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钟面之谜》 第一章 早起 那平易近人的年轻人,杰米-狄西加,每次两级阶梯地跑下“烟囱屋”的宽大楼梯,他下楼的速度如此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着二壶热咖啡穿过大厅的堂堂主仆崔威尔。由于崔威尔的镇定和敏捷,幸而没有造成任何灾难。 “对不起,”杰米道歉说,“对了,崔威尔,我是不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不是,先生,卫德先生还没有下来。” “好。”杰米说着走进早餐室里。 早餐室里只有女主人一个,她那谴责的眼光令杰米觉得好像看到摆在鱼贩平台上的死鳕鱼眼睛一样不舒服。真是见鬼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要拿这种眼光看他?在乡下屋子里过夜,准九点半下楼来,门都没有。或许,现在已经十一点过一刻,是太过分了一点,可是—— “恐怕我是晚了一点,库特夫人。你说什么?” “噢,没关系。”库特夫人以忧郁的声音说。 事实上,早餐迟到的人令她非常担忧。在她婚后的前十个年头里,如果欧斯华-库特爵士(当时还没有头衔)的早餐比八点即使只晚了半分钟,也会令他大发雷霆。库特夫人已经被训练成把不准时看作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个习惯已经牢牢养成。而且,她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她不由得自问这些不知早起的年轻人在这世界上能干出什么好事业。如同欧斯华爵士常常对记者还有其他人所说的:“我的成功完全归功于早起,以及规律、俭朴的生活习惯;”库特夫人是个身材高大,带有悲剧性美感的漂亮女人。她有一对忧伤的黑色大眼睛和一副深沉的嗓子。想找个模特儿画“为子女恸哭的雅各之妻”圣经画的艺术家,如果见到了库特夫人一定会高兴得大声欢呼。她去演歌剧一定也很出色,演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妻子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瞒珊走着。 她看起来如同深藏着某种深沉的忧伤,然而事实上,库特夫人生活中毫无忧伤可言,除了欧斯华爵士的平步青云,迈入成功之途。她年轻的时候,是个艳丽的女孩,深深爱上欧斯华-库特——她父亲五金店旁一家脚踏车店里胸怀大志的年轻男孩。他们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先是住在只有一两个房间的屋子,然后是一幢小屋子。再后是一幢大一点的房子,房子越住越大,不过总是在“工厂”的附近,直到如今欧斯华爵士出人头地,不再跟他的“工厂”相依为命,租住全英格兰最大的最豪华的大宅第便成了他的乐趣。“烟囱屋”是个历史性的地方,向卡特汉伯爵租赁两年,令欧斯华爵士感到他已达到他野心的巅峰。 库特夫人可不怎么快乐。她是个孤独的女人。她早期婚姻生活的主要娱乐便是跟“女孩”谈话——甚至当“女孩”增加为三个时,库特夫人生活的主要消遣之道还是跟她的家仆聊天。如今,有了一群女仆,一个像大主教一般的主仆,凡个各有专司的仆役,一群忙碌的厨房和洗涤室女佣,一个脾气吓人的外籍厨师和一个走起路来飒飒作响的大块头女管家,库特夫人有如一个被放逐到荒岛上的人一般。 现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荡出去,这倒让杰米-狄西加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自己动手再多吃一些腰子和熏肉,好充实一下体力。“库特夫人悲凄地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跟正以专横的眼光扫视着他所统治的领土的主园丁马克唐那谈话。马克唐那是主园丁之中的头子。他知道他的地位——统治别人的地位。而他的统治——专横霸道。 库特夫人紧张地向他走过去。 “早,马克唐那。” “早,夫人。” 他的语气就像个主园丁——悲凄,却带着威严——就像葬礼上的帝王。 “我在想——不知道我们今晚可不可以摘下那边一些晚生的葡萄当点心?” “它们还不够熟,不能摘。”马克唐那说。 他说来语气温和但却坚定。 “噢!”库特夫人说。 她鼓起勇气。 “噢!可是我昨天在那一头尝了一颗,好像很好吃嘛。” 马克唐那看着她,她脸红起来。他令她感到她自己那样做是放肆得不可饶恕。显然去世的卡特汉伯爵夫人从没这么失礼,自己跑进暖房里摘葡萄吃。 “如果你吩咐的话,夫人,会剪下一串送进去给你。”马克唐那尖刻地说。 “噢,谢谢你。”库特夫人说,“好,我下一次会这样做。” “可是它们还不适合摘。” “是的。”库特夫人喃喃说道,“是的,我想大概是还不适合。那么我们还是留着吧。” 马克唐那巧妙地保持沉默。库特夫人再度鼓起勇气: “我正要跟你谈谈玫瑰花园后面的那块草坪。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来作滚球场地。欧斯华爵士非常喜欢滚球游戏。” “有什么不可以?”库特夫人自己心里想着。她上过英国历史课,书上不是说法兰西期-狄瑞克爵士正和他的同伴一起玩滚球而西班牙来犯的无敌舰队已经举目可见了吗?这当然是马克唐那无法反对的一项绅士传统。然而她忽略了一个优秀的主园丁的显著特性,那就是反对任何别人向他提出的建议或意见。 “不能拿它作那个用途。”马克唐那不表同意地说。 他在话中加入了使人感到沮丧的意味,不过真正的用意是在引诱库特夫人进一步崩溃。 “如果清理一下,还有……呃……把……呃把那种东西全部砍掉。”她满怀希望地继续说着。 “行,”马克唐那慢吞吞地说,“那行得通。可是这样一来,就得把威廉从下花坛那里调上来。” “噢!”库特夫人怀疑地说。他所谓的“下花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除了令她模糊地想起一首苏格兰歌名——但是显然这句话对马克唐那来说,是个不可克服的反对理由。 “那将是一大遗憾。”马克唐那说。 “噢!当然,”库特夫人说,“是的。” 然后怀疑为什么她会这么热切地同意。 马克唐那紧盯着她看。 “当然,”他说,“如果这是您的吩咐,夫人——” 他的话吊个尾巴。不过那怀有恶意的语气令库特夫人无法消受。她立即投降。 “噢!不,”她说,“我懂你的意思,马克唐那。不——不一一威廉还是留在下花坛工作的好。” “我自己正是这样认为,夫人。” “是的,”库特夫人说,“是的,确实是。” “我想你会同意,夫人。”马克唐那说。 “噢!确实。”库特夫人再度说。 马克唐那碰碰帽子,转身离去。 库特夫人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杰米-狄西加饱食了腰子和熏肉,跨到阳台上,站在她一旁,以相当不同的态度叹了一声。 “一流的早晨,呃?”他喃喃地说道。 “是吗?”库特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噢!是的,我想大概是吧。我没注意到。” “其他人呢?在湖上划船?” “我想是吧。我是说,我本怀疑他们是在那里。” 库特夫人转身,唐实地冲回屋子里。崔威尔正在检视咖啡壶。 “噢,夭啊,”库特夫人说,“那个什么先生还没——” “卫德先生吗,夫人?” “是的,卫德先生。他还没下来吗?” “还没,夫人。” “很晚了。” “是很晚了,夫人。” “噢!夭啊。我想他大概会下来吧,崔威尔?” “噢,无可置疑的,夫人;昨天卫德先生下来时是十一点半,夫人。” 库特夫人瞄了一眼钟,已经是差二十分十二点。她的心中掠过一阵同情感。 “你的运气非常不好,崔威尔,一点钟之前得把早餐清理掉,同时把午餐摆上。” “我习惯了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夫人。” 话中的谴责意味是高贵化了,但是却错不了。枢机主教谴责一个无心失礼的土耳其人或是异教徒也可能以这种方式。 库特夫人在这个早上第二度脸红起来。一项干扰适时发生,解除了她的难堪。门打开,一个一脸严肃、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探头进来。 “噢!你在这里,库特夫人,欧斯华爵士要你去一趟。” “噢,我马上去,贝特门先生。” 库特夫人匆匆走出去。 欧斯华爵士的私人秘书鲁波特-贝特门从另一条路径出去,跨过落地窗门,来到杰米-狄西加仍然一脸和善地闲逛着地方。 “早,黑猩猩,”杰米说,“我想我大概得去向那些该死的女孩子们摆摆笑脸吧。你也一起去吧?” 贝特门摇摇头,匆匆沿着阳台走过去,跨进书房的窗门。 杰米愉快地对着他消失的身影咧嘴一笑。他和贝待门曾经上过同一所学校,当时贝特门是个一脸严肃戴副眼镜的小男孩,毫无来由地被封了个“黑猩猩”的绰号。 杰米心想,黑猩猩如今还是跟当时一样是个笨蛋。“生活是真实的,生活是认真的”这句话可能是特别为他而写的。 杰米打了个呵欠,慢慢地逛到湖边。女孩子们都在那里,一共三个——只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女孩子,两个黑色短发,一个金色短发。吃吃笑声最多的那个(他想)是叫做海伦—— 另外一个叫南西——第三个,为了某种原因,被人叫做“袜子”。跟她们在一起的是他两个朋友,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狄佛鲁克斯,都在外交部供职,点缀点缀而已。 “嗨,”南西说(或者可能是海伦),“是杰米。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呢?”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比尔-艾维斯里说,“杰瑞-卫德还没起床吧?应该想想办法对付他这一点。” “要是他不当心,”龙尼-狄佛鲁克斯说,“他有一天会吃不到早餐——当他滚下来时只捞到个午餐吃或是一杯午茶喝喝。” “丢脸,”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因为这令库特夫人那么担忧。她越来越像是只想生蛋却生不下来的母鸡一样。 这太糟糕了。” “我们去把他拉下床来。”比尔提议说,“走吧,杰米。” “噢!我们用微妙一点的方法处理。”叫做“袜子”的那个女孩说。“微妙”是她满喜欢用的一个字眼。她用得很多。 “我不是个微妙的人。”杰米说,“我不知道怎么个微妙法。” “我们明天早上一起采取行动。”龙尼暧昧地提议说,“你们知道,七点钟就把他弄醒。让全屋子里的人都吃一惊。崔威尔的假络腮须和茶壶都会掉到地上。库特夫人歇斯底里发作,昏倒在比尔的臂膀里——比尔则感到如同泰山压顶。欧斯华爵士说‘哈!,他的钢铁股票上涨了一又八分之五点。黑猩猩的反应是把眼镜丢到地上猛踩。” “你不了解杰瑞。”杰米说,“我敢说足够的冷水可能就可以把他浇醒——也就是说,应用得当的话。不过他只会翻个身又睡着了。” “噢!我们必须想个比浇冷水更微妙的方法。”袜子说。 “好吧,什么方法?”龙尼直率地问道,没有人有现成的答案。 “我们应该能想出个方法。”比尔说,“谁最有头脑?” “黑猩猩。”杰米说,“他正好过来了,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黑猩猩一向是最有头脑的一个,这是他自少年以来的不幸所在。我们交给他来想吧,”贝特门先生耐心地听着他们有点不相连贯的叙述。他的态度有如一个蓄势飞奔的人一样。他毫不浪费时间地说出他的解答。 “我建议用闹钟。”他敏捷地说,“我自己就一直用一个,以防睡过了头;我发现有时候不声不响地把早茶端进房去无法把人吵醒。” 他匆匆寓去。 “闹钟。”龙尼摇摇头,“一个闹钟?要想吵醒杰瑞-卫德,得用上大约一打的闹钟。” “这有何不可?”比尔脸红,神情热切,“我想到了。我们一起到街上去,每个人买个闹钟,”一阵大笑讨论声。比尔和龙尼了起去开车子。杰米负责到餐厅去探视,他很快就回来。 “他是在那里没错。狼吞虎咽地吃着土司和果酱。我们要怎么防止他跟我们一道去?” 最后决定利用库特夫人把他缠住。杰米、南西和海伦去完成这项任务。库特夫人一脸惶惑不解。 “开个玩笑?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吧,我亲爱的。我是说,你们不会把家具刮伤了或是弄坏了其他的东西,或是用太多的水吧。我们下星期得把屋子交还给屋主,你们知道。我可不想让卡特汉伯爵以为——” 从车库回来的比尔插嘴保证说: “那无所谓,库特夫人。疾如风布兰特——卡特汉伯爵的女儿——是我的好朋友。再说,她不会拘泥任何事情的—— 完全不会!你可以包在我身上。无论如何,不会造成损害的。 这是件相当平静的事。” “微妙。”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 库特夫人忧伤地沿着阳台走着,杰瑞-卫德正好从餐厅里出来。杰米-狄西加是个白净、可爱的年轻人,相形之下,杰瑞-卫德可以说更为白净、可爱,而他那迷迷糊糊的表情使得杰米的脸显得相当聪慧。 “早,库特夫人。”杰瑞-卫德说,“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上街去了。”库特夫人说。 “去干什么?” “为了开某种玩笑。”库特夫人以她低沉、忧伤的声音说。 “一早起来就开玩笑有点太早了吧。”卫德先生说。 “现在已经不早了。”库特夫人明白地说。 “我恐怕是起得太晚了一点。”卫德先生坦诚动人地说,“这是件异常的事,不过不管我到什么地方过夜,我总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非常不寻常。”库特夫人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卫德先生思索着说,“我想不出来,我确信。” “为什么你不干脆就起床?”库特夫人说: “噢!”卫德先生说。这个解答的单纯性令他有点吃惊。 库特夫人热切地继续说下去。 “我听欧斯华爵士说过很多次了,他说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守时的习惯更能使年轻人有长进的了。” “噢!我知道。”卫德先生说,“我在城里时就得守时,我是说,我得在十一点前赶到外交部去。你可别以为我一直都是条懒虫,库特夫人。啊,你的下花坛那些花真美,我记不得那些花名,不过我们家里也有一些——那些叫什么来着的淡紫色的花。我妹妹非常热中园艺。” 库特夫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引开。她内心的冤屈阵阵刺痛。 “你们家的园丁是什么样子的?” “噢!只有一个,有点老糊涂,我相信。懂的不多,不过你告诉他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个好处,可不是吗?”库特夫人感慨良深地同意,她演内心戏的角色一定很出色。他们开始谈论起园丁的种种不正当行为。 另一方面,探险队的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一群人冲进街上一家大百货店,突然地要买那么多闹钟老板感到相当困惑。 “我真希望疾如风也在这里,”比尔喃喃地说道,“你认识她吧,杰米?噢,你会喜欢她,她是个了不得的女孩——一个真正的好运动家——而且你记住,她也很有头脑,你认识吗,龙尼?” 龙尼摇摇头。 “不认识疾如风?你是怎么混的?她实在是了不得。” “微妙一点,比尔。”袜子说,“不要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谈论你的女朋友,好好办正事。” 莫加洛先生,莫加洛百货店的老板,能言善道地说:“如果你容许我建议的话,小姐,我会说——不要买那个。那是个好钟——我并不是说它不好,不过我竭力推荐这一个牌子。 贵一点但是很值得,可靠。你知道,我可不希望你事后说——” 显然对每一个人来说,莫加洛就像被突然关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住了嘴。 “我们并不想买可靠的钟。”南西说。 “只要能走一天就行了。”海伦说,“我们不想要微妙的。”袜子说,“我们要声音很大的。” “我们想要——”比尔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有点机械头脑的杰米,已经转好设下了几个闹钟的起闹时间。 再下去五分钟,整个店里会响起吵死人的闹铃声。 最后,选定了六个声音最大的。 “我告诉你们。”龙尼富有魅力地一笑说,“我要帮黑猩猩买一个。这是他出的主意,他不加入实在是没有面子。我代他买一个。” “对。”比尔说,“我也帮库特夫人买一个,越多越有趣。 而且她正在担负吃力的任务,说不定现在正在跟杰瑞那个老小子胡扯哩。” 库特夫人这个时候真的是正在津津有味地跟杰瑞细述一个有关马克唐那和一棵得奖的桃树的长故事。 闹钟都包装好,而且付了钱。莫加洛先生莫明其妙地望着离去的车子。时下这些上流社会的年轻人非常有精神,真的非常有精神,不过一点也不容易让人了解。他松了一口气,转身接待想要买一只新式茶壶的牧师太太。 第二章 闹钟 “我们把它们放哪里?” 晚餐已过。库特夫人再度受吩咐担负任务。欧斯华爵士不出所料地适时提议打桥牌——说提议是不正确的。欧斯华爵士已经成了“我们的工业头子”电影中的头头之一(第一集里的七号头目),只要他说出他较喜欢什么,他周围的人就急忙照办。 鲁波特-贝特门和欧斯华搭档对抗库特夫人和杰瑞-卫德,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安排。欧斯华爵士的桥牌打得非常好,就像他做任何其他事情一样,喜欢一个配合得上的搭档;贝特门打起桥牌来就像当秘书一样效率十足。他们两个都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牌,只以简捷明快的声音叫牌。“无王牌两蹬”,“加倍”,“黑桃三磴”,库特夫人和杰瑞-卫德一副安闲散漫的样子,年轻人在库特夫人每一手牌结束之后都不忘说: “啊,搭档,你打得实在是好极了。”钦佩的语气令库特夫人感到极为受用。他们手中握着很好的牌。 其他的人本来都该到大舞厅里去和着收音机的音乐跳舞。实际上他们却全都聚在杰瑞-卫德的卧房门口,空气中充满了压低的吃吃笑声和闹钟走动的声响。 “在床底下排成一列。”杰米回答比尔的问题说。 “那么我们该把它们设在几点?我是说,几点让它们响? 