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的证词》 第一章 文学聚餐 奥利弗夫人照着镜子。她自信地瞄了一眼壁炉架上的时钟,她知道它已经慢了二十分钟。然后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奥利弗夫人坦率地承认,令她烦恼的是经常要改变发型。她差不多已把每种样式都试过了。她先梳了一个庄重的,把头发从四面向上卷得又松又高;接着又梳了一种迎风式的,把发绺往后梳,修饰得看上去很有学者风度,至少她希望如此。她已经试了绷紧的整齐的卷发,也试过一种很有艺术味道的凌乱的发型。她得承认,今天她梳哪种发型都没关系,因为今天她准备改变以前的装束:戴上一顶帽子。 在奥利弗夫人的衣柜最顶层的架子上放着四顶帽子,其中一顶绝对适合在婚礼上戴。当你去参加一场婚礼,一顶帽子就成了一种“必须”。但即使在那时奥利弗夫人也有两顶。一顶是羽毛的,装在一个圆形的硬纸匣里。即使当你踏出轿车走进证券办公大楼而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击时,这顶帽子也仍会端端正正地紧贴在头上。另外一顶帽子更是精心制作,戴着它去参加一场在夏天的星期六下午举行的婚礼绝对适合。它饰有花朵和薄绸,还有一个用含羞草系起来的黄色网状面罩。 架子上的另外两顶帽子则适合更多的场合。一顶被奥利弗夫人称之为“农家帽”。它是用鞣料树皮做成的,帽檐不固定,可以翻上翻下。这顶帽子配上几乎任何一种式样的花呢服装都令人感觉非常得体。奥利弗夫人有一件在暖和的日子里穿的羊绒衫和一件在热天穿的薄套衫。这两件衣服的颜色都适合戴这顶帽子。虽然套衫很快就穿坏了,但这顶帽子却一点也没有磨损。真的,有什么必要戴上一顶帽子只不过是到乡下去和你的朋友吃上一顿饭呢? 最贵的是第四顶,它有一个好处就是特别耐用。奥利弗夫人有时候在想,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它会那么贵吧。这顶无沿帽是用多种好看的浅色天鹅绒做的,很好配衣服。 奥利弗夫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喊人来帮忙。 “玛丽亚,”她叫着,然后又高声些,“玛丽亚,到这里来一会儿。” 玛丽亚来了,她常常被叫过来替奥利弗夫人的穿衣打扮出主意。 “您打算戴您那顶可爱又时髦的帽子吗?”玛丽亚问。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我想知道,你认为是这样戴还是转过来戴好看?” 玛丽亚站在背后看了看。 “嗯,现在您把后面戴到前面来了,对吗?” “对,我知道。”奥利弗夫人说,“我很清楚。但我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更好看。” “噢,为什么会是这样?”玛丽亚问。 “嗯,我猜就是这样。我赋予它的意义跟商店里的一样。”奥利弗夫人说。 “为什么您会认为这种转过来的错误戴法更好呢?” “因为那样会显出可爱的、蓝色和深褐色的阴影,我想比那种显出绿色与红色、巧克力色的要好看。” 正说着,奥利弗夫人把帽子摘下来又重新戴上,试着把它反着戴,正着戴,又把它斜向一边,无论哪一种都不能令她和玛丽亚满意。 “您不能那样两边宽地戴它。我的意思是,它不适合您的脸型。它不适合任何人的脸型。” “不,不会是那样的。我想我还是把它戴正了吧。” “嗯,我想这样总会保险些。” 奥利弗夫人把帽子摘下来,玛丽亚帮她穿上一条裁剪合体的淡紫褐色的薄毛裙。又帮她把帽子戴好。“您看上去总是那么漂亮。”玛丽亚说。 这就是奥利弗夫人喜欢玛丽亚的原因。只要有借口,她就总是赞成,而且赞美你。 “您准备在午餐上发言?”玛丽亚问。 “发言!”奥利弗夫人听起来有点厌恶。“不,当然不。你知道我从来不发言。” “嗯,我想在那种文学午餐上人们总是要发言的。您不正是要去参加这样的午餐吗?一九七三年或我们现在任何一年的著名作家都在场。” “我不需要发言。”奥利弗夫人说,“再说那几个喜欢发言的人会发言的,他们比我会说多了。” “我相信,如果您花些心思就能做一次精彩的发言。”玛丽亚说道,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诱惑者。 “不,我不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不会发言。我会焦虑不安,也许还会结结巴巴或把同样的事说上两遍。我不仅会让人感到很蠢,看上去也会很蠢的。而对文字就好办多了,我可以把它们写下来或对着机器讲出来或口述。我知道我能用文字来做事情就像我知道自己不能发言一样清楚。” “那好吧,我希望一切顺利。但我相信会的。多盛大的午餐呀!” “是的。”奥利弗夫人用一种强调的语气说,“非常盛大的午餐。” 为什么?她想,但没有说出来。究竟为什么要去?她努力在头脑中搜索一点原因,因为她总喜欢知道自己打算干什么,而不是先去做过了,过后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已经做了这件事。 “我猜,”她又在对自己说,而不是对玛丽亚,碰巧放在火炉上的果酱溢出来了,在那股气味的召唤下,玛丽亚已匆匆忙忙地赶回厨房去了,“我想看看它感觉如何。我老是被邀请去参加文学午餐或类似的没去过的地方。” 在那盛大的午餐的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奥利弗夫人才到。她显出满意的样子拨弄着碟子里剩下的蛋白甜饼。她对蛋白甜饼特别感兴趣,并且它又是这非常可口的午餐中的最后一道可口的食物。不过,当一个人到了中年,就不得不对蛋白甜饼小心些了。牙齿吗?它们看上去好好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痛,而且还那么白,看上去非常顺眼,就像是真的一样。但千真万确它们不是真牙齿,牙齿不是真的牙齿——或像奥利弗夫人所相信的那样,不是真正的高级材料构成的。她一直都清楚,狗的牙齿才是真正的象牙质的,人类的牙齿只不过是骨质的。或者,如果它们是假牙,她猜那是塑料的。不管怎样,有一点是千万别卷入那种相当难为情的事情中去,否则假牙有可能会令人难堪。莴苣吃起来很费劲,还有咸杏仁和像巧克力那样实心的东西、粘牙的硬糖果、可口的又粘又韧的蛋白甜饼。她显出很满意的样子,吃完了最后一口。那真是一顿不错的午餐,一顿很不错的午餐。奥利弗夫人喜欢享受可口的食物,她喜欢这顿午餐,也喜欢那些同伴。很幸运,这顿为女作家们庆祝的午餐不只限于女作家。那儿还有另外一些作家和评论家。他们把那些书读得就跟他们的作者一样透。奥利弗夫人坐在两位非常有魅力的男性中间。埃德温·奥宾,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诗,他是一个极有趣的人,有着各种有趣的关于国外旅行和各种有文学色彩的和有个性的冒险经历。另外,他对餐馆和食物也很感兴趣。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食物,把文学的主体都搁到了脑后。韦斯利·肯特先生坐在她的另一边,他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共进午餐的好伙伴。他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书的好话,但又非常得体,不会令她感到窘迫。很多人都几乎没试过要得体地赞美别人,他们常常会令她感到难为情。而他会说出一两个理由来说明为什么喜欢她的书。这些理由又是那么中肯,因此奥利弗夫人很喜欢他。男人的赞美总是受欢迎的,奥利弗夫人想,女人则过分热情。她们在给她的信中写的一些事情啊!真的!当然不总是妇女,有时候是一些在很远的地方的易动感情的年轻男子。就在上周,她收到一封很有趣的信,信的开头是,“看了您的书,我觉得你是一个高尚的女子。”看完《第二条金鱼》后,他就陷入了一种对文学的强烈的痴迷,奥利弗夫人觉得这一点也不合适。她并不是过分谦虚,她认为她写的侦探小说是同类小说中比较好的,有一些不怎么好,而有一些比另外的要好得多。但就她所能理解的程度而言,没有任何理由能令别人认为她是一个高尚的女人。她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创造了一些关于写作的令人愉快的小窍门,使很多人都喜欢读她的书。多妙的运气!奥利弗夫人暗想。好了,一切都考虑进去,她已很好地经受了这严峻的考验。她非常愉快地和别人交谈着,现在他们正打算移到有咖啡送上的地方去,在那儿可以变换着对象和人们闲聊。奥利弗夫人很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到了那儿另外那些女人就会过来向她进攻,用那些虚伪的赞美来攻击她。她总感到给她们正确的回答既可悲又无用,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给出正确的回答。这真像一本出国旅行书教给你的那些正确用语那么没用。例如:“我必须告诉您,我多么喜欢读您的书。还有,我认为它们很精彩。” 陶醉的作家的回答:“嗯,那太好了,我很高兴。” “您必须明白,我为了要见您已等了几个月了。这真是太妙了。”“噢,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谈话就像这样继续下去,似乎你们俩都不可能谈论此外任何有趣的事。谈话的内容不得不全部是有关你的书,或者是其他女作家的书,如果你知道的话。你掉进了文学的网里而又不擅长于说这种废话。也许有些人能做到,可奥利弗夫人痛苦地意识到她恰恰没有这种能力。当她在一个外国大使馆停留的时候,她的一位外国朋友教她学完了一门课程。 “我听过您讲话。”艾伯蒂娜用她那迷人的异国腔调低声说,“我听过您和一位年轻的报纸记者的交谈,你没有表达出——不!你并没有表达出对你的工作应有的骄傲。您应该说,‘是的,我写的很好,我写得比其他写侦探小说的作者都好。’” “但是我不,”那时候奥利弗夫人说,“我是不差,但——” “啊哈,别像那样说‘我不’。你一定要说你是,即使您并不这样认为,您也应该说您是。” “我希望,艾伯蒂娜,”奥利弗夫人说,“你能接见那些来采访的记者,你会做得很好的。有一天你能不能假装成我,然后让我在门后偷偷地听?” “行,我猜我能做得到,那肯定会很有趣。不过,他们会知道我不是您,他们认识你的脸。但是您必须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比其他人都好。’您必须对每个人都这样说。他们应该知道这个,应该这样发表文章。噢,真是——听见您在那儿说着那些话真可怕,好像您在为您成为这样的人而道歉似的,一定不要这样了。” 奥利弗夫人想,她好像是一个正在学习台词的未成熟的女演员,而导演已发现她在接受指导方面毫无希望了。好啦,不管怎么说,困难并不很大。当他们从桌子旁站起来时已有几位女性在等着了。实际上,她可以看出已有一两位在起身了。那不会很麻烦的,她会微笑着走过去,友好地说:“你真好,我很高兴。一个人知道人们喜欢他的书多高兴啊!”都是些陈词滥调,就像把手伸进一个盒子,取出几个有用的、已经像珠链一样拴在一起了的单词一样。然后,不久她就可以走开了。她环视桌子四周,因为她很可能会在那儿看见一些受人尊敬的朋友。是的,她确实看见了坐在远处的莫林·格兰特,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个时刻到来了,那次文学女性们和用过午餐的骑士们都站了起来。他们向椅子、咖啡桌、沙发以及那些隐秘的角落拥去。这是个危险的时刻,奥利弗夫人常常这样暗想,但是通常是在鸡尾酒会而不是在文人的聚会上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很少参加后者那样的聚会。任何时刻都会发生危险,因为有些人记得你而你却不记得他们,或有些人你根本就不想和他们交谈却发现不可避免。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先感到的是进退两难。一个大个子女人,有着非常相称的又大又白、咀嚼有声的牙齿,这在法文里可以称为“unefemmeformidable(法文:一个奇怪的女人。)”。这肯定不仅仅在法文里是可怕的,而在英文里却是极霸道的。虽然她不是认识奥利弗夫人就是打算要在那儿结识她。而后者是这样开始的: “噢,奥利弗夫人,”她高声说,“今天能见到您真高兴。我很久以前就想见您了。我真喜欢您的书,我儿子也是。我丈夫过去经常坚持说不带上至少两本您的书就永远不要去旅行。过来,请坐下,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您。” 唉,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奥利弗夫人想,不过她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奥利弗夫人任由自己让她像警察一样无庸置疑地指挥着,她被带到一个角落的长靠椅前。她的新朋友接过咖啡放到她面前。 “哎,现在我们坐下来。我猜您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伯顿·考克斯夫人。”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像通常那样困窘地说。伯顿·考克斯夫人?她也著书吗?不,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有关她的事,但又好像听见过这名字。她脑子里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一本有关政治或类似的书?没有虚构,没有趣味,没有犯罪,也许是带有政治偏见的高高在上卖弄聪明的那种?这很容易,奥利弗夫人轻松地想,我可以让她只是重复地说:“多有趣啊!”“真的,您会对我准备要说的话感到惊讶。”伯顿·考克斯夫人说,“但是通过读您的书,我感觉到您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您对人性理解得很透彻。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对我想问的问题给出一个回答,这个人就是您。” “我不这样认为,真的……”奥利弗夫人说着,努力想用几个合适的词来说明她觉得不一定能满足如此高的要求。 伯顿·考克斯夫人把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像吃肉一样嘎吱嘎吱地大嚼着,好像那是一块骨头似的。象牙质的牙齿,也许,奥利弗夫人模糊地想着。象牙质的?狗的牙齿是象牙质的,海象的也是,当然大象的也是又长又大的象牙。伯顿·考克斯夫人正说着: “现在,我必须要问您的第一件事——虽然我敢肯定我是对的——您有个教女,对吗?一个叫做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教女?” “噢!”奥利弗夫人说,带着令人愉快的惊讶。她觉得她也许能应付一个教女。问题是她有许多教女和教子。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当她慢慢上了年纪,就不能把他们全都想起来了。她已在适当的时候进了她的责任,作为教母,你的责任就是在教子们年幼的时候,在圣诞节送上玩具,去拜访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或者在培育他们的过程中让他们来拜访你。也许还要把男孩们从学校接出来,女孩也一样。然后,当这一切结束的那天到来时,那是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这一天教母必须做一些适合的事来获得公认,要做得非常漂亮;要不就是结婚那天给他们一些同样的礼物以及用钱或其它东西表示祝福。从那以后教子们离开了,他们结婚或到外国和驻外大使馆去,或在外国的学校去教书,或从事各种社会工作。不管怎么说,他们一点一点地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如果他们突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看到他们会很高兴。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去想想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他们是谁的女儿,是哪个环节使你被选为教母。 “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尽她最大努力地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肯定是的。” 她眼前并没出现任何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形象,时间太久了。那次洗礼。她去参加了西莉亚的洗礼,还送了一个非常好的安妮女王年代的银滤器作为洗礼礼物。很好的滤器,用来过滤牛奶确实好极了,在教女需要现钱的时候,总可以卖个好价钱的那种东西。是的,她真的很清楚地记起了那个滤器。安妮女王——已经是一七一一年的事了。印有英国的商标。要记起一个银咖啡壶或滤器或洗礼的大杯可比记起一个实实在在的孩子容易多了。 “是的,”她说,“是的,当然。恐怕我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西莉亚了。” “啊,是的。当然,她是一个爱冲动的姑娘,”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是说,她常常改变主意。当然,她很聪明,在大学里功课很好,但是——她的政治见解——我猜现在所有的年轻人都有政治见解——” “恐怕我对政治接触得不多。”奥利弗夫人说。对她来说政治总是令人厌恶的。 “你看,我正准备把我想的告诉您。我打算告诉您的正是我想知道的。我相信您不会介意,我听过很多人说起您为人好,总是那么好。” 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正想向我借钱。奥利弗夫人想,她知道很多来访者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 “您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真的觉得我必须找到答案。西莉亚准备结婚——或者说她要嫁给我的儿子——德斯蒙德。” “噢,真的呀!”奥利弗夫人说。 “至少,那是他们目前的想法。当然,一个人必须了解别人。我非常想知道一些事情,这是一件特殊的事情需要去问别人。我不能去——嗯,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很坦然地去问一个陌生人。不过我觉得您不是陌生人,亲爱的奥利弗夫人。” 奥利弗夫人想,我倒希望你觉得我是。她现在变得不安起来。她想知道西莉亚是不是已经有了或将要有一个私生子?是否她,奥利弗夫人,被认为知道这件事的细节?那就太尴尬了。另一方面,奥利弗夫人想,我已有五六年没见过她,她一定有二十五或二十六岁了,那么就可以很轻易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向前探着身子,困难地呼吸着。 “我想告诉您是因为我肯定您一定知道这件事,或者对于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有个好的提法。是她母亲杀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了她母亲?” 无论奥利弗夫人预期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这个。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伯顿·考克斯夫人。 “但是我不——”她停了一下,“我——我不明白。我是说——什么原因——” “亲爱的奥利弗夫人,您一定知道……我是说,这么有名的案子……当然,我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我猜至少有十到十二年了,但当时是那么引人注意。我敢肯定您会记得的,您一定还记得。” 奥利弗夫人的大脑绝望地运转着。西莉亚是她的教女,那确实是真的。西莉亚的母亲——是的,当然,西莉亚的母亲是莫利·普雷斯顿·格雷,是她的一个朋友,虽然不是特别亲密。她嫁给了一个军人,是的,他的名字是——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爵士。或者他是一个大使?非同一般,一个人总记不起这些事情。她甚至记不起她自己是否做过莫利的女傧相,她想她是做过的。相当时髦的婚礼,在士兵教堂或别的类似这样的地方举行,但确实忘掉了。从那以后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在中东?在波斯?在伊拉克?有一次在埃及?马来亚?当他们回到英国时,她非常偶然地再次见到了他们。但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张照片,你模糊地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谁,但它已经褪色了,你又真的辨认不出他们,也记不起他们是谁。她现在想不起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先生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即原名为莫利·普雷斯顿·格雷的。此人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影响。然而……伯顿·考克斯夫人仍然在盯着她,似乎对她的缺乏savoir-faire(法文:机敏、圆滑。),对她想不起这件显然是causecelebre(法文:轰动一时的案件。)感到失望。 “杀死?你的意思是——一起事故?” “噢,不,不是一起事故。在一间海边的房子里。我想是在康沃尔,那儿有许多岩石。不管怎么说,他们在那儿有一间房子。他们在悬崖上被发现,而且都是被枪杀的,你知道。但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警察辨别,到底是妻子杀了丈夫然后自杀;还是丈夫杀了妻子然后自杀。他们研究了那些证据——你知道——那些子弹和各种东西,但太困难了,他们认为可能是一个自杀的盟约——我忘记了当时的结论。可能是意外事故。当然大家知道事出有因,况且当时由有许多传闻。”“也许每个人都造了一个。”奥利弗夫人满怀希望地说,试着回想起其中一个故事,如果她能的话。 “嗯,有可能,也许,那很难说,我知道。有一种假说是他们在那天或前一天曾经争吵过。有的说是有另外一个男人。当然也有的说有另外某个女人。但人们无从知晓事情的究竟。我想,事情沉寂下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的地位相当高。据说那年他在一间疗养所里,他很衰弱或别的什么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恐怕,”奥利弗夫人坚定地说,“我必须说明关于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你提起它,我确实想起有这么一件案子,想起了那些名字,想起了我认识的那些人,但我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情况。我确实一无所知。”99cs 真的,奥利弗夫人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说:你竟敢这样无礼地问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知道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伯顿·考克斯夫人说。 她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好像坚硬的大理石。 “它很重要,您知道,因为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想娶西莉亚。” “恐怕我不能帮您。”奥利弗夫人说,“我一无所知。” “但是您肯定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的意思是,您会写那么精彩的故事,您了解犯罪的一切。您知道谁犯了罪和他们为什么要犯罪。我敢肯定各种人都会告诉您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因为他们对这些事情有很多想法。” “我什么都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有礼,语气也肯定有点厌烦了。 “但您肯定能理解,我真的不知道该去问谁。我是说,经过这么多年后总不能去问警察吧。我猜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因为显然他们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但是我觉得知道真相非常重要。”“我只写书。”奥利弗夫人冷淡地说,“它们完全是虚构的,我个人关于犯罪什么也不懂,在犯罪学上也没什么研究。所以,恐怕我无法帮你。” “但你可以去问您的教女,可以去问西莉亚。” 奥利弗夫人再次瞪大了眼睛:“我不明白我怎么能那样做。她是——我想这件惨案发生时她一定是个很小的孩子。” “噢,但是我希望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伯顿·考克斯夫人说,“孩子们总是什么都知道,她会知道您的,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认为您最好亲自去问她。”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我真的不能那样做。”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想,您知道,德斯蒙德会不喜欢的。您知道他相当——唉,在涉及西莉亚的地方他相当敏感。我真的不认为——不——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真的做梦都没想过要问她。”奥利弗夫人说,她假装看了一下手表。“噢,天那,”她说,“我们这次愉快的午餐已结束好久了。我得赶快走了,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再见,哦,贝得雷·考克斯夫人,非常抱歉我不能帮您,这些事情相当微妙。在您看来,知道与不知道没有什么区别吧?” “噢,我认为这可大不一样。” 这时,奥利弗夫人非常熟悉的一位文坛女友从面前经过。奥利弗夫人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臂。 “路易丝,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我没注意到你在这儿。” “噢,阿里亚德娜,好久不见,你瘦了许多,是吗?” “你总是对我说令人愉快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用手臂挽住她的朋友,离开座位,“我正打算离开,因为我还有个约会。” “我猜你是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困住了,是吗?”她的朋友说着,回头看了看考克斯夫人。 “她正问我那些最特别的问题。”奥利弗夫人说。 “噢,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不,一点也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回答。” “是一些有趣的事吗?” “我猜,”奥利弗夫人说着,头脑里闪出一个新念头,“我猜可能很有趣,只不过——” “她起身追来了。来,我帮你出去。如果你的车不在这儿,我会用车把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在伦敦我永远不会把车开出来,停车太困难了。” “我知道,简直要命。” 奥利弗夫人恰当地告别了。带着感谢和最愉快的话语,汽车一会儿就行驶在伦敦的一个广场上了。 “伊顿·特伦斯,是吗?”好心的朋友问道。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但我现在要去——我想是怀特弗雷尔斯公寓那儿,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在哪儿。” “噢,相当现代的公寓,非常宽敞而且是几何图形的。” “对。”奥利弗夫人说。 第二章 第一次提到大象 发现她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不在家,奥利弗夫人只好借助电话来询问。 “今晚你会在家吗?”奥利弗夫人问。 她坐在电话机旁,手指有点焦急地敲着桌子。 “你是——” “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奥利弗夫人说。她总是惊奇地发现她不得不报上姓名,而她总希望她所有的朋友一接电话就知道是她的声音。 “是的,整晚我都在家。那是否意味着我将有幸得到你的光临?” “你真会说话。”奥利弗夫人说,“我不知道它是否会令人愉快。” “见到你总是愉快的,cheremadame(法语:亲爱的夫人。)。”“我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我可能要——嗯,麻烦你。我想问一些事情,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总是乐意告诉你任何事情。”波洛说。 “发生了一些事,”奥利弗夫人说,“一些令人厌烦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想来见我。我不胜荣幸,太荣幸了。” “什么时间合适呢?”奥利弗夫人问。 “九点好吗?也许我们还可以一起喝点咖啡,除非你喜欢石榴汁或siropdecassis(法语:黑茶鹿藿糖浆。)。不过不会的,你不喜欢,我记得。” “乔治,”波洛对他宝贵的男佣人说,“我们今晚将有幸见到奥利弗夫人。我想,咖啡,或某种甜酒,我永远不敢肯定她喜欢什么。”“我见过她喝樱桃白兰地,先生。” “我想她也喝cremedementhe(法语:奶油。),但她更喜欢樱桃白兰地。那么很好。”波洛说,“就这样。” 奥利弗夫人准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波洛正在疑惑,是什么驱使奥利弗夫人来拜访他呢?为什么她对自己要做的事那么不肯定?难道她正要给他带来一些难题或要告诉他一件罪案?就像波洛很清楚的那样,奥利弗夫人可能有事,最平凡或最奇特的事。就像你可能会说的那样,跟她很相似。她很着急,他想。噢,好啦,赫尔克里·波洛想,他能应付奥利弗夫人。他一向都能应付奥利弗夫人。有时候她会惹恼他,同时也真的令他非常依恋。他们一起分享过许多体验和实验。就在今早的报纸上他看到一些关于她的东西——或者是在晚报上?他得在她到来之前把它记住。他刚看完报她就到了。她走进房间,波洛立刻推断他的关于焦急的判断千真万确。她的头发——弄得相当精心,已被她不时狂乱地用手指弄乱了。他愉快地把她迎进来,让她在一把椅子里坐下,给她倒了杯咖啡,又递给她一杯樱桃白兰地。 “噢,”奥利弗夫人宽慰地叹道,“我想你准会认为我太傻,但仍然……” “我明白。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去参加一个文学午餐。著名女作家的。我想你从来不干这样的事。” “通常我是不去的。”奥利弗夫人说,“我再也不会去了。” “啊,它使你非常难受?”波洛同情地说。 他知道奥利弗夫人什么时候会感到窘迫。过分地称赞她的书总是令她心烦意乱,因为就像她曾经告诉他的那样,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回答。 “你不开心吗?” “在某种程度上是开心的,”奥利弗夫人说,“接着发生了一些令人厌烦的事。” “啊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对,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说,这与你毫不相干,我想这甚至不是你感兴趣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至少,我本不想来了解你的想法,想知道——嗯,如果你是我会再怎么做。” “那是个相当难的问题,最后这个。”波洛说,“我知道我,赫尔克里·波洛,在任何事上会怎么做,但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虽然我很了解你。” “现在你一定会有主意了,”奥利弗夫人说,“你认识我的时间已足够长了。” “大约——到现在有二十年了?” “噢,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记得是哪些年,哪些日期。你知道,我弄混了。我记得一九三九年是因为在那一年战争爆发,我记得其它的日期是因为一些杂乱无章的怪事。”“不管怎么说,你去参加了文学午餐,你很不开心。” “我喜欢那顿午餐,但后来” “有人对你说了一些事情。”波洛带着医生询问病人的善意说。 “嗯,他们正要对我说话,突然一个专横的大个子女人向我袭来。她总是能支配每一个人,让你觉得很不舒服。你知道,她就像个捉蝴蝶的,只是手里没拿网。她把我捕到,然后把我推进一把长靠椅里,接着便从我的一个教女开始和我谈起来。” “啊,你喜欢的一个教女?” “我已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不可能掌握他们的一切情况。接着她便问我一个最令人担忧的问题。她想要我——噢,天哪,我是多么难以启齿告诉你这——”“不,”波洛温和地说,“这非常容易,每个人迟早都会告诉我每一件事。我只不过是个外国人,你知道,所以一点麻烦也没有。这很容易,因为我是个外国人。” “嗯,告诉你一些事情是容易些,”奥利弗夫人说,“她问起我那姑娘的母亲和父亲,她问我到底是她母亲杀死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死了她母亲。” “请你再说一遍。”波洛说。“噢,我知道这很荒唐。唉,我想也荒唐。”“你的教女的母亲杀了她父亲,或者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 “对。”奥利弗夫人说。 “但——这是一件真实的事吗?她父亲真的杀了她母亲或者她母亲杀了她父亲?” “嗯,他们双双都被枪杀,”奥利弗夫人说,“在一个悬崖上面,我记不起是在康沃尔还是在科西嘉了。” “那么这是真事。然后她说了什么?” “噢,是的,其中那一部分是真的。这事发生在好多年以前。不过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她要来找我?” “都是因为你是一个写关于犯罪的作家,”波洛说,“她肯定说你了解犯罪的一切。真的发生过这事吗?”“噢,是的。这不是那种一个人该怎么做——如果母亲杀了父亲或父亲杀了母亲剧情该怎样发展。这可是件真事。这真的发生过。我想最好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所有的一切,但那在当时人人都知道。那是大约——噢,我想那至少是大约十二年以前的事了。还有,我能记起那些人的名字,因为我确实认识他们。那妻子曾经和我是校友,我很了解她,我们是朋友。那是一件影响很大的案子,你知道,登载在所有的报纸和刊物上。阿利斯泰尔·雷文斯克罗夫特爵士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一对非常幸福的夫妇。他是个上校或者将军,她一直跟着他,他们走遍了全世界。那时他们在某个地方买了这幢房子——我想是在国外,但我记不起了。然后,报纸上突然报道了这个案件。或是别人杀了他们,或是他们被暗杀还是别的,或是他们相互杀死了对方。我想有一只左轮手枪在房子里已有多年了——好啦,我最好把我能想起的都告诉你。” 奥利弗夫人打起精神,把她掌握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波洛先生。波洛先生也不时地打断她的话核实一下细节。 “但是为什么?”他最后说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想知道这件事?” “嗯,这就是我想搞清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能找到西莉亚,我想。我是说,她仍然住在伦敦。也许她住在剑桥,或者牛津——我想她已取得了学位,不是在这儿讲课就是在那儿教书。反正做着类似的事情。还有——非常现代,你知道,和一些留长头发、穿奇装异服的人在一起。我想她没有吸毒。她很正常——只是我很少收到她的信。我是说,她在圣诞节或别的节日给我寄卡片。唉,一个人总不能什么时候都想起他的教女的,况且她已二十五六岁了。”“没结婚?” “对,显然她正准备结婚——或者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什么?噢,是的,布里特尔夫人——不——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儿子的主意。” “伯顿·考克斯夫人不希望他的儿子娶这位姑娘,因为她父亲杀了她母亲或她母亲杀了她父亲?” “嗯,我猜是这样的。”奥利弗夫人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缘由。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父母的一个杀了另一个,会真的给准备和你结婚的那个男孩的母亲带来麻烦吗?这绕到哪儿去了?” “一个人可能会不得不考虑这样的事,”波洛说,“它是——是的,你知道这相当有趣。我的意思不是说阿利斯泰尔·雷文斯克罗夫特先生或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很有趣。我似乎模糊地记得——噢,某件像这样的案件,或者可能不是同一件。但伯顿·考克斯夫人非常奇怪,可能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是不是很喜欢她的儿子?” “有可能。”奥利弗夫人说,“可能她根本就不想让他娶这个姑娘。” “因为她可能继承了她母亲气质会谋杀她嫁的男子——或是某些那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似乎认为我能告诉她,但她真的没有告诉我足够多的东西,不是吗?你看到底为了什么?这后面隐藏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解这谜将会很有趣。”波洛说。 “嗯,所以我来找你,”奥利弗夫人说,“你喜欢探清真相,那些你最初看不出理由的事情。我是说,没有人能看得出理由的那种。” “你认为你了解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喜好吗?”波洛说。 “你是指她更希望丈夫杀了妻子,或者妻子杀了丈夫?我不那么认为。” “好啦,”波洛说,“我明白你的窘境,那非常能引起人的好奇心。你从一个聚会回来,被要求做一些困难的,几乎不可能的事,还有——你想知道用什么恰当的方法来应付这事。” “嗯,你看什么方法恰当?”奥利弗夫人说。 “我不好说,”波洛说,“我不是女人。一个你并不认识、在聚会上遇到的女人把问题推给你,要你去回答,而又不给出清楚的理由。” “对,”奥利弗夫人说,“现在阿里亚德娜该做些什么?一个人该做什么,换句话说,如果你在报纸上看到这个问题?” “嗯,我猜,”波洛说,“一个人可以做三件事情。第一,可以给伯顿·考克斯夫人写张字条,说,‘非常抱歉,我真的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帮你。’或写上任何你喜欢的话。第二,你可以跟你的教女联系,告诉她那个男孩或年轻男子,或无论他是什么,反正是她正在考虑要嫁的人的母亲曾问过你什么。你会了解到她是否真的想和这个年轻人结婚。如果她是要嫁给他,那么她是否知道或者男孩是否告诉她他母亲的想法。还有另外一点,即女孩对未婚夫的母亲有什么看法。你可以去做第三件事。”波洛说,“这才真的是我坚定地建议你去做的,是……” “我知道,”奥利弗夫人说,“一个词。” “无为。”波洛说。 “对极了,”奥利弗夫人说,“我知道这是要做的最简单最恰当的事。无为。去告诉一个是我的教女的姑娘,对她说她未来的婆婆正到处去说、去向人们打听的事情,那真是脸皮太厚了。