个纯洁而安宁的村庄里发生的事会吓你一大跳。” “唤,也许是这样吧。但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事你不怕,所以你会去一趟卡里所呆的那个地方,去石门庄园探个究竟,你会吧?”“可是,亲爱的鲁思,这件事做起来太困难了。” “不,不难。我全想过了。如果你不生我的气的话,我告诉你我早做了一些准备。” 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不安地看着马普尔小姐,点了一根烟,很紧张地解释道。 “我肯定你会承认这个国家在战后的日子很艰难,我是说对于像你这样靠不高的死工资生活的人,简。”(范-赖多克夫人暗示可以让马普尔小姐装做生活太困难了,去请老朋友帮忙才去石门庄园找路易丝。)“对,的确是这样。但多亏了别人的好心,也就是我外甥的一片好心,不然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范-赖多克夫人说:“别提你外甥,卡里-路易丝对他一无所知——或者即便她听说过他,也只把他看成一个作家,根本想不到是你外甥。就像我和卡里-路易丝说的一样,问题是这对亲爱的简来说太糟了。有时真是难以度日,但又那么高傲不肯求助于老朋友。我说过,我们可以不谈钱,但是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在优雅的环境里好好呆上一阵子,享受营养美味,无忧无虑,”鲁思-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又毫无顾忌地补充道,“现在,你说吧,——要发脾气就发吧。” 马普尔小姐略带惊讶地睁开她那双带着瓷器般蓝色的眼睛说: “我为什么冲你发火呢,鲁思?这是一个十分坦率而可行的办法。我敢肯定卡里-路易斯会做答复的。” “她给你写了信。你回去就会收到。说老实话,简,你不觉得我太自作主张吗?你不介意——” 她犹豫了一下,马普尔小姐接着巧妙地替她说了下去: “不介意做个慈善对象去一趟石门——还有些骗人的成分?我当然不介意——如果有必要的话。你认为有必要——我也愿意同意你的想法。” 范-赖多克夫人盯着她。 “为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我没听到什么。只不过是相信你的想法。你不是一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女人,鲁思。” “对呀,不过我做这事没什么明确目的。” 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有一天是星期天,那是基督降临节的第二个星期天,早上我们在教堂里坐在格蕾丝-兰布尔后边。心里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担心她。没错,你知道,一定是哪儿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想。那种感觉十分十分真切,特别让人心神不宁。” “当时出什么事了?”“出了。她父亲,那个老船长,有一阵子一直是神经今今的,就在第二天他拿着一个矿上用的锤子去找她,大叫着说格蕾丝是一个反基督的人伪装成他女儿,差点儿杀了她。人们把他送进了疯人院,而格蕾丝在医院呆了好几个月才恢复——但当时真玄呀。” “你那天在教堂真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吗?”“我倒不觉得是预感。有事实做基础——预感总有一些事实为基础,但人们意识不到。她当时戴反了礼拜帽。真的,十分奇怪,因为格雷斯-兰布尔是一个十分细心的女人,从来都不马虎也不走神。能让她分心以至于都注意不到自己的帽子戴错了的事简直太少了。你知道,她父亲朝她扔了一个大理石做的压纸石,把镜子砸得粉碎。她赶紧拿上自己的帽子随手戴上出了门。她不愿意显得狼狈,更不想让下人听见什么。她把父亲的这些行为都归因于‘亲爱的父亲由于行船而产生的脾气’,她没意识到父亲的神经早已错乱,虽然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实际上,她父亲一直都在向她抱怨有人监视他,他有一些敌人——这都是一般神经错乱的症状。” 范-赖多克夫人尊敬地看着她的朋友。 她说:“简,也许你们那个圣玛丽米德村不像我一直想的那样是个宁静恬淡的安乐窝。” “亲爱的,人性在哪里都差不多。在城市里仔细观察人性更困难一些,就这样。” “你会去石门?”“会的,也许对我的外甥雷蒙德有些不公平,我是说,这会让人以为他不照顾我。不过,那个可爱的孩子会在墨西哥呆六个月。等他回来一切都该结束了。” “什么该结束了?”“卡里-路易丝的邀请不会是要我住太长时间的。三周,也许一个月。足够了,”“够让你查明出了什么事?”“对,能让我查明出了什么事。” “天呀,简,”范-赖多克夫人说,“你对自己十分有信心,是吧?”食,马普尔小姐有些责备地看着她说: “是你对我有信心,鲁思。你这么说……我只能保证努力去证明你说的没错。” 第二章 在坐火车回圣玛丽米德村之前(星期三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白天乘车返回去),马普尔小姐收集了一些数据,她十分仔细精确,就像做生意一样。 “卡里-路易丝和我勉强有些联络,不过也只不过主要是互寄圣诞卡或日历。亲爱的鲁恩,我只想得到一些事实,以及我将会在石门庄园见到一些什么样的人,”“吧,你了解了卡里-路易丝和古尔布兰森的婚事。他们没孩子,卡里-路易丝却很看重孩子。古尔布兰森是个孤老头,有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他们后来收养了一个小孩,给她起名皮帕,那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收养她时她才只有两岁。” “她是从哪儿领来的?背景是怎么样的?”“唉呀,简,我现在记不起来,也许当时就没记住。也许是从领养协会?或者古尔布兰森听别人说起的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怎么?你认为这挺关键吗?”“嗯,这么说吧,人们总希望了解任何事的背景。不过请接着讲吧。” “接下来发生了另一件事,卡里-路易丝发现自己也要生小孩了。我从大夫们那里了解到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我相信这事儿。”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发生了,而且挺有意思的是卡里-路易丝后来对此有些手足无措,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当然,一开始她欣喜若狂。说实话,由于她一直把全部的爱给了皮帕,因此当她不再那么宠爱她时觉得挺歉疚。再后来,米尔德里德出生了,她真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孩子。她很像古尔布兰森一家人,严肃而有威严,但长得不怎么样。卡里-路易斯总是极力不把领养的和亲生孩子两样对待。以致于有时我觉得她竟然溺爱皮帕而忽略米尔德里德。有时我觉得米尔德里德对此怀恨在心。不过我不常见她们。皮帕长大后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而米尔德里德相貌平平。埃里克-古尔布兰森过世时米尔德里德十五岁,皮帕十八岁。二十岁时皮帕和一个意大利人结了婚,那人是圣塞韦里诺的马尔凯人——哦,仅仅是一个马尔凯人而已,而不是冒险家之类的什么人。皮帕自称是财产继承人(否则这个圣塞韦里诺人就不会和她结婚——你知道那些意大利人!)。古尔布兰森把财产平均分给了两个孩子。米尔德里德和一个叫斯垂特的大教堂牧师结了婚,这人不错,不过对人冷淡。他比她大十五岁,但我相信他们婚后幸福。 “一年前他死了,米尔德里德回到石门庄园去和她母亲住。我讲得太快,落掉了一两个婚事。再说回来,皮帕和那个意大利人结婚。卡里-路易丝对此十分满意。古多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擅长运动。一年后皮帕生了个女儿,但自己因难产而死。这是件可悲的事,古多十分灰心。卡里-路易丝在意大利和英国之间来回跑了许多次,在罗马时她遇见了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并和他结了婚。那个马尔凯人又结了婚,并且很乐意让他小女儿的十分富有的外婆把她养大。 所以他们在石门庄园定居下来,有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卡里-路易丝,约翰的两个儿子:亚历克斯和斯蒂芬(约翰的前妻是俄国人),还有皮帕的孩子吉纳。米尔德里德后来很快和牧师结婚。后来才是约翰和那个南斯拉夫女人的事,再接着是和卡里离婚。那两个孩子仍然去石门度假,他们十分喜欢卡里-路易丝。后来在一九三八年,我记得是这样,卡里和刘易斯结婚。” 范-赖多克夫人喘了一口气。 “你见过刘易斯吗?”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我记得最后一次见路易丝是一九二八年时。她很开心地带我去‘科文特花园’,去看戏。” “对了。刘易斯正是适合她的人。他是一家很有声誉的会计师公司的负责人。我觉得他们相见是因为卡里要处理一些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和学校的财务问题。刘易斯很富有,与她年纪接近,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但他是个狂热的怪人,他绝对执迷于对青年罪犯改化的事。” 鲁思-范-赖多克叹了一口气。 “简,就像我刚说过的一样,慈善这一行也有时髦之说。 在古尔布兰森那个时代是教育,再往前是开办制汤厨房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对,是这样。把葡萄酒果子冻还有牛头肉做的肉汤送给那些病人。我妈妈就经常那么做。” “正是那样。后来人们便更注意从思想上教育人而不大重视对身体的考虑了。谁都忙着去教育下层阶级的人。不过,很快就过去了。我认为不久的将来一件时髦的事将是不让你的孩子受教育,仔细地维持他们的文盲状态直到十八岁。不管怎么样,古尔布兰森信托及教育基金会遇到了困难,因为国家行使了它的职能。后来刘易斯来了,带着他启发性地训练青少年罪犯的高度热情。他最初注意这件事是在他的工作当中——查账时发现一些有天分的年轻人因诈骗而犯罪。他越来越坚信青少年犯罪者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正常人差,只是因为他们需要正确的引导,他们本来十分聪明也很有能力。” 马普尔小姐说:“这话有道理,不过也不全对。我记得她突然停下来看了一眼表。 “唉呀——我可不能错过了六点半的车。” 鲁思-范-赖多克赶紧说: “那体会去石门吧?”一边拿起购物袋和雨伞,马普尔小姐一边回答: “如果卡里请我去的话——” “她会请你去的。你会去吧?答应我,简?”简-马普尔便答应了。 第三章 马普尔小姐在马基特金德尔火车站下了车。一个好心的同行的乘客帮她把手提箱送下车。马普尔小姐手里抓着一个网线袋,一个褪了色的皮手袋,还有一些包装袋,她念念叨叨地说着感激的话: “你太好了,我真觉得…太麻烦了——现在没那么多搬运行李的工人了。我每次出门总是慌慌张张的。” 她的唠叨声被站台工作人员大着喊叫的声音淹没了,那人正大声宣布三点十八分到站的车在一站台停车,马上就要开往别的一些什么车站,他嗓门很大,但说话不大清楚。 马基特金德尔火车站是个很大很空旷的车站,它迎着风口,站台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旅客和工作人员。推一突出的特点是有六个站台还有一个停靠火车的场地,一辆只有一节客车车厢的火车正很显眼他在那儿喷着蒸汽。 马普尔小姐比以往穿得更寒酸(幸好她没把这些很旧的服饰送给别人)。她正心神不定地四下环顾,一个年轻人朝她走来。 “您是马普尔小姐吧?”他问。他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出人意料的戏剧化的特点,好像叫她的名字是一出业余戏剧演出刚开场的台词。“我是来接您的——我从石门庄园来。” 马普尔小姐感激地看着他,显得是一个很有风度但又很无助的老妇人,不过如果那个年轻人稍微留意也许会发现这个老太太有一双十分狡黠的眼睛。年轻人的性格看来和他的声音不太相符。这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无关紧要了。他的眼皮由于紧张而习惯性地抖动。 “噢,谢谢你,”马普尔小姐说,“就只有这一个手提箱。” 她注意到年轻人并没有自己去拿手提箱。他冲着正用滑动车推包裹的一个搬运工打了一个响指。 “请把这个送出去,”他说完又强调地加了一句,“送往石门庄园。” 搬运工很快乐地说: “马上就到。路不远。” 马普尔小姐猜刚认识的这个青年人对搬运工的不经意有些不满。因为听起来就仿佛是白金汉宫被人认为是拉伯纳姆路3号那样极其一般的地方。 他说:“铁路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 他一边领着马普尔小姐向出口走去一边又说:“我是埃德加-劳森,是塞罗科尔德夫人让我来接您的。我帮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 马普尔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很有风度的年轻人在巧妙暗示他很忙,也很重要,只不过是出于对他的老板夫人的殷勤才把一些重要的事搁在一边来这儿的。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完全对——因为总有那一些像演戏一样的成分在里面。 她便开始琢磨埃德加-劳森这个人了。 走出车站,劳森把这位老太太带到一辆挺旧的福特v.8车的旁边。 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要和我坐在前面呢还是坐在后排?”这时,别的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辆崭新的闪闪发光的双排座罗尔斯-本特利车飞驰驶入车站停在福特车前。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轻姑娘跳了出来,朝他们走过来。事实上,她穿着不太整洁的灯芯绒宽松裤和一件很简单的开领衬衫,不过却更让人觉得她不仅漂亮,而且不是一般人。 “你在这儿呀,埃德加。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呢。看来你已经接到马普尔小姐了。我是来接她的。”她冲着马普尔小姐灿烂地一笑,那张常晒太阳的南方人的脸上有一排可爱的皓齿。她说:“我是吉纳,卡里-路易丝的外孙女。你的旅途怎么样?只是很糟糕吗?你的网钱袋真好。我十分喜欢网钱袋,我拿着它和大衣,你可以轻松一些。” 埃德加的脸红了,他抗议道: “等一下,吉纳,我来接马普尔小姐,一切都安排好了吉纳懒洋洋地一笑又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噢,我知道,埃德加,但我突然觉得我一起来更好。她坐我的车,你等一下把行李带回来。” 她送马普尔进车关上门,又跑到车的另一边,跳进了驾驶座位,她们很快驶出了车站。 马普尔小姐回头看了看埃德加-劳森的脸。 她对吉纳说:“我觉得,亲爱的,劳森先生不太高兴。” 吉纳笑了笑。 “埃德加是一个烦人的傻瓜,”她说,“什么事儿都摆架子。你真的以为他那么重要!” 马普尔小姐问:“难道他算不上什么?” “埃德加?”吉纳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刻薄。“唉,他总是有一些痴心之想,是个疯子。” “疯子?” “石门庄园的人都是疯子,”吉纳说。“我并不是指刘易斯、外婆、我和那些男孩,也不包括贝尔维小姐。但别人都是。有时我觉得我住在那儿自己都快疯了。甚至连米尔德里德姨妈出去散步时都对自己唠唠叨叨,——你不会认为大牧师的遗孀会成了这个样子,对吧?” 她们很快离开了车站那条路,沿着另一条平整的大道越开越快。吉纳很快地瞥了她的客人一眼。 “你和外婆曾一起念过书,对吗?好像挺奇怪的。” 马普尔小姐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对年轻人来说,一想到时光流逝,过去曾青春年少,满头青丝,为了小数计算和英国文学而苦读,总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吉纳说话时声音里有一种敬意,她显然不愿意太康突了:“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我觉得这一点你能更明显地从我身上看出来吧?而从外婆身上没那么明显吧?” 吉纳点点头。“你这么说话很有趣。你知道,外婆总是给人一种年龄感消失了的很奇异的感觉。” “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大变样。” 吉纳含糊地回答:“当然她的头发已经灰白。因为关节炎走路得用拐杖,最近情况更差了。我觉得——”她停了一下,又接着问:“你以前来过石门庄园这个地方吗?” “没有,从来没有。当然,听过好多有关它的情况了。” “这个地方有点儿闹鬼,真的,”吉纳乐呵呵地说,“它是个有点儿像哥特式建筑的大怪物,建于斯蒂芬所称的维多利亚洗礼盆时期。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挺有趣。任何事都令人发疯地精细,处处都是精神病医生,他们自得其乐,真像童子军领队,不过他们比童子军更差一些。那些年轻的罪犯,有一些,就像宠物一样。有人教我怎么用一截电线开锁,还有个长着天使一样脸蛋的男孩仔细地教我怎么用大根去袭击别人。” 马普尔小姐认真地考虑着这些情况。 吉纳说:“我最喜欢那些刺客,不太喜欢那些怪人。当然了,刘易斯和马弗里克大夫认为他们都是怪人——我是说他俩都认为这是因为一些被压制的愿望,不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们的母亲与士兵私奔等等原因导致的。我倒不这么看,因为有些人也有十分不幸的家庭生活但他们长大后却十分正常。” 马普尔小姐说:“我肯定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吉纳笑了笑,又露出了她那排很棒的牙齿。 “我不担心。我认为有一些人生来就有愿望去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刘易斯醉心于此——他下周要去阿伯丁,那里的违警罪法庭要审理一个案子——是有关一个以前曾五次被定罪的男孩。” “那个在车站接我的年青人呢?劳森先生。他告诉我他帮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他是他的秘书吗?” “噢,埃德加可没那份头脑去当秘书。其实他也犯过事。 他以前是在宾馆里,装成是个vc(志愿军)或战斗机飞行员,他借一些钱再溜走。我认为他不过是个无赖。但刘易斯对他们都很不错,让他们觉得好像是家庭的一个成员,给他们工作并鼓励培养他们的责任感。我敢说有一天会有哪个人把我们杀了的。”吉纳开心地笑着。 马普尔小姐没笑。 她们穿过了一座威严的大门,门口有一个穿着制服的门卫值勤。车子开上了一个行车道,两边是杜鹃花。这条路保养得不好,路面看起来没修过。 吉纳发现马普尔小姐疑惑的表情便解释道:“战争期间没有园丁修护这些地方,我们也不在意这些。但看上去实在太糟了。” 拐了一个弯,石门庄园的全部雄姿展现在眼前。正如吉纳所说的,这是一幢维多利亚时期哥特式的大厦——有些像某个富豪的大宫殿。做慈善事的人给它增加了几个侧翼以及附属建筑,风格上虽说不是完全迎异,但却使大厦作为一个整体失去了连贯性而有些杂乱无章。 “很难看,是吗?”吉纳很有深情地说,“外婆在平台上。 我把车停在这儿,你可以去见她了。” 马普尔小姐沿着平台朝她的老朋友走去。 从远处看,那个娇小的身影尽管扶着拐杖,艰难地往前走,但看上去仍然很像是一个年轻姑娘。就好像一个女孩正以一种很夸张的方式在模仿老太太走路。 “简!”塞罗科尔德夫人叫道。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 对,没错,就是卡里-路易丝。令人惊讶的是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和她姐姐不同的是她不用化妆品或人工手段留住青春。她的头发灰色,但它本来一直都是这种很好看的银白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她的皮肤仍是那种玫瑰花瓣的白里透红的颜色,不过现在是有些起皱的玫瑰花片了。她的双眼透出以往那种明亮而纯洁的光。她体形像年轻女孩一样苗条,头像要飞的鸟一样略前倾一些。 卡里-路易丝用她的很甜的声音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真该怪自己。亲爱的简,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现在终于来看我们了,真好。” 吉纳在平台的那头叫道: “你该进屋了,外婆。挺冷的——乔利会发脾气的。” 卡里-路易丝轻轻地笑了笑,很清脆。 她说:“他们现在老是对我兴师动众的。欺我是个老太婆了。” “你可不这么想吧。” “不,我不这么想,简。虽然我全身上下这儿痛那儿不舒服,在心里我仍然觉得自己就像吉纳一样是个毛头姑娘。也许人人都这样。这面镜子会告诉他们岁月的痕迹,但他们就是不信。佛罗伦萨的事就像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你还记得弗劳琳-施瓦格和她的长统靴吗?” 这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起回忆着半个世纪之前的事,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们一起走进了一个小门里。里面有一个瘦削的老太太,她长着一个看上去很傲慢的大鼻子,头发剪得挺短,身穿裁剪得很讲究的结实耐穿的粗花呢裙。 她厉声地说: “在外面呆到这会儿,卡拉,你真是疯了。你完全没有能力照顾自己。塞罗科尔德先生会怎么说呢?” “不要责备我,乔利。”卡里-路易丝恳求地说。 她把贝尔维小姐介绍给马普尔小姐。 “这是贝尔维小姐,对我来说她充当了一切:护土、严厉的监护人、监察者、秘书、管家,还是一个忠实的朋友。” 朱丽叶-贝尔维动情地吸了吸鼻子,那个大鼻头的顶端由于激动而变得很红。 她生硬地说:“我尽自己的所能。这个家太疯狂了。什么事都没法弄得有条理。” “亲爱的乔利,当然没法有条理。但我又纳闷你为什么要去这样做呢。你把马普尔小姐安排在哪儿呢?” “在蓝室。我现在带她上去吗?”贝尔维小姐问。 “请吧,乔利。等会儿带她来喝茶,今天在书房,我想。” 蓝室的窗帘很厚,以前一定是很华丽的蓝色织锦花缎,现在已褪色了。马普尔小姐想,一定有五十多年了吧。家具都是红木做的,又大又结实。床是很大的红木做的有四根帐杆的卧床。贝尔维小姐打开一扇门,那门通向一个相邻的浴室。这个房间出人意料地现代化,淡紫色的背景,有的地方镀着铬,很明亮。 她冷冷地看着这些说: “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和卡拉结婚时在这所房子里设计了十个浴室。只有管道是后来更新的。他不同意别人对其它地方改动——他说整个这个地方是一个时代的完美杰作。噢,对了,以前你认识他吗?” “不,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和塞罗科尔德夫人虽然通信但很少见面。” “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贝尔维小姐说,“当然不能说是个好人!他是个彻底的无赖。但在家里还可以。很有扭力。 许多女人十分喜欢他。这也是他最终的祸根。和凯利不是一种人”她又用惯常粗鲁的方式问: “女仆会替你打开行李。喝茶之俞你要先洗漱一下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说自己会在楼梯上面等着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走进浴室,洗了洗手后有些不安地用一个淡紫色的毛巾擦了擦手。解下帽子,用手把头发收拾了一下。 打开门,她发现贝尔维小姐正等着她。她们顺着很宽敞却有些暗的楼梯下来后穿过了一个很暗的大厅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的书架高得到了屋顶,一个大窗户俯视着一个人工潮。 卡里-路易丝站在窗边,马普尔小姐走到她身边。 “这么雄伟的一座房子,”马普尔小姐说,“我在这里面都转了向。” “是的,我知道。挺荒唐的,真的。是一个发达的铁匠师或什么人盖的。不久后他破产了。我倒不觉得奇怪。有大约十四个起居室——全都很大。我从来就不认为人们会需要不止一个起居室。还有那些大卧室。全都是浪费空间。我的卧室太大了,让人发愁——从床边走到梳妆台要好远。还有那些很大的深红色窗帘。” “你没让人把它修修重新装饰一下吗?” 卡里-路易丝看上去略微有些惊讶。 “没有。基本上还是我当初和埃里克在这儿住时一样。 当然,重新粉刷了一下,也用的是同一种颜色。这些东西没什么重要的吧?我是说,现在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情做,要是我花那么多钱干这些的话是不太合适的。” “此外这所房子从来没改动过吗?” “噢,动过,许多次。我们像原来一样在房子中间把它隔开,把大厅以及别的房间隔开。它们都很棒,约翰,我的第二个文夭,十分喜欢它们,他不让别人动或改动。当然,他是个艺术家,设计师,他懂这些事。但是东边和西边侧翼建筑进行了彻底改建。隔出了房间,分了区,有办公室,教员卧室什么的。男孩全都在学院楼——从这儿能看见。” 马普尔小姐透过一片树林看到一些很大的红砖建筑。 后来她看见了近处的什么,笑了笑。 “吉纳真是个漂亮姑娘呀!”她说。 卡里-路易丝的脸上放出了光。 “是很美,对吧?”她低声说。“让她回到这儿来太好了。 战争开始时我把她送到美国鲁思那儿。鲁思谈过她吗?” “没有。只不过提了一下。” 嘉得-路易丝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鲁思!她对吉纳的婚事十分生气。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解释我一点儿也不怪她。和我一样,鲁思没有意识到婚姻中那些老套子和有关等级之分的陈词滥调都不复存在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在消失。” “吉纳在做一些战事工作时遇到了这个年轻人。是个海军,有着很好的参战履历。一周之后他们便给了婚。当然,太快了,没有足够的时间体会一下彼此是否适应对方—— 但这个年代的事就是这样。年轻人属于他们的时代。我们可能觉得他们的所做所为挺傻的,但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决定。但鲁思生气极了。” “她觉得那个年轻人不合适吗?” “她总是说谁也不了解他。他来自中西部地区,没什么钱——自然也没什么职业。现在到处都是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但鲁思认为吉纳这么做不对。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高兴吉纳能接受邀请和她丈夫一起来这儿。这里的事情太多了——什么工作都有。如果沃尔特要从医或拿个学位或干别的什么,他可以在这儿做。不管怎么说,这是吉纳的家。她回来真好,家里有她这样一个热情快乐有活力的人也很好。”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窗外站在湖边的一对年轻人。 “他们真是出众的一对儿!”她说,“我相信吉纳真心爱他!” “噢,不过,那……那不是沃利,”突然,塞罗科尔德夫人的话音里有一丝尴尬或保留,“那是斯蒂芬,约翰尼-雷斯塔里克的小儿子。当约翰去世时,孩子们放假没别的地方去,因此我让他们来这儿。他们也觉得这是他们的家。斯蒂芬要长久在这儿了。他负责戏剧那部分工作。你知道,我们有一个剧院,有演出。我们鼓励他们的所有艺术天赋。刘易斯说青少年犯罪主要是由于他们的表现癖。大多数男孩子由于家庭生活很不幸,而那些抢劫啦盗窃啦使他们觉得自己成了英雄。我们鼓励他们写自己的剧本,自己演出,自己设计舞台搭配色彩。斯蒂芬负责戏剧。他十分用心十分热情。他把整个事情搞得红红火火富有生机,真不错。 “是这样。”马普尔小姐慢慢地说。 马普尔小姐从远处看东西的视力很好(在圣玛丽米德村,她的许多邻居吃过苦头后都深知这一点),因此,她能很清楚地看见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那个颜色较暗却很英俊的脸,他正面对吉纳站着说话,很急切的样子。她看不见吉纳的脸,因为她背对着窗户站着,但是她对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面部表情看得很清楚。 “本来这不关我的事,”马普尔小姐说,“但是我猜你也意识到了,卡里-路易丝,他是喜欢上了吉纳。” “噢,不——”卡里-路易丝看上去很困惑,“懊,不,我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卡里-路易丝,你总是被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这事儿一点儿疑问都没有。” 第四章 1 塞罗科尔德夫人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什么,她丈夫从大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些打开了的信件。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个头不高,外表给人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他鲜明的个性使他与一般人返然不同。鲁思曾谈到过他,说他可不是个一般人,是个十足的“发动机”。他常常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关注的人或事中而不留意周围的一切。 “一次严重挫折,亲爱的,”他说,“那个男孩子,杰基-弗林特,他又犯了老毛病。我还真以为如果有一个改过自新的好机会他就会变好的,他自己也挺认真。你知道,我们发现他对铁路很感兴趣。马弗里克和我都以为如果他在铁路上找份工作就会努力干好它,做出个样子来。可他旧病复发,竟从包裹办公室里小偷小摸,甚至拿一些卖不出去而自己也不需要的东西。这表明肯定是心理上的问题。我们还没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是我不会气馁的。” “刘易斯,——这是我的老朋友,简-马普尔。” “噢,你好,”塞罗科尔德先生心不在焉地说,“我很高兴,——他们要提起诉讼,当然了,这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头脑,但人不错。他的家庭没法提,我——” 他突然停了下来,把那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客人身上。 “唉呀,马普尔小姐,你能来和我们呆上一阵子我太高兴了。和一个往日好友住一段时间,回忆一下往事对卡罗琳太重要了。从许多方面来说,她在这儿不太开心——孩子们的故事太让人伤感了。我们真希望你能多住一阵子。” 马普尔小姐觉得对方有一种磁力,她可以体会到她的朋友如何被这种扭力所吸引。她毫不怀疑,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这样的人把事业看得重于人。也许有些女人对这种做法会不满,但卡里-路易丝不会。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又拿出另外一封信。 “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些好消息。这是威尔特郡和萨默塞特银行的信。年轻的莫里斯干if很出色。他们对他十分满意,事实上,下个月他就要升职了。我早知道他需要的是责任——,也就是透彻地掌握怎么和钱打交道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转向马普尔小姐说: “这些年轻人有一半不明白钱是什么。钱对他们而言意味着去看看电影,堕落腐化或买买烟抽,他们对摆弄数字很在行,觉得骗钱是件令人十分兴奋的事。唉,我相信——我说什么呢?让他们亲身去接触这东西——训练他们做会计工作、做数字工作,也就是说,让他们了解钱的全部内情。让他们掌握技术、承担责任,以正当方式与金钱接触。我们的极大成功就在这方面,三十八个人里只有两个人让我们失望。一个是药材公司的出纳负责人——那真是一个要职他停了下来,对妻子说:“该去喝茶了,亲爱的。” “我还以为我们在这儿喝。我和乔利说了。” “不,在大厅里喝。其他人都在那儿。” “我还以为他们都要出去呢。” 卡里-路易丝挽着马普尔小姐的胳膊和她一起走进了大厅。看上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喝这样的茶有些不伦不类。 茶具散乱地堆在一个盘子上,很常见的白色茶杯中夹杂着几个比较珍贵的早期茶具。一条面包,两盆果酱还有一些廉价的看上去就不怎么样的点心。 一位很丰满的头发灰白的中年妇女坐在茶桌边,塞罗科尔德夫人说: “这是米尔德里德,简,我的女儿。你打小就没见过她。”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是马普尔至此见过的与这所房子最协调的人。她看上去华贵而有尊严。快四十岁时她和一个英格兰教堂的天主教圣徒结婚,现在是个寡妇。她看上去正好像一个大教堂牧师的遗孀:令人尊敬又有~些呆板。她是个相貌一般的女人,面部没什么突出之处,双眼无神。马普尔小姐自己琢磨着,小时候她肯定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 “这是沃利-赫德,吉纳的丈夫。” 沃利是一个很高大的年轻人,头发梳得很整齐,但脸上阴沉沉的。他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又接着往嘴里塞点心吃。 现在,吉纳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一起走了进来。他们显得很兴奋。 “吉纳想出了一个很棒的方法处理那个背景幕布,”斯蒂芬说,“吉纳,你知道你肯定在戏剧舞台设计方面很有天分。” 吉纳笑了笑,看上去挺高兴。埃德加-劳森进来坐在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身边。吉纳和他说话时他装模作样地不搭理。 马普尔小姐被这一切弄得很糊涂,喝完茶后她很高兴能离开那儿回房休息。 晚饭时又多了一些人。有一个年轻大夫叫马弗里克,说不清是个精神治疗专家还是心理学家,马普尔小姐对这两者的区别也不了解。