一起响个够,或是隔开来响?” 这一点热烈地争论着。一方认为对杰瑞-卫德这种睡觉大王来说,八个闹钟一起响是必要的,另一方则偏好持续的效果。 最后后者得胜,闹钟被设定一个接一个响,从早上六点半开始。 “我希望,”比尔纯洁地说,“这将给他个教训。” “好,好!”袜子说。 藏闹钟的事正开始进行时,突然起了警觉。 “嘘!”杰米叫道,“有人上楼来了。” 一阵恐慌。 “没事!”杰米说,“只不过是黑猩猩。” 贝特门先生利用他做庄家的空档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间去找手帕。他中途暂停下来,瞄了他们一眼。然后做了个简单、实际的评论。 “他上床时会听到它们滴答的声音。” 他们一群阴谋者面面相觑。 “我告诉过你们什么?”杰米肃然起敬地说,“黑猩猩总是很有头脑!” 有头脑的那个继续走过去。 “不错,”龙尼-狄佛鲁克斯头偏向一边,承认说,“八个闹钟一起走的声音的确是很吵。甚至像杰瑞那样的老笨蛋也不可能听不见,他会猜出有人在搞什么鬼。” “我怀疑他是不是——”杰米-狄西加说。 “是不是什么?” “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一个笨蛋。” 龙尼瞪大眼睛注视着他。 “我们都了解老杰瑞。” “是吗?”杰米说,“我有时候认为——哦,不可能有任何人让自己象老杰瑞那样笨。” 他们全部瞪大眼睛注视着他。龙尼脸上出现一本正经的表情。 “杰米!”他说,“你有头脑。” “第二个黑猩猩,”比尔添油加醋地说。 “哦,我只是偶然想到,如此而已。”杰米为自己辩护说。 “噢!我们不要都这么微妙好不好,”袜子大叫说,“这些钟该怎么处理?” “黑猩猩又回来了。我们问问他。”杰米提议说。 黑猩猩在众人催促下,费尽心思地想了之后,做出了决定:“等他上床睡着,然后悄悄进房里,把闹钟放在地上。” “小黑猩猩又说对了。”杰米说,“时候一到,一声令下,大家都把闹钟放下,然后我们下楼去,脱离嫌疑。” 桥牌戏仍然继续进行着——局面有点不同。欧斯华爵士现在跟他太太一伙,好心好意地指点她每一手所犯的错误,库特夫人心情开朗地接受他的指责,毫无真正的兴趣。她不只一次地反复说着: “我懂,亲爱的,谢谢你告诉我,”而她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杰瑞-卫德不时地对黑猩猩说: “打得好,搭档,打得妙。” 比尔-艾维斯里正在跟龙尼-狄佛鲁克斯计算时间。 “比如说他大约十二点上床——你认为我们应该先给他多少时间——大约一个小时?” 他打起呵欠。 “奇怪——通常我半夜三点才会想睡,可是今晚就因为我知道我们得熬夜,反而就想做个乖孩子,现在马上上床。 每个人都说有同感。 “我亲爱的玛莉亚,”欧斯华爵士有点愤慨地扬声说,“我一再地告诉你,不知道是否该偷牌的时候不要犹豫。你这样一来,全桌人都知道了。” 库特夫人对此有个非常好的回答——那就是,既然欧斯华爵士是庄家,他没有权利下评论。不过,她没把这个回答说出来。她只是和蔼地微微一笑,把个大胸脯倾过桌面,真盯着坐在她右手边的卫德的一手牌。 她的焦虑在知道他有张q之后安定了下来,她打出j,偷牌成功,同时摊下牌来。 “四圈外加三战两胜,”她宣称,“我想我四圈全胜,实在非常幸运。” “幸运。”杰瑞-卫德喃喃地说道。他把椅子往后一推,过去到壁炉那边加入其他人,“幸运,她说是幸运。那个女人需要好好看住。” 库特夫人正在收集着纸币和银市。 “我知道我打得不好。”她以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说,“不过我真的玩起牌来非常幸运,”“你永远不会是个桥牌手,玛莉亚,”欧斯华爵士说。 “是的,亲爱的,”库特夫人说,“我知道我不会。你一向都这样告诉我,而我是这么的卖力尝试。” “她的确是卖力,”杰瑞低声说,“这是骗不了人的。如果她没有其他的办法看到你的牌,就干脆直接把头探到你的肩膀上看。” “我知道你卖力,”欧斯华爵士说,“只是你毫无打牌的细胞。” “我知道,亲爱的,”库特夫人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告诉我。你还欠我十先令,欧斯华。” “是吗?”欧斯华爵士显得惊讶。 “是的。一千七百分——八镑十先令。你只给了我八镑。” “啊呀,”欧斯华爵士说,“我的错。” 库特夫人惨然地对他微微一笑,接过一纸十先令币。她非常喜欢她丈夫,不过她无意让他骗她十先令。 欧斯华爵士走到一张桌前,开始热心地调起威士忌酒加苏打。十二点半时,大家互道晚安。 跟杰瑞-卫德邻房的龙尼-狄佛鲁克斯被指派担任探视的任务。两点过一刻时,他悄悄溜过去敲每个人的门,一群人穿着睡衣睡袍聚集在一起,发出各种磨擦的声音、吃吃笑声和低语声。 “他房里的灯光大约二十分钟前熄掉,”龙尼以粗嘎的低语声报告说,“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熄灯哩。我刚刚打开门,探头进去看,他好像睡得很熟。怎么样?” 所有的闹钟再度聚集起来。这时另一个难题产生。 “我们不能一起挤进去。站都站不下去。得由一个人进去,其他人把那个玩意儿递给他。” 接着开始热烈讨论该选那一个人比较恰当。 三个女孩子被以她们会发笑的理由否决掉了。比尔-艾维斯里被以他的身高、体重、脚步声重,还有他的笨手笨脚(这一点他激烈否认)否决掉。杰米-狄西加和龙尼-狄佛鲁克斯被列入考虑,不过最后大多数通过决定由鲁波特-贝特门来担任这个工作。 “黑猩猩那小子适合,”杰米同意说,“不管怎么说,他走起路来就像猫一样——一向都是。再说,如果杰瑞醒过来了,黑猩猩能想出一些话来搪塞他。你们知道,一些合理、让他安静下来不会起疑的话。” “一些微妙的话。”叫做袜子的那个女孩若有所思地提示说。 “正是。”杰米说。 黑猩猩手脚利落地进行他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打开卧房的门,他带着最大的两个闹钟消失在里头的黑暗中。一两分钟之后他又出现在门槛上,另外两个闹钟递给了他,然后再往返两次。最后他冒了出来。每个人都屏住气息,仔细地听着。杰瑞-卫德有节奏的呼吸声仍然听得见,不过显得昏沉、窒闷,掩盖在莫加洛先生八个闹钟喧嚣的滴答声下。 第三章 失败的玩笑 “十二点了!”袜子绝望地说。 这个玩笑——当作个玩笑来看——并不怎么太成功。就另一方面来说,那些闹钟是尽了职。它们一个个都按时响了——气势冲天,直把个龙尼-狄佛鲁克斯震脱了床,迷迷糊糊地还以为大限之期已到。如果邻房的效果是这样,不知道附近地区会是什么样?龙尼连忙出去到走道上,把耳朵贴近门上的裂缝。 他期待听到里头的咒骂声——自信地期待着。然而他什么都没听到。也就是说,他没听到他所期待的。所有的钟都还好好地在走动着——傲慢、忿怒地大声滴答响着。随后另一个闹钟响了,响声粗嘎,震耳欲聋,即使是聋子也会听得怒不可遏。 毫无疑问的,闹钟都忠实地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它们的效果超过莫加洛先生所宣称的。但是显然它们碰到了对手杰瑞-卫德。 整个集团的人都显得垂头丧气。 “那小子不是人!”杰米-狄西加低吼着。 “或许以为他听见的是远方的电话声,一转身又睡着了。” 海伦提示说(或者可能是南西)。 “我看这非常令人惊叹,”鲁波特-贝特门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他应该去看看医生。” “某种鼓膜病。”比尔满怀希望地提示说。 “哦,如果你问我,”袜子说,“我想他只不过是在戏弄我们。当然它们把他吵醒了。不过他只是想要装作他什么都没听见,好让我们失望。” 每个人都尊敬、钦佩地看着袜子。 “这不失为一种看法。”比尔说。 “他微妙,就是这样,”袜子说,“你们看着好了,今天他会特别晚起来吃早餐——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看。” 由于现在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过了几分,大家一致认为袜子的想法是正确的。只有龙尼-狄佛鲁克斯提出异议,“你们忘了,第一个闹钟响时,我在门外,不管杰瑞后来怎么决定,第一个一定让他大吃一惊。他一定会叫声什么才对,你把第一个闹钟放在什么地方,黑猩猩?” “靠近他耳朵的一张小桌子上。”贝特门先生说。 “你想得真周到,黑猩猩。”龙尼说。他转向比尔问道: “如果一大清早六点半,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铃声在你耳边几寸距离之内响起,你会说什么?” “噢!上帝,”比尔说,“我会说——”他停了下来。 “当然你会那样,”龙尼说,“我也会那样说。每个人都会。 任何正常人都会跳起来。然而,他却没有。所以我说,黑猩猩说得对——如同往常一般——杰瑞的鼓膜可能是有毛病。” “现在已经十二点二十分了。”另一个女孩悲伤地说。 “我看,”杰米缓缓地说道,“这有点太过分了,不是吗? 我是说,玩笑归玩笑。可是这有点太过火了。这对库特夫妇来说有点交待不过去。” 比尔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哦,”杰米说,“这不晓得为什么——不像是杰瑞。” 他觉得难以用言语说出他想要说的。他不想多说,然而——他看见龙尼在看着他。龙尼突然警觉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崔威尔走进房来,犹豫地四周看着。 “我以为贝特门先生在这里。”他歉然解释说。 “刚刚从那个窗门出去了。”龙尼说,“我能帮上忙吗?” 崔威尔的眼光从他身上飘往杰米-狄西加,然后再飘回到他身上。仿佛被他挑选出一般,这两个年轻人跟他一起离开房间。崔威尔小心地关上餐厅的门。 “哦,”龙尼说,“什么事?” “卫德先生还没有下来,先生,我自作主张派威廉士上去到他房里。” “怎么样?” “威廉士刚刚非常激动地跑下来,先生。”崔威尔停顿一下——预作准备地停顿,“先生,恐怕那可怜的年轻人一定是在睡觉中死掉了。” 杰米和龙尼睁大眼睛看着他。 “胡说!”龙尼终于大声叫道,“这——这不可能。杰瑞——”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我——我跑上去看看。那个笨威廉士可能弄错了。” 崔威尔伸出一只手挡住他。带着一种怪异、不自在的超然感,杰米了解到主仆了解一切情况。 “不,先生,威廉士没有弄错,我已经派人去请卡瑞特医生来了,同时我自作主张把房门锁上了,准备去通知欧斯华爵士这件事。现在我得去找贝特门先生了。” 崔威尔匆匆离去。龙尼站得像个木头人似的。 “杰瑞。”他喃喃自语。 杰米挽起他朋友的手臂,带他穿过一扇边门,来到阳台上一个偏僻的地方,他把他推坐在一张椅子上。 “放轻松一点,老小子,”他仁慈地说,“过一会儿你就喘得过气来了。” 然而他以有点奇特的眼光看着他。他没想到龙尼跟杰瑞-卫德交情这么深。 “可怜的杰瑞,”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一个健壮的人。” 龙尼点点头。 “现在想起来那闹钟的事实在是卑劣。”杰米继续说,“奇怪,可不是吗,为什么闹剧好像经常跟悲剧扯在一起?” 他有点散漫地说着,给龙尼时间恢复过来。另外一个不安地移动着。 “我真希望医生会来。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杰米抿抿双唇。 “心脏病?”他冒失一问。 龙尼发出短促的讪笑。 “我说,龙尼。”杰米说。 “怎么样?” 杰米发现难以继续下去。 “你不会是说——你不会是在想——我是说,你不会是认为一一呃,我是说他不会是头上挨了打或什么的吧?崔威尔把门锁上了等等。” 在杰米想来,他的这些话应该能得到回答,然而龙尼继续盯着前方,没有反应。 杰米摇摇头,陷入沉默。他不知道除了静静等着还能怎么样。因此,他等着。 崔威尔过来打扰了他们。 “医生想在书房里见你们两位,请吧,先生。” 龙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杰米跟在他身后。 卡瑞特医生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瘦瘦高个,有一张聪明脸。他微微一点头向他们打招呼。黑猩猩显得比往常更为严肃,进行介绍。 “据我的了解,你是卫德先生的好朋友。”医生对龙尼说。 “是他最好的朋友。” “嗯。呃,这件事好像够率直的了。虽然是悲惨。他看起来是个健康的年轻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他是否有吃任何帮他入眠的药物的习惯?” “帮他入眠?”龙尼睁大眼睛,“他一向都睡得很熟。” “你从没听过他抱怨说睡不着觉?” “从没。” “哦,事实够单纯的了。然而,恐怕势必会有调查庭。” “他怎么死的?” “没什么好怀疑的,我认为是三氯乙二醇服用过量。药物就在他床边,还有一个瓶子、一个杯子。非常悲惨,这些事情。” 杰米代他朋友问出了他在唇间颤动着却问不出来的问题。 “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吧?” 医生猛然以锐利的眼光看着他。 “为什么你这样说?有任何理由怀疑吗?” 杰米看着龙尼。如果龙尼知道了什么,现在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但是令他感到惊愕的,龙尼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理由。”他清晰地说道。 “那么是自杀——啊?” “当然不是。” 尼龙说来斩钉截铁。医生不怎么信服。 “就你所知没有任何麻烦?金钱的麻烦?女人?” 龙尼再度摇头。 “关于他的亲戚。必须通知他们。” “他有个妹妹——是同父异母妹妹。住在小修道院区,离这里大约二十哩路。杰瑞不在城里时都跟她住在一起。” “嗯,”医生说,“呃,应该告诉她。” “我会去,”龙尼说,“这不是好差事,不过总得有人去。” 他看着杰米,“你认识她吧?” “有点。我跟她跳过一两次舞。” “那么我们坐你的车去。你不介意吧?我无法自己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 “没问题,”杰米向他保证说,“我自己正要提出来,我去把我那部老爷车发动一下。” 他很高兴有事可做。龙尼的态度令他困惑不解,他知道或怀疑什么,为什么不跟医生说? 随后,朋友俩坐进杰米的车子,风驰而去,乐得不必去管什么速度限制。 “杰米,”龙尼终于说,“我想你大概是我最好的伙伴了——现在。” “呃,”杰米说,“怎么样?” 他粗声粗气地说: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该知道的事。” “关于杰瑞-卫德的事?” “是的,关于杰瑞-卫德的事。” 杰米等待着。 “怎么样?”他终于问道。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龙尼说。 “为什么?” “我答应了人家不说。” “噢!那么,也许你还是不说的好。” 一阵沉默。 “可是,我想——你知道,杰米,你的头脑比我好。” “这还用说。”杰米毫不客气地说。 “不,我不能说。”龙尼突然说道。 “好吧,”杰米说,“随你。”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龙尼说:“她是什么样子的?” “谁?” “这个女孩,杰瑞的妹妹。” 杰米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以不晓得为什么改变的语气说: “她还好。事实上——呃,她是个极好的人。” “杰瑞非常爱她,我知道。他经常谈起她。” “她非常爱杰瑞。这——这将对她打击很深。” “是的,恶劣的差事。” 他们接下去一直沉默到抵达小修道院区。 女佣告诉他们,罗琳小姐在花园里。除非他们想要见库克太太—— 杰米能言善道地说他们不想见库克太太。 “谁是库克太太?”当他们绕道走进有点荒芜的花园时,龙尼问道。 “跟罗琳住在一起的老鳟鱼。” 他们踏在一条铺设石砖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女孩和两只黑色长耳狗。一个娇小的女孩,皮肤非常白,穿着宽松的旧软呢斜纹服。一点也不是龙尼料想中的女孩。事实上,也不是杰米通常中意的类型。 她拉住一条狗的项圈,走过来跟他们碰面。 “你们好!”她说,“你们不要在意伊莉莎白。它刚生下一些小狗,疑心非常重。” 她的态度极为自然,当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时,双颊上的淡玫瑰红晕加深。她的眼情是非常深的蓝色——就像矢车菊一般。 她的眼睛突然大张——是起了警觉?仿佛她已经猜中了他们的来意。 杰米连忙开口。 “卫德小组,这位是龙尼-狄佛鲁克斯,你一定经常听杰瑞谈起他。 “噢!是的。”她转头,对他热情,可爱地致上欢迎的一笑说,“你俩都在‘烟囱屋’过夜,不是吗?为什么你们不把杰瑞一起带来?” “我们——呃——没有办法。”龙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杰米再度看出她眼中惊恐的神色。 “卫德小姐,”他说,”我怕——我是说,我们有坏消息要告诉你。” 她一时紧张起来。 “杰瑞?” “是的——杰瑞。他——” 她突然激动地跺脚。 “噢!告诉我——告诉我——”她突然转向龙尼,“你告诉我。” 杰米感到一阵嫉妒,这时他知道了一直到现在他迟疑着不愿承认的:为什么海伦、南西和袜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女孩子”而已。 他只有半听到龙尼庄重的声音说道: “好,卫德小组,我告诉你——杰瑞死了。” 她很有勇气面对这个消息。她张大嘴巴咽气,退了一步,但是一两分钟之后,她急切地问着各种问题——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龙尼尽可能温和地告诉她。 “安眠药?杰瑞?” 她不相信的语气很明显。杰米看了她一眼,几乎近于是警告的一眼。他突然感到天真无邪的罗琳可能会说出很多来。 轮到他尽可能温和地解释说可能需要开调查庭,她一阵颤抖。她谢绝了他们要带她一起回“烟囱屋”的建议,不过解释说她会晚点再过去。她自己有部双座跑车。 “不过我想——先单独一个人静一静。”她虔诚地说。 “我了解。”龙尼说。 “没关系。”杰米说。 他们看着她,感到为难、无助。 “谢谢你们俩过来。” 他们默默地开车回去,在他们之间有某种局促存在。 “天啊!那个女孩真有勇气。”