不过——” “我知道,”波洛说,“这是人类的好奇心。”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可恶的女人要来对我说那些事。”奥利弗夫人说,“从前我知道我会放松,然后忘掉所有的一切。可现在。” “是的,”波洛说,“你会睡不着。你会彻夜难眠。还有,如果我了解你的话,你会有最奇特、最夸张的念头,最近你可能就会把这些念头写成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犯罪故事。一本侦探小说——一本恐怖小说,各种各样的东西。” “嗯,我猜如果我想的话,我能写出来。”奥利弗夫人说,眼睛微微闪了闪。 “别管它,”波洛说,“这将会是一个很难着手去写的情节,似乎没理由这么做。” “但我得肯定它没有好的理由。” “人类的好奇心。”波洛说,“多有趣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整个历史都归功于它。好奇心。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好奇心,据说通常与猫有关,好奇心把猫杀死了。不过真的应该说希腊人是好奇心的发明者,他们想知道。在他们之前,在我看来没人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他们只想知道他们所生活的国家的法规是什么,怎样能够避免脑袋被砍下来或者被钉在尖柱上或一些不愉快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不是服从就是不服从,他们不想知道为什么。但自从很多人都想知道为什么后,各种事情都因此而发生了。船,火车,飞行器,原子弹,青霉素,和对各种疾病的治疗。一个小男孩看到他母亲的水壶盖被水蒸气掀开,接下来我们知道的事情就是我们有了火车。在一定的时候又导致了铁路工人罢工和所有那些事情,等等、等等。” “只要告诉我,”奥利弗夫人说,“你认为我是个可怕的爱管闲事的人吗?” “不,我不这样认为。”波洛说,“总的来说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有着极大好奇心的女人。不过我很明白,你在一个文学聚会上处于一种极烦躁的状态中,忙于保护着自己免受太多的赞美、太多的好意。你反而使自己进入了尴尬的、进退两难的困境中,并且非常厌恶那些令你尴尬的人。” “是的,她是个非常令人厌烦的女人,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女人。” “在过去的这起谋杀案中,据猜测丈夫和妻子相处得很融洽,没发现有明显的吵架迹象,没有人真正看过有关起因的报道,据你所说是这样的吗?” “他们是被枪杀的。是的,他们是被枪杀的。那可能是一个自杀的盟约,我想警察首先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没有人能知道后来这么多年的事了。” “噢,是的。”波洛说,“我想我能发现相关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通过你的那些令人兴奋的朋友?” “嗯,也许我不认为他们是令人兴奋的朋友。肯定有一些学识渊博的朋友,他们能获得确凿的纪录,并查找关于那次犯罪的叙述。我有一些取得确凿记载的渠道。” “你能发现一些事情,”奥利弗夫人满怀希望地说,“然后告诉我。” “行。”波洛说,“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能让你知道这件案子的全部事实。但是要花一些时间。” “我知道,假如你这么做的话,这正是我要你去做的,我自己还得亲自做些什么。我得见这姑娘,我得了解她是否知道。问问她是否想让我去嘲弄一下她未来的婆婆,或者我能用什么方法来帮她。我还想见她将要嫁的那个男孩。” “对极了,”波洛说,“非常妙。” “我想,”奥利弗夫人说,“可能会有一些人——”她停下来,皱着眉头。 “我猜人们不会很好,”赫尔克里·波洛说,“这是一件过去的事了,可能是那时的一件causecelebre(法语:著名的轰动一时的事件或案件。)。但是当然你开始去考察它时,什么是一件causecelebre(法语:著名的轰动一时的事件或案件。)?除非它有一个其它案子所没有的令人惊讶的denouement(法语:结局。)。没有人会记得它。” “没有,”奥利弗夫人说,“是的。那时报纸上有许多关于此事的报道,热闹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渐渐冷淡了。唉,就像现在的事情那样。就像以前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她离开家,他们在哪儿也找不到她。嗯,我是说,那是五六年前,突然一个在沙滩或沙坑或别的什么旁边玩的小男孩偶然发现了她的尸体。五年或六年以后。”http://.99csw “是这样。”波洛说,“从那具尸体可以知道她死了多长时间,知道在那个不寻常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回头查阅那些书面纪录中的各种事件,最后就有可能发现凶手。但你的问题会更难,由于看上去答案肯定是两件事中的一件:丈夫不喜欢他的妻子,想摆脱她;或者妻子厌恶她的丈夫或有了情人。因此,这可能是一起感情犯罪或一些很不同的犯罪,不管怎么说,会发现什么动机也没有。如果在那时警察不能把它查出来,那么这个动机肯定是非常隐蔽的一个,不容易看出来。因此它就成为一件轰动一时,随后便被遗忘的事情,就这样。” “我想我可以去看看那女孩儿。也许这就是那可恶的女人想让我去做的。她以为那姑娘知道——嗯,也许她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孩子们会知道,你明白,他们知道那些最特别的事情。” “你知道那时你的教女有多大了吗?” “嗯,如果推算一下我会知道,但我不能立即说出来。我想她可能是九岁或十岁,不过也许还要大些,我不知道。我想那时她在学校。但那可能只是我回想起的看过报道时的假设。” “不过,你认为伯顿·考克斯夫人的愿望是让你从那个女孩儿那儿得到一些信息?可能那个女孩儿知道一些东西,可能她对那儿子说了什么,然后儿子又对母亲说了些事情。我认为伯顿·考克斯夫人曾亲自试着去问那姑娘并且遭到了拒绝。但是她想到了有名的奥利弗夫人,同时又是一个教母,有丰富的犯罪学知识,可能会获得一些情况。但是此事与她有何相干?我还是不明白。”波洛说,“对我来说似乎那些你含糊地称为‘人们’的人这时终究不能帮她,”他又加上一句,“谁会想的起来?” “嗯,我想他们可能会。”奥利弗夫人说。 “你令我感到吃惊。”波洛说,带有几分迷惑地看着她,“人们真的还记得?” “嗯,”奥利弗夫人说,“我真的正想着大象。” “大象?” 像他以前经常认为的那样,波洛认为奥利弗夫人真的是最莫名其妙的女人。为什么突然提起大象? “昨天在午餐上我在想大象。”奥利弗夫人说。 “为什么你会想起大象?”波洛好奇地问。 “嗯,我实际上在想牙齿。你知道,一个人要想吃东西,如果你有某种假牙——嗯,你就不能做得很好。你知道,你已经知道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啊哈!”波洛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的,是的。那些牙医,他们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但不是一切。” “很对。然后我想起了——你知道——我们的牙齿只不过是骨头,并不那么好。如果是狗就好了,狗有象牙质的牙。然后我想起了别的有象牙质的动物,如海象和——噢,诸如此类的动物。我想到了大象。当你想起象牙时当然会想起大象,是吗?很大的象牙。” “千真万确。”波洛说,他仍没弄明白奥利弗夫人在说什么。 “所以我想我们现在真正要见的是那些像大象的人。据说大象的记忆力很强,不会忘记。” “对,我听过这种说法。”波洛说。 “大象不会忘记。”奥利弗夫人说,“你知道,一个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吗?说的是一个人,一个印度裁缝怎么用一根针或别的什么刺戳进一头大象的象牙里。不,不是象牙,是它的象鼻。当然,是一头大象的鼻子。然后,下一回大象经过那儿时,它含了满满一大口水,喷了裁缝满身,虽然它已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大象并没有忘记,它记着呢。就是这点,你看,大象记着呢。我得做的是——我得与一些大象联系上。” “我仍然不明白你的话,”赫尔克里·波洛说,“你把谁归入了大象这一类?你听起来好像是来了解动物园的情况似的。” “嗯,并非如此。”奥利弗夫人说,“不是大象,是像大象一样,从某个角度看人们会类似于大象。有些人确实记得。实际上,人总会记得一些奇特的事情,我是说,有许多事情我还记得很牢。它们发生了——我记得我五岁生日的聚会和一个粉红色的蛋糕——一个可爱的粉红色的蛋糕,它的上面有一只糖做的小鸟。我还记得那天我的金丝雀飞走了,我就哭起来。我还记得另外有一天我到田里去,那儿有一头公牛,一个人跟我说它会抵我,我害怕极了,只想往田外跑。嗯,我记得那么清楚。那也是一个星期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是星期二,但它确实是星期二。我还记得一次精彩的采黑莓的郊游,记得我被刺伤了,但采的黑莓比任何人都多。那太妙了!那时我是九岁,我想。但不必要回想得那么遥远。我是说,我一生中参加过成百次婚礼,但当我回想起时只有两次我的印象特别深。一次是我做女傧相,婚礼在新福雷斯特举行,我记得,但我忘了是谁。我想是我的一个表姐结婚,我跟她不太熟,但是她想要很多女傧相。嗯,我顺便就去了,我想。不过,我知道另外一场婚礼,那是我一个在海军里的朋友,他在一艘潜水艇里几乎被淹死。他被救上来,接着跟他订婚的那位姑娘的家人不同意她嫁给他,但后来他真的娶了她,在婚礼上我是她的女傧相之一。好啦,我的意思是,总有一些事你会记得的。” “我明白你的观点了。”波洛说,“我发现这很有趣。那么你会去recherchedeselephants(法语:寻找大象。)?” “对,最好我能得到确切的日期。” “好吧。”波洛说,“希望我能帮你。” “接下来我要回想一下那时候我认识的人,那些也认识我的朋友的人。他们也许认识那个什么将军。那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他们去了国外,但这我也知道,虽然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可以去寻找那些许久不见的人,因为人们看到某个人从过去向他们走来总是很高兴的,即使他们不太能记起你了。然后你自然会谈起你能记起的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非常有趣。”波洛说,“我想你对你的计划准备得很充分。人们对雷文斯克罗夫特也许很了解也许不太了解,有些人住在事情发生的地方,而另外一些人可能曾经在那儿呆过。是挺困难的,但我想可能会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一个人会试着干不同的事情。开始先聊一小会,然后转入所发生的事。他们所认为发生的事、别人曾经告诉你的可能已发生过的事。谈谈关于那丈夫或妻子的风流韵事,关于某个人可能已经继承了的遗产。我想能挖出很多东西来。” “噢,天哪。”奥利弗夫人说,“恐怕我真的成了管闲事的人了。” “你已被分派了一项任务,”波洛说,“不是你喜欢的人,也不是你愿意帮助的人,而是某个你完全不喜欢的人。这没关系。你还是在从事一项探索,对知识的探索,你在走自己的路,这就是大象之路。大象会记得。bonvoyage(法语:旅途平安。)。” “请你再说一遍。”奥利弗夫人说。 “我正送你踏上探索的旅程,”波洛说,“‘recherchedeselephants’。” “我想我是疯了。”奥利弗夫人难过地说,她又用手拨着头发,这使她看起来很像施特鲁韦尔普特旧画册。“我在考虑开始写《金色的回忆》,但开头不太顺利,你要知道我无法开始。” “那么,放弃《金色的回忆》,一心只管大象的事吧。” 第三章 艾丽斯姨妈指点迷津 “利文斯顿小姐,你能帮我找找那本通讯录吗?” “在您的桌子上,奥利弗夫人。在左边的角落里。” “我不是说那本,”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我现在正在用的,我是说上一本,去年的那本,或者可能是再前面一本。” “可能已经被扔掉了?”利文斯顿小姐说。 “不,我不会扔掉通讯录之类的东西,因为经常要用到它们。我是指一些没有抄进新通讯录的地址。我希望它是在高脚柜的一个抽屉里。” 利文斯顿小姐是新来顶替塞奇威克小姐的,阿里亚德娜·奥利弗非常想念塞奇威克小姐。塞奇威克知道很多事情,她知道奥利弗夫人有时候把东西放在哪儿,也知道奥利弗夫人把东西收在哪儿;她记得给奥利弗夫人写过友好的信的人的名字,还记得那些令奥利弗夫人忍无可忍,写了一些相当无礼的话的人的名字。她真是无价之宝,或者说,曾经是无价之宝。“她很像——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奥利弗夫人说,她回想着。“噢,是的,我知道了——一本棕色的大书,所有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人都有这本书。《有求必应》,怎样去掉亚麻织物上的锈迹,怎样处理凝结了的蛋黄酱,给主教写一封非正式的信该怎么开头,很多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有求必应》里找到。伟大的艾丽斯姨妈伟大的旁观者。” 塞奇威克小姐过去就像艾丽斯姨妈的书一样好。利文斯顿小姐就完全不是这样了。她总是站在那儿,拉长了脸,皮肤灰黄灰黄的,有意识地使自己看上去很能干。她脸上的每条线都在说:“我非常能干。”但奥利弗夫人则并不这样认为。她只知道她以前的雇主放东西的地方,只知道她自己认为奥利弗夫人应该把东西放在哪儿。 “我想要的,”奥利弗夫人坚定地说,带着那种被宠坏了的孩子的决心,“是我一九七零年的通讯录,还有一九六九年的。请你尽快找到它,好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利文斯顿小姐说。 她环顾着她的周围,脸上那茫然的表情就像在寻找一件从没听说过、然而靠某个意外的、幸运的转机才可以产生的东西一样。 如果不把塞奇威克弄回来,我会发疯的,奥利弗夫人想,如果没有塞奇威克我就不能应付这件事情。 利文斯顿小姐开始把奥利弗夫人的所谓书房里的各种抽屉都打开。 “这是去年的。”利文斯顿小姐高兴地说,“这日期非常接近,不是吗?一九七一年的。” “我不要一九七一年的。”奥利弗夫人说。 一个模糊的想法和记忆在她脑子里闪过。 “看看那个茶几。”她说。 利文斯顿小姐看着四周,看上去非常焦急。 “那个桌子。”奥利弗夫人指着说。 “一本案头的书好像不可能在茶几里。”利文斯顿小姐说,向雇主指出生活中的一般的事实。 “是的,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似乎想起来了。” 她把利文斯顿小姐挤到一边,走到茶几旁,揭开盖子,看着里面迷人的镶嵌工艺品。“在这儿。”奥利弗夫人说着,揭开一个用papier-mache(法语:一种特殊的、有金属表层的复合纸。)做的圆形茶叶罐,它专门用来装中国的正山小种茶而非印度茶。只见罐子里放了一本卷曲的棕色的小笔记本。 “在这儿。”她说。 “这只是一九六八年的,奥利弗夫人,是四年前的。” “大概就是这本了。”奥利弗夫人说着,抓着它回到书桌前。“这些都是近来的,利文斯顿小姐,不过你可以看看你是否能找到我那本生日书。” “我不知道……” “我最近没用它,”奥利弗夫人说,“但是我曾有过一本,相当大的一本,你知道。她从我还是一个小孩时开始,延续了好多年。我想它会在楼上的顶层里。你知道,就是那间我们用来做空余房间的,有时候只有男孩子们来度假或那些不大讲究的人会住进去。它可能在挨着床的箱子或写字台上。” “噢,要我去看看吗?” “正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 当利文斯顿小姐走出房间时,她心情愉快了些,然后紧紧地把门关上,走回书桌前,开始看那些字迹褪色的、还夹着些茶叶的气味的地址。 “雷文斯克罗夫特。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是的,西南三区,菲什艾克缪斯14号。那么过去她是住在那儿。但后面还有一个,这是在切尔西的地址。当时她住在那里,后来又住到了基尤·布里奇附近的格林河畔斯特兰德。噢,是的,像是后面这个地址。我想是在这样的某个地方。她有电话号码吗?差不多被磨掉了,但我想——对,就这样——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她向电话机走去,这时门开了,利文斯顿小姐往里张望。 “您认为也许——” “我找到了想要的地址。”奥利弗夫人说,“接着去找那本生日书吧,它很重要的。” “您认为您是否有可能把它留在了西利公寓?” “不,我没有。”奥利弗夫人说,“接着找吧。” 房门关上时,她嘟囔着:“随你喜欢找多久吧。” 她拨通了电话,边等边打开门朝楼上喊道:“你可以试着找一下那个西班牙柜子,你知道,就是镶黄铜的那个。现在我忘记它放在哪儿了,可能是在大厅的桌子底下。” 奥利弗夫人拨的第一个电话没有成功,接电话的是一个叫史密斯·波特夫人的,她似乎很不耐烦而又帮不了什么忙,她一点也不知道以前住过这幢公寓的人的电话号码。 奥利弗夫人又把通讯录认真地看了一遍。她发现有两个仓促地乱涂上去的地址,盖住了另外一些数字,但看起来不是很有用。然而,在第三次努力下,一个难以辨认的雷文斯克罗夫特似乎出现在那些交叉的首写字母和地址中。 一个声音承认认识西莉亚。 “噢,天哪,是的,她不住这儿已有好几年了。我想最后一次收到她的信时她是在纽卡斯尔。” “噢,天哪。”奥利弗夫人说,“恐怕我没有那个地址。” “我也没有。”那个好心的姑娘说,“我想她做了一个兽医站的外科医生的秘书。” 听上去不是很有希望。奥利弗夫人又试了一两次,她最近的两本通讯录上的地址都没有用,所以她又往后翻,当她翻到最后一个,也就是1967年的地址时,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她如获至宝。 “噢,你是说西莉亚,”一个声音说,“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是吗?或者是芬奇维尔?” 奥利弗夫人及时地控制住自己才没说出:“不,也不是只更鸟1。” “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姑娘,”那个声音说,“她为我工作了一年半多。噢,是的,非常能干。如果她能呆长一些我会很高兴的。我想她离开这儿后搬到哈利大街的某个地方,不过我有她的地址,让我找找看。”x夫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在找的时候停了好一会。“我这儿有一个地址,好像是在伊斯林顿的某个地方,你认为这有可能吗?” 奥利弗夫人说,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然后她谢过x夫人,把地址记了下来。 “想找一个人的地址真困难。平常他们确实是把地址寄给你了。你知道,就是写在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上也似乎总是弄丢了。” 奥利弗夫人说在这方面她也有同样的遭遇。她试了试伊斯林顿的电话号码,一个浓重的外国口音回答了她。 “你想找,是的——你在说什么?是的,你找住在这儿的谁?” “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小姐?” “噢,是的,那是真的,她是住在这儿。她在二楼有一个房间,她现在出去了,还没回来。” “今晚她在家吗?” “噢,她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想。因为她回家换上礼服后再出去。” 奥利弗夫人谢了她后挂了电话。 “真是的。”奥利弗夫人有点烦恼地自言自语道。“这些姑娘们!” 她努力回想着自上回见到她的教女西莉亚后有多长时间了。一个失去联络的人。总的来说是这样的。她想,西莉亚现在在伦敦。是否她的男朋友也在伦敦,或者是她男朋友的母亲在伦敦——或者他们都在。噢,天哪,奥利弗夫人想,这真让我头痛。“唔,是利文斯顿小姐吗?”她转过头来。利文斯顿小姐看上去像换了个人,她浑身粘满了蜘蛛网,衣服上全是灰尘,表情有点恼怒地站在走廊里,手里捧着一堆满是灰尘的册子。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您是否有用,奥利弗夫人。它们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她一副不赞成的样子,“不知您是否能具体指明想让我给您找什么?”“我想不是这些。”奥利弗夫人说,“如果你愿意把它们放在那儿的沙发角里,今晚我可以看看。” 利文斯顿小姐看上去什么时候都是很不赞成的样子,她说:“好极了,奥利弗夫人。我想我还是先把这些灰尘掸掉吧。” “那太好了。”奥利弗夫人说着,及时地止住自己才没说出,“行行好,把你自己也掸一掸吧,你的左耳上足有六个蜘蛛网。” 她瞥了一眼手表,然后又拨通了伊斯林顿的电话号码。这次是清脆的、纯正的盎格鲁-撒克逊语音,令奥利弗夫人感觉相当舒服。 “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小姐?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 “对,我是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 “嗯,我想你不太记得我了。我是奥利弗夫人。阿里亚德娜·奥利弗。我们好久不见了,但实际上我是你的教母。” “噢,是的,当然,我知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很想知道能不能见见你,不知道你是否能来看我,或许你喜欢怎样。你能不能来吃顿饭或” “嗯,现在不行,我正在上班。如果您乐意,今晚我可以过去。大约七点半或八点。之后我还有个约会,不过” “如果你能来我会非常高兴。”奥利弗夫人说。 “嗯,我当然会去。” “我把地址给你。”奥利弗夫人把地址告诉了她。 “好的,我会去的。我很熟悉那一带。” 奥利弗夫人在电话本上写了一个便条,她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利文斯顿小姐,她正走进来,力气不支地抱着本大册子。 “是这个吗,奥利弗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那里面是一些烹调方法。” “噢,天哪!”利文斯顿小姐说,“是这样。” “好啦,不管怎么说我可能也会看一些的。”奥利弗夫人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那本册子移开,“再去找一找,你知道,我想大概是在那个装内衣的小橱里,在洗澡间的隔壁。你最好去看看洗澡巾上面的最顶层的架子。有时候我把纸和书放在那儿。等一下,我自己上去看。” 十分钟后,奥利弗夫人已经在翻阅一本褪色的大册子了。利文斯顿小姐再也不堪忍受这种令人痛苦的景象了,奥利弗夫人说: “好啦,这儿没什么了。你可以去看一下餐室里的桌子,那张旧桌子。你知道,就是有点破的那张。看你能不能找到另外一些通讯录,早年的那些。十年前的任何东西都值得看一下。然后,”奥利弗夫人说,“我想我今天就再不会需要另外的东西了。” 利文斯顿小姐走开了。 “我想知道,”奥利弗夫人自言自语道,她一边坐下来一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浏览着那本生日书。“谁会更高兴?是她走还是我看着她走?西莉亚来了又走之后,我就不得不忙一个晚上了。” 从她放在书桌旁的小桌子上的书堆中拿起一个新练习本,她写上各种日期和可能用得上的地址、姓名,接着从电话本里查了一两样东西,然后开始给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打电话。 “啊哈,是你吗,波洛先生?” “是的,夫人,正是我。” “你做了一些事情没有?”奥利弗夫人说。 “请你再说一遍——我做了什么?” “任何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昨天我问你的事。” “是的,当然做了。我已经使事情开始进行了,我已安排了某些查询。” “但你还没有去做。”奥利弗夫人说,她对男人做事的评价不高。 “你呢,cheremadame(法语:亲爱的夫人。)?” “我正在忙着。”奥利弗夫人说。 “啊哈,你正在忙什么呢,夫人?” “搜集大象。”奥利弗夫人说,“如果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些什么的话。”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要回头看过去真不容易,”奥利弗夫人说,“真令人惊讶,真的。当一个人去查找一些名字时,他能记起那么多人。我是说,有时候人们把那些傻事也写进生日书里去了。不知为何在我十六岁或十七岁甚至三十岁时,我会让人在我的生日书上写东西。在那年的每个特殊日子上都摘有诗句。其中有些真傻的可怕。” “你的调查令你感到振奋吗?” “不怎么振奋。”奥利弗夫人说,“但我还是认为我走的路是对的。我已经给我的教女打过电话了。” “啊哈,你准备去看她?” “是的,她要来看我。如果她不失约的话就在今晚的七八点间。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年轻人很不可靠。” “你给她打电话时她高兴吗?” “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不是特别高兴。她的声音非常尖,还有——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时,肯定是在大约六年前,那时候我想她挺令人害怕的。” “令人害怕?指哪一方面?” “我的意思是她威吓我的可能性比我威吓她的可能性要大。” “这可能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噢,你这么认为吗?” “如果人们已打定主意不愿意再喜欢你,他们已相当肯定地不喜欢你,那么他们就会从使你意识到这个事实中获得快乐。那样,他们就会向你透露更多的信息,比他们试图表现得友好和一致时透露的多。” “你是指奉承我?是的,你有点这个意思。那么你是说,他们告诉你一些他们认为会令你高兴的事。另一方面,如果他们厌烦你,他们就会说一些希望会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不知道西莉亚是不是这样的人。我清楚地记得她五岁时的事。她有一个保姆,过去她经常把她的靴子仍到她身上。” “是保姆把靴子扔到孩子身上,还是孩子把靴子扔到保姆身上?” “当然是扔到保姆身上。”奥利弗夫人说。 她把话筒放好,然后走到沙发边,翻检着那成堆的过去的各种记录。她低声地念着一些名字。 “玛丽安娜·约瑟芬·庞塔利尔——当然是的,我好几年都没想起她了——我想她已经死了。安娜·布雷斯比——是的,是的,她住在那个地区——我现在想知道——” 她继续看着,不觉时间已过去了——突然响起的门铃声令她吃了一惊。她亲自去开门。 注释: 1“芬奇维尔”英文为finchwell,其中finch的意思是雀科的鸣鸟,如燕雀等。故此处提到只更鸟。 第四章 西莉亚 一个高个子姑娘站在门外的蹭鞋垫上,奥利弗夫人吃惊地看了她一会。这就是西莉亚。生命力和生活的印记真的太深了。奥利弗夫人怀着这种人们不常有的感觉。 她想,眼前的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具有侵犯性,也许很难对付,很可能是个危险人物。她是那种负有使命感的姑娘,为了达到目的会投身于暴力。真有意思,肯定有趣。 “进来,西莉亚。”她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我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婚礼上,你做女傧相。你穿一件杏黄色的薄绸衣。我记得,还有一大束——我记不起是什么了,看上去好像是黄菊花。” “可能是黄菊花。”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说,“我们不停地打喷嚏——得了枯草热。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婚礼。我知道,是玛莎·莱格霍恩,对吗?那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女傧相礼服,当然也是我穿过的最难看的!” “是的,那些礼服对任何人都不太适合。你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嗯,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西莉亚说,“我总感觉不好。” 奥利弗夫人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拿起一对细颈的酒瓶。 “喜欢葡萄酒还是别的?” “不,我喜欢葡萄酒。” “给。我想这对你来说似乎有点奇怪。”奥利弗夫人说,“我突然这样给你打电话。”“噢,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恐怕我不是一个认真的教母。” “您没必要认真,我都这么大了。” “对。”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的责任和感情,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就结束了。我曾经没有真正履行我的义务,我记得没有去参加你的按手礼。” “我相信,一个教母的责任就是让你去学教义问答手册和类似这样的一些东西,不是吗?为我驱魔避邪。”西莉亚说道,唇边浮起一丝幽默的微笑。 她很友好,奥利弗夫人想,但同时,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危险的姑娘。 “好啦,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你。”奥利弗夫人说,“整个事件很不寻常。我不经常去参加文学聚会,但前天我去了。” “是的,我知道。”西莉亚说,“我看到报纸上提到这件事,您的名字也在上面,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知道您通常是不去那种地方的。”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真希望我没去过。” “您不高兴吗?” “不,在某一方面我很高兴,因为我以前从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是这样——嗯,第一次总会有一些令人开心的事。不过,”她又说,“通常也会有些不高兴的事。” “发生了一些令您不快的事吗?”“对,而且还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牵涉到你。我想——嗯,我想我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所发生的这些,一点也不喜欢。”99csw “听上去挺让人好奇的。”西莉亚说着,呷了一口葡萄酒。 “那儿的一个女人走过来跟我说话。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不过,我猜那经常发生在您身上。”西莉亚说。 “是的,总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文人生活中一种——危险的事。人们走过来对你说‘我非常喜欢您的书,能见到您真高兴’之类的话。” “我曾经给一位作家当过秘书,我很了解这类事情,也知道那是多么难于应付。”“是的。好啦,那次也是这类事情,不过我已有所准备。然而那女人走过来对我说‘我相信您有个叫西莉亚的教女’。” “嗯,是有点奇怪。”西莉亚说,“特意走过来跟您说这些。我觉得她似乎应该慢慢地引出这个话题。您知道,她应该先谈一谈您的书,还有,她有多喜欢您最近写的那本,或者类似这样的话,然后慢慢转到我身上来。她用什么来攻击我?” “据我所知她没有攻击你。”奥利弗夫人说。 “她是我的朋友吗?” “我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 一阵沉默。西莉亚又喝了几口葡萄酒,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奥利弗夫人。“您知道,”她说,“您弄得我非常好奇,我不太明白您要谈些什么。” “好吧,”奥利弗夫人说,“我希望你不会生气。” “为什么我会生气?” “嗯,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或重提一些事情,你可能会说那不关我的事,或者会说对于这件事我应该保持沉默,不应提起它。” “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西莉亚说。 “她想我提起她的名字,她是伯顿·考克斯夫人。” “噢!”西莉亚的这一声“噢”相当地与众不同。“噢。” “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她。”西莉亚说。 “好啦,我想你肯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说的一些事情。” “什么——关于我的?她认识我?” “她说她认为她的儿子可能要和你结婚。” 西莉亚的表情变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扬起,又落了下来,她盯着奥利弗夫人。 “你想知道这是否是真的?” “不。”奥利弗夫人说,“我不是特别想知道,我提起它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她说因为你是我的教女,我也许能够问你一些情况。我推想她的意思是我得到那些消息后再告诉她。” “什么消息?” “嗯,我猜你不会喜欢我要讲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我自己就不喜欢。实际上,它令我从头到脚都感到肮脏极了,因为我认为这是——嗯,非常冒失,非常没有礼貌,绝对不可原谅。她说,‘你能弄清楚是她父亲谋杀了她母亲还是她母亲谋杀了她父亲吗?’”99csw “她对您说这些?她让您这样去做?” “是的。” “她不认识您?我是说,除了知道您是一个女作家以及您参加了聚会?” “她根本不认识我,她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您不觉得这非同寻常吗?” “我不知道那女人说的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她打击了我。”奥利弗夫人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说,她真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噢,是的,她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你正打算和她的儿子结婚?” “嗯,我们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您知道她对您谈起的事吗?” “嗯,我所知道的我想任何了解你家的人都会知道。” “那就是,我父亲和母亲,他从军队退休后,在乡下买了一幢房子,有一天他们出去沿着悬崖一起散步。然后他们在那儿被发现,他们都被枪杀了。地上有一支左轮手枪,那是我父亲的。好像他的房子里有两支左轮手枪。没有什么能说明这是一个自杀的盟约,还是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然后自杀,或者是我母亲杀了我父亲然后自杀。不过,你已经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些。” “我大略知道此事。”奥利弗夫人说,“我想那大约是发生在十二年前。” “大约是这样,是的。” “你当时十二三岁。” “是的……” “我不太了解。”奥利弗夫人说,“我本人当时不在英格兰。我在美国讲学,只是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报上有多方面的报道,因为没有事情的真相,也没有什么谋杀的动机。你父母是幸福的一对,一直关系很好,报上也提到了这一点。在学校时我是和你母亲住在一起的。后来我们所走的路就分开了。我结婚后去了某个地方,她结婚后就出国了。据我能想起的,是去了马来亚或类似这样的地方,和她的军人丈夫在一起。她让我做她一个孩子的教母。自从你父母生活在国外后,我有好多年几乎都没见过他们。我偶尔见到你。” “是的,您过去常常把我从学校里带出来。我记得,您还给我一些好吃的,您给我的那些食物真可爱。”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你喜欢鱼子酱。” “我现在还喜欢,”西莉亚说,“但我不经常吃。” “看到报纸上对这件事的报道我很震惊。这件事被说得很少,我猜这是一个死因未详的事件。没有特殊的动机,没有显示任何东西,没有吵架的记录,没有受到外界袭击的暗示。我非常震惊。”奥利弗夫人说,“然后我就把它忘了。我知道有一次还是两次什么东西涉及到这件事,但由于我不在国内——那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整件事情就从我脑子里消失了。几年后我再遇到你时自然没对你提起它。” “没有。”西莉亚说,“我很感激。” “在一生中,”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总会遇上一些发生在朋友或熟人身上的令人好奇的事。发生在朋友身上的,当然,你通常会知道一些起因——无论这事情可能是什么。但是如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再听到人们讨论或谈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能向任何人显示你对这偶然事件的太多的好奇心。” “您总是对我很好。”西莉亚说,“您过去送给我许多好礼物,我记得在我二十一岁时你送给我一件特别好的礼物。” “那正是姑娘们手头上需要有一些额外的现金的时候。”奥利弗夫人说,“因为她们想去做那么多的事情。” “是的,我一直认为您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而且不——嗯,您知道有些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总是带着疑问,问一些事情、想知道你的一切。您从来不问问题。您过去经常带我出去看戏,或者让我吃好东西,就像——嗯,就像一切都很好,而且您是我家的远亲那样对我说话。我非常感激这些,在我的一生中,我已经知道了有那么多爱管闲事的人。” “是的,每个人迟早都会遇上那种人。”奥利弗夫人说,“但是现在你明白在这次特别的聚会上令我不安的是什么,被一个像伯顿·考克斯夫人那样完全陌生的人要求去做一件似乎非同寻常的事。我想不出她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不关她的事,除非——” “你是想,除非和我要嫁给德斯蒙德有些关系。德斯蒙德是她的儿子。” “是的,我猜可能是这样,但是我不明白怎样或者与她有何关系。” “什么都关她的事,她爱管闲事——实际上她就是你说的那样,一个可恶的女人。”“但我猜德斯蒙德并不可恶。” “不,不,我很喜欢德斯蒙德。德斯蒙德也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母亲。” “他喜欢他母亲吗?” “我真的不知道。”西莉亚说,“我猜他可能喜欢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不是吗?不管怎么说,目前我还不想结婚,我不喜欢。还有许多——噢,嗯,许多困难,您知道,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这肯定让您觉得很好奇。”西莉亚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多事的考克斯夫人会叫您试着从我这儿套出一些东西然后跑去告诉她——您正式问我那个特别的问题吗?”