那个人的谈话几乎全都是关于他那个行当的专业术语,马普尔小姐其实一点儿也不懂。另外两个年轻人戴着眼镜,他们都是教师、另外还有一个叫鲍姆加登的先生,他是一个职业治疗专家;还有三个非常害羞的年轻人,这周轮到他们来此做“家里的客人”。有一个年轻人长着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吉纳低声告诉马普尔小姐,这就是那个“使棍”专家。 这顿饭没怎么提起人的胃口。看来做饭的人漫不经心,端饭的人也漫不经心。大家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贝尔维小姐穿一件高领黑色衣服,米尔德里德-斯垂特穿着晚礼服,外罩一件羊毛衫。卡里-路易丝穿一身灰色羊毛短套装——吉纳是乡村打扮却显得华丽。沃利没换衣服,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也一样,埃德加-劳森穿了一套整洁的深蓝色西装。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穿着件普通的晚餐夹克。他吃得很少,几乎不怎么注意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晚饭后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和马弗里克医生去了医生的办公室。职业治疗专家和教师们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那三个“有案在身”的年轻人回学院去了。吉纳和斯蒂芬去剧院研究她提出的有关背景的想法。米尔德里德在无目的地织一件衣服,贝尔维小姐在补袜子。沃利坐在椅子里略往后斜着看着屋顶发呆。卡里-路易丝和马普尔小姐在谈论过去的事,谈话听上去很奇怪,像是假的一样。 只有埃德加-劳森一人看上去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焦躁不安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 他用很大的声音说:“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去找塞罗科尔德先生,也许他需要我。” 卡里-路易丝轻声说:“懊,我想不会吧。他今天晚上要和马弗里克医生谈一两件事情。” “那我当然不会突然闯去了!我根本不该梦想去那些不需要我的地方。今天去车站已经浪费了我的时间,本来赫德夫人是要自己前去的。” “她应该早点儿告诉你,”卡里-路易丝说,“但是我想也许她在最后才做决定去的。” “塞罗科尔德夫人,你的确意识到了她让我显得是个十足的笨蛋!十足的傻瓜!” “不,不,”卡里-路易丝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我知道没人需要我,没人要我……我十分清楚。如果情况有所变化——如果我在生活中有自己的位置的话,那就会不一样。事实上很不一样。我现在没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是我的错。” “听着,埃德加,”卡里-路易丝说,“别无缘无故地跟自己过不去。简认为你去接她很好。吉纳总是凭着冲动做事——她不是存心气你。” “噢,她是存心的。完全是有目的的,想羞辱我。” “噢,埃德加——” “你一点儿也不明白事情的缘由,塞罗科尔德夫人。算了,除了‘晚安’我什么也不想说。” 埃德加走出去时用力把门撞上。 贝尔维小姐哼了一下鼻子说: “粗暴的举止!” “他是太敏感了。”卡里-路易丝含糊地说。 米尔德里德碰了一下手中的编织针尖声说: “他这个年轻人太让人讨厌了。你不应该容忍这种行为,妈妈。” “刘易斯说他也没办法。” 米尔德里德又尖声说: “谁都可以控制自己粗鲁的行为。当然,这事我更怪吉纳。她干什么事都散漫无章,除了惹麻烦什么也干不了。有时她鼓励这个年轻人学好,第二天又瞧不起他了。还能希望她怎么样呢?” 那天晚上沃利-赫德第一次开口了。 他说: “那家伙是个疯子。就是这样!疯子!” 2 那天晚上在自己的卧室里,马普尔小姐努力回忆着石门庄园的大致情况,但太让人费解了。一些事情的动向与另外一些相交错,但是很难说能不能解释清楚鲁思-范-赖多克那种不安的预感。马普尔小姐觉得卡里并没有被周围的什么事所影响。斯蒂芬爱上了吉纳,吉纳可能爱斯蒂芬,也可能不爱。沃利-赫德显然并不开心。这些事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而且肯定发生过。不走运的是,它们都是一些老掉牙的旧故事。他们最终在离婚法庭上结束,然后人人都满怀希望他重新开始——又会出现新的纠纷。米尔德里德显然妒嫉吉纳,也不喜欢她。马普尔小姐觉得这很自然。 她又想了一遍鲁思-范-赖多克的话。卡里-路易丝因为自己没孩子很失望,后来领养了小皮帕,又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马普尔小姐的医生曾跟她说过“这种事时有发生”。也许是压力解除了,自然就会成功。 医生还补充说这对领养的小孩很难办。 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古尔布兰森和他的夫人都十分宠爱小皮帕,她在他们心里占据了坚固的地位,不是很容易被取代的。古尔布兰森早就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父爱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卡里-路易丝渴望做母亲的想法也被皮帕缓和了。她怀孕时不太顺利,生小孩也挺麻烦,拖了好长时间。也许卡里-路易丝从来不在乎现实,那次面对现实的无情有些不高兴,生米尔德里德让她吃了不少苦。 两个姑娘在一起成长,一个又可爱又风趣,另一个很普通,也挺沉闷。马普尔小姐觉得这也很正常。因为人们领养孩子时肯定会找一个漂亮小孩。尽管米尔德里德可能会幸运地长得像马丁家族的人,如漂亮的鲁思,娇小玲成的卡里-路易丝,但大自然的选择使她的长相更像古尔布兰森一家人,高大健壮,绝对普通一般。 此外,卡里-路易丝确信领养的孩子千万不能觉得自己与亲生孩子地位不同。为了确保这一点,她对皮帕十分娇惯,有时甚至对米尔德里德都不公平。 皮帕后来结婚去了意大利,而米尔德里德在一段时间里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后来皮帕去世,卡里-路易丝把她的小孩带回石门庄园,米尔德里德又离开了这儿。后来又有几次新的婚事——雷斯塔里克家的孩子。一九三四年米尔德里德与斯垂特牧师结婚,他是一个比妻子大十五岁的学究型的人,他们后来去英格兰南部定居。可能她开心一些了——但谁也说不清。他们没要孩子。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这所生她养她的房子。马普尔小姐想,这次又不太高兴了。 吉纳、斯蒂芬、沃利、米尔德里德、贝尔维小姐,他们喜欢一种命令下的循规蹈矩的生活但又没有能力达到这种状态。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显然很快乐而且全身心地幸福,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能够把自己的理想变成实际措施。在这些人的性格里马普尔小姐不能发现鲁思的话让她想起的那种预感。卡里-路易丝看来很安全,处在生活漩涡的中心——她这一生都是这样。在这种气氛里,什么事让鲁思觉得不对劲呢?她简-马普尔也有这种感觉吗? 处在漩涡外部的那些人——职业治疗专家,学校教师,真诚而可靠的年轻人,自信而年轻的马弗里克医生,三个面色红润目光无邪的少年犯——埃德加-劳森…… 躺在房间里,人睡之前,马普尔小姐的思绪停止了下来,围绕着埃德加-劳森一边思索一边回味。劳森让她想起了什么人或什么事。他这个人总有一些不对头-一也许不只一点儿。埃德加-劳森不适应环境——可以用这个词,对吗?但这肯定不会,也不能伤及卡里-路易丝吧? 一边想着这些,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让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些。 第五章 为了巧妙地躲开女主人,第二天早上马普尔小姐走进了花园。花园里的情况让她灰心。它们当初建造时一定是很棒的。一簇一簇的杜鹃花,平整的坡形草坪,很大一片的草本植物丛,一个很正规的玫瑰花坛边有一圈篱笆包围。现在却大都很荒凉,草地修剪得不齐,边上都生着杂草,其间夹杂着一些无名的花,花园里的小路上生长了苔薛,没人照看。在另一边,菜园周围是红墙,里面的东西长得挺茂盛,保养得不错。也许这是因为菜园更有实用价值。因此,以前曾是草地和花园的一大片地现在被隔开了,另一片地成了网球场和滚水球绿地。 看着这片植被,马普尔小姐发愁地啧啧舌头,揪起了一把长得很旺的草。 当她手里拿着草站在那儿时,埃德加-劳森闯入了她的视野。看见马普尔小姐时,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马普尔小姐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她很欢快地向他问候。他走过来时,马普尔小姐问他是否知道修理花园的工具在哪儿。 埃德加含含糊糊地说有一个园丁,他知道工具在哪里。 “看着花坛这么荒凉真是可惜。”马普尔小姐低声地说,“我很喜欢花园。”由于她也不愿意让埃德加真去找什么东西,她又赶紧说: “一个上了年纪又没什么用的老太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觉得你也从没想过花园的事吧,劳森先生。你有太多的实际而重要的工作要干。处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和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你一定觉得十分有趣吧。” 他很快地几乎是急切地说: “对,——对——,很有趣。” “那你一定对塞罗科尔德先生帮助很大了。”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 “哦也不清楚,说不准。也许是后面的事——” 他停住话。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穿着整洁的深色西装,表情忧郁,年轻而身材矮小。 很少有人会多看他一眼,即使多看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附近有一个花园里供人坐的长椅,马普尔小姐慢慢走过去坐在那儿。埃德加皱着眉头站在她面前。 马普尔小姐爽朗地说:“我相信塞罗科尔德先生很需要你的帮忙。” 埃德加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还是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坐在她身边。“我处在一个很困难的位置上。”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 年轻的埃德加盯着前方坐在那儿。 “这都是高度机密的事。”突然他说。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 “假使我有权利——” “怎么?” “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但你肯定不会把它传出去吧?” “噢,不会的。”她注意到他没等她回答。 “我父亲其实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这次马普尔小姐无需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听着。 “除了塞罗科尔德先生没人知道。你知道,如果这事传出去会对我父亲的职位带来麻烦。”他面对着她,笑了笑,一个伤感而高贵的笑,“你知道,我是温斯顿-邱吉尔的儿子。” 马普尔小姐说:“噢,我明白了。” 她的确明白了。她想起了圣玛丽米德村发生的一个伤心的故事及其原委。 埃德加-劳森接着说,他说的事有些像舞台上演的一幕一幕故事。 “有一些原因。我母亲没有自由,她自己的丈夫进了疯人院,她因此既不能离婚也不能重新结婚。我也不怨他们。 至少,我想我不……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当然是谨谨慎慎微的。问题就由此而起,他有自己的对手——而这些人也敌视我,他们不让我们接触,监视我。不管我去哪儿他们都监视我。总给我制造麻烦。”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是吗?”她说。 “我曾在伦敦学医。他们篡改了我的考卷,把我的答案更改了,他们要我不及格。他们在街上追踪我,对我的文房东搬弄是非,不管我到哪儿都缠着我不放。” “噢,不过你也不太肯定吧!”马普尔小姐安慰他。 “我告诉你我知道!嗅,他们十分狡猾。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也弄不清他们是谁。但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塞罗科尔德先生把我从伦敦带到这儿。他人很好—— 十分好。但即使在这儿,你知道我也不安全。他们也在这儿,和我对着干,让别人讨厌我。塞罗科尔德先生说这不是真的——但他不了解。或许——我也不知道——有时我想他停下来站起身。 “这都是机密,”他说,一你能明白这一点,对吧?如果你发现有人跟踪我——盯梢,你会告诉我那是谁吧!” 他走了,一个整洁、忧郁又不显眼的人。马普尔小姐看着他在思索…… 一个声音说: “疯子,一派疯言。” 沃尔特-赫德站在她身边。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皱着眉盯着埃德加走远的身影。 他说:“这儿到底是什么破地方?简直是疯人院,全是疯子。” 马普尔小姐没吱声,沃尔特接着说: “那个叫埃德加的家伙——你认为他怎么样?他说他爸真是蒙哥马利勋爵。我看不像,不会是!据我听的有关情况不会是这样。” “不会,”马普尔小姐说,“看来不太可能。” “他和吉纳说的是另一套——说他是俄国皇位继承人——说他是大公爵的儿子或什么。老天,这个伙计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吗?” “我认为他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沃尔特坐在她身边,懒散地倚在座位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儿到处是疯子。” “你不喜欢呆在石门庄园吗?” “我只是不明白这儿——就这些。我弄不清楚它。看看这个地方——这座房子,所有的一切。这些人有钱。他们有钱,不缺,但看看他们的日子,裂了缝的古瓷器和廉价的玩艺混杂一处,也没有体面的高级佣人——随便雇些人帮忙。 壁毯和窗帘以及坐垫都是绸缎的。可都破碎不堪!大银茶壶,你看得出,已发黄生锈,需要清洗。塞罗科尔德夫人也不在乎。看看她昨晚穿的那身衣服。胳膊下面打了补丁—— 都穿破了,但她可以去商店里喜欢什么买什么。去邦德大街或别的地方都行。钱?他们在钱里打滚儿。” 他停止说话,坐在那儿沉思。 “我知道受穷的滋味。它没什么不好。如果你年轻力壮肯工作就可以不穷。我没多少钱,但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要开个修车厂。我攒了点儿钱,和吉纳说过这事,她也听,好像也明白。我不大了解她。当初那些穿着军服的女孩,看上去都一样。我是说你也看不出她们谁穷谁富。我认为她比我强些,也许是教育那些方面的。但那些不重要。我们彼此倾心,后来结了婚。我有点钱,她告诉我她也有一些。我们回去要开个加油站——吉纳想这么做。一对痴情的夫妻,我们彼此深爱。后来吉纳那个势利眼的姨外婆从中作梗……吉纳要来英格兰看她外婆。这也挺合乎情理的,这是她的家,再说看看英格兰也令人好奇,我老听人说起它。因此我们来了。我本来以为只是看看。” 眉头越皱得厉害,成了怒容。 “但结果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被这个可怕的地方缠住了。我们干吗不呆在这儿——在这儿成家?——他们这么说?供我干的工作多的是。工作!我不要这样的工作,给那些小无赖喂糖吃,和他们玩儿戏。有什么意义呢?这个地方也许是很不错——真的不错。难道有钱人不了解自己的运气吗?难道他们不懂世界上大多数人没有像他们一样走运有这么个好地方吗?走运时你随心所欲不珍惜不是疯了吗? 如果必须工作我不介意。但我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干喜欢做的事——我会有些成就的。这地方总让我觉得像是被绑在了蜘蛛网上一样。吉纳——我也弄不明白她。她不是当初在美国和我结婚的那个女孩了。我没法——简直——没法儿跟她交谈。该死!” 马普尔小姐轻声说: “我十分理解你的想法。” 沃利很快扫了她一眼。 “你是迄今我惟一开口观天这么长时间的人。一般我都沉默不语,像是个蛤贝一样。我不了解你——你是个英国人便足以了——一个真正的英国人——但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你让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贝特西姨妈。” “嗯,那就好。” “她很有主意,”沃利沉思着说,“她看上去很瘦弱仿佛可以被一折两半。但其实她十分坚强,是的,夫人,我敢说她是很坚强。” 他站起身。 他抱歉地说:“对不起,以这种方式和你谈话。”马普尔小姐第一次看见他笑,那个笑很动人。沃利-赫德突然从一个沉闷乏味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英俊可人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得一吐心里的话。不过对你咦叨太不好了。” “一点儿也没关系,亲爱的孩子,”马普尔小姐说,“我也有个外甥,当然比你大多了。” 她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想到了那个世故而时髦的作家外甥雷蒙得-威思特。他俩简直有着天大的反差。 “又一个伙伴来找你了,”沃尔特说,“那家伙不喜欢我。 我走了。再见,夫人。多谢你和我聊天。” 他快步离去了。马普尔小姐看见米尔德里德穿过草坪朝她走来。 斯垂特夫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坐下来对她说:“我看见那家伙在烦你。那真是个悲剧呀。” “悲剧?” “吉纳的婚姻。都是因为送她去美国。我当时就告诉我妈很不该那么做。不管怎么说,这个地区挺安静。这儿几乎没什么抢劫。因此我很讨厌许多人对自己和家庭大惊小怪,但他们总这样。” 马普尔小姐一边想一边说:“在有关孩子的问题上很难说怎么做是对的。想想有人会侵略进来,也许他们得在德国人统治下成长——也处在炮弹的危险中。” “这话没道理,”斯垂特夫人说,“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我们会赢。但我妈在对吉纳的问题上总不太理智。这孩子每天都被人娇宠溺爱。当初根本没必要把她从意大利带回来。” “她父亲也不反对?” “噢,桑-塞维里诺!你知道意大利人的样子。他们只关心钱,别的什么也不重要。当然他和皮帕结婚就是为了钱。” “天呀。我一直以为他十分爱她,在她死后悲痛不已呢。” “他肯定是装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会同意她嫁个外国人。我觉得她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追求美国式的开心。” 马普尔小姐缓缓地说: “我一直以为亲爱的卡里-路易斯在对生活的态度上太天真了。” “噢,我知道。对此我没什么耐心。我妈很赶时尚,有一些奇想以及理想化的计划。简姨妈,你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我说的都有根据。我是看着这些人长大的。” 当马普尔小姐听见有人称她“简姨妈”时,她略微有些震惊。不过当时的习惯就这样。她送给卡里-路易丝的孩子们的圣诞礼物上就写着“简姨妈爱你们”,他们也这么想她,——如果他们会想起她的话。马普尔小姐猜,孩子们不会经常想起她的。 她思索地看着身边这个中年女性。她双唇紧闭,嘴有些翘,顺鼻子往下有几道很深的纹,双手紧插在一起。 她轻声说: “你的童年一定不太顺利吧?” 米尔德里德用感激热切的眼神看着她。 “噢,有人能理解这一点我太高兴了。人们往往不知道孩子们会经历什么样的事。你也知道,皮帕比我漂亮也比我大。她总是大家注意的中心。即便她不需要鼓励,爸爸和妈妈还是鼓励她站出去显示自己。我总是很安静,很害羞,她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一个孩子可能会受很大的伤害,简姨妈”。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 “‘米尔德里德太笨了’,这是皮帕常挂在嘴边的话。但我比她小,自然不能希望我和她功课一样好。如果人们总把一个小女孩的姐姐放在比她更显眼的地方,这对她很不公平。” “‘多可爱的小女孩呀,’人们老这么对妈妈说,他们从来不注意我。父亲也总是和皮帕馆戏玩耍。应该有人注意到这对我是多不容易呀。一切关心和注意力都给了她。当时我还太小,意识不到性格更重要。” 她的嘴唇在颤抖,然后又僵硬了起来。 “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也是他们的孩子。 皮帕是领养的。我是家里的女儿,她什么也不是。” “也许正因为那个原因他们才对她过分娇惯。” “他们最喜欢她。”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说。然后她又补充道,“一个孩子自己的双亲不愿要她——或更有甚者。” 她接着说: “这一切又在吉纳身上重犯,骨子里她就不是个好东西。血脉相承。刘易斯可以有他那套关于环境的说法。但血脉总能说明问题。看看吉纳吧。” “她是个挺可爱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 斯垂特夫人说:“从行为上并非这样。除了我妈谁都看得出她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关系。太恶心了,我觉得。 我承认她的婚姻很不幸,但婚姻毕竟是婚姻,一个人应当准备格守规矩。无论如何,她已经选择和那个讨厌的年轻人结婚了。” “他真那么糟糕吗?” “唉呀,亲爱的简姨妈!我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个歹徒。那么乖戾无礼。他几乎不开口说话,看上去那么粗俗,没有教养。” “我猜他是不开心吧。”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说,除了吉纳的行为之外。什么事都给他办妥了。刘易斯提出了好几种方法发挥他的作用——但他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什么也不干。” 她突然大声说:“噢,这整个地方都让人受不了,太让人受不了了。刘易斯一门心思只想着这些年轻人,别的什么也不想。而我母亲只想着刘易斯,别的什么也不理。他做的什么都对。看看花园这个样子,那些杂草,到处更生,还有房子,什么该做的都没做。唉,我知道现在找家佣不容易,但总能找到。这不是钱的事,问题是没人管。如果这是我的家——”她停住四。 马普尔小姐说:“恐怕我们不得不承认情况不同了。这些庞大的建筑很成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回到这儿发现时过境迁一定很伤心。你真的喜欢在这儿住吗?——虽然可以说是你的家。” 米尔德里德脸红了。 她说:“毕竟这是我的家。是我父亲的家。没人能改变这一点。我愿意就可以住这儿。而且我要住在这儿。要是妈妈没这么不可救药那该多好呀!她都不肯给自己买身合适的衣服。乔利为此十分发愁。” “我正想问你关于贝尔维小姐的事呢。” “这儿有她太好了。她很敬重妈妈,和她相伴了好长时间——她是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在的时候来的。我认为在这一系列让人伤心的事情中她给人很大安慰。我想你知道约翰和那个讨厌的南斯拉夫女人跑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坏东西。那个女人的情人多的是。母亲很平静也很有风度,尽量不声不响地和他离了婚。甚至还做到了让雷斯塔里克家的儿子们来这几度假,其实真没必要,可以安排些别的事不用让他们来。当然,让他们去找他们父亲和那个女人也不可思议。不管怎么样母亲让他们来这儿……。贝尔维小姐支撑走过了所有这些事,她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有时我觉得她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这让母亲更没主意了。不过要是没她我真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 她停了一下然后用惊讶的口气说: “刘易斯来了。真怪。他很少来花园。” 塞罗科尔德先生朝她俩走来,那样子就像他做任何别的事一样专注一致。看上去他就像没注意到米尔德里德,只想着马普尔小姐。 他说:“真是太抱歉了。我本来想带着你在这四处转转,看看附近的地方。卡罗琳让我这么做。但不巧我要去利物浦。那个孩子,还有铁路包裹办公室的事。不过马弗里克会来带你去看看的,他马上就来。我得后天才能回来。如果能阻止他们起诉那就太好了。” 米尔德里德起身走了。刘易斯-斯垂特没在意她走开,他认真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盯着马普尔小姐。 他说:“你看,地方法官们总是采取错误观点。有时他们判的很重有时很轻。如果这些小伙子们只被判了几个月刑,这无关紧要,他们甚至觉得很刺缴,对女朋友吹嘘一番。但判刑重的话他们会从此一蹶不振,认为这么做太不值,或最好别坐牢才好。矫正性训练——建设性锻炼,就像我们这儿一样——” 马普尔小姐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塞罗科尔德先生,你对年轻的劳森先生很满意吗?他——他很正常吗?”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脸上浮现出不快的表情。 “我真希望他没犯老毛病。他说了些什么?” “他跟我说他是温斯顿-邱吉尔的儿子。” “唉呀,当然了,又是老一套。你大概早猜出来了他是私生子,可怜的孩子,他出身卑微,是伦敦的一个社团把他的案子交给我的。他说大街上有一个男的在监视他,他便袭击了那个人。很典型——马弗里克大夫会告诉你的。我查过他的案宗。他母亲曾是普利茅斯一家贫穷但受人尊敬的家庭的孩子,父亲是一个水手,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孩子是在艰苦的条件下养大的。刚开始对父亲之事想入非非,后来对自己也产生了幻觉。虽然不允许,他却穿着制服戴着勋章,这些都很有特点。但是马弗里克医生认为这种症状还有救,条件是我们得给他自信心。在这儿我让他负责一些事,努力想让他明白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能力。我努力帮助他树立自信心。他取得了明显进步,我替他高兴。不过你现在说——” 他摇了摇头。 “他会不会是个危险人物,塞罗科尔德先生?” “危险?我认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自杀的倾向。” “我不是指自杀。他和我谈起过一些敌人,迫害他的敌人。原谅我直接说,这是不是一个危险信号呢?” “我想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不过我会和马弗里克谈一谈。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很有希望恢复——很有希望。” 他看了看表。 “我必须走了。啊呀,亲爱的乔利来了。她会照顾好你。” 贝尔维小姐欢快地走了过来,她说:“塞罗科尔德先生,车停在门口。马弗里克大夫从学院打来电话。我告诉他我会带着马普尔小姐过去。他在门口接我们。” “多谢了。我得走了,我的手提箱呢?” “在车里,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匆匆地走远了。贝尔维小姐看着他的背影说: “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永远跌倒在自己的事业上的。从不放松从不休息是有悻于人性的。可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马普尔小姐说:“他真心投入到了事业中去。” 贝尔维小姐忧心忡忡地回答:“别的什么都不想。从来不想着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子或替她想过任何事。你也知道,马普尔小姐,他妻子是个十分可爱的人,她应当拥有爱和关心。但在这儿,人们只想着一大堆只知道发牢骚只想轻松地生活而靠欺诈为生的年轻人,他们根本不想做一点儿艰苦的工作。那些体面家庭出来的体面孩子们呢?为什么没人理会他们?对于像塞罗科尔德和马弗里克大夫这样的怪人和别的那些见识短浅却又多愁善感的人来说,正直并不令人感兴趣。马普尔小姐,我和我的兄弟们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我们从不去发牢骚。软弱,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 她们已经穿过了花园,经过一个用栅栏围起的门来到一个拱形大门前。这是当年埃里克-古尔布兰森为他的学院修建的入口。这是一幢建得很结实的红砖大楼,但并不雅观。 马弗里克医生出来接她们。马普尔小姐见到他时便觉得他自己显然有些不正常。 他说:“谢谢,贝尔维小姐。嗯,…小姐,噢,对,马普尔小姐——我肯定你会对我们所做的事感兴趣。我们正为解决一个大问题进行一项伟大事业。塞罗科尔德先生很有洞察力——很有远见。有我的老长官——约翰-史迪威爵士支持我们。他在内务部一直工作到退休,这件事能开始还是他的影响发挥了作用。这是一个医疗问题——我们必须让法律界权威们明白这个道理。精神病学在战争时期得以全盛的发展。从中产生的一个具有正面良好结果的方法—— 现在我首先想让你看一下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步。往上看——” 马普尔小姐抬头看见了刻在拱形大门廊上的一行字: “人此地者皆有恢复的希望”“这是不是太棒了!这不正是可以打出的最佳标语吗? 不是要责备这些年轻人,也不是要惩罚他们。有时他们希望受到惩罚。我们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多好的人。” “就像埃德加-劳森一样?”马普尔小姐问。 “那是一个有趣的例子。你和他谈过了吗?” 马普尔小姐说:“是他和我谈过了。”她又抱歉地补充了一句;“也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疯了?” 马弗里克医生开心地笑了。 “我们都疯了,亲爱的女士,”他一边说一边领着她走进了门,“那就是生存的秘密。我们都有点儿疯。” 第六章 总的来说这一天过得很累。 热情本身就可能令人十分疲惫,马普尔小姐这么想。对于她自己以及自己的反应她有些不大满意。这儿有一种模式——或许是几种模式,但她自己却没能搞清楚它或是它们。她感觉到的那种隐约的不安都围绕着一个忧郁却又不引人注目的人物——埃德加-劳森。她真希望自己能在记忆中找出一个和他对应的人来。 她费尽心思地想这事,她排除了塞尔科克先生的送货车的可疑行踪——不是那个心不在焉的邮递员,不是那个在威特周一工作的园丁,也不是那年夏天重量组合案的怪事。 她觉得琢磨不透有些事,但埃德加-劳森肯定有问题,这个问题是观察不到也说不明白的。但就她自己的生活经验来看,马普尔小姐觉得不管出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她的朋友卡里-路易丝。在石门山庄混乱的生活方式里,人们的麻烦和愿望好像互有牵连。但没有一件事(据她所知)与卡里-路易丝有关。 卡里-路易丝……突然马普尔小姐意识到,除了不在这儿的鲁恩之外,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路易丝。对她丈夫而言,她是卡罗琳。贝尔维小姐称她为卡拉。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一般称她“夫人”。对沃利来说,她是塞罗科尔德夫人,而吉纳称她外婆——她解释说是外祖母和奶奶的综合称呼。 也许在人们称呼卡罗琳-路易丝-塞罗科尔德不同的方式里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呢?对于那些人而言,她是不是仅仅是一个象征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第二天早上,卡里-路易丝走路时脚步有些迟缓,她走到花园里坐在朋友身边,问她在想什么,马普尔小姐很快回答: “你,卡里-路易丝。” “想我什么呢?” “老实跟我讲——这里有什么事让你担忧吗?” “让我担忧?”她抬起一双迷惑却很清澈的蓝眼睛说,“可是简,我会担心什么呀?” “嗯,大多数人都有烦恼,”马普尔小姐的眼睛眨了眨,“我就有。你知道我很爱偷懒。衣服补得不好,用李子做杜松子酒总忘了加糖。嗅,许多小事情——但看上去你好像没什么烦心的事,这有些不正常。” 塞罗科尔德夫人含糊地回答:“我想我也的确有些不开心的事。刘易斯工作太卖力气,斯蒂芬整天为剧院奔波顾不上吃饭,吉纳反复无常,但我没法地改变别人,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别人。因此为此担心也无济于事,对吗?” “米尔德里德也不太幸福,是吗?” 卡里-”路易丝说:“噢,不幸福,她从来就不。小时候她就总不高兴。和皮帕很不一样,皮帕总是容光焕发的。” 马普尔小姐试探着说:“也许米尔德里德不幸福有什么原因吧?” 卡里-路易丝静静地回答: “因为妒嫉吗?我觉得是。但人其实不必因为有了什么原因才去怎么想,他们天生就那样,你不这么想吗,简?” 马普尔小姐脑子里闪过了蒙克里夫小姐,她母亲残疾但十分暴虐,女儿就像是个奴隶。可怜的蒙克里夫小姐十分渴望出去看看世界。当蒙克里夫夫人去世下葬后蒙克里夫夫小姐收入微薄但终于解放了时,圣玛丽米德村的人都很高兴。马普尔小姐还想起蒙克里夭小姐启程出去旅游设走多远时去看“妈妈的一个老朋友”,被这个患了自疑症的老妇人的痛苦所打动,以致于最后取消了出去旅游的行程安排,住在了那个别墅里,整日操劳,又一次开始渴望一览外面宽广的世界。 马普尔小姐说: “我想你说得对,卡里-路易丝。” “当然,我不为任何事发愁的一部分原因是乔利,亲爱的乔利。约翰和我刚结婚时她就来了,从一开始她就很好。 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好像我是个无助的孩子。