龙尼说,杰米表示同感。 “杰瑞是我的朋友,”龙尼说,“要靠我关照她一下。” “噢!是吧,当然。” 他们不再说话。 一回到“烟囱屋”,杰米就被眼泪盈眶的库特夫人拦住。 “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再重复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杰米尽可能想出一些合适的话来说。 库特夫人长篇大论地细述她一些亲爱的朋友死去的故事给他听。杰米表示同情地倾听着,最后终于设法不致于大失礼地摆脱了她。 他轻快地跑上楼。龙尼正好从杰瑞-卫德的房里出来,他见到杰米时似乎吃了一惊。 “我刚进去看他,”他说,“你要进去吗?” “我想还是不要。”杰米说。他是个健健康康的年轻人,很自然地不喜欢见到令他想到死亡的东西。 “我认为所有他的朋友都应该进去看看他。” “噢!你这样认为吗?”杰米边说边心想,龙尼-狄佛鲁克斯对这整个事情真他妈的怪极了。 “是的。这是表示敬意的象征。” 杰米叹了口气,屈服了。 “噢!好吧。”他说着同时微微咬紧牙关,走了进去。 被单上摆着白色花朵,房间整洁,有条不紊。 杰米快速紧张地瞄了那张纹丝不动的白脸一眼。那可能是双颊粉红、可爱的杰瑞-卫德吗?那一动也不动的躯体。他颤抖起来。 当他转身要离开房间时,他的眼光扫过壁炉架,惊愕地停住脚步。那些闹钟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 他猛然走出去,龙尼在等着他。 “看来非常安详。他的运气真糟。”杰米喃喃说道。 然后他说: “对了,龙尼,是谁把那些闹钟像那样排成一排?”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佣人吧,我想。” “奇怪的是,”杰米说,“只有七个,不是八个。有一个不见了。你有没有注意到?” 龙尼含糊地应了一声。 “七个而不是八个,”杰米皱起眉头说,“我怀疑是为什么。” 第四章 一封信 “不替人家想,我说这就是这样。”卡特汉伯爵说。 他的声音温和、哀愁,好像为他自己找到的形容词感到高兴。 “是的,确实是不会替人家想。我经常发现这些自力奋斗成功的人都不会替人家想。很可能这就是他们能聚积这么大财富的原因。” 他哀伤地眺望着他今天再度收回所有权的祖传家园。 他女儿艾琳-布兰特小姐——她的朋友和一般社交人士熟悉的“疾如风”,笑出声来; “你确实聚集了不少财富,”她冷淡地说,“虽然你还不错,这个地方诈了老库特不少钱。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得了人吧?” “一个大块头,”卡特汉伯爵有点战栗地说,“一张红通通的四方脸,铁灰色的头发。强壮有力,你知道。他们所谓个性强烈的人,如果蒸汽压路机变成人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 “蛮无聊的吧?”疾如风同情地提示说。 “无聊死了,满脑子令人最最郁闷的德性,像节制啦,守时啦。我不知道哪一种人最糟,个性强烈的或是认真的政客。 我真的宁可喜欢一些愉快的无能的人。” “愉快的无能的人不会有能力付给你这幢阴森森的老房子的租金。”疾如风提醒他说。 卡特汉伯爵畏缩了一下。 “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种字眼,疾如风。我们正要谈离那个话题。”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它这么敏感。”疾如风说,“毕竟人总是会在某个地方死掉。” “没有必要死在我的房子里。”卡特汉伯爵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很多人都在这里死掉。一大堆的老曾祖父老曾祖母等等。” “那不同,”卡特汉伯爵说,“当然我料想布兰特的家人死在这里——他们不算。不过我真的反对陌生人死在这里。而且我特别反对开调查庭。这种事很快就会成了习惯。这是第二次了。你记得四年前那件风风雨雨的事吧?顺便告诉你,那件事完全怪到乔治-罗马克斯头上,”“而现在你在怪可怜的老蒸汽压路机库特。我确信他跟任何人一样困扰不安。” “很不会替人家设想,”卡特汉伯爵固执地说,“可能做出那种事来的人就不应该请他来这里度假。随你高兴怎么说都可以,疾如风,我不喜欢调查庭。我从没去过,而且我也永远不会去参加度假。” “呃,这一次跟上一次不是同一种事情,”疾如风安慰他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谋杀案。” “有可能是——从那个笨督察小题大做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四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他到现在都还没平息下来。他以为这里发生的每一件死亡事件,都一定是具有严肃政治意味的卑鄙案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小题大做;我听崔威尔说了,在每一样东西上试验找指纹。当然他们只找到那个死人自己的指纹。最明白不过的案子了——尽管究竟是自杀或是意外,那是另一回事。” “我见过杰瑞-卫德一次,”疾如风说,“他是比尔的朋友。 你会喜欢他,爸爸。我从没见过任何比他更像是个愉快的无能的人。” “我不喜欢任何跑来死在我的房子里故意令我受到困扰的人。”卡特汉伯爵固执地说。 “可是我确实想象不出有任何人会谋害他。”疾如风继续说,“这个想法实在荒唐。” “当然是,”卡特汉伯爵说,“或是除了像雷格郎督察那种笨蛋之外任何人都会认为是荒唐。” “也许找指纹能令他感到自己了不起,”疾如风安慰他说,“无论如何,他们认为是‘过失死亡’,不是吗?” 卡特汉伯爵勉强同意。 “他们得考虑到做妹妹的感受。” “有个妹妹吗?我不知道。 “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相信。她年轻多了。老卫德跟她母亲出奔——他老是干那种事。除了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女人,没有一个女人他中意。” “我真庆幸你还有这个习惯没染上。”疾如风说。 “我一向过着非常受人尊敬的虔诚生活,”卡特汉伯爵说,“想想我对别人的伤害少到不能再少了,奇怪我怎么就不得清静。要是——” 他停了下来,看到疾如风突然从窗门跨出去。 “马克唐那!”疾如风以清晰、专横的声音喊道。 帝王驾到。他的脸上可能本来想要露出欢迎的微笑,然而身为园丁天生的阴沉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姐?”马克唐那说。 “你好吗?”疾如风说。 “我很好。”马克唐那说。 “我想跟你谈谈滚球草坪的事。那里草长得太长太乱了。 找个人去处理一下,好吗?” 马克唐那犹豫不决地摇摇头。 “那意味着得把威廉从下花坛调上来,小姐。” “去他的下花坛,”疾如风说,“要他马上动手。还有,马克唐那——” “什么事,小姐?” “把那头那些葡萄摘一些来。我知道不对时候,因为总是不对时候,不过我还是要摘。明白吧?” 疾如风回到书房里。 “对不起,爸爸,”她说,“我想逮住马克唐那。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事实上我是在说什么,”卡特汉怕爵说,“不过无所谓。 你刚刚跟马克唐那说什么?” “想医好他自以为是万能上帝的病。不过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我料想库特夫妇可能得不到他的好感。马克唐那不会喜欢大蒸汽压路机的汽笛声。库特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卡待汉伯爵考虑这个问题。 “很像我观念中的席登斯太太。”他终于说,“我想她很沉迷于业余戏剧。我猜想这件闹钟的事令她非常不安。” “什么闹钟的事?” “崔威尔刚才告诉我,好像来这里度假的一群人开了个玩笑。他们买了很多闹钟,把它们藏在这位年轻的卫德的房间里。然后,当然,这可怜的家伙死了。这使得整个事情显得有点恶劣。” 疾如风点点头。 “崔威尔还告诉我有关那些钟的其他一些有点古怪的事,”卡特汉伯爵现在相当自得其乐地继续说下去,“好像有人把它们聚集起来,在壁炉架上排成一排、在那可怜的家伙死掉之后。” “哦,这有何不可?”疾如风说。 “我自己是看不出来有何不可。”卡特汉伯爵说,“不过显然这引起了一些大惊小怪。没有人承认做过那件事,你知道。 所有的佣人都被问过,都发誓说他们没碰过那些鬼东西。事实上,这倒是个谜。后来验尸官在调查庭上问话,你知道要对那种阶层的人解释有多么困难。” “十足的缺德。”疾如风说。 “当然,”卡特汉伯爵说,“事后很难知道当时的情况。崔威尔告诉我的,我大半都听不太懂。对了,疾如风,那家伙是死在你的房间里。” 疾如风作了个苦相。 “为什么有人必要死在我房里?”她有点愤慨地问道。 “这正是我一直在说的,”卡特汉伯爵得意洋洋地说,“不替人家想想。时下每个人都该死的不会替人家想想。” “并不是我在意,”疾如风勇敢地说。“为什么我会在意?” “我会,”她父亲说,“我会非常在意。我会作梦,你知道——梦见鬼手和叮当作响的锁链。” “哦,”疾如风说,“曾婶婆死在你的床上。我怀疑你没看到她的幽灵在你床前徘徊。” “我有时候看到,”卡特汉怕爵毛骨悚然地说,“尤其是在吃了龙虾之后。” “哦,感谢上天我并不迷信。”疾如风说。 然而那天晚上,她穿着睡衣坐在她卧房的炉火前。发现她的思绪回到了那愉快的、迷迷糊糊的年轻人杰瑞-卫德身上。难以相信这么一个对生活充满欢乐的年轻人可能蓄意自杀。不,另一个解说一定才是正确的。他吞下了安眠药,结果弄错了,服用过量。这有可能。她并不妄想说杰瑞-卫德会是因为精神压力太重。 她的目光转向壁炉架,开始想着闹钟的事。 她的侍女在听足了女佣的叙述之后,全部告诉了她。她添加了一些显然崔威尔认为不值得告诉卡特汉伯爵,但却引起疾如风好奇心的细节。 七个闹钟整整齐齐地排在壁炉架上;最后剩下来的一个被发现在外面草坪上,显然是从窗口丢出去的。 疾如风现在正困惑地想着这一点。这似乎是多么奇怪、毫无目的的事,她可以想象成是一个女仆把那些闹钟整理好,然后怕被质问,而加以否认。但是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仆会把那闹钟丢进花园里去。 是不是杰瑞在第一个闹钟吵醒他时丢出去的?不!这又是不可能,疾如风记得听说他是一大早死的,而且死前一定有段时间是在昏睡状况中。 疾如风皱起眉头。这闹钟的事真是古怪。她必须去找比尔-艾维斯里。他当时人在这里,她知道。 对疾如风来说,一想到就立即采取行动。她站起来,走向写字桌。这是张镶嵌的书桌,有个可以推回去的桌面。疾如风坐下来。拉过一张纸来,开始写着。 亲爱的比尔—— 她暂停下来,拉出书桌的下部。半途卡住了,如同她记忆中经常发生的一样。疾如凤不耐烦地拉着,但是它就是不动。她想起来有一次一个信封跟它一起被推进去,当时就卡住了。她拿起一把薄薄的裁纸刀,插入细缝里。她的处置成功,一张白纸的一角露了出来;疾如风抓住纸角,把它拉出来。是一封信的首页,有点发皱。 信上的日期吸引住疾如风的目光。大大的日期从纸上跳了出来。九月二十一日。 “九月二十一日,”疾如风缓缓地说道,“啊,当然那正是——” 她中断下来。是的,她确信。二十二日正是杰瑞-卫德被发现死亡的那天。那么,这一定是悲剧发生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写的一封信。 疾如风把信摊平,开始看着。信并没有完成。 我亲爱的罗琳,我星期三会过来。感到身体健壮极了,而且心情蛮愉快的。见到你将是一大乐趣。听着,务必把我所告诉你的有关‘七钟面’的事忘掉。我原以为这件事或多或少只是个玩笑,可是并非如此——决非如此,我很抱歉我曾经提过它——这不是像你一样的孩子该牵扯进去的事。因此,把它忘掉,知道吗? 我还有其他的事想要告诉你——可是我这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噢,关于猎犬;我想—— 信至此中断。 疾如风坐着皱起眉头。“七钟面”是什么地方?伦敦某个低下阶层的地区,她想。“七钟面”这几个字令她想起了什么,但是她一时想不出来是什么。她的注意力转而集中在两句话上:“感到身体健壮极了”和“我这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说不过去。这一点也说不过去。因为就在那天晚上杰瑞服下了那大量的三氯乙二醇,因而一觉不醒。如果他信上写的是实话,那么为什么他要服安眠药? 疾如风摇摇头。她环顾四周,微微颤抖起来。假使杰瑞现在正在望着她,就在他死去的这个房间里…… 她坐着一动也不动。除了她的金质小钟的走动声之外,一片寂静。钟声听来大得令人感到不自然。 疾如风目光扫向壁炉架。一幅鲜明的景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死去的男人躺在床上,七个闹钟在壁炉架上嘀嘀嗒嗒地响着——恶兆一般地大声响着……嘀嘀……答答…… 第五章 马路上的男人 “爸爸!”疾如风打开卡特汉伯爵私人圣所的门,探头进去说,“我要开我的西班牙车进城去。我再也受不了这里的单调沉闷。” “我们昨天才刚回家来。”卡特汉伯爵抱怨说。 “我知道。好像已经回来一百年了。乡下是多么的沉闷乏味!”“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卡特汉伯爵说,“是宁静,没有错——宁静,而且舒适极了。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高兴回来让崔威尔侍候。他对我的舒适设想得无微不至。今天早上才有人过来问,说他们能不能在这里举行少女团大会,令我处境非常困窘——不得不拒绝——事实上,我或许不该拒绝。不过崔威尔替我解除了为难。我忘了他是怎么说的——一些巧妙极了的话,不可能伤到任何人的感情,又让对方完全打消了念头。” “对我来说,光是舒适还不够,”疾如风说,“我需要刺激。” 卡特汉伯爵毛骨悚然。 “难道我们四年前有过的刺激还不够吗?”他哀愁地问道。 “我就要再找些刺激,”疾如风说,“并不是说我在城里就可以找到。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在这里打呵欠把下巴都打脱了。” “根据我的经验,”卡特汉伯爵说,“想惹麻烦上身的人通常都会惹上麻烦的。”他打起呵欠,加上一句说,“不过,我自己倒不在意上城去一趟。” “好,走吧,”疾如风说,“不过要快点,因为我急着要去。” 正开始站起身子的卡特汉怕爵停顿下来。 “你说你急吗?”他怀疑地问道。 “急死了!”疾如风说。 “那好,”卡特汉伯爵说,“我不去了。在你急的时候坐你开的那部西班牙车——不,这对上了年纪的人不公平。我还是留在这里好。” “随你的便。”疾如风说着转身而去。 崔威尔来到。 “怕爵,牧师非常急着要见您,少年团的身分不幸引起了争论。” 卡特汉伯爵低吼了一声。 “伯爵,我好像听您在午餐时说,您今天上午会散步过去跟牧师谈这个问题。” “你这样告诉过他了?”卡特汉伯爵急切地问道。 “我告诉他了,伯爵。他听我这样一说就离去了,好像火烧屁股一样,恕我这样说。我希望我这样做没错,伯爵?” “当然你这样做得对,崔威尔。你总是对的,只要你尽力不可能会错。” 崔威尔亲切地微微一笑,告退下去。 在此同时,疾如风正在门口大铁门前不耐烦地猛按汽车喇叭,一个小女孩全速地从门房里冲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母亲直喊着叫她小心车子。 “快点,卡蒂。那是如同往常一般匆忙的小姐。” 疾如风的个性的确是急,尤其是在开车的时候。她有技术,有胆量,是个驾车好手;要不是如此,以她那种恣肆的速度,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这是个清爽的十月夭,有着蓝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空气中强烈的气味令疾如风双颊泛红,”充满了活力。 她已经把杰瑞-卫德那封未完成的信寄出去给住在小修道院区的罗琳-卫德,同时附上几笔说明。那封信所给她的古怪印象在白日里有点朦胧了起来,然而还是令她感到那封信需要解释。她打算找个时间问问比尔-艾维斯里,要他把那次悲剧收场的聚会作更详细的说明。这是个可爱的早晨,她感到特别舒服,西班牙进口车飞驰着。 疾如风一踏油门,车子立即起了反应。一哩接一哩飞快地过去,交通灯志很少而且相隔得远,疾如风开起车来顺心极了。 然后,毫无警觉地,一个男人从树篱里摇摇摆摆地出来到马路上,正好挡在车前。及时刹住车子是不可能的。疾如风用尽全部力气,扭转方向盘,车干脱出右边路面,差点掉进壕沟里——差一点点。这是个危险的动作,不过却成功了。 疾如风几乎可以确信她闪过了那个人。 疾如风跳出车子,往回跑。她除了轧过一只失散的母鸡外,从没轧过任何更重要的东西。此时她并没有心思想到这次车祸几乎可以说并不是她的错。那个男人似乎是喝醉了,但是不管醉不醉,她把他撞死了,她相当确定是她把他给撞死了。她的心猛跳着,令她几欲作呕。 她蹲在那平伏地上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转过来。 他既未呻吟也未出声。她看出他是个年轻人,面目还算清秀的年轻人,穿着高雅,留着牙刷般的小胡子。 她看不出有任何外伤,但是她相当确定他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半张,眼皮跳动。凄惨的眼睛,褐色、受苦的眼睛,像狗的眼睛一样。他好像挣扎着想说话。疾如风把耳朵贴近。 “什么,”她问,“什么?” 他想要说什么,她看得出来,很想要说。而她无法帮他,无能为力。 终于,话声传了过来,有如吹气一般: “七钟面……告诉……” “什么?”疾如风再度问。他想要说出的是个人名——尽他剩下来的所有力气想要说的:“什么,要我告诉谁?”“告诉……杰米-狄西加……”他终于说了出来,然后,突然头往后一倒,身体发软。 疾如风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她从没想到这么可怕的事会出在她身上。他死了——她把他撞死了。 她尽力提起精神。现在她该怎么办?医生——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可能——仅仅只是可能——这个人只是昏过去,还没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可能。