“你是说,我正在问你是否认为或者知道你母亲杀了你父亲或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或是否被怀疑为自杀。这是你的意思吗?” “嗯,我猜是这样的,在某一方面。但我想,我也不得不问您,您是否想问我那件事?假如您从我这儿得到了消息您会不会告诉伯顿·考克斯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肯定不会。我做梦也不会告诉那可恶的女人任何这种事情。我会很明确地告诉她,这不关她的事,也不关我的事。还有,我没打算从你这儿得到一些消息,也没打算告诉她。” “嗯,我也这样想。”西莉亚说,“我想我对您的信任可以达到那种程度。我不介意告诉您我确实知道的东西。比如说这件事。” “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有要求你告诉我。” “是的,我很明白这点。但我还是会把答案给你。答案就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奥利弗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那时候我不在那儿。我是说,那时我不在那幢房子里。现在我不太想得起我在哪儿了,我想我是在瑞士上学,或者是假期里和我一个学校里的朋友呆在一块。您看,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全弄混了。” “我猜,”奥利弗夫人怀疑地说,“你不太可能知道,想想那时你有多大?” “我很感兴趣。”西莉亚说,“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我很可能知道一切?或者是不知道?” “嗯,你说你不在房子里。如果那时你在房子里,十岁,我想你很可能会知道一些事情。孩子们总是知道的,少年们也知道。那个年龄的人知道很多东西,他们也看得很多,而且不经常说到这些。但他们确实知道许多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他们的确知道一些他们不愿意告诉警方调查人的事。” “不。您很聪明。我不会知道的。我不认为我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警方是怎么认为的?我希望您不会介意我问这个,因为我很感兴趣。您知道,我从来没看过任何审讯或调查之类的报道。” “我想他们认为有自杀嫌疑,但我认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您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不。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毕竟您写的都是关于自杀或谋杀的推理小说。我认为您会感兴趣的。” “是的,我承认。”奥利弗夫人说,“但绝不会向你打听一些与我毫不相干的,并且会冒犯你的事。” “我不时地想为什么?怎么样?”西莉亚说,“我是说家里发生的一切。假期以前我离开英国去欧洲大陆学习,所以那时真的很少见到父母。有时他们到瑞士把我带出学校一两次,仅此而已。他们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但更显老了。我想父亲病了,看上去较虚弱,不知道是心脏还是别的什么毛病。一个人通常不愿多想。母亲看上去神经紧张,她没有生病,而是对她的健康太担心罢了。他们相处得不错。我并没注意到他们的事儿。只是,有时——嗯——有时一个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有人认为他们不太真实,也没必要那么好,但人只想知道假如……” “我想我们最好别谈这些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们没必要知道或发现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结论也令人满意。没办法解释动机或别的什么。没有父亲故意杀死母亲还是母亲故意杀死父亲这种问题。” “让我判断哪种情况更可能。”西莉亚说,“我会认为是父亲杀死了母亲。因为,您看,男人开枪杀人更自然些,无论为了什么理由。我想一个女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女人不可能杀害我父亲。要是她想要他死,她会选择别的方式。但我想他俩都不想对方死。” “所以有一个外来者。” “外来者是什么意思?”西莉亚问道。 “还有别的什么人住在那房子里呢?” “有个年老的,又瞎又聋的女管家,还有个外国女人。以前她曾当过我的家庭教师,人很好。母亲生病住院时她还回来照顾母亲。还有一个我从不喜欢的姨妈。但他们谁也不会对我父母怀恨在心。除了我和小我四岁的弟弟爱德华外,没人能从父母的死中得到好处。我们继承了他们有限的财产。当然,我父亲有他的养老金,我母亲自己也有一笔小小的收入。噢不,这些都不太重要。” “我很抱歉,”奥利弗夫人说,“问你令人难过的事。” “您没使我难过,您使我想起了一些我感兴趣的往事。因为,您瞧,我现在已长大,希望知道真相。我了解并且爱我的父母,不是充满激情的,而是与常人一样。但我知道我根本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什么对他们是重要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我希望我知道。它就像一个锥子一样刺着你,使人不可能撇下它不管。是的,我想知道。知道后,就不必挂念了。” “那么你总惦记着此事?” 西莉亚看了奥利弗夫人一会儿,似乎努力做出决定。 “是的。”西莉亚说,“我几乎一直在想这事,我真的在寻求一些关于这事儿的消息,您要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德斯蒙德也有同感。” 第五章 旧罪的阴影 赫尔克里·波洛走进旋转门,他用手扶住门,进了小餐馆。店里没多少人,这不是一天中生意兴隆的时候。赫尔克里·波洛一眼就看见了他要见的人,大块头斯彭斯警监从角落里的桌子边站起来。 “好极了,”斯彭斯说,“你已到了。这里不难找吧?” “对,您指的路线准确无误。”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加洛韦总警监,这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加洛韦瘦高个儿,脸紧绷着,显然是个禁欲主义者。中间光了一圈的灰头发像是秃顶,这使他与牧师有几分相似。 “这太好了。”波洛说道。 “我现在退休了,”加洛韦说,“但我仍记得这案子。尽管往事逝去,公众已想不起它了,但人总还记得些事的。” 赫尔克里·波洛差点又说出,“大象确实记得。”这话使他想起奥利弗夫人,在许多不适宜的场合,波洛都差点讲出来。 “我希望您保持耐性。”斯彭斯警监说道。 斯彭斯拉出一把椅子来,三个人坐了下来。侍者送来了菜单。斯彭斯显然经常光顾这个特别的餐馆,他还提供了一些建议。加洛韦和波洛各自点了菜,接着一边默默地审视着对方,一边微靠在椅背上呷着雪利酒。 波洛开口道:“我得向您道歉,因为我来找您是为了打听一件已了结了的案子。”斯彭斯说道:“有事能引起了您的兴趣这点也使我感兴趣。您不是那种希望对过去刨根问底的人。一定是与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有关,或者是关于一个棘手的案件吧?” 斯彭斯望着对面的波洛说道:“加洛韦那时负责调查雷文斯克罗夫特枪杀案。我和他是老朋友。同他联络没什么困难。” 波洛接道:“您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我知道我无权打听那件过去了并了结了的案子。” 加洛韦说:“我可不那样想,我们都对过去的某些案子感兴趣。利齐·伯顿真的用斧子砍死了她的父母吗?现在还有人以为不是那样。是谁杀了查尔斯·布拉沃,为什么呢?对此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多数都没根据,但人们总尽力去找其它解释。” 加洛韦尖锐、精明的眼睛看着波洛:“波洛先生,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您曾经两次或三次调查过过去了结了的谋杀案吧。” 斯彭斯说:“肯定是三次。有一次还是应一个加拿大女孩的请求。” “不错,”波洛说,“一个强烈的,充满激情的,很有个性的加拿大女孩。她是为调查她母亲被判死刑的谋杀案而来。尽管后来她母亲在死刑前就死了,但女儿坚信母亲是无罪的。” “您同意了吗?”加洛韦问道。 波洛说:“最初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不同意,但她确实很热情,很有把握。” “女儿总是希望母亲是清白的,试图推翻所有有罪的证据,这很自然。”斯彭斯说道。 波洛说:“还不止这些呢!她向我证明她母亲是那种人。” “是那种不可能谋杀的人吗?” “不,”波洛说,“我想你们都赞成这个观点,但是在这个特别的案子里,那母亲从没申诉她是无罪的,她似乎情愿去死。事情一开始就很奇怪。那母亲是失败主义者吗?好像不是。当我开始询问情况时,很明显她不是个失败主义者。我可以说,恰恰相反。” 加洛韦很有兴趣地听着。他倾身探出桌子撕了一块面包放在盘子上。 加洛韦问道:“她无罪吗?” “无罪。”波洛说道。 “这使你惊奇吗?” “直到我意识到某些事情时才感到惊奇。”波洛说,“有一两件事——特别是其中一件——证明她不可能有罪。这个事实当时无人关心,要知道一个人只需查查菜单。” 这时,烤鳟鱼送到了他们面前。 “还有另一件案子,也是调查旧案子,但不太一样。”斯彭斯接着说道,“一个女孩在一次聚会上说她亲眼目睹了一起谋杀。” “那女孩真的目睹谋杀了吗?” “没有,因为她搞错了。这鳟鱼的味道不错。”波洛称赞道。 “这儿的鱼都做得不错。”斯彭斯说道,“调味汁真好!” 此后三分钟三人都在享受美味。 加洛韦说:“当斯彭斯来找我,问我是否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时,我马上产生了兴趣,并且很高兴。” “您还没忘记吗?”波洛问道。 “没有,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没那么容易忘记。” 波洛说:“您认为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缺乏证据,缺乏解释吗?” “对。”加洛韦说,“所有的证据都证实了显而易见的事实,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案例,一切正常,但——” “什么?”波洛说道。 “但一切都不对头。”加洛韦说。 “噢。”斯彭斯兴致勃勃地听着。 “这就是您的感觉,对吧。”波洛转过来对斯彭斯说。 “是的,在麦金蒂夫人谋杀案中。” 波洛说:“当那个特别难缠的年轻人被抓后,您还不满意。他有充分的理由作案,他看上去像凶手。人们都认为是他干的。但您知道他没有干,您非常肯定并且来找我,让我一起去调查。” 斯彭斯说:“我想要帮助,结果您真的帮了我一把,对吗?” 波洛吁了一口气,说道:“是的,那次很走运。那个年轻人真讨厌。假如那年轻人被判死刑的话,并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他不让别人帮他证明他无辜。好了,现在咱们谈谈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吧。加洛韦,你说有些地方不对头?” “是的,我非常肯定,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加洛韦说道。 波洛说:“我明白,斯彭斯也明白。这种事有时也会发生。有证据,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线索。案件就此了结。但是不管怎样,职业化的侦探却知道全错了,就像一位艺术界的评论家能看出一幅画全错了一样。他能辨别赝品和真品。” “但我对案子也一筹莫展。”加洛韦说,“正如您讲的,我深入调查案子,四处探访,但一无所获。看起来像是自杀,所有迹象都表明是自杀。当然,也许是丈夫枪杀妻子后自杀,或妻子枪杀丈夫后自杀。当一个人偶尔想起此事,他知道发生的一切。多数情况下人们大体上知道为什么。” 波洛问:“但在这案子里,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对吗?” “对。您看,一旦你接手一件案子,开始调查时,通常你对他们的生活状况要有很详细的了解。这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有很好的记录,一个快乐的,热情的妻子,两人关系很融洽。这些你都能很快找出来。他们生活幸福,一起散步,一块儿玩扑克,傍晚很耐心地相互依偎。孩子们不让他们操心。一个儿子在英国的一所学校上学,一个女儿寄读在瑞士一所学校,没人能讲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从能收集到的病理证据来看,他们没什么大的健康问题:丈夫有时犯高血压,但用了降血压的合适药后,他的健康状况良好。妻子有轻度耳聋和轻微心脏病,但都不值得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有时的确发生——他们中一个对他们的健康状况感到恐惧。有许多人身体很不错,却以为自己患了癌症,活不过几年了。有时也因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不像这种人,他们心态平衡,心情平静。” 波洛问道:“您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问题在于我想不出来。追溯过去,我对自己说这是自杀,也只可能是自杀。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感到生活不可忍受,但不是健康问题,不是经济问题,也不是因为不开心。您瞧,在这儿我止步不前。这案子有一切自杀迹象,除了自杀,我想不出其它可能。他们外出散步,随身带了一支左轮手枪,手枪放在两具尸体之间,上面有两人模糊的指纹,两人都曾拿过此枪,但没有谁最后开枪的痕迹。人们往往容易认为是丈夫杀死了妻子,然后再自杀。看起来如此。嗯,为什么呢?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偶尔在报纸上看见报道在某处发现一对夫妇的死尸,明显是自杀,我就会想起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十二或十四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并不停地想,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妻子真恨她丈夫,想除掉他吗?他们一直互相仇视直到忍无可忍了吗?” 加洛韦撕下一块面包嚼了起来。“波洛先生,您有些想法吧。是不是有人找过您,说了些什么,提起了您对此事的兴趣吧,也许您知道些可以解释‘为什么’的事?” “不,我也同您一样。”波洛说道,“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说说看,您一定有一套理论。” “您说得不错,人们确实有自己的理论。期望它们或至少其中的一个来解释答案,但通常都不是这样。我想我的想法到头了,您得接着寻找原因,因为一个人能知道的远远不够。关于他们的事,我知道什么呢?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快六十岁了,他妻子三十五岁。严格地讲,我所知道的他们的事只是他们死前最后五六年的情况。将军退休了,领着退休金,他俩从国外回到英国。我知道的所有证据,所有情况只发生在这个短短的时期。这期间,他俩在伯恩茅斯有一幢房子,然后搬到悲剧发生的地方。他俩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孩子们假期便回来住。那是段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他退役后在英国的家庭生活状况。没有金钱的动机,没有仇恨的动机,没有第三者插足。都没有。但在此之前还有一大段时间,对此我知道些什么呢?我只知道他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国外,偶尔回一两次家。丈夫有良好的记录,朋友们有关于妻子生活愉快的记忆。没有人们知道的明显的悲剧或争吵。但有可能我不知道,因为人们确实不了解,有这么一段时间,从童年到结婚,可能二十年到三十年,他们生活在马来亚或别的什么地方,很可能悲剧的根源就在那里。我的国家有一句老话:‘旧的罪过有长长的阴影’。死亡的原因会不会是长久的阴影,过去长久的阴影?那不太容易找出来。你可能在丈夫朋友或熟人的记录中找,但你找不着更进一步的细节。这想法在我脑中一天天成熟起来,如果要再寻找的话,国外就是我们该寻访之处。一些事可能在国外发生了,可能被遗忘,不留痕迹了,但说不定仍存在。过去的一件不在英国而在别的国家发生的不为人知的某件事产生的憎恶可能仍在那个地方。要是该知道去哪儿找这个地方就好了。”http://99csw 波洛说:“你是说会有人记得,我的意思是现在还记得连他们英国的朋友也不曾知道的事。” “尽管我想他的老朋友会不时来拜访他们,但多数在英国的朋友是他在退役后结识的。人们没听说过他们过去的事,人的忘性很大。” “不错,”波洛沉思道,“人的忘性很大。” 加洛韦笑着说:“人不像大象,人们总说,大象能记住每件事。”波洛说:“您这样讲太奇怪了。” “是我说的长长的阴影吗?” “不是那个。刚才提起的大象很有意思。” 加洛韦略带惊奇地看着波洛,似乎在等更多的话。斯彭斯瞥了老友一眼。 斯彭斯说:“可能是在东方发生的一些事。我的意思是,嗯,那儿不是有大象吗,要不来自非洲,不过谁和你说起过大象呢?” 波洛说:“我的一个朋友碰巧提到过,您认识的。”他转向斯彭斯,“是奥利弗夫人。” 斯彭斯叫了一声:“噢,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哎呀!” “怎么?”波洛问道。 “啊,那么她知道些什么吗?” “我想她现在还不知道。”波洛说,“但不久将会知道一些情况。”他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她是那种人,她会四处活动找线索的,要是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是的。”斯彭斯说,“是的,我明白。她有什么想法吗?” “您指得是不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那位作家?”加洛韦很有兴趣地问道。 斯彭斯说:“正是她。” “她知道很多有关犯罪的事吗?我知道她写犯罪小说。她能从哪儿搞来她的想法或事实呢?” “她的想法是她用脑子想出来的,至于事实就不好说了。”波洛停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波洛,想什么特别的事吗?” “是的。”波洛说道,“我曾毁了她的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她刚好想到了关于一个事实的绝妙构思,是关于长袖羊毛背心的,我那时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事儿,然后这绝妙的情节也就被赶出了她的脑海。后来她就因为我的打扰责怪我。” “天哪,”斯彭斯说道,“听起来好像大热天香菜掉入了黄油里。您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和他那条夜间不干活的狗吧?” “他们有狗吗?”波洛问道。 “对不起,您再说一遍好吗?” “我说他们有狗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他们自杀那天带了狗去散步吗?” “是的,他们有条狗。”加洛韦说道,“我猜他们通常都带着狗去散步的。” 斯彭斯说:“如果这是奥利弗夫人的一个故事的话,你该发现这条狗在两个尸体旁吠叫,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加洛韦摇了摇头。 波洛说:“我想知道那条狗现在在哪儿?” 加洛维说,“我想,它埋在什么人的花园里了,已经有十四年了。” “那么我们不能去问那条狗了?”波洛说,又沉思地接着说,“一个遗著,那条狗所看到的一定很令人惊讶。在那幢房子里还有谁呢?我指的是事发当天。” “我带了一张名单给您,”加洛韦说道,“以便您查询。惠特克夫人,老厨师兼管家。那天她外出了,因此从她那儿得不到有帮助的信息。我想,有一位客人呆过,她曾当过雷文斯克罗夫特家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惠特克夫人有点耳聋,眼睛也不大好使。她当时告诉我们前不久雷文斯克罗夫特曾住过医院或疗养院什么地方,是因神经紧张,不是疾病。剩下的话没什么用。那儿还有个花匠。” “不过可能有一个陌生人来自远方,来自过去。加洛韦总警监,您是这样想的吧?” “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推测。” 波洛沉默了。他想起了一次查询过去的案子,调查了以前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使他想起了那首叫“五只小猪”的儿歌。那是件有意思的案子,最后他仍然得到了回报,他查明了案子的真相。 第六章 一位老友的记忆 第二天早上,当奥利弗夫人回到家时,利文斯顿小姐正在等她。 “奥利弗夫人,来了两个电话。” “是吗?”奥利弗夫人说道。 “第一个电话是克赖顿和史密斯两人打来的。他们想知道您是要灰绿色的还是浅蓝色的缎子。” “我还没决定。”奥利弗夫人说,“你明早提醒我好吗?我想在夜光下看看那段子。” “另一个电话是位叫赫尔克里·波洛的外国先生打来的。” “噢,他说了些什么?”奥利弗夫人问道。 “她问您能否今天下午给他回个电话并去拜访他。” “看来不行。”奥利弗夫人说道,“你给他回个电话好吗?事实上我马上就得出去。他留下电话号码了吗?” “是的,留了。” “那太好了,我们也不用查了。好吧,你给他回电话,告诉他我很抱歉去不成,因为我得出去追捕一头‘大象’。”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好吗?”利文斯顿小姐问道。 “告诉他我正在追捕一头‘大象’。” “噢,好的。”利文斯顿小姐答道。她很明智地看着她的雇主。虽然奥利弗夫人是位成功的小说家,但利文斯顿觉得她有时头脑不大正常。 “我以前从没猎过‘大象’,”奥利弗夫人说,“尽管那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奥利弗夫人走进起居室,翻开了沙发上各种混乱的书中的最上面一本。这些书大部分看上去因被压过而有许多皱褶,因为夫人在前一天傍晚埋在书里找东西,最后抄了满满一张纸的地址。 “嗯,得找个突破口。”奥利弗夫人说,“从全局来看,我想要是朱莉娅直到现在还没离开她的摇椅的话,我该从她开始。她总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她曾经住在那个乡村附近,也了解那片地方。嗯,我就从朱莉娅开始。” “这儿有四封信要您签名。”利文斯顿小姐说道。 “现在别拿这些事来烦我。”奥利弗夫人说,“我真无暇顾及。我得赶到汉普顿法院,这段路可真够长的。” 受人尊敬的朱莉娅·卡斯泰尔斯有点吃力地从她的摇椅里撑起来,在长时间休息,甚至打盹后起身时,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会吃力。她向前走了一步,仔细辨认着那位由她的忠实的与她共享她的“特权之家”房子的侍从通报的来访者。由于有点耳聋,她没听清楚名字,是奥利弗夫人吗?她却不记得什么奥利弗夫人。卡斯泰尔斯夫人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着。 “分开这么多年了,您不记得我啦?” 像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卡斯泰尔斯夫人更能记得声音,而不是相貌。“噢,天啊,是,是阿里亚德娜!亲爱的,见到你多令人高兴呀。”她们互相致以问候。 “我刚好路过这地方,”奥利弗夫人解释道,“我来看一个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人。我想起昨晚看通讯本时知道您就住在这附近。这儿挺好的,是吗?”她边问边四下看了看。 “还不坏,”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不完全是像广告上的那样。但也有很多好处。一个人能自由自在地摆弄他自己的家具之类的东西。你还可以在中心饭店吃饭,要么,你当然自己也可以做东西吃。啊,是的,真的不错。花园很迷人,保养得也不错。坐下吧,阿里亚德娜,快坐下。你看起来很好。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参加了一个文学聚餐。真奇怪,你前一天还在报上读到某人,过一天你就见到了她。真是怪事。”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边坐边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你还住在伦敦吗?” 奥利弗夫人告诉她还在伦敦,就开始在脑中思考着一些事情,她模糊地回忆起童年时上舞蹈课,第一次跳兰谢舞时的情景。进一步,退一步,伸手,转身两次,再转一圈。 奥利弗夫人问起卡斯泰尔斯夫人的一个女儿及两个外孙。接着她又问起了另一个女儿在做什么。卡斯泰尔斯夫人好像不能肯定这个女儿在新西兰干什么,某种社会调查吧。卡斯泰尔斯按了一下她椅子扶手上的一个电铃,叫埃玛上茶。奥利弗夫人叫她别麻烦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当然要,阿里亚德娜,你得喝茶。” 两位夫人都靠着椅背,谈起了第二次、第三次跳兰谢舞的情形,谈起了老朋友、别人的孩子、朋友的去世等。 卡斯泰尔斯夫人说:“自从上次见你后,好些年不见了。” “最后一次,我想是在卢埃林夫妇的婚礼上,”奥利弗夫人说道,“嗯,肯定是的。伴娘莫伊拉看起来可真吓人。卢埃林夫妇穿着杏黄色的、极不合身的衣服。” “我知道,那衣服不适合他们。” “我觉得现在的婚礼不像以前那样好看了。有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去参加一个婚礼,她说新郎穿着一种被子样的绸缎衣服,把脖子勒得很深。我想可能是用瓦朗谢讷的花边做的,特别奇怪。新娘则穿着奇怪的裤装,也是白色的,但全身都印上了酢浆草图案。” “嗯,亲爱的阿里亚德娜,你想象不到的,真的不同寻常。在教堂也是这样,如果我是牧师,我决不会主持这样的婚礼的。” 茶上来了,谈话继续。 “有一天,我见到了我的教女,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说,“您还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吗?当然了,好多年了。” “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等一等。是发生了非常悲惨的事件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吗?夫妻双双自杀,人们是这样说的吧?是在离他们住所不远的悬崖上吧?” 奥利弗夫人说:“朱里娅,你的记性真好。” “一直不错,不过有时我记不清名字。那的确很惨,对吧?” “确实很惨。” “我的一个表弟在马来亚时同他们很熟,是罗迪·福斯特,你也认识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有一段很著名的职业生涯。他退休时有点儿耳聋。他常不能听清别人的话。” “您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夫妇吗?” “是的,人不会忘记往事,对吗?我想他们在伯恩茅斯住了五六年。”奥利弗夫人说:“我现在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的教名了。” “我想是玛格丽特,不过人们都叫她莫利。不错,是玛格丽特。那时很多人都这样叫她,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她习惯戴假发。”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记得不太清楚,但我想我还记得这么回事。” “我记得她曾劝我戴假发。她说出国或旅游时很方便。她有四个不同的假发,一个是晚上戴的,一个是旅游时戴的,还有一个——很奇特,你可以戴上帽子也不会弄坏它。” “我不像您了解地那样清楚。”奥利弗夫人说道,“枪杀案发生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所以我不知道什么细节。” “嗯,当然,那是个很大的秘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关于那秘密有许多不同的说法。” “调查案子时,那些警察怎么说的?我想他们的事情一定被调查过吧?” “噢,是的,调查过了。警察去调查了,这是件不好判断的事,死亡由左轮手枪造成的。警察也断定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好像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杀了他妻子后自杀。但也有可能是夫人杀了她丈夫后自杀。我想说这是自杀似乎更有可能。但没人能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没有人怀疑是谋杀案吗?” “据说显然没有谋杀的迹象。我是说没有任何脚印或显示有人走近他们的痕迹。茶点后,他们出去散步,是与往常一样的。他们没回来吃晚饭,于是男仆或花匠——管他是谁呢——出去找他们,发现左轮手枪放在两人之间,他们俩都死了。” “那左轮手枪是将军的,对吗?” “嗯。将军有两支左轮手枪在屋里,这些退伍军人经常这样做,对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会对现今发生的一切感到安全些。另一支手枪仍在屋里的抽屉中,所以他——嗯,他肯定故意带着手枪出去的。这是有可能的。我想将军夫人是不太可能带上手枪去散步的。” “不,不。不会这么容易肯定吧?” “但是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表明这对夫妇之间有任何不快或争吵,或者有引起他们自杀的原因。当然没人会知道别人生活中的不幸。” 奥利弗夫人说:“是的,从没人知道,朱莉娅,千真万确。你怎么看呢?” “噢,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人总是这样。” “有可能是——当然你也知道——将军得了什么病。我想也许别人告诉他他将死于癌症。不过根据尸体检查,他不会死于癌症。我是说,他很健康,他患过——我想以前患过——人们叫他什么来着?冠状动脉栓塞症,是这意思吗?听起来像是关于管状花边的事呢?但那的确是一种心脏病,对吗?将军曾犯过这种病,但已康复了。将军夫人呢,呃,她有些紧张,总是神经过敏。” “是的,我依稀记得些,”奥利弗夫人说,“当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不过——”她突然问道,“将军夫人是不是经常戴假发?” “噢,我记不太清楚。她总是戴假发的,我是说,其中的一个。” “我挺纳闷儿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不知怎的我想如果你要自杀,甚至想枪杀丈夫,没有必要还戴着假发,对吧?” 两位夫人很有兴趣地谈着这个问题。 “朱莉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正如我所说的,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有一些传闻,一直流传着。” “是关于将军还是夫人的?” “呃,人们议论的是个年轻的女人,我想是将军的秘书。将军在写关于他国外生涯的回忆录——是应一个出版商的约稿——秘书常常帮他作笔录。但有些人说——嗯,人们有时会说三道四的——他们说可能将军——呃——和这个女人有暧昧关系。那女人也不是很年轻,三十岁以上,相貌平平,我认为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但还是没人能说清楚。人们以为将军可能杀了妻子,因为他想,嗯,也许他想要娶这个女人。我真的不相信人们讲的那类传闻,我从来也没相信过。” “那您怎么想呢?” “嗯,我倒是对夫人有些怀疑。” “您是说涉及到另一个男人?” “我相信在马来亚发生过一些事情。我听过关于夫人的一些事。夫人与一个比她小得多的年轻人搅在一块儿。将军不喜欢她那样做,并且弄出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忘了是在哪儿了。但不管怎么说,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我想此后也没发生过由这事引出的结果。” “就在他们家附近,没有什么传闻吗?在邻里之间,她没与什么人有特殊关系吗?他们没有争吵的迹象或不快吗?” “是的,我想没有。当然,我当时是知道那一切的。每个人都在议论,人们不禁想到也许是——嗯——很悲惨的爱情故事与之相关。” “但您认为没有?他们有孩子,不是吗?有一个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还有个儿子。我想当时他还很小,在什么地方念书。女儿只有十二岁。噢,不止。她住在瑞士的一个人家里。” “我猜,在他们家庭中有没有精神问题?” “噢,你指的是那男孩,是的,当然可能有。你肯定听到过些怪事儿。有个男孩想杀他的父亲,好像就在纽卡斯尔不远的地方。在这事发生的几年前,他非常消沉,最早据说他在上大学时曾企图上吊自杀,然后回到家开枪杀了他父亲,没人知道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没有这种情况。我觉得没有,实际上我很肯定没有。但在别的方面,我禁不住想——” “什么?朱莉娅?” “呃,我禁不住想可能有一个男人与这事有关。” “您是说夫人她——” “是的,呃——我想这很有可能。你瞧,四副假发,只可能为了一件事。” “我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了假发呢?” “嗯,夫人想使自己更漂亮。” “我想她三十五岁了吧?” “不止,是三十六岁。有一天她给我看她的假发,其中的一两顶使她很迷人,而且她用大量的化妆品。她这样做只是在她搬到这儿住后才开始的。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是说,她可能遇上了某个人,一个男人。” “嗯,我一直都这样想。”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你看,要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姑娘勾搭上了,人们通常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男人不善于掩藏自己。但是女人,就有可能。嗯,我是说她可能遇上某个男人,而别人却不知道。” “噢,朱莉娅,您真的这么想吗?” “不,也不是。”朱莉娅说道,“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仆人们会知道,或者花匠或者司机会知道的,邻居可能知道的。他们知道后会议论。还有可能,是将军自己发现了这情况……” “你是说这是场由嫉妒引起的谋杀案?” “嗯,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以为将军杀死妻子后自杀的可能性比夫人杀死将军后自杀的可能性要大。” “嗯,我应该这样想,因为我想要是夫人想除掉将军的话——嗯,他们不会一起散步而且夫人还把手枪装在手提包里。要是这样的话,那包一定比较大。人会用别的更实际的方法去干这种事儿的。”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说,“是这样的,很有趣。” “对你来说肯定很有趣,亲爱的,因为你写的是这类侦探小说。所以我期望你会有更好的想法。你应该知道什么更有可能发生。” “我不知道哪种事更可能发生,”奥利弗夫人说道,“因为,你瞧,在我所写的侦探故事中,一切都是凭空想象出的。我想发生的事就在我的故事里发生了,这不是实际发生的也不能发生,所以我最没资格谈案子。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你很了解那些人。朱莉娅,你也了解将军夫妇。我想某一天夫人可能对你说过什么,也许是将军自己。” “是的,是的。等一等,你所说的好像使我想起一些事。” 卡斯泰尔斯夫人靠在她的椅子上,疑惑地摇摇头,半闭着眼,有点儿昏睡的感觉。奥利弗夫人没有说话,用一种女人等一壶水烧开的眼光看着卡斯泰尔斯夫人的脸。 “有一次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说过什么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还纳闷儿她什么意思呢。”卡斯泰尔斯说道,“说好像是开始一种新生活,与圣·特雷萨有关,是阿维拉的圣·特雷萨……” 奥利弗夫人看上去有点吃惊。问道: “但怎么又扯上了阿维拉的圣·特雷萨呢?” “嗯,不知道。我想将军夫人一定在读特雷萨的传记。总之,夫人说重新振作起来是件多美好的事呀。她原话不是那样的,但就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当女人们到了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就会突然想过一种新的生活。阿维拉的特雷萨是这样的。除了是个修女,特雷萨就没做过别的什么很特别的事,直到后来她不甘平凡,改革了所有的修道院,是吧,她一举成名并被看成一个圣人。” “是的,不过看起来她俩的情况有所不同。” “嗯,不同。”卡斯泰尔斯说道,“但女人们有时总爱说些傻话,一般她们谈论自己生活中遇上的风流韵事时都这样。” 第七章 回到了幼儿园 奥利弗夫人犹豫不决地看着路旁的三级台阶,以及那年久失修的村舍的前门。村屋的窗户下种着一些鳞茎植物,大多是郁金香。 奥利弗夫人停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通讯本,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所要找的地方。她试着按了按那个可能是电铃的东西,但屋里却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响动。她又敲了敲门。这次屋里有了响动,是拖动脚步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和伸手开门的声响。这些声响引起了信箱振动和回声。 “噢,真讨厌,又乱响了,这个蠢货。” 终于,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门被慢慢地拉开来。一个满脸皱纹、塌肩、步履蹒跚的老妇看着来访者。老妇好像不欢迎来客。她不害怕,也没有对那些来敲一个英国妇人的房门的人有什么厌恶之情。妇人应该有七十或八十岁了,但仍是房子的强有力的保护者。 “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而且——”妇人停下来,“啊,是阿里亚德娜小姐。太好了,是你,阿里亚德娜小姐。” “您能还记得我真太好了。”奥利弗夫人说,“您好吗?玛恰姆夫人?” “阿里亚德娜小姐!真是不可思议。” 奥利弗夫人想,自己被称为阿里亚德娜小姐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尽管老妇的声音随着年纪已变沙哑了,她的音调仍是那么熟悉。 “亲爱的,进来吧。”老妇说道,“快进来,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呀。我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你了,至少有十五年了吧。” 其实远远不止十五年,但奥利弗夫人没有纠正她。奥利弗夫人进了屋,玛恰姆夫人抖动着双手,她的双手似乎不太听使唤。