她什么都替我干。我有时真难为情。我真以为乔利会为了我去杀人,简。 这么说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她当然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马普尔小姐肯定地说。 塞罗科尔德夫人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很生气。她希望我买很棒的衣服,过奢华的日子,她认为任何一个人都该让着我,对我倍加关注。她对刘易斯的热情绝对不感兴趣。 在她眼里,所有那些可怜的孩子都是被宠坏了的青年犯人,根本不值得费心。她认为这儿太潮,不利于我的风湿病,我该去埃及或别的什么温暖干燥的地方去。” “你的风湿病很厉害吗?” “最近一段时间更严重了。走路都困难。腿上有了可怕的痉挛症状。”她又露出了一个仿佛有魔力的天使般的笑容,“岁月不饶人呀。” 贝尔维小姐走过几扇法式窗户朝她们匆匆走来。 “电报,卡拉,有人打电话来通知。今天下午到,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 “克里斯蒂娜?”卡里-路易丝看上去很惊讶,“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英格兰。” “我想他得住在橡树客房里了?” “好,请这么安排吧,乔利。他住在那儿还不用上下楼。” 贝尔维小姐点了点头返身朝屋里走去。 卡里-路易丝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是我的继子。他是埃里克的大儿子。其实他比我还要大两岁。他是学院的理事之——他是主要理事。刘易斯不在太不巧了。 克里斯蒂娜一般在这呆不过一个晚上。他十分忙,他们肯定要讨论许多事情。” 那天下午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准时赶上了下午茶。他是一个五官长得很突出的人,说话慢条斯理,问候卡里-路易丝时充满了关爱。 “我们的小卡里-路易丝还好吗?你一点儿也不显老,一点儿都不。” 他的手放在她肩上——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她。一只手挽着袖子。 “克里斯蒂娜!” “嗯,”他一转身,——“是米尔德里德?你好吗,米尔德里德?” “最近真不怎么好。” “这真不幸,真不幸。”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和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酷似。他们年岁相差近三十岁,人们不留心会以为他们是父女。米尔德里德自己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她乐得脸都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一天当中她不断提到“我哥哥”,“我哥哥克里斯蒂娜”,“我哥哥古尔布兰森先生。” 古尔布兰森转过脸问吉纳:“小吉纳怎么样呢?你和丈夫还在这儿住吧?” “是的。我们已经稳定了下来,对吧,沃利?” “好像是这样。”沃利回答。 古尔布兰森那双很小但狡猾的眼睛好像在很快地打量着沃利。而沃利还像往常一样闷闷不乐也不友好。 古尔布兰森说:“这么说我又和全家人团聚了。” 他的话音显示出一种相当坚定的友好神情,但马普尔小姐认为,其实他自己并不觉得友好。他的嘴唇上带着一种严厉,从神情上看他很专注于什么事。 介绍到马普尔小姐时,他很快却仔细地看了看她,好像是在琢磨和猜测这位刚来的客人。 “我们没想到你会在英格兰,克里斯蒂娜。”塞罗科尔德夫人说。 “不,我来得很突然。” “真不巧刘易斯不在。你会呆多久?” “我想明天走。他能回来吗?” “他明天下午或晚上回来。” “那看来我得多呆一晚上了。” “如果你早些让我们知道——”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我的安排总是突然就做出来的。” “你会留下来见刘易斯了?” “是的,我得见见刘易斯。” 贝尔维小姐对马普尔小姐说:“古尔布兰森先生和塞罗科尔德先生都是古尔布兰森学院理事,另外还有克里默的主教和吉尔福伊先生。” 看来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是因为有关古尔布兰森学院的事来石门庄园的。贝尔维小姐和别人看来都这么想。 不过马普尔小姐却有些怀疑。 这位老人曾一两次老有所思但又迷惑地看着卡里-路易丝,但她却没察觉——那种目光令卡里-路易丝的在一旁观察地的朋友很费解。他把目光从卡里-路易丝的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打量着他们,对他们进行暗地的评价,看上去有些异常。 喝完茶后,马普尔小姐巧妙地离开别人到了书房。但令她惊讶的是,当她坐下来开始织毛衣时,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进来坐到她身边。 “我想你是我们亲爱的卡里-路易丝的一个老朋友了?”他说。 “我们小时一起在意大利念书,古尔布兰森先生。许多年以前。” “噢,是的。你很喜欢她?” “是的,的确很喜欢她。”马普尔小姐热情地回答。 “我认为人人都该这样。是的,我真这么想。应当是这样。她可爱而有魅力。因为我的父亲与她结了婚,我和我的弟弟们都十分爱她。她就像我们的大姐姐。她忠于父亲,忠于他的所有思想。她从来不考虑自己,把别人的事放在前面。” “她一直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马普尔小姐说。 “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对,是这样。因此她并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罪恶。” 马普尔小姐看着他,觉得很奇怪。他的脸色十分严峻。 他说;“告诉我,她的健康怎么样?” 马普尔小姐又一次觉得惊讶。 “我觉得除了关节炎或类风湿病之外她状况很好。” “风湿?对。她的心脏呢?她的心脏还好吗?” 马普尔小姐更惊讶了:“据我所知不错。不过到昨天为止我许多年没见过她了。如果你要了解她的健康状况,你该问家里别的人。比方说贝尔维小姐。” “贝尔维小姐——是的,贝尔维小姐。或是米尔德里德?” “或是像你说的,米尔德里德。” 马普尔小姐有点儿尴尬。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严肃地看着她说:“母亲和女儿之间没什么感情,你说呢?” “对,我觉得没有。” “我也这么看。太遗憾了——她唯一的孩子,但事情就这样。再说说贝尔维小姐,你认为她真离不开她吗?” ““真是离不开。” “卡里-路易丝很依赖于这个贝尔维小姐吗?” “哦认为是这样。”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皱着眉头。他好像更多地在同自己说话而不是同马普尔小姐谈话。 “还有小吉纳,她那么年轻。太难了——”他停了一下,又断然地说:“有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希望采取最好的办法。我真希望那位可爱的女士不会受到伤害或不快。但太难,太难了。” 正在这时斯垂特夫人进来了。 “噢,你在这儿,克里斯蒂娜。我们都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马弗里克大夫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事要与他谈。” “是那位新来的大夭吗?不——不,我等刘易斯回来。” “他在刘易斯的书房等着呢,我是不是告诉他——” “我自己去跟他说句话。” 古尔布兰森匆匆出去了。米尔德里德盯着他的背影又盯着马普尔小姐。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克里斯蒂娜有些反常……,他说什么了——” “他只问了我关于你母亲的身体。” “她的身体?为什么他问你这事?” 米尔德里德尖声问道,她的大方脸涨得通红,很难看。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 “妈妈的身体好极了。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女人来说她的身体好得令人惊讶。从这方面来说她的身体比我强多了。”接着往下说之前她停了一下,‘“我希望你是这么和他说的?” 马普尔小姐说:“对此我真的一无所知。他向我打听她心脏的情况。” “她的心脏?” “是的”“妈妈的心脏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一点儿没问题!” “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亲爱的。” “究竟是什么事让克里斯蒂娜想到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 第七章 从表面上看,第二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但马普尔小姐觉得有一些内部紧张的痕迹。克里斯蒂娜一早上都和马弗里克大夫在学院里四处走动,讨论学院政策的主要结果。下午早些时候吉纳开车带他出去走了一圈。后来马普尔小姐发现他把贝尔维小姐引到花园让她看什么东西。马普尔小姐觉得这是一个借口,他其实是要和那个总是不开心的女人进行一次私人谈话。但是,如果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不期而至的来访只是有关业务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和贝尔维小姐在一起呢?因为后者只处理石门庄园的家务事。 但是马普尔小姐告诉自己,关于所有这些事她都在假想。惟一的一件令人不安的事发生在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她收起编织的东西想在下午茶之前去花园散步。绕过一簇十分茂盛的杜鹃花时,她发现了埃德加-劳森,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差点儿撞上他。 他说:“请原谅。”他急匆匆的,不过马普尔小姐发现他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呆滞的表情。 “你不舒服吗,劳森先生?” “嗯?我怎么能觉得舒服呢?我受到了惊吓——可怕的惊吓。” “什么样的惊吓呢?” 年轻人朝她身后很快扫了一眼,又不安地向两边张望,他这么做让马普尔小姐觉得很紧张。 “俄能告诉你吗?”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被人监视着。” 马普尔小姐打定了主意,用力地抓着劳森的胳膊,要问个究竟。 “加果我们沿着这条路走……现在没树也没矮树丛,没人能偷听。” “没人,没人。你说得对。”他深呼吸了一口低下头,几乎是耳语般地低声说,“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 埃德加-劳森全身发抖,他几乎要抽泣了。 “相信人!相信……但全是谎话——全是谎话。谎言让我找不到事实真相。我无法忍受。真是太邪恶了。你看看,他是我推一信任的人,到头来却发现他一直都是操纵者。他才是我的敌人!他让人跟着我监视我。但他现在逃不掉了。 我要说出来。我要告诉他我知道他的所为。” “他是谁?”马普尔小姐问。 埃德加-劳森使劲挺了挺身体,想显得伤心而义愤。但其头地省工立仪旧俗。 “哦是在说我父亲。” “蒙哥马利子爵——或是温斯顿-邱吉尔?” 埃德加不屑一顾地膘了她一眼。 “他们就让我这么想——为的是不让我知道真相。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有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朋友告诉了我真相,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骗的。唉,我得和父亲算账了。我要当众揭穿他的谎言!用实情来质问他,我们来看看他会怎么说。” 突然埃德加挣脱开,一溜烟跑了,消失在花园里。 回房时,马普尔小姐脸色十分严肃。 ““我们都有些疯,亲爱的女士。”马弗里克大夫曾这么说过。 不过,对她来说,埃德加的这件事远远不止于此。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六点半回来了。他把车停在门口穿过花园朝家里走来。马普尔小姐从窗户里看出去,看见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出去见他,两个人打过招呼后在平台上走来走去。 马普尔小姐很细心,她把自己的那个着鸟的望远镜带来了,现在派上用场了。远处那一片树丛里有没有金翅雀呢? 她的镜头往上升时她看见那两个人很严肃又很不安。 她把身子往外斜了一些。那两个人谈话的断断续续的几句传了上来。即便是其中有一人抬头往上看,也不过会发现楼上那位聚精会神地观察鸟的人正注意着远处的动静而不是他们的谈话。 “……怎么才能不让卡里-路易丝知道呢——”古尔布兰森说。 他们又一次走过窗下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正在说话。 “尽量不让她知道。我同意必须考虑她……” 马普尔小姐还听见几句零碎的话。 “——很严重——”“——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太重大了——”“——我们也许应该听听外面的建议最后马普尔小姐听见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说: “哟,太冷了,我们得进屋去。” 马普尔小姐从窗外把头缩回来,满心疑惑。她听到的话太零散了,不容易拼凑在~起,但已经足以证实正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的担忧,而且鲁思-范-赖多克对此很肯定。 不管石门庄园出了什么事,肯定与卡里-路易丝有关。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晚饭吃得很拘谨。古尔布兰森和刘易斯各怀心事心不在焉。沃尔特-赫德比以往还不高兴。吉纳和斯蒂芬也头一次好像没了话说,也没和别人说话。谈话主要是马弗里克大夫一个人的事了,他与一名专业治疗师鲍姆加登先生长篇大论地谈了一些技术问题。 晚饭后他们去了大厅,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很快要出去。他说要写一封很重要的信。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请原谅我一下,我去自己的房间了。” “你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吧?乔利?” “是的,是的,都有了。我要一个打字机,已经放在那儿了。贝尔维小姐很好,很照顾我。” 他从左边的门出去,走过主楼梯的底层,沿着一个走廊走下去,在走廊的顶头是一套卧房及浴室。 他出去时,卡里-路易丝说: “今天晚上不去剧院了,吉纳?” 吉纳摇了摇头。她走过去坐在窗户边,那扇窗户俯视着门前的行车道和院子。 斯蒂芬扫了她一眼,慢慢走到那架大钢琴边坐下,轻轻弹了一首曲子,那首曲子的调子有些莫名地感伤。两位职业治疗专家,鲍姆加登先生和莱西先生,还有马弗里克大夫道过晚安也走了。沃尔特打开了一个台灯,随着一声僻啪作响大厅里有一半的灯都灭了。 他嘟囔了一句。 “那个该死的开关老出问题。我去换个新保险丝。” 他走出了大厅,卡里-路易丝低声说:“沃利真会摆弄那些电子玩意儿。你还记得他是怎么修的烤箱吗?” “好像他在这儿就干了那件事,”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说,“妈妈,你吃过补药了吗?” 贝尔维小姐看上去有些生气。 “我说我今晚是全忘了。”她跳起来走进饭厅拿来一个小瓶,里面盛着玫瑰色液体。 卡里-路易丝笑了笑,顺从地伸出手。 “这种吓人的东西,谁也忘不了让我用它。”她一边说话一边做了个鬼脸。 就在那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亲爱的,我想你今天晚上别吃了。我拿不准它是否适合你用。” 他很镇定,但又显然表示出一种潜在的力量,他把小瓶从贝尔维手中拿下来放在那个威尔士风格的大橡木梳妆台上。 贝尔维小姐厉声说: “真的,塞罗科尔德先生,这我就不同意你的看法了。塞罗科尔德夫人的情况好多了,自从——” 她停住话,变得很生气。 大门被猛地推开,由于用力太大门“砰”的响了一声。埃德加-劳森走进灯光暗淡的大厅里,那种神情好像是一个明星演员在成功地登场。 他站在屋子中央,装腔作势的样子。 那情形几乎有些荒唐——但不算太荒唐。 埃德加像演戏一样说: “我可找到你了,噢,我的敌人!” 他是对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话。 塞罗科尔德先生显得有一些吃惊。 “什么事,埃德加,怎么了?” “你可以那么和我说——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在骗我,监视我,和我的敌人一起陷害我。” 刘易斯抓住他的手臂。 “来,来,亲爱的,别激动。静下来和我说。来我的办公室吧。” 他领着他穿过大厅走过右边的门,又把它关上。在这之后,又有一声响,是钥匙在锁里转动的一声很尖厉的声音。 贝尔维小姐看了看马普尔小姐,两个人同时认为:不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用钥匙锁的门。 贝尔维小姐大声说:“我看这个年轻人是快疯了。不安全。” 米尔德里德说:“他是最不正常的人——对别人对他做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回报——妈妈,你决不能再容忍他这样了。” 卡里-路易丝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 “其实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喜欢刘易斯,十分喜欢他。” 马普尔小姐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埃德加刚刚朝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发脾气时根本看不出他喜欢他,这太不可能了。马普尔小姐像以前一样,不明白卡里-路易丝是不是故意不肯承认现实。 吉纳大声说: “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我指埃德加。他在玩弄着那个东西。” 斯蒂芬把手从钥匙上拿开时低声说: “电影肯定会把它写成一支左轮手枪。” 马普尔小姐咳嗽了一下。 她解释道:“我想你明白那是一支左轮枪。” 从刘易斯办公室的紧闭的门后传来的声音显然可以听得出谁在说话。突然,这声音更清楚了。埃德加-劳森在大声喊叫,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声音还是有板有眼。 “谎言——谎言——谎言,全是谎言。你是我父亲。我是你的儿子。你剥夺了我的权利。我应当是这儿的主人,你恨我——一想甩掉我!” 刘易斯低声安慰着他,但歇斯底里的喝声越来越高了。 还用了一些脏话,埃德加显然失去了理智。刘易斯偶尔说“镇定——安静~下,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这些话听上去不但没有安抚这个年轻人反而让他更愤怒了。 大厅里每个人都不知怎么办好,只是静静地专心听着刘易斯书房的锁着的门后发生的事。 埃德加大声叫道:‘“我要让你听一听我的话,把你脸上那种傲慢的神情剥掉。告诉你,我要报仇。为你让我遭受的一切报仇。” 另外一个声音很不像刘易斯通常那种很漠然的语调。 “把那支左轮枪放下!” 吉纳大声叫道: “埃德加会杀了他。他疯了。我们不该找警察或别的什么人吗?” 卡里-路易丝不慌不忙地轻声说: “吉纳,不用担心。埃德加爱刘易斯,他只不过在演戏,就这么回事。” 埃德加的一声笑隔着门传过来,马普尔小姐不得不承认听起来他是疯了。 “对,我有一支左轮枪——还上了子弹。别动,别开口。 你听听我说吧。是你设计了这个阴谋来害我,现在你得付出代价了。” 听起来外面像有声枪响,大家都一惊,但卡里-路易丝说: “没关系,外面的声音——停车场或别处。” 在那扇锁着的门后,埃德加还在尖声怒吼。 “你坐在那儿看着我——看着我——装作无动于衷。你干吗不跪下来求我开恩?告诉你,我要开枪了。我要把你打死!我是你的儿子——你的无名无份受人鄙视的儿子,也许你干脆想把我藏起来,不让这个世界发现。你让你的侦探跟踪我监视我——你陷害我。你,我的父亲!我的爸爸。我不过是个杂种,是吗?只是个杂种。你一直用谎言蒙蔽我。一直装着对我好,一直,一直以来,——你不配活下去了。我不会让你活着的。” 又一次传来一连串难听的脏话。在这时,马普尔小姐清醒地听见贝尔维小姐说: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她便走出了大厅。 埃德加停下来端了一口气,又叫道: “你快死了——死。你现在就要死了。拿着,你这个恶魔,去吧!” 两声尖厉的枪声响了——这次不在停车场,绝对是从锁着的门后传来的。 马普尔小姐认为是米尔德里德大叫了一声: “噢,上帝呀,该怎么办呢?” 里屋砰的一声响,接着传来了比刚刚还可怕的声音,是很慢很重的抽泣声。 有人从马普尔小姐身边走过,开始用力摇动碰撞那扇门。 是斯蒂芬-雷斯塔里克。 “开门,开门。”他叫道。 贝尔维小姐回到大厅里,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 “试一试这些钥匙。”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这在时,接上保险丝的灯又亮了,大厅经过一阵幽暗之后又有了生机。 斯蒂芬开始试那些钥匙。 当他试钥匙时,人们听见屋里钥匙响了一下。 里面,绝望的抽泣声还很厉害。 沃尔特-赫德懒洋洋地返回大厅,一看吓呆了,他问: “呀,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米尔德里德眼泪汪汪地说: “那个可怕的疯子打死了塞罗科尔德先生。” “请让开。”卡里-路易丝开口说话了。她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把斯蒂芬-雷斯塔里克推到旁边。“让我来和他说。” 她特别小声地说:“埃德加……埃德加……让我过去.行吗?求你了,埃德加。” 他们听见钥匙放进锁里,转动之后门慢慢地开了。 但不是埃德加开的门,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他喘着粗气,好像刚刚跑过步,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反应。 他说:“没事儿,亲爱的。亲爱的,没事儿。” 贝尔维小姐生气地说:“我们以为你被打死了。”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严厉地说: “我当然没被击中。” 大家现在可以看看书房了。埃德加-劳森倒在桌旁,一边抽泣一边喘息。左轮枪在地上扔着。 米尔德里德说:“但我们听见了枪响。” “噢,对,他开了两枪。” “他没打中你?” “当然他没击中我。”刘易斯断然否认。 马普尔小姐认为这件事根本没有“当然”可言,因为射击的距离肯定是相当近的。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气愤地说: “马弗里克大夫在哪儿?我们需要马弗里克。” 贝尔维小姐说: “我去找他。我再给警察打个电话吧?” “警察?当然不用了。” 米尔德里德说;“我们当然需要打电话给警察了,他很危险。”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废话。可怜的孩子。他看上去危险吗?” 那会儿他看上去的确不危险,他显得年轻,忧郁,还很令人厌恶。 他的声音失去了刻意装出来的腔调。 他呻吟着说;“我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不知道被什么给控制了——说了那一番话——我一定是疯了。” 米尔德里德哼了一声。 “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塞罗科尔德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我的孩子。没什么损伤。” “我差点儿杀了你,塞罗科尔德先生。” 沃尔特-赫德穿过书房走到桌后墙边看了看。 “子弹打在了这儿。”他说。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又落到桌后的椅子上。“真是差~丁点儿。”他说。 “我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认为他夺走了我的一些权利。我认为——” 马普尔小姐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她说;“谁告诉你塞罗科尔德先生是你父亲?” 一瞬间,埃德加的扭曲的脸上闪出一丝狡猾的表情,但转眼就消失了。 他说;“谁也没有,是我自己想到的。” 沃尔特-赫德盯着躺在地上的左轮枪。 “老天,你是从哪儿弄的这把枪?”他问。 “枪?”埃德加低头看着枪。 “看上去真像我的枪。”沃尔特说。地俯身捡起枪。“天哪,真是我的,你从我房间拿的,你这个偷偷摸摸的坏东西,你。”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站在缩成一团的埃德加和咄咄逼人的美国小伙子中间。 他说:“以后再说这事吧。啊,马弗里克来了。你能看看他吗,马弗里克?” 马弗里克大夫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热情走到埃德加身边。 “这样不行,埃德加,这样不行,你知道。”他说。 米尔德里德大声说:“他是个危险的疯子。他胡言乱语,还用那个左轮枪射击。差点儿打中我继父。” 埃德加小声喊了一声,马弗里克大夫责怪地说:“说话要小心,斯垂特夫人。” “我厌恶这一切。讨厌你们在这儿干的一切!告诉你这家伙是个疯子。” 埃德加一下子从马弗里克身边挣脱开,扑倒在塞罗科尔德脚下。 “帮帮我,帮帮我。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关起来。别让他们……” 令人讨厌的场面,马普尔小姐想。 米尔德里德愤怒地说:“告诉你他是个——” 她母亲安慰她: “求你了米尔德里德,现在别说了。他很痛苦。” 沃尔特低声说: “痛苦的疯子。这儿全是疯子。” 马弗里克大夫说:“我来管他。跟我来吧,埃德加。上床休息,吃一些镇定药,明天早上好好谈一谈这事。你相信我,对吧?” 埃德加站起来,有些发抖。他怀疑地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大夫又看了看米尔德里德-斯垂特。 “她刚说——我是个疯子。” “不,不,你不疯。” 贝尔维小姐脚步急匆匆走过大厅,像是有什么事。进来时她双唇紧缩脸涨得通红。 她阴沉着脸说:“我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几分钟后就来。” 卡里-路易丝叫了一声:“乔利!”她的声音显示出她十分惊讶。 埃德加叫了一声。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俄告诉过你,乔利。我不想让警察来。这只是医疗事件。” 贝尔维说:“也许是这样。我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必须叫警察来。古尔布兰森先生被打死了。” 第八章 过了一小会儿人们才真正明白她的话。 卡里-路易丝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克里斯蒂娜被枪击中了?打死了?噢,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贝尔维小姐吸着嘴是向卡里-路易丝说话,也是同别人在说话:“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自己去看看。” 她有些生气,那种不满反映在她那尖厉短促的语调中。 卡里-路易丝慢慢地,将信将疑地迈步朝那个房间走去。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把手放在她肩上说:“不,亲爱的,让我去。” 他穿过走廊向那边去了。马弗里克大夭怀疑地看了埃德加一眼,也跟刘易斯去了。贝尔维小姐随后也跟了上去。 马普尔小姐轻轻地让卡里-路易丝坐在椅子上。她坐下来,目光里显示出惊恐受伤的神色。 “克里斯蒂娜——被打死了?”她又说了一遍。 那种语调是一个孩子受伤害时迷惑的语调。 沃尔特-赫德还在埃德加-劳森身边,他怒视着他,手里拿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枪。 塞罗科尔德夫人疑惑地问: “可是谁会去枪击克里斯蒂娜呢?” 这是一个无法答复的问题。 沃尔特低低地说: “疯子!所有这些疯子们。” 斯蒂芬保护性地靠近了吉纳,她那惊恐而年轻的面孔是这个房间里最有生机的地方。 突然大门开了,一股寒气裹着一个人卷了进来,他穿了一件很大的外套。 他热情的问候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使人一时间没醒过神来。 “嗨,大家好,这儿怎么了?路上雾太大,我不得不慢些来。” 一瞬间,马普尔小姐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人的叠影。当然了,同一个人不可能既站在吉纳身边又从门口进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只是两个人太像了,近看时还不算十分相似。这两个人显然是一家人,长得很像,此外倒不算太一样。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瘦得有些推掉,刚来的这位却比较健壮。他的大衣上有一个黑色小羊羔皮的领子,衣服正好合体。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让人觉得他既有一种权威感又有一种成功者的幽默感。 但是马普尔小姐注意到了一件事:刚一进屋他的双眼就马上看着吉纳。 他有些犹豫地说: “你是等我来吧?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现在他是和卡里-路易丝说话,并朝她走了过去。 她几乎是机械地把手伸给他。他接过手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很有感情的表示敬意的动作,不仅仅是戏剧化的礼节。 她低声说: “当然了,亚历克斯——亲爱的,当然了。不过,你看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发生了?” 米尔德里德把事情告诉了他,她用一种很恐怖的语气讲这件事,马普尔小姐觉得很讨厌。 她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我的哥哥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被人发现中枪身亡。” “我的上帝呀,”亚历克斯表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自杀,是这个意思吗?” 卡里-路易丝马上说:-“噢,不。不可能是自杀。克里斯蒂娜不可能这样!懊,不会的。” “克里斯蒂娜舅舅决不会自杀,我敢肯定。”吉纳也说。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看了一遍。 他兄弟斯蒂芬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沃尔特-赫德带着一丝愤怒盯着他。亚历克斯的目光落在马普尔小姐身上,他皱起了眉,好像是舞台布景突然冒出了一个异样道具。 他看了看马普尔小姐好像希望有人介绍她一下。但没人介绍她,马普尔小姐看上去仍是一个又老又胖,显得很茫然的可爱的老妇人。 “什么时候?”亚历克斯问,“什么时候的事?” 吉纳回答:“就在你来之前,嗅,三四分钟之前,我想。当然了,我们听见了枪响,只不过没看见——真没看见。” “没看见?为什么没看见?” 吉纳犹豫着回答:“唉,你看,还发生了别的事……” 沃尔特强调地说:“的确发生了。” 朱丽叶-贝尔维从藏书室的门走进大厅。 “塞罗科尔德先生认为我们该在书房等一会儿。一会儿警察会来,这便于他们工作。但塞罗科尔德夫人除外。你吓坏了,卡拉。我让人送一些暖瓶放在你床上,我送你上去卡里-路易丝站起来,摇了摇头。她说: “我必须先看看克里斯蒂娜。” “懊,不行,亲爱的。别让自己生气——” 卡里-路易丝很轻柔地把她推到一边。 “亲爱的乔利,你不明白。”她回头说,“简?” 马普尔小姐早已走了过来。 “和我一起去,行吗,简?” 她们一起往门口走去。马弗里克大夫正往里走,差点儿撞上。 贝尔维小姐叫道: “马弗里克大夫,一定不要让她走,大愚蠢了。” 卡里-路易丝平静地看着年轻的医生,她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马弗里克大夫说:“你果真要去——看他?” “我必须去。” 他闪身一旁说:“明白了。如果你觉得必须去,塞罗科尔德夫人。但等一会儿一定要休息一下,让贝尔维小姐照看你。现在你没觉得震惊,但我保证你会觉得震惊的。” “是的,我想你说得对。我会很理智的。走,简。” 这两个女人走出大厅门,穿过主楼梯的底部,沿着走廊经过右边的餐厅和通往厨房区的左边的两扇门,又经过了通往平台的侧门,来到通往橡树套房的门,这套房子是给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卧室。这间房子装饰的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起居室。里边一侧的凹室里放着一张床,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化妆室,也是一个浴室。 卡里-路易丝在门口停住脚。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原先是坐在那个大红木桌旁边,面前放着一个小型便携式打字机。他还坐在那儿,不过是靠在椅子上。椅子的高扶手挡住他没让他滑到地上。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站在窗户旁边,他把窗帘往一侧拉了一些,正凝视着窗外。 他转过身皱起眉说; “亲爱的,你不该来。” 他朝她走过来,她向他伸出手。