但是她强迫自己采取行动。不知为什么,她必须把他弄上车,带他去最近的医生家里。这是条偏僻的乡间马路,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疾如凤尽管看来苗条,却强壮有力。她有鞭绳一般的肌肉。她把西班牙进口车尽可能开近过来,然后,使尽她所有的力气,把那没有生气的躯体拖进车里。这是件恐怖的工作,她咬紧牙关,终于完成了。 然后她跳进驾驶座,发动而去。几哩路后,她驶进了一个小镇,询问之下,很快地便到了医生家里。 卡西尔医生,一个和蔼的中年人,吃惊地进入他的诊疗室,看到一个显然濒临崩溃的女孩在那里。 疾如风唐突地说: “我——我想我害死了一个人。我撞到了他。我把他带过来了。他现在在外面车子里。我——我的车子大概开得太快了,我想。我总是开车开得太快了。” 医生老练地瞄了她一眼。他走向一个架子,倒了一杯什么东本。他端过来给她。 “把这喝下去,”他说,“就会觉得好点,你受了惊。” 疾如风顺从地喝下去,她死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医生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对。现在我要你静静在这里坐下来。我出去处理。 在我确定那可怜的家伙没有希望之后,我会回来,然后我们再谈。” 他离开了一段时间。疾如风望着壁炉架上的时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他怎么还不回来? 然后门一开,卡西尔医生再度出现。他变了个样——疾如风立即就注意到了——更阴森,更警觉。他的态度还有其他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意味,一种压抑住的激动。 “年轻的小姐,”他说,“我们来谈谈。你说,你撞到了这个人?告诉我车祸确切是怎么发生的?” 疾如风尽她所能地解说。医生聚精会神地听着。 “就这样;车子并没有辗过他的身体?” “没有。事实上,我以为我闪过了他。” “他走路摇摇晃晃的,你说?” “是的,我以为他喝醉酒了。” “而且他从树篱里出来?” “那里正好有道铁门。我想。他一定是从铁门里出来?” 医生点点头,然后身子靠回椅背上,拿下夹鼻眼镜。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说,“你是个非常鲁莽的驾驶员,而且总有一天你会辗死某个可怜的人。但是这一次你并没有。” “可是——” “车子碰都没碰到他。这个人是挨了子弹。” 第六章 又是七钟面 疾如风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四十五分钟前整个翻转过来的世界,非常缓慢地恢复了原状。过了将近两分钟,疾如风才开口,然而当她开口时,她不再是那吓掉了魂的女孩,而是真正的疾如风,冷静、能干、理智。 “他怎么可能挨子弹?”她说。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挨上的,”医生冷淡地说,“不过他是挨了子弹没错,一颗来复枪的子弹在他体内。他是内出血,所以你没注意到。” 疾如风点点头。 “问题是,”医生继续说,“谁开枪打他?你没看到附近的任何人吧?” 疾如风摇头。 “奇怪,”医生说,“如果是意外,造成意外的那个人应该会跑过去救他才对——除非是可能他不知道闯了祸。” “那附近没有任何一个人,”疾如风说,“这也就是说,没有人在路上。” “依我看,”医生说,“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奔跑——子弹在他刚穿过铁门时射中他的,结果他摇摇晃晃地跑到路上。 你没听见枪声?” 疾如风摇头。 “不过我可能也听不见,”她说,“车子开动的声音那么大。” “不错。他临死前说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 “没有点明这个悲剧的话?” “没有。他想要我告诉他一个朋友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噢!对了,他提到七钟面。” “嗯,”卡西尔医生说,“他不像是那附近一带的人。或许他的杀手是那里人。好了,这我们现在不用操心了。你可以交给我来处理。我会通知警方。当然,你必须留下姓名和住址。相信警方会想要问你话。事实上,或许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们可能说我应该把你留下来才对。” 他们一起坐上疾如风的车子前去。警局督察是个讲话慢吞吞的人。当他听到疾如风告诉他姓名住址时有点吓了一跳,非常小心地记下她的说词; “少年人!”他说,“不错。少年人在练习!他们都是些年轻、残忍的笨家伙,总是漫不经心的乱射小鸟,没有考虑到树篱的另一边可能有人。” 医生认为这是最最不可能的解答,不过他了解这个案子不久便会到了能手的手里,似乎不值得提出异议。 “死者姓名?”巡佐舔舔铅笔问道。 “他身上有个名片夹。他好像是龙尼-狄佛鲁克斯先生,住址是在伦敦市区。” 疾如风皱起眉头。龙尼-狄佛鲁克斯这个名字唤起了她某个记忆。她确信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直到她开车回“烟囱屋”的半途中,她才想起来了。当然!龙尼-狄佛鲁克斯——比尔在外交部的朋友。他和比尔,还有——对了——杰瑞-卫德。 想到这里,疾如风差点撞进树篱里去。先是杰瑞-卫德——然后是龙尼-狄佛鲁克斯。杰瑞-卫德的死可能不是他杀,而是不小心的结果——但是龙尼-狄佛鲁克斯之死当然就有个比较邪恶的解说了。 然后,疾如风又想起了什么来了。七钟面!当那垂死的人说出来时,似乎令她模糊地有种熟悉感。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杰瑞-卫德在他临死之前的那个晚上写给他妹妹的最后一封信上提过。而这再度跟她没想到的其他什么连贯起来。 重新想着这一切事情,令疾如风的车速慢下来,慢到一种没有人会认出开车的人是她的地步。她把车开进车库,进屋子里去找她父亲。 卡特汉怕爵正愉快地看着一份即将上市的珍藏本的目录;见到疾如风无限的惊愕。 “即使是你,”他说,“也无法在这种时间之内去了伦敦又回来了。” “我没去伦敦,”疾如风说,“我轧死了一个人。” “什么?” “只是其实我并没有。他挨了枪弹。” “怎么可能挨上?” “我不知道,不过他是挨上了没错。” “可是你为什么开枪射他?” “我并没有射他。” “你不应该开枪打人,”卡特汉伯爵带着温和规劝的意味说,“你真的不应该。也许他们有些是活该挨枪弹——但是这还是会惹上麻烦。” “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开枪射他。” “哦,那么是谁?” “没有人知道。”疾如风说。 “胡说,”卡特汉伯爵说,“一个人不可能挨了枪弹又被车子辗过,却又没有人开枪打他,开车子辗他。” “他并没有被车子辗到。”疾如风说。 “我以为你说他被车子辗到了。” “我说的是我以为我辗到他了。” “大概是爆胎吧,我想,”卡特汉伯爵说,“那会听起来像是枪声。侦探小说上这样说的。”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爸爸。你的头脑好像连只兔子都不如。”“绝非如此,”卡特汉伯爵说,“你一进门就说什么有人被汽车辗到了,又是什么挨了枪弹的,我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而你却又指望我成了神仙一切都懂。” 疾如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你只要专心一点就好了,”她说,“我简单明了地把一切告诉你。” “就这样了,”她把经过情形说完之后结语说,“现在你可懂了吧?” “当然。我现在完全懂了。我能想象到你的不安,我亲爱的。我在你出发之前对你说的可没怎么错,想惹麻烦的人通常都会惹麻烦。我很庆幸,”卡特汉伯爵有点颤抖地结尾说,“我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没跟你一起去。” 他再度拿起目录。 “爸爸,‘七钟面’是在什么地方?” “我想,是在伦敦东区的某个地方吧。我经常看到公车开往那里——或者我指的是‘七姐妹’?我自己从没去过那里。 幸好,因为我不认为那会是我喜欢的那种地方。然而,够古怪的了,我最近好像哪里听过跟它有关的话。” “你不认识一个叫杰米-狄西加的吧?” 卡特汉伯爵现在再度全神贯注在他的目录上。他在“七钟面”的话题上尽力表现得消息灵通。这次他却几乎一点也不用心。 “狄西加,”他含糊地喃喃说道,“狄西加。来自约克郡的狄西加?” “这正是我在问你的。专心一点,爸爸,这很重要。” 卡特汉怕爵尽其所能地表现出一副灵通的样子,其实对这件事并不费心思。 “是有一些约克郡姓狄西加的人,”他热切地说,“还有一些德文郡的狄西加,除非我搞错了。你曾姑婆西莉娜就嫁给一个姓狄西加的人。” “这个消息对我有什么好处?”疾如风大叫。 卡特汉伯爵格格发笑。 “如果我记的没错,对她的好处也非常少。” “你真叫人拿你没办法。”疾如风站起来。“我得去找比尔。” “去吧,亲爱的。”她父亲翻过一页目录,心不在焉地说,“好的,当然,不错。” 疾如风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真希望我记得那封信上所写的,”她喃喃自语地说,“我没有仔细看。有关一个玩笑——‘七钟面’的事不是玩笑。” 卡特汉伯爵猛然抬起头来。 “‘七钟面’?”他说,“当然。我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了。乔治-罗马克斯来过。崔威尔失误了一次,没挡住驾,让他进来了。他正要进城去顺路过来。好像他下星期要在‘大宅第’举行什么政治宴会,而他收到了一封警告信。” “你说的警告信是什么意思?” “哦,我不怎么清楚。他没细说。我猜上面大概写着当心’、‘麻烦来了’等等之类的话。可是,不管写什么,信是从‘七钟面’寄出的,我特别记得他这样说过。他正要进城去跟苏格兰警场商讨这件事。你认识乔治吧?” 疾如风点点头。她非常熟悉这位爱国的外交政务常务次长乔治-罗马克斯,很多人对他都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他有个根深蒂固的老习惯,常在私人谈话中引述他的演讲词。他是众人所知——包括比尔-艾维斯里——的“老鳕鱼”,以影射他圆鼓鼓的眼球。 “告诉我,”她说,“老鳕鱼对杰瑞-卫德之死有没有任何兴趣?” “我没听说过。当然,他可能有兴趣。” 疾如风停顿了几分钟,一语不发。她正在忙着回忆她寄给罗琳-卫德的那封信确切写些什么,同时试着想象受信人的长相。杰瑞-卫德显然深爱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越想就越觉得那不像是封一般哥哥写给妹妹的信。 “你说那个姓卫德的女孩是杰瑞同父异母妹妹?”她突然问道。 “哦,当然,严格来说。我想她大概不是——我是说,以前不是——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可是她姓卫德?” “她不是老卫德生的孩子。如同我所说的,他跟他的第二任太太离家出走,她原先嫁给一个十足的恶棍,我想法庭大概判决给她前夫孩子的监护权,但是她前夫显然没有接受这项权利。老卫德非常喜欢那个孩子,坚持要她冠以他的姓。” “原来如此,”疾如风说,“这足以说明。” “说盼什么?”。 “那封信某些令我不解的东西。” “她长得蛮漂亮的,我相信,”卡特汉伯爵说,“或者是我听说如此。” 疾如风满腹心思地上楼去。她有几个目标。首先她必须找到这位杰米-狄西加。或许,比尔帮得上忙。龙尼-狄佛鲁克斯是比尔的朋友。如果杰米-狄西加是龙尼的朋友,那么比尔很可能也认识他。再来,还有那个女孩,罗琳-卫德。 她可能能帮忙说明“七钟面”的问题。显然杰瑞-卫德跟她说过关于“七钟面”的什么事。他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她忘掉他所告诉她的有点不吉祥的意味。 第七章 疾如风造访 要找到比尔并没什么困难。疾如风第二天早上驱车进城——这一次一路平安——然后打电话给他。比尔马上接起电话,提议一起吃午餐、喝午茶、吃晚餐、跳舞等等。这一切提议疾如风一听之下立刻一概予以拒绝。 “不过一两天之后,我会来跟你虚度一些光阴,比尔。可是目前我有事在身。” “噢,”比尔说,“真是无聊透顶。” “不是那种无聊的事,”疾如风说,“一点也不无聊。比尔,你认不认识个叫杰米-狄西加的?” “当然。你自己也认识。”。 “不,我不认识。”疾如风说。 “你认识,你一定认识。每个人都认识老杰米。” “抱歉,”疾如风说,“就这一次我好像不在你所说的每个人之中。” “噢!可是你一定认识杰米——脸色粉红的家伙。看起来有点像个笨小子。不过他其实跟我一样有头脑。” “你别这么说,”疾如风说,“他走起路来一定自己觉得头重脚轻吧。” “你这是在挖苦?” “这还算不上什么挖苦。杰米-狄西加做什么?” “你这话怎么说,他做什么?” “难道你身在外交部就把你搞得连自己国家的语言都听不懂了吗?” “噢!我明白,你是说,他有没有工作?没有,他只是一天到晚悠哉游哉的。为什么他一定要做什么?” “这么说,他是钱比头脑多?” “噢!我可不会这么说,我刚才告诉过你,他比你所想的还有头脑。” 疾如风沉默下来。她感到越来越怀疑,这位大少爷似乎不怎么可能是同道。然而那垂死的人首先讲出的话却是他的名字。比尔的声音突然适时地传过来。 “龙尼一向看重他的头脑。你知道,龙尼-狄佛鲁克斯。 狄西加是他最好的朋友。” “龙尼——” 疾如风停了下来,犹豫不决。显然比尔对他的死亡毫不知情。疾如风突然首度感到奇怪,怎么早报上没有那件悲剧的消息。那当然是报纸不会错过的热门消息。有一个可能的解释,而且只有一个解释,警方为了他们自己知道的理由,保守秘密。 比尔的话声继续传过来。 “我很久没见过龙尼了——自从上次到你家去度周末以后。你知道,可怜的老杰瑞-卫德就是那时候昏死过去的。”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下去。 “那件事倒有几分不愉快。我想你听说了吧。疾如风—— 你还在听吗?” 当然我在听。” “哦,你这么久都没说一句话。我以为你挂了。” “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她该不该告诉比尔有关龙尼死去的事?她决定不说—— 那不是电话中说的事。不过不久,她必须跟比尔见次面。目前—— “比尔?” “喂。” “我明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吃饭。” “好,然后跳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谈。老实说我一直有点受到打击——运气坏透了。” “哦。明天再告诉我吧,”疾如风有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现在,先告诉我杰米-狄西加的住址吧?” “杰米-狄西加?” “我是这样说的没错。” “他住在泽明街——是泽明街或是另外一条街?” “把你的甲级头脑发挥一下吧。” “是泽明街。等一下,我把门牌号码告诉你。” 一阵停顿。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 “哦,这些鬼电话线路靠不住。号码是一零三。记住了吧?” “一零三。谢谢你,比尔。” “不错,可是,我说——你要这个干什么?你说过你并不认识他。” “我是不认识他,不过半小时之内我就认识了。” “你要去他那里?” “不错,福尔摩斯。” “可是——呃,他可能还没起床。” “还没起床?” “我想八成还没有。我是说,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意起床? 就这个角度去看吧。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十一点到这里来有多么费力,还有如果我迟到了,那条老鳕鱼的脸色有多吓人。 你一点也不知道,疾如风,这种生活有多难受——” “你明天晚上再把一切告诉我吧。”疾如风匆匆说道。 她挂上话筒,斟酌一下情况。首先她望了一眼时钟,差二十五分十二点。尽管比尔熟知他朋友的起居习惯,她倒相信狄西加先生现在应该已经起床,适合接见访客。她坐上计程车前往泽明街一零三号。 一位标准的退休绅士的仆人替她开门。他面无表情,彬彬有礼,一张伦敦那一地区常见的脸孔。 “这边请,小姐?” 他引导她上楼,进入一间极为舒适,摆着皮面大扶手椅的客厅,另一个女孩沉坐在一张奇形怪状的大扶手椅里,比疾如风年轻几分。 “我该通报什么名字,小姐?” “我不报上姓名,”疾如风说,“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见狄西加先生。” 一脸严肃的绅士一鞠躬,退了下去,无声无息地把门带上。 一阵停顿。 “今天上午天气不错。”金发女孩怯生生地说。 “很不错的天气。”疾如凤同意说。 又一阵停顿。 “我今天早上从乡下开车过来。”疾如风找话题说,“我以为又会有讨厌的雾,结果没有。” “是的,是没有起雾。”另一个女孩说。她加上一句说: “我也是从乡下过来。” 疾如风更汗细一点地看她。她为另一个人在场感到有点困扰。疾如凤是个不喜欢谈话时有旁人在场干扰的人,她知道在她能谈起自己的话题之前,必须先把这第二位访客摆脱掉。她想跟狄西加谈的不是个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提出的话题。 现在,正当她更仔细地看着那个女孩时,一个不寻常的想法在脑子里兴起。可能是吗?不错,这个女孩是正守着重丧,从她穿着黑色丝袜的足踝可以看出来。这时猜测,不过疾如风深信她的想法正确,她深吸一口气。 “听我说,”她说,“你可不会是罗琳-卫德吧?” 罗琳的双眼大张。 “是的,我是。你真是聪明。我们从没见过面吧?” 疾如风摇头。 “我昨天写信给你。我是疾如风布兰特。” “真谢谢你把杰瑞的信寄给我,”罗琳说,“我已经回信感谢你。我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来这里,”疾如风说,“你认识龙尼-狄佛鲁克斯吗?” 罗琳点头。 “他那天去找我,龙尼——你知道。