玛恰姆夫人费劲地关上门,拖着步子蹒跚地走进一件小屋。很显然,这是玛恰姆夫人用来接待她期待的或不期而至的客人的房间。屋里有很多照片,有婴孩的,也有成人的,有些照片还用皮像框框着,虽然已经干枯了却还不至于裂成碎片。一个失去光泽的银像框的照片上,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法庭服,头上飘着羽毛。还有两个海军军官和两个陆军军官。还有一些光着屁股的婴孩在毛毯上爬的照片。屋里有一个沙发,两张椅子。奥利弗夫人按照吩咐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玛恰姆夫人坐在沙发上,有些费力地拿了一个靠垫塞在身后。 “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你还在写那些可爱的故事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她表示同意,却有些不明白有关罪犯及罪行的侦探故事怎么能叫做“可爱的故事”呢?不过她想到这正是玛恰姆夫人的习惯。 “我现在一个人住。”玛恰姆夫人说道,“你还记得我姐姐格蕾西吗?她去年秋天死了,是癌症。医生们给她动了手术,但太晚了。” “噢,天哪,真遗憾。”奥利弗夫人说道。 两人又谈了十分钟,一个接一个地谈谁死了,谁还活着,直到玛恰姆夫人的年纪最大的还活着的亲戚。 “你还好吧?一切都还顺利?结婚了?噢,我想起来了,你丈夫去世几年了,对吗?是什么事使你来到了这小小的索尔滕·迈纳来的?” “我只是碰巧路过附近。”奥利弗夫人说道,“又在我的通讯本里看见您的地址,所以我来看看您以及这儿的一切。” “啊,可能还想与我谈谈过去,叙叙旧吧。回忆过去总是令人愉快的,对吗?” “是的,的确是。”奥利弗夫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来这儿的目的被玛恰姆夫人先引了出来。“您有这么多照片呀!” “噢,是我的,还有那些。你知道的,当我在那个家——傻傻的名字,叫幸福夕阳养老院,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在那儿住了一年零三个月,然后再不能忍受了,那些人很可恶,居然说不准保留个人的任何东西,都得归养老院。我不是说那儿不舒适,你知道我喜欢个人的东西摆在身边,我的照片啦还有我的家具。那时有一个来自于一个委员会什么的机构的善良姑娘,她告诉我有另一个什么地方,可以有自己的家,可以带上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每天有一个志愿者来照看是否过得好。啊,我在这儿很舒服。真的,我拥有我自己所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来自于各个地方吧?”奥利弗夫人问道。 “是的。那张桌子——黄铜的那张——是威尔逊船长从新加坡或什么地方带来送给我的。还有贝纳尔斯送的东西。也是黄铜的,很漂亮吧?放在烟灰缸上很好玩,那是埃及的,叫蜣螂石,也许叫别的什么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抓挠病似的,但它不是病。这是一种虫子,由某种石头做的。人们都叫它宝石,是很亮的蓝色的。” “是天青石。”奥利弗夫人说道。 “对,很漂亮吧,那是我学考古的儿子贝纳尔斯挖出来送给我的。” “所有这些都是您过去留下来的可爱的照片吧。”奥利弗夫人问道。 “是的,那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照片。有一些是婴孩时照的,一些是满月或更大一点时照的。还有一些是我一次去印度,一次去暹罗(泰国的旧称)照的。噢,那是莫亚小姐穿着她的法庭服照的。她很漂亮,离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因为丈夫的专横。后来她与一个流行歌手结了婚,当然这种婚姻是维持不了的。接着她又在加利福尼亚又结了婚。他们夫妇有一艘快艇,我想他们总是四处游玩。她两三年前死掉了,只有六十二岁,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您自己也去过世界很多地方吧?”奥利弗夫人说道,“印度,香港,埃及,南非,对吧?” “噢,我是去过些地方。” 奥利弗夫人说:“我记得当我在马来亚时,你那时是同一个官员家庭住在一起,对吗?一个什么将军,是——等一等,我能想起来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对不对?” “不,不,不,你记错名字了。你说的那时候我是在巴纳比家。没错,你也来同他们住过,还记得吗?你在旅行,来到了巴纳比家。你是巴纳比夫人的老朋友。巴纳比先生是个法官。”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有点儿麻烦,人老是把名字弄混。” “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玛恰姆夫人说道,“当然两个孩子都去了英国念书。儿子去了哈罗,女儿在罗迪安,我想是这样的。后来我搬到另一家去了。啊,现在情况已变了。现在甚至没以前那么多女佣了。注意啊,女佣以前常常有点儿小麻烦的。我在巴纳比家时同我们的女佣处得不错的。你刚才说到谁?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哦,我还记得他们。嗯,但我忘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了,离这儿不远吧。你瞧,大家都认识他们。是啊,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一切。那时我还同巴纳比一家住在一起,当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我留在那儿照顾巴纳比夫人。实际上是照看她的东西,干些修修补补之类的活。噢,是的,当那件可怕的悲剧发生时,我在那儿。我不是指巴纳比家,我是在雷文斯克罗夫特家。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指的是听到的事。自然我自己没有卷进去,但那真的很恐怖,不是吗?” “我的确这么想。”奥利弗夫人说道。 “那事发生在你回英国以后,我想是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夫妻,非常和谐,那对他们真是个打击。” “我真的记不得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我知道,人会遗忘的,我可不。据说她一直有些古怪,从孩提时起就这样。有一些老的故事说,她把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扔进河里,人们说是出于嫉妒。还有人说她想让那婴儿不用等待而直接进入天堂。” “您是不是,是不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 “不,当然不是。啊,你没有我记得清楚,我说的是她姐姐。” “夫人的姐姐?”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是将军的姐姐还是夫人的姐姐。据说她在一个精神病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大约十一二岁开始的吧。人们把她留在精神病院里,后来据说康复后出院了,并同一个军人结了婚。后来又出麻烦了。我想人们听说的下一件事便是她又被带回了精神病院。他们待病人特别好,你知道,他们有一班手下,漂亮的房间和别的一切东西。他们也常去看她。我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她的孩子是由别人带大的。因为将军夫妇怕他们像父母。但是,将军夫妇最后又说姐姐病好了。然后她又回来同丈夫住在一起,后来她丈夫死了还是怎么的。我想是因为高血压或心脏病吧。不管怎样,这姐姐很消沉。然后就同她的弟弟或妹妹——不管是谁——住在一起,她在将军家住得很开心,一切都好,而且她很喜欢孩子们。我想不是那个男孩儿,他在学校里,是那个小女孩,还有另一个,那天下午和她一块儿玩的小女孩。噢,我记不清细节了,时间太久了。人们议论纷纷。有些人说根本不是她而是女佣与孩子们一块儿玩。但那女佣很爱他们,那姐姐也因此不高兴。那姐姐想带他们离开那所房子,说他们在那里不安全,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但,当然,别人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结果事情发生了。我猜想他们可能以为是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那样。” “不管是将军的还是夫人的,那姐姐后来怎样了?” “嗯,她被一个医生带走了,送到了某个地方,我想她最后还是回了英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了原来那家医院,但她在什么地方被照顾得很好。你知道,反正有很多钱,她丈夫的家庭很有钱。可能她又被治好了。不过,嗯,直到你来问我关于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的事时,我已经很多年没再想那事儿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肯定退休多年了。” “嗯,事情很令人伤心。”奥利弗夫人说,“可能您已从报上知道了?” “知道什么?” “呃,他们在英国买了幢房子,然后——” “噢,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在报上看到过的。是的,我只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这名字,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坠了崖,对吗?就是那类事。” “嗯,是那类的事。”奥利弗夫人说道。 “瞧这儿,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你得在我这儿喝杯茶。” “不,”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不想喝,真的不想。” “你当然要喝,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厨房去好吗?现在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儿,那儿很容易打发时间。但我总是把客人带到这间房,因为我为我自己拥有的这些东西感到骄傲,还为所有的孩子们和别的人而骄傲。” “我想,”奥利弗夫人说道,“像您这样的人,一定与那些被您照顾的孩子们有过美好的生活。” “是的,我还记得你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很喜欢听我讲故事。有一个关于一只老虎的,还有一个是关于猴子——树上的猴子。”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还记得那些,已过去好多年了。” 奥利弗夫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她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穿着一双很紧的纽扣靴子走在英国的小路上,听着一块走着的南尼讲的关于印度和埃及的故事。这就是南尼,玛恰姆夫人就是南尼。奥利弗夫人跟着女主人出了门,边走边扫视着屋子。照片中的姑娘们,小伙子以及许多中年人照像时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戴上最好的装饰品,因为他们都没有忘记过南尼。很可能就是这些人使南尼有富足、舒适的晚年。奥利弗夫人突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但她没有这样做,她能用意志克制住自己。奥利弗夫人跟着玛恰姆夫人进了厨房。在厨房里玛恰姆夫人开始用她拿来的茶叶沏茶。 “噢,一小罐很好的泰散姆茶叶。我总是很喜欢这种茶叶,真你高兴你还记得,现在这种茶叶已不太容易得到了。它是我最喜欢的茶叶。你真是个不记往事的人。他们原来叫你什么来着——那两个找你玩的小男孩——有一个叫你大象小姐,另一个叫你天鹅小姐吧。叫你大象小姐的小孩长骑在你的背上,而你就趴在地上驮着他四处乱爬,还假装有一个能卷东西的大长鼻子呢。” “您从不忘记事情吗?南尼?” “啊,”玛恰姆夫人说道,“大象从不忘事儿,这是句老话呀。” 第八章 奥利弗夫人的探访 奥利弗夫人走进了威廉斯与巴尼特的店铺,这是间名声很好的药铺,也兼卖些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在一个哑巴一样的服务生前站住了,那服务生卖的是各种治鸡眼病的药;她又在一堆山似的橡皮海绵前犹豫了一会;向处方台走去,接着又从陈列得很漂亮的柜台前走过。这些柜台的商品是由伊丽莎白·阿登、海伦娜·鲁宾斯坦、马克斯·法克特和别的一些厂商为妇女提供的理想的美容产品,她走了过来。 奥利弗夫人最后在一个丰满的女店员前停了下来,要了某种唇膏,然后她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噢,马林,这不是马林吗?” “噢,没想到,是奥利弗夫人。见到你可真高兴,太妙了,对吗?当我告诉其他姑娘您在这儿买过东西时,她们都会激动不已的。” “没必要告诉她们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噢,我敢肯定她们会拿出签名簿来。” “我情愿她们别那样,”奥利弗夫人说道,“马林,你好吗?” “噢,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马林说道。 “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工作。” “我想这儿和其他地方一样,而且这儿待我很不错,你知道的。去年我加薪了,现在我多多少少还管着这个化妆品柜台。” “你妈妈呢?她身体好吗?” “噢,很好。妈妈听说我见到过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妈妈还在去医院的那条路上吗?” “是的,我们还住在那。爸爸的身体不太好,不时要住阵子医院。可妈妈的身体很健康,听说我见到了您,她一定很高兴,您是碰巧到这儿的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事实上我刚好路过这儿。我去看了一个老朋友,现在我想——”她看了看她的手表说,“你妈妈这会儿在家吗?马林,我想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同她聊两句。” “噢,快去吧。”马林说道,“她肯定高兴极了。很抱歉我不能同您一块儿去。我想——呃——我可能会被人看见的,我不能离开一个半小时的,这您知道。” “噢,好的,下次吧。”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不太清房子是17号呢?还是有个名字?” “我们家叫月桂树小屋。” “噢,是的,我真笨。见到你真高兴。” 奥利弗夫人急匆匆地带着那只根本不想要的唇膏离开了商店,驱车行驶在奇平·巴特拉姆的大路上,转了个弯,经过了车库和医院,开进了一条较窄的,两边有舒适的房子的道路。 奥利弗夫人在月桂树小屋前把车子停下,然后上前敲了敲门。一个五十岁左右、满头银发的清瘦而有精神的妇人开了门,仔细辨认着来客。 “啊,是你,奥利弗夫人,噢,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是的,很久不见了。” “进来吧,快进来。来一杯香茶吧?” “我想不用了。”奥利弗夫人说,“我刚同一个朋友在她那儿喝过茶,而且我得赶回伦敦。事情是这样的,我走进一家化妆品商店想买点儿东西,结果在那儿碰见了马林。” “噢,是的,她在那儿有份好工作,老板觉得她干的不坏,还说她有经营才干。” “噢,真好。您身体怎么样?巴克尔夫人?你看起来身体不错,跟我上次见您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噢,我可不这么觉得。头发变白了,体重也减轻了许多。” “今天我遇上许多以前的老朋友。”奥利弗夫人进了屋子,被领进了一间小小的,很乱的客厅。“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卡斯泰尔斯夫人,朱莉娅·卡斯泰尔斯夫人?” “噢,当然记得,她肯定过得不错。” “的确是这样,我们谈起了过去的事,事实上,我们甚至连以前发生的悲剧也谈了。那时我正在美国,所以我所知道的不多,就是人们所说的雷文斯克罗夫特案。” “噢,我记得很清楚。” “巴克尔夫人,您曾经帮他们工作过,对吗?” “是的,通常我每个星期去三个上午。他们人很好。你知道,他是真正的军人。将军和夫人正如你可能说的,他们是出自于旧式的学校。” “发生那样的事太悲惨了。” “嗯,确实很惨。” “惨案发生时您还在为他们工作吗?” “不,事实上,我已不再去了。我的老姑妈埃玛来和我住在一块,她眼睛,身体又不好。我真腾不出更多的时间来工作。不过直到悲剧发生的前一两个月,我还帮他们工作。” “发生那样的事真是可怕。”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得据说他们是自杀。” “我不信。”巴克尔夫人说道,“我敢肯定他们不可能一起自杀。他们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们一起快乐地生活,当然,他们并没在那个地方住多久。” “是的,我想他们没住多久。”奥利弗夫人说道,“他们第一次来英国时,住在伯恩茅斯附近的什么地方,不是吗?” “是的,但他们认为离伦敦太远了,所以搬到了奇平·巴特拉姆。房子和花园都很漂亮。” “当您最后一次帮他们干活时,他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嗯,同许多人一样,他觉得岁月不饶人,将军的心脏有些毛病,也有些中风。你知道,就那一类的病。他们吃药,呃,有时也住住院治疗。”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呢?” “嗯,我想她很怀念在国外的生活。你知道,在这儿,他们不认识多少人,尽管也认识许多家族。当然,他们自己也是那阶层的人。我想在马来亚就不一样了,那儿你会有许多仆人,有快乐的舞会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你认为她很怀念她的快乐的舞会?” “呃,我也不太清楚。” “据说她还戴假发。” “噢,她有好几副假发。”巴克尔夫人笑了。“非常精巧也非常昂贵,她时常送一个回伦敦的店中,他们会为她重新设计,梳理假发,然后送还给她。她有各式各样的假发。有一副是褐色的,有一副是灰色的小毛卷发。将军夫人戴上那顶的时候的确很迷人。还有两副——嗯,不是很漂亮,但很实用——刮风的日子,可能会下雨,你就会想在头上戴点什么。夫人很为她的相貌操心,在衣服上也花了不少钱。” “您以为这悲剧的原因是什么?”奥利弗夫人说道,“您瞧,因为那时我在美国,不在这儿,也没见到过任何朋友,所以我没听到过这件事。而且,嗯,又不好在信中问及或直接问及这种事情。我记得用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自己的左轮手枪。” “噢,是的,将军有两支枪放在屋子里面,因为他说没枪的房子不太安全,也许他是对的。就我所知,这之前他们一直没什么麻烦。一天下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径直来到将军家里,我不喜欢他的样子。他想见将军,说他年轻时,曾是将军团里的兵。将军问了他几个问题,我想将军认为这个人不对头——嗯,这个人不可信,就让他走了。” “您认为会是外来者干的吗?” “嗯,我想是的,我看不出有其它原因了。我很不喜欢那个花匠。他的名声不好,我猜他原来坐过牢。不过将军接受了他的自荐,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么你以为花匠可能杀了他们?” “嗯,我——我一直都这么想,不过有可能我错了。对我来说——我的意思是,要我说,那些关于人们议论的将军和夫人的传闻:或是将军杀了夫人,或是夫人杀了将军的说法,全是胡编乱造的。要我说,一定是个外来者干的。这些人不像现在的人那样坏,你得明白,他们不是早有预谋的。我想这个外来人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看看你现在每天读的报吧,年轻人,实际上还只是孩子,吸毒,发疯,横冲直撞,莫名其妙地杀人。在酒吧里他们邀请女孩子一块喝酒,然后送她回家。第二天便在阴沟里发现了那女孩的尸体;他们把摇篮里的婴孩从母亲身边带走;他们带女孩去舞会,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杀死或勒死她。你会觉得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总之,那是很好的一对夫妇,将军和夫人傍晚悠闲地去散步,然后两人都被子弹穿脑而死。” “是穿过脑部吗?” “嗯,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我自己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不管怎么回事,他们同平常一样,是出去散步。”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吗?” “嗯,他们有时要争吵,可哪家不吵呢?” “他们各自有没有情人吧?” “噢,如果你能把那个字眼用于他们这种年纪的话,我的意思是,到处都有一些议论,但全是胡说,根本没这回事。人们总是爱谈论那种事的。” “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病了呢?” “嗯,将军夫人曾去过伦敦一两次,去看了医生。我以为她是去住院,或在医院里做个手术,虽然她从未确切告诉过我。但我想医生们治好了她——她只在医院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我想没动过手术。当她从伦敦回来后,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总之,她一定做了美容。你看,她戴上这些假发看起来多漂亮呀。仿佛她又获得了崭新而具有活力的生活。”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呢?” “他是个很正派的绅士。我没听说过他有过什么丑闻,我想也没有吧。人们议论纷纷,任何悲剧发生时,他们都会议论的。我觉得在马来亚或那些地方时,他的脑部似乎受过打击。我有一个叔叔,可能是个伯父。有一次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在了一门大炮或什么东西上,以后他就变得很古怪了。开始六个月他还很正常,后来他整天想杀他的妻子,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说他妻子想谋杀他,跟踪他,又说他妻子是什么国家派来的间谍。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呀。”“总之,在我碰巧听到的关于将军夫妇的故事中没有什么真实情况。他们之间没有因感情不好导致的一个杀死另一个然后自杀的成分吧。” “嗯,是的,我想没有。” “惨案发生时,他们的孩子在家吗?” “没有,小姐她——呃——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罗西吗?不对,佩内洛普吗?” “是西莉亚,”奥利弗夫人说道,“她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来带她出去玩。西莉亚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在某些方面有点坏脾气,不过我想她是很爱她的父母的。很庆幸地说,悲剧发生时,她正在一个瑞士的学校里念书,因为如果她当时在家并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那一定会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 “他们还有个儿子,是吧?” “是的,是马斯特·爱德华。将军有点儿为他担忧,我想他看起来也不喜欢他的父亲。” “噢,那没什么的,男孩子都有这种时期。爱德华很喜欢他母亲吗?” “嗯,我想夫人对他太急躁,小题大做了,这令人感到厌烦。你知道,男孩子们不喜欢母亲唠唠叨叨地告诉他们穿厚点儿毛衣或多加些衣服的。将军不喜欢他的发型,那是种——呃,反正不是现在这种样式的,但已有点儿相似了,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悲剧发生时,爱德华也不在家吗?” “是的。” “我想这对他一定是个震惊吧?” “嗯,肯定是。当然我没听到过多少,因为我没再去过他们家。要是你来问的话,我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花匠。我想他现在叫——呃,弗雷德,弗雷德·韦泽尔,好像是这个名字。他似乎做了一些——嗯——一些诸如欺骗之类的事,将军把他查了出来,要解雇他,我很怀疑他。” “枪杀了将军夫妇?” “嗯,我想,更有可能他只杀了将军。要是他杀了将军,而夫人又一块来了,那么他得把夫人也杀了。就像人们从书上的故事中看到的一样。”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人们是在书上读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男家庭教师我也不喜欢。” “什么教师?” “嗯,以前爱德华有一个男家庭教师,他通不过考试以及旧式学校里的一些考核。他当时在学前班之类的学校。所以将军夫妇就帮他找了个家庭教师。他教了大概一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很喜欢他。夫人很喜欢音乐,那家庭教师也是。我想他的名字叫爱德蒙兹先生吧。他是个伤感得令人发笑的人。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将军不怎么喜欢他。” “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呀。” “噢,我想他们有很多共同点,而且夫人才是选爱德蒙兹的决定者,将军并不是。爱德蒙兹举止优雅,语言得体。所有这些都——” “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爱德华吗?噢,他很喜欢这老师,我想简直有点儿英雄崇拜了。总之,不要听信那些家庭丑闻了,就是那些说夫人与某人有关系或是将军与那个帮他作记录的年轻姑娘纠缠不清之类的话。不管那个罪恶的谋杀者是谁,他都是外来人。警察没有查清谁是隐藏的凶手。现场附近曾有一辆车,但在车上却没查到更有用的线索。不管怎样,我认为应该去找那些在马来亚、国外或别的什么地方认识将军夫妇的人,甚至该找将军夫妇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 “对这事儿,您丈夫是怎么想的?”奥利弗夫人问道,“也许他没您了解的多,但他也可能听到过许多的。” “当然了,我丈夫也听到了很多传言。一天晚上在乔治旗酒馆时,他听见了人们对各种事情的议论。说夫人喝了酒,一箱箱的空酒瓶搬出了屋外。那绝对是假的,我知道那事情的真相。他们有一个侄子有时来看看他们。那天不知怎么地同警察出了麻烦,他就——但我认为这与将军之死没什么关系。警察也认为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这事不是惨案时发生的。” “事实上,除了将军和夫人外,没别的人住在那屋子里,对吗?” “嗯,夫人有个姐姐经常过来。我想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吧,好像是那种关系吧,两人长得很像。我过去一直觉得当那姐姐过来时总在将军与夫人间弄些小麻烦。那姐姐是喜欢瞎搅和的人,喜欢说些什么去惹恼别人。” “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她吗?” “嗯,如果问我的话,我觉得她不很喜欢。我觉得那姐姐或多或少希望她自己与他们在一起,她不喜欢没有夫人。但我认为夫人觉得留下她有点糟。她很会玩牌,将军因此很喜欢她,他与她下棋什么的很高兴。从某种角度说那姐姐是个挺逗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杰里博伊夫人什么的。我想她是个寡妇,还经常向将军夫妇借钱。” “您喜欢她吗?” “嗯,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夫人,我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我觉得她是那种制造麻烦的人。她没离开多久,惨案就发生了。我不太记得她长得什么样了,她的儿子也跟她来过一两次,我也很不喜欢他,我认为这儿子也不可靠。” “嗯,”奥利弗夫人说,“我猜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没人知道,但不会一直没有的。有一天我遇见了我的教女。” “真的吗?奥利弗,我对西利亚小姐的近况很关心,她怎么样?很好吧?” “是的,她看起来很好。我想她可能正在考虑结婚。无论如何,她已经有了一个——” “有了一个固定的男友,对吗?”巴克尔夫人说道,“啊,我们都经历过的。我们并不是都嫁给第一次选定的人。就算你不是这样,十有八九也是这样。” 奥利弗夫人问道:“您认识一个叫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吗?” “伯顿·考克斯?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噢,不太清楚。没在这儿住过,要不,来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住过还是别的什么?不,不,不,记不太清了。但我还是听到过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想她好像是将军在马来亚认识的一个朋友吧。但我不认识这个人。”巴克尔夫人摇了摇头。 “好了。”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不能再在这儿同您闲聊了,夫人,见到您和马林的确让人很高兴。” 第九章 追寻大象的结果 赫尔克里·波洛的男仆乔治告诉他奥利弗夫人打了电话来。 “啊,乔治,她说了些什么?” “她想在今天晚饭后过来见见您,先生。” 波洛说:“好极了,今天我真累,见奥利弗夫人会使我振作些。她总能说些出人意料、却令人高兴的事。她也说些让人很难预料的事。她提到过大象吗?” “大象?好像没有,先生。” “啊,看起来可能是大象令人失望。” 乔治疑惑不解地看着主人,有时候他听不懂主人所说的话前后有什么联系。 波洛说:“回电话说我很高兴见她。” 乔治去打电话。一会儿他回来告诉主人奥利弗夫人大概八点四十五分到。波洛说:“咖啡,准备好咖啡和siropdecassis,我记得最近从弗特那姆和梅森那儿买了些。” “先生,要甜酒吗?” “不用,我自己喝黑茶鹿藿糖浆就行了。” “好的,先生。” 奥利弗夫人很准时地到了,波洛满心欢喜地接待她。“您好吗,可爱的女士?” “筋疲力尽。”奥利弗夫人在波洛示意的椅子里坐下,“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噢,quivachasse(法语:谁去追赶。)——我记不清这俗话了。” “我记得。”奥利弗夫人说道,“小时候就知道了,‘quivachasseperdsace.(法语:谁去那里追赶。)’” “我想一直逼着您调查搜寻是不太合适的。我指的是对大象的追寻,除非这搜寻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根本不是,”奥利弗夫人说,“我一直疯狂地找寻大象,这儿,那儿,四处找寻。我大量地用着汽油,不停地赶火车,写一沓沓的信,拍一封封电报。你不知道,这有多累人。” “那就休息一会儿,喝杯咖啡吧。” “香浓可口的黑咖啡,正是我想喝的,来一杯吧。” “可以问问有什么结果吗?” “很多,”奥利弗夫人说道,“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这些是否有用。” “总之,你得到了事实?” “不,没有。我得到的是人们以为的事实,但我十分怀疑它们是不是事实。” “那些只是传闻吗?” “不。我觉得不是传闻,只是回忆罢了。人们都有回忆。问题是,你不能都正确地回忆过去,对不对?” “对,但它们仍是你描述的可能的结果,不是吗?” “您做了些什么呢?”奥利弗夫人说道。 波洛说:“您总是这么严厉,夫人。您要求我四处寻找。我也在做事的。” “噢,您四处找了吗?” “我没有四处跑,但我向同行们询问了这案子的情况。” “那好像比我做的平和得多呀。”奥利弗夫人说道,“噢,咖啡很棒,味儿浓。你不可能知道我现在有多累,生活有多混乱。” “来吧,告诉我期待以久的事情吧。你追寻的结果,我想你肯定有什么要说。” “我听到了许多不同的故事和主观猜想。我不知道它们是否是真的。” “这些故事可能不太真实,但还是有用的。”波洛说道。 “啊,我懂你的意思,那也正是我想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当我四处查访时就是这么想的。当人们回忆过去,告诉你某事时,也许事情本不是那样的,但他们自己却以为如此。” 波洛说:“但他们一定得有所根据。” “我带了一张单子来。”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不想详细地说,在哪儿,我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我是有意去搜寻——嗯,搜寻人们不可能在本国能搜寻到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全来自一些认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的人,尽管这些人也可能不很清楚。” “你是指,从国外你找到了一些信息?” “大部分是来自国外,剩下的是从本地的一些对将军夫妇知道不多的人那儿了解的,他们或是姨妈或是表姐或是好朋友,以前很了解将军夫妇的。” “你记下的每件事都有一些故事,一些关于那惨剧或卷入其中的人和事儿吧?” “正是如此。”奥利弗夫人说,“我直接告诉你吧,好吗?” “好吧。先来些小甜饼吧。” “谢谢。”奥利弗夫人说道。 奥利弗夫人拿了一块特别甜,看上去却很苦的,使劲嚼了起来。“很甜,我一直认为是它给你带来的活力。好吧,告诉你我得到的主观猜想吧。这些通常是以‘噢,是的,当然’、‘整个事情多令人伤心呀’、‘当然了,我想每个人都知道真相的’之类的话开头。” “嗯。” “这些人以为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没有真正好的理由。要不就是朋友告诉他们的,或是从朋友、仆人、亲戚之类的人那儿听来的。这些主观猜测,当然,你知道会有各种样儿的。第一个猜测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在写他的马来亚生活的回忆录。一个年轻的女人当他的秘书,给他做笔录、打印东西等等。那是个漂亮的女人,毫无疑问这儿有些不正常的关系。事情的结果——呃——好像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因为将军想娶那位姑娘,所以杀了妻子。当他做了这件事之后,他立刻被他所干的吓坏了,然后就自杀了” 波洛说:“的确是个很浪漫的解释。” “另一个猜测是:因为他们的儿子生病辍学在家呆了六个月左右,于是,他们便请了一位家庭教师给儿子补课,而那教师又是个英俊的年轻的男子。” “啊,然后妻子便爱上了这个家庭教师,可能还同他有了暧昧关系,对吧?” 奥利弗夫人说:“正是这样,但无凭证,这只是个浪漫的猜测而已。” “还有呢?” “还有就是将军很可能杀了妻子后,极其悔恨而自杀了。还有一个故事也讲将军有了外遇,被妻子发现了。她便杀了将军后自杀。每次都有细微的不同之处。但没人真正知道事实,我的意思是,每次他们讲的只是可能发生的事。我指的是,要么是将军可能同一个或多个女子或已婚少妇发生婚外情,要么是妻子同某个人有婚外情。在我听到的故事中,每次这个男人都不同。没什么确定的事,也没有证据,那些只是十二三年前的流言蜚语罢了。人们很可能已经忘了。但他们能回忆出一些名字或是一些不大走样的事。有一个愤怒的花匠当时恰好住在那里。还有一个很好的厨娘,耳朵、眼睛都不太好使,没人怀疑她会牵扯上这事的。还有很多,我把所有的名字和作案可能性全记下了,其中一些名字是对的,另一些不对。事情的确很难办。我想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曾病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发烧一类的病吧。她一定是掉了许多头发,因此她买了四副假发。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了四副新的假发。” “噢,是的,我也听说了这事。”波洛说道。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警局的一个朋友。他翻出了当时的验尸报告和房子里的遗物记录,四副假发。夫人,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不认为四副假发太多了些吗?” “呃,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我的一个姨妈有一副假发,还有副备用假发。当她把那副假发送回店里修补的时候就戴另一副。我从没听说过有人有四副假发的。” 奥利弗夫人从她的包里抽出一个小笔记本,快速地翻起来,寻找着摘录的话。“卡斯泰尔斯夫人,七十七岁也许更老,她说:‘是的,是的。我的确清楚地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啊,他们是幸福的一对儿。不幸的是,我想,得了癌症。’我问她是谁得癌症了,”奥利弗夫人说道,“但卡斯泰尔斯夫人记不起来了。她认为将军夫人去伦敦看了一个大夫,并做了手术,然后回了家,很可怜,她的丈夫很为她难过。所以他就杀了妻子后自杀了。” “这是她的想法呢还是她有证据?” “就我从调查中的所见所闻来看,这完全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奥利弗夫人说道,“当某人听说自己不太熟的一个朋友突然病了去看医生。她总以为是得了癌症。我想人们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另外有一个人——我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以‘t’开头的吧——她说是丈夫得了癌症,两人都郁郁不欢,他们在一起谈论了这病,并再也不能忍受癌症了,于是便决定自杀。” “悲伤而浪漫。”波洛说道。 “是的,我认为这些不是真实的。”奥利弗夫人说道,“这很让人烦恼,对吧?我是说,人们记得那么多,就像是他们自己编出来的一样。” “他们为自己所知道的事编个解释。”波洛说,“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有个人去了伦敦看大夫,或是有人住了两三个月的医院。这就是他们所知道的事实。”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然后,他们继续往后讲情况的时候就为这事编了个解释。这根本就毫无帮助,对吗?” “有帮助的。”波洛说道,“您对我说的那些情况里,您是十分正确的。” “关于那些‘大象’的?”奥利弗夫人疑惑不解地问道。 “是的。”波洛说道,“了解缠绕在人们记忆中的事是重要的,尽管他们也许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为什么发生或是什么导致的。但他们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或我们无法得知的事儿。