马普尔小姐往后退了一两步。 “噢,是的,刘易斯,我得看看他。我得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慢慢走到桌边。 刘易斯警告她说: “你千万什么也别动。警察肯定会要求我们让一切保持原状。” “当然了。有人故意打的他了?” “噢,是的。”听见她提这样的问题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显得有些惊讶。“我想——你早知道了?” “我的确知道。克里斯蒂娜不会自杀,他那么能干,这绝不是一次偶然事件。那就只能是……”她犹豫了一下说,“谋杀。” 她走到桌子后面,站在那儿看着去世的这个人,脸上浮现出伤心与怜爱的神情。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她说,“他一直对我特别好。”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摩了一下他的头顶。 “上帝保佑你,谢谢你,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她说。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好像很有深情地说: “我向上帝保证我真希望不让你看见这一切,卡罗琳。” 马普尔小姐以前从没发现他显露这样的深情。 他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说:“其实你并不能帮助任何人免遭任何不幸,人们迟早都得面对一些事。所以早些更好。我现在去躺一会儿。 我猜,刘易斯,你会在这儿等警察来吧?” “是的”卡里-路易丝转过了身,马普尔小姐用一支胳膊揽着她。 第九章 柯里警督和他的助手们赶到时发现大厅里只剩贝尔维小姐一人了。 她迅速迎了上去。 “我是朱丽叶-贝尔维,是塞罗科尔德夫人的伙伴兼秘书。” “是你发现了尸体后给我们打的电话?” “对。家里其他人都在藏书室——从那个门进去。塞罗科尔德先生还在古尔布兰森先生房间里不让人动现场的东西。最先检查尸体的马弗里克大夫马上就来。他得把一个病人送到那边楼里。需要我带路吗?” “如果你愿意。” 警督b已在想:“是个能干的女人,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跟着她沿着走廊下去。 随后的二十分钟里,警察们按部就班地例行了公事。摄影师拍了一些要用的照片。警方外科医生随后赶到,马弗里克大夫帮他检查尸体。半小时后,警车把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尸体带走。柯里警督开始官方调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把他带进藏书室,他认真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在脑海里做了一些大致的总结。一个白发的老太太;一位中年妇女;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他曾看见过她开着她的车在乡间穿行;还有她那位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美国丈夫。另外还有两位外表或什么地方很相似的年轻人;那个能干的管家,贝尔维小姐,她打电话给他,等他来时又招呼他。 柯里警督早想出了一小段话,他现在把这段话照他想的说了出来。 他说:“我想这一切让你们大家很不安,我不希望今天晚上让大家呆得太久。明天我们可以更彻底更详细地谈这些事。是贝尔维小姐发现古尔布兰森之死的,我会让贝尔维小姐向我大致讲述一下概况,不用太多重复。塞罗科尔德先生,如果你要上楼看看你夫人,那就请便吧。和贝尔维小姐谈完后我想和你谈谈。我说明白守吗?是不是有一个小房间可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我办公室,乔利?” 贝尔维点了点头说:“我也正想提议去那儿呢。” 她带路穿过大厅去办公室,柯里警督和他的随行警士跟着她。 贝尔维小姐把自己和两位警察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好像是她在负责调查而不是柯里警督在负责这事。 不过,后来还是轮到柯里警督问话了。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很和蔼,看上去很安静,而且严肃,有一些歉意。有人会误解他、低估他的能力,其实作为警督他同贝尔维小姐一样能干。只是他不爱显山露水。 他清了清嗓子说: “塞罗科尔德先生已把主要情况告诉我了。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先生是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和基金会的创始人埃里克-古尔布兰森先生的长子……以及其它情况。他是这儿的理事之一,昨天他突然来这儿。对吗?” “是的。” 答复的简洁让柯里警督很高兴。他接着问: “塞罗科尔德先生去利物浦了。今天傍晚坐六点半的火车回来的。” “对”“傍晚吃过晚饭后,古尔布兰森先生说他想一人在自己房间里工作。喝过咖啡后他便离开大家走了。对吗?” “对”“现在,贝尔维小姐,请你用自己的话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他死了的。” “今晚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生气的事。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年轻人变得十分异常,用一支左轮枪威胁塞罗科尔德先生,他们就被锁在这个房间里。年轻人最后用左轮枪射击——你可以在那儿墙上看见子弹孔。幸好塞罗科尔德先生没受伤。开过枪后年轻人彻底垮了。塞罗科尔德先生让我去找马弗里克大夫。我用家里的电话找他,他不在房间里。 我发现他和一个同事在~起,便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马上就过来了。回来的路上我去古尔布兰森的房间,想问一下他晚上临睡前需要什么——如热牛奶或威士忌。我敲了敲门,没人答应,因此我推门进去,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死了,后来便给你打电话。” “那房间里有哪些人口和出口?是怎么样关闭的?是不是有人能从外面进去而里面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呢?” “任何人都可以穿过通往平台的侧门进来,那个门供大家从这儿进出学院大楼,睡觉前才上锁。” “我想你们这儿的学院里有二百到二百五十个青少年罪犯吧?” “对。但学院的大楼保安很好,有人巡逻。应当说任何人如果没被允许是极不可能离开学院的。” “我当然要查一查这点。古尔布兰森先生有没有什么原因——比如说,跟谁有积怨?做出一些不受欢迎的决定?” 贝尔维小姐摇了摇头。 “噢,没有。古尔布兰森先生与学院管理或行政事务素无关系。” “他来访有什么目的呢?” “我不知道。” “但是他发现塞罗科尔德先生不在时有些生气,并马上决定等他回来?” “是的”“所以他来这儿肯定与塞罗科尔德先生有关?” “是的。不过有关系——几乎肯定是与学院的事有关。” “对,现在假设如此。他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谈过话吗?” “没有,没时间。塞罗科尔德先生正好在晚饭前才回来。” “但是晚饭后古尔布兰森先生说他要写些重要信件便走了。他没说要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谈一谈吗?” 贝尔维小姐迟疑了一下。 “没。没有,他没有。” “这肯定很奇怪了——如果他不怕麻烦地留下来见塞罗科尔德先生的话?” “是的,有些奇怪。” 这个矛盾看来第一次让贝尔维小姐感到意外了。 “塞罗科尔德先生投陪他去他房间?” “没有。塞罗科尔德先生留在大厅里。” “你也不清楚古尔布兰森先生什么时候被人杀的?” “我想大概是我们听见那声枪响时。如果是的话,那会儿是九点二十三分。” “你听见了枪响?你当时警惕了吗?” “当时情况特殊。” 她相当详细地描述了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和埃德加-劳森之间当时发生的场景。 “所以当时没人以为枪声其实是从自己家里传来的?” “没有,没有。我当然不那么想。当时,你知道,我们觉得枪声不是这里发出的,我们觉得松了一口气。” 贝尔维小姐阴沉着脸说: “人们不会想到谋杀与企图谋杀会在同一个晚上同一家里发生。” 柯里警督承认这话有道理。 突然,贝尔维小姐说:“都一样,你知道,我后来去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房间原因可能就是这个。我的确想去看看他需要什么,但也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去核实一下一切都正常。” 柯里警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什么事让你觉得有可能有异常情况?” “不知道。我想是外面的枪响。当时没引起什么注意。 我后来想了一下,我还告诉自己那可能是雷斯塔里克先生的汽车发出的逆火声——” “雷斯塔里克先生的车?” “是的。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他今天晚上开车回来。 他是在这些事刚发生完来的。” “明白了。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的尸体时你碰了房间里什么东西吗?” “当然没有。”贝尔维小姐听上去埋怨警督那么问。“我自然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碰也不能动。古尔布兰森先生头部遭枪击,但现场没武器,我当时认为是谋杀。” “刚才你领我们去那个房间时,里面的一切与你发现尸体时一样吗?” 贝尔维小姐在认真考虑,她靠在椅子上眯着双眼。柯里警督认为她的记性像照像机一样难。 她说:“有一样不同了,打字机上什么也没有了。” 柯里普督说:“你是说,你第一次进去时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用打字机写什么东西,而那个信件后来被人拿走了?” “对,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看见一张纸的白边从里边翘出来了。” “多谢了,贝尔维小姐。我们来之前谁还进过那个房间?” “当然有,塞罗科尔德先生。我出来招呼你们他一直在那儿。塞罗科尔德夫人和马普尔小姐也去了。塞罗科尔德夫人坚持要去。” “塞罗科尔德夫人和马普尔小姐,”警督说,“哪个是马普尔小姐?” “那个白发老太太。她是塞罗科尔德夫人上学时的校友,她四天前来访。” “好了,多谢,贝尔维小姐。你说的都很清楚。我要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详细谈一下。嗅,不过,也许——马普尔小姐是~位老妇人,对吗?我想和她谈一下,然后她就可以休息了。这么打扰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太冒昧了,这件事对她震动肯定很大。”柯里警督很同情地说。 “我去通知她,可以吗?” “如果你愿意。” 贝尔维小姐出去了。柯里警督盯着天花板想事。 他说:“古尔布兰森?为什么会是古尔布兰森呢?这些房子里有两百多个精神不正常的年轻人,他们任何人都有可能这么做。也许是其中一个人干的,但为什么要杀古尔布兰森?他是庄园里的陌生人。” 莱克警士说:“当然了,我们不了解所有情况。” 柯里警督说: “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马普尔小姐进来时,他一下子站起来,很有风度。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些惊恐,他赶紧上前安抚她。 “别慌,女士。”他认为年纪大的人喜欢被称为“女士”。 对他们而言,警士们肯定属于低层阶级的人,应当对那些比他们高级的人表示尊重。“这一切挺让人费心,我知道。不过,我们得把事实弄明白。把一切弄清楚。” 马普尔小姐说:“噢,是的,我知道。很困难,不是吗?我是说要想把所有的事弄明白。因为人们常常顾此失彼。而且人们常把注意力集中在错误的地方,有时无意地这么做,有时被别人误导,很难说。变魔术的人称之为指错方向。他们很聪明,是吗?我从来没弄清楚他们是怎么用一碗金鱼变戏法的——因为大碗总不能变小,对不对?” 柯里普督眨了眨眼睛,安慰她: “确实如此。现在,女士,我已经让贝尔维小姐向我讲述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我知道这个时刻让你们大家很担忧。” “是的,的确如此,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你知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做的记录说:“先是塞罗科尔德先生和——这个埃德加-劳森之间的吵闹。” 马普尔小姐说:“这是个十分奇怪的年轻人,我一直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柯里警督说:‘“我相信你这么想。后来过了这一阵喧闹后就传来了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死讯。我想你和塞罗科尔德夫人去看了——嗯——尸体。” “是的,我去了。她让我陪她去,我们是老朋友了。” “很正确。你们一起去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房间。你们当中有没有任何一人在房间里时是否碰过什么东西?” “噢,没有。塞罗科尔德先生不让我们那么做。” “女士,你有没有偶然发现,嗯,打字机上有没有一封信或一张纸?” “没有,”马普尔小姐脱口而出,“我当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因为我觉得这很奇怪。古尔布兰森先生本来在那儿打字,所以他肯定会打出什么东西。是的,我当时就觉得很怪。” 柯里警督机敏地看了看她说: “古尔布兰森先生在这里期间你和他谈过许多话吗?” “很少。” “市什么你能记起的比较特殊——或重要的话吗?”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他向我打听有关塞罗科尔德夫人健康的事。更准确地说,是关于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她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吗?” “据我所知没什么问题。” 柯里警督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问: “在塞罗科尔德先生和埃德加-劳森争吵时你听到枪响了吗?” “我自己其实没听见。我耳朵有些背,你知道。但塞罗科尔德夫人认为那是在外面的停车场里。” “我想古尔布兰森先生吃过晚饭后马上离开大家走了?” “对,他说要写一些信。” “他没表示任何意愿要与塞罗科尔德先生进行有关生意方面的会谈吗?” “没有”马普尔小姐又补了一句: “不过他们早简短地谈过一次了。” “他们谈过?多会儿?我还以为塞罗科尔德先生一回来就赶上吃晚饭了。” “这倒不错,但是他回来时穿过停车场,古尔布兰森先生出去见他,他们两人一起在平台上走了几个来回。” “还有谁知道这事?” “我想没别人知道。”马普尔小姐回答,“当然,除非塞罗科尔德先生告诉了他夫人。当时我碰巧往窗外看——看一些鸟。” “鸟儿?” “是鸟儿。”马普尔小姐过了片刻说:“我想它们可能是金翅雀。” 柯里警督对金翅雀不感兴趣。 他很仔细地问:“你有没有碰巧——或偶然间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那双纯真的瓷器蓝的眼睛看了看柯里警督的双眼。 “”大概只是零散的几句。”马普尔小姐轻轻说。 “这零散的几句是什么呢?” 马普尔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什么,但他们主要关心的是不让塞罗科尔德夫人知道什么事。要避开她——这是古尔布兰森先生说的话,塞罗科尔德先生说,‘我同意必须考虑到她’。他们还提到了一项‘重大责任’,还说他们应该‘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她停了一下又说: “我想你明白,你最好问一问塞罗科尔德先生本人。” “我会这么做的,女士。那么今晚还有没有其他让你觉得奇怪的事呢?”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一切都挺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是这样。是这样。” 突然,马普尔小姐想起了什么。 “有一件很怪的事。塞罗科尔德先生不让塞罗科尔德夫人吃药。贝尔维小姐很不高兴。” 她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当然了,这件事太小了……” “是的,当然了。好吧,谢谢你,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走出房间时,莱克警上说: “她虽然上了年岁,但她十分敏锐……” 第十章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走进了办公室,房间里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他那里。他回身把门关上,这么做表明他要维持一种隐秘的气氛。他走过来坐下,不过没坐在马普尔小姐坐过的椅子上,而坐在桌后他自己的办公椅上。贝尔维小姐刚才让柯里警督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好像她无意间给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到来留了一张椅子。 坐定后,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位警土。他的脸看上去拉长了,很疲倦。让张脸让人以为此人正在历经一次磨难,这一点有些令柯里警督意外。古尔布兰森与刘易斯既非好友又不是亲戚,只是因为婚姻才有一些隔得很远的联系,但是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死无疑让他有很大的震惊。 奇怪的是,桌子仿佛被转了一圈。看上去不像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先生来这里回答警方的提问,倒像是他来这儿主持一次法庭审问。这让柯里警督稍稍有些不快。 他爽快地说: “现在,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仿佛还陷在沉思中。他叹了一口气说:“要知道怎么做才对真是太难了。” 柯里警督说: “我想我们会对此加以分辨的,塞罗科尔德先生。现在,关于古尔布兰森先生的事,我想他来得十分突然?” “十分突然。” “你不知道他要来。” “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平静地回答。 “不,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什么时候?” “我从车站走回来。他从窗户往外看,发现我后他出去见我。当时他向我解释他为什么来这儿。” “我想,是与古尔布兰森学院有关的事情?” “噢,不,与古尔布兰森学院设任何关系。” “但贝尔维小姐好像认为有关系。” “很自然,那是猜测。古尔布兰森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表示他真正的来访目的,我也没有。” “为什么,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慢慢说: “因为我俩都认为有一件事十分重要,那就是不能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这次来访的真正目的。” “那真正目的是什么?”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古尔布兰森每年定期来两次,参加理事会。上次开会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所以我们没想到他会来,他应当五个月后才来。因此我认为人人都会觉得他回来那一定是有紧急的事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人们一般会认为他是为业务而来,不管这事多急都是关于信托公司的。据我所知,古尔布兰森没做任何举动表明那个印象不对——或者说他认为他没有让人知道他的目的。对,也许这更接近事实,他认为自己没有表明此行的目的。” “塞罗科尔德先生,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没有马上回答。他很严肃地说: “我完全清楚,由于古尔布兰森的去世——当然这是谋杀,肯定是谋杀,我必须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你。但是坦率地说,我为我妻子的幸福与安宁担心。警督,我不是命令你干什么,但是如果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让她知道某些事,我将十分感激。你知道,柯里警督,克里斯言娜’古尔布兰森来这里是要告诉我,他认为有人在缓慢而残酷地毒死我的夫人。” “什么?” 柯里怀疑地往前探身问道。 塞罗科尔德点了点头。 “是的,你可以想象,这对我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自己从没想到会有这事,但克里斯蒂娜告诉我这事后,我才意识到我妻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游叨的病症正好证实了这个消息。她得了风湿病,腿部肌肉痉挛,疼痛,偶尔还恶心。 这一切都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马普尔小姐告诉我们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向她打听塞罗科尔德夫人的心脏状况。” “是吗?很有趣。我猜他认为有人用了心脏毒剂,因为这可以不引人怀疑地慢慢导致死亡。但我自己认为更可能是砒霜。” “那么你肯定认为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怀疑是很有根据了?” “噢,对,我想是这样。从一方面来说,除非他对这事十分肯定,否则他是不会这么对我讲的。他十分细心冷静而固执,很难被说服,但他十分足智多谋。” “她有什么证据呢?” “我们没来得及说那个。我们匆匆地聊了几句,他解释了来的目的,我们都同意在证据确凿之前不让我夫人知道这事。” “他怀疑难在下毒呢?” “他没说,其实我认为他不知道。他可能怀疑谁。现在我觉得他可能的确怀疑谁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但他没向你提过哪个人的名字吗?” “’没提什么名字。我们认为必须彻底调查这事,他说应当征求加尔布雷思大夫的意见并请他合作,他是克罗玛的主教。加尔布雷思大夫是古尔布兰森家的老朋友,他是学院的理事之一。他很有智慧也有经验。如果告诉我妻子所有这些让人怀疑的事,请加尔布雷思帮助肯定十分有用,对我夫人也是很大的安慰。我们可以参考他的意见看看是否让警方参与。” “真令人惊讶。”柯里说。 “晚饭后古尔布兰森离开我们去给加尔布雷思写信。被杀时他正在打那封信。” “你怎么知道的?” 刘易斯平静地回答。 “我把信从打字机里拿了出来,在这儿。”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用打字机打的纸交给柯里警督。 柯里警惕地说: “你不应该拿这张纸,也不该动房间里任何其他东西。” “别的我什么也没动。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我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知道我夫人会坚持到那个房间去,我担心她会看见纸上打的一些东西。我承认做的不对,但如果再次发生这种情况我还会这么做。为了让我夫人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任何事冲柯里替督当时没再说话,他读了那张用打字机打的纸。 “亲爱的加尔布雷思大夫。如果可能的话,我请求你见信后马上来石门庄园。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我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对我们亲爱的卡里-路易丝感情有多深,如果她有什么情况的话你会多么挂念。她知道多少呢?我们又能对她隐瞒多少呢?我很难回答这些问题。 不再绕圈子了,我有理由相信这位可爱纯洁的女士正被人慢慢毒死。我最初怀疑这件事是——” 信在这里嘎然而止。 柯里说: “写到这儿时他被人枪杀了?” “对”“但究竟为什么信还会在打字机里呢?” “我只想到了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谋杀犯不知道古尔布兰森正给谁写信也不知道信里主要写什么。另外一个——也许他没时间拿走。他可能听见有人来,只想悄悄溜走。” “古尔布兰森也没向你暗示他怀疑难——如果他有怀疑对象的话?” 刘易斯可能犹豫了一下,他回答: “没向我提过。” 他又含含糊糊地加了一句: “克里斯蒂娜是个很不错的人。” “你是怎么看这个毒药,或砒霜,不管是什么吧,——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换衣服准备吃晚饭时想到了这一点,我觉得最有可能的途径就是药或补品了,我太太吃这东西。关于食物,大家吃一样的东西,我夭人没什么特备案。但任何人都可能给她的药瓶里投砒霜。” “我们必须把药拿去分析。” 刘易斯静静地说: “我已经拿了一些样品,晚上吃饭前我拿了一些出来。” 他从桌子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瓶,里面盛着一种红色液体。 柯里警督好奇地看了一眼说: “你什么都想到了,塞罗科尔德先生。” “我认为办事应当迅速。今天晚上,我没让我妻子像往常一样服药。它还在大厅里橡木梳妆台上的玻璃杯里放着——那瓶补药在餐厅里。” 柯里从桌子上探过身,压低噪音,用很个人化的木带官腔的语气对他说: “原谅我,塞罗科尔德先生,你为什么很着急,不愿让夫人知道这事?你害怕她惊慌?为了她自己的缘故,让她警惕一些也没坏处吧。” “对——对,也许可以这么做。但我觉得你不太明白。不了解我夫人卡罗琳就很难说怎么办才好。柯里警督,我夫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深信一切的人。关于她可以说她看不见罪恶,听不见邪恶,不谈邪恶。有人希望杀她简直会令她难以置信,不过事情不止于此。不只是‘有人’。你肯定也知道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或者亲近她悄人……” “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哦们得面对现实。我们身边有几百个性情怪异成长受阻的年轻人,他们经常通过粗暴无礼的方式来发泄自己。但从这事的本质来看,他们一个都不是本案的嫌疑人。一个长时间下毒的人肯定是家里比较贴身的人;她丈夫,她女儿,她外甥女,外甥女的丈夫,她看作亲生儿子的继子,忠诚的伙伴多年的朋友贝尔维小姐。这些人都在身边,都是亲近的人——但疑点也就在这些人里——是其中某人干的吗?” 柯里慢慢地说: “还有外面的人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有马弗里克大夫,一两个工作人员总和我们在一起,还有佣人们,但说老实话,他们有什么动机呢?” 柯里警督说: “还有那个年轻人——他叫什么来看——埃德加-劳森?” “是的。不过他是最近才来这儿的,是一个普通客人。他没什么动机。另外,他十分喜爱卡罗琳——跟别人一样。” “炮他有些不正常。怎么解释他今晚对你的袭击呢?” 塞罗科尔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派孩子气。他没有伤害我的企图。” “墙上的两个子弹孔怎么说呢?他朝你开了枪,对吗?” “他不是存心伤害我。只是演戏,就这些。” “一种十分危险的演出方式,塞罗科尔德先生。” “你不懂。你必须和我们的精神病专家马弗里克大夫谈谈。埃德加是个私生子。为了安慰自己,他把自己装成是名人的儿子,他自己没有父亲,出身卑微。这种现象很常见,我保证。他正恢复,恢复得很快。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病情又恶化了,把我认成‘父亲’,发起了过度夸张的进攻,挥动左轮枪,口里还威胁着我。我丝毫没惊慌。用左轮枪开过火之后,他就崩溃了,还不断哭泣。马弗里克大夫把他带走给他用了镇定剂。明早可能他就会恢复正常的。” “你不想起诉他吗?” “这是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了——我是说对他而言。” “坦率地说,塞罗科尔德先生,我认为他好像应当处于管制之下。这些人四处乱闯用左轮枪开火,狂妄自大——人们得考虑周围人,你知道。” 刘易斯强调地说:“和马弗里克大夫谈谈这事吧,他会从专业角度来分析,不管怎么说,”他补充道,“可怜的埃德加肯定没打死古尔布兰森。他在这儿威胁着要朝我开枪。” “我正要谈到这一点,塞罗科尔德先生。我们想过了外面的情况。看上去好像谁都可能从外面进来打死古尔布兰森先生,因为平台上的门没锁。但是屋内也有一个较窄的地带,考虑到你刚刚说的话,我认为应仔细留意一下楼内这片窄地段。有一种可能性,除了年迈的马普尔小姐碰巧往窗外看之外,没人知道你和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已经私下里谈过了。如果是这样,有人把古尔布兰森打死是为了阻止他把怀疑告诉你。当然,现在要说还存在别的什么动机为时尚早。我想古尔布兰森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吧?” “对,他是个十分富有的人。他有儿子,女儿,孙子孙女——这些人大概都会从他的死中得到益处。但我认为他的家人都不在国内,他们都是为人可靠受人尊敬的人。据我所知,他们当中没有害群之马。” “他有敌人吗?” “我认为极不可能,他——真的——他不是那种人。” “所以范围就缩小了,对吗?集中在这所房子和里面的人。这所房子里有谁会杀了他呢?”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慢慢说: “我很难说,因为有佣人、家人和客人。我想从你的观点出发,他们都是怀疑对象。就我知道的,我只能告诉你克里斯蒂娜离开大厅时,除了佣人别人都在里面,我在那儿时,谁也没走。” “一个人都没有?” “我想想,”——刘易斯皱着眉努力地回忆着,“噢,对了。几盏灯的保险丝烧断了,沃尔特-赫德先生出去修。” “就是那位年轻的美国男士?” “对——当然,我和埃德加进到这房间之后我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 “你不能提供一些相关的线索吗,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摇了摇头。 “不能,恐怕我帮不了你——这是,这都没法想象。” 柯里警督叹了一口气,说:“古尔布兰森先生被人用一支小自动手枪打死。你知道这所住处谁有这么个武器呢?” “不知道,我认为这极其不可能。” 柯里警督叹了一口气又说: “你可以告诉大家他们可以休息去了。我明早再和他们谈。” 塞罗科尔德出门时,柯里警督对莱克说: “那么——你怎么看呢?” “他知道——或他认为自己知道谁干的。”莱克说。 “对。我也这么看。不过他不太喜欢……”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马普尔小姐下来吃早饭时,吉纳赶上去打招呼。 “警察们又来了,”她说,“他们这次在藏书室里,沃利对他们都入了迷,不明白他们怎么会这么平静,不动声色。我想这一切事都令他兴奋。我不是这样,我讨厌这些,这太可怕了。你想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我是半个意大利人?” “很有可能。至少能说明为什么你不介意表达自己的想法。” 马普尔小姐轻轻地说着,微笑了一下。 “乔利生气了,很吓人,”吉纳说着话,挽着马普尔小姐的胳膊,拥着她走向餐厅,“我想其实是因为警察负责这事,她却不能像管别人一样来‘管’警察们了。” “亚历克斯和斯蒂芬根本不关心这事。”吉纳很严肃地往下说。她们走进餐厅时那兄弟俩就快用完早餐了。 亚历克斯说:“亲爱的吉纳,你太不友好了。早上好,马普尔小姐。我十分关心。除了我几乎不怎么认识克里斯蒂娜叔叔能说明一些问题外,我是最佳怀疑对象了。我希望你认识到这一点。” “为什么?” “唉,看上去我就在那会儿开着车来这儿。他们什么都检察了一遍,看上去从我的住所到这里我用的时间太多了——言外之意就是,有充足的时间停好车,绕过房子,从侧门进来,打死克里斯蒂娜,冲出房间又返回车里。” “那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我曾以为人们总是教育小女孩不要提一些敏感问题。 途中我像个呆子一样,把车停住,用了好几分钟时间用车前灯照夜里大雾的景象,考虑怎么样在舞台上利用这种效果。 用在我的剧院新节目芭蕾舞《石灰房》中。” “但是你可以告诉他们呀!” “我自然讲了。不过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很有礼貌地说‘谢谢你’再记下一切,除了知道他们怀疑一切外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亚历克斯,要是看你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有趣,”斯蒂芬瘦削的脸上露出尖刻的笑,“现在,我一点儿事也没有!我昨晚没走出过大厅。” 吉纳叫道:“但他们不会认为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干的吧!” 她睁大了那双黑眼睛,显得很吃惊。 “亲爱的,千万别说一定是个流浪汉干的,”亚历克斯一边吃着果酱一边说,“这快老掉牙了。” 贝尔维小姐从门口往里看了看说: “马普尔小姐,早饭之后能去一下藏书室吗?” “你又走在我们前面。”吉纳说。 看上去她有些不高兴。 “嘿,怎么了?”亚历克斯问。 “什么也没听见。”斯蒂芬说。 “是用手枪打的。” “有人朝克里斯蒂娜叔叔住的房间里开枪,”吉纳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外面也有响声。” 门又开了,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进来了。她穿一身黑衣,戴了一串场相珠子。 她低声问大家早上好,谁也没看就坐下来。 她低声说: “吉纳,请来一些茶。只要一点儿面包,别的不吃了。” 她用一只手握着手帕很小心地擦了擦鼻子和双眼。然后她抬起目光,似着非看地对着那兄弟二人。斯蒂芬和亚历克斯很不自在,说话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很快起身走了。 米尔德里德说:“连黑领结都不戴!”马普尔小姐不清楚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空中说的。 马普尔小姐抱歉地说:‘哦想他们并不知道会发生谋杀案。” 吉纳低声哼了一声,米尔德里德严厉地盯着她问: “沃尔特早上跑到哪里去了?” 吉纳的脸红了。 “不知道,我没见他。”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马普尔小姐站起身说: “我现在要去藏书室了。”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正在藏书室的窗户旁边站着。房间里没有别人。 马普尔小姐进来时他转过身来,上前迎接,握着她的手。 他说:“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突然事件觉得更糟糕。对于一个以前从未接触这类事的人来说,与谋杀犯近在咫尺一定令人十分紧张。” 出于谦虚,马普尔小姐没告诉他到现在为止她对谋杀案已司空见惯了。她只是说,圣玛丽米德村的生活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平安无事。 她说:“我可以肯定地说,村子里也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在那儿人们会有机会仔细研究在城里顾不上想的事情。”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饶有兴趣地听着,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他简短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可以,塞罗科尔德先生。” “这件事有关我的妻子,有关卡罗琳。我想你对她感情很深了?” “是的,的确这样。人人都一样。” “我相信这一点,也许我不对。在柯里警督的允许下,我将告诉你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或者也许我该说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简要地把前一天晚上和柯里警督的谈话说了~遍。 马普尔小姐看上去吓了一大跳。 “我真没法相信,塞罗科尔德先生。我真是没法相信。” “当时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告诉我时我也这么想。” “我可以说亲爱的卡里-路易丝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敌人也没有。”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有。你认识到其中意义了吧?投毒——慢性投毒——肯定是家庭内部的人干的。肯定是这个关系密切的家庭内部的什么人干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肯定古尔布兰森先生是正确的吗?” “克里斯蒂娜没错。他十分细心,不可能毫无根据地说那样的话。另外,警方拿走了卡罗琳的药瓶,还有其中一些样品。里面都有砒霜,而砒霜不是医生开的。具体的定量检测还需要更长时间——但有一个已经确立的事实,里面有砒霜。” “这么说她的风湿病——走路困难——所有那些——” “对,我认为腿部肌肉痉挛是典型症状。你来之前,卡罗琳得了一两次严重的胃病——克里斯蒂娜来之前我做梦也没想到——” 他停下来。马普尔小姐轻声说:“所以说,鲁思是正确的了!” “鲁思?”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听上去很惊讶。马普尔小姐脸红了。 “有些事我没告诉你。我来这儿不完全是偶然的。请让我解释一下——我讲事情总是说不清楚,请耐心一些。” 马普尔小姐便把鲁思的不安与要求说给他听。 “太离奇了,我一点儿也没想到。”他说。 马普尔小姐说:“一切都不太清楚。鲁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肯定有原因——根据我的经验总是有理由的——但她能想到的只不过是‘有些事不太对头’。”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阴沉着脸说: “嗯,也许她说得对。马普尔小姐,你明白我的处境了吧?我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卡里-路易丝呢?” 马普尔小姐马上说:“噢,不行。”她的声音有些担忧,然后她又红了脸,犹豫地看着刘易斯。他点了点头。 “因此你和我的想法一致了?就像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意见一样。我们是否应该这么来看待一个普通的女人呢?” “卡里-路易丝不是一个普通时女性。她靠自己的信仰生活,靠她对人性的信仰生活——嗅,我是不是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应当先弄明白是谁——” “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但是你也明白,马普尔小姐,什么也不说也有一些危险——” “所以你要我——怎么说呢?——监护着她?”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明了地说:“你看,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这里人人看上去都很忠诚。但是这样吗?你对她的感情最久,可以上溯到许多年前。” “不过我也只是几天前才来。”马普尔小姐适时地说了一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笑了笑。 “正是这样。” 马普尔小姐歉意地说:“这是一个与金钱关系密切的问题。不过,如果杀了亲爱的路易丝到底谁会得利呢?” “钱!”刘易斯愤愤地说,“一切都归结到钱上,不对吗?” “唉,我认为这件事肯定是这样。因为卡里-路易丝很可爱又很有勉力,无法想象有人不喜欢她。我是说,她不可能有敌人。像你说的,的确归结到钱的问题上来了,因为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塞罗科尔德先生,有人为了钱什么都干。” “我想是这样的,你说得对。” 他接着说:“柯里警督自然也想到了那一点。吉尔福恩先生今天从伦敦来,他会提供详细情况。吉尔福恩,吉尔福恩-詹姆斯,吉尔福思是一家很有声望的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位吉尔福恩的父亲是最初的董事之一,他们起草的卡罗琳的遗嘱以及埃里克-古尔布兰森最初的遗嘱。我用简单的语言向你解释一下——” “多谢,”马普尔小姐感激地说,“法律总是很神秘,我总这么想。” “埃里克-古尔布兰森捐赠了家族的学院、各种奖学金、信托公司以及其它慈善方面的遗产;给他的女儿米尔德里德和养女皮帕(吉纳的母亲)各分了平等的一份遗产,另外,他把他的巨额财富剩余的那部分以信托形式留下来,其中的收入用来维持卡罗琳后半生的生活。” “她去世后呢?” “她去世后财产平分给米尔德里德和皮帕,——如果这两个人先于卡罗琳去世那就分给她们的孩子们。” “所以事实上是分给斯垂特夫人和吉纳了?” “是的。卡罗琳自己的那份财产相当多——不过不能与古尔布兰森那份财产相比。四年前她把其中一半转在我的名下,把剩余财产中的一万英镑留给朱丽叶-贝尔维,其余的平分给亚历克斯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她的两个继子。” “懊,天呀,”马普尔小姐说,“太糟了,真是太糟了。”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说这所房子里人人都有贪财动机。” “是的,不过你知道,我不相信这些人会谋杀她。我当然不可能……米尔德里德是她的女儿,自己所得财产已经不少了。吉纳很爱她外婆,她慷慨并且有些大手大脚,但她没有占有欲。乔利-贝尔维十分忠于卡罗琳。雷斯塔里克兄弟俩关心卡罗琳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他们没什么钱,但卡罗琳的好多收入都用于资助他们的事业,特别是亚历克斯。我绝不能相信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在她死后继承遗产去故意毒死她。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会这么做,马普尔小姐。” “还有吉纳的丈夫,是吧?” “是的,”刘易斯严肃地说,“还有吉纳的丈夫。” “你其实不太了解他。你很容易发现他是个很不开心的年轻人。” 刘易斯叹了一口气。 “他不适合住这儿——不适合。他对我们的事业没兴趣也不支持。不过不管怎么说,为什么他必须这样呢?他还年轻,不成熟,在他自己的国家里,人们靠他在生活中取得的成功来评判他。” “可是在我们这儿人们只对失败感兴趣。”马普尔小姐说。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警惕而怀疑地用敏锐的目光盯着她。 她的脸有些红,不连贯地低声说: “你知道,有时候我认为人可能在相反的方向上把事情做过头……我是指那些继承了优厚遗产的年轻人,他们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有精神有勇气开创生活路——嗯,他们真是,说到底——国家需要的人。” 刘易斯皱起了眉,马普尔小姐还在着急地往下说,脸越来越红,说的话也越不连贯了。 “不是我不理解——真的我懂——你和卡里-路易丝是一对无合之好,有真挚的感情,人们应当有热情,因为毕竟人才是紧要的,人的运气有好有坏,人们总希望自己是走运的人。但有时我真认为一个人的平衡感——懊,不是说你,塞若考得先生。我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英国人在这方面很奇怪。即便是战争期间,他们遭受了那么多次失败及撤退,这比胜利的场合多。外国人永远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对敦刻尔克英军失败后的撤退那么自豪。他们总不愿谈及这种事。但我们好像总被胜利弄得难为情——认为它并不是值得夸耀的好事。看看那些诗人们《轻型旅的冲锋》,那首《复仇》小诗还流传到了西班牙。想一想这些总觉得是一些很奇怪的事!” 马普尔小姐端了一口气。 “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说,这里的一切对年轻的沃尔特-赫德来说都十分奇特。” “是的,”刘易斯肯定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沃尔特当然有很优秀的参战履历,他的勇敢是不容怀疑的。” “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马普尔小姐坦诚地说,“因为战争是一回事,日常生活是另外一回事。实际上想要谋杀别人,的确需要勇气,也许更多的时候需要计谋,对,计谋。” “但我不肯定沃尔特-赫德有充分的动机。” “你不这么想?”马普尔小姐说,‘她讨厌这儿,想要离开,要带走吉纳。而且如果他真要钱,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让吉纳在对别人产生更深的爱恋之前得到那些钱。” “对别人产生爱恋?”刘易斯诧异旺说。 这位热情的社会改革家对此事的无知令马普尔小姐大为不解。 “是我说的。雷斯塔里克兄弟俩都爱上她了,你知道。” “噢,我不这么看。”刘易斯心不在焉地说。 他又接着说: “斯蒂芬对我们价值非常大——无价的重要作用。他有办法让这些小伙子们追随地,产生浓厚兴趣。他们上个月做了一次精彩演出。布景,服装,一切都好。正如我同马弗里克大夫说的那样,这表明,他们生活中由于缺少了戏剧才导致他们犯罪。用一颗童心的本能使自己也戏剧化。马弗里克说——哎呀,对,马弗里克——” 刘易斯打住了话。 “我让马弗里克与柯里警督谈一谈埃德加。整个那件事太荒唐了。” “关于埃德加-劳森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肯定地说:“任何事,应该了解的一切我都了解。 他的背景,成长,由来已久的对自己的不自信——” 马普尔小姐插了一句话。 “不会是埃德加-劳森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药吗?” 她问。 “几乎不可能。他刚来几星期。不管怎么说,这太可笑了!他干吗要毒死我夫人?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想不是物质方面的。但也许他有一些离奇的理由。 你知道,他很怪。” “称是指精神不正常?” “大概是吧。不,不全是。我的意思是他整个人都不正常。” 这句话并没有把她的意思说明白。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也只是从字面上理解了这些话。 “是的,”他叹了一口气,“他整个人都不正常,可怜的孩子。不过他正表现出明显的改善状况。我也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马普尔小姐往前倾斜了一些,专心地听着。 “是的。我不明白怎么会那样。如果——” 柯里警督这时进来了,她的话也被打断了。 第十二章 1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出去了,柯里警督坐下,冲着马普尔小姐奇怪地笑了笑。 “这么说塞罗科尔德先生是请你做他的监察人了。”他说。 “嗯,是的。”她表示歉意地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不介意——” “哦不介意。我想这是个好主意。塞罗科尔德先生知不知道你是多么胜任这个差事?” “我不太懂你的话,警督。” “我知道。他还以为你不过只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曾与他夫人一起上过学,”他冲着她摇了摇头,“马普尔小姐,我们对你的了解不止是这些,你说呢?你们那里犯罪率很低。塞罗科尔德先生只知道犯罪的一个方面——发展趋势明显的初犯们。有时这令我十分讨厌。也许可以说我的话不对,又有些太过时了。不过还是有许多体面的年轻人,他们顺利地开始生活之路。但是,正直也需要回报——那些百万富翁们却没有把信托基金留下来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唉,唉——别在意了,我很落伍。我见过一些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们,一切都不平坦,家庭生活不幸,运气不好,条件不好,但他们还是靠一股韧劲走了过来。如果我有钱,我会帮这样的人。但话说回来,也许我永远没那么多钱。 只有养老金和一个不错的花园。” 他冲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布莱克尔警长昨天晚上和我谈了你的情况。他说你经历过许多人性中丑恶的一面。那这么说,我听听你的看法,哪个人是嫌疑犯呢?是那个从美国来的当过兵的丈夫吗?” “这么想谁都认为很简单。”马普尔小姐说。 柯里警督自己微笑了一下。 他好像在回忆往事,他说:“有一个当兵的家伙把我最好的女朋友给骗走了,我自然对他们有偏见。他那副样子也不怎么样。让我们听听一个业余侦探的观点。是谁在一直偷偷摸摸地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 马普尔小姐慎重地说:“嗯,人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人们很容易认为是丈夫干的。如果情况正好相反,那就是妻子干的。你不认为在投毒这种案子上首先会猜测的就是这一点吗?” “我十分同意你的说法。”柯里警督说。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又说:“但在眼下这件事里,不是,坦率说——我不会很怀疑塞罗科尔德先生,因为你想想,警督,他真心爱妻子。自然,他可以为此大加炫耀一番——但他没有。这种爱很平和,真诚。他深爱妻子,我肯定他不会给她下毒。” “更不用说他也没这么做的动机。太太早已把钱转给他。”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认真地说,“也有其它一些原因会促使一个男人想摆脱掉妻子。比如,喜欢上一个年轻女人。但从这个案子里看不出任何这方面的迹象。从行为上看塞罗科尔德先生不像移情别恋。我真觉得,”她听上去有些遗憾地说,“我们得把他排除掉。” “很遗憾,对吗?”柯里问。他笑了笑接着说:“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杀古尔布兰森。我觉得事情肯定是一环套一环的。杀死古尔布兰森的人也是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的人,这是防止古尔布兰森揭他的老底。现在我们得弄明白昨晚谁会有机会下手杀了古尔布兰森。最佳怀疑对象无疑是年轻人沃尔特-赫德。他打开台灯导致保险丝被烧坏,又使他有机会走出大厅去保险丝箱那里,这个保险丝箱在厨房过道里,与主走廊通着。他离开大厅期间人们听到了枪响。所以他是一号犯罪疑凶。” “二号嫌疑人呢?”马普尔小姐问。 “二号是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他当时一个人在住处与这所房子之间的路途中,而他又用了那么长时间才来。” “还有别人吗?”马普尔小姐急切地往前侧身,加了一句,“你告诉我所有这些太好了。” 柯里警督说:“并不是好心,我需要你的帮助。当你问我‘是否还有别人’时,你正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我得请你帮忙。你昨天晚上在大厅里,你能告诉我谁出去了……” “是——是。我应当能告诉你……但是行吗?你看看——当时的情景——” “你的意思是说当时大家都在听塞罗科尔德先生书房内发生的争执。” 马普尔小姐使劲点了点头。 “是的,你知道,当时我们真的都吓坏了。劳森先生看上去——真的——很疯狂。除了塞罗科尔德夫人看上去无动于衷之外,别人都担心他会伤害塞罗科尔德先生。他大喊大叫,你想想,说着一些最难听的话——我们听的十分清楚,当时大多数灯都灭了,我其它也没注意到什么。” “你是说那一阵大乱时,谁都有可能溜出大厅,沿着走廊去杀了古尔布兰森先生而再次溜回来?” “我想有可能……” “你能肯定有谁当时一直都在大厅里吗?”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可以说塞罗科尔德夫人一直在上一因为我看着她。她坐得离书房的门很近,她一动没动。你知道,令我惊讶的是她那么镇静。” “别人呢?” “贝尔维小姐出去了——不过我想——我几乎可以肯定是枪响后出去的。斯垂特夫人?我真不清楚,她坐在我背后。吉纳坐在远处窗户那儿。我想她一直都在那儿,当然我不能肯定。斯蒂芬在钢琴边坐着,争吵厉害时他不再弹钢琴了——” “我们千万不能被你们听见枪响的时间给误导了,”柯里警督说,“你知道,以前也有人玩这样的把戏。假装开了一枪,给犯罪定个时间,定个错误时间。假如贝尔维小姐设计的类似枪声(有些牵强——谁也说不准),那么她就可以公然在枪响后再出去。不,我们不能总盯着枪声。范围是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离开大厅到贝尔维小姐发现他死了为止,我们只能排除掉投机会下手的人。首先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和埃德加-劳森,他们在书房里,塞罗科尔德夫人在大厅。当然,麻烦的是古尔布兰森之死与塞罗科尔德和年轻人劳森之间冲突发生在同一个傍晚。” “你认为只是麻烦吗?”马普尔小姐低声问。 “噢?你怎么想?” 马普尔小姐低声说:“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那你的看法是什么?” “唉,这么说吧,人人都好像觉得劳森突然犯病是件很奇怪的事。不管用什么词吧,他得了这种奇怪的综合症,是由于他未知的父亲。温斯顿-邱吉尔和蒙哥马利于爵都可能被他认作父亲。但假设有人告诉他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才是他真正的父亲,是他迫害了他,按照他的权利来看,他才应该是石门庄园的主人。在他脆弱的思维里,他接受了这个想法,自己变得十分狂躁,而他迟早会像昨晚那样大闹一场。而这又是一个多妙的借口!人人都注意着危险情况的发展——特别是有人还给了他一支左轮手枪!” “嗯,对。沃尔特-赫德的左轮。” “懊,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我想过了。但是你想想,沃尔特不善于沟通,他也总阴沉着脸对人没礼貌,但我觉得他不傻。” “这么说你认为不是沃尔特干的?” “假如真是,那么大家或许会松一口气。这么说不太友好;但人们这么猜只不过因为他是个外来者。” “他妻子会怎么样呢?”柯里管督问,“她也会松一口气吗?” 马普尔小姐没回答。她正在想第一天来时看见吉纳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站在一起时的情景。她也想到了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昨晚一进大厅目光直奔吉纳的神色。吉纳自己又怎么想呢? 2 两个小时之后,警督柯里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口气。 “嗯,”他说,“我们扫清了一大段路。” 莱克警士也表示同意。 他说:‘“佣人们都出去了,那时他们都在~起——这是住在这儿的人。那些不在这儿住的人都回家了。” 柯里点点头。他脑子里是一片乱糟糟的东西。 他拜访了那些生理治疗专家,教员,他自己称作的那两个“年轻小伙子”,他们那天晚上轮到和这边一家人共进晚餐。他们所说的话都互相吻合,也核实过了。这些人可以排除掉。他们的活动都是集体完成的,没有独行者,这都是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依柯里的判断,他认为顶多可以怀疑马弗里克大夫,他是学院的主要负责人。 “我们现在就让他来吧,莱克。” 年轻的医生健步走了进来,他收拾得很整洁精神,戴着一付低架眼镜,看上去很漠然,不动声色。 马弗里克证实了他同事的话,也同意柯里的发现。学院的管理极其严格,没有什么漏洞。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死和那些“年轻病人”没关系,柯里几乎用这个名称称呼那些人,他被这里十分强烈的医疗气氛弄得昏昏沉沉。 “不过,病人只不过是病人而已,警督。”马弗里克大夫微笑着说。 他那丝笑其实是高傲的笑,柯里警督也是常人,对于这种笑有些反感。 他以职业化的语气说: “关于你自己的活动,马弗里克大夫,你能向我描述一遍吗?” “当然了。我按照大致的时间粗略写了一下。” 马弗里克大夫九点一刻和莱西先生、鲍姆加登大夫离开大厅去了鲍姆加登先生的房间,他们一直在那儿讨论一些治疗课程,直到贝尔维小姐匆匆赶来让马弗里克大夫去大厅。那时大约是九点半。他马上去大厅,发现埃德加-劳森精神处于崩溃状态。 柯里警督略感惊讶。 “等一下,马弗里克大夫,依你看,这个年轻人肯定是精神异常患者吗?” 马弗里克大夫又高傲地笑了笑。 “咱们都是精神异常患者,柯里警督。” 无稽之谈,警督想。不管马弗里克大夫认为自己是什么,柯里很明白他自己绝不是精神病患者。 “他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我想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完全正确。” “那么当他朝塞罗科尔德先生用左轮手枪开枪时,那肯定是企图谋杀。” “不,不,柯里警督。不是那样。” “算了吧,马弗里克大夭。我看见墙上的两个弹孔了,子弹当时肯定是擦着塞罗科尔德先生的头过去的。” “也许吧。但是,劳森无意杀塞罗科尔德先生,甚至无意伤害他。他十分喜欢塞罗科尔德先生。” “这么表示喜爱太离奇了吧。” 马弗里克大夫又一次笑了。这回柯里警督发现他笑得十分勉强。 “一个人做的任何事都是有企图的。警督,你每次忘掉一个名字或一张面孔都是因为你希望忘掉它,不过你没意识到这一点。” 柯里警督显得很怀疑这番话。 “每次你说话有口误时,它都有含义。埃德加-劳森当时离塞罗科尔德先生只有几英尺远,他本来可以很容易地杀了他,但他没打中。为什么没打中呢?因为他故意这么做,就这么简单。塞罗科尔德先生根本没有危险——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他十分理解埃德加的举动到底是什么——那个举动是对这个世界的蔑视与憎恶,这个世界在他孩童时就剥夺了他最起码的条件——安全感与爱。” “我想我得见见这个年轻人。”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了。他昨晚的一通发作有宣泄作用,今天好多了。塞罗科尔德先生听了会很高兴的。” 柯里警督盯着他,但马弗里克大夫还是那样严肃。 柯里叹了一口气。 “你有砒霜吗?”他问。 “砒霜?”马弗里克大夭对这问题感到十分意外,显然他没料到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怪了。怎么会有砒霜?” “请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我没有任何种类的砒霜。” “但是你有一些药吧?” “噢,当然了。镇定剂、吗啡——就是巴比土酸盐。一般的药品。” “你照看塞罗科尔德夫人吗?” “不。金布尔市场的冈特大夫是家里的医生。我当然有医学学位,但我纯粹是个精神病医生。” “明白了。那么,谢谢你,马弗里克大夫。” 马弗里克大夫出去时,柯里警督小声对莱克说他十分讨厌精神病医生。 “我们现在要见见家里其他人了,”他说,“我要先见一下年轻人沃尔特-赫德。” 沃尔特-赫德的态度小心翼翼。看上去他正谨慎地琢磨警士,但他十分合作。 石门庄园的电线有许多破损之处——整个供电系统都十分老化。美国人是忍受不了这一点的。 “我想电灯还是个新鲜事时,古尔布兰森先生就安装了这些东西。”柯里警督带着微笑同沃尔特说。 “我也这么看!有趣的古老而封建的英国人,永远赶不上现代化。” 控制大厅里大多数电灯的保险丝烧断了,他去保险丝箱那儿检查。在不长的时间里修好保险丝又回到大厅。 “你离开大厅多久?” “我说不准。保险丝箱所在的地方很不方便,我得用蜡烛照着往上走几步,大约用了十分钟,也许是十五分钟吧。” “你听见枪声了吗?” “没有呀,没听见这种响动。通往厨房区有两个门,一个门还用毡子包着外层。” “知道了。回到大厅时你看见什么呼?” “他们都拥在塞罗科尔德先生书房的门口,斯垂特夫人说有人用枪打死了塞罗科尔德先生,其实不是这样。他好好的,子弹没打中他。” “你认得那把左轮枪?” “肯定认得!那是我的。” “你此前什么时候最后看见的它?” “两三天前。” “你把它放在哪儿?” “我房间的抽屉里。” “谁知道你把它放在那儿?” “我不清楚这儿谁知道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德先生?” “他们都是疯子!” “你走回大厅时其他每个人都在那儿吗?” “你说的其他每个人是什么意思?” “是指你去修保险丝时大厅里的人。” “吉姆在那儿……白头发的老太太在那儿,贝尔维小姐,我没专门留意——但应该是大家都在那儿。” “布尔布兰森先生前天突然来访,是吗?” “我想是的。我认为他的惯例不是这样的。” “有人因为他来这儿生气吗?” 沃尔特-赫德过了片刻回答: “呢,没有。我认为没有。” 他又一次表现出十分谨慎的样子。 “你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猜是因为他们宝贵的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吧。这里的一切东西都疯疯癫癫的,包括整个机构。” “你们在美国也有所谓的这种‘机构’。” “实行一个计划是一回事,像他们这样在这里按自己的想法干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兵那阵子我就受够了精神病医生的折磨。这个地方更热衷于此。教这些年轻暴徒做酒椰筐、雕烟斗架。小孩子的把戏!女人气十足!” 柯里警督对这番批评没发表什么看法,也许他表示同意。 他一边仔细观察沃尔特一边说: “这么说你不知道是谁杀了古尔布兰森先生?” “要我说,是学院里某一位聪明孩子在一试身手。” “不对,赫德先生,这不可能。尽管学院精心制造一种自由的气氛,它仍有些接近一个拘留处,也是按那些原则运转的。天黑后没人能进出自由地去犯谋杀罪。” “我认为不应排除他们的可能性!当然,如果你要说一个离家比较近的人,我认为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最有可能”“为什么这么说?” “他有作案机会。他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 “他为什么要杀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 沃尔特耸了耸肩。 “我是个陌生人。我不了解这儿的家族机构。也许那个老头听到有关亚历克斯的什么事要向塞罗科尔德家的人透露什么秘密吧。” “会有什么结果呢?” “这里家人会切断财路。他本来可以用许多钱——用各种理由使用大量的钱。” “份是指——用于剧院事业?” “他那么说吗?” “你是说有用在别处的可能吗?” 沃尔特-赫德又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他回答。 第十三章 1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很健谈,说话时用手不时地比划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理想的疑犯。我独自一人开车来家里。穿一身很有创意的衣服。我不能希望你们理解。你们怎么会明白呢?” “也许我明白。”柯里冷冰冰地说,但是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还是滔滔不绝地接着往下说。 “这种事常有!不知你什么时候起上,也不知道怎么赶上。一种效果——一个想法一~什么都随风去了。我下个月要演出《石灰房》。突然——盯晚——半路上场景棒极了……绝妙的灯光。大雾——前灯打出的灯光直透大雾,被反射回来——反射出增暖俄俄的一群高大建筑。什么都有了! 枪声——奔跑的脚步声——还有电子发动机的咕嘟咕嘟声——仿佛是泰晤士河上在开船。我认为——就这样——但我又用什么得到这种效果呢?——后来——” 柯里警督插话问: “你听到枪声了?在哪儿?” “从大雾里传来,警督。”亚历克斯的双手在空中挥动着——保养得很好的一双丰满的手,“从雾里传来,这部分正是精彩之处。” “你没觉得有些不对头吗?” “不对头?怎么会呢?” “枪声是常发生的事情吗?” “噢,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枪声正好适合我创造的那种场景。我需要枪声,险情——鸦片——疯狂的事。我干吗在乎是不是真的?马路上一辆货车的回火?偷猎者在打野兔?” “这附近的人用圈套引野兔上钩。” 亚历克斯继续往下说: “一个小孩放鞭炮?我甚至根本没想到真会是枪声。我当时置身于石灰房里——或更准确地说是在剧院中部看戏——正看着石灰房。” “几声枪响?” “我不知道,”亚历克斯使着脾气回答,“两三声。大概是两声挨得近,这一点我记得。” 柯里警督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还提到了奔跑的脚步声?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从雾里,房子附近。” 柯里警督轻轻地说: “那就意味着谋杀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凶手是从外面来的。” “当然了,为什么不是?你不会以为凶手是家里人,对吧?” 柯里警督仍然很轻声地说: “我们得考虑到各种情况。” “我想应当如此,”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很理解地说,“警督,你的工作太费精力了!那些细节,时间,地点,其中诡计多端的枝节细微之处。最后——会有什么好处呢?升了天的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还能复生吗?” “认识你真让人高兴,雷斯塔里克先生。” “豪放的西部人的性格!” “你和古尔布兰森先生很熟吗?” “没熟悉到去谋杀他的份儿上,警督。我打小就住在这儿,断断续续见过他。他不时地来这儿。他是我们这个行业的重要人物之一。我对这种人不感兴趣。我认为他收集了许多索沃尔德森的雕塑作品——”亚乒克斯打了个冷颤,“这足以说明问题,对吗?我的上帝,这些有钱人!” 柯里警督一边思量一边看着他。他对亚历克斯说:“你对毒药有什么兴趣吗,雷斯塔里克先生?” “毒药?我的天呀,他肯定不会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后枪杀的吧。那就是个太过于疯狂的侦探故事了。” “他不是被毒死的。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毒药有某种扭力……它不像左轮枪子弹或其它钝器那样残酷。这方面我没什么知识,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 “你有过砒霜吗?” “演出后放在三明治里吗?这个想法真有意思。你不认识罗斯-格里登?那些认为自己大名很响的女演员!我从来没想过砒霜。我认为是人们从除草剂或毒蝇纸中提取出来的东西。” “你多长时间来这里一次,雷斯塔里克先生?” “不一定,警督。有时几星期也不来一次。但我尽量在周末时抽时间来,我一直把石门庄园看成自己真正的家。” “塞罗科尔德夫人也赞同你这么做吗?” “欠塞罗科尔德夫人的我永远都无法偿还。同情,理解,爱护——” “还有不少的钞票吧?” 亚历克斯显得有一点儿讨厌这种说法。 “她把我当儿子看,她相信我的工作。” “她跟你谈过她的遗嘱吗?” “当然了。可是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警督?塞罗科尔德夫人没出任何问题。” “最好没出问题。”柯里警督沉着脸说。 “可是你的话还有别的什么含义呢?” “不知道这事,你最好别问。”柯里警督说,“如果你知道这事——我只是在警告你。” 亚历克斯出去后,莱克警上说: “假装出这一套,你说呢?” 柯里摇了摇头。 “难说。他可能有创造性的天分。也许他就喜欢轻松的生活,喜欢夸夸其谈。谁也不知道。他听见有人跑动的脚步声,是吗?我敢打赌他是编的。”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因为某个特定原因,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但是会找到的。” “不管怎么说,先生,或许有一个聪明的小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学院大楼干的这事。可能其中还有几个从屋顶入侵的盗贼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人家就是要让我们这么看。很简单。不过要真是这样,莱克,我会把我的布帽子吞下去的。” 2 “我当时正在弹钢琴,”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说,“我正轻轻弹着琴,听见了大吵大闹声。是刘易斯和埃德加。” “你怎么看这事?” “呢——说老实话,我没当一回事。那个乞丐不时地恶意发作,你知道,他并不是真糊涂。那些废话不过是他用来发泄的。其实,我们都让他生气——特别是吉纳。” “吉纳?你是指赫德夫人?她为什么让他生气呢?” “因为她是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因为吉纳认为他很滑稽!你知道,她是半个意大利人,意大利人潜意识里有一些残酷。他们对任何老人,丑陋的人或某方面很奇特的人没有任何同情心。他们指指点点,讥笑那些人。吉纳经常这样,指桑骂槐。她对年轻的埃德加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他很荒唐,又自负,但骨子里对自己没信心。他想成功,但到头来弄得自己出洋相。这个不幸的小伙子的遭遇对吉纳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你是指埃德加-劳森爱上了赫德夫人吗?”柯里警督问。 斯蒂芬乐呵呵地说; “咳,是的。其实我们多少都有些喜欢她!她喜欢我们那样对她。” “她丈夫喜欢这样吗?” “他不喜欢这样。他也挺受罪的,可怜的小伙子。事情总不能拖着,你知道。我是指他们的婚姻,很快就会结束。那只不过是战争中的插曲之一而已。” “这很有意思,”警督说,“但是我们跑题了,我们谈的是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谋杀案。” “很正确,’嘶蒂芬说,“但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要告诉你的。我弹钢琴了,一直坐在那儿,直到亲爱的乔利拿着一些生锈了的旧钥匙来用其中的一把试着打开书房的锁。” “你一直坐在钢琴边,一直没间断地弹吗?” “给在刘易斯书房里发生的生死悠关的大事弹伴奏吗? 不,争吵加剧时我就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我不清楚结果会怎样。刘易斯的眼睛我只能说是十分有生气,只要他看着埃德加就会把他吓得退缩回去。” “但是埃德加真的朝他开了两枪。” 斯蒂芬轻轻摇了摇头。 “那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他自己喜欢那么做。我母亲过去常这样。我四岁时她可能就去世了或与别人私奔。不过我记得她一不顺心就会拿一把手枪大声步喝。有一次她在一个夜总会这么做,朝墙开了一枪,她枪法不错,只不过带来了许多麻烦。你知道吧,她是个俄国舞蹈演员。” “慎的。雷斯塔里克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昨晚你在大厅时——就在出事那会儿——有谁离开过那儿。” “沃利,他出去修灯。朱丽叶-贝尔维出去找钥匙开书房的门。据我所知,再没别人。” “如果真有人出去你会查觉吗?” 斯蒂芬想了想。 “可能不会。就是说如果有人轻轻走出去又轻轻回来。 大厅里太暗——再加上我们都全神贯注地听着书房里的吵闹。” “你还能肯定有谁一直没出去过?” “塞罗科尔德夫人——对,吉纳。我发誓。” “谢谢你,雷斯塔里克先生。” 斯蒂芬朝门口走去,但他犹豫了j午又转过身来。 他问:“关于砒霜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和你说过砒霜的事?” “我兄弟。” “噢,是的。” 斯蒂芬说: “是不是有人一直在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 “你干吗会说到塞罗科尔德夫人?” “我读过一些有关砒霜中毒的东西。末梢神经炎症状,对吧?这正好说明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为什么身体那么差。 后来昨天晚上刘易斯把她的补药一把拿走。这事是不是这样呢?” “这件事正在调查中。”柯里警督尽可能用最中立的语气回答他。 “她自己知道这事吗?” “塞罗科尔德先生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惊扰他夫人。” “警督,‘惊扰’这个词用得不对。塞罗科尔德夫人从来不为什么事所惊扰……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死背后就这些事吗?他是否发现有人给她下毒——不过他又是如何发现的呢?不管怎么说,整个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太荒唐了。” “你对此十分惊讶,对吗,雷斯塔里克先生?” “对,是这样。当亚历克斯和我说这事时我几乎不敢相信。” “依你看,谁有可能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呢?”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英俊的面孔上很快地掠过一丝笑。 “不是一般人。可以排除她丈夫的可能性。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不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他崇敬那位女性。他甚至不能忍受她一个小指头有一点儿疼痛。” “那么会是谁呢?你有什么看法?” “噢,有些看法。我认为这事很肯定。” “请解释一下。” 斯蒂芬摇了摇头。 “这肯定得从心理因素上来解释,不能从其它方面看。 也没任何其他证据。也许你不同意。”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很平静地走出去了,柯里警督在他面前的白纸上画着什么,好像是猫。 他在考虑三件事。a,斯蒂芬-雷斯塔里克很会替自己着想;b,斯蒂芬-雷斯塔里克和他兄弟串通在一起了;c,斯蒂芬-雷斯塔里克长得很英俊而沃尔特-赫德相貌平平。 他对另外两件事很不解——斯蒂芬所说的“从心理因素来讲”是什么意思,还有斯蒂芬坐在钢琴边座位上是能否看见吉纳。他不愿去想答案了。 3 吉纳走进藏书室,里面很阴暗,她一进来令人觉得一丝光亮。甚至连柯里警督看见这位容光焕发的女士时也眨了眨眼睛。她坐下来后身体略往桌上倾斜了一点儿,探询地问:“什么事呢?” 柯里警督见她上身穿大红衬衫下身穿深绿色宽松裤,冷冷地问: “我发现你没穿孝服,赫德夫人?” “我没有,”吉纳回答,“我知道大家都认为应当穿些黑色.衣服,戴些珠宝。我不这么想,我讨厌黑色,我觉得它挺丑陋,只有接待员、看门人或那类人才穿黑色衣服。不管怎么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算不上亲戚,他只是我外婆的继子。” “我猜你和他不怎么熟?” 吉纳摇了摇头。 “俄还是个孩子时他来过三四次,后来战争爆发后我去了美国,我是六个月前才回来的。” “你肯定是回来定居的?不只是看看?” “我没认真想过。”吉纳说。 “你昨晚在大厅里,其间古尔布兰森先生出去回他房间了?” “是的,他说了晚安就走了。外经问他是否一切都收拾好了,他说是的——乔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原话不是这样,并不多。他说他要写信。” “后来呢?” 吉纳把刘易斯和埃德加之间发生的事又描述了一遍,这个故事柯里警督已经听了许多次,但经吉纳一说,它又有了新的趣味,成了戏剧。 “是沃利的左轮枪,”她说,“想想埃德加竟有胆量从他房间里偷出来。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们走进书房时埃德加关上门,那时你警惕了吗?” “噢,没有,”吉纳说话时,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欣赏这些。你知道,那种表演极做作,过于戏剧化。埃德加做的一切都十分可笑。当时人们一时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他真的用左轮枪开了火?” “对。我们都以为他真打中了刘易斯。” “这个你也喜欢吗?’啊里警督禁不住问她。 “噢,不。当时我吓坏了。除了外婆别人都吓坏了,外婆纹丝没动。” “这可真是神奇了。” “也不是这样。她就是那样的人,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 她不相信会发生什么坏事。她十分可爱。” “在这期间,谁在大厅里?” “噢,我们都在那儿。当然除了克里斯蒂娜舅舅。” “并非所有人,赫德夫人。有人进出。” “是吗?”吉纳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比如说,你丈夫就出去修灯了。” “对。沃利很善于修理工作。” “他出去时,有人听见枪响,我想,所有人都以为枪声是从停车场传来的?” “我记不太清……嗅,对,灯又亮了时沃利回来了。” “还有谁离开过大厅?” “我认为没别人了。不记得了。” “你坐在哪儿,赫德夫人?” “窗户旁边。” “靠近藏书室的门?” “是的”“你自己离开过大厅吗?” “离开?当时那么热闹我却离开?当然没有。” 听上去吉纳对这个说法十分不以为然。 “其他人坐在哪儿?” “大部分人围着壁炉坐,我记得,米尔德里德姨妈在织毛衣,简姨婆也织毛衣——我是说马普尔小姐——外婆只是坐在那儿。”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呢?” “斯蒂芬?他一开始在弹钢琴。后来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贝尔维小姐呢?” “像往常一样四处忙碌。实际上她根本没坐下来过,她在找钥匙或什么。” 突然她说: “科婆的补药是怎么回事?药剂师在配制中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干吗这么想?” “因为瓶子不见了,乔利匆忙地四下里找,白忙活了半天。亚历克斯告诉她警察拿走了,是这样吗?” 柯里警督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问: “贝尔维小姐很生气,你是这个意思吗?” “噢!乔利总是大惊大怪,”吉纳满不在乎他说,“她喜欢那样。有时我不明白外婆怎么能忍受那些呢。” “最后一个问题,赫德夫人。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是谁杀了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原因又是什么呢?” “某个怪人干的,我这么想。那些暴徒们还真聪明。我是说他们为了抢钱抢首饰会用棍子把人打死——不只是找乐趣。但是你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可能会有一人为了取乐而干这些事,你不这么想吗?因为除了认为打死克里斯蒂娜舅舅是为了取乐之外,我找不到其它原因,对吗?至少我不完全是说取乐——不太准确,——不过“你没想过他们有什么动机吗?” “想过,我就是这个意思,”吉纳感激地说,“凶手什么也没抢,对吧?” “可是你知道,赫德夫人,学院大楼上了锁,关了门。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出来。” 吉纳开心地笑着说:“别信那个,那些人从哪儿都能出来!他们还教了我不少窍门。” “她是个活泼的人,”吉纳出去时莱克说,“第一次这么近看她。可爱的姑娘,是吧。有些像外国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柯里警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莱克警上急忙说她挺开朗。“看上去很喜欢这一切,你也这么想吗?” “不管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说的关于她婚姻破裂的话对不对,我发现她刻意强调在人们听见枪声之前沃尔特-赫德就返回来了。” “但别人都不这么看?” “正是这样。” “她也没提贝尔维小姐出去找钥匙的事。” “对,她没提……”警督沉思着说。 第十四章 1 斯垂特夫人比吉纳更适合这间藏书室的气氛,她一身很本地化的装束。一身黑衣加一个玛瑞胸针,头上一个发网恰好罩住了灰白色头发。 柯里警督思量着,她看上去确实正好就是英国国教牧师的遗媒应该表现的样子,这真有些令人诧异,因为很少有人相貌正好反映自己的身份。 甚至连她嘴唇上的那种很紧的皱纹都有一些教会中人士的禁欲主张的痕迹。她体现着基督教的忍耐,可能还有基督教的坚韧。不过,柯里觉得从她身上看不出基督教的博爱宽厚。 很显然,斯垂特夫人很不高兴。 “警督,我本来以为叫我来时你会告诉我些什么消息。 我一早上都坐在那儿子等。” 柯里想,她那种惟我独尊的高傲受到了伤害。于是,他赶紧解释以平息她的火气。 “太抱歉了,斯垂特夫人。也许你不太明白我们是怎么着手处理这些事的。你知道,我们从不重要的证据开始,把它排除掉。我们主要靠最后的关键人物来找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得取得他的判断,这人得是个好观察家,这样我们就可以核实前面的人说的对不对。” 斯垂特夫人神色明显地缓和了下来。 “噢,我知道了。我不太清楚……” “你是一个有成熟判断力的女性,斯垂特夫人。你这样的女人正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这是你的家,你是这个家的女儿,你可以对我们讲一讲这里的人。” “我当然可以做到。”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说。 “所以,你看,在关于是谁杀了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问题上,你可以帮我许多忙。” “可是这有什么疑问呢?谁杀了我哥哥不是一清二楚吗?” 柯里警督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摸着唇上一撮整齐的小胡子。 “呕,我们得仔细~些,”他说,“你认为这个问题答案很明显吗?” “当然了。可怜的吉纳的那个可怕的美国丈夫。他是这儿推一的陌生人。对他我们绝对是一无所知。没准儿他是一个很可怕的美国匪徒。” “但这说明不了他为什么要杀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对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克里斯蒂娜发现了他什么事,这就是为什么他上次刚来过不久又来这儿的原因。” “你敢肯定吗,斯垂特夫人?” “我认为这同样很显然。克里斯蒂娜让别人认为他来是与信托公司有关——但都是假话。他一个月前刚来处理过那事,后来也从没发生过什么紧要的事情,因此他这次来一定是为一些私事。他上次来见过沃尔特,也许认得他——或许他问过他在美国的一些事——因为他在世界各地都有经纪人,可能地发现了一些对沃尔特不利的事。吉纳是个傻姑娘,她一直是那样。就比方说她和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结婚。她对男人十分着迷!跟过一个警察追捕的通缉犯,一个已婚男人,或下流社会的什么坏人。但是很难骗过我哥哥克里斯蒂娜。我相信他来这儿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揭发沃尔特,让他显示原形。所以,很自然沃尔特杀了他。” 柯里警督一边给纸上画出的那几只猫画上长长的胡须一边说: “是——吧”“你难道不认为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有可能——对。”警督肯定地说。 “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性呢?克里斯蒂娜没有敌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不把沃尔特抓起来?” “嗯,你看,斯垂特夫人,我们得有证据。” “要找你会很容易找到充足证据。如果你给美国拍个电报……” “噢,对。我们将审查一下沃尔特-赫德先生。这一点你放心。但是找到作案动机之前,我们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当然,也有可能——” “克里斯蒂娜刚走他就跟了出去,装着是电灯保险丝烧了——” “可是保险丝的确烧了。” “他很容易设计出这一套。” “这话不错。” “他以此为借口,跟着克里斯蒂娜到他房间,打死他,又修好保险丝返回大厅。” “他太太说你们听见枪响之前他回来了。” “根本不是!吉纳什么都能说,意大利人从来不说真话。 还有,当然了,她是一个罗马天主教教徒。” 柯里警督把有关宗教的话转开了。 “你认为他妻子也与他串通了。”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犹豫了一下。 “不——不,我不这么看。”她看上去对自己不能同意这个说法很失望。她接着说:“那也是部分动机——不让吉纳知道他的真相。吉纳毕竟是他生活的依靠。” “还是个很美的姑娘。” “噢,是的。我一直认为吉纳挺好看,当然在意大利是很普通的人了。可是我认为沃尔特-赫德跟吉纳结婚是为了钱。这就是他为什么大老远来这里住在塞罗科尔德一家人这里。” “我认为赫德夫人很有钱,是吗?” “现在还不是。我父亲给我和吉纳母亲留下了同样数目的一笔钱。不过她当然加入丈夫的国籍了(我想现在法律变了),她也沾染了战争习气,被他的法西斯行为影响,吉纳自己没什么主张。我母亲把她宠坏了,还有她的美国姨外婆,范-赖多克夫人,她们在她身上花了许多钱,战争期间什么都给她买。不过,从沃尔特的角度来看,在我母亲去世前他得不到多少钱财,只有那时,母亲去世后,一大笔钱才会转给吉纳。” “还有你,斯垂特夫人。” 米尔德里德脸颊有一点变红。 “还有给我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丈夫和我一直平静地生活。除了买书他很少花钱,他是个了不起的学者。我自己的钱快翻番了,这些钱供我简朴的生活之用绰绰有余。可以用它来帮助其他人。至于转给我的钱,我会把它看作是神圣的嘱托。” “但这钱不会再在信托公司里,对吗?”柯里说话时故意绕了一个圈,“它将绝对属于你。” “噢,是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它将绝对是我的。” 斯垂特夫人说“绝对”一词时的语气让柯里警督突然抬起了头。但斯垂特夫人并没看他,她目光发亮,长而瘦的嘴抿起来,带着一种胜利的微笑。 警督用沉思的口气问她: “照你这么说——当然你有充足的机会下结论了——,沃尔特-赫德先生要占有塞罗科尔德夫人去世后留结吉纳的那笔钱了。顺便问一下,你母亲身体不太好,对吗,斯垂特夫人?” “我母亲一直都很纤弱。” “是这样。但纤弱的人经常和那些十分健壮的人活得一样长,有时比他们活得更长。” “是,我也这么想。” “你最近没发现你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吗?” “她有风湿病,但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些毛病。对那些为了一些小病小灾大惊小怪的人我没什么同情心。” “塞罗科尔德夫人大惊小怪吗?”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沉默了片刻,最后说: “她自己不为此大惊小怪,但她习惯别人这样。我继父太琐碎了。还有贝尔维小姐,她总是显得很荒唐可笑。不管怎么说,贝尔维小姐在这个家里影响很不好。她来这儿多年了,她对我母亲的忠心本身很可敬,但有时简直成了一种痛苦。其实她像个君王一样管着我母亲,她什么都管,权利太大了。我想有时刘易斯也为此不快。如果他让她走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她一点儿不得体,一点儿都不得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的妻子被一个专横的女人所控制是件恼人的事。” 柯里警督轻轻点了点头。屹“明白了……明白了……” 他打量着她。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斯垂特夫人。那对雷斯塔里克兄弟又处在什么位置上呢?” “更愚蠢的家伙。他们的父亲为了钱和我不幸的母亲结婚,两年后又和一个道德极其败坏的南斯拉夫歌星私奔。因为他们没法去和那样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度假,我母亲就算收养了他们,后来他们常在这儿。嗅,对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家有不少寄生虫。”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也有机会杀死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他一人开着车,从住处来家里。斯蒂芬呢?” “他和我们呆在大厅里。我不认为是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他变得看上去很粗鲁,我觉得他生活不规律,—— 但我认为他不是凶手。另外,他为什么要杀我哥哥?” “话又说到那个老问题上了,对吧?”柯里警督和蔼地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知道谁的秘密从而使那个人有必要杀他灭口?” “正是这样,”斯垂特夫人得意地说,“肯定是沃尔特-赫德。” “除非是离这个家庭更近一些的人干的。” 米尔德里德厉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柯里警督慢慢说: “古尔布兰森在这儿时十分关注你母亲的健康。” 斯垂特夫人皱起了眉。 “男人们总对我母亲大惊小怪,就因为她看上去很脆弱。我想她也乐于他们那样!另外克里斯蒂娜也听朱丽叶-贝尔维谈过这方面的情况。” “斯垂特夫人,你自己就不关心母亲的健康吗?” “不关心,我希望我是正确的。自然母亲并不年轻了“死亡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人,”柯里警督说,“但不应在正当的时间之前降;临,我们得防止人们提前去世。” 他有意这么说。米尔德里德听后一下子受到了刺激。 “噢,太对了,太对了。这里好像没人关心这事。他们干吗去关心呢?对母亲来说,古尔布兰森不过是个长大了的继子。对吉纳而言,他根本算不上亲戚。我才是淮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是我的亲哥哥。” “一半亲哥哥。”柯里警督提醒她。 “一半,对。虽然年纪不一样,但我们都是古尔布兰森家族的人。” 柯里轻声说: “对——对,我明白你的意思……”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眼里噙着泪水出去了。柯里看着莱克警士。 “看来她很肯定是沃尔特-赫德干的,”他说,“一点儿也不允许别人怀疑凶手是其他人了。” “也许她是对的。” “当然可能。沃利很合适。机会——动机。因为如果他要迅速获得钱,他妻子的母亲必须去世。因此沃利对补药做了手脚,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发现他这么做,或听人这么说。是的,这一切都很合理。” 他停了一下说: “顺便说~下,米尔德里德喜欢钱……也许她不花,但她喜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个吝啬的人,有各啬鬼的那股热情。也许她喜欢钱赋予她的权威。也许用钱去行善事?她是古尔布兰森家族的人,可能她会酷似自己的父亲。” “很复杂,对吧?”莱克警士一边说一边用手挠了挠头。 柯里警督说: “我们最好见一见这位乖僻的年轻人劳森,然后再去大厅里看看当时谁在哪个地方,如果可能再找出别的信息,一些原因,时间……早上我们已经听到一两件有趣的事情了。” 2 柯里管督认为要从别人的描述中知道第三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困难了。 那天早上许多人多次提到过埃德加-劳森,但是现在劳森站在他面前时,柯里自己的印象与别人的描述相去甚远。 他并不觉得埃德加“乖僻”,“危险”或是“傲慢”,甚至不觉得他“不正常”。看上去他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样子很消沉,就像狄更斯笔下的《大卫-科波菲尔)}中虚伪却阴险的小职员一样有一副谦卑的样子。他挺年轻,因为很忧郁而显得与一般人不大一样。 他急切地开口道歉。 “我知道我做错了。不知道什么事让我失去了控制—— 我真不知道。那么大闹一场,竟然用手枪射击,而且是朝塞罗科尔德先生开火,他对我那么好,那么有耐心。” 他不安地搓着双手,而那双手也显得很苍白,手腕处骨节突出。 “如果我应为此受惩罚,那我马上跟你们走,我该受处置,我认罪。” “现在还没人指控你,”柯里警督干脆地说,“所以我们没有证据可依。塞罗科尔德先生说放枪是事故。” “那是因为他太好了。没有一个人像塞罗科尔德先生那么好!他什么都为我做,可我却这么来回报他。” “什么事让你那么做呢?” 埃德加看上去有些难为情。 “我自己出洋相。” 柯里警督冷冷地说: “看来是这样。你当着许多人告诉塞罗科尔德先生说你发现他是你父亲。是真的吗? “不,没那回事。” “那你怎么会那么想?有人告诉你的吗?” “嗯,要说明白不太容易。” 柯里警督一边想一边观察他,和蔼地说: “你试着解释一下吧。我们不想难为你。” “唉,你知道,我的童年很不幸。别电孩子讥笑我,因为我没父亲。他们说我是个杂种,当然那话也对。我妈妈总是酗酒,各种男人来找她。我想我父亲是个外国海员。家里总是很脏,真像个地狱。那时我想,要是爸爸不是什么外国水手而是重要人物那多好——我常常自己乱编。孩子气的幻想,是什么大人物的合法继承人啦什么的。后来我上了一所新学校,我试着暗示别人我是名人之后,说我父亲是海军上将。我自己努力相信它,那时觉得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再后来,我又有了别的想法。我常住在旅馆里编一些荒唐的故事,说我是个战斗飞行员,或是在军队情报处工作。我自己都糊涂了,我没法停止撒谎。 “不过我并不是真的骗钱,只不过吹大话让别人以为我了不起。我不是骗人。塞罗科尔德先生和马弗里克大夫可以说明,他们有这方面的所有材料。” 柯里警督点点头。他其实已经看过埃德加的卷宗及警方备案。 “最后塞罗科尔德先生帮我清醒过来,带我来这儿。他说需要一个秘书帮他,而我也确实帮他干事!真的是这样。 就是那些人嘲笑我,他们老笑我。” “哪些人?塞罗科尔德夫人吗?” “不,不是塞罗科尔德夫人。她是个好女士,她总是温柔善良。不,吉纳对我不屑一顾。还有斯蒂芬-雷斯塔里克。 斯垂特夫人也瞧不起我,说我不是个绅士。还有贝尔维小姐——她是什么?不过是个花钱雇的伙伴,对吧?” 柯里发现他情绪有越来越激动的趋势。 “所以,你发现他们没有同情心?” 埃德加激动地说: “都因为我被人看作杂种。如果有个体面的父亲,他们才不会那么做呢。” “所以自己设定了一些有名望的父亲?” 埃德加的脸红了。 “我总是忍不住要撒谎。”他小声说。 “最后你说塞罗科尔德先生是你父亲,为什么?” “因为这可以把他们的嘴全堵上,对吗?如果他是我父亲那他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了。” “对。但你又说他是你的敌人——在迫害你。” “我知道——”他擦了一下前额,“我把事情搞错了。有时我分不清许多事,糊里糊涂的。” “你从沃尔特-赫德先生房间里拿了那支左轮枪?” 埃德加看上去很茫然。 “是吗?我是从那儿拿的吗?” “你不记得你从哪儿拿的枪?” 埃德加说: “我只想用它威胁塞罗科尔德先生,来吓唬他。只不过又在玩弄小孩子的把戏。” 柯里警督耐心地问: “你怎么弄到的左轮枪?” “你刚刚说了——从沃尔特房间拿的。” “你现在记得干那件事了?” “我肯定是从他房间里拿的。我没别的办法拿到它,对吧?” “我不知道,”柯里警督说,“也许是别人给你的?” 埃德加不吱声了——一脸的茫然。 “是那么回事吧?” 埃德加激动地说: “我记不得了。我当时太激动了,在狂怒之下在花园里徘徊了一会儿,我认为有人监视我,观察我,盯我的梢。甚至还有那个白头发的老太太……我无法忍受,我觉得我当时是疯了。不记得在哪里也记不清平的一些事。” “狠你肯定记得是谁告诉你塞罗科尔德先生是你父亲?” 埃德加还是茫然的目光盯着柯里。 “没人告诉我,”他慢慢地说,“我自己想的。” 柯里警督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满意,但他觉得目前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呢,将来小心一些。”他说。 “是的,长官。我会的。” 埃德加走出去时,柯里警督慢慢摇了摇头说: “这些病例真可恶!” “你认为他疯了吗,长官?” “比我想的轻多了。头脑不清,吹牛,撒谎——不过他倒比较简单,这挺好。我认为他容易受人指引……” “你认为真有人向他提到了什么?” “懊,是的,马普尔小姐在这一点上判断正确,她真是老谋深算。我更想知道是难和他说的。知道这个的话那就好了……走,莱克,咱们去把大厅彻底地检查一下。” 3 “正是这样。” 柯里警督坐在钢琴边弹奏着。莱克警士坐在俯视外面湖水的一个窗户旁的椅子里。 柯里接着说: “如果坐在琴凳上半侧身看着书房的门时我就看不见你了。” 莱克警士悄然起身,轻轻挪动出去,走到藏书室里。 “房间这边很暗,只有书房门口附近的灯亮着。没有,莱克,我看不见你出去。一旦到了藏书室里,你就可以从另一道门出去到走廊里,用两分钟跑到橡树套房里开枪打死古尔布兰森而返回来穿过藏书室坐回窗户边的椅子里。 “火炉进的女士们背对着你。塞罗科尔德夫人坐在这儿——壁炉右边,靠近书房门口。人人都说她没动,她是人们最直接的视野里的推-一个人。马普尔小姐在这儿坐着,她在塞罗科尔德夫人身后。斯垂特夫人在火炉左边坐着,她靠近大厅通往走廊里门厅的那个门,这儿是个很暗的角落。她有可能出去再返回来。对,有可能。” 柯里突然笑了一下。 “我也可以出去。”他离开琴凳,从墙边侧身溜出去,“惟一可能发现我的人是吉纳-赫德。你该记得吉纳说过:嘶蒂芬一开始在弹钢琴。不知道后来哪儿去了。”’“这么说你认为是斯蒂芬?”乏“我不清楚是谁,”柯里说,“不是埃德加-劳森,不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塞罗科尔德夫人,也不是简-马普尔小姐。但别人——”他叹了一口气,“可能是那个美国人。那些保险丝太好弄了——一个巧合。不过,你知道,我挺喜欢那个小伙子。’再说也没证据。”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钢琴边的乐谱。“海德密斯?他是谁?从来没听说过。肖斯塔克维奇!这些人有这样的名字。”他站起来看着那只老式琴凳,把它抬高了一些。 “这是些老曲子,海德尔的慢板,车尔尼的练习曲。大多都是老古尔布兰森家那会儿的。我小的时候牧师的妻子常唱《我知道一个可爱的花园》——” 他停止说话——手里还拿着几张发黄的乐谱。下边有一把小自动手枪放在肖邦的“序曲”上。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莱克警土高兴地叫了起来。 “别急着下结论,”柯里警督提醒他,“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们该这么看。” 第十五章 1 马普尔小姐上楼梯敲了敲塞罗科尔德夫人卧室的门。 “我能进来吗,卡里-路易斯?” “当然了,亲爱的简。” 卡里-路易丝坐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银色的头发。她转过身来。 “是警察找吗?我马上就好。” “你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乔利坚持认为我得在床上吃早饭。吉纳来送早饭时踮着脚尖走,就好像我马上就要进坟墓了!我想人们也许没想到像克里斯蒂娜的死这种悲剧对一个老人而言不算什么吓人的事,因为那时你会明白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而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早已无足轻重了。” “是——的。”马普尔小姐疑惑地说: “你不这么看吗,简?我还以为你也有这样的想法。” 马普尔小姐慢慢地说: “克里斯蒂娜是被人谋杀的。” “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这要紧吗?” “你不认为吗?” “对克里斯蒂娜不要紧,”嘉里-路易丝淡淡地说,“当然,对杀害他的人来说这很要紧。”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塞罗科尔德夫人迷惑地摇了摇头。 “不,我一点儿不知道。我甚至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肯定与他上次来这里有关——就在一个多月之前他刚来过。 否则我认为他不会为了一个一般的理由突然再次来这儿。 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肯定从上次就开始了。我想了又想,实在说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事了。” “噢!上次的人也都是现在这些人——对了,上次亚历克斯去了伦敦,还有鲁思上次也在这儿。” “鲁思?” “她像往常一样闪电般来访。” “鲁思。”马普尔小姐重复了一遍。她的头脑在很快地运转着。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和鲁思?