他后来又去见了我两三次,他是杰瑞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知道。呃——他死了。” 罗琳惊讶得张开嘴巴。 “死了!可是他好像一向都那么健康。” 疾如风尽可能简明地向她叙述前一天的事件。罗琳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 “那么是真的了。是真的了。” “什么是真的?” “我所想的——我这几个星期来一直在想的,杰瑞不是自然死的。他是被人杀害的。” “你想过?” “是的。杰瑞从来不会吃药物帮助他睡眠。”她发出一声怪笑,“他睡得太好了,不需要。我一直认为古怪。而且他也认为——我知道他认为。” “谁?” “龙尼。而现在发生了这件事。现在他也被杀害了。”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就在此。你寄给我的那封杰瑞的信——我一看过之后,就试图找到龙尼。可是他们说他离开了。所以我想到来见见杰米——他是龙尼另一个要好的朋友。我想或许他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说——”疾如风停顿下来,“关于——七钟面。” 罗琳点点头。 “你知道——”她话一出口,又停了下来。 这时杰米-狄西加正走了进来。 第八章 杰米的访客 写到这里,我们必须回到二十分钟左右之前。那时,杰米-狄西加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知道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些不熟悉的话。 他睡意甚浓的脑子一时试着想适应当前的情况,但是失败了。他打了个呵欠,翻身又睡。 “一个年轻的女士来见你,先生。” 这个声音执拗不去,准备永无休止地重复下去。杰米-狄西加不得不屈服,面对这不可逃避的情况。他张开眼睛,眨了眨。 “啊,史蒂文斯?”他说,“再说一遍。”,“一个年轻的女士来见你,先生。” “噢!”杰米尽力想了解情况,“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先生。” “是的。我想大概是吧。是的,”他想了想,“我想你大概是说不上来。” 史蒂文斯猛然迅速地抓起床边的一只托盘。 “我去给你换些茶来,先生。这些凉了。” “你认为我应该起床,同时——呃——见那位女士?” 史蒂文斯没有回答,不过他的背脊挺得非常僵直,杰米看出了他的意思无误。 “噢!好吧,”他说,“我想我大概还是起来见她的好,她没报出她的姓名?” “没有,先生。” “嗯。她可不会是我的姑妈珍美吧?因为如果是她,那我要是起床可就完了。” “那位女士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姑妈,先生。除非是个大家庭里最小的一个。” “啊哈,”杰米说,“年轻而且可爱。她是不是——她是什么样子的?” “那位年轻女士无疑地是十足的有教养,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史蒂文斯用法文说出“有教养”三个字。 “可以可以,”杰米亲切地说,“你的法文发音非常好,史蒂文斯,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比我的发音好多了。” “感激你这么说,先生。我最近在学法文。” “真的?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史蒂文斯。” 史蒂文斯自豪地微微一笑,离开房间。杰米躺着,企图回想有哪一个年轻、可爱而十足有教养的女孩可能会来找他。 史蒂文斯端着重新泡好的茶,再度走进来,杰米啜饮着,感到愉快、好奇。 “我希望,你给了她报纸等等吧,史蒂文斯。”他说。 “我给了她晨报和杂志,先生。 一声门铃把他引了出去。几分钟之后,他回到房里。 “又一位年轻女士,先生。” “什么”? 杰米双手抱头。 “又一位年轻女士,她不说出她的名字,先生,可是说有重要的事。” 杰米睁眼凝视着他。 “这可非常古怪,史蒂文斯。非常古怪。你听着,我昨晚几点回来?” “正好清晨快五点,先生。” “而我——呃——我看起来怎么样?” “就只是有点愉快,先生——再没什么了。还唱着爱国歌曲。” “多么奇怪的事。”杰米说,“爱国歌曲,啊?我真无法想象我在清醒的时候会唱爱国歌曲。一定是——呃——多喝两杯刺激出爱国心来了。我记得,我是在‘芥末和荷兰芥菜’酒廊庆祝。不像名字上听来那么清白的一个地方,史蒂文斯。” 他停顿下来,“我在怀疑——” “什么,先生?” “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上述的刺激之下,在报纸上登了个广告找个女管家或者什么这一类的女婆娘。” 史蒂文斯咳了一声。 “两个女孩出现,看来是古怪。我以后可别再上那家酒廊了。” 他边说边迅速穿好衣服。十分钟之后,他已准备好面对未知的客人。当他打开客厅的门时,他第一个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微黑、身材苗条,他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她站着,身子倚在壁炉边上。然后他的目光移向一张皮面大扶手椅,他的心跳了一下。罗琳! 首先站起来同时有点紧张地开口的是她。 “你见到我一定非常惊讶。不过我不得不来,我稍后会说明。这位是艾琳-布兰特小姐。” “疾如风——通常人家都这样叫我。你或许听比尔-艾维斯里提过我。” “噢!的确,当然我听过,”杰米尽量适应情况地说,“坐,坐,我们喝点鸡尾酒或什么的。” 然而两个女孩都不想喝。 “老实说,”杰米继续说下去,“我才起床。” “正如比尔所说的,”疾如风说,“我告诉他我要来见你,他说你还没起床,”“哦,我现在起床了。”杰米鼓舞地说。 “皇关于杰瑞的事,”罗琳说,“而现在又跟龙尼有关——” “你说‘现在又跟龙尼有关’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中枪了。” “什么?”杰米大叫。 疾如风二度叙述她的故事。杰米听得有如入了梦境一般。 “老龙尼——中枪了,”他喃喃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坐了下来,想了一两分钟,然后以平静、沉着的声音说: “有件事我想我该告诉你。” “什么事?”疾如风鼓舞地说。 “杰瑞-卫德死去的那天,在过去把消息告诉你的路上,”——他向罗琳点下头——“龙尼在车子上跟我说了些什么。也就是说,他开始要告诉我什么。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他起了个头,然后他说他答应了人家,不能再说下去。” “答应了人家。”罗琳若有所思地说。 “他是这样说的。当然我没逼他再说下去。不过他一直怪怪的——怪得要命。我有个印象他是在怀疑——哦。事有蹊跷。我听他这样告诉过医生。可是,事实并不然,一点迹象都没有。所以我想我大概看错了。后来,一切证据显示—— 贩,好像是个非常明朗的案子。我想我的疑心全都是胡思乱想。” “可是你认为龙尼仍然在怀疑?”疾如风问道。 杰米点点头。 “这正是我现在所认为的,我们自从那次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我相信他是独自在搞什么——企图查出杰瑞死亡的真相,更进一步说,我相信他查出来了。所以那些恶魔才枪杀他。然后他企图传话给我,但是只能说出那两句。” “七钟面。”疾如风有点颤抖地说。 “七钟面,”杰米沉重地说,“无论如何,我们有这个可以着手。” 疾如风转向罗琳: “你刚才正要告诉我——” “噢!是的。首先,关于那封信。”她对杰米说。 “杰瑞留下了一封信?艾琳小姐——” “疾如风。” “疾如风发现了。”罗琳几句话说明了信被发现的情况。 杰米仔细听着,非常感兴趣。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那封信。 罗琳从她皮包中把信拿出来,递给了他。他看着,然后望着她:“这可以帮我们说明:杰瑞要你忘掉什么?” 罗琳眉头困惑地微皱起来,她说: “现在要确切记起来这么困难。我有一次拆错了信,把杰瑞的信打开了。是用廉价的纸张写的,我记得,而且字迹很像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写的。信头上有个‘七钟面’某地地址。我知道不是写给我的信,所以我就没看,把它再装回信封里去。” “你确信?”杰米非常温和地问道。 罗琳第一次笑出声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女人是好奇。但是,你知道,那甚至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信,是一张人名和日期表。” “人名和日期。”杰米若有所思地说。 “杰瑞好像不怎么在意,”罗琳继续说,“他只是笑了几声。 他问我是否听说过黑手党。然后说要是有个像黑手党的组织开始在英格兰出现那可就怪了——不过英国人并不大采用这种秘密组织。‘我们的罪犯,’他说,‘没有逼真的想象力。’”杰米双唇挤出了一声口哨。 “我开始明白了,”他说,“七种面一定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总部。如同他在给你的信上所说的,他开始以为只是个玩笑。 但是显然那并不是玩笑——他就这样说过,还有,他那么迫不及待地要你忘掉他所告诉你的;这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一一如果那个组织怀疑你知道它的活动,你也会有生命危险,杰瑞了解这项危险,他非常担忧——替你感到担忧。” 他停了下来,然后平静地继续说:“我有几分认为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我们继续追究下去。” “如果——?”疾如风愤慨地叫了起来。 “我是在对你们两位说。我就不同了。我是可怜的老龙尼的朋友。”他看着疾如风,“你已经尽心了。你已经把他的话带到给我。不,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牵扯进来,你和罗琳。” 疾如风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另一个女孩。她自己已经下了坚定的决心。但是她当时没表露出来。她不希望把罗琳-卫德推入危险境地。但是罗琳娇小的脸上立刻显出愤慨的面容。 “你竟然那样说!难道你认为我会甘心置身事外——他们杀害了杰瑞——我亲爱的杰瑞,这世界上最好、最仁慈,最可亲的哥哥。在这世界上唯一属于我的人!” 杰米不自在地清清喉咙。他想,罗琳真了不起,简直了不起。 “听我说,”他为难地说,“你不该说什么孤单单一个人在世界上等等之类的傻话。你有很多朋友——太乐于尽他们的能力帮忙你了。懂我的意思吧?” 可能罗琳是听懂了,因为她突然脸一红,开始掩饰她的困惑,紧张地开口。 “就这么办,”她说,“我要帮忙。没有人能阻止我,”“我也是一样,当然。”疾如风说。 她俩都看着杰米。 “是的,”他缓缓地说道,“是的。的确。” 她们以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杰米说,“不知道我们怎么开始。” 第九章 计划 杰米的话语一出,立即把讨论提升到比较实际的范围。 “一切考虑过,”他说,“我们没多少可继续下去的。事实上,只有‘七钟面’几个字,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七钟面’是什么地方。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到那整个地区,挨家挨户地问吧。” “我们能。”疾如风说。 “哦,或许我们是能——虽然我并不像你那么确信,我想那是个人口密集的区域。但是,这不太微妙。” “微妙”两个字令他想起了那个叫“袜子”的女孩,他微微一笑。 “再说,当然,龙尼被射杀的地方,我们可以到那一带查查看。但是我们能做的警方或许都正在做,而且做得比我们好多了。” “我喜欢你的,”疾如风讽刺地说,“是你愉快、乐观的性情。” “不要理她,杰米,”罗琳柔声说,“继续下去。” “不要这么没耐心,”杰米对疾如风说,“所有最好的侦探办案子都是这样的。剔除不必要、没有好处的调查。我现在来说第三个选择——杰瑞之死。我们现在都知道那是谋杀——对了,你们俩都相信是谋杀吧?” “是的。”罗琳说。 “是的。”疾如风说。 “好。我也是,呃,依我看,我们这还有点机会。终究,如果杰瑞自己并没有服下三氯乙二醇,那么一定是有人进他房里——把它溶化在杯子的水里,因此当他醒过来时,把它喝下去了。而且当然把空下来的药盒或药瓶留在那里。这你们同意吧?” “是——的,”疾如风缓缓地说道,“可是——” “等等。而且那个人当时一定是在那屋子里。不可能是外头去的人。” “是的,”疾如风同意,这次说得比较干脆。 “很好。现在,范围相当缩小了。首先,我想仆人大概大都是长住下来的吧——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你家请的吧。” “是的,”疾如风说,“实际上我们把房子租出去时,所有的仆人都留下来。主要的仆人现在都还在——当然不重要的仆人已经有些变动。” “正是——这正是我在想的。你,”——他向疾如风说—— “必须详细查一下。查出新仆人是什么时候雇用的——比如说,仆役?” “有一个仆役是新来的,他的名字叫约翰。” “哦,调查这个叫约翰的。同时调查其他新近才来的。” “我想,”疾如风缓缓说道,“大概一定是仆人。不可能是客人之一吧?” “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性。” “当时到底有谁在那里?” “哦。有三个女孩——南西、海伦和袜子——” “袜子,德文瑞?我认识她。” “可能老是喜欢说‘微妙’的女孩。” “那是袜子没错。‘微妙’是她的口头禅。” “再就是杰瑞-卫德、我、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当然,还有欧斯华爵士和库特夫人。噢!还有黑猩猩。” “黑猩猩是谁?” “叫贝特门的家伙——老库特的秘书。严肃的家伙,不过非常诚实。我跟他上过同一所学校。” “看来好像没有什么非常可疑的。”罗琳说。 “不错,看来好像是没有,”疾如风说,“如同你所说的,我们得从仆人中去找。对了,你大概不认为那个被抛出窗外的闹钟有任何关联吧。” “一个被抛出窗外的闹钟?”杰米睁大眼睛说。这是他首次听说到。 “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关联,”疾如风说,“不过这多少有点古怪。似乎没有道理。” “我看不出来了。”杰米缓缓地说道,“我进去——去看可怜的老杰瑞,那些闹钟都排在壁炉架上。我记得只有七个—— 不是八个。” 他突然打了个寒噤,同时抱歉地说:“抱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闹钟总是令我不寒而栗。我有时候梦见它们。我讨厌在黑暗中走进那个房间,看见它们在那里排成一排。” “如果房间里暗暗的,你应该是看不见它们,”疾如风合乎实际地说,“除非它们有夜间发亮的钟面刻度——噢!”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双颊泛红:“难道你不明白?七钟面!” 其他两人怀疑地看着她,但是她激烈地坚持说:“一定是。 不可能是巧合。” 一阵停顿。 “你可能说对了,”杰米-狄西加终于说,“是——是古怪透了。” 疾如风开始热切地对他发问: “那些闹钟是谁买的?” “我们所有的人。” “谁想到要买的?” “我们所有的人。” “胡说,一定是有某个人先想到的。” “不是那样。我们当时正在讨论怎么样让杰瑞起床。黑猩猩说用个闹钟,有人说一个不够,另外有人——我想是比尔-艾维斯里——说为什么不买上一打。我们全都说是个好主意,然后立刻出发去买。我们每人各买一个,另外多买一个给黑猩猩,同时也帮库特夫人买一个一一只是出自我们的慷慨之心。 事先什么都没想到——就只是这样发生了。” 疾如风沉默下来,但却未信服。 杰米继续条理分明地扼要说下去:“我想我们可以说有一些事实我们可以确定。是有个像黑手党一样的秘密组织存在,杰瑞-卫德知道了。起先他把它当玩笑看——看成是荒谬的,我们姑且这么说。他无法相信它真的具有危险性。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相信了。然后他紧张了起来。我有几分认为他一定对龙尼-狄佛鲁克斯说了些什么关于它的事。不管怎么样,当他被解决掉时,龙尼起了疑心,而龙尼自己一定也因知道得够多了才会走上相同的命运。不幸的是,我们得从外头,几乎毫无线索地着手调查。我们没有他们两个人所知道的资料。” “或许这反而有利,”罗琳冷静地说,“他们不会怀疑我们,因此他们不会企图把我们解决掉。” “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感到确定,”杰米语气担忧地说,“你知道,老杰瑞就要你置身事外,难道你不认为你可能——” “不,不可能,”罗琳说,“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这只是徒然白费时间。” 一提到“时间”,杰米的头就抬起来,望向时钟,他惊愕地叫了一声。他站起来,打开房门。 “史蒂文斯。” “什么事,先生?” “来点午餐怎么样,史蒂文斯?能不能办到?” “我预料到会有需要,先生。史蒂文斯太太已经遵照准备了。” “那是个了不起的人,”杰米回来,松了一大口气说,“有头脑,你们知道。全然的有头脑。他在上语文课程。我有时候怀疑那对我管不管用。” “别傻了。”罗琳说。 史蒂文斯打开房门,端进来烹调极为细腻的午餐。一个煎蛋卷,再来是鹌鹑和一些非常酥脆的东西。 “为什么男人单身的时候都这么快乐?”罗琳感伤地说,“为什么他们由别人照顾都比由我们女人来照顾好多了?” “噢!没有这种事,你知道,”杰米说,“我的意思是,并非如此。怎么可能?我经常想——” 他支支吾吾,停了下来。罗琳再度脸红了起来。 突然,疾如风咳了一声,其他两个都吓了一跳。 “白痴,”疾如风说,“笨蛋。我是说,我,我就知道我忘了什么。” “什么?” “你认识老鳕鱼吧——我是指,乔治-罗马克斯?” “我常听说过他,”杰米说,“听比尔和龙尼说,你知道。” “呃,老鳕鱼下星期将举行某种不备酒的宴会——而他收到一封来自七钟面的警告信。” “什么?”