这样由记忆引出了他们的猜测——那些夫妻不忠,得癌症,自杀,嫉妒等等的想法,并且都告诉了你。我们可以做更深入的探索来看看这些猜测哪个最有可能。” “人们总喜欢谈论过去的事儿。”奥利弗夫人说道,“比起现在正在发生的或就在去年发生的事儿来,他们似乎更爱谈以前的事,这能使他们回忆过去。他们想告诉你。当然,先是你不想听的事,接着你就听他们说起别的一个他们认识的人知道的另外一个他们不认识、但听说过的人的事情。你瞧,这样你听到的将军和他夫人的事实际上转移了一次,就像家庭亲戚关系一样。”奥利弗夫人说道,“你瞧,第一个表亲关系远了一层,而表亲的表亲关系又远了一层,其余的也是如此。所以,我想我听到的实在没什么帮助。”99csw “千万别那么想。”波洛说道,“我敢肯定,在你那能令人高兴的紫色笔记本上,你会找到一些关于过去那惨案的事实的。从我自己调查的警察关于两人死亡的报告来看,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仍是个谜。警察的结论是:他们感情很好,没有关于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也没有足以致死的病症。我现在说的是时间,你明白吗?那只是悲剧发生前紧挨着的一段时间的情况,但在这以前还有一段时间,更早的一段时间。” “我明白你的意思。”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从老南尼那儿得知了一些事情。她现在——不清楚——可能有一百岁了吧,也可能只有八十岁。从童年时起我就认识她。她以前常常给我们讲在国外的政府机构工作人员的故事,有在印度、埃及、暹罗、香港或别的地方的。” “她讲的有什么引起您兴趣了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她讲过一个悲惨的故事,但对内容似乎不是很肯定。我不知道,那是否与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有关。也可能是关于别的什么人的,因为她对姓名和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那是一起家族内的精神病案。夫妻中一个的嫂子——可能是将军的,也可能是夫人的——在精神病院呆了几年。我听南尼说她很早的时候杀了——也许是想杀——自己的亲生孩子。然后呢,应该是被治好了或是暂时回家什么的,她出院并去了埃及或是马来亚之类的地方。她外出同人们一块儿生活,接着她好像又牵扯进别的某件惨事当中。我想是同孩子之类什么的有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被掩盖过去了。但我想知道,我是指这个家族中是否有什么精神问题,要么是在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的家族中,要么在将军的家族中。我想这个病人不一定得像姐妹般近的血缘关系。可能是表亲之类的。但是——噢,对我来说可能是一排该调查的人。” “不错。”波洛说道,“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等待多年的真相从过去的某个地方落入了它应该在的地方。这就是某个人给我讲的。久远的过去会有长时间的阴影。” 奥利弗夫人说:“对我来说,事情好像并不是那样,甚至老南尼的回忆也不正确,或者不存在她所说的那个人。但这可能符合在文学聚餐上的那个女人说的话。” “你是指她想知道” “对,那时她要我从那个女儿——我的教女身上问出是她妈妈杀了她爸爸还是她爸爸杀了她妈妈。” “她以为那个女儿知道吗?” “嗯,她似乎很有可能知道,我并不是说她当时就了解了——当时她可能被瞒过了——但她也许知道一些能引起她意识到父母生活的情形,谁更有可能杀害了她父母的事情,尽管她从没提到过或同任何人讲过。” “你说那个女人——那个什么夫人——” “噢,我现在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好像叫伯顿夫人什么的。她说她儿子有了女朋友并且想结婚,我明白那夫人可能很想知道是儿子女友的父亲还是母亲的家族中有这样的犯罪联系,或是说有这种疯子血统。她很可能以为如果是儿子女友的母亲杀了父亲的话,让她儿子娶这个女孩就太不明智了,如果是她父亲杀了母亲的话,那夫人就不会太在意的。” “你的意思是那夫人以为遗传会随母亲?” “嗯,这不是个聪明的女人,爱管线事,”奥利弗夫人说道,“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是女人的话也会这么想的。” “有意思的看法,不过很有可能,”波洛叹道,“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事该做。” “我也听说了另一条关于此事的间接的说法。同一件事,但又被传过了一次,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您看,有个人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是不是那对领养了个孩子的夫妇?那孩子被收养后,夫妇俩的关心一直放在孩子身上。他们好像很喜欢那孩子。他们自己的孩子在马来亚时死掉了。我想,无论如何,夫妇俩收养了那个孩子。然后呢,孩子的生母又想把他要回去。双方上了法庭,法庭把那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了夫妇俩。那孩子的生母便企图夺回她的孩子。’” 波洛说:“您记下的记录以外,出现了更简单的疑点,我更有兴趣的疑点。” “例如” “假发,那四副假发。” 奥利弗夫人说:“噢,我想那些是很有意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意思。那好像并不意味着什么呀。另外一个故事只是个关于某个精神病人的事。有一些精神病人被送入疯人院,因为他们杀了自己或是别人的孩子,只是因为某种完全不正常且根本没有理智的原因。但我不明白这事儿怎么会使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想自杀呢?” “除非他们中的一个牵扯进去了。”波洛说。 “你的意思是将军可能杀了某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可能是他妻子或是他自己的私生子。不,不。我想我们有点儿编闹剧的感觉了。要不就是妻子可能杀了丈夫的或者自己的孩子。” “人们通常不是他们表面显出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 “他们表面上是一对深情的夫妇,没有争吵而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们好像没有过要动手术的病史,就像癌症啦,血癌啦这种病。没有什么使他们不能面对未来生活的事情。然而,不知怎地我们听到的顶多只是‘有可能’而不是‘很有可能’的情况。如果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屋子里的话——警察,也就是我的那个朋友,知道这个调查情况——他说,那些人讲的都符合以上事实,没什么冲突。但某种原因使夫妇俩都不愿意再继续活下去了,这原因是什么呢?” 奥利弗夫人说:“二战期间,我认识一对夫妇,他们以为德国人将侵入英国。他们决定,要真是那样的话,就自杀。我对他们说这种想法是很愚蠢的,而他们说的是英国沦陷的话,他们将不可能活下去的。我还认为这种想法是很愚蠢的。对某些难以忍受的事情,你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继续生活。我的意思是,你的死好像对别人是没什么好处的。我很想知道” “嗯,你想知道什么呢?” “啊,刚才我说的是我突然想知道将军夫妇的死是否对某个人有什么好处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他们的死中继承了钱财?” “不错,也可能不是那么明显的好处。可能会使某人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将军夫妇的生活中的某些事情可能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听到或看到的。” 波洛叹道:“你的问题是,你常以为某件事可能发生了。你告诉我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些事好像都有可能发生。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两人都非得去死呢?为什么会这样?在人们眼中,他们无痛无病,幸福地生活着。那么为什么在那美丽的傍晚,他们带着条狗去悬崖边散步” 奥利弗夫人问道:“那条狗与此事有什么关系呢?” “嗯,我也疑惑了一阵子。是他们带着狗呢还是那条狗跟着他们去的?这条狗怎么也被扯进来了呢?” “我想同那些假发一样,”奥利弗夫人说道,“只不过又多了一件你不了解也解释不了的东西而已。一头‘大象’说过那条狗很喜欢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而另一头却说它咬伤过夫人。” “人回忆的总还是同样的东西。”波洛叹道,“人总想更深入地了解别人,但过了许多年了,你怎么可能对一个以前的人了解得更多呢?” 奥利弗夫人说道:“你这样做过一两次吧,不是吗?就是去探查枪杀或是毒死一个漆匠的案件。那地方就在海边一个备战工事之类的地方,尽管您一个当事人都不认识,您还是查出了是谁杀了那漆匠。” “不错,我一个当事人也不认识,但我从那工事附近别的人那儿了解了这帮人。” “噢,那就是我尽力做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只是我没了解到更深一层的答案,我没找到一个真正知道真相或本身被卷入其中的人,您觉得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我想放弃是很明智的。”波洛说道,“但人有时候就是不明智,他想探查到更多的情况。我现在对那对和蔼的夫妇产生了兴趣。我想,他们的两个孩子肯定很可爱吧?” “那个儿子我不太清楚,我没见过他。”奥利弗夫人说道,“你见过我的教女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叫她来见见你。” “嗯,我想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见她,可能她不想来这儿,我可以在外边见见她。她一定很有意思。我还想见另一个人。” “是谁?” “舞会上的那个女人,那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你的朋友。” “她不是我的朋友,”奥利弗夫人说,“她只是过来同我谈了一会儿话,就那样。” “你应该继续同她交往。” “那很容易。我想她会因此而跳起来呢!” “我想见她,我想了解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事儿。” “好的,我想见见她也许有用。”奥利弗叹道,“总之,能从追捕‘大象’的工作上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很高兴。南尼——你瞧,就是我刚说过的老南尼——她说到过大象,还说大象不忘事儿。啊,您得去寻找更多的大象了。轮到你了!” “那么你呢?” “可能我要去找天鹅吧。” “你怎么又扯上天鹅了呢?” “那只是南尼使我回忆起的东西。小时候,我常同两个小男孩一块儿玩。他们一个叫我大象小姐,另一个叫我天鹅小姐。当我是天鹅小姐时,我趴在地板上假装四处游动;当我是大象小姐时,他们便骑在我背上。在这惨案中,没什么天鹅。” “那可是件好事。”波洛说道,“大象已足够了。” 第十章 德斯蒙德 两天以后,赫克尔·波洛收到了一堆回信,他一边喝着早茶,一边读着其中的一封,这已经是第二次读它了。字迹还说的过去,但信封上的邮戳却相当模糊。 亲爱的波洛先生: 恐怕您对于接到我的信会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在我向您提起您的一位朋友以后,我想您就会觉得很自然了。我跟她联系过,问她是否能为我安排一次和您见面的机会,不过,显然她已经出门了。她的秘书——我指的是小说家阿里丁·奥利弗夫人的秘书好像是说她去东非作一次旅行。如果是这样,我将在一段时问之内不可能见到她,但是我敢肯定她会帮助我的。我真的希望能去拜访您,因为眼前我迫切地需要得到您的仁慈的忠告。我知道奥利弗夫人和我的母亲认识,她们是在一个文学聚会上相识的。如果您能答应某一天接待我的来访,我将不胜感激,就我这一方来说,我是随时恭候您的召唤。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否有补于事,但是奥利弗夫人的秘书确实提到了‘大象’这个词,我以为它和奥利弗夫人的此次东非之行不无关系。秘书说它好像是某种口令,对此我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但是,也许您能理解。我现在是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并再次恳求您答应我的冒昧的请求。 您忠诚的 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 “nomdunnepetitbonhomme!(法语:以一个绅士的名义。)”赫克尔·波洛说。 “您说什么了先生?”乔治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随便说说。”波洛说,“有些事,嗯,一旦它们侵入了你的生活,你会发现要摆脱它们是很困难的。在我看来,这次好像是大象的问题。” 他离开饭桌,叫来了他的忠实的秘书,莱曼小姐,他把德斯蒙德的信交给了她,并吩咐她为他们的会见作一个安排。 “我现在不太忙,”他说,“不过安排在明天更好。” 莱曼小姐提醒他事先已排好了两个约会,但她仍然答应再为他挤出一段时间,她总是根据他的需要把事情安排妥当。 “是要去动物园干什么吗?”她问道。 “怎么说呢7”波洛轻轻一笑,“不,你别在信里提到大象,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提。大象是巨型动物,它们已经获取了很多荣耀。是啊,我们可以把大象放到一边,因为在我即将和德斯蒙德·伯顿一考克斯举行的会谈中无疑地还会再提到它们。” “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先生到,”乔治一边通报,一边把这位被期待的客人引了进来。 波洛站在壁炉架旁,他有好一阵没有说话。然后他向客人走去,脑子里理了一遍自己所得到的印象:这是一个有些紧张,但却充满着生气的人。这太正常了,波洛想到,虽有些敌意,却很成功地被掩饰过去。他先伸出了手。 “是赫克尔·波洛先生?” “对,”波洛说,“你就是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了,请坐吧。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这件事说起来很难解释,”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说。 “很多事说起来都很难解释,”赫克尔·波洛说,“不过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请坐吧。” 德斯蒙德充满狐疑地审度着他面前的这个人,他想,这是一个颇富戏剧性的形象,蛋形脑袋,上唇一大把胡须,这有些使他出乎意料,事实上,这压根就不是他所想象的人物。 “你——你是一名侦探,是吗?”他在斟酌合适的字眼,“我是说,你——搞调查。人们来找你就是为了要求你去调查,是这样吗?” “是这样,”波洛说,“那是我的工作。” “我不敢指望你对我了解甚多,以及明了我来这儿的目的。” “我多少知道一些,”波洛说。 “你是说奥利弗夫人,你的朋友奥利弗夫人,已经跟你提起过一些事?” “她跟我说过她曾看望过她的一个教女,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小姐,事实如此,不是吗?” “对对对,西莉亚跟我说了。这个奥利弗夫人,她是——她也认识我的母亲——我是说她很了解我的母亲,是吗?” “不,我想不是,根据奥利弗夫人的说法,她是在前不久的一次文学聚会上认识你母亲的,后者还向她说了些什么。我敢肯定是你母亲要求她回答某一个问题。” “她没有权利这么做,”这小伙子说。 他的眉毛耷拉下来,一脸怒气,差不多已经怒不可遏了。 “真的,”他说,“母亲是——我是说——” “我能理解,”波洛说,“这些天你情绪不好,也许事情总是那样,当母亲的总是一味去做一些她的儿子并不愿意她做的事,我说得对吗?” “对极了。但是,我的母亲——我是说,她干涉的是一件跟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我知道你和西莉亚小姐是很亲密的朋友,奥利弗夫人已经从你母亲那儿了解到你们还打算结婚,是在不久的将来吧?” “没错。但是我母亲确实没有必要问这问那,其实这些事——嗯,跟她没有关系。” “母亲们总是那样,”波洛说,他的嘴角隐隐约约带着笑意,他又说道:“也许,你很向着你的母亲?” “才不呢,”德斯蒙德说,“不,我肯定不会那样子的,你瞧——嗯,我最好直截了当地跟你说,她不是我真正的母亲。” “哦,真的?我不明白。” “我是过继的。”德斯蒙德说,“她自己有一个儿子,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她希望领养一个,我就被过继给了她。她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把我抚养成人,但我确实不是她的亲儿子,我们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而且也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不管是在什么方面上。” “这是很好理解的,”波洛说。 “我好像有些离题了,”德斯蒙德说,“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谈这些。” “你希望我去做什么事,去发现什么,去掩盖某条特定的调查线索,对吗?” “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对整件事了解了多少。” “我只知道一点点,”波洛说,“而且很粗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雷温斯克罗特小姐,我都知道得很少,后者我还没有见过哩,我想见见她。” “是吗?这很好,我也正想带她来见你,不过我还是认为我最好自己先跟你谈谈。” “哦,这看起来不难理解。”波洛说,“你正为某件事苦恼,是吗?或者说着急?你有什么困难吗?” “不完全是,不,不,不会有什么困难,真的没有。发生事情的时候,西莉亚还只是一个孩子,至多不过是个上中学的女孩,那件不幸事件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哦,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你所知道的那两个人,他们为了某个原因自杀了,那是一种‘协约自杀’,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又是为什么。”他停了一下,“是的。它确实发生了,但却没有理由让他们的孩子牵扯进去,我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事实,这就够了,我还要说,这一切都跟我母亲没有关系。” “许多人热衷于跟他们无关的事,”波洛说,“还有更多的人甚至抛开自己的事而去关心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这一切都结束了。没人知道那事,你瞧,我母亲就是要刨根究底,她已经把西莉亚拖进来了,把她拖进了一种甚至连是否应该跟我结婚都不知道的境地。” “那么你呢?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我当然想和她结婚,我是非常坚定的。但她现在心神不定,她要把问题搞清楚,她要知道原因。她想——我敢肯定她正在着急——她认为我母亲知道点儿什么,而她自己也听说了些什么。” “噢,我很同情你,”波洛说,“在我看来,如果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年轻人,而且还想和她结婚的话,那么,你的想法无可非议。我已经从对那起悲剧的调查中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就像你所说的,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从来戏没有什么圆满的解释。但是在生活中,一个人并不总是能对所有不幸的事情都做出圆满的解释的。” “那是一起‘协约自杀’,”这小伙子说,“不可能是别的,不过——嗯……” “你也希望知道原因,是吗?” “哦,是的,那是西莉亚关心的事,现在我也关心起来了。我说过,我母亲肯定也是关心的,但这事却和她无关。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错,我是说,关于那对死者没有任何口角或是别的,问题是,当然了,我们并不知道。嗯,我是说我不可能知道什么,因为我并不在场。” “你了解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夫妇吗?” “我只了解西莉亚。我只是放假才回家,而我的家和她的家紧挨着,我们俩很要好,那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了。在那以后,我有很长时间没再见到西莉亚。是这样的,她的双亲去了马来半岛,我的双亲也去了那儿,他们在那儿又相遇了。顺便说一下,我父亲已经去世。我想,当那事发生的时候,我母亲在印度,她听说了,而现在又想起了它,并且感到很激动。她多少有点儿——有点儿不相信过去的结论,我也是,但是她却很执着地去追问西莉亚。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西莉亚也一样,为什么发生,又是怎样发生的,而不仅仅是人们的流言蜚语。”99csw “是啊,”波洛说,“你们俩这么想很正常,对西莉亚来说,就更好理解了。但是,也许我会说,这事真那么重要吗?眼前要紧的是什么?我是说眼前,你想跟这个姑娘结婚,她也一样——过去的事又跟你们有何关系呢?她的父母双双自杀,或者是死于飞机失事,或者是其中一人死于某个偶然的事故,而另一人因此自杀了,或者是在他们的生活中有过某起桃色事件,等等等等,这一切和你们要结婚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德斯蒙德·伯顿一考克斯说,“我认为你说的很在理。不过——嗯,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必须让西莉亚感到满意,她很在乎,虽然她不说出来。” “你没有想过,”波洛说,“要弄清真相,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也是很困难的?” “你是说他们俩谁杀了另一方,又是为什么,或者是一个杀了另一个然后再自杀这些问题?不可能——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吗?” “是啊,即使是别的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应该有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的母亲不干涉、不查究的话,我不猜测什么。但西莉亚却想得很多。我认为当时西莉亚在瑞士的某所学校上学,没有人跟她说过多少关于那件事的情况。你想想,当你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或者说你还很年轻的时候,你仅仅是接受生活中的事实,却无法改变它们。” “那么,你不认为要查清这事是不可能的吗?” “我希望你去查出真相,”德斯蒙德说,“也许这不是你能做到的,或者说你愿意——” “我没理由这么做,”波洛说,“事实上,我曾经有过——好奇心,你想想,悲剧,悲惨的事情,它们让人感到惊讶、震惊、苦痛——它们是人类的悲剧,人类的事情,如果有谁去注意它们的话,那是很自然的。但我要说的是,有必要重提往事吗?这明智吗?” “也许不明智,”德斯蒙德,“不过你明白……” “还有,”波洛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要想弄清是不可能的了?” “是的,”德斯蒙德说,“这正是我不同意的,我认为可能。” “非常有意思,”波洛说,“为什么你认为它是可能的呢?” “因为——” “什么?你有一个理由。” “我想有人了解情况,有人会告诉你,如果她们愿意的话。她们可能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愿意告诉西莉亚,但是你也许能从她们嘴里了解到什么。” “太有意思了,”波洛说。 “事情发生在,”德斯蒙德说,“事情发生在过去。我——我多少听到了一些,虽然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关于精神病。有一个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我想也许是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吧——我想她住在精神病院有几年了。在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生过什么惨痛的事情,一个孩子死了,或是出了一起事故,诸如此类——嗯,这事在某些方面跟他有关系。” “我猜想,这不可能是你自己知道的吧?” “是的,大概是从我母亲那儿听来的,而她又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我想她是在印度时由人们的闲聊中听来的吧。谁都知道那些佣人们是怎么聚在一块儿的,还有——memsahib(太太:当时印度人对欧洲已婚妇女的称呼。)——也不例外,成天在一起来拉西扯,有时扯的是压根就没影的事。” “所以你想知道它们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是的,但我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是说我不知道该去问谁,该去找谁。但是,除非我们能发现真相,又是为什么……” “你是说,”波洛说,“至少就我自己的猜测而言,就认为我是对的:除非我们能证明西莉亚的母亲并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毛病遗传给她,否则她是不会同意和你结婚。是那样吗?” “我想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的念头就是这个,而这是我母亲把它放进她的脑子里的,这也正是我母亲要去确证的。我认为西莉亚根本就没必要去相信它,因为那不过是粗鲁的怨恨和恶意的流言罢了。” “这事要调查起来可不容易,”波洛说。 “是这样。不过我已经听人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他们说你是非常聪明的,你擅长于查清事情的真相,你知道怎样向人们提出问题,并且有办法让他们说出你想知道的东西。” “你暗示我应该去问的人是谁?当你提到印度的时候,我猜想你不是指的印度当地人,你提到了‘memsahib’的时代,那个时代在印度有‘仆人会’,你还提到了当时在那儿的英国人和在她们中间流传的闲言。” “也许我所说的并没有什么价值,事实上我想不管流言出于何人之口,是谁说的——我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自己也都可能忘了,甚至这些人可能都已去世。我想我母亲所听到的事情本身就不正确,而她听来之后。又加油添醋,于是乎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而你仍继续认为我能够——” “哦,我不是说我希望你到印度去一趟,去做实地调查,不,其实没有人还留在那儿。” “所以你认为你不可能给我提供一些名字?” “没有那种人的名字,”德斯蒙德说。.99csw “但是某几个人的呢?” “哦,我应该说得更明白一些,我想有两个人确实知道更隐秘的事,因为她们当时就在那儿,她们知道,真正知道,而不是道听途说。” “你自己不愿意去找她们?” “哦,就某一点而言我可以去问她们,但是我不会那么做,因为——西莉亚不会同意。她们是很好的人,这就是她们知道的原因,而不是因为她们是卑鄙的人,不是因为她们爱搬弄是非,更不是因为她们曾经促成过那事的发生。恰恰相反,他们也许阻止过,至少她们想这么做,只是做不到而已,哦,我没法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 “不,”波洛说,“你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很感兴趣,而且我认为你已经有明确的看法,告诉我,西莉亚也同意你的看法吗?” “我没有跟她说过太多,你要知道,她是很喜欢马迪和泽莉的。” “马迪和泽莉?” “哦,对,这就是她们俩的名字,对不起,我应该解释一下。当西莉亚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像我说过的,我们是邻居——她有一个法国的——嗯,我想我们今天称之为anpairgirl(法语:指不取报酬,吃住在雇主家的家务女工。),不过当时却叫家庭女教师,也可以叫mademolsna(法语:家庭女教师。),她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她跟我们这些孩子一块儿玩儿,西莉亚总是叫她玛迪——一家人也都这么叫她了。” “啊,是的,mademoiselle。” “是的,你懂法语。我想——也许她能告诉你一些她知道的事,她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啊,那么你提到的另一个呢?” “泽莉。跟玛迪一样,她也是一个法国家庭女教师。我想马迪在那儿呆了两三年,然后回法国去了,也可能是瑞士吧,于是泽莉就来了。她比玛迪年轻,我们不叫他玛迪,西莉亚叫她泽莉,于是家里人也都叫她泽莉。她非常年轻、漂亮,而且十分有趣,我们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她跟我们一块儿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们都爱她,家里也都喜爱她,雷温斯克罗特将军也常常叫上她一起玩布哨游戏什么的。” “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呢?” “她也特别喜欢泽莉,后者对她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她离开他们家以后又回来的缘故。” “回来?” “是的,在雷温斯克罗特夫人住院期间,泽莉又回来了,陪伴她和照料她,当那起不幸的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就在那里。所以,你瞧,她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她的地址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有她的地址,她们俩的地址我都有,我想你可以去见见她,或者见见她们俩。我知道有很多可问的——”他突然停住了。 波洛盯着他片刻,然后他说:“是的,有可能——当然了——仅仅是有可能。” 第十一章 警察局长和波洛研讨案情 加尔威局长和波洛坐在一张桌子旁,这会儿他正看着波洛,眼睛一眨一眨的。在他旁边,乔治正在为他倒上杯加苏打的威士忌,然后又为波洛倒上一杯深褐色的饮料。 “你喝的是什么饮料?”加尔威局长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一种黑色无核葡萄干汁,”波洛说。 “好,好,”加尔威局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史宾思跟我怎么说的?他说你常常喝一种叫做大麦茶的东西,那是什么?是一种法国钢琴的别称吧?” “不,”波洛说,“那玩意儿对退烧效果良好。” “啊,病人服的药剂。”他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好吧,”他说,“现在来说说那起自杀案。”“它是自杀吗?”波洛问道。 “那还可能是别的什么?”加尔威局长说,“瞧你正在调查的案子!”他摇摇头,脸上明显地浮起了笑容。 “我很抱歉,”波洛说,“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我很喜欢齐伯林先生写的关于你的一个故事中的动物和小孩,我忍受着不可遏制的好奇心的折磨。” “不可遏制的好奇心,”加尔成局长说,“他写的故事多好啊,他对自己的作品有深刻的认识。他们对我说,那个人只要绕着一艘驱逐舰转一圈,就能比皇家海军中一流的工程师更加了解这艘驱逐舰。”“哎哟!”波洛说,“我可不是什么都知道,因此,你瞧,我不得不问许多的问题,说不定我送给你的是一份很长的问题清单。” “引起我兴趣的,”加尔威局长说,“是你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的方式:精神病医生;医生的报告;多少钱被留了下来,谁有钱,谁得到了钱,谁想得到钱和谁没有得到钱;女士发型的特殊性,假发,高级假发的名称;嘿,顺便说一下,现在又添了迷人的、玫瑰色的纸盒。” “你知道所有这些东西,”波洛说,“我可以向你发誓,这让我觉得很惊奇。” “啊,得了,这不是一个明了的案件。当然了,我们作过全部记录,但没有什么是有用的,不过,我们还是把这些文件保留了下来。”他把一张纸从桌上推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女理发师,邦德街,收费昂贵的商号,它的名字是‘尤金和罗森特拉’,后来它迁到了思娄恩街,干的还是老本行,不过现在不像当年最气了,最初经营这商号的两个人已经在几年前退休,当时这两个人可是一流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总是找她们俩。罗森特拉现在住在恰登哈姆,她称自己为‘发型艺术家’——那是流行的词——会使你的仪表增添光彩,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帽子,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常听说的那样。” “啊哈!”波洛说。 “什么意思?”加尔威问道。 “我是太感激你了,”赫克尔·波洛说,“你已经给了我一个主意,一个人的头脑中会产生这样的主意,真是太奇妙了。” “你自己的脑子里就有许多主意,”局长说,“你的问题就在这儿——你不再需要任何主意。哦,行了。现在我告诉你,我已经尽我所能对这个家庭的历史作了一番调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是苏格兰血统,父亲是个牧师,两个叔叔是军人——两个都是很有特色的人,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普勒斯通——格雷,出身世家,无论他还是她,丝毫没有家族史上的不清白。你的消息是正确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天晓得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这双胞的名字是多诺琪和玛格丽特——大家都叫她们多莉和莫莉,她们俩住在萨塞克斯的哈特斯——格林。双胞胎——通常有相同的经历,同一天开始换牙——同一个月得了猩红热——穿同样的衣服——同时爱上了同一种男人——差不多同时结婚——两个人的丈夫同是军人。她们俩小时候的家庭医生几年前死了,所以不可能从他那里了解到什么,但即使这样,仍然有一件早期的惨事和她们俩中的一个有关系。” “雷温斯克罗特夫人?” “不,是另一个——她和一个叫做杰娄的上尉结了婚,有两个孩子,小的一个,只有四岁,被一辆在花园中供孩子们玩耍用的手推车一类的东西砸倒了——或者是一把铲子吧,正好砸在头上,他掉进池塘淹死了。表面上看来,肯定是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干的,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和她的弟弟在一起玩儿,争吵起来,孩子们常常那样,不足为怪。可是有另外一种传说,某个人说是孩子的母亲干的——她恨他,于是就拿东西砸他——还有人说是一个住在隔壁的妇人干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对若干年后发生的这个小孩的姨妈和姨父的‘约定自杀’产生什么影响。”“是的,”波洛说,“看起来没有,但我喜欢了解背景。”“是啊,”加尔威说,“就像我说过的,一个人必须往回看。我不敢说我们已经想到必须回溯得这么远,这事毕竟发生在‘约定自杀’的二十年前。” “关于这件事当时有什么记载吗?” “有,报上有过各式各样的报道,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某些疑点。据说这件事对孩子的母亲有很深的影响,她完全崩溃了,而且从那时以后,她再也没有很好地恢复。” “他们认为是她干的?” “嗯,那是医生的想法,不过没有证据。多诺琪自己说她从窗户里看见那个九岁的女孩拿东西砸了她的弟弟。然后又把他推到池塘里。但是她的叙述——嗯,我认为他们当时不相信她的话,她的叙述是那么含糊不清。” “我猜想有一些精神病的证据?” “是的,她曾去过护理院或者医院一类的地方,她确实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在经过洽疗以后,有过几次很好的康复,我相信她曾得到伦敦圣·安德鲁医院的特别护理,最后她表现出治愈的样子,在大约三年的观察以后,她被送回家里,开始过正常的生活。” “那么她正常吗?” “她总是神经过敏,我相信——” “发生那起自杀案的时候,她在哪儿?她和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夫妇在一起吗?”“不——她在那之前的三个星期左右已经死了,那时她正和他们一块儿住在奥弗克里福。这事看起来好像又是一幅证明孪生姐妹共同性的图解。她梦游——好像已经有一年以上的历史,并由此导致了一两起小小的事故。有时她服用大量的安眠药,其结果却是在半夜绕着房子转圈,有一天在里,她沿着悬崖边的小径走去,不小心滚过了悬崖,当场。就死了。他们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她的尸体,她的妹妹,雷温斯克罗特夫人,神经受到了严重的挫伤,要知道她们俩可是相当要好的,就这样,她经受不起这个打击而被送进了医院。”http://.99cs “这起惨事有可能导致雷温斯克罗特夫妇在几个月后的双双自杀吗?”“没有任何这样的线索。” “双胞胎之间的事真是奇怪啊,就像你说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也许因为她的孪生姐妹死了,因而自杀身亡,然后这个当丈夫的又因为觉得自己有罪也自杀了——” 加尔威局长说:“你有太多的见解,波洛先生。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不可能跟他的大姨子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而不让人知道,根本没有那种事——如果这就是你的猜想的话。”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是奥利弗夫人。 “波洛先生,明天你肯赏光来喝一杯茶或是雪莉酒吗?我约了西莉亚来,然后是那讨厌的妇人,她们都是你想见的人,不是吗?”波洛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我现在必须再作一次冲刺,”奥利弗夫人说,“去见一匹老战马——是我的一号大象——朱莉亚·卡斯特尔斯提供的。我想她把他的名字搞错了——她总是这样——但我希望至少地址是对的。” 