鲁思走时化心什忡,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她能说的就是有些什么事不对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发觉或知道一些鲁思不了解的事。他知道或怀疑有人企图毒死卡里-路易丝。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怎么会起疑心?他看见或听见什么了?是不是鲁思也看见或听到了却没意识到其严重后果呢?马普尔小姐真希望她自己了解这些。她凭自己的直觉认为和埃德加-劳森有关,但看来也不太可能,因为鲁思没提过他。 她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是吗?”卡里-路易丝问。 马普尔小姐听到这个平静的问话有些惊讶。 “你干吗这么说?” “因为的确是这样。不只是乔利,人人都这样,包括刘易斯。我吃早饭时他进来,行为很怪。他喝了我一点儿咖啡,还吃了一点面包和果酱。这太不像他了,因为他习惯喝茶也木吃果酱,所以他肯定在想什么别的事,而且我也认为他一定忘了吃早饭。他的确偶尔忘记吃饭之类的事,可今天看上去很忧虑,心事重重的。” “谋杀——”马普尔小姐刚开口说话。 路易丝便很快接着说: “噢,我知道。太可怕了。我以前从来没扯上这种事。你有过,对吗,简?” “嗯——是的——是这样。”马普尔小姐承认。 “是鲁思和我说的。” “是她上次来这儿时告诉你的吗?”马普尔小姐好奇地问道。乃“不是,我想不是那会儿。记不清了。” 卡里-路易丝含糊地说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想什么,卡里-路易丝?” 塞罗科尔德夫人笑了一下,仿佛从很远的思绪中把注意力转回来。 她说:“我在想吉纳。还有你说的有关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事。吉纳是个可爱的姑娘,你知道,她真心爱沃利。我肯定她爱他。” 马普尔小姐没说什么。 “像吉纳这样的女孩子喜欢热闹生活。”塞罗科尔德夫人几乎是用辩解的语气说,“她们年轻,喜欢觉得自己有能量,这真是很自然。我知道沃利不是我们认为吉纳应该嫁的人。本来一般情况下她永远也不会碰上他,但他们的确相遇了,她还爱上了他——也许她最了解自己的事。” “也许是吧。”马普尔小姐说。 “可是重要的是吉纳应当幸福。” 马普尔小姐好奇地看着朋友。 “我认为重要的是人人都幸福。” “噢,对。但吉纳的情况特殊。领养她母亲——皮帕—— 时,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必须成功的试验。你知道,皮帕的母亲——” 卡里-路易丝犹豫了一下。 马普尔小姐问: “谁是皮帕的母亲?” 卡里-路易丝说:“埃里克和我都同意这事永远也不说出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知道是谁?”马普尔小姐说。 塞罗科尔德夫人怀疑地看着她。 “不只是好奇,”马普尔小姐说,“我真的需要知道,你知道我会守口如瓶。” “你总能保守秘密,简,”卡里-路易丝带着怀旧的笑说,“加尔布雷思医生——他现在是克罗玛的主教,他知道。 再没别人知道。皮帕的母亲是凯瑟林-埃尔斯沃思。” “埃尔斯沃思?不就是那个给丈夫下砒霜的女人吗?那是个轰动一时的案子。” “是的”“她被处以绞刑?” “对。但你知道根本不能肯定是她干的。她丈夫自己食用砒霜——那时他们不太了解那些事。” “她用苍蝇纸浸药水。” “我们都觉得女佣的证据肯定是用心险恶。” “皮帕是她女儿?” “是的。埃里克和我决心给这孩子一个新生活,给她爱和关怀,给她一个孩子需要的一切。我们成功了。皮帕不同于她亲生父母,她是你能想象出的最可爱最幸福的女孩子。” 2 柯里警督并不在意见一见女主人。卖际上他很希望有个机会在塞罗科尔德夫人自己的家里见一见她。 站在那儿等着她时,他好奇地往四下里看了看。他觉得用“一个有钱夫人的闺房”来形容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合适。 里面有一个老式长凳和一些看上去并不怎么舒适的维多利亚式椅子,椅背的木材都弯了。印花布也挺旧,已褪色,不过上面的图案挺引人注目,是水晶宫的样子。房间比较小,不过仍比一般大多数新房子里的客厅大些。但里面有几张小桌子,古玩摆设,照片,显得有些拥挤。柯里看了看一张旧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姑娘,一个皮肤有些暗,很活泼,另一个相貌一般,很浓密的刘海下一双眼睛怨愤地盯着眼前的世界,早上他刚见过这种表情。照片下写着“皮帕和米尔德里德”。另外有一张埃里克-古尔布兰森的照片挂在墙上,金色的照片衬板镇在粗重的乌檀木相架里。柯里刚刚发现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眯服微笑的英俊的男人,他猜这是约翰尼-雷斯塔里克,门开了,塞罗科尔德夫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衣服,一件很轻的精致的黑衣服。她那张白皙红润的脸在银发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她的纤弱给柯里警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一刻他明白了一早上令他费解的事,他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急切地想把任何能瞒过卡里-路易丝,塞罗科尔德的事都瞒着她。 不过,他认为她不是那种爱大惊小怪的人。 打过招呼,她请柯里坐下,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他开始提问题,她欣然对答,毫不犹豫。灯灭了,埃德加和她丈夫之间的争执,他们听见的枪声…… “好像你不认为枪声是从家里传来的?” “是的,我以为是从外面传来的。我想可能是汽车回火。” “在你丈夫和那位年轻人劳森在书房里争执中,你是否发现有人离开大厅?” “沃利出去检查灯。贝尔维小姐不久也出去了——去拿什么东西,不过我记不清她拿什么去了。” “别人还有谁出去?” “据我所知,再没别人了。” “你再想想会记起来吗,塞罗科尔德夫人?” 她想了一会儿。 “不,我想我记不得。” “你当时完全把精神集中在倾听书房中发生的事上?” “对”“你担心里边会发生什么事?” “不,——不,我不这么看。我认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劳森有一支左轮枪?” “对。” “而且他还用枪威胁你丈夫?” “对。但他本意并不是这样。” 柯里警督像以往那样对这样的话有些恼火。看来她和别人一样! “但你不可能拿得准,塞罗科尔德夫人?” “嗯,可我很肯定。我是指我的看法。年轻人怎么说的——进行演出?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埃德加只是个孩子。 他只不过有些过分戏剧化,很傻,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鲁莽绝望的角色,把自己看成一个浪漫故事中的受冤屈错待的英雄。我很肯定他不会用左轮开火。” “但他开枪了,塞罗科尔德夫人。” 卡里-路易丝微笑了一下“我想那是枪走火了。” 柯里警督的火气又加剧了一些。 “不是走火。劳森开了两枪——朝你丈夫开枪。子弹刚刚擦他而过。” 卡里-路易丝看上去很吃惊,然后很严肃。 “我真不敢相信。嗅,对”——她赶紧往下解释以防警督再反驳——“当然了,如果你这么说我不得不相信。可我还是以为原因一定很简单。也许马弗里克医生能向我解释一下。” “呢,对,马弗里克大夫可以解释,”柯里悻悻地说,“马弗里克大夫可以解释任何事,我肯定这一点。” 塞罗科尔德夫人出人意料地说: “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干的许多事对你来说显得很愚蠢毫无意义,有时精神病医生也挺让人恼火。但我们确有成绩,你知道。我们有失败,但也有成功之处。我们努力去做值得做的事。可能你不相信,埃德加十分热爱我丈夫。他假到以为刘易斯是他父亲,那是因为他希望有一个像刘易斯一样的父亲。但我纳闷的是他为什么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他最近不断进步——几乎算正常了。其实我一直以为他很正常。” 警督对此没发表看法。 他说:“埃德加拿的左轮枪是你外甥女的丈夫的。也许是劳森从沃尔特-赫德房间拿的。现在告诉我,以前你见过这只枪吗?” 他掌心托着那支黑色自动手枪。 “不,我想没见过。” “我是在琴凳上发现的。最近有人用过。我们还没时间彻底检查,但我可以说它几乎就是枪杀古尔布兰森先生的那只枪。” 她皱起了眉头。 “你在琴凳上发现的?” “在一些旧乐谱下发现的。我想那些乐谱有好几年没用过了。” “那是藏起来的了?” “你记得昨晚谁坐在这儿弹钢琴?”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 “他在弹奏吗?” “是的,只是轻轻弹奏。一个很忧伤但诙谐的小曲子。” “他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塞罗科尔德夫人?” “什么时候停下来?我不知道。” “但他的确停下来了?在整个争执过程中他没有从头弹到尾。” “是的,音乐声渐渐弱了下来。”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吗?” “不知道。我不清楚他干了些什么,直到他到书房门口来试钥匙我才注意他。” “你能想出斯蒂芬-雷斯塔里克有什么可能杀害古尔布兰森先生吗?” “没有任何原因。”她又谨慎地加了一句,“我认为不是他干的。” “古尔布兰森也许发觉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我看这十分不可能。” 柯里警督真想回答一句: “猪可能会飞起来但它们十分不可能是鸟。”这是他祖母常说的一句话。他想,马普尔小姐肯定知道这句话。 3 卡里-路易丝顺着宽大的楼梯下来后,有三个人从不同方向朝她走来,吉纳从长长的走廊走来,马普尔小姐从藏书室来,朱丽叶-贝尔维从大厅走来。 吉纳首先开口。 “亲爱的!”她情绪激动地叫了一声,“你没事吧?他们没欺负你或拷问你什么吧?” “当然没有了,吉纳。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柯里警督很有勉力很体贴人。” “他应该这样,”马普尔小姐说,“现在,卡里,我给你把信件和包裹全拿来了。我正好要给你送去。” “拿到藏书室去吧。”卡里-路易丝说。 她们四个人来到了藏书室。 卡里-路易丝坐下开始拆信,大约有二三十封信。 打开这些信后,她便把它们递给贝尔维小姐,她把这些信分开放,她向马普尔小姐解释着: “主要有三种,一些是那些孩子们的亲人来的信。这些信要交给马弗里克大夫。募捐信我自己处置。其他的是私人信件——卡拉给我写一些条子,告诉我怎么处理。” 信件收拾完之后,塞罗科尔德夫人开始注意那个包裹,她用剪刀把包装线剪开。 打开整齐的包装纸,里面有一盒很诱人的巧克力,盒子上系着一条金丝带。 “有人肯定以为我过生日了。”塞罗科尔德夫人笑着说。 她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卡片。卡里-路易丝看后略显惊讶。 “爱你的亚历克斯,”她说,“他可真怪,这天他来这儿,却邮寄巧克力来。” 马普尔小姐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她很快说: “等一下,卡里-路易丝。一个也别吃。” 塞罗科尔德夫人有些意外。 “我正好分给大家。” “嗯,不要。等我问一下——亚历克斯在家里吗,吉纳,你知道吗?” 吉纳马上说:“亚历克斯还在大厅里。” 她过去打开门把他叫来了。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很快出现在门口。 “亲爱的夫人!你起来了。都还好吧?” 他走到塞罗科尔德夫人身边,亲了亲她的双须。 马普尔小姐说: “卡里-路易丝要多谢你送给她的巧克力。” 亚历克斯显得很惊奇。 “什么巧克力?” “这些巧克力呀。”卡里-路易丝说。 “可是我从来没给你寄过任何巧克力,亲爱的。” “盒子上有你的卡片。”贝尔维说。 亚历克斯往下看了看。 “是有,太怪了。真怪……我绝对没寄。” “这件事太莫名其妙了。”贝尔维小姐说。 “它们看上去绝对很棒,”吉纳说话时往盒里瞥了几眼,“看,外婆,中间有你最爱吃的那种巧克力。” 马普尔小姐轻轻地却很坚决地把盒子拿开,一句话也没说,拿着它走出藏书室去找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她费了一阵时间才找到他,因为他去学院那边了。她在马弗里克的房间里见到了他。马普尔小姐把巧克力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把大致情况向他解释了一下。他的脸突然变得冷峻严厉。 他和大夫小心地把一块一块巧克力拿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马弗里克大夫说:“我想我放在一边的这些几乎肯定被人做过手脚了。你们看见巧克力外层下那些不均匀的东西了吗?下一步是让人对它们分析一下。” “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马普尔小姐说,“唉呀,家里每一个人都可能被毒死!” 刘易斯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仍旧苍白严肃。 “对。这太残忍了——不考虑——”他打住话,“实际上所有这些特别的巧克力都是卡罗琳最爱吃的那种口味。所以,你们看,这背后大有文章。” 马普尔小姐轻轻说: “如果像你们所怀疑的那样,巧克力中有毒,那我认为卡里-路易丝必须了解发生的这些事。她一定得提防着。”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沉重地说: “对。她必须知道有人要杀她。我想她会觉得这几乎难以置信。” 第十六章 1“嘿,小姐。听说有个可怕的家伙在给人下毒,是吗?” 吉纳把头发从前额捋开,听见有人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和她说话,把她吓了一跳。她脸颊上擦上了颜料,裤子上也是。她和她挑的帮手正忙着为下次戏剧演出收拾背景幕布,是日落时分的尼罗河。 其中一个帮手在和她说话。他叫厄尼,曾教过她摆弄各种锁的好办法。厄尼的手指在整理幕布地毯时同样妇熟,他是最热情的戏剧支持者之一。 他的一双小眼睛很亮,像对小珠子,带着一种快乐的企盼。 他闭上一只眼说: “宿舍里到处在传呢,但是,小姐,你听着,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我们不会干那种事。没人会对塞罗科尔德夫人干什么坏事。甚至连詹金斯也不会用棍子打她。好像也不是那个死老太婆佣人。没人会毒害她,我肯定不会。” “别那么说贝尔维小姐。” “对不起,小姐,随口说的。是什么毒药,小姐?斯垂克莱毒药,对吗?让人驼背最后死于剧痛,真的。那是氰化酸毒剂?” “我不懂你说了些什么,厄尼。” 厄尼又眨了眨眼睛。 “你的确什么也不懂!他们说是亚历克斯先生干的,他从伦敦送来巧克力。可那是谎话。亚历克斯先生不会干这种事,对吧,小姐?” “他当然不会。”吉纳说。 “很可能是鲍姆加登先生。他付我们工钱时脸色十分难看,多恩和我认为他不正常。” “把那盒松节油拿走。” 厄尼照办了,一边自言自语: “这儿的生活怎么了!昨天老古尔布兰森被人枪击,今天又一个秘密投毒者。你认为是一个人干的吗?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其中与谁有关联,你会听吗。小姐?” “你什么也不可能知道。” “咳,我就不知道吗?想想我昨天晚上在外面看见了一些事。” “你怎么会出去?七点钟点名后学院就锁上门了。” “点名……我什么时候想出去就可以出去,小姐。锁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的确出去四处走了走,散了散心。” 吉纳说: “希望你不要再撒谎了,厄尼。” “谁撒谎?” “你呀,你老撒谎还吹牛说自己干了一些并没干过的事。” “那是你的话,小姐。你等警察们来了问问他们我昨晚看见了什么。” “好吧,你看见什么了?” “哈,”厄尼说,“你不想知道吗?” 吉纳朝他冲过去,他狡猾地往后退。斯蒂芬从剧院另一侧过来找吉纳,他们讨论了一些技术问题,然后肩并肩返回家里。 “看来他们都知道了关于外婆和巧克力的事,”吉纳说,“那些学员们。他们怎么知道的?” “就像什么密探之类的内线吧。” “他们还知道亚历克斯的卡片。斯蒂芬,他计划要来这儿却还把他的卡片放进盒里,真是太傻了。” “’对,但谁知道他要来呢?他一时突发奇想就跑来了,只拍了个电报。也许盒子是那时寄的。如果他没来,在盒里放个卡片还真是个好主意,能骗了人。因为他有时的确给卡罗琳寄了一些巧克力。” 他慢慢说: “我绝不能理解的是——” “是为什么有人要毒死外婆吧?”吉纳插了一句话,“我知道。大无法想象了!她那么令人尊敬——每个人都绝对崇敬她。” 斯蒂芬没答话。吉纳严厉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斯蒂芬!” “我不明白。” “你在想,沃利不尊重她。但沃利不会毒害任何人,这个想法太可笑了。” “忠诚的太太!” “别用那么嘲讽的语气说话。” “我不是故意讥笑你。你的确很忠实,我为此佩服你。可是亲爱的吉纳,你知道,你不能老这样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斯蒂芬?” “你很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你和沃利不是一路人。这只不过是一个失败,他也明白。现在随时有可能分手,到那一天你们双方都会更幸福一些。” 吉纳说: “别犯傻了。” 斯蒂芬笑了起来。 “算了,你们不可能装着彼此很适合对方,或者沃利在这儿很幸福。” “噢,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吉纳大声说,“他总是闷闷不乐,几乎不开口。我——我不知拿他怎么办。他在这儿为什么不开心?我们在~起那么有趣——一切都有趣——也许他现在变了。为什么人会有这种变化?” “我改变了吗?” “不,亲爱的斯蒂芬,你总是斯蒂芬。你还记得那些假期里我是天天跟在你身后吗?” “那时我觉得你那么烦人——讨厌的小吉纳。现在风水转了一圈。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对吗,吉纳?” 吉纳马上说: “呆子。’没赶紧接着说,“你认为厄尼在骗人吗?他装样说他昨晚在大雾里四处游逛,还暗示他能说出有关谋杀的事。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不会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吹大话的。只要让他显得重要,他什么都敢说。” “噢,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 他们肩并肩一起走了下去,再没言语。 2 落日映红了这幢房子的西侧。 柯里警督打量着它。 “这大约就是你昨天停车的地方了?”他问。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在琢磨着这事。 “差不多,”他说,“因为有雾所以说不准确。对,我觉得大概是这儿。” 柯里警督站在那儿四处打量了一番。 沙石铺成的车道有一点弯度从这儿拐上去,旁边是一簇簇杜鹃花,从这儿一下可以看见房屋的西侧面,有平台,紫杉木篱笆栅栏和连着草坪的屋前台阶。再往上的车道转弯上行,弯行穿过一片树丛,再经过人造湖与房子,最后车道的尽头是在房屋东侧的一个大砾石坡地。 “道奇特。”柯里警督说。 道奇特警士早已做好了准备,他马上行动了起来。他沿着一条对角线穿过中间的一片草坪地冲向房子,上了平台从侧门进去。片刻之后,一个窗户的窗帘剧烈抖动了一下。 然后道奇特警上就又从花园门冲出来,返回到大家身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分四十二秒,”柯里管督一边喊一边用力按停了计时表,“没有多长时间就能干这些事,是不是?” 他的语气很放松,是交谈性的口气。 “我可没你们的警上跑的那么快,”亚历克斯说,“我认为你所记录的时间是我的假设动作所用的时间吧?” “我只不过指出你有机会做案。就这些,雷斯塔里克先生。我并没指控你——至少现在还没有。”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很友好地对正在喘粗气的道奇特警上说: “我没你跑得快,不过我相信我比你训练得努力。” “那是因为我从去年冬天以来一直得支气管炎。”道奇特警士说。 亚历克斯转身对警督说: “不过,说正经的,尽管你们让我觉得不高兴,还观察我的反应,你们得知道我们这些搞艺术的都有些太敏感,都是脆弱的人!”——他的话音有些挖苦的味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与这事有关吧?我不会寄一盒有毒的巧克力给塞罗科尔德夫人,再把自己的卡片放过去,对吧?” “对方是想把我朝这个方向上引。有些事是将计就计,雷斯塔里克先生。” “懊,明白了。你们太聪明了。但顺便问一下,那些巧克力真有毒?” “六个塞罗科尔德夫人最爱吃的风味的巧克力上面一层放了毒,是的。里面有泻头叶毒物。” “那不是我偏爱的毒药,警督。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更喜欢马钱子毒叶。” “雷斯塔里克先生,马钱子毒得送入血液中而不是肚子里。” “警官们的知识太渊博了。”亚历克斯钦佩地叹服。 柯里警督悄悄侧眼瞥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他发现他有一双略显突出的耳朵,一张与英国人不太一样却像蒙古人的面孔。那双眼睛带着恶作剧的嘲讽神态快速地转动。任何时候都很难判断他在想什么。他是个色情狂还是个好色之徒?柯里警督突然想,是个肆无忌惮的好色之徒,这个想法令他很不高兴。 一个奸诈而狡猾的家伙——这就是他对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的评价。他比他兄弟更聪明。他母亲是个俄国人,或者说柯里听别人这么说。对柯里警督来说,“俄国人”就像是十九世纪早期的“波尼人”,或二十世纪早期的“德国兵”。 在柯里警士的眼里,任何与俄国有关的事都不是好事,如果真是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谋杀了古尔布兰森,他正是一个柯里想象中的凶犯。但遗憾的是柯里根本不相信他干了这件事。 道奇特警士平定下喘息后开口说: “我照你吩咐的那样摇了一下窗帘,还数了三十下。我发现窗帘的上边掉了一个钩子,就是说有一个缝隙,从外面可以看进去。” 柯里警督问亚历克斯: “你昨晚发现屋里透出亮光了吗?” “因为有雾我根本看不见房子,我和你说过了。” “雾是一团一团的,有时会清晰一下。” “怎么清楚我也看不见房子,那是主要的部分。近在眼边的运动馆在雾里时隐时现,十分模糊,特别像存货的仓库。我说过,我要上演一个《石及房》芭蕾舞剧,还有——” “你告诉过我。”柯里警督表示认可。 “你知道,我习惯了从舞台设计的角度来观察事物,不从现实的角度出发。” “我也同意。不过舞台造型也是真实的,对吗?雷斯塔里克先生?” “我不太明白你的确切意思,警督。” “嗯,它也是由一些真实的材料组成——布景、木道具、颜料、纸板。幻觉只存在于观众眼中而不是造型本身。像我说的,这足够真实,幕前幕后同样的真实。” 亚历克斯吃惊地看着他。 “你知道,这番话太精辟了,警督。它启发了我。” “又一出芭蕾剧?” “不,不是芭蕾……我的天呀,我们是不是都太傻了?” 3 警督和道奇特穿过草坪返回屋里。(亚历克斯以为他们在我脚印,但他错了。那天一大早警方就检查了脚印,但没结果,因为凌晨两点下了一场大雨。)亚历克斯慢慢沿着车道往上走,脑子里考虑着一个新想法的可能性。 但是,他的注意力被吉纳吸引住了,她正在湖边小路上散步。房子略高一些,从砾石铺的车道上往湖边有一个斜坡。湖边有不少杜鹃花及其他灌木丛。亚历克斯顺坡下去找到了吉纳。 “如果能把那幢难看的维多利亚式建筑这起来,”他说话时眯起了眼,“那这个场景再加上你就是一出很美的《天鹅湖}),你就是天鹅美女。不过我认为你更像白雪公主。你却一意孤行,没有同情心,不发善心,也没有一点热情,太无情了。亲爱的吉纳,你特别、特别有女人味。” “你太坏了,亲爱的亚历克斯!” “因为我拒绝上你的当吗?你自己对自己很满意,是吗,吉纳?你对我们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斯蒂芬,还有你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丈夫。” “瞎说。” “噢,不,我没瞎说。斯蒂芬爱钱,我爱你,而沃利为此痛苦万分。一个女人还要什么呢?” 吉纳看着他笑了。 亚历克斯用力点着头。 “你还有一些诚实感,我很高兴。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拉丁人的成分。你没费心去伪装自己不吸引男人——而且如果他们被你征服了,你还十分内疚。你喜欢让男人爱你,对吗,残酷的吉纳?既便是可怜的小埃德加-劳森也包括在内!” 吉纳平静地看着他。 她用很严肃的语气说: “你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比男人艰难得多。她们容易受伤害。她们有孩子,她们十分关心孩子。一旦她红颜不复有时,她们钟爱的男人便不再爱她们,背弃她们,抛弃她们,不再理她们。我不责怪男人们,换了我也一样。我不喜欢老人,长得五的人,病人,整天呼叨自己麻烦事的人,也不喜欢像埃德加那样荒唐可笑的人,他们四处乱撞,装出一副大人物自命不凡的样子。你说我残酷?这是个残酷的世界!它迟早会对我残酷起来!不过我现在还年轻,漂亮,人们觉得我有勉力。”她又露出那种独特而灿烂的笑,整齐的牙齿很好看。“对,我喜欢这样,亚历克斯。干吗不呢?” “这究竟是为什么?”亚历克斯说,“我想弄明白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要和斯蒂芬结婚还是会嫁给我?” “我和沃利结了婚。” “暂时的。在婚姻上每个女人都可以犯一个错误——但没必要沉溺于此而不能自拔。这出剧在别处已经上演过了,现在该轮到西区的人了。” “你就是西区的人?” “这毫无疑问。” “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我没法想象你也会结婚。” “我一定要结婚。婚外情在我看来太过时了。用护照有团难,不是夫妻住旅馆也不方便,一大堆事。如果不是正当途径结合,我永远也不要情妇!” 吉纳清脆地笑了起来。 “你太有趣了,亚历克斯。” “风趣是我主要的资本。斯蒂芬比我好看。他十分英俊,而且热烈,这深得女人欢心。但在家里太热烈了令人疲倦。 吉纳,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生活妙趣横生。” “你不说你疯狂地爱我吗?” “不管那有多么真,我也不直说。如果那么做就抬高了你降低了我。不,我所准备做的一切就是像做生意一样给你提个方案。” “我得想一想。”吉纳笑着说。 “这很正常。另外,你首先得让沃利摆脱痛苦。我很同情他。对他而言,和你结婚,再被你的战车俘虏着带到这个慈善之家沉重的气氛里太痛苦了。” “你太坏了,亚历克斯!” “一个明事理的坏人。” 吉纳说:“有时我觉得沃利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他的眼中早没了我。” “你用一根棍子敲了他一下,他却没反应?这让你十分恼火。” 吉纳飞快地抬起手掌在亚历克斯光滑的脸颊上打了响亮的一耳光。 “哎哟!”亚历克斯叫了一声。 他迅速而老练地一下子把吉纳抱到怀里,她都没有来得及抵抗,他的双唇紧贴在她的双唇上。一个漫长而热烈的吻。一开始她还挣扎了一下,后来便放松了下来…… “吉纳!”有人大叫。 他们迅速分开。是米尔德里德-斯垂特,她脸通红,嘴唇发抖,盯着他们,十分生气。好一会儿她急切地要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恶心……太恶心了……你这个没人要的坏丫头…… 你就跟你妈一样……太坏了……我早就知道你很坏……一点儿羞耻感也没有…——称不只是一个好妇还是个凶手。对,你是凶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别那么荒唐,米尔德里德姨妈。” “哦不是你姨妈,谢天谢地。我和你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算了,你甚至不知道谁是你妈,她从哪儿来!但是你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你以为他们会收养什么样的孩子?一个罪犯的孩子或一个妓女的私生子!他们是那样的人。他们早该记住环人本性难移。不过,我敢说是你身上意大利人的血缘让你会用毒药。” “你怎么敢这么说呢?” “想说什么我就敢说什么。你没法否认,对吗?有人企图给我母亲下毒?谁最有可能干这事?她去世后谁会发一大笔财?是你,吉纳,你放心,警察不会忽略了这个的。” 米尔德里德迅速转身离开时还气得发抖。 “病态,”亚历克斯说,“绝对的病态。太可笑了。真让人纳闷,那个老斯垂特主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信教吗?还是他没男人气概?” “别恶心人了,亚历克斯。嗅,我恨她,恨她,我恨她。” 吉纳握着拳头,愤怒地挥动着。 “多亏你手边没刀,”亚历克斯说,“不然的话,亲爱的斯垂特夫人将从被害人的角度知道什么叫谋杀了。镇静些,吉纳。别显得那么戏剧化,像意大利歌剧一样。” “她怎么敢说我要毒死外婆呢?” “好吧,亲爱的,的确有人企图毒死她。从动机上来看。 你的嫌疑很大,对吗?” “亚历克斯!”吉纳吃惊地盯着他,“警察们也这么看?” “很难说他们怎么想。他们一点儿信息也不透出来。你知道,他们可不是傻子。这倒让我想起来——” “你去哪儿?” “去想出个点子来!” 第十七章 1 “你说有人企图毒死我?” 卡里-路易丝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和怀疑。 “你知道,”她说,“我真不能相信……” 过了片刻,她微闭上双眼。 刘易斯轻轻说:“我真希望不让你知道这些,亲爱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把手伸给他,他握着那只手。 马普尔小姐坐在一边,同情地摇了摇头。 卡里-路易丝睁开双眼。 “真是这样吗,简?”她问。 “我想是这样,亲爱的。” “这么说,一切事……”卡里-路易丝停了下来。 然后,又接着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来这不对……但它是……也许我做错了什么……但谁要这么对我呢?这个家里没人要杀我吧?” 她的口气还是半信半疑。 “我也这么想,”刘易斯说,“我错了。” “克里斯蒂娜知道了这事?这就是原因了。” “什么原因?”刘易斯问。 “他的神色,”卡里-路易丝说,‘“你知道,很奇怪。他和往常大不一样。看上去有些生我的气——好像要跟我说什么,又没说。他问我最近心脏还好吗?我身体还可以吧?也许他在向我暗示。但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说明白不是就很简单了吗?” “他不想给你带来痛苦,卡罗琳。” “痛苦?这是为什么——嗅,明白了……”她睁大了双眼,”你是这么看的。可是你错了,刘易斯,犯了错误。这一点我敢肯定。” 她丈夫没看她的目光。 “对不起,”过了片刻,塞罗科尔德夫人说,“我真无法相信最近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埃德加朝你开枪。吉纳和斯蒂芬。那盒荒唐的巧克力。不是真的。” 大家一言不发。 卡罗琳-路易丝-塞罗科尔德叹了一口气。 她说:“我想好长时间以来我肯定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球求你们,你们两人,我想独自呆~会儿…——俄不得不努力去想想……” 2 马普尔小姐沿着楼梯下来,走进大厅。她发现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站在大拱顶入口处张着双手,一副很夸张的样子。 “请进,请进,”亚历克斯很高兴地说,好像他是这儿的主人,“我正在考虑昨晚的事。”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跟着马普尔小姐从卡里-路易丝的起居室出来,他穿过大厅走过书房关上了门。 “你在重新考虑这次凶杀案吗对马普尔小姐说话时不太热情。 “啊?”亚历克斯皱起眉看了看她。然后眉头又舒展开。 “噢,那个呀,”他说,“不,不完全是。我正在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我把这儿看成一个大剧院,不是真的,是人为的!请过来。把它想成一个舞台背景。闪电,人场处,出口。人物登场,四周停止喧哗。十分有趣。不全是我的主意,警督提醒了我。我觉得他很凶。他今天早上便了许多方法吓唬我。” “他吓唬你了?” “我说不准。” 亚历克斯讲了一遍警督的试验,以及对实地演习的计时和气喘吁吁的道奇特警士。 “时间,”他说,“有时很能误导人。人们以为有些事要用那么长时间,但其实根本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对。’冯普尔小姐说。 她代表观众,换了一个位置。舞台背景由一个覆盖着巨大挂毯的大墙组成,上部有些暗,左边是个大钢琴,右边是个窗户及窗边座位。窗户边座位紧挨进入藏书室的门。钢琴坐凳离通往外面走廊里四方厅的门口只有八英尺。两个很方便的出口!当然,观众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了…… 可是昨晚没观众。也就是说,没人面对马普尔小姐正对着的地方。昨晚的观众都背对着那个舞台。 马普尔小姐纳闷,得用多长时间溜出大厅,沿着走廊跑下去,打死盖尔存莱森再返回来?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长时间。按分秒来算没多久…… 卡里-路易丝那会儿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那是你那么想——但是你错了,刘易斯!” “我得说警督的一席话挺深刻,”亚历克斯的话打断她的沉思,“关于舞台背景是真实的说法。用木块、纸板,用胶水粘起来,这样在用颜料画过的一面和没画过的一面都像真的。他还说‘幻觉只存在于观众脑子里。”’“就像变戏法的人一样,”马普尔小姐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我认为‘他们用镜子干了这事’是一句行话。”