杰米激动得叫了起来,身子前倾地说,“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吧?” “我是说真的。他告诉过爸爸。你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杰米靠回椅背上。他快速、仔细地想着,终于,他开口了。他说得简明而且切合要点。 “那个宴会上将会出事。”他说。 “我正是这样想的。”疾如风说。 “一切符合。”杰米几乎如同作梦一般地说。 他转身面向罗琳。 “战争发生的时候你多大岁数?”他出人意料地问道。 “九岁——不,八岁。” “而杰瑞,我想大概二十岁左右。大部分二十岁的少男都上了战场。杰瑞并没有。” “是的,”罗琳想了一两分钟之后说,“没有,杰瑞没去当兵。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杰米说,“或者至少我可以做个非常精明的猜测。他在一九一五年至一九一八年间离开英格兰。我没事找事做查出来了。而似乎没有人知道他那段时间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我想他是在德国。” 罗琳双颊泛红。她钦佩地看着杰米。 “你真聪明。” “他德文讲得很好,不是吗?” “噢!是的,就像土生土长的德国人一样。” “我确信我想得对。你们两位听着。杰瑞-卫德在外交部服务。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和善的白痴——抱歉我这么说,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像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狄佛鲁克斯一样,纯粹是点缀点缀,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实际上却是相当不同的角色。我想杰瑞-卫德是货真价实的人物。我们的秘密情报组织据说是世界上一流的。我想杰瑞-卫德在组织中的地位相当高。这说明了一切!我想起了在‘烟囱屋’最后的那个晚上我还一无所知地说过,杰瑞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笨。” “假如你说对了呢?”疾如风如同往常一般切合实际地说。 “那么这件事比我们所想的还大。这‘七钟面’事并不只是犯罪——是国际性的,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有人非得混进罗马克斯的宴会不可。” 疾如风有点愁眉苦脸。 “我跟乔治很熟——可是他不喜欢我。他从没想过要我参加严肃的聚会。但是,我可以——” 她有一阵子陷入了沉思。 “你想我可以从比尔那里着手吗?”杰米问道。“他势必会在场,他是老鳕鱼的的左右手。他可以设法带我一起去。”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疾如风说,“你得预先帮比尔想个好借口,他自己想不出来。” “你有什么建议?”杰米谦虚地问道。 “噢!这相当容易。比尔可以把你描述成是个有钱的年轻大少爷——对政治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脱颖而出,进入国会。乔治一听马上就会就范。你知道这些政党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在寻求新进的有钱年轻人。比尔把你说得越有钱,事情就越容易办到。” “除了把我说成是汽车大老板罗斯的孩子,其他的我一概不介意。”杰米说。 “那么,我想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晚上将和比尔一起吃晚饭,我会弄到一份客人名单。那会用得上。” “遗憾你无法到场,”杰米说,“不过大致上来说,我想这倒是最好的了。”“我可不这么确定我不会到场,”疾如风说,“老鳕鱼视我如毒蛇猛兽一般——不过还有其他的方法。” 她开始陷入沉思。 “那我呢?”罗琳温驯、小声地问道。 “你不在这次动行之内,”杰米立即说,“明白吧?毕竟,我们得有个人在外头——呃——” “在外头干什么?”罗琳问道。 杰米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疾如风: “听我说,罗琳必须置身这件事外,不是吗?” “我当然认为她最好是这样。” “下一次好了。”杰米仁慈地说。 “假如没有下一次了呢?”罗琳说: “噢!也许会有。无可置疑的。” “我明白。我只好回家去——等着。” “就是嘛,”杰米松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你明白。” “你知道,”疾如风说,“我们三个人一起想办法混进去可能会显得有几分可疑。而你又特别困难。你确实明白吧?” “噢,是的。”罗琳说。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杰米说。 “我什么都不用做。”罗琳顺从地说。 疾如风突然怀疑地看着她。罗琳这么温顺地接受似乎很不自然。罗琳看着她。她的两眼湛蓝、诚实,一动也不动地直直地跟疾如风对视。疾如风只有部分满意而已。她发现罗琳-卫德的温顺非常可疑。 第十章 疾如风走访苏格兰警场 现在我们可以马上这样说,在上述的谈话当中,三个对谈的人每一个人都有所保留。“没有人会全说出来”是句非常真实的格言。 比如说,罗琳-卫德所说的去找杰米-狄西加的动机就可能有问题。 同在的,杰米-狄西加对即将来到的乔治-罗马克斯家的宴会有各种主意和计划,他并无意透露——比如说,给疾如风。 而疾如风自己有个打算立即付诸实行的成熟计划,她提都不提。 一离开杰米-狄西加的住处,她即驱车前往苏格兰警场要求见巴陀督察长。 巴陀督察长是个块头蛮大的人。他几乎完全承办跟政治有关的微妙案件。他几年前就曾到“烟囱屋”去办一个这种案子,疾如风显然就是要利用他记得这件事。 稍等一下之后,她被带着走过一些走道,进入督察长的私人办公室,巴陀是个外表壮实的人,有着一张木头脸。他看起来极不精明,像是个门警而不是侦探。 她进门时他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一些麻雀。 “午安,艾琳小姐,”他说,“坐下来,好吗?” “谢谢!”疾如风说,“我还在怕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总是记得人,”巴陀说。他又加上一句话:“干我这一行的不得不这样。” “噢!”疾如风有点泄气地说。 “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吗?”督察长问道。 疾如风开门见山地说:“我一向听说你们苏格兰警场有伦敦所有秘密团体之类的名单。” “我们尽力跟上时代。”巴陀督察长小心翼翼地说。 “我想其中大概大都其实并没有危险性吧。” “我们有很好的法则可循,”巴陀说,“他们说得越多,就做得越少。你会惊讶这个法则有多管用。” “而且我听说你经常让他们继续下去?” 巴陀点点头。 “不错。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自称是‘自由兄弟会’的会员,一个星期在地下室聚会两次,谈论着血流成河的事—— 这既伤不到他自己也伤不到我们。而且如果任何时候出了事,我们知道如何对付他。” “但是有时候,我想,”疾如风缓缓地说道,“这种团体大概可能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还具有危险性吧?” “非常不可能。”巴陀答道。 “但是还是有可能发生呢。”疾如风坚持说。 “噢!是有可能。”督察长承认。 一阵沉默。然后疾如风平静地说:“巴陀督察长,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总部设在七钟面的秘面团体名单?” 巴陀督察长一向自诩从不显露感情。然而疾如风可以发誓他眼皮跳动了一下而且显得吃了一惊。不过,只是短暂的一下子。他又回复了往常的木头相说: “严格说来,艾琳小姐,现今并没有七种面这个地方。” “没有吗?” “没有。那个地方大部分都拆掉重建了。它曾经是个低下阶层地区,不过现在非常高级、受尊敬。一点也不是个找得到神秘团体的地方。” “噢!”疾如风有点进退维谷地说。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想起那个地区的,艾琳小姐?” “我得告诉你吗?” “哦,我可以省掉麻烦,不是吗?我们知道我们在谈些什么,可以这样说吧?” 疾如风犹豫了一下。 “昨天有个人被枪杀了,”她缓缓地说道,“我以为我开车轧死了他——” “龙尼-狄佛鲁克斯先生?” “你已经知道了,当然。为什么报纸上提都没提?” “你真想知道,艾琳小姐?” “是的,请。” “哦,我们只是想拥有二十四小时不受干扰的时间——明白了吧?明天就会上报了。” “噢!”疾如风困惑地审视着他。 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到底藏了什么。他是把龙尼-狄佛鲁克斯被枪杀看成是一般罪案或是非比寻常的案件? “他临死前提到七钟面。”疾如风缓缓地说道。 “谢谢你,”巴陀说,“我会记下来。” 他在他面前的吸墨纸上记下了几个字。 疾如风采取另一个策略。 “据我所知,罗马克斯先生昨天来跟你谈有关他收到一封恐吓信的事。” “他是来过。” “而那封信是发自七钟面?” “信头上是写着七钟面没错,我相信。” 疾如风感到她有如正在毫无希望地叩着一道锁上的门。 “如果你让我忠告你,艾琳小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会回家去,同时——哦,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把它交给你。是不是?” “哦,”巴陀督察长说,“毕竟,我们是专业的。” “而我只不过是个业余的?是的,不过你忘了一件事—— 我也许没有你们的知识和技巧——不过我有一点比你们占优势。我可以不为人所知地工作。” 她想督察长好像是有点吃惊,仿佛她这句话的锋芒穿透了他。 “当然,”疾如风说,“如果你不给我一张秘密团体的名单——” “噢!我可没这么说。会给你一张全部名单的。” 他走向门去,探头喊了声什么,然后回到座椅上。疾如凤有点莫名其妙地感到受挫。他这么轻易地同意她的要求在她看来似乎可疑。他现在正沉着地看着她。 “你记得杰瑞-卫德先生死掉的事吗?”她猛然问道。 “在你家,不是吗?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剂。” “他妹妹说他从来不用药物帮助他入睡。” “啊!”督察长说,“你会惊讶做妹妹所不知道的事有多么的多。” 疾如风再度感到挫败。她默默地坐着,直到一个人进来,把一张打着字的纸递给督察长。 “这就是了,”来人离开之后督察长说,“圣-西巴斯西安敢血兄弟。狼群。和平斗士。同志俱乐部。苦闷之友。莫斯科子女。红标志。鲱鱼。堕落同志——其他还有半打多。” 他眼睛明显地一眨,把名单交给她。 “你给我,”疾如风说,“是因为这根本对我毫无用处。你要我完全撒手不管呜?” “我宁可你这样,”巴陀说,“你知道——如果你到这些地方去牵扯不清——呃,这会给我们惹来很多麻烦。” “你的意思是,照顾我?” “照顾你,艾琳小姐。” 疾如风已经站了起来。她犹豫不决地站着,到目前为止,巴陀督察长一直占了上风。然后她想起了一个小事件,她借此小事件发出最后的请求。 “我刚刚说过一个业余者可以做一些专业者做不到的事。 你并没有反驳我。那是因为你是个诚实的人,巴陀督察长。你知道我说得对。” “继续,”巴陀平静地说。 “在‘烟囱屋’时,你让我帮忙过。现在你不再让我帮忙吗?” 巴陀好像在脑子里考虑着。疾如风在他的沉默之下,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巴陀督察长。我多事。我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我不想干扰你们或是做一些你们正在做而且可以做得比我好得多的事。不过如果有适合业余者的机会,请把机会让给我。”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巴陀督察长平静地说: “你不可能再说得比这更公允了,艾琳小姐。不过我正想跟你说,你所提议的是危险的。而当我说危险时,我指的是真正的危险。” “我听得出来,”疾如风说,“我不是傻瓜。” “是的”,”巴陀督察长说,“从没认识一个比你更不是傻瓜的年轻的女士。我要为你做的是这,艾琳小姐。我只给你一点点暗示。而且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自己从不怎么重视‘安全第一’这句格言。在我的观念里,一辈子花在躲避公车不被轧死的人,大半都最好被轧死不用走路省得麻烦,他们那样毫无好处。” 这句惊人的话语出自保守的巴陀督察长嘴里,令疾如风相当吃惊。 “你要给我的暗示是什么,”她终于问道。 “你认识艾维斯里先生吧?” “认识比尔?当然。可是——” “我想比尔-艾维斯里能够告诉你想知道的有关七钟面的一切。” “比尔知道?比尔?” “我并没这样说。完全没有。不过我想,依你灵敏的头脑,你会从他那里知道你想知道的。” “现在,”巴陀督察长坚决地说,“我一个字都不再说了。” 第十一章 与比尔共餐 第二天晚上疾如风充满期望地出发赴比尔的约。 比尔得意洋洋地接待她。 “比尔真是不错,”疾如风心想,“就像一条笨拙的大狗,高兴见到你时就摇起尾巴。” 这时“大狗”正唠唠叨叨连珠炮似地谈论着。 “你看起来气色好极了,疾如风。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高兴见到你。我点了牡蛎——你真的喜欢吃牡蛎,可不是吗? 一切都好吧?你出国那么久去干什么?玩得还开心吧?” “不开心,”疾如风说,“无聊死了。就一些生病的老上校在阳光下蠕动,而一些干瘪瘦削、活蹦乱跳的老处女不是跑图书馆就是跑教堂。” “给我英格兰好了,”比尔说,“我讨厌这出国的玩意儿——除了瑞士。瑞士还好,我想今年圣诞节时去瑞士。为什么你不一道去?” “我会考虑,”疾如风说,“你最近在做些什么,比尔?” 这是个欠考虑的问题。疾如风这样问只不过是出自礼貌,同时为她的谈话主题起个头。然而,这正是比尔一直等着她问的开头语。 “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你有头脑,疾如风,我需要你的建议。你知道那出音乐剧‘你该死的眼睛’吧?” “知道。” “哦,我正要告诉你这出你所能想象到的最龌龊的作品。 我的夭啊!那些演员。有一个女孩——一个美国女孩——十足的尤物——” 疾如风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比尔交女朋友的牢骚事总是没完没了——一说起来絮叨个不停,令人招架不住。 “这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宝贝-圣毛儿——” “我怀疑她怎么取这个名字?”疾如风嘲讽地说。 比尔认真地回答: “她取自名人录。很俏皮吧,啊?她的真名是金舒蜜或是亚布拉梅儿——这一类相当令人觉得不可能的名字。” “噢!的确是。”疾如风同意。 “哦,宝贝-圣毛儿非常伶俐。而且她有力气。她是八个女孩中演人桥的一个——” “比尔,”疾如风语气猛烈地说,“我昨天上午去见杰米-狄西加。” “好杰米,”比尔说,“哦,如同我刚刚告诉你的,宝贝非常伶俐。活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不得不这样。她给大部分戏剧圈的人士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你想生存下去,就得专横,这是宝贝说的。面且你记住我的话,她是有材料没错。她能演——那个女孩演得真是好极了。她在‘你该死的眼睛’里没什么机会表现——只是夹在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当中。我说为什么不试试正统的舞台演出——你知道,像谭贵瑞太太——那种戏——可是宝贝只是发笑——” “你有没有见过杰米?” “今天早上见过他。我想想看,我讲到哪里?噢,对了,我还没说到吵架的事。你要知道,这是嫉妒——纯然恶意的嫉妒。另一个女孩容貌比不上宝贝,她知道。所以她就跑到宝贝背后——” 疾如风知道无可避免,只好听完了整个宝贝-圣毛儿从“你该死的眼睛”那出戏的排名上消失的不幸故事。这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比尔终于暂停下来喘一口气同时表示同情时,疾如风说: “你说的相当对,比尔,这真是可耻。一定有很多嫉恨的事在——” “整个演艺圈都被嫉恨心败坏了。” “一定是。杰米有没有跟你说过下星期要到‘大宅第’去的事?” 比尔首度注意到疾如风所说的话。 “他说了一大堆要我去塞进老鳕鱼耳朵里的话。关于什么要为保守党效力。可是你知道,疾如风,这太冒险了。” “那你就去塞吧,”疾如风说,“如果乔治发现了,他不会怪你。你只不过是受他骗了,如此而已。” “这可没这么简单,”比尔说,“我是说,对杰米来说真是太冒险了。在他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就会被送去像西杜丁之类的地方去亲吻婴孩,发表演说。你不知道老鳕鱼想得有多么无微不至,而且精力有多么的旺盛。” “哦,我们得冒这个险,”疾如风说,“杰米可以照顾得了他自己。” “你不了解老鳕鱼。”比尔重复说。 “宴会有谁去参加,比尔,有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 “只有一般的讨厌家伙。玛卡达太太就是一个。” “那个国会议员?” “是的,你知道,老是为福利、纯牛奶和挽救儿童异常激动的那个。想想可怜的杰米被她拉去谈话的惨状。” “不用去管杰米。继续告诉我。” “再来是个匈牙利人,他们所谓年轻的匈牙利人。一个名字诘屈聱牙的女公爵。她还好。” 他仿佛尴尬地咽了一口东西,疾如风注意到他在紧张地把面包弄碎。 “年轻而且漂亮?”她故意问道。 “噢!的确。” “我不知道乔治还这么沉迷美女。” “噢!他不迷。她在布达佩斯经营婴儿食品——这一类的。 自然她和玛卡达太太想要在一起。” “还有谁?” “史坦利-狄格比——” “航空部长?” “是的,还有他的秘书,德伦斯-欧路克。