第十二章 西莉亚见到波洛 “啊,夫人,”波洛说,“你的雨果·福斯特先生的进展如何?” “刚刚开始。他的名字不是福斯特——是福瑟季尔。肯定是朱莉亚搞错了,她总是那样。” “所以大象也会把人的名字弄错。” “别提大象——我跟大象的事已经结束了。” “现在是战马?” “一匹相当老的、可爱的战马——但是作为情报的来源却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不停地说着一起在印度的事件,在那起事件中,一个叫做马仓特的人确实杀死了一个孩子,不过这件事跟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一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告诉你,我跟大象的事已经结束了——”“夫人,你已经成了最不屈不挠、最令人起敬的人。” “西莉亚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到,你不是想见她吗?我对她说你是——嗯,在这件事情中帮助我的人。也许你更愿意她直接去见你?” “哪里,”波洛说,“我想我喜欢你安排的这种方式。” “我看她不会逗留很长时间,如果她在一个小时后就离开的话,那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给我们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伯顿—考克斯太太就要来。” “啊,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奥利弗夫人突然“唉”了一声,“哦,亲爱的,即使这样,仍然没什么可高兴的,”她又说道,“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素材,难道不是吗?”“确实如此,”波洛说,“我们不知道我们要找什么,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仍然只是‘可能’。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妇双双自杀,我们必须去查明原因,我们所做的一切——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从现在走到过去,又从过去回到现在——都是为了知道原因是什么?” “对极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们哪儿都去了,就是没去北极,”她又补充道。 “也没到南极,”波洛说。 “那又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呢?” “五花八门,”波洛说,“我已经列了一份清单,你想看看吗?” 奥利弗夫人走过来,在他的旁边坐下,从他的肩膀上方看着他手里的纸。 “假发,”她说,指着纸上的第一项,“为什么假发是第一项?” “四顶假发,”波洛说,“非常有趣,但很难解释。” “我相信当初卖这些假发的商店现在已经改行了,时代变了,人们现在只是去国外时才戴假发,因为这样可以省掉许多麻烦。” “是啊,是啊。总之,这是一件让我感兴趣的事。接下来就是关于其他的传说了,比如,关于在这个家庭中的精神失调的传说;关于这对孪生姐妹中的一个由于精神失调而在精神病院度过了许多年的传说。” “这好像并没有给我们什么帮助,”奥利弗夫人说,“我是说,我猜想有可能就是她开枪杀死了他们俩,但我并不真正明白为什么。” “不,”波洛说,“枪上的指纹是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夫妇的,这一点我很清楚。那么,还有关于一个孩子的传说,一个孩子在印度时被杀了,有可能就是雷温斯克罗特夫人的孪生姐姐干的,当然,也可能是某个保姆或是仆人干的。还有关键的一点,你对钱知道得太少。” “怎么又冒出钱的问题来了?”奥利弗夫人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是又冒出来了,”波洛说,“那就是所以有趣的缘故。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问题,自杀的结果可能使某个人获得钱,也可能使某个人失掉钱,钱引发了许多困难,许多麻烦,钱引发了贪婪和觊觎……当然了,在这起案件中,没有更多的关于钱的说法,却有很多关于男女之事的说法。有吸引丈夫的女人,也有让妻子动心的男人,无论哪一方的爱情纠纷都有可能导致自杀或是谋杀,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那么,我们就来到了我最感兴趣的时刻,这也正是我急于想见到伯顿—考克斯太太的原因。” “哦,那可怕的女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她是重要的,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爱饶舌的人,并且希望我能为她去发现什么。” “不错。但是为什么她希望你去发现什么呢?在我看来这是很奇怪的,这也正是应该弄清的。她是一个环节。” “环节?” “是的,我们不知道这环节是什么,它在哪里,它是什么样的,我们只知道她不顾一切地想了解这起自杀案。作为一个环节。她联系着你的教女,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还联系着那个儿子——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是过继来的,”波洛说,“她领养的孩子,而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死了。” “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死了?为什么?什么时候?” “我也问我自己这些问题。她可能是个情感的环节。一种复仇的愿望——因为恨;因为某一桩爱情事件。不管怎么说,我必须见她,我必须作好心理准备,是的,我不能不认为那是重要的。” 门铃响了起来,奥利弗夫人出去开门。 “我想是西莉亚,”她说,“你说呢?” “我吗?哦,是的,”波洛说。 几分钟以后,奥利弗夫人回来了,西莉亚和她在一起,一脸的紧张和狐疑。 “我不知道,”她说,“是否我——”她停住了,两眼盯着赫克尔·波洛。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奥利弗夫人说,“这就是正在帮助我的人,我希望他也正在帮助你,帮助你去发现你想知道的事,这是赫克尔·波洛,他在探查未知的事情上具有特殊的天才。” “噢,”西莉亚说。 她很怀疑地端详着那蛋形的脑袋,奇形怪状的胡须和矮矮的身材。 “我想。”她仍然充满狐疑地说,“我听说过他。” 赫克尔·波洛费了点劲儿才阻止自己没有脱口而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过我”。事实上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些听说过和知道他的人都已经带上一块合适的墓碑在教堂的墓地里静静地休息去了。他说: “请坐,小姐,我将对我自己作更多的介绍。我一旦开始调查,就将追踪到底,找到真相——你想要的真正的真相,然后我再把细节逐一向你叙述。也许你需要消除疑虑,不过,那和真相却是两码事,当然了,我可以从许多方面打消你的疑虑,这样满意了吗?” 西莉亚坐进了他为她椎过来的椅子里,非常虔诚地看着他,然后她说: “你认为我害怕真相,是吗?” “我认为,”波洛说,“那真相也许是——一个震动,一个忧伤,因此你也许会说‘为什么我不把这一切扔在一边?为什么我要去探究?结果却让自己感到绝望?这是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的双双自杀,他们是我所爱的,而爱自己的父母亲却是一件很不妙的事。’” “这种新信仰的观念,”奥利弗夫人说,“即使在今天听起来也是绝无仅有。” “我一直在过着这样一种生活,”西莉亚说,“开始是感到惊奇,以后就听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人们拿怜悯的眼光看我,不,不只是怜悯,我开始注意周围的人,我是说那些我碰到的人,我认识的人,还有那些过去和我们家熟悉的人。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我想要……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想——我想要真相,我可以面对真相,真的,跟我谈谈吧。” 情形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现在是西莉亚盯住波洛。她猛地向他提出一个和刚才的谈话不相干的问题,是啊,有些问题早就盘旋在她的脑子里。 “你见过德斯蒙德吧?”她说,“他说他已经见过你了。” “是的,他来过。你不希望他这么做吗?” “他事先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他征求你的意见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我会阻止他这么做,或者相反。”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小姐,我想知道是否有一个很明确的东西占据了你的心,相形之下,它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哦?那是什么?” “就像你说的,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来见过我,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他的人比他说的话还要诚实。那么好,我们就来说说那真正重要的事,那就是:是否你和他真的想结婚——因为这是很严肃的,这是——虽然今天的年轻人并不总是这样认为——一种共同的生活,你希望进人这个阶段吗?这事很要紧。无论他们两人是自杀,或者完全不同的事实,哪一样会对你或是对德斯蒙德产生区别呢?” “你说的‘完全不同的事实’会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呢,”波洛说,“我有理由相信它也许是——有一些肯定的事实是和自杀不一致的。但就我所知,警察的看法——警察是很靠得住的,西莉亚小姐,非常靠得住——他们综合分析了案情,他们认为自杀是很明显的事,而不能是任何别的什么。” “但是他们没有发现原因,你是想说这个吗?” “是的,”波洛说,“这正是我的意思。” “而你也还不知道原因,不管你已经做过什么,是这样吗?” “啊,我不能肯定,”波洛说,“我想有些事是很费解的。我正要问你,是否你会很明智地说:‘过去是过去,这儿是一个我关心的年轻人,他也关心我,我们要在一块儿过的是未来,而不是过去。’”99csw “他告诉过你他是一个过继来的孩子吗?” “是的,他说过。” “你瞧,到底有什么事是跟他母亲有关系呢?为什么她要去打扰奥利弗夫人,设法使她到我这儿探听消息?她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很关心她吗?” “不,”西莉亚说,“总的说来,我将说他不喜欢她,我想他一直都是那样。” “她为他花钱,送他上学,为他买衣服,等等,等等。你认为她关心他吗?” “我不知道,我猜想他只是希望有一个孩子来替补她自己失掉的儿子的位置。她自己的孩子死于一次事故,这就是她要过继一个孩子的缘故,她的丈夫在那以后不久也死了,而那种日子是不好过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关于她还是他?” “他有自己的财产吗?” “我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他有可能帮助我——帮助他的妻子,就我所知当他被过继的时候,她为他存上了一笔钱,数目不小,但那并不意味着财产。” “她不能做任何事——比如说扣留?” “什么?你是说如果他和我结婚的话,她会收回她的钱?我不记得她曾这样恐吓过,或者说她真的会这么干。我认为律师或是当初办理过继法律手续的人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我是说那些办理过继法律手续的组织忙乎过一阵,至少我听说是这样。” “我希望问你一件别的、也许除你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事,当然了,可以假定伯顿一考克斯大大也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谁是他的生母吗?” “你认为这可能就是这个继母无事自扰的一个原因吗?就像你说的,这也许跟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有关系,不过我不知道,我猜想他是一个私生子,被过继的孩子往往是私生子,不是吗?她也许知道一些关于他的生母或是生父的事,如果是这样,那她并没有告诉他。我只知道她仅仅跟他说一些人们经常建议你说的蠢话,比如‘过继是好事,因为它表明人们真正需要你。’有很多这一类的废话。” “你把一些观点抨击得一无是处,可能这是你的风格。嗯,你们俩谁比较清楚德斯蒙德的血缘亲属?” “我不清楚,我想他也一样,但我觉得他对这个并不着急,他不是那种爱着急的人。” “你知道伯顿—考克斯太太是否是你们家的朋友?你母亲的?或者你父亲的?就你所能记得的,你小时候见过她吗?” “我想没有。我认为伯顿·考克斯太大曾经去过马来半岛,也许她丈夫就死在那边。当她离开那里的时候,德斯蒙德已被送回英国上学,和他的一些堂表亲以及在放假期间照料他们生活的人一块儿在学校过寄宿生活。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俩成了朋友,我对他印象很深,我是个崇拜英雄的人,他在攀树方面有杰出的本领,他还教我许多关于鸟巢和鸟蛋的知识。所以,当我后来在大学里又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们俩就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们谈论那些我们曾在一块儿生活的地方,然后他就问起我的名字,他说‘我只知道你的教名’,再以后,我们在一起回忆起了更多的往事,也许你会说这就是我们关系密切的原因。但我对他的某些事,可以说一无所知,我想知道。如果你对那些确实发生过、并且正在影响你现在的生活的事不了解,你怎么能安排你的生活呢?你又将怎样去生活呢?” “所以你要我把调查继续进行下去?” “是的,即使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就某一方面来说,嗯,德斯蒙德和我尝试过想发现点什么,但没成功,看起来就像又回到了平平常常的事实——不是真正活人的故事,是死人的故事,两个人死亡的故事。这就是说,无论是一个人的自杀,还是两个人的双双自杀,都可以认为就是一个死亡的故事,引用莎士比亚或是什么人的话就是:他们在死亡中不会被分开。是这样吗?”她转向波洛又说道:“是的,继续吧,继续寻找吧继续告诉奥利弗夫人,或是直接告诉我,我更希望直接告诉我。”她又转向奥利弗夫人,“我并不是说不信任你,教母,你一直是非常好的教母,但是——但是我更愿意马脸是笔直的。恐怕我这么说非常无礼,请原谅,波洛先生,但我没有任何恶意。” “啊,是的,看得出。”波洛说,“我很乐意自己有一个笔直的马脸。” “你认为你能做得到?” “我总是很自信。” “是真的吗?” “通常是真的,”波洛说,“我不会把话说得太过份。” 第十三章 伯顿—考克斯夫人 “嘿,”奥利弗夫人说,她刚送走西莉亚。“你对她怎么想?” “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姑娘,”波洛说,“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非常明显,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她就是她,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 “是的,确实如此,”奥利弗夫人说。 “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些事。” “关于她?我对她并不很了解,我是说一个人不可能对自己的教子、教女非常了解,因为你和他们相隔很久才能见上一面。” “我不是指她。请跟我说说她的母亲。” “哦,我明白了。” “你认识她母亲?” “是的,我们在巴黎肘过的是同一种‘寄宿生活’,那个时代人们常把姑娘送到巴黎去完成最后的教育,”奥利弗夫人说,“这听起来更像是在介绍公墓,而不是介绍社交界。你想知道她什么?” “你记得她吗?你记得她是什么样吗?” “当然了,我说过一个人不会完全忘记往事。” “她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她很漂亮,”奥利弗夫人说,“这我确实记得,不光是在她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她就开始显得丰满了,我想我们大家都是那样。”她沉吟着说。 “她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人吗?” “这我记不清了,因为,嗯,她不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是说我们几个朋友在一块儿——一个小小的团体,也许你会这么说。我们大家的兴趣爱好相近,我们热衷于网球,很喜欢有人带我们去听歌剧,但是我们对看画展却感到索然无味。我真的只能给你一些一般性的看法。”“莫莉·普勒斯通—格雷,这就是她的名字,对吗?她有一些男朋友吗?” “我想我们有几个相当有激情的男朋友,当然不是流行乐歌手,那会几还没有他们哩。通常是男演员,其中一个是很有活力、多才多艺的演员。有一个姑娘——我们这些人中的一个——有一天跟他一块儿躺在她的床上,结果被梅得莫依莎莉·吉尼德看见了,她是法国人,我们的女房东,她说‘cenestpasconvenable’(法语:这是不合适的。)。事实上是那个姑娘没告诉她那人是自己的父亲,我们大家捧腹大笑,”奥利弗夫人接着说道,“是的,我们捧腹大笑。” “好吧再说一些关于莫莉,也就是玛格丽特·普勒斯通一格雷的事,刚才见到西莉亚。这使你重新记起了什么吗?” “不,我想没有。她们俩并不相像,我认为莫莉是更加——比这个姑娘更有激情。” “她有一个孪生姐姐,她也是过寄宿生活吗?” “不,她没有,她本应该在一块儿。因为她们俩年龄相仿。我想她是住在英国的某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我说不准。我很同情这个孪生姐姐,多莉,我只是凑巧见过她一两次,她当时看起来确实和莫莉很相像——我是说她们俩从来不想变得不一样,她们有同样的发型,同样的……双胞胎总是那样,我认为莫莉很爱她的姐姐多莉,但她很少谈到她,我有一种感觉——我是说今天,而不是当时——也许她的这个姐姐有些不对劲,我记得有过一两次人们说她得了病,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做治疗,大概是这样吧。我记得有一次我还觉得奇怪她是否是跛子,她曾一度被她的一个姨妈带到海上作恢复健康的旅行,”她摇了摇头,“我真的记不清了,但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莫莉对她非常好,在某些方面对她非常好,在某些方面总是保护她,这一切你听起来是否觉得都是没用的废话?”99cs “哪里。”赫克尔·波洛说。 “莫莉虽然不常谈到她,但有几次她谈起了父母,总的说起来她很喜欢他们。有一次她母亲来到巴黎,她们一块儿出去了,我记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妇人,不是那种长相漂亮、疯疯癫癫的女人,她安静、仁慈。” “我明白。那么关于男朋友方面,你是说不出什么啦?” “当时我们没有多少男朋友,”奥利弗夫人说,“那可不像今天,一对男女刚刚回到家里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去。我想,莫莉和她的双亲到国外什么地方去了,印度?或是埃及?现在我认为是在驻外机构,有一次在瑞典,后来是在百慕大群岛或是西印度群岛什么的,我想她的父亲大概是官员吧,但这些事没法记得清楚。而那些无关紧要的蠢话倒是能记得一大堆。我记得我当时迷恋我的小提琴老师,莫莉却很喜爱她的音乐教师,他总是满足我们俩的愿望。今夭看来,那要比男朋友麻烦少得多,我是说,你赞美——你一直崇敬他们,很久以后他们再次来教你的时候,他们依然是同一个人,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是你会在夜间梦见他们,我记得我曾作过一次白日梦,在梦里,我侍候我的可爱的阿道尔夫先生,他得了霍乱,我为救他的命而把自己的血输给他。人有多蠢哪,想想那些你做过的种种荒唐的事。我有一次想去当尼姑,后来又想当护士,得了,我想伯顿—考克斯太太该来了,我拿不准她对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波洛盯着他的表。 “一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了。” “我们应该先说些什么呢?” “我想我们可以就已经了解的事作一番比较,就像我说的,我们可以做一两件跟调查有关的事,可以这么说吗?你来做大象的调查,我呢?当候补队员。” “有一件特别的事应该说明,”奥利弗夫人说,“我告诉过你我和大象的联系完结了。” “啊,”波洛说,“但是大象也许没有跟你完结。”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波洛和奥利弗夫人对视了一眼。 “好吧,”奥利弗夫人说,“我去开门。” 她再次离开房间,波洛听到在外面的问候声,一会儿奥利弗夫人回转来了,后面跟着的是伯顿—考克斯那肥胖的身影。 “你这房子太漂亮了,”伯顿·考克斯太太说。“太感谢你为我挤出时间——你的宝贵的时间。我敢肯定——你要我来见你……”她的眼睛盯上了在一旁的赫克尔·波洛,一丝惊讶的表情掠过她的脸,片刻以后,她就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到了立在窗户边的小型钢琴上,这使奥利弗夫人意识到她是把波洛当成了钢琴师,她赶紧消除这个误会。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她说,“这是赫克尔·波洛先生。” 波洛向前移动身子,弯下腰吻了一下她的手。 “我想这是在某一方面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就是你那天要求我从我的教女,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身上了解情况的事。” “哟,谢谢你还能记得,我确实希望你能为我提供一些有关事情真相的情况。” “恐怕我没有成功,”奥利弗夫人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请波洛先生来的原因,他是一个奇妙的人,在收集情报方面,可以说是一流的,我没法告诉你他已经帮助过我的多少朋友,有多少——哦,得了,我可以告诉你他已经阐明过的神秘的事件本身。这次我们面对的又是一起多么悲惨的事啊。” “是这样,”伯顿—考克斯太太说,她的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怀疑,奥利弗夫人为她让了座,又接着说道: “你要喝点儿什么?一杯雪莉酒?现在喝茶太晚了。或许你愿意喝一杯鸡尾酒?” “哦,雪莉酒吧,谢谢。” “波洛先生呢?” “我吗?也一样,”波洛说。 奥利弗夫人暗暗感激他没有提出要嘉西糖浆或是其他什么果料,她拿出一些杯子和一个细颈瓶。 “我已经把你想要了解的问题向波洛先生作了一个大致介绍。” “哦,是吗?”伯顿—考克斯太太说。 她充满了深深的疑虑,那根本不是她以往那种张牙舞爪的样子。 “这些年轻人,”她向波洛说道,“现在变得这么难以理解,我的儿子,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都希望他将来有出息,可是来了这个姑娘,一个非常迷人的姑娘,可能奥利弗夫人已经跟你说过,她是她的教女,而且——嗯,当然了,谁也不知道,我是说,这些友谊一旦生成,常常是不会失掉的,它们是我们称之为童年时的恋情。我认为至少应该知道一些人们的家族历史,这很重要,他们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哦,当然了,我知道西莉亚出身又好,但确实有过悲剧一共同的自杀,我相信是这样,虽然从没有人向我解释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悲剧。也许我应该说,事实上我不认识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既是我的朋友,又是雷温斯克罗特夫妇的朋友,因此,我不可能得到什么见解,我知道西莉亚是个迷人的姑娘,仅此而已,但我想知道……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我已经从我的朋友,奥利弗夫人,了解到了这一点,你想了解一些特别的事,你想知道,事实上——” “你说你想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踌躇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说,“是否西莉亚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然后自杀,或者正好相反。” “我觉得这二者有区别,”伯顿—考克斯太太说,“是的,我确实认为这有区别。” “一种很有意思的观点,”波洛说。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赞同的意思。 “哦,有不平静的背景,我会这么说,是不平静的背景导致了不寻常的事件,在一起婚姻中,你会同意我的话。一个人必须想到孩子,孩子是迟早要来的,我是说,遗传,我想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遗传无处不在,通过遗传,后代保留了先辈的性格特征,甚至是一些危险的性格特征,人们对此无能为力。” “真的,”波洛说,“从事冒险的人,是那些要做决定的人。你的儿子和这个年轻的女士,就要看他们作何选择了。” “我知道,我知道,双亲不是自己选择的,甚至没有人给他提出忠告,但我还是愿意知道更多一些。如果你认为你可以进行——我猜想你会用调查这个字眼,但也许——也许我是一个傻透顶的母亲,是吧?过份担忧我的儿子,母亲们总是这样。” 她朝他轻轻一笑,然后把头微微转向一边。 “也许,”她说,一边又喝了一口雪莉酒,“你会去想想这个问题。以后我会让你知道,也许在关键的某一点上我是很在乎的。”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表。 “哎哟,亲爱的,我还有一个约会,必须马上就走。非常抱歉,亲爱的奥利弗夫人,瞧我这急急忙忙地要走,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找出租车真是困难,一辆又一辆从我面前急驰而过,司机们连头都不带歪一下,真难哪,不是吗?”她又转向波洛,“我想奥利弗夫人有你的地址,对吗?” “我把地址给你,”波洛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哦,好,好,我瞧见了,赫克尔·波洛先生,你是法国人,对吗?” “比利时人,”波洛说。 “对,对,比利时人,是啊,是啊,我能理解,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而且我觉得充满了希望。好啦,亲爱的,我必须马上走。” 她非常亲切地和奥利弗夫人握了手,然后又向波洛伸过手去。她离开了房间,大厅里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总算完了,你有什么想法?”奥利弗夫人问道。 “你呢?”波洛反问她。 “她跑了,”奥利弗夫人说,“你在某些方面吓坏了她。” “是的,”波洛说,“你判断得相当正确。” “她希望我从西莉亚那里了解情况,希望从西莉亚那里了解到她认为一定有的秘密,但她并不希望一个真正的调查,不是吗?” “我想是的,”波洛说,“这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她是个衣着讲究的人,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看,她的衣服都是很昂贵的,可以说是生活在奢侈之中。她是——怎么说呢?她是一个敢打敢冲的、讨厌的女人,她在很多委员会中有职务,我是说她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已经问过一些人,没有人喜欢她,但是她是那种热心公共事业的女人,她参加政治活动等等。” “那么她有什么问题?”波洛说。 “你认为她有什么问题?或者你仅仅是不喜欢她?” “我想她隐瞒了什么事没说出来,”波洛说。 “哦?你打算去弄清楚吗?” “当然了,如果我能弄清的话,”波洛说,“这也许不容易,她在退却,当她离我们而去的时候,她是在退却,她害怕我将要问到她什么问题,是的,这是很有意思的。”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应该往回看,甚至要往回看到没想到的地方。” “什么?再一次回到过去?” “是的,在大量的案件中都需要回顾过去。有些东西是一个人早在我们能够再次回顾过去——距今十五年或二十年吧,在一幢叫做奥弗克里指的房子里发生的事——之前就应该知道的。是的,一个人应当再次往回看。” “好吧,就算那样,”奥利弗夫人说,“那么现在,我们该干什么?你的清单上还有什么?” “我已经从警察那里获取了一定数量的情报——关于在那所房子里发现了什么,你应该记得在那些物品中有四项假发。”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你说过四顶假发是太多了。” “这看起来有些过份。”波洛说。“我还得到一些有用的地址,其中有一个医生的地址,这会对我们有帮助的。” “医生?你是说家庭医生?” “不,不是家庭医生,是一个能为那起因偶然事故——或者是被某个大孩子,某个别人推倒致死的孩子的案件提供证据的医生。” “你是说那可能是他母亲干的?” “有可能,也可能是某个当时在那所房子里的什么人干的。我对那个地方还比较熟悉,加尔威局长有可能是通过第一手的调查,有可能是通过我的那些从事新闻工作的朋友——他们对此案有浓厚的兴趣——得到了有关这个医生的情况。” “你打算见他?他现在一定很老了。” “我不是要去见他,是去见他的儿子,他也是一个享有盛名的精神病大夫,我有一张给他的引荐信,因此,他有可能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还有可能是一起跟钱有关系的案件呢。” “你是说由钱引起的?” “啊,在许多的罪恶中,有一件就是,钱!有人会因为某件事的发生而失掉它,有人恰恰相反,这就是我们应当去调查的。” “好吧,他们一定在这起雷温斯克罗特的案件中发现了类似的事情。” “是的,看起来这很自然,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也像其他人那样立过遗嘱。在每一个案件中,钱总是归于另一方,妻子把钱留给她的丈夫,丈夫把钱留给他的妻子,但是在这个案件中却不是,他们双方都死了,因此,能得到财产的是他们的子女,西莉亚,还有一个年轻人,爱德华,就我所知,他现在国外的一所大学。” “哦,那没用,当时孩子们既不在身边,当然也就不可能去做什么。” “啊,不,虽然是这样,但我们必须走得更远——回得更远,而且还要左顾右盼,去看看是否在什么地方还有金钱上的动机——好吧,我们将要说:耐人寻味。” “得了,别要求我做这种事,”奥利弗夫人说,“我胜任不了这个工作,这要求太高了,我想,非常合适我干的是——嗯,我已经说过大象。” “不,我认为你应该去做的最好的事情是:瞄准假发?” “假发?” “在警察的档案里很容易查到是谁提供的那些假发,那一定是伦敦邦德街上的一家高档发廊或是假发制造商,后来它迁到了别处,仍然由最初的两个创办者共同经营,但是现在她们已经退休了。我这儿有她们两人中一个人的地址,我想如果由一名妇女出面去向她了解情况的话,最为妥当。” “啊,”奥利弗夫人说,“我?” “是的,你。” “好吧,你想要我干什么?” “去恰登哈姆,我将给你一个地址,你去那儿作一次拜访,在那儿你会找到罗森特拉女士,一个上了年纪、但在制作女士发型上颇有造诣的女人,她嫁给了一个同行,他专为秃顶的男士们服务。” “哦,天哪,”奥利弗夫人说,“瞧你给我派的是个什么样的差事,你认为他们会记得什么吗?” “大象总是记得,”赫克尔·波洛说。 “噢!那么你又将去找谁呢?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医生?” “只是其中的一个。” “你认为他能记得?” “不很多,”波洛说,“可是在我看来,他也许确实听说过某起特定的事件,而且,应该有关于这个事件的记录。” “你是指那个孪生姐姐?” “是的,就我听到的,有两个案件都跟她有关,一个是,当她还是一个年轻母亲的时候,住在——我想是哈特斯—格林,后来是在印度,无论是在哪儿,总是伴随着一个孩子的死亡事件。我已经知道了一些——” “你是指她们是双胞胎,那个莫莉——‘我的莫莉’,我是说——也许也会有某种精神病?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她很吸引人,很可爱,也很漂亮,而且还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哦,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是啊,是啊,所以她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是的,她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非常幸福的人。我承认我后来再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生活,她住在国外,只是很偶然的机会才能收到她一封信或者去看望她,我仍然觉得她是一个幸福的人。” “而你对她的孪生姐姐确实不知道什么吗?” “不,怎么说呢?我想她是……嗯,就我有限的几次见到莫莉时,她也在那儿,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地道的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人。她没有参加莫莉的婚礼,甚至也没有当她的女傧相。” “那本身就是一件古怪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想从这些事情中了解到什么。” “都是线索啊,”波洛说。 第十四章 威劳比医生 赫克尔·波洛钻出了出租车,付了车费和小费后,再次证实了他来到的地方确实就是通讯本上所记的地址,然后从口袋里小心地摸出一封给成劳比医生的信,这才登上门前的台阶并按了门铃,一个仆人开了门,他问了波洛的名字后说医生正在等他。 他被领进一个舒适的小房间,四周尽是书,火炉旁有两把躺椅,一个盘子上放着一些杯子和两个细颈瓶。威劳比医生站起来欢迎他。医生大约五十来岁,身材瘦削,背有些驼,高高的额头,黑色的头发,一双非常敏锐的灰眼睛,他同波洛握握手,请他坐下,波洛把手里的信递给他。 “啊,好的。”医生接过了信,读完后放在一边,他有些感兴趣地等着波洛。 “我已经听说了,”他说,“是从加尔威局长那儿听说的。我的一个在内政部工作的朋友也要求我帮助你。” “能向你提出这个要求,真是莫大的荣幸,”波洛说,“在我来说,确实有一些很重要的理由。” “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依然对你很重要?” “是的。不过当然了,如果你说你对过去了的这些不寻常的事件已经全部遗忘,我是十分理解的。” “我不能说事情是那样,我对自己的专业的某个特殊分支——你已经听说过——有相当浓厚的兴趣,这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在精神病方面很杰出的专家。” “是的。他的一生几乎都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他有很多理论,其中有些后来被证明是对的,有些却被否定了。我想你现在感兴趣的是一个精神病的案件吧?” “一个女人,她的名字是多诺琪·普勒斯通—格雷。” “我明白,当时我还是一个年轻人,我对父亲的思路感兴趣,虽然我不一定都赞成。他从事的工作是很有意思的,我作为助手同样有着满腔热情。我不知道你对多诺琪·普勒斯通一格雷——婚后是杰娄夫人——的什么方面感兴趣?” “就我所知,她是双胞胎中的一个。”“是的。在那个时候,对双胞胎的研究是我父亲的一个课题,当时就有一对双胞胎是他病理跟踪的对象。他(她)们有的在同一环境中长大,有的则相反,有各自完全不同的经历。通过这种研究,你可以发现他(她)们有多么相像。两个姐妹或是两个兄弟,他(她)们根本不在一块生活,但仍然在同一的时间发生同样的事情。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说,就我所知这并不是你感兴趣的事。” “是啊,”波洛说,“但现在却有一个案件——一个孩子的偶然事件。” “不错,我想那事发生在沙利,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离肯伯利不远。杰娄夫人那时已经守寡,并且带着两个很小的孩子,她的丈夫死于一次事故,其后果是——”“她的神经错乱了?”波洛问。 “不,还没到那种程度。她丈夫的死对她是个很大的震动,并且使她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从为她治疗的医生的观点看,她当时并没有恢复得很好。医生不赞成她恢复健康的方式,她也没有如医生所指望的那样尽快摆脱丧失亲人的悲哀,相反,这事好像对她产生了极其特殊的影响。总之,这个医生希望听听权威的意见,于是就找到了我父亲。父亲认为病人的情形饶有趣味,同时他肯定存在一种危险。他认为把她放在精神病院的严密照料下也许会好得多。而在发生了那起孩子的事件后,情形变得更加糟糕。有两个孩子——根据杰娄夫人对事件的叙述,是那个大孩子,女孩,向比她小的,只有四岁或五岁的弟弟发起攻击,用一把铲子或是锄头砸了他,他掉进花园中人工砌的小池塘中淹死了。嗯,你也知道,这种事在孩子们中间是经常发生的。据说这件事的原因,是由于忌妒——‘如果没有爱德华,或者唐纳德,或者不管叫什么的,妈妈就会少许多麻烦’‘或者是旧样对妈妈更好’——这一切都是由于忌妒在作怪。虽然在这个案件中好像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也没有发现任何忌妒的证据,那孩子没有对她新出生的弟弟表示不满。另一方面,杰娄夫人倒是不希望有这第二个孩子,虽然她的丈夫喜欢,但她不喜欢。她找过两个大夫,想做流产,但没有人答应为她做这个当时是违法的手术。据当时的一个仆人,也许是一个送电报到他们家的小伙子说,是一个妇人向那孩子发起的攻击。而不是一个大孩子。另一个仆人很明确地说,她从窗户里看见是她的女主人,她说,‘我认为那可怜的东西不知道自己当时正在干什么,只是因为她正处于失掉丈夫的悲痛之中。’好啦,就像我已经说过的,我不知道你想从这个事件中了解的究竟是什么,反正当时的结论是偶然事件,或者说被当作偶然事件来考虑。整个事件被说成是孩子们在一块玩儿,互相推推搡搡,等等、等等,毫无疑问最后酿成了一起悲剧。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我的父亲经过再三斟酌,决定和杰娄夫人进行一次会谈。他在向她表示深切的同情之时,也向她询问了一些问题。最后他断定她对这起事件负有责任,根据他的报告,他认为显而易见的是她需要接受精神治疗。”“你父亲确实断定她对此事负有责任,是吗?” “是的。当时有一种流行的治疗方法,那也是我父亲同意采用的,就是病人在一个有效的疗程后即可放松治疗,让其自身通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一年或者更长,自行恢复正常。这是出于为病人的利益着想才这么做。