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走了进来,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哈罗,亚历克斯,”他说,“那个小东西,厄尼-格雷格——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 “是不是那个在你指导的《第十二夜》里的弗斯特的扮演者?我认为他在那出戏里表现出了不少天分。” “是的,他是有一些天分。他的手巧极了。帮我们干了不少木工活。不过不是在这儿也不是那儿。他对吉纳吹牛说他晚上出去在草地上四处走动。他还说昨天晚上又出去了,吹嘘说他看见了什么。” 亚历克斯迅速转过身来。 “看见了什么?” “他说不愿告诉别人。其实我敢肯定他只不过炫耀一下自己以引起别人的关注。他是个大骗子,不过我觉得也许该审问他一下。” 亚历克斯厉声说:“我先让他自己呆着,不理会他,别让他以为我们对这个太感兴趣了。” “也许——对,我认为你说得有理,或许等到晚上再说。” 斯蒂芬走进了藏书室。 马普尔小姐像一个听众一样在大厅里轻轻地走动着,不留神撞上了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亚历克斯朝她皱了一下眉头,心不在焉地说: “对不起,”又略带惊讶地说,“噢,是你呀。” 马普尔小姐觉得这话很怪,因为她已经和他谈了那么长时间话,他现在却这么说。 “我在想别的事,”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说,“那个孩子,厄尼——”他用两只手含糊地比划着。 然后,他神色突然转变,走过大厅,穿过藏书室的门,用力把门甩上。 紧闭的门后传来低语声,但马普尔小姐几乎没去在意。 她对“多面手”厄尼并不感兴趣,也不关心他看见了什么或装着看见了什么。她很敏感地怀疑厄尼什么也没看见,她不相信,在昨晚那样一个寒冷多雾的晚上,厄尼会费心去使用自己撬锁的本领,在停车场上游荡。他怎么也不可能出去。 吹牛,就那些。 “这人就像约翰-贝克豪斯一样。”马普尔小姐想。她有一大堆从圣玛丽米德村村民那儿收集来的类似故事用来与眼前发生的事对比。 “昨晚我看见你了。”只要约翰-贝克豪斯认为这句话能刺激谁,他准会对那人说这句话。 可这句话十分奏效,这个人惊讶不已。马普尔小姐想起来,那么多人去了许多他们自己极想隐瞒的地方! 她撇开约翰,专心去想一个并不清晰的想法,那是亚历克斯讲述柯里警督的话时让她想到的事。那些话让亚历克斯想到了什么,她不太肯定那些话真没让她也想到什么。一样的想法?还是有所不同? 她站在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刚才站的地方,自己想,“这并不真是一个大厅,只不过是纸板,布景和木块,是一个舞台场景……”她脑海里闪过~些不连贯的话。“幻觉——”“在观众的眼里。”“他们用镜子干的……”几盆金鱼……几尺彩色带子……消失的女士……魔术师变戏法所有的道具以及遮人耳目的幌子…… 她思维突然波动了一下——一幅图画——亚历克斯说的什么……他向她描述的那些……道奇特警士喘着粗气大口呼吸……气喘……她脑海里一动,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哎呀,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肯定是这样……” 第十八章 1 “噢,沃利,你吓了我一大跳!” 吉纳从戏院边的阴影里闪身出来,退了一小步,沃利-赫德的身影出现了。天不算太黑,但由于剧院里的灯光怪异不清,使得周围物体不再现实,显得像恶梦中的幻影一样。 “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从不来这里,不靠近剧院。” “也许我在找你,吉纳。这通常是找你的最佳地点,对吗?” 沃利柔和慢吞吞的话音并没什么特别的暗示,但吉纳却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份工作,我热爱它。我喜欢颜料和布景的气氛,一般来说也喜欢后台。” “是的,这对你意昧着很多。我见到了。告诉我,吉纳,你认为过多久这一切工作才能了结?” “审问结束后,大概得有两个星期左右。至少,照柯里警督的意思来看是这样的。” “两周,”沃利沉思着说,“明白了,也许有三周吧。再往后——我们就自由了。那会儿我要回美国。” “噢!可是我不能走得那么急,”吉纳大声说,“我不能离开外婆。而且我们手头上还有两个新剧本——” “我没说‘我们’,我只说了我要走。” 吉纳停下来,仰视着丈夫。由于阴影的缘故他显得十分高大。一个很大,很大的身影——也许是对她而言显得很高大,却有一些吓人……他威然挺立在那儿。在威胁——什么呢? “你是说”——她迟疑了一下——“你不让我一起去吗?” “咳,不——我没那么说。” “你不在乎我去不去?是吗?” 她突然很生气。 “听着,吉纳。我们现在得把一切说开。结婚时我们彼此不了解对方——不了解对方的背景,家人。我们认为那不重要,除了在一起开心我们认为什么也不重要。哎,第一幕剧结束了。你的家人过去和现在都没把镜当回事。也许他们是对的。我不属于他们那类人。但如果你认为我应呆在这儿,在这儿空等,干一些我自己认为是疯狂体制里的杂活的事,那你再想想吧!我要生活在自己的国家,干自己想干的工作,能干的工作。我对妻子的看法是传统的与先辈们的夫人一样的妻子,她们能受任何苦,艰难生活,陌生的国家,危险,陌生的环境……也许这么要求你太过分了,但要么那样,要么什么也不是!也许我同你结婚太草率了。如果是这样,你最好摆脱我,重新开始,全看你了。如果你更喜欢这里附庸风雅的某个年轻人,那是你的生活,你得选择,但是我要回家了。” “我认为你是一头蠢猪,”吉纳说,“我在这儿呆得很开心。” “是吗?好吧,我不开心。我想你甚至认为谋杀也开心吧?” 吉纳猛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太残酷了,我喜欢克里斯蒂娜舅舅。你不知道有人几个月以来在暗暗给外婆下毒吗?这太可怕了!”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儿,不喜欢这儿的那些事。我要走了。” “只怕你走不了!你不知道你可能因为克里斯蒂娜舅舅的谋杀案被捕吗?我讨厌柯里警督看你的那副样子。他就像一只前爪早已十分锋利的猫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只老鼠。 就因为你从大厅出去修那些灯,因为你不是英国人,我敢肯定他们会对你采取行动。” “他们首先需要证据。” 吉纳抱怨地说: “我替你感到害怕,沃利。我一直都很害怕。” “不用怕。我告诉你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们静静地往家走去,谁也没说话。 吉纳说: “我认为你真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去美国…… 沃尔特-赫德没回答。 吉纳-赫德十分生报,跺开了脚。 “我恨你,我恨你。你太可怕了——是个畜牲——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牲。毕竟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要甩掉我! 你不在乎是不是?你永远再也见不到我了。好吧。我也不在乎是否永远不再见到你!跟你结婚我真是个小傻瓜,我要尽快离婚,再和斯蒂芬或亚历克斯结婚,我会比和你在一起时更幸福。我希望你回美国去和一个糟女孩结婚,让她把你变得十痛苦!” “好吧!”沃利说。“现在我们都彼此了解了!” 2 马普尔小姐看见吉纳和沃利一起走进屋里。 她站在下午早些时候柯里警督与道奇特警上做实验的那个地方。 贝尔维小姐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话,吓了她一跳。 “你会着凉的,马普尔小姐,太阳都落山了你还在这儿”马普尔小姐顺从地和她一道回去,她们轻松地走进屋里。 “我正在想变魔术的戏法,”马普尔小姐说,“看着他们做那些事时太迷惑人了,可一解释又太简单了。(不过,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魔术师是怎么变出几盆金鱼的!)你见过被锯成两半的女郎吧——这个戏法太刺激了。十一岁时我对它着了迷,我老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但后来有一天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把这个戏法的内情全讲了出来。我觉得报纸不该那么做,是吗?看上去不是一个姑娘而是两个,一个人的头另一个人的脚。反过来也一样有趣——,你以为是一个人时它又成了两个人,正反都一样,对吧?” 贝尔维小姐略显吃惊地看着她。 马普尔小姐很少像现在这样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发生的这些事肯定让这个老太太受不了。”她想。 “观察事情的一面时,你就只注意其中一部分,”马普尔小姐接着说,“可是如果你能认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一切都会很明了。”突然她又加了句,“卡里-路易丝还好吗?” “还好,”贝尔维小姐说,“她很好,不过也受了惊吓,你知道,——发现有人要谋害她,我是说,尤其是对她来说,这是个意外,她根本不懂什么是暴力。” “卡里-路易丝明白的一些事我们却不懂。”马普尔小姐沉思着说,“她总是这样。” “我懂你的话——可是她并不生活在现实世界里。” “真不是这样吗?” 贝尔维小姐吃惊地看着她。 “没有任何其他,比卡拉更不精通世故的人——” “也许你不这么看,可能——”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埃德加-劳森从她们身边闪过,踏着大步走了过去。他朝她俩羞怯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把脸转了过去。 “我现在想起来他像哪个人了,”马普尔小姐说,“我刚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让我想起了一个叫伦纳德-威利的年轻人。他父亲是一个牙医,可是这位父亲又老又盲,他的手还发抖,因此人们总喜欢去找儿子着牙。老人因此变得十分痛苦,闷闷不乐,说自己老不中用了,伦纳德心肠很软,很笨,他便开始装着自己多喝了酒。他总是一身的威士忌味,有病人时,他就装醉,他以为人们会认为年轻人不怎么样,会再回去找他父亲。” “是这样吗?” “当然不会了,”马普尔小姐说,“结果是,任何明事理的人本来应告诉他人们会怎么做,但没人那么做!病人们去找雷利先生,那位和他们竞争的牙医。许多好心肠的人并不怎么明白事理。还有,伦纳德-威利太不像了……他那种醉根本不像真喝醉的样子,他用的威士忌太多了——往衣服上洒酒,你知道,做的太过其实了。” 她们从侧门走进了里面。 第十九章 走进屋里,她们发现一家人全聚集在藏书室里。刘易斯来回踱着步,空气里有一股紧张的气氛。 “什么事呀?”贝尔维小姐说。 刘易斯生气地说:“今天晚上点名时发现厄尼-格雷格不见了。” “他跑了吗?” “不知道。马弗里克和一些员工正四下里找。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得与警察联系。” “外婆!”吉纳跑到卡里-路易丝身边,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看上去病了。” “我很伤心。可怜的孩子……” 刘易斯说:“我傍晚时正要问他昨晚看见什么重要的线索了。我想给他提供一个好职位,我本想说完那事再谈这个话题,现在——“他停下来。 马普尔小姐小声地说: “傻孩子……,可怜的傻孩子……” 她摇了摇头,塞罗科尔德夫人轻声说: “你也这么看,简……?”斯蒂芬-雷斯塔里克走进来,说:“在戏院没找到你,吉纳。我记得你说要——嘿,怎么了?” 刘易斯把话又说了一遍,刚说完,马弗里克大夫带进来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他两颗红润,一副天使般的神色,却显得很多疑。马普尔小姐记得她刚来石门庄园时那晚上他来这边吃过晚饭。 “我把阿瑟-詹金斯带来了,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同厄尼谈过话的人。”马弗里克大夫说。 “听着,阿瑟,”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助我们。厄尼去哪儿了?这是不是一个恶作剧?” “先生,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和我说,没说什么。他一天泡在剧场节目里,就这些。他说他有一个关于布景的绝妙想法,赫德夫人和斯蒂芬先生认为是最棒的想法。” “还有一件事,阿瑟,厄尼说昨晚锁门之后他出去四处走动了,对吗? “当然不是这样,他不过在吹牛,就这样。厄尼是个讨厌的骗子。他昨晚从没出去,他总是这么吹牛,可是他弄锁的本领并没那么高!他根本不会把锁上的锁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肯定,厄尼昨晚没出去。” “你这么说该不会只是让我们满意吧,阿瑟?” “我敢在胸口画十字发誓。”阿瑟认真地说。 刘易斯显得并不满意。 “听,”马弗里克大夫说,“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低语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鲍姆加登先生戴着眼镜踉踉跄跄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像生病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找到他了——他们。太可怕了……” 他跌坐在椅子里,用手擦着额头。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尖声说: “你是什么意思——发现了他们?” 鲍姆加登浑身发抖。 “在剧院那边,”他说,“他们的头被撞碎了,一定是那个巨大的硝码砸中了他俩。亚历克西斯-雷斯塔里克和那个孩子厄尼-格雷格,他们都死了……” 第二十章 “我给你端了一杯浓场,卡里-路易斯,”马普尔小姐说,“现在,请把它喝了。” 塞罗科尔德夫人坐在那张橡木雕成的四条腿的大床上,显得很瘦小,像个孩子。她的两额失去了红润,双眼令人诧异地显得心不在焉。 她顺从地从马普尔小姐手里接过汤碗,小口尝了尝,马普尔小姐坐在床边。 “先是克里斯蒂娜,”卡里-路易全说,“现在又是亚历克斯,和可怜的傻孩子厄尼,他很机灵。他真知道什么吗?” “我认为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他只不过在撒谎,暗示自己看见或知道什么,使自己显得很了不起。可悲的是有人相信了他的谎话……” 卡里-路易丝打了个冷颤,她的眼光又变得遥远不可窥。 “我们那时想为这些孩子做许多事……我的确干了一些事。一些人干得特别好,几个孩子担任了重要职位,也有几个退步了,这可以补救。现代文明社会如此复杂,以致于一些头脑简单不发达的人无法理解它。你知道刘易斯的伟大计划吧?他一直认为交通运输在过去防止许多人变成罪犯。他们被运送到国外,在更简单的环境里开始新生活。他要在这种思想基础上开始一个现代计划。买一片地方或大群岛屿,资助它几年,使它成为一个合作的自给自足性社区——从而让人人都参与进去。但这个地方要与外界隔开,防止人们受到诱惑想再返回城市去过以往的恶劣生活。这是他的梦想,可这当然要花大笔钱,现在没有几个有远见的慈善家。我们需要另一个埃里克,埃里克才会对这有热情。” 马普尔小姐拿起一把小剪刀,好奇地看着它。 “这把剪刀真怪,”她说,“一边有两个手指孔,一边却只有一个。” 卡里-路易丝的眼光从令人生畏的远方收了回来。 “亚历克斯今天早上给我的,”她说,“这种设计剪右手指甲时更容易一些。可爱的孩子,他很热情,他还让我试了试。” “我猜他把剪下的指甲收好,把它们带走了。”马普尔小姐说。 “对,”卡里-路易斯说,“他——”她停下来,“你怎么说起这个了?” “哦在想亚历克斯,他很有头脑,是的,他很有头脑。” “你是说——这就是他被人杀了的原因?” “我想是这样——对。” “他和厄尼——真不敢想。他们认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天傍晚晚些时候,大概是六点和七点之间……” “那就是他们今天下班之后了?” “对”“吉纳那天晚上在那儿——还有沃利-赫德。斯蒂芬也说他去那儿找吉纳…… 从这方面来看,谁都有可能—— 马普尔小姐的一系列思维被打断了。 卡里-路易斯出人意料地平静地说: “你知道多少,简?” 马普尔小姐敏锐地抬头看着她,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着。 马普尔小姐慢慢说:“如果我很确定……” “我想你很肯定,简。” 简-马普尔慢慢地说:“你要我怎么办呢?” 卡里靠在枕头上。 “你看着办吧,简——你认为怎么波就怎么办吧。”她闭上双眼。 “明天,”马普尔小姐迟疑了一下——“我不得不去和柯里警督谈谈——如果他肯听……” 第二十一章 柯里警督不耐烦地说: “什么事,马普尔小姐?” “你看我们能不能进大厅去?” 柯里警督显得有点儿吃惊。 “你是不是想隐蔽一些?当然在这儿——” 他环顾了一下书房四周。 “不是想隐蔽些,我想了很多。我是要让你看一些东西,是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让我发现的一些事。” 柯里警督把一口叹气咽了回去,起身随马普尔小姐走进大厅。 “有人和你谈过话?”他向她暗示。 “不,”马普尔小姐说,“这并不是别人是不是说了什么的事,这是个变戏法的问题。他们用镜子干的,你知道—— 类似的事——如果你明白我的话。” 柯里警督不明白,他盯着她,猜测马普尔小姐是不是思维有些不正常。 马普尔小姐自己站好位置,招呼警督站在她身边。 “我想让你把这儿想成一个舞台背景,警督。就像是在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被杀的那天晚上一样。你在这儿,是观众,看着舞台上的演员。塞罗科尔德夫人,我,斯垂特夫人,吉纳,还有斯蒂芬,就像在舞台上一样,有进口出口,台上人物去不同的地方。你是观众,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哪儿。 他们去大门口,厨房,门开时你看见一小块涂了颜料的背景。但他们其实出去到侧楼里——或去后台,那儿有木匠和电器工,还有其他要上台的角色——他们出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哦有些糊涂,马普尔小姐——” “噢,我知道——我敢说这听起来挺愚蠢,但你把这设想成一出剧,场景是‘石门在园的大厅’——场景后面有什么?——我是说后台有什么?平台——不对吗?有平台和通往平台的许多窗户。 “你看看,把戏就是这儿耍的。是用锯切割女郎的戏法提醒了我,让我想到这了这一点。” “把女郎锯开?”柯里警督现在确信马普尔小姐神经有毛病。 “一个十分刺激人的戏法。你肯定看过——只不过戏法中有两个女孩而不是一个女孩子。一个的头,另一个人的脚。看上去像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人。所以我认为反过来也一样。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柯里警督显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对,时间不长。你认为你的警士能用多长时间从停车场跑到这儿再返回去?两分四十五秒,对吗?这比那还短。 根本不超过两分钟。” “什么不超过两分钟?” “变戏法。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戏法。在那儿——在书房里。我们只看见了舞台可见的那部分。后面是平台,一排窗户,太容易了,书房里两个人打开书房的窗户,跳出去,沿着平台跑下去(亚历克斯听见的脚步声),从侧门进屋打死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再跑回来,在这期间,另外一个人在书房里装两个人的声音,使大家相信那儿有两个人。而且大多时间里那儿是有两个人,只有一小会儿有一个人,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柯里警督终于喘了一口气,说了一句: “你是说埃德加-劳森沿着平台跑出去打死古尔布兰森?埃德加-劳森给塞罗科尔德夫人下毒?” “可是,你看,警督,根本没人毒害塞罗科尔德夫人。迷惑人的地方就是这儿。有人很聪明地利用了塞罗科尔德夫人得关节炎的事,而这又和砒霜中毒的症状一样。这是魔术师的老一套。给补药瓶里加点儿砒霜,给打字机上的纸加几行字太容易了。但是古尔布兰森来这儿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与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有关的事。事实上就是钱。设想有人贪污——贪污了一大笔钱——你明白了吧?只有一个人柯里警督睁大了惊讶的目光:“刘易斯-塞罗科尔德?” 他不敢相信地低语了一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马普尔小姐说。 第二十二章 吉纳-赫德在给她姨外婆范-赖多克夫人的信中有一段这么写道: 你看看,亲爱的鲁恩姨外婆,整个这件事就像恶梦一样——特别是结局。我已经和你讲过那个有趣的人埃德加-劳森。他一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当警督开始审问他时,他崩溃了,完全失去了勇气,像只兔子一样逃窜。失去了理智一直跑。跳出窗户,转过房子沿着车道往下跑,后来有警察挡他,他便掉头冲向湖边。 他跳到一只报旧的破船上,船在那儿早烂了好几年了,他上去便开船。当然这么做十分荒唐,不过,像我说的,他就像是一只惊恐不已的兔子。后来,刘易斯大喊了一声“那只船早烂了”便冲向湖边。船沉了下去,埃德加在水中挣扎。他不会游泳,刘易斯跳进去冲他游去,他游到他身边,但两人都遇到了麻烦,因为他们被芦苇挡住了。警督的一名手下人系了一根绳子下水去救,可他也被缠住了,人们不得不把他拉回来。米尔德里德姨妈说:“他们会被淹死的——会淹死的——他们俩人会淹死的……”说话时显得很傻,外婆只说了一句“是”。我没法向你描述她是怎么说出这简单的一个字的。只说了“是”,可这个字像一把剑一样能刺穿人。 我是不是太合太过于夸张了?我想是的。但听上去真是那样…… 后来——这一切都过去后,他们把他俩捞出来做人工呼吸(不过早无济于事),警督走过来对外婆说: “塞罗科尔德夫人,恐怕是没救了。” 外婆平静地说: “谢谢你,警督。” 然后她看着大家。我很想帮忙,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乔利看上去很吓人,很小心,像以往一样准备处理事务,斯蒂芬伸出了双手,可爱的马普尔小姐显得伤心而疲倦,沃利也显得很不安,大家都那么爱外婆,想要做点儿什么。 可是外婆只说了一声“米尔德里德”,而米尔德里德姨妈说“妈妈”,她们一起走回了家俚,外婆看上那么瘦小脆弱,她靠在米尔德里德姨妈身上。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没意识到她们彼此感情有多深,你知道,这种感情并不常常表现出来,可它一直在彼此心里—— 吉纳停下来用自来水笔沾了一下墨水,又接着写: 关于我和沃利——我们尽快回美国去…… 第二十三章 “什么事让你猜到了真相,简?” 马普尔小姐慢慢地回答这个问题,她沉思地看着那两个人——愈发瘦削脆弱的卡里-路易丝,不过她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真令人不解,还有一位老先生,他笑容和蔼,满头白发,他就是加尔布雷思医生,克罗玛的主教。 主教握着卡里-路易丝的手。 “这一切大令你伤心了,我可怜的孩子,这个打击太大了。” “是件令人痛心的事,对,不过算不上是个打击。” “对,”马普尔小姐说,“这也是我发现的,你知道。谁都说卡里-路易斯是如何生活在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里。说她脱离了现实。可实际上,卡里-路易丝,你面对的正是现实,不是幻觉。你从来就没像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被幻觉给欺骗了。当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发现我必须按照你的想法与感觉去做。你肯定没人要毒害你,你无法相信这事。你这么想非常正确,因为你是对的!你从来就不认为埃德加会伤害刘易斯,你还是对的。他怎么也不会伤害刘易斯。你确信吉纳只爱自己的丈夫不爱别人——这也是事实。 “因此,如果依你来看那些事,许多看上去是真实的东西只不过是幻想。有人制造幻觉,就像魔术师的目的一样,欺骗观众。我们是观众。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发现了真相的蛛丝马迹,因为他有机会从另外一个角度,从外面那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他曾一起和警督站在车道上,他观察着房子发现了窗户的可能性,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听到的脚步声,警上的计时又让他意识到要干那件事用的时间那么少。警士气喘吁吁,后来,我想起来那天晚上打开书房门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刚刚猛跑过,你知道…… “可是,对我来说埃德加-劳森才是一切的关键,我老觉得他不太对劲。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与人们所认为他应该做的一样,可是他本身却不正常,因为事实上他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扮演着一个精神分裂症患着——就像他表现的那样,他总比真实情况夸张一些,他总显得很戏剧化。 “这件事肯定计划严密考虑周到。克里斯蒂娜上次来时刘易斯就肯定意识到有什么事让克里斯蒂娜起了疑心,他十分了解克里斯蒂娜,知道如果他对什么产生了怀疑定会紧追不放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他要证明自己的疑心是否有根有据。” 卡里-路易丝有些激动。 “对,”她说,“克里斯蒂娜就是那样。沉稳而努力,却十分聪明。我不知道什么事让他产生了怀疑,但他开始调查并发现了事实真相。” 主教说:“都怪我自己是一个并不太负责的受托人。” “谁也不应希望你懂财务。”卡里-路易丝说,“那本来是吉尔弗里先生管的事,他去世后刘易斯在这方面的经验使他完全控制了这项工作,这也是他早想得到的。” 她的两颊又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刘易斯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他是个有很大远见的人,他也坚定地相信用钱可以完成他想干的事业。他不是为自己挣钱——至少不是那种贪婪低俗的对钱的追求—— 他要的是拥有钱带给他的权力——他要用这个权力去干许多事——” “他要成为上帝,”主教说话时声音很严肃,“他忘记了人类只不过是上帝意志的服从者。” “所以他贪污了信托基金?”马普尔小姐问。 加尔布雷思迟疑了一下。 “不只是这个……” “告诉她吗,”卡里-路易丝说,“她是我最长久的朋友。” 主教说: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是那种人们称为金融奇才的人。 在他自己从事技术要求很高的会计工作的几年中,他醉心于设计不同的方法诈骗一些相当保险的资金,这只不过是学术研究,但当他开始意识到可以弄到一笔巨大的钱财时,他便把这些方法付诸于行动。你知道,他手下有一些一流的人才。在这些年轻人当中,他选出一小部分更优秀的人来这儿。这些孩子天生有犯罪倾向,爱找刺激,智商非凡。我们还远没弄清事实,但显然这个秘密圈子行动诡秘,受过特殊训练,后来都身居要职,完成刘易斯的指示,修改账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笔钱转移走。我想这些行动和技节十分复杂,查账人员得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弄清真相。但总的结果是用不同名字和银行账户以及公司使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能够操纵一大笔钱,让他在国外建立一个殖民地用于合作性的实验,那里的青少年罪犯最终拥有并管理那片地方。这可真是个离奇的梦想——” “这个梦差点儿成真。”卡里-路易丝说。 “对,差点儿变成现实。可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这被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发现了。他十分生气,他也十分担心这个发现以及可能对刘易斯的起诉对你意味着什么,卡里-路易丝。” “这就是他问我心脏是不是很好的原因,看上去他很替我的健康担忧。”卡里-路易丝说,“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塞罗科尔德从北方回来,克里斯蒂娜在屋外遇见他并跟他讲自己知道这件事了。刘易斯对此十分冷静,我这么想。两个人都认为要尽量地不让你卷进来。克里斯蒂娜说要给我写信请我来,作为一个合伙受托人来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马普尔小姐说,“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早为这个事件做好了准备,全安排好了。他把那个扮演埃德加-劳森角色的年轻人带到了家里。当然,确有埃德加-劳森其人,以防万一警察查看他的履历。这个假埃德加十分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扮演一个因迫害而得精神分裂症的人—— 他给塞罗科尔德提供了极其关键的几分钟做案时间。 “下一步他也早谋划好了。卡里-路易丝,刘易丝编了个故事说你被人用毒药慢慢谋害,人们想这件事时,只能认为是克里斯蒂娜告诉他的,他在现场等警察时还给打字机上的纸上加打了几句话。往补药里加砒霜很容易,对你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他当时在场阻止你喝药。巧克力的事不过是又添的一笔——当然了,最初巧克力并没毒,在交给柯里警督之前才放了毒。” “亚历克斯猜到了。”卡里-路易丝说。 “对,这就是他为什么收集了你的指甲,指甲可以证明人体是否处于长期砒霜中毒中。” “可怜的亚历克斯——可怜的厄尼。” 那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他们想到了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还有年轻人厄尼,想到了谋杀会多么迅速地把生活扭曲变形。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主教说,“刘易斯说服埃德加成为他的同谋冒了很大风险——即便他掌握着他——” 卡里摇了摇头。 “不完全是掌握着他。埃德加对刘易斯十分忠心。” “对,”马普尔小姐说,“就像伦纳德-威利和他父亲一样。我不清楚是不是也许——” 她谨慎地犹豫了一下。 “你发现相似之处了,这么说?”卡里-路易丝说。 “那么你一直都知道这事?” “我是猜的。我知道在遇见我之前刘易斯曾热恋过一个女演员,他同我讲过。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属于淘金者之流并不在乎他。但我坚信埃德加其实是刘易斯的儿子…” “对,”马普尔小姐说,“这就说明一切了……” “他最终为他献出了生命,”卡里-路易丝说。她看着主教,像是为丈夫在申辩,“他这么做了,你知道。” 沉默了片刻,卡里-路易丝说: “事情这么了结我挺高兴……他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死……很好的人会变得很坏。我早就知道刘易斯就是这样……可是,他很爱我,我也爱他。” “你——怀疑过他吗?”马普尔小姐问。 “没有,”卡里-路易丝说,“毒药的事把我弄糊涂了。我知道刘易斯绝对不会给我下毒,可是克里斯蒂娜的信上明明说有人在给我投毒,所以我认为我对人的一切认识都是错误的……” 马普尔小姐说:“可是连亚历克斯和厄尼也被人杀害了。你那会儿就起了疑心?” “对,”卡里-路易丝说,“因为我认为除了刘易斯没人敢这么做。我开始担心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真敬佩刘易斯,我敬佩他的——我所称做的——他的优秀?可是我的确也知道,如果你是个好人,那你也得谦和一些”加尔布雷思大夫轻轻地说: “卡里-路易丝,这一点正是我一直崇敬你的地方—— 你的谦和。” 那双可爱的蓝眼睛由于惊讶而睁大了。 “可我并不聪明——也不优秀。我只是崇拜别人身上的优秀之处。”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马普尔小姐对她说。 尾声 “我想外婆和米尔德里德姨妈在一起全没什么事的,”吉纳说,“米尔德里德姨妈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并不是特别好,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马普尔小姐说。 “因此沃利和我再过两个星期就回美国去。” 吉纳往旁边瞥了一眼丈夫。 “我将彻底忘记石门庄园,忘记意大利,以及我孩子气的过去,变成一个百分之百的美国人。我们的儿子也会被称为小赫德。这么说最公平,对吗,沃利?” “当然对了,凯特。”马普尔小姐说。 沃利十分宽厚地冲着这位弄错人名的老太太一笑,轻声矫正说: “是吉纳,不是凯特。” 可吉纳却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看,等一下她会叫你佩楚奇奥!” “我就认为,”马普尔小姐对沃尔特说,“你的做法十分明智,我亲爱的孩子。” “她觉得你正适合做我的丈夫。”吉纳说。 马普尔小姐把两人看了一遍。她想,看见两个年轻人相爱多好啊,而且沃尔特-赫德完全由她当初所认识的那闷闷不乐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心情愉快面带笑容的高大健壮的小伙子…… “你俩让我想起了——”她说。 吉纳冲向前把一只手一下子放在马普尔小姐的嘴上。 “别说,亲爱的,”她大叫道,“别说了。我不相信能拿那些村子里的人来相比。他们都不是安分省事的人。你知道,你是一个有魔法的老妇人。” 她的双眼湿润了。 “当我想到您、鲁思姨外婆还有外婆,你们三个人一起上学时……我真想不出你们是什么样子!不知怎么地,我就是想象不出来……” “我猜你也想不出来,”马普尔小姐说,“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