对了,他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或是在他飞行的那段日子是。再来是个十足讨厌的德国佬叫艾伯哈德先生。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过我们全部为他搞得大惊小怪的。我曾两度被指派带他出去吃午饭,我可以告诉你,疾如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像使馆方面的家伙,全都非常高尚。这个人喝汤是用管子吸的,而且用刀子吃豆子,不只是这样,最叫人受不了的是这个怪物老是咬指甲——真的咬下去。” “相当讨厌。” “可不是吗?我相信他发明一些东西——这一类的。哦,就这些了。噢!对了,还有欧斯华-库特爵士。” “还有库特夫人?” “是的,我相信她也会去。” 疾如风坐着沉思了几分钟。比尔说出的名单具有启示性,不过她没有时间现在就去想出各种可能性。她必须继续下一个重点。 “比尔?”她说,“七钟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比尔立即显得非常尴尬。他眨动眼皮,避开她的眼光。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 “胡说,”疾如风说,“有人告诉我你全部知道。” “知道什么?” 这倒是个难题。疾如风话锋一转。 “我不明白你这么神秘干什么?”她抱怨地说。 “没什么好神秘的。现在没有人常去那里。只不过是种时尚。” 这听起来令人不解。 “一个人出国后就变得跟一切这么脱了节。”疾如凤以伤心的口吻说。 “噢!你并没有错过多少,”比尔说,“大家去那里只是为了说他们去过。其实那个地方很无聊,而且,天啊,你会对煎鱼感到厌倦。” “你说每个人都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去七钟面俱乐部,”比尔睁大眼睛说,“你在问的不正是这个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七钟面俱乐部。”疾如风说。 “以前个陶腾汉路附近的贫民住宅区。现在全部拆除清理干净了。不过七钟面俱乐部还保持旧有的气氛。煎鱼和薯条,一般都不干净。有像伦敦东区那一类的特技表演,看完表演吃点东西倒是十分方便。” “我想大概是夜总会之类的吧,”疾如风说,“可以跳舞等等的?” “不错。人很多很杂。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艺术家,你知道,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女人,还有少许像我们一类的人。 他们谈着很多事情,不过我自己认为那些都是空谈,只是谈谈好让那个地方继续下去罢了。” “好,”疾如风说,“我们今晚就去那里。” “噢!我不能这样做,”比尔说。他又尴尬了起来:“我告诉过你已经过时了。现在没有人再去那里了。” “哦,我们去。” “你不会喜欢那里的,疾如风。你真的不会喜欢的。” “你就只带我去七钟面俱乐部,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比尔。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我?不情愿?” “非常不情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要一再重复我的话。你这是在拖延回答的时间。” “我没有,”比尔愤慨地说,“只是——““怎么样?我就知道有什么。你从来就藏不了任何秘密。” “我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 “怎么样?” “说来话长——你知道,我有夭晚上带宝贝-圣毛儿去那里——” “噢!又是宝贝,圣毛儿。”“有何不可?” “我不知道是跟她有关——”疾如风说着僵硬地打了个呵欠。 “如同我所说的,我带宝贝去那里。她蛮喜欢龙虾的。我买了只龙虾——” 故事继续下去——当比尔说到那只龙虾最后在他和一个讨厌的家伙争执之下支离破碎时,疾如风才把注意力转回到他的故事上。 “原来如此,”她说,“吵架了?” “是的,可是那是我的龙虾。我花钱买的。我有十足的权利——” “噢!你有,你有,”疾如风连忙说道,“不过我相信如今那件事已经完全被遗忘了,而且反正我也不喜欢龙虾。所以,我们去吧。” “我们可能会遭到警方突击检查的骚扰。那里楼上有问房间,他们在那里赌扑克牌。” “大不了爸爸出面把我保出来,如此而已。走吧,比尔。” 比尔似乎仍然有点不情愿,但是疾如风执意要去,不久他们便搭上计程车,朝目的地疾驶而去。 他们抵达的地方,正如她所想象的一样,是在一条窄街上的高房子,汉士坦顿街十四号。她注意到门牌号码。 一个面孔看来出奇地熟悉的男人替他们开门。她想当他见到她时有点吃惊,不过他认识比尔,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是个高大的男人,金色头发,有点贫血、病态的脸孔,眼睛有点不老实。疾如风困惑地想着她以前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比尔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相当自得其乐地当起向导。他们在地下室里跳舞,烟雾弥漫的地下室——满室的烟雾浓得叫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隔着一层蓝蓝的光晕。煎鱼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墙上是一些炭笔素描,其中有些显现真正的绘画才能。舞池里的成员极为混杂。有魁梧的外国人,犹太富婆。几个真正追赶时髦的人,和一些从事世界上最古老职业的女人。 不久,比尔带疾如风上楼。那个一脸病态的男人把关,用山猫一般的眼睛严密监视进入赌间的人。突然之间,疾如风认出他来了。 “当然,”她想,我怎么这么笨,是阿夫瑞,以前“烟囱屋”的仆役。“你好吗,阿夫瑞?” “很好,谢谢你,小姐。” “你什么时候离开‘烟囱屋’的,阿夫瑞?在我们回来之前很久吗?” “大约一个月前,小姐。我有个更好的机会,不接受是可惜的。” “我想他们这里的待遇大概很好。”疾如风说。 “非常合理,小姐。” 疾如风走进门去。在她看来,俱乐部的真正生命所在是这个房间。赌注下得高,她立即了解到,围在两张桌旁的人是真正的典型——鹰眼、憔悴、血液中带着赌博的狂热。 她和比尔在那里停留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比尔变得烦躁起来。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疾如风,继续跳舞去。” 疾如风表示同意。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他们下楼去。他们又跳了半小时舞,吃了煎鱼和薯条,然后疾如风宣称她要回家去了。 “可是这么早。”比尔抗辩说。 “不,不早了。不怎么早了。再说,我明天还有要忙的事呢。” “你要干什么?” “不一定,”疾如风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比尔,我不会闲得脚底长出青草来。” “从来就不会。”艾维斯里先生说。 第十二章 在烟囱屋调查 疾如风的性情绝非遗传自她父亲,她父亲的个性是全然缺乏活力,与世无争。比尔-艾维斯里说得非常正确,疾如风从来不会闲得脚底下长出青草来。 在跟比尔晚餐后的第二天早上,疾如风充满活力地醒转过来。她当天有三个明确的计划要付诸实行,而且她知道她将稍微受到时空限制的阻碍。 幸好她没有像杰瑞-卫德、龙尼-狄佛鲁克斯和杰米-狄西加一样的苦恼——早上起不了床。欧斯华-库特爵士在“早起”这方面挑不到她的毛病。八点三十分,疾如风就已吃过了早餐,驾着她的西班牙车上路回“烟囱屋”。她父亲见到她似乎有点高兴。 “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现,”他说,“不过这样一来我就省得打电话,我讨厌打电话。梅尔罗斯上校昨天来这里谈关于调查庭的事。” 梅尔罗斯上校是郡警察署长,卡特汉伯爵的老朋友。 “你是说龙尼-狄佛鲁克斯的调查庭?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二点。梅尔罗斯曾来找你。尸体是你发现的,你得出庭作证,不过他说你一点都不用紧张。” “为什么我该紧张。” “哦,你知道,”卡特汉伯爵歉然说,“梅尔罗斯有点古板。” “十二点,”疾如风说,“好。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在这里等他。” “你有任何理由预料不会活着吗?” “谁知道,”疾如风说,“现代生活的紧张——如同报章上所说的。” “这倒令我想起了乔治-罗马克斯要我下星期到‘大宅第’去。当然,我谢绝了。” “谢绝得好,”疾如风说,“我们可不想要你牵扯到任何怪事里头去。” “会有怪事吗?”卡特汉伯爵突然提起兴趣问道。 “哦——警告信等等,你知道。”疾如风说。 “或许乔治就要被暗杀掉,”卡特汉伯爵猜测说,“你认为呢,疾如风——或许我还是去的好。” “你抑制一下你嗜血的本能,安安静静地留在家里,”疾如风说,“我去跟贺威尔太太谈谈。” 贺威尔太太是女管家,那个威严十足,走起路来沙沙作响,令库特夫人打从心坎里怕起的女士。她可吓不倒疾如风,事实上,她总是叫她疾如风小姐,打从疾如风还是个长腿、顽皮的小女孩,而她父亲还没承袭伯爵头衔之时开始。 “贺威尔,”疾如风说,“我们一起喝杯浓浓的可可,同时谈谈家里的最新消息给我听听吧。” 她不费多少功夫就搜集到她想得到的消息,心中记下如下的重点: “两个新来的洗涤室女佣——乡村姑娘——头脑不太灵光。新来的第三个家事女佣——女佣头子的侄女。这听来没什么问题。贺威尔好像欺侮了可怜的库特夫人不少。她会这样。” “我从没想到我会有一天看到‘烟囱屋’被陌生人占住了,疾如风小姐。” “噢!人必须跟上时代,”疾如风说,“如果你永远不用看到它被改建成纯粹供享乐用的热门公寓,那你就幸运了,贺威尔。” 贺威尔背脊一凉,全身颤抖。 “我从没见过欧斯华-库特爵士。”疾如风说。 “欧斯华爵士无疑是个非常聪明的绅士。”贺威尔冷淡地说。 疾如风判断欧斯华爵士不受家仆的欢迎。 “当然,处理一切事情的是贝特门先生,”女管家继续说,“一位非常能干的绅士。的确是非常能干,而且凡事都知道该怎么处理。” 疾如风把谈话的主题带到杰瑞-卫德之死。贺威尔太太求之不得地谈起这件事,对那可怜的年轻绅士充满了怜惜之意,然而疾如风并没得到任何新消息,随后她离开了贺威尔太太,下楼去,立即按铃召来崔威尔。 “崔威尔,阿夫瑞什么时候离职的?” “大概一个月以前,小姐。” “他为什么离职?” “是他自己的意愿,小姐。我相信他是上伦敦去了。我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满。我想你会发现新来的仆役约翰非常令人满意。他好像相当称职,而且急于表现令人满意。” “他来自什么地方?” “他的资历极好,小姐。他的前任雇主是孟凡能伯爵。” “原来如此。”疾如风若有所思地说。 她想起了孟凡能伯爵目前正在东非游猎。 “他姓什么,崔威尔?” “包尔,小姐。” 崔威尔等了一会儿,然后知道疾如风已经问完了,悄悄地离开。疾如风仍然陷入沉思中。 约翰在她回来的那天替她开过门,她曾暗地里特别注意过他。他显然是个完美的仆人,训练精良,面无表情,或许,他比大部分的仆役都更有军人样,而且他的后脑袋形状有点古怪。 不过疾如风了解到,这些细节几乎扯不上什么关系。她坐在那里,皱起眉头望着面前的吸墨纸。她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懒洋洋地一再写着bower包尔这个姓。 美然,一个念头涌现,她停住笔,凝视着她所写的字。然后她再度召来崔威尔。 “崔威尔,包尔这个姓怎么拼?” “b一a一u一e一r,小姐。” “那不是英国姓氏。” “我相信他是瑞士血统,小姐。” “噢!没事了,崔威尔,谢谢你。” 瑞士血统?不,德国!那军人的架势,那平板的后脑袋。 而且他在杰瑞-卫德死前两周来到“烟囱屋”。 疾如风站了起来。这里她能做的都做到了。现在继续其他的事!她去找她父亲,“我又要走了,”她说,“我得去见见玛西亚婶婶。” “去见玛西亚?”卡特汉伯爵语气充满了惊愕,“可怜的孩子,你是怎么非去见她不可?” “只此一次,”疾如风说,“我正好想去见见她,完全出自我的自由意志。” 卡特汉伯爵惊奇地看着她。任何人诚心想要去见他那位可怕的嫂嫂对他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玛西亚-卡特汉伯爵夫人,他哥哥亨利的遗孀,是个非常卓越的人物。卡特汉伯爵承认她是亨利令人羡慕的妻子,要不是她,他绝不可能当上外交部长。就另一方面来说,他总是认为亨利的早死是一大解脱。 在他看来,疾如风这不啻是把头伸进狮子口里的愚行。 “噢!啊呀,”他说,“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做这种事。你不知道这可能导致什么。” “我知道这将导致我所希望的,”疾如风说,“我没事,爸爸,你不用替我担心。” 卡特汉伯爵叹了一口气,换个较舒适的坐姿。他回到他精读的书籍上。然而一两分钟之后,疾如风突然再度探头进来。 “对不起,”她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问你,欧斯华-库特爵士是什么人?” “我告诉过你了——一个蒸气压路机。” “我不是问你个人对他的印象。他是怎么赚到钱的——做钮扣、铜床或什么的?” “噢!我懂了。他搞钢铁,钢和铁。他有一家全英格兰最大的钢铁工厂或什么的,随便你叫它什么都可以。当然,他现在并没亲自主持业务。是一家公司或几家连锁公司。他把我搞去当董事或什么的,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事业——什么事都不用做,除了每年一两次进城去那些大饭店之类的地方——卡侬街或利物浦街——围坐在一张他们摆着非常好的新颖吸墨纸的桌旁。然后库特或某个一脸精明的家伙发表全是一大堆数字的演说,不过幸好不用听——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会后经常有顿非常好的午餐。” 疾如风对卡特汉所说的午餐没兴趣,在他说完之前就又离开了。在回伦敦的路上,她试着把一切事情串连起来。 据她所能了解的,钢铁和儿童福利似乎扯不到一块儿。那么,这两者有一个只是幌子——想必是后者。玛卡达太太和那个匈牙利女爵不值一顾。她们只是用来作伪装。不,整个事情的中枢点似乎是那不吸引人的艾伯哈德先生。他似乎不是那种乔治-罗马克斯在正常情况下会邀请的类型。比尔含糊地说过他从事发明。再有航空部长和搞钢铁的欧斯华-库特爵士。这些人不知为什么都凑在一起。 由于进一步思索下去是毫无用处的,因此疾如风放弃了这条思路,专心想着即将来到的她和卡特汉伯爵夫人的面谈。 伯爵夫人住在伦敦高级住宅区一幢幽暗的大房子里。房里有股封蜡、鸟食和有点腐败的花味。卡特汉夫人是个大女人——各方面都大。她的身材比例与其说是大,不如说是“堂皇”。她有个钩形大鼻,戴着金边夹鼻眼镜,她的上唇令人有点怀疑是不是长着胡子。 她见到她侄女有点感到讶异,不过还是把她冰冷的脸颊凑过去,让疾如风适礼地亲一下。 “这真是相当意外,艾琳。”她冷冷地说。 “我们才刚回来不久,玛西亚婶婶。” “我知道。你父亲好吗?跟往常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轻蔑。她对亚拉斯泰-爱德华-布兰特,卡特汉的第九任伯爵观感恶劣。她曾称他为“可怜的家伙”。要是她知道这个用法的话。 “爸爸很好。他在‘烟囱屋’。” “真的。你知道,艾琳,我一向不赞成把‘烟囱屋’租给人家。那个地方,就很多方面来说,是个历史性的纪念建筑物。不应该贬低了它的价值。” “它在亨利伯怕的时代一定很风光。”疾如风微叹一口气说。 “亨利了解他的责任。”亨利的遗孀说。 “想想到那里做客的人,”疾如风如醉如痴地继续说,“全都是欧洲的政治显要。” 卡特汉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凭良心说,那里不只一次缔造了历史,”她说,“要是你父亲——” 她伤心地摇摇头。 “政治令爸爸感到厌烦,”疾如风说,“不过我倒认为它是最令人陶醉的一门学问。尤其是对深得个中三味的人来说。” 她毫不脸红地说出这夸大不实的感想。她婶婶有点讶异地看着她。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她说,“我总以为,艾琳,你除了时下的追求享乐之外,其他的都不关心。” “我以前是。”疾如风说。 “你是还很年轻不错,”卡特汉夫人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以你有利的条件,如果你嫁对了人,那么你可能成为当今政坛女要人之一。” 疾如风感到有点心惊胆跳。有一阵子,她暗自害怕她婶婶可能会马上提供她一个合适的丈夫。 “可是我觉得我这么笨,”疾如风说,“我是说我懂得这么少。” “这容易救治,”卡特汉夫人敏捷地说,“我有任何你所需要的文献可以供给你。” “谢谢你,玛西亚婶婶。”疾如风说,然后接着采取第二道攻势。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玛卡达太太,玛西亚婶婶?” “我当然认识她。一个头脑聪明、最值得尊敬的妇女。就一般来说,我不支持女人进国会。她们可以用比较女性的方式来发挥她们的影响力。”她停顿下来,回想她所采用过的女性的方式,强迫她不情愿的丈夫踏入政坛,以及他和她的努力所达到的伟大成就。“但是,时代改变了。而且玛卡达太太正在做的,是全国性的重大的事,而且对所有的妇女都极有价值,我想我可以说,这是真正的妇女工作。你当然一定要见见玛卡达太太。” 疾如风有点沮丧地叹口气。 “她下星期会参加乔治-罗马克斯的家庭宴会。他要爸爸去,当然他是不会去的,可是他从没想到要请我,认为我太无知了,我想大概是吧。” 卡特汉夫人突然觉得她的侄女真的有了不起的长进。或许,她遭遇了不幸的恋爱事件?在卡特汉夫人的观念里、不幸的恋爱经常是对年轻女孩很有益处的,可以令他们认真地生活。 “我想乔治-罗马克斯大概从没想到你已经——我们姑且说是,长大了?