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家,再辅以合适的照顾——一边继续服药,一边通过那些——一般是近亲对他们的仔细观察——就能过上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我认为,这种治疗方法在起初的几个病例中是成功的,但后来却发生了明显地差别,有几起病例证明最后的结局是不幸的。病人们表现出明显治愈的征象后,被送回家,回到了他们从前的生活环境,他们的家人,无论丈夫,母亲和父亲慢慢地放了心,然而常常在这个时候,悲剧或是类似悲剧的惨事就发生了。我父亲对一个病例是很感沮丧的——在他的医学生涯中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病例——这是一个女人,她回家以后一切正常,跟她的朋友们相处一如既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令人惬意、快活。可是五六个月以后,她气急败坏地让人叫医生来。当医生到来的时候,她说,‘我应该带你上楼去,因为你会对我所做的事感到非常愤怒,我怕你将不得不通知人叫警察来,我知道事情一定会这样,但是你瞧,我是受命这样做的,我看见魔鬼从希尔达的眼睛里走出来,我确实在那儿看见了魔鬼,所以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知道我应该杀了他。’那女人死了,死在一把椅子里,是被扼死的,而且在她死后,眼睛还被狠狠地伤害过。凶手最后死在疯人院,直到那时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犯罪行为,仍然执着地认为她是受命这么干的,而毁灭魔鬼则是她的使命。”波洛悲伤地摇摇头。 医生继续说着:“是啊,我认为在一种平静的方式下,多诺琪·普勒斯通一格雷忍受着一种精神错乱的痛苦,而这种精神错乱是危险的,然而人们却认为只要悉心照料就会很安全。我要说,这种观点在我是难以接受的,我父亲在当时就看到了后来为人注意的事实,她曾不止一次对为她治疗并护理她的精神病院犯下了罪行。后来,她又一次显现出完全恢复健康的样子并离开了精神病院,一个讨人喜欢的护士和她一块儿生活并负责照管她,这护士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女仆。杰娄夫人四处走动,还结识了许多朋友,不久以后,她就去国外了。”“去印度。”波洛说。 “是的。我知道你已经掌握了一些准确的情况,不错,她去印度她的孪生妹妹那里。” “接下来就有了另一起悲剧?” “对。一个邻居的孩子遭到了袭击。最初受到怀疑的是一个保姆,后来是一个当地仆人,一个抬轿人,但是从精神方面寻找原因,此事无疑是杰娄夫人所为。当然,我知道没有发现任何对她不利的证据,但我想将军——我已忘了他的名字——” “雷温斯克罗特?”波洛提示道。 “对,对,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同意安排她回英国再次作精神治疗,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 “是的,”波洛说,“关于这事我已经听说过一部分。但我应该说,我所听说的本身几乎也都是‘听说’,并没有什么依据。我想问你的是,这是一个跟双胞胎有关的案件,那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呢?也就是玛格丽特·普勒斯通—格雷,后来成了雷温斯克罗特将军的妻子,她像是那种受同一疯癫病影响的人吗?” “她从来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医疗记录,恰恰相反,她绝对正常。我父亲对此很感兴趣,曾经拜访过她一两回,并向她说明他常常发现在一对早期亲密无间的双胞胎中会发生同样的疾病或受同一种精神困扰。”“你是说,仅仅是早期生活?” “是的,在一定情况下,一种仇恨的情绪会在双胞胎之间滋生,它是由于最初仅为一方所有的爱情,尔后又倒向另一方所致,移情的结果有可能使爱的情感蜕化为接近恨的情感,而这种转化过的情感在平时隐藏得很深,只有当情绪处于极度紧张或是当情感出现危机时,才有可能触发或是唤醒它。” “我想问题就在这儿,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当时还只是一名中尉或是上尉,或者不管是什么,总之他还年轻,他和罗诺琪·普勒斯通——格雷坠入了情网。她当时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事实上她比她的孪生妹妹漂亮,他们俩并没有正式订婚,没过多久,雷温斯克罗特上尉就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姐妹俩中的另外一个身上,也就是玛格丽特,或叫莫莉——人们这么叫她。他爱上了她,并向她求婚,她响应了他的爱,很快两个人就结婚了,并对此有很好的解释——他有公务在身。我父亲对孪生姐妹中的另一个——就是多莉深深嫉恨她的妹妹的婚姻这一点毫不怀疑,她仍然深深地爱着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但不管怎么说,她忍过来了,隔不多久就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一个完全幸福的婚姻——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婚后她很频繁地去拜访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不仅是当后者住在马来半岛的时候,就是在他们后来迁到另一个国家以及回国定居以后,仍然没有间断这种拜访,那时她很明显地是再次康复了,没有任何情绪方面的困扰,她正和一个很称职的护理人员一块儿生活。我相信——我父亲也总是那么跟我说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就是莫莉,仍然对她忠诚不二,她关心她、照顾她、爱她,我想她希望经常去看望她,比她来看她的次数还要多,但是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对此事并不热心。我认为这事多少有些使多莉——杰娄夫人感到不平衡,要知道她仍然深深地依恋着他,然而依我看,雷温斯克罗特将军也一直处在苦恼之中,并且感到十分棘手,虽然我相信他的妻子则完全确信她的姐姐已经摆脱了忌妒和怨恨的情感。”“我知道,在悲剧发生前的三个星期左右,杰娄夫人正和他们夫妇俩住在一起。” “是的,确有此事,她自己就在那个时候悲惨地死去。她是个众所周知的梦游者。一天夜里她离开了房子,结果出事了,她走上一条小径,前面没有去路,于是她就从悬崖边掉了下去。直到第二天,人们才发现她躺在那儿,并且把她送进了医院,但是再也没有恢复过知觉。她的妹妹精神崩溃了,终日愁眉不展。但我要说的是,嗯,也许这也正是你想知道的,我不认为就是这件事导致了继之而来的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夫妇的双双自杀——他们可是真正幸福的一对,妻子对亲姐姐以及丈夫对大姨子不幸身亡的悲哀是很难让他们双方决心自杀的,尤其可以肯定的是,决不会由此导致双双自杀。”“除非…也许—…·”赫克尔·波洛说:“玛格丽特·雷温斯克罗特对她姐姐的死负有责任。” “天哪!”威劳比医生说:“你一定不是在暗示——” “是玛格丽特跟踪她的梦游者姐姐,正是她的手把多诺琪推下悬崖?” “我完全拒绝接受任何这样的推理,”威劳比医生大声叫道。 “天哪,”赫克尔·波洛说,“谁说得准呢?” 第十五章 一个女理发师 奥利弗夫人看着“恰登哈姆”这几个字点点头,这可是她第一回到恰登哈姆来。这儿多好啊,奥利弗夫人对自己说道,看看这些房屋,这才叫作房屋,名符其实的房屋。 她的思绪回到了青年时代,她想起了她认识的人,至少想起了亲戚们,他们都住在这儿,恰登哈姆。在正常情况下,许多人都已经从陆军或海军退休了。她觉得这是那种人们在国外住了许多年后愿意重新回来定居的地方,这是英国老家,只有在这儿才有安全感,才有心旷神怡的体验以及令人愉快的聊天或是别的什么谈话。 她的目光从两家令人眼花缭乱的古玩店前掠过,终于找着了她要去的地方——或者说是波洛希望她去的地方——“玫瑰发屋”。她走进去,四处打量一番,这里有四五个正在理发的顾客,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姑娘停下手中的活儿,带着询问的表情向她走来。“罗森特拉夫人在吗?”奥利弗夫人问道,又瞥了一眼手里拿着的名片,“她说过如果我今天上午来的话,她可以见我。我不是来做头发的,”她又补充道,“我是要和她谈点儿事,我跟她电话有约,她说我可以在十一点半来,那样她就可以为我腾出点儿时间。”99cs “哦,是的,”这姑娘说,“我想夫人是在等人。” 她带路穿过了一条走廊,又下了几级陡直的阶梯,然后她推开一扇转门,这里完全不同于上面的营业厅,显然是罗森特拉的住处。胖姑娘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敲,“有位夫人想见您,”她恭敬地等待着里面的答复,然后又转过头紧张地问道:“您说您叫什么?” “奥利弗夫人。” 奥利弗夫人走了进去,模模糊糊地觉得这儿似乎是又一间陈列室,在贴着墙纸的墙壁上挂着玫瑰色的网状壁毯。她粗看之下觉得罗森特拉比自己年轻许多,这会儿她刚喝完早咖啡。 “是罗森特拉夫人吗?”奥利弗夫人说。 “你是……” “你是在等我吗?” “哦,是的。我还没搞清楚究竟为了什么事,电话的线路极其糟糕,所以我没听清。我现在有一个半小时的空余时间,你要来点儿咖啡吗?” “不,谢谢,”奥利弗夫人说,“我不想耽搁你太多时间,就只想向你打听一些也许你还记得的事,我知道你从事这一行有好些年头了。” “啊,不错,我非常高兴现在有几个姑娘来接我的班,这些日子我自己已经不做什么事了。” “也许你仍在指导他们?” “是的,”罗森特拉夫人笑着说。 她有一张漂亮、聪明的脸,棕色的头发着意梳理过,中间还夹杂着几处灰白的头发。 “好啦,你说吧。”“是这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是关于假发方面的。” “现在我们不怎么做假发了。” “你过去在伦敦也有一家这样的商店,对吗?” “是的。刚开始是在邦德街上,后来迁到思娄恩大街不过在乡村住是最好的,哦,真的,我丈夫和我都对这儿很满意。我们只做一些小买卖,但现在假发做得很少了,” 她说,“虽然我丈夫还是觉得应该做,他还为那些秃头的男人设计假发,这确实能使一些人改变外表,他们在工作中需要形象,如果太老了,有时连找份工作都很困难。” “我能理解那种情形,”奥利弗夫人表示赞同。 话说到目前为止,奥利弗夫人一直都很紧张,交谈的还都只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她不知道如何开始把话题引入正事。这时,罗森特拉夫人突然向她问道,“你是阿里丁·奥利弗,一个小说家?”她感到有些吃惊。 “是的,”奥和弗夫人说,“事实上——”那过去常有的尴尬表情又来到了她的脸上,“啊是的,我的确在写小说。”99csw “我非常喜欢你的作品,而且我读过很多部,真是这样的。现在告诉我,我能在什么方面帮助你?” “好吧,我想谈谈假发和在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也许你不记得了。” “嗯,我不明白——你是说多年以前流行的服装?”“不,是一个女人,我的一个朋友——实际上她是我的同学——结婚以后她去了印度,后来又回到英国,之后,就发生了一起悲剧。我想人们对一件事感到很奇怪,那就是她有那么多的假发,而就我所知,那些假发都是你为她提供的,我是说是由你的商店提供的。” “哦,一起悲剧!她叫什么?” “嗯,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姓普勒斯通一格雷,但是后来她姓雷温斯克罗特。” “噢,你是说她?是的,我记得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我记得很清楚,她人是那么好,而且非常、非常漂亮。她的丈夫是上校或是将军吧,他们退休了;住在——我忘了叫——”“有人猜测是双双自杀,”奥利弗夫人说。 “是的,是的,我记得在报上读过,我还说呢,‘噢,那就是我们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报上还登出了他们俩的照片,我一看果然是。当然了,我从未见过他,但是她却错不了。这事让人觉得悲伤,让人痛心。我听说她得了癌症,但他们俩该不会自杀的。不过,我好多细节都没有听说过。” “噢,那当然,”奥利弗夫人说。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为她做了假发,我知道人们调查过这事,我猜警方认为四顶假发是显得太多了。不过,人们也许会有同时备上四顶假发的?”“嗯,绝大多数人至少备有两顶,”罗森特拉说,“当一顶被送回去重新梳理的时候,就可以戴另一顶。” “你记得雷温斯克罗特夫人订过那另外两顶吗?” “她本人没来,我想她已经——病倒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是一个法国姑娘来订的,好像是她的女伴吧,她心地善良,讲一口纯正的英语,她为要订的两顶假发作了详细的指示,包括颜色、尺寸以及风格等等,唉,要是我能记得再清楚些多好。大约在——哦,应该是一个月以后——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三个星期——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他们俩自杀的报道。恐怕是她从医院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得到了关于自己病情恶化的消息,所以她没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而她丈夫则不能忍受没有她——” 奥利弗夫人悲伤地摇摇头,接着问道: “我猜想那些假发都是不一样的,是吗?” “是的,其中一顶掺进了一些白发,一顶是参加聚会戴的,一顶是晚上戴的,还有一顶是剪得很短的卷发,非常漂亮,你可以戴上它再戴一顶帽子,而不致弄乱卷发。在她生病期间,我只探望过她一次,对此我觉得愧疚,那时她正为刚死去的姐姐感到很悲伤,可不是吗,一个孪生姐姐。” “是啊,双胞胎总是亲密无间,”奥利弗夫人说。 “她以前看上去总是那么一个快乐的女人,”罗森特拉夫人说。 两个女人都叹了口气。奥利弗夫人改变了话题。 “你觉得我应该做一顶假发吗?”她问道。 这做假发的行家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审度着摸摸这儿,又看看那儿,最后说: “我不想做这样的建议——你自己的头发就相当好,很柔软又很厚实,我猜——”她脸上泛起了一丝模糊的笑容——“体会体会戴上假发的感觉吧?” “你真是太聪明了,确实是——我想体验一下,这很有意思。” “什么样的生活你都想体验一下,对吗?” “是这样,我猜这就是那种一个人总惦着下一刻将怎么样的心情。” “而且还是,”罗森特拉夫人说,“绝对无法让人停止忐忑不安的心情。” 第十六章 古比先生的报告 古比先生走进房间,波洛请他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他要看看这房间里的哪件家具或是哪个部份可以选择作为他要发表谈话的对象。按照惯例,他在椅子里把自己安顿好,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电取暖器总还没有打开。古比先生从不知道应该先向他为之工作的人说活,他总是先和物打招呼,比如说房子的上楣柱、散热器、电视机、闹钟,有时甚至是地毯或者一个蒲团。这会儿他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好吧,”赫克尔·波洛说,“你有什么要给我的?” “我已经收集到各种各样的细节,”古比先生说。 古比先生在伦敦可是闻名遗迹,事实上,作为情报出售商,他在整个英格兰,甚至在英格兰以外的地区,都是很有名气的。但是他如何创造这个奇迹,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雇了几个人为他工作,有时候他也抱怨他的腿,他会这么说:腿不像从前那样好使了,但他的工作成效每回总让他的委托人非常吃惊。 “伯顿—考克斯太太,”他说这名字时,那声调就像当地的教会执事在布道,他的下一句话应该就是:“以赛亚书,第四章,第三节。” “伯顿—考克斯太太,”他再次说道,“已婚,她的丈夫,凯西·阿德伯利先生,是一家规模巨大的纽扣厂老板,非常富有,他还是小斯坦末尔的议员。凯西·阿德伯利在婚后四年死于一场车祸,这次婚姻的唯一硕果——一个儿子,也在不久之后死于另一次事故,所以,阿德伯利先生的财产就由他妻子继承了,但并不像期望的那么多,因为在他死之前的几年里,生意已经很惨淡。阿德伯利先生也为凯瑟玲·芬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看起来,阿德伯利先生一直和她保持密切的关系,但他的妻子并不知道。伯顿—考克斯太太仍然从事她的政洽生涯,大约三年以后,她过继了凯瑟玲·芬的儿子,后者坚持说他是阿德伯利先生的遗腹子,从我调查中所了解的情况看,这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古比先生接着说;“芬小姐有很多关系,通常是一些出手大方的男士,毕竟好些人都有自己的价值,难道不是吗?恐怕我这儿要跟你说的,都是非常严肃的事。”“继续说吧,”波洛说。 “阿德伯利夫人当时同意过继这个孩子,没隔多久,她就又嫁给了伯顿—考克斯少校。凯瑟玲·芬小姐后来成了名噪一时的女演员和流行乐歌手,积蓄了一大笔钱。然后她又给伯顿一考克斯大大写信,说她想重新要回那个孩子,伯顿—考克斯太太拒绝了。她那时日子过得很不错,因为伯顿—考克斯少校在马来半岛被杀了,他给她留下了一笔不太多、可也不太少的财产。还有,凯瑟玲·芬小姐前不久死了——我想大约十八个月以前吧——在她的遗嘱中将其所有的财产,为数可不小哩——全数留给那个本来就是她亲生的儿子,德斯蒙德,现在知道他叫德斯蒙德·伯顿一考克斯。”“非常慷慨,”波洛说,“芬小姐是怎么死的?” “我得到的消息是,她得了败血症。” “那孩子继承了她的财产吗?” “还没有,遗嘱里写明要到他二十五岁时才能正式继承。” “所以说他在此之前仍然是无依靠的。伯顿一考克斯太太的财产状况怎样?” “她在搞投资上并不顺利,她节省开支,可也不过份。” “德斯蒙德那孩子立遗嘱了吗?”波洛问道。 “这个我还不知道,”古比先生说,“但我肯定会探听到的,一有消息我就马上通知你。” 古比先生在离开时,心不在焉地向电取暖器点头告别。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电话铃响了。 赫克尔·波洛正在一张纸上记着什么,他不时地皱皱眉,用手抚着胡须,在纸上划掉一些字,又添上一些,接着再手不停挥地一气写下去。电话铃一响,他立刻拿起话筒。 “谢谢,”他说,“真是快,是的……是的,我很感激,有时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的……是的,那把问题阐述得十分清楚,……是的,就我所知……我正听着呢……你十分肯定就是那起案件。他知道自己是被过继的,……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谁是他的生母……对,对,我明白……非常好,你也会弄清另外一点的?谢谢。” 他放下听筒,再次在纸上不停地写起来,又过了一个半小时,电话铃再次响了,他仍然立即抓起话筒。 “我从恰登哈姆回来了,”声音一传来,波洛马上就听出是谁。 “啊,亲爱的夫人,你回来了?你见过了罗森特拉夫人?” “见过了。她很友好,非常友好。你是对的,她是另一头大象。” “什么意思,亲爱的夫人?” “我是说她记得莫莉·雷温斯克罗特。” “她还记得她的假发吗?” “是的。” 她简单描述了一下那退休理发师跟她说的关于假发的事。 “啊,”波洛说,“那正是加尔威局长向我提到的。警察发现了四顶假发,一顶是卷发的,一顶是晚上戴的。另外两顶是普通的假发,一共四顶。” “那么说我告诉你的都是你已经知道的?” “不,你告诉我的要多。她说——你刚才告诉我的——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在她已经有两顶假发的情况下,又于死前的三个星期左右订了另外两顶,唔,这是很有意思的,不是吗?” “这有什么,”奥利弗夫人不屑地说,“你当然知道,女人们有时会做出蠢得要命的事,比如说弄假发等等。如果原有的假发无法重新修整;如果它们因为不小心被烧坏了或是染上了什么而洗不掉;如果她仅仅是觉得不喜欢它们了,等等——那么,她当然会去买两顶新的,就是那么回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这事如此兴奋。”“不完全是兴奋,”波洛说,“不,这是关键的一点,还有一些重要的情况是你刚才补充的、是那个法国姑娘把那两顶假发送去订样或是修整,是吗?” “是的。就我所知,她是莫莉的女伴,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可能当时因为健康不佳而住在医院里,因此她没能亲自去。”“我明白。” “所以她的法国女伴代她去了。” “你打听到这女伴的名字了吗?” “没有。我想罗森特拉夫人没有提起过,事实上我认为她也不知道。我猜想是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定的这件事,那个法国姑娘只是把旧假发送去订样并重新修整。” “好吧,”波洛说,“你还要帮我做更多的事。” “你了解到了什么?”奥利弗夫人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总是那么性急,”波洛说,“你总以为我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椅子上养神。” “得了吧,我只是认为你坐在椅子上动脑筋,”奥利弗夫人说,“但我十分肯定你不经常走出去并且做点什么。” “我想我很快就要出去做点什么了,”波洛说,“那样你就会高兴了,我甚至可能要跨过英吉利海峡,当然不是坐船,我想飞机票是已经订上了。” “哦?”奥利弗夫人说,“你要我一块儿去吗?” “不,”波洛说,“我想这次还是我自己单枪匹马去更好。” “你真的要去吗?” “那还有假。我将去到处走走,要行动,所以,我想你会高兴了,夫人。” 他放下了话筒,又重新拨了另外一个号码,这会儿,他正在电话里和某个人谈着: “我亲爱的加尔威局长,我是赫克尔。波洛,但愿我没太打搅你,你这会儿很忙吗?”“不,不忙,”加尔威局长说,“我正在修剪我的玫瑰,仅此而已。”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是关于‘我们’的双双自杀一案?” “说得对。你说当时在将军家有一条狗,你还说那条狗跟着主人出去散步了,还记得吗?” “是的,是提到过狗。我想不是管家就是别的什么人说过那天他们带着狗出去散步。就像往常一样。” “在验尸的时候,雷温斯克罗特夫人身上有被狗咬过的痕迹吗?不是陈迹,是新的,或者说就是那天咬的?” “喂,你这么说真是古怪。要不是你提到这事,我是想不起来了。是的,有两处伤疤,不是旧伤疤,管家提到过那条狗曾不止一次地咬过它的女主人,虽然并不很严重。你瞧,波洛先生,没得狂犬病,如果这就是你所认为的话。不可能有任何那一类的事,毕竟她是被枪打死的——他们都是被枪打死的。没有发现因中毒死亡而引起的尸体腐烂或破伤风的症状。”“我并不是要嫁祸于狗,”波洛说,“这仅仅是我想知道的某件事。” “有一处狗咬过的新伤疤,我想大约是死前的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有人说,没有打过预防针一类的东西,伤口很快就好了。那么是怎么样的一件事?”加尔威局长接着说道,“‘这条狗是已经死了的那条狗’我不记得它从哪里来,但是——”“总之,问题不在于那条死了的狗,”波格说,“那并不是我的问题之所在。但我愿意了解那条狗,它也许是条很聪明的狗哩。” 在他说了谢谢并放下听筒后,他自言自语道:“一条聪明的狗,一条比警察要聪明的狗。” 第十七章 波洛宣布启程 利文斯通小姐带客人走了进来,“赫克尔斯·波洛先生。” 利文斯通小姐出去后,波洛在她身后关上门,然后在奥利弗夫人身边坐下。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说:“我要出发了。” “你要干什么?”奥利弗夫人说,她总是为波洛向她传递信息的方式感到吃惊。 “我要出发了,我要出门去了,我要乘飞机去日内瓦。” “听起来好像你要上联合国组织或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类的地方。” “哪里,我仅仅是去做一次私人拜访。” “你在日内瓦也有一头大象?” “哈哈,我猜你也许会那么看的,说不定是两头大象。” “我再没有新的发现,”奥利弗夫人怏怏地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还应该去找谁了解更多的情况。” “我确信是你,或是某个别人提起过,你的教女,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有一个弟弟。” “不错,我想他叫爱德华,我难得见到他,好像有一次我曾到学校接他出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现在在哪儿?” “他在上大学,我想是在加拿大,或许正在那儿攻读工程学吧,你想找他问什么事吗?” “不,不是这个时刻,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是,据我所知,他当时并不在家,是吗?” “你不是正在想着——你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是他干的吧了就是说,开枪打死他的父母?”奥利弗夫人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我知道有些孩子会那么干,说起来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还只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他当时不在家,”波洛否认道,“我从警察的报告里知道的。” “你发现了别的什么有意思的情况吗?你看上去相当兴奋。” “从某个方面说,是很兴奋,我刚掌握了一些事实,它们使得某件事变得——亮堂起来。” “咦?什么把什么照亮了?” “现在看来,我是有可能理解伯顿一考克斯太太为什么要向你靠拢,希望你去为她探听雷温斯克罗特夫妇的死因了。” “你是说她不仅仅是个饶舌鬼?” “是这个意思,我想后面隐藏着某种动机,也许这是……钱!” “钱?那跟钱有什么关系?她不是过得不错吗?” “对,她有足够的钱生活。但问题在于那过继的儿子——她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他知道自己是被过继的,但却对自己的生身家庭一无所知。这样看来,一且他到达法定年龄,他就会被他继母怂恿、或者由他的某些朋友,比如律师暗示:他应该立遗嘱。总之,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许就会发现他将立遗嘱让所有的一切(事实上他有——他的生母为他留下了一大笔财产)由他继母继承,由此可以推测,到那个时候他还会发现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给别人了。”“我仍然不明白,这跟我们要想了解的那起自杀案有何关系。” “不明白吗?她希望阻止她儿子的婚姻。想想看,如果德斯蒙德有一个女朋友,并且打算很快就结婚——这是今天的年轻人常这么干的,他们不会反复再三地考虑——伯顿—考克斯太太就将不可能继承到他的遗产了,因为婚姻将使以前的任何遗嘱失效。同时我们还可以推想,一旦他和这个姑娘结了婚,他将立新的遗嘱——把一切都留给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母亲。”“你是说伯顿—考克斯太太因此反对?” “她希望能找到阻止这场婚姻的有力理由,她希望,也许她真的相信事情就像传说的那样:西莉亚的母亲杀死了丈夫,然后又自杀。这种事足以让一个小伙子打消结婚的念头,即使是父亲杀了母亲,也仍然有效。”99cs “你是说德斯蒙德会想到如果西莉亚的父亲或母亲是一个凶手,那么她也一定具有嗜杀的秉性?” “不会一模一样,但大体上差不多。” “但是他并不富有,不是吗?一个过继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叫什么。不过看起来他的生母——一个女演员兼流行乐歌手——在死前积攒了一大笔钱,她曾一度想重新要回她的亲生儿子,然而伯顿—考克斯太太不同意。我猜想这女演员很想念她的这个儿子,她决定将一切财产全部留给他,他将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式继承这笔钱。所以,伯顿—考克斯太太并不希望她的儿子结婚,或者只能和她赞成并且能够加以控制的女人结婚。”“嗯,这是合情合理的。但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是一个好女人,不是吗?” “是啊,”波洛说,“我也认为她不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这样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要避开你,她怕你搅了她的事,怕你发现她的目的。” “可能,”波洛说。“你还了解到别的什么?” “是的,我还了解到——那是,事实上仅仅是几个小时以前——加尔威局长正好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些别的小事。我没问他,是他自己说的,他说那个老管家的视力极差。” “那又怎么了?” “也许,”波洛说,他看了看表,“我想,”他说,“我该走了。” “你要赶飞机吗?” “不,我要到明天早晨才飞,但我今天必须去某处拜访——那是一个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的地方,一辆汽车正在外面等着我呢。” “你要去看什么?”奥利弗夫人感到有些好奇。 “不光是去看,嗯,是去——感觉,对,这个词才是准确的——去感觉和识别我以前感觉到的究竟是什么。” 第十八章 小插曲 赫克尔·波洛穿过教堂的大门,走上一条小径,现在,他在一堵长满苔藓的墙前站住,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座坟墓,他足足盯了几分钟,然后把目光移上了道恩(“奥弗克里福”这所房子后来的名字),大海就在它的对面。一会儿他的目光又移回到墓地,那儿放着新近采集的鲜花,一束小小的、但经过归类的野花,也许是一个孩子放的,但波洛可不这么想,他看着墓碑上的字: 缅怀 多诺琪·杰娄逝于1952.9.15 以及 玛格丽特·雷温斯克罗特逝于1952.10.3 妹妹 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逝于1952.10.3 妹夫 永远相依相伴 原谅我们的侵扰 就像我们原谅那些侵扰我们的人 主啊,宽恕我们 基督,宽恕我们 圣母玛丽亚,宽恕我们 波洛在那儿站了一会,他再次点点头,然后他离开教堂,走上一条步行小路,这小路一直延伸到悬崖顶。他又一次停下来,望着大海,他对自己说: “现在我敢肯定我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为什么发生的,我已经理解了这出悲剧。一个人必须回顾得如此之深,如此之远。‘我的结束即是我的开始’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我的开始即是我的悲惨的结束’?那个瑞士姑娘一定知道——但是她会告诉我吗?那孩子相信她会的,她会看在他们的面上——那姑娘和那小伙子,他们除非知道真相,否则没有勇气面对生活。” 第十九章 玛迪和泽莉 “卢瑟拉小姐吗?”赫克尔·波洛说,他向她鞠躬问候。 卢瑟拉小姐伸出手,她大约五十岁,一个十分傲慢的女人。瞧她那样,聪明、理智、满足,他暗暗想到,她就是那样生活着,她能从可悲的生活中发现许多乐趣。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她说,“你知道,你有两个朋友也在这儿的乡村里,在法国。虽然你已经在信里解释过你来访的原因,但我仍不敢肯定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那是一起过去的爱情事件,茫无头绪,事情往往那样,不过仍有许多线索可寻。请坐吧,我希望那把椅子很舒服,桌上有水杯,还有糕点。” 她很安详,有条不紊,和蔼可亲。 “你曾经在雷温斯克罗特家当过家庭教师,”波洛说,“也许你现在很难想起了。” “哦,不,青年时代的事忘不了。我去的时候,她们家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大约四五岁吧,很好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陆军将军。” “还有另一个姐妹。” “噢,我记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不在那里,我想她是很娇嫩的,她的健康状况不佳,当时正在某处治疗。” “你记得他们母亲的教名吗?” “我想是玛格丽特。另一个我现在记不清了。” “多诺琪。” “对,对,一个我不常想起的名字。她们互相用的是简称,莫莉和多莉,她们是双胞胎,嗯,出奇地像,她们俩都是美人。”“她们俩互相喜欢吗?” “非常忠诚。我们刚才好像弄混了,孩子们不叫普勒斯通—格雷。多诺琪·普勒斯通—格雷跟一个少校结了婚,他叫——嗯,我现在想不起他的名字,其娄,不,杰娄。” “雷温斯克罗特呢?”波洛说。 “啊,他呀,是啊,真奇怪,一个人怎么就记不住名字,普勒斯通一格雷俩是上一代。玛格丽特·普勒斯通—格雷当时是这儿一所学校的寄宿生,后来曾写信问过贝娜特夫人——就是后者为她办理的寄宿生手续——是否她知道有什么人可以来当她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我被推荐上了。在我任职期间,刚才你提起的那另一个姐妹。也就是多诺琪,正好也在那儿。我教的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六七岁吧,她的名字就像莎翁笔下的某个人名,我记得是罗莎琳或者是西莉亚。”“西莉亚,”波洛说。 “那男孩仅三四岁,他叫爱德华,他很淘气,但也讨人喜欢,我跟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我听说他们跟你在一起也是很幸福的,他们喜欢跟你在一块儿玩儿,你对他们很仁慈。” “moi,jaimelesenfats(法语:我,喜欢孩子),”卢瑟拉小姐说。 “我相信他们叫你玛迪。” 她笑了。 “哦,我喜欢听到这个字眼,它把我带回到过去。” “你知道一个叫德斯蒙德的孩子吗?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 “唔,我想,他住在我们旁边,也可能是附近,我们周围有些邻居,孩子们总在一块儿玩儿,他叫德斯蒙德?对,我记得。” “你在那儿很久吗?小姐?” “不,我最多在那里呆了三四年,以后我就回这儿来了,我母亲病倒,我回来护理她,虽然我知道这不需要很长时间,确实如此,她在我回来一年半或两年以后就去世了。之后我又到外面开始工作,有些已经长大的姑娘希望学习语言和别的东西,我就教她们。我没再去英国,虽然我在一两年的时间里总和他们保持书信往来,那两个孩子总会在圣诞节给我寄明信片。” “雷温斯克罗特将军和他的妻子给你的印象是一对幸福的夫妇吗?” “非常幸福,他们也喜欢他们的孩子。” “他们相互很般配?” “是的,在我看来,他们双方都具备了结合的素质。” “你说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对她的姐姐很忠诚,那么她姐姐对她呢?” “嗯,我没有很多机会作这种评断,坦率地说,我认为她姐姐——多莉,就像他们叫她的——一定有精神病,有一两次她的行动非常古怪。我想她是一个爱忌妒的女人,我知道她曾经订过婚,或者说打算订婚,和雷温斯克罗特少校,就我的看法,他起先也爱过她,后来……总之,他爱上了她的妹妹——那是很幸运的,因为莫莉·雷温斯克罗特是一个平衡感很好、很可爱的女人,而多莉——有时我认为她很羡慕莫莉,有时又恨她,她是一个很会忌妒的女人,她决心给孩子们施加更大的影响。有一个人能比我说得更清楚,米欧沃莉特小姐,她住在洛桑1,她大约在我离开一年半或两年后到那里,跟他们生活了好几年。我听说,在西莉亚去国外以后,她还回去陪伴雷温斯克罗特夫人。” “我打算去见她,我有她的地址,”波洛说。 “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她很迷人。又是个靠得住的人。后来发生的事真是太惨了,真有谁引起了那场灾难的话,她一定知道,她是很细心的人,她什么也没有告诉过我,她是否会告诉你,我说不准,也许会,也许不会。” 波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看着米欧沃莉特小姐。由于卢瑟拉小姐的介绍,他对她已有了印象,他还从她本人——现在正站在这儿准备接待他——得到新的印象。她并不那么可怕,她看上去要比自己的岁数年轻,至少年轻十岁,生气勃勃,那双聪明的眼睛与其说是在看着你,倒不如说是在审视你,她待人友善,但并不显出过份的温柔,波洛暗暗想着,这不是一个容易让人忘记的女人。 “小姐,我是赫克尔·波洛。” “我知道,我正等着你呢,我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一定会来的。” “啊,你收到我的信了?” “不,无疑地信还在邮局里,这儿的邮局不定期送信。但我收到了别人的一封信。” “是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来的?” “不,是一个和西莉亚有密切关系的人来的,一个男孩,一个年轻人,反正是一个我们愿意帮助他的人,他叫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是他通知我你要来。” “啊,我明白了,他很聪明,没有浪费时间,他极力敦促我来找你。” “那么就我所知,一定是麻烦事,他想解决的麻烦事,西莉亚也一样,他们认为你可以帮助他们?” “是的,而且他们认为你可以帮助我。” “他们正在恋爱,而且希望结婚。” “但在他们的这条道路上拦着难题。” “啊,我猜想那是德斯蒙德的母亲,这是他告诉我的。” “因为某些发生过的事情使西莉亚产生了偏见,以致于她认定是德斯蒙德的母亲反对他们——自己的儿子和她这个不同寻常的姑娘——的过于仓促的婚姻。” “我明白,因为一个过去了的悲剧。确实是一个悲剧。” “是的,是因为那已经过去了的悲剧,西莉亚有一个教母,德斯蒙德的母亲要求她从西莉亚身上套出真情——究竟那出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其实西莉亚一无所知,”米欧沃莉特小姐说,她拧着自己的手,“坐吧,请坐吧,我希望我们作一场小小的谈话。是的,西莉亚不可能告诉她的教母什么——她叫阿里丁·奥利弗,是一个小说家吧?——因为西莉亚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哩。” “当时她不在家,以后也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是啊,人们觉得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啊,那么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那最终的结论呢?” “这很难说,非常难说,几年来我一直都不能肯定,因为那事太复杂了。就我所知,西莉亚从来没有为此事着急过,我是说对事情的原因。她接受了自杀这个事实,你就跟她说是一起飞机失事或汽车事故,她也会接受的,她一直在国外生活。” “事实上我认为她在国外的寄宿生活是由你安排的,米欧沃莉特小姐。” “是这样。当时我刚退休,我的一个同事接替了我。当西莉亚被送来的时候,我被要求为地寻找更好的地方以继续完成她的学业,许多姑娘都为了这个目的来瑞士,我可能为她推荐了几个地方,最后我决定自己带她。” “西莉亚并没向你问过什么,没有要求你解释过什么,是吗?” “没有,这是在悲剧发生之前的事。” “哦?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西莉亚是在悲剧发生之前的几个星期到我这儿来的,当时我自己并不在这儿,我仍然在她家,我不再作为西莉亚的家庭教师,但仍然回那儿去陪伴雷温斯克罗特夫人,照料她的生活。是突然决定把西莉亚送到瑞士来的。” “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当时身体很不好吗?” “不,不严重,不像她有一次觉得的那样。但她的精神状态可不好,她一直忍受着紧张和焦虑的煎熬。” “你留下来陪她?” “我在洛桑的一个妹妹去接的西莉亚,把她安排进一个只有十五六个姑娘的学校,她在那里学习并等着我回去,我在大约四个星期后回去了。” “悲剧发生的时候,你在奥弗克里福?” “对,我是在那儿。将军和妻子出去散步,跟往常没两样,但他们没再回来,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死了,被枪打死了。手枪还扔在一边,它是将军的枪,平时总是放在他书房的抽屉里,枪上有他们俩的指纹,但看不出最后握枪的是谁,明显地是双双自杀。” .99csw“你觉得没有可疑之处?” “我相信警察认为没什么可怀疑的。” “啊!”波洛停住了。 “什么?”米欧沃莉特小姐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在我脑子里闪现出什么东西。” 波洛注视着她,她的褐色的头发还看不出有转白的趋势,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还有那灰色的眼睛,没有表情的脸,这一切都表明她是在控制自己。 “那么,你再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了?” “恐怕没有了,太久了。” “但你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时间。” “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彻底忘掉这样一桩悲惨的往事。” “你同意西莉亚没必要知道详细过程这种说法吗?” “难道我没跟你说过,我自己也不清楚吗?” “在悲剧发生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就在那儿,都在奥弗克里福,不是吗?有四五个星期,或者六个星期。” “比那还长,我只是中途回家一趟,在西莉亚上学去了以后,我又回去了,这次是为了照料雷温斯克罗特夫人。” “那时她的姐姐也在那里,对吗?” “是的,那时她已经从医院里出来,她已经被专家确证——我是说精神病专家——完全康复,可以回到家中和家人一起过正常的生活了。再说,西莉亚已去学校,因此,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就邀请她来和她一块儿住。” “她们俩彼此感情融洽吗?” “这是外人很难知道的,”米欧沃莉特小姐说,她的眉毛紧拧在一起,就好像波洛的话使她回想起什么似的。“我当时觉得奇怪,你看,我曾觉得非常奇怪,她们是双胞胎,在她们之间有一条共同的纽带,在许多方面她们都是很相像的,但是,也有不像的地方。” “你指的是什么?我恰恰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噢,这跟悲剧没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是我要说,一定有一个生理上或是精神上的瑕疵——无论你说是哪一方面都行。现在有一种理论,认为是一些生理上的原因致使精神方面产生紊乱。我相信从医学上说,完全可以认定双胞胎之间有共同的纽带,他(她)们在性格上具有很多相同性,即使他(她)们是在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长大,也可能发生同样的事,他(她)们会有同样的倾向。作为医学上的几个引证例子是很不寻常的,两个姐妹,一个生活在欧洲,也有说是在法国,另一个生活在英国,但是她们俩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同一种狗;她们所嫁的两个男人也是极其相似的;几乎在同一个月生孩子;等等,似乎她们是在同一个模式中生活,不管她们住在哪儿、互相并不知道对方正在干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却不谋而合。不过也会发生突变,会突然产生一种近乎仇恨的感情,于是其中的一个离开了,这时,他们都要恳求从‘同一’、从‘相似’、从他们共有的知识中分开。而这会导致非常奇怪的结果。” “我懂,”波洛说,“我听说过这种情况,我也见过一两次,爱可以很容易地变为恨,恨一个你曾经爱过的人,总是要比继续爱这个人容易得多。”99csw “啊,你也知道这个,”米欧沃莉特小姐说。 “我见过这种情形不止一次。那么雷温斯克罗特夫人的姐姐是很喜欢她的妹妹吗?” “我想她在表面上仍然很喜欢她的妹妹,但我要说,即使这样,她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有异,她处在极度紧张中,她对孩子有一种厌恶感,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她在早年曾作过堕胎手术?也许她渴望要一个孩子,但始终没有如愿?反正她憎恨孩子,很不喜欢他们。” “那已经导致了一两起很严重的事件,是这样吗?”波洛说。 “有人跟你说过了?” “我从那些在印度时就认识她们两姐妹的人了解到一些情况,雷温斯克罗特夫人和丈夫以及这个姐姐曾一块儿在那儿生活过,那时,发生过一起孩子的意外事件,据说多莉应负部份责任。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就我所知,莫莉的丈夫把他的大姨子带回了英国,而她早在此之前就进过一回精神病院。” “我相信那是正确的说法,我当然并不是自己知道的。” “是啊,但我认为有些事确实是你自己知道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认为没有理由重提旧事,尤其是在人们已经接受了现实以后,为什么不让它们就遗留在记忆之中呢?” “那天在奥弗克里福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就我们知道的那起案件而言,可能是双双自杀,也可能是一起谋杀,或是别的什么,但我想你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这是做点小小的判断就能知道的。你恰好是说你通过你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认为在发生之前你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这么说吗?那时,西莉亚去瑞士了,而你仍然留在奥弗克里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想听听你对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这不是一个听来或是需要了解的问题,而是一个你对它深信不疑的问题:将军对那两个孪生姐妹的感情如何?”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头一次稍为改变了一下态度。她不再那么戒心重重了,她向前靠了靠身子,那神态似乎在表明她将从这场谈话里获得某种解脱。 “她们俩都很漂亮,”她说,“我从许多人那里听说,雷温斯克罗特将军爱过多莉,虽然她的性格让人讨厌,仍不失为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姑娘—异性的吸引,他曾经非常爱她,后来我不知道是否他发现了她性格中的可怕因素,也许是某种迹象警示他,或者是他感觉到了一种排斥力,也许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精神错乱的影子——危险正和她联在一起,总之,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她的妹妹,他爱上了她,并且和她结了婚。” “你是说他爱过她们两个,只是不在同时,但每一次都是真的?” “哦,是的,他对莫莉非常忠诚,他依赖她,她也一样,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请原谅,”波洛说,“你,也爱他,我说的对吗?” “你——你怎么竟敢对我说这种话?” “是的,我敢说,因为这是事实。我并不是说你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爱情故事,不,没有那样的事,我仅仅是说你爱他。” “http://99csw是的,”米欧沃莉特小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爱他,仅仅是在心里,我现在仍然爱他,这没什么丢人的。他相信我,依赖我,但他从来不曾爱过我。一个人可以仅仅付出爱和服务,仍然会觉得很幸福,我不企求更多的,只要信任我,同情我就足够了——” “你为他干了什么?”波洛说,“在他出现危机的时候,你能做什么去帮助他呢?有些事你不想告诉我,而有些事是我要说给你听的。我从不同渠道了解到的情况使我知道一些事。在我来找你之前,我已经从其他人——那些不仅认识雷温斯克罗特夫人,而且也认识多莉的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我对多莉以及她那悲剧性的一生是了解的,悲哀,不幸,怨恨,一连串的罪恶以及爱的毁灭,这一切都可能在家庭中被延续下来。如果她仍然爱着曾和她订过婚的那个男子,她也许会在他结婚以后把恨对准她的妹妹,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原谅过她。但是莫莉呢?她也讨厌她吗?恨她吗?” “哦,不,”泽莉·米欧沃莉特说,“她爱她的姐姐。那种爱很深,而且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我确实知道她总是邀她的姐姐来和她一块儿住,她希望能帮助她摆脱不幸,摆脱危险。她有时感到很害怕,因为她的姐姐经常使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哦,行了,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你已经说过多莉有一种奇怪的、对孩子的厌烦。” “是的,”波洛说,“我能理解。现在,我将说说假发的事。假发,戴的假发,四顶假发,对一个女人来说同时拥有四顶假发是太多了。我知道那些假发是什么样,我也知道它们看上去怎么样,我还知道什么时候才需要这么多。一个法国女人去伦敦的一家商店订购了它们;还有一条狗,一条那天和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一块儿出去散步的狗。而在此之前不久,那条狗曾咬过它的女主人——莫莉·雷温斯克罗特。” “狗就是那样,”泽莉·米欧沃莉特说,“不能太信任它们,我确信这一点。” “我将告诉你在那天和那天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不听呢?” “你会听的,你也许会说我的推论错误。是的,你也许会的,但我不希望那样,现在需要的是真相,而不仅仅是假设,不仅仅是推敲。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子相互爱恋着,但他们却不敢去面对未来,因为有一个让他们不安的过去——也许一个父亲或母亲的邪恶会传给他们的孩子。我正在想着这个姑娘,西莉亚,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姑娘,现在正感到一筹莫展。她有聪明的脑子、善良的心,有可能会幸福,有可能会有勇气,但是需要——有人需要——真相。他们可以面对真相而不畏惧,他们可以勇敢地接受它,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话。她爱那个小伙子,那小伙子也爱她。你愿意听我说了吗?” “好吧,”泽莉·米欧沃莉特说,“我要听。我想你理解了很多事,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说吧,我听着。” 注释: 1瑞士西部一城市。 第二十章 特别法庭 赫克尔·波洛再次爬上悬崖,俯瞰着下面的岩石,海浪凶猛地拍打着它们,那儿,就是发现那对夫妇尸体的地方,也是在这出悲剧发生的三个星期之前,另一个女人在梦游中掉下去摔死的地方。 “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那是加尔威局长曾经问过的问题。 为什么?是什么引起的? 开始是一起事故——三个星期以后一对夫妇双双自杀。古老的罪恶已经留下了长长的阴影,一个简单的开始,却在多年以后导致了悲惨的结局。 今天,将会有一些人在这儿聚集,一个男孩和一个姑娘,他们要真相,有两个人知道真相。 赫克尔·波洛转过身,走向那条通向一座曾经叫做奥弗克里福的房子的小径。 这儿离房子不远,他看到了对着墙停着的车,他看到了苍天映衬下的房子的轮廓,那房子现在空着,需要重新粉刷,房产代理人在它前面悬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称心的房子”,正等待再次出售,原来的“奥弗克里福”字样已经被刮去,现在是“道恩山庄”。他迎向那两个正向他走过来的人,一个是德斯蒙德·伯顿—考克斯,另一个是西莉亚·雷温斯克罗特。 “房产代理人约我们来,”德斯蒙德先开口,“说我们想重新拜访这座房子什么的,我已经拿到了钥匙,因为我们想进里边去。这栋房子在最近的五年里已经被改变过两次,但现在一定不会有什么可看的了。对吗?”“我不这么想,”西莉亚说,“毕竟它属于过很多人,某个叫阿切尔的人最初买了它,第二个主人我想是福娄菲尔德,他们说这儿太孤单了。现在,最后的一任主人也正在卖它,也许他们真的疑心这是一栋幽灵出没的房子。” “你也相信?”德斯蒙德问道。 “得了,我当然不信,”西莉亚说,“不过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谁知道呢?我是说这儿毕竟发生了许多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一切……” “我不这么想,”波洛说,“这儿有过悲哀和死亡,但也有过爱。”一辆出租车沿着公路驶来。 “但愿这是奥利弗夫人,”西莉亚说,“她说她要坐火车来,然后从车站再换乘出租车。” 车里走出两个女人,一个是奥利弗夫人,跟她在一起的是一个瘦瘦的,服饰高雅的女人。因为波洛事先知道她要来,所以未感到惊讶,他想看看西莉亚是否有什么反应。 “噢!”西莉亚跳起来跑了过去。 她跑向这个女人,后者抬起了头。 “泽莉,”她说,“是泽莉吗?真是泽莉!哦,我太高兴了,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赫克尔·波洛先生要求我来。” “我明白,”西莉亚说,“是的,是的,我想我明白,但是我——我不——”她停住了,她转过头看着她那英俊的男朋友,他就站在她的旁边,“德斯蒙德,不是——不是你吧?”“是的,我写信给米欧沃莉特小姐——给泽莉,如果我仍然可以这样称呼她的话。” “你一直可以这样称呼我,你们俩都一样,”泽莉说,“我不能肯定我是否想来,我捉摸不定我来是否明智。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希望是的。” “我想知道,”西莉亚说,“我们俩都想知道,德斯蒙德认为你能告诉我们点儿什么。” “波洛先生来看我,”泽莉说,“他说服我今天来这儿。”西莉亚挽起奥利弗夫人的手臂。 “我也希望你来,因为你也出了不少力,是你找的波洛先生,而你自己也有一些发现,对吗?” “人们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有些人确实记得一些事情,当然了,有的人记得对,有的人弄错了,可它们都搅在一起,但是波洛先生说那没关系。” “是这样,”波洛说,“重要的是区分哪些是听说,哪些是肯定的消息。因为你从一个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有可能并不完全正确,也有可能只是你认为它们含糊不清。你带着这些情况来找我,从那些你称作大象——”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大象?”泽莉·米欧沃莉特问。 “这是她的说法。”波洛说。 “大象不会遗忘,”奥利弗夫人解释道,“那就是我开始时的观点。人们可以记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就像大象一样,当然不是所有的人,不过通常人们能记得某些事,很多人是这样。我把很多听来的事复述给波洛先生,而他——他来做一种——哦,如果他是一个医生,我将称它是一种诊断。” “我列了一份单子,”波洛说,“一份看来会指明这起多年以前发生的事的清单。我把每一项的标题读给你们听,看看你们是否能从这些标题中意识到什么,也许你们意识不到什么,也许你们会觉得很简单。”“人们想知道,”西莉亚说,“是自杀?还是谋杀?是某个人——某个外来的人——杀了我父亲吗?为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理由?某种动机?我总认为有那一类的事,或是别的什么。我知道这很难,但是——” “我想我们就在这儿呆着,”波洛说,“我们先不走进房子,因为其他人曾在里面住过,那里的环境改变了。我们也许还要进去,不过那是我们结束了这个特别法庭之后。” “这是一个特别法庭吗?”德斯蒙德问。 “是的,是针对已发生事件的特别法庭。” 他从房子附近一大丛木兰花旁边的小茅棚里搬来几把铁架椅子,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那张拟好的清单对西莉亚说:“对你来说,只能是一种明确的选择:自杀或谋杀。” “非此即彼。”西莉亚说。 “我将要对你说,两个都是真的,而且还不止就两个。根据我的观点,不仅是一个谋杀,也是一个自杀。我们会看到也许我将称作成功的作品,同时我们也就看到了一幕悲剧,一幕两个人相爱却为了爱而死去的悲剧,一幕不仅仅属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的悲剧。不是只有年轻人忍受爱的痛苦并作好了为爱去死的准备,不,比这还要丰富。” “我不理解。”西莉亚说。 “还没到时候哩。”“我会理解吗?”西莉亚问道。 “我想会的,”波洛说,“我将告诉你我认为发生的事,我还将说明我的看法有何根据。首先震动了我的,并不是警察已经掌握的证据,有些东西是很平常的,压根儿谈不上是证据。在已故的玛格丽特·雷温斯克罗特的遗物中有四顶假发,”他重复了一下,“四顶假发,”他盯着泽莉。 “她并不是一直戴着同一顶假发,”泽莉说,“完全是根据场合而定,如果她旅行或是出门去,回来以后她就要急匆匆地重新梳理,而晚上呢,有时也要换一顶。” “是的,”波洛说,“那个时期时尚如此。人们在旅行期间总要备上一两项假发。问题是,她有四顶假发,这在我看来是太多了,我一直迷惑不解为什么她需要四顶。根据我向之打听的警察的说法,她并没有秃发的趋势,她有在她那个年岁的女人正常的头发。因此我感到不解。后来我又了解到,一顶假发上还特地制作了一些白发夹在中间,我知道那是她的理发师为她制作的,另一顶则带着卷发,她死的时候成的就是这一顶。”“那又意味着什么呢?”西莉亚问道,“反正她会戴着某一顶。” “也许是吧。我还了解到老管家曾对警察说过,在她死前的最后几个星期,她一直戴的都是这顶带卷发的假发,这表明这一顶是她最喜爱的。”“我不明白——” “也有一种说法,是加尔威局长向我引述的,‘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帽子。’这使我不得不去想——” 西莉亚重复道:“我不明白——” 波洛说:“还有狗的证据——” “狗——狗做了什么?” “狗咬过她,那条狗据说对它的女主人非常忠诚,但是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周,它却不止一次地咬过她,这太奇怪了。” “你是说它知道她要准备自杀?”德斯蒙德眼睛都圆了。 “不,要比那简单得多——” “我不——” 波洛继续说道——“不,它知道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它知道她不是它的女主人,她只是看上去像它的女主人。老管家的视力不好,而且又聋,她看到的是一个穿着莫莉·雷温斯克罗特衣服的女人,而且还带着谁也不会弄错的莫莉·雷温斯克罗特的假发——带卷毛的那顶。管家只是说她的女主人在生命的最后几周态度有些异样。‘同一个男人——不同的帽子’,是加尔威局长说的,而这个念头——确信的念头——那时也跳进我的脑子,‘同一项假发——不同的女人’,狗知道——通过它的鼻子它知道,这不是同一个女人,不是那个它喜欢的女人,相反,这是一个它不喜欢和惧怕的女人。我认为,我设想那个女人不是莫莉·雷温斯克罗特——那么可能是谁呢?可能是多莉——这孪生姐姐?”“但那是不可能的,”西莉亚说。.99csw “不,这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你们还记得,她们俩是双胞胎。我现在应该说说那些最初是奥利弗夫人让我注意的事,这些事是人们告诉她的,或者是暗示她的,是这样的一些说法:雷温斯克罗特夫人最近住院了,住在一所医院或是护理院,她正忍受着事实上的或是臆想的癌症的痛苦,而医生的看法恰好相反。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许固执己见,即使事实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然后我一点一点地知道了她早期的历史和她的胞姐,她们互相很忠诚,就像双胞胎之间常有的那样,做同样的事,穿同样的衣服,同时得病,同时或是相近的时间结婚。然而,也正像双胞胎常有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尽力去显示她们的不一样,甚至在她们之间产生了相互的嫌怨。还不止这些,早年时代就有一种东西埋藏在她们之间。阿里斯特·雷温斯克罗特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多莉·普勒斯通—格雷,双胞胎中的姐姐,但他很快就把这种爱转移了,转移到另一个身上,玛格丽特·普勒斯通—格雷,并且和她结了婚,无疑地,嫉妒产生了,这导致了她们俩的疏远。玛格丽特对她的姐姐仍然一往情深,但是多莉却变了。在我看来这解释了许多事。多莉是一个悲剧人物,但这不是她的错,是某种遗传上的基因在作怪,她的精神状态总是不适宜,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原因是我们现在不可能搞清的了——对孩子的厌恶,完全有理由相信一个孩子是因她而死。证据虽不明确,但由医生建议她再次进行精神治疗这一点上看,事实非常明显。她在医院又住了好几年,当医生认为她已痊愈后,她被送回家里,重新开始过正常的生活,她还去印度和她的妹妹一块儿住。在那里又一次发生了事故,这次是一个邻居的孩子,当然了,同样没有证据,不过,看起来这次事故仍然应该由多莉负责。雷温斯克罗特将军把她带回英国,她再次被送回医院,但又再一次痊愈,据说又可以开始正常生活了。玛格丽特这一次坚信她已彻底康复,认为她应该来和他们共同生活,以便就近视察。我不认为雷温斯克罗特对此同意,我想他也有这种信念:有些人天生就有残疾——大脑上的或是肢体上的。而多莉,他认为是大脑上的毛病,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复发,她应该被严密地看管以避免其他悲剧发生。”“你是说,”德斯蒙德问道,“多莉开枪打死了雷温斯克罗特夫妇吗?”“不,”波洛说,“那不是我的结论。我认为是多莉杀死了她的妹妹——玛格丽特。有一天她们俩出去散步,多莉把她从悬崖上推了下去,那潜伏着的、不能摆脱的仇恨——虽然她妹妹对她如此之好——仇恨、嫉妒以及要杀死她的企图涌上她的心头,使她不能自已。我认为有人知道这事,她当时就在这儿,我想是你,泽莉小姐。”“是的,”泽莉·米欧沃莉特说,“我当时就在这儿。雷温斯克罗特将军一直很着急,当他们看到她要伤害他们的儿子——爱德华的时候,他被送回学校去了,而我则安排西莉亚到瑞士去,之后,我才回到这里,这样,就剩了我、雷温斯克罗特夫妇以及多莉。我们认为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接着……就出事了。两姐妹一块儿出去,回来的时候只有多莉一个人,她看上去相当异样,非常紧张。她走进屋子坐在茶桌旁,雷温斯克罗特将军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带着血,他问她是否跌了一跤,她说,‘哦,不,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被玫瑰刺挂了一下。’但是在奥弗克里福没有玫瑰,这是愚蠢的谎话。我们大家开始担忧起来,如果她说是荆豆刺什么的,也许我们就不会注意了。雷温斯克罗特将军走出去,我跟着他,在路上他一直这么说,‘玛格丽特一定出了什么事!我敢肯定玛格丽特出事了。’我们在悬崖下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找到了她,她伤得很重,但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们不敢去动她,我们觉得必须马上找个医生来,但在我们正要做什么时,她搭上她丈夫的胳膊,显然游丝若断,她说:‘是的,是多莉干的。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记住,她不知道,阿里斯特,你一定不要让她因此感到痛苦,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和为什么做,她只是情不自禁,你答应我,阿里斯特,我想我就要死了,不——不,我们没有时间找医生了,找来也无济于事。我会因流血过多而死,快了,我知道,但是答应我,答应找你要救她,答应找你不会让警察逮捕她,别把她当做罪犯关起来。请把我的尸体藏好,别让人发现,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如果我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会的,但现在不行了,我能感觉到这一点,我爬了一阵,那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答应我,还有你,泽莉,我知道你也爱我,你对我很好,总是在照料我,你也爱孩子们,所以你应该救多莉,可怜的多莉,请看在爱的份上,一定要救多莉。’”“然后,”波洛说,“你干了什么?在我看来,你一定处在你和——”http:// “是的,她死了,说完那些话的十分钟内她死了,我帮助他把尸体藏了起来。那是在山坡那边更远的地方,我们把她抱到那里,用石头和泥沙将她埋起来,我们已经尽力了,没有路通到那里,人只能爬上去。从头至尾,阿里斯特总是翻来复去说着同一句话——‘我答应过她,我。必须实现诺言,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知道任何人怎么救她,我不知道,但是——’不过,我们的确照死者的话做了。多莉留在家里,她恐惧极了,歇斯底里,但同时却有一种快乐的满足,她说,‘我总是知道,好几年了,我一直知道莫莉是真正的魔鬼,她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阿里斯特,你属于我——但是她把你抢走了,使你和她结婚,我一直知道总有一天我要对她动手,我一向知道。现在我很害怕,他们要对我怎么样——他们要说些什么?我不能再被关起来,我不能,我不能,我要疯了,你不会让我被关起来的。他们要把我带走,他们要说我是凶手,这不是谋杀,我只是不得不干,有时我就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我想看见血,我不能等着莫莉自己死去。虽然这样,我还是跑开了,但是我知道她要死的,我仅仅希望你不会找到她,她只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人们会说那是一起事故。’”“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故事。”德斯蒙德惊呆了。 “是的,”西莉亚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但最好还是知道,我甚至不为她觉得难过。我是说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一直很迷人,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邪恶,她一直是很善良的。我能理解为什么我父亲不愿意和多莉结婚,而和我母亲结婚了,因为他爱她,而且在那时,他就已经认识到多莉是个肮脏、而且被扭曲的人。好吧——后来呢?”“我们编了一个很像样的谎话,”泽莉说,“我们希望尸体不会被发现,以便过些日子可以找个机会,夜里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再把她转到别的地方,使别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山上摔下来并掉进了海里。那时我们想到了梦游这种说法,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阿里斯特说,‘这让我感到恐惧,但我答应过——我向莫莉发过警,要按她的意愿办。有一个办法,一个可能的办法可以救多莉,只要多莉能演好她自己那部份的戏,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做得到。’我说,‘做什么?’他说,‘让她伪装成莫莉,那样就可以说是多莉在梦游中摔死了。’”“我们把多莉带到一个空着的屋子里,我在那里和她呆了几天,阿里斯特则对外宣称莫莉因为她姐姐的死受到极大的震动,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几天后我们把多莉领回来——她穿着莫莉的衣服,戴着莫莉的假发,是我安排的假发——那种带卷毛的假发,它把她伪装得很像莫莉。那可爱的老管家,姬尼特,不可能看得清楚,多莉和莫莉本来就很相像,说话声也差不多,每个人都会认为那是莫莉,再加上由多莉的死带来的慌乱,一切就显得那么自然,这就是我要说的一个部份——” “但是她怎么坚持得住?”西莉亚问道,“那一定很不容易。” “不——她并不觉得难,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她做梦也想得到的,她得到了阿里斯特——” “但是阿里斯特——他怎么能忍受?” “那天他安排我回瑞士,并在我临行之前,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我。” “他说:‘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答应过莫莉不把多莉交给警察,所以我决不会让人知道她是凶手,也决不会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有一个凶手姨妈,谁也没必要知道她是凶手。她已经在梦游中摔死了——一起可悲的事故,她将以她自己的名字被埋在这儿的教堂里。’ “‘你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我问他,我在发抖。他说:‘因为我打算做一你应该了解。你听着,多莉不应该再活下去。如果在她的周围还有孩子们的话,她会夺走更多的生命——可怜的灵魂,她没权利再活下去。你应该理解我将要做的事,我也因此要搭上我自己的生命。我将和多莉一起在这儿生活几个星期,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个部份——之后会有另一起悲剧——’ “我不理解他的话的意思,我说:‘另外一起事故?又一次夜游?’他说:‘不——人们将说我和莫莉是双双自杀。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原因,他们也许会说是因莫莉确信自己得了癌症——或者是我这么想——各种各样的假设都会产生。但是你知道真相——你应该帮助我。泽莉,你是唯一真正爱我和莫莉以及孩子们的人,如果多莉必须死的话,那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她不会觉得不幸或是恐惧。我将把她打死,然后再自杀,她和我的指纹都会留在枪上。判决必须得到执行。而我则必须充当这个执行者。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我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爱她们俩的,莫莉胜过我的生命,而多莉,我非常可怜她,可怜她与生俱来的不幸。我总记得——’”泽莉站起来走向西莉亚。“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她说,“我答应过你父亲决不让你知道,我已经粉碎了自己的诺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向你或是任何人吐露真情。但是波洛先生使我改变了。不过——这是多么可怕的故事——”“我理解你的心情,”西莉亚说,“也许从你的观点看是对的,但是我——我很高兴知道了真相,因为现在我好像卸掉了一副重担——” “现在,”德斯蒙德说,“我们俩都知道了真相,而我们决不会因此在意,它是一出悲剧,就像波洛先生在这儿说的,这是真正的一对恋人的悲剧,但是他们并没有互相残杀,因为他们相互爱恋着。一个被杀死了,另一个则看在人类的份上充当了惩处凶手的角色,以便让更多的孩子免遭不幸。如果他做错了的话,人们可以原谅他,而我认为他没做错。”“多莉一直是个可怕的女人,”西莉亚说,“甚至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对她感到恐惧,只是我不知道我怕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认为父亲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做了我母亲临死前希望他、恳求他做的事,他救了她姐姐——我母亲深爱的姐姐。我宁可认为——哦,看来我这么说很可笑——”她怀疑地看着赫克尔·波洛,“也许你不会这么认为,我真希望你是一个天主教徒,看那墓碑上的话‘永远相依相伴’,似乎并不意味着‘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亡’,不过我就是愿意这么想。而我那可怜的姨妈——我会尽力去理解她,同情她——不必再为自己难以自制做出的事感到痛苦。请注意,”西莉亚的声调突然恢复了正常,“她不是一个好人,你没法让自己喜欢你认为不是好人的人。如果她努力的话,也许她可以有所改变,但也许不能,那就应该把她看做是一个病人——比如说某个得了瘟疫的人,村里的人就不会让她四处走动,也不会有人给她送吃的,因为全村人都怕被她连累死,就是那么回事,但我仍要竭力去可怜她。至于我的父母亲——我再也不会为他们感到焦虑了,他们爱得那么深,而且还爱那个可怜的、不幸的、恨她的多莉。”“我认为,西莉亚,”德斯蒙德说,“我们最好尽快结婚,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母亲是决不打算听到这些事的,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决不是可以信守这些秘密的人。”“你的继母,德斯蒙德,”波洛说,“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在你们俩中间横插一杠,试图用某些关于西莉亚父母亲耸人听闻的传说来影响你。不管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我都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你:你将从你生母那里继承到一笔遗产,她在不久前去世,她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你,那可是一大笔钱,当然要等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 “如果我和西莉亚结婚,我们当然需要钱,”德斯蒙德说,“我十分理解这一点,我知道我现在的母亲对钱看得很重,而我到现在为止还常常向她惜钱。她有一天建议我去找一名律师,因为她说我都二十一岁了,还没有立过遗嘱,这很不妙。我猜想她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也许我曾经也想过要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不过,当然啦,我现在要和西莉亚结婚,我要把钱留给西莉亚——我不喜欢我母亲把我放在西莉亚对立面的作法。”“我认为你的怀疑相当正确,”波洛说,“我敢肯定她会对自己说她的原意完全是好意:西莉亚的出身有问题,你要娶她是危险的,而——” “好了,”德斯蒙德说,“我知道我要做一个不孝的人。她毕竟是我的继母,她养育了我,我想我会留给她相当数目的一笔钱,其余的足够我和西莉亚过幸福的生活。不错,是有很多让我们感到伤心的事,但这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再用不着担惊受怕了,是吗?西莉亚?”“是这样,”西莉亚说,“我们再用不着担惊受怕了。我认为我父亲和我母亲都是相当杰出的人。母亲一生都对她的姐姐关怀备至,即使这一切都没有结果。” “哦,亲爱的孩子,”泽莉说,“原谅我还叫你们孩子,因为你们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也很高兴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伤害你们。” “你一点儿也没有伤害我们,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亲爱的泽莉,”西莉亚走向她和她拥抱。“我总是那么喜欢你。”她说。“我也一样,打我认识你起,”德斯蒙德说,“当时我就住在隔壁,你和我们玩的游戏真是太棒了。” 两个年轻人转过身来。 “谢谢你,奥利弗夫人!”德斯蒙德说,“你真是个好人,你做了那么多事,这是我亲眼所见。也谢谢你,波洛先生。” “是的,谢谢你,”西莉亚说,“我真是太感激了。” 大家目送他们离去。 “好吧,”泽莉说,“我也要走了,”她对波洛说,“你呢?你必须把这一切告诉别人吗?” “也许只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一个退休的前警官,他已经完全卸职了。我想他不会认为有责任去干涉已被时间勾销了的事情。如果他仍然在职的话,也许就会不一样。”“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奥利弗夫人说,“可怕。所有那些同我谈过话的人——是的,我现在明白了,他们都记得一些事,一些能为我们显示真相的事,虽然把它们联系起来很困难,但波洛先生做到了。谁又能把那些最不寻常的事情联系起来呢?比如说假发和双胞胎。” 泽莉站在那儿望着远处的什么地方,波洛朝她走过去。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他说,“因为我请你来,要求你做这些事?” “不,我很高兴。你是对的,那两个孩子很讨人喜欢,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儿,他们会很幸福的。我们正站在这儿,两个恋人站过的地方,他们死了,我一点儿也不为他难堪,他也许做错了,我觉得是这样,但我不生他的气,我认为这是一个勇敢的人的行动,即使是错误的行动。”“你也爱他,不是吗?”赫克尔·波洛说。 “是的,一直是。我一来到这所房子就爱上了他,我不认为他觉察到了,我们俩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他信任我,喜欢我,而我爱他们俩——他和玛格丽特。” “还有件事我想问你,他像爱莫莉那样爱多莉,是吗?” “从开始到结束,他一直爱她们俩,那就是为什么他救多莉的缘故,也是为什么莫莉希望他救她的缘故。要说他更爱哪一个,我也琢磨不透,这也许是我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泽莉说,“我过去不知道——也许永远不知道。”波洛凝视她片刻,然后转身和奥利弗夫人一同离去。 “我们回伦敦,我们必须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忘掉悲剧和爱情故事。” “大象不会忘记,”奥利弗夫人说,“但我们是人类,而人类的最大长处就是能够忘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