艾琳,亲爱的,”她说,“我必须跟他谈谈。” “他不喜欢我,”疾如风说,“我知道他不会邀请我。” “胡说,”卡特汉夫人说,“我会对他强调,我认识乔治-罗马克斯时他才这么一点高。”她指出一个相当不可能的高度。“他会太乐于帮我这个忙了。而且他当然自己会明白到当前像我们这种阶层的年轻女孩应该为国家的福利贡献她们的才能。” 疾如风几乎说:“好,好”。不过她止住了。 “我现在去帮你找些文献来。”卡特汉夫人说着站了起来。 她尖声叫道:“康诺小姐。” 一个表情惊恐、非常清爽的秘书小姐跑了过来。卡特汉夫人给了她一些指示。稍后疾如风即抱着一大堆最最乏味的文献驱车回到布鲁克街。 她的下一个行动是打电话给杰米-狄西加。他一开口便得意洋洋。 “我办到了,”他说,“虽然比尔让我费了不少功夫。他固执地一再说我会成了狼群里的一只小羔羊。不过我终于让他明白过来。我现在拿了一大堆叫什么来着的东西,正在用心研读。你知道,蓝皮书和白皮书。乏味极了——不过总得像个样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圣大非边界之争?” “从没听过。”疾如风说。 “哦,我正在埋头苦研。历时好几年而且非常复杂。我要拿它来当话题。时下的人都得学有专长。” “我也拿到了一大堆同样的东西,”疾如风说,“玛西亚婶婶给我的。” “什么婶婶?” “玛西亚婶婶——爸爸的嫂嫂。她非常热中政治。事实上,她将设法让我参加乔治的宴会。” “不会吧?噢,啊呀,这太好了。”一阵停顿,然后杰米说,“喂,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告诉罗琳吧——啊?” “或许不要的好。” “你知道,她可能不喜欢置身事外。而她真的必须置身事外。” “是的。” “我的意思是说不能让像她那样的女孩冒险!” 疾如风心想杰米有点不够圆滑。她去冒险似乎一点也不会令他感到不安。 “你不在了吗?”杰米问道。 “不。我还在,我只是在想。” “原来如此。喂,你明天要去参加调查庭吗?” “要。你呢?” “我也去。对了,晚报上登出来了。不过是塞在报屁股上。 奇怪——我原以为他们会大做文章。” “是的——我也以为。” “哦,”杰米说,“我得继续研读了。我刚看到波利维亚发给我国一张通告那一段,”“我想我大概也得继续看我的了,”疾如风说,“你准备整个晚上都耗在那上面吗?” “我想是的。你呢?” “噢。或许。晚安。” 他们两个都是脸皮最厚的说谎者。杰米-狄西加十分清楚他正打算带罗琳-卫德出去吃晚饭。至于疾如风,她一挂上电话便立即换上各种难以形容的装束,事实上,是向她的女侍借来的。一换好衣服,她便徒步出击,不管巴士或地下铁都是前往七钟面俱乐部的最佳途径。 第十三章 七钟面俱乐部 疾如风大约六点抵达汉士坦顿街十四号。在这时刻,如同她所正确判断的。七钟面俱乐部一片死寂。疾如风的目标单纯,她打算找到离职的仆役阿夫瑞。她深信一旦找到了他,其余的就好办了。疾如风有一套对付家仆的简单、专横方法。 这套方法很少失败,她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这一次会失败,她唯一不确定的是,有多少人住在俱乐部里。自然她希望看到她的人越少越好。 当她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才是最好的攻击方法时,这个问题自己轻易地化解了。十四号的门打开,阿夫瑞本人走了出来。 “午安,阿夫瑞。”疾如风愉快地说。 阿夫瑞跳了起来。 “噢!午安,小姐,我——我一时没认出是你。” 疾如风在心里暗自赞赏她的女侍衣服的功劳,继续谈到正事。 “我想跟你谈谈,阿夫瑞,我们到哪里去方便?” “呃——真的,小姐——我不知道——这不是个所谓的好地区——我不知道,我确信——” 疾如风打断他的话。 “谁在俱乐部里?” “目前没人,小姐。” “那么我们进去。” 阿夫瑞取出钥匙打开门,疾如风走进。阿夫瑞为难、羞怯地跟进。疾如风坐下来,两眼直视不自在的阿夫瑞。 “我想你大概知道,”她劈头就说,“你目前所做的是严重违法的事吧?” 阿夫瑞不自在地两脚移来移去。 “我们是遭过两次突击检查没错,”他承认说,“可是由于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精心的安排,并没出什么差错。” “我说的不只是赌博,”疾如风说,“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或许比你所知道的严重多了。我直率地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阿夫瑞。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叫你离开‘烟囱屋’?” 阿夫瑞两度看向飞檐,仿佛是在找灵感,吞了三四次口水,然后采取了弱者遇上了强者不得不采取的行动。 “是这样的,小姐。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在‘烟囱屋’开放参观的时候,有一天带一群人去参观,崔威尔先生,他身体不舒服——事实上是脚指甲长进肉里去了——所以便由我带那一群人去参观。参观完了之后,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留下来,给了我一笔大方的数目之后,他就说了。” “是的。”疾如风鼓励他说下去。 “总之,”阿夫瑞突然加速说,“他给了我一百镑,要我马上离职到这里来照顾这个俱乐部。他想要找个上流人家用过的人——好给这个地方增加一点格调,如同他所说的。而,呃,要拒绝好像有违上天的美意——更不用说我在这里的薪水比当仆役正好多三倍了。” “一百镑,”疾如风说,“这是个很大的数目,阿夫瑞。他们有没有说过谁要去顶你在‘烟囱屋’的缺?” “我当时有点反对立即离职,小姐。如同我所指出的,那不寻常而且可能造成不便。可是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他认识一个年轻人——服务良好,随时都可以取代我。所以我就向崔威尔先生提起他的名字,而一切好像都安排得皆大欢喜。” 疾如风点点头。她自己的怀疑一直正确无误,而这一套方法就跟她所认为的一样。她进一步询问。 “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是谁?” “经营这家俱乐部的绅士。俄国绅士。一位非常聪明的绅士。” 疾如风暂时摒弃套取消息,继续进行其他的事。 “一百镑是个很大的数目,阿夫瑞。” “我所经手过最大的一笔,小姐。”阿夫瑞坦率地说。 “你有没有怀疑过这可能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小姐?” “是的,我说的不是赌博,我指的是更严重多的。你不想被判徒刑吧,阿夫瑞?” “噢,上帝,你不是当真的吧,小姐?” “我前天到苏格兰警场去,”疾如风给人深刻印象地说,“我听到一些非常古怪的事。我要你帮我,阿夫瑞,如果你帮我,呃——要是出了事,我会替你说情。” “任何我能做到的,我都非常乐意,小姐。我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会。” “首先,”疾如风说,“我要彻底看下这个地方——上上下下都看。” 在惊慌、不知所以的阿夫瑞陪同之下,她非常彻底地到处巡视,没有什么引起她注意的,直到她来到赌间。她注意到赌间的角落有一道不显眼的门,而且这道门上了锁。 阿夫瑞立即说明:“那是用来做逃路的,小姐。有个房间和一道门通往开向下一条街的楼梯,那是给绅士们在突击检查时开溜用的。” “可是,难道警方不知道吗?” “这是道精心设计的门,你知道,小姐。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个橱子。” 疾如风感到一股兴奋之情涌起。 “我必须进去看看。”她说。 阿夫瑞摇摇头。 “不行,小姐,钥匙在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那里。” “哦,”疾如风说,“总还有其他的钥匙吧。” 她觉得那道锁十分普通,或许可以轻易地用其他房间的钥匙打开。有点困扰的阿夫瑞被差遣去把可能的样式拿过来。 疾如风试的第四把钥匙符合了。她扭转把手,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肮脏的小房间里。一张长桌占据房间中央,四周摆着椅子。除此之外,房里没有其他任何家具。 两座嵌入的壁橱分占壁炉两旁。阿夫瑞对靠近他们的那座壁橱点点头。 “就是那座。”他说明。 疾如风试试那座橱门,可是锁上了,她立即发现这道锁是全然不同的玩意儿。是那种只有原配的钥匙才能打开的专利锁。 “非常精巧的锁,”阿夫瑞说,“里面没什么,一些架子,你知道,上面摆些帐册,没有人怀疑过,不过只要碰对了地方,整个橱子就会旋转开来。” 疾如风已经转身,若有所思地扫视房间。一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四周都仔细地用粗呢布框紧。那一定是为了完全隔音。然后她的眼光移向那些椅子。一共有七把,两边各三把,一把设计比较堂皇的摆在主位上。 疾如风眼睛一亮。她已经找到她想找的。她确信,这就是秘密组织开会的地方。这个地方几乎可以说是经过周详计划的,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斧凿痕迹——从赌间就可跨进来,或是可以从秘密通道进来——隔房的赌间轻易地掩饰了一切秘密。 她边想着边懒洋洋地用根手指划过壁炉的大理石。阿夫看见了,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找不到灰尘的,这不用说,”他说,“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他今天早上下令清扫这个地方,他看着我清扫干净的。” “噢!”疾如风脑子非常用心地转着,“今天早上,啊?” “有时候得清扫,”阿夫瑞说,“尽管这个房间从没正式使用过。” 再下去。他吃了一大惊。 “阿夫瑞,”疾如风说,“你得帮我在这房间里找个藏身的地方。” 阿夫瑞一脸沮丧地看着她。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小姐,你会让我惹上麻烦,丢掉差事。” “反正你进了监牢也是要丢掉差事的,”疾如风不客气地说,“不过老实说,你用不着担心,没有人会知道的。 “而且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阿夫瑞哀求着,“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看看好了。” 疾如风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不过她有真正的冒险家的精神。 “胡说,”她意志坚定地说,“一定有个地方。” “可是真的是没有。”阿夫瑞哭丧着脸叫着。 再没有比这更不适合躲藏的房间了。肮脏的百叶窗拉下来盖过脏兮兮的窗玻璃,没有窗帘。窗台外头,疾如风检视过,只有大约四寸宽!房间里面则只有桌子、椅子和壁橱。 第二座壁橱的锁头上插着钥匙。疾如凤走过去,把橱门拉开。里面是一些架子,上头摆满了各种玻璃杯和陶器。 “我们用不上的多余的东西,”阿夫瑞说明,“你可以自己看看,小姐,小猫躲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疾如风正在查看那些橱架。 “不坚固的东西,”她说,“阿夫瑞,楼下有没有装得下这些玻璃器皿的橱子?有?好。那么拿个托盘来,马上把这些东西装下去。快——没有时间可浪费的。” “你不能这样,小姐。而且天色也晚了。厨师随时都会来了。” “我想那个叫莫士葛什么的先生大概很晚才会来吧?” “他从没在午夜之前来过。可是,噢,小姐——” “不要多说了,阿夫瑞,”疾如风说,“去把托盘拿过来。 要是你继续在那里争辩,那你就麻烦了。” 阿夫瑞扭绞自己的双手离去,随后端着托盘因来,到现在他已知道抗辩是没有用的,因此相当令人惊讶地紧张快速工作着。 如同疾如风所预料到的,那些架子轻易就可以取下来。她把它们取下来,靠墙竖着,然后跨进橱子里。 “嗯,”她说,“相当窄。刚好容得下,一分也不多。小心把门关上,阿夫瑞——这就对了。不错,行得通。现在我要一把锥子。” “锥子,小姐?” “我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 “胡说,你们一定有锥子——说不定还有把大钻子。要是你找不到我想要的,那你就得出去买,所以你还是好好用心地去找吧。” 阿夫瑞离去,不久带着各种手工具回来。疾如风挑中她想要的,快速而有效率地在橱门跟她右眼同一高度的地方钻了一个小孔。她从外面钻进去以免引人注意,而且不敢钻得太大。 “好了,这就可以了。”她终于说。 “噢!可是,小姐,小姐——” “什么事?” “可是他们会发现你——如果他们打开橱门的话。” “他们不会开这个橱门,”疾如风说,“因为我要你把它锁上,同时把钥匙带走。” “万一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向我要钥匙呢?” “告诉他丢了,”疾如风敏捷地说,“不过没有人会操心这座橱子的——这只不过是跟另一座凑对儿引开别人对另一座的注意而已。来吧,阿夫瑞,随时都可能有人来的。把我锁在里面,把钥匙带走,等大家都走了以后,再来打开让我出去。” “你会很难受的,小姐。你会昏过去——” “我绝不会昏过去,”疾如风说,“不过你可以弄杯鸡尾酒来给我。我当然会用得上。然后把房间的门再锁上——不要忘了——把所有的房间钥匙都放回原位去。还有,阿夫瑞—— 不要太胆小,露出了马脚。记住,如果出了差错,我会找你算帐。” “就这样了。”疾如风在接过了阿夫瑞给她的鸡尾酒同时离去之后,自言自语说。 她并不担心阿夫瑞会胆小得把她出卖掉。她知道他自保的本能太强了,不至于这样做。光是他所受过的训练就足以帮助他把私人的感情藏在一张训练精良的仆人面具之下。 只有一件事令疾如风担心。她对这个房间今天早上清理过的解释会不会是错的。如果是这样——疾如风在狭窄的壁橱空间里叹了一口气。在里头待上长长几个小时却一无所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第十四章 七钟面会议 再下去的受苦受难的四个小时时光越快过去越好。疾如风发现她所处之地极为褊狭。她判断会议——如果有会议的话,会在俱乐部的生意正在热头上时举行——或许在午夜到两点之间某个时刻。 她正断定一定至少已经清晨六点时,一个期盼的声响传入她的耳里,开锁的声音。 过了一分钟,电灯打开。一波如远处海浪咆哮的声音传过来,过了一两分钟又突然停住,疾如风听见门闩卡上的声响。显然某人从隔壁的赌房进来,她暗自感谢那道彻底隔音的门。 过了另一分钟,闯入者走入她的视线——一条狭窄有点不完整但却管用的视线——个高大的男人,肩膀宽阔,外貌强壮有力,蓄着黑色长胡须。疾如风想起了曾经看过他前一天晚上坐在赌桌上。 那么,这位就是阿夫瑞所谓的神秘的俄国绅士了,俱乐部的老板,邪恶的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疾如风激动得心跳加快。她跟她父亲的相似处是如此之少,此时她反而为她极不舒适的处境而感到自豪。 俄国佬在桌旁站了几分钟,捋着胡须。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表,瞄了一眼。他仿佛满意地点点头,再探手进口袋里,拉出了某样疾如风看不见的东西,他走出了她的视线。 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她不禁惊讶地喘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现在蒙着一个面具——不是一般所谓的面具。 并不是跟脸型贴合的,只不过是一块东西像窗帘一般地挂在面前,两眼的位置开了两个孔。形状是圆的,上头是个钟面,指针指向六点。 “七钟面!”疾如风自言自语。 这时,另一个声音传来——七声低闷的敲门声。 莫士葛罗夫斯基走到疾如风心知是另一座壁橱的门前,她听到清脆的一个声响,然后是外国语言的打招呼声。 不久,她看见了新来的人。 他们也都戴着钟面的面具,不过指针指向不同的方位——四点和五点。两个新进来的男人都穿着晚礼服——不过有所不同。一个是优雅、高挑的年轻人穿着剪裁恰到好处的晚礼服。他走动起来的优雅姿态不像是英国人。另一个男人可能最好把他描述成是生硬、瘦弱。他的衣着是够合身的了,不过也仅仅是如此而已,疾如风甚至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前就猜出了他的国籍。 “我想我们是这次小小会议最先到达的。” 十足怡人的声音,带着点美国人懒洋洋的味道,还有爱尔兰的音调衬底。 那个优雅的年轻人以尚好、但却有点矫揉做作的英语说: “我今晚费了不少功夫才脱得了身。这种事并不总是能顺意。 我不像四号,自己做得了主。” 疾如风试着猜出他的国籍。在他开口之前,她以为他可能是法国人,但是他说的话并不是法国腔。她想,他可能是澳大利亚人,或是匈牙利人,甚至可能是俄国人。 那位美国人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疾如风听到一张椅子被拉出来的声音。 “‘一点钟’是一大成功,”他说,“恭喜你冒了这个险。” “五点钟”耸耸他的肩膀。 “要不冒险——”他话没说完。 又是七声敲门声传来,莫士葛罗夫斯基走向那道蔽门。 她有一阵子什么都没见到,因为一群人都在她的视线之外,不过一会儿她便听见那蓄胡须的俄国佬的声音扬起。 “我们开始吧?” 他自己绕过桌子,坐在靠近主位的位子上。如此坐着,他正好面对疾如风躲藏的壁橱,优雅的“五点钟”坐在他下一个位置上。那边的第三张椅子在疾如风的视野之外,不过那个美国人——四号,在就坐之前曾经走入她的视野。 靠近橱子这边也是只有两张椅子她看得见,她看到一只手把第二张椅子——实际上是中间的那张——翻转过来。然后,一个快速的动作,有个新来的人擦过橱子,在莫士葛罗夫斯基的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当然,坐在那里的人是背朝着疾如风——疾如风很感兴趣地注视着那个人的背部,因为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裸裎的背部。 首先开口的是她。她的声音如音乐一般,外国腔调—— 带着深深迷人的韵味,她望向空着的主位。 “这么说我们今晚是见不到七号了?”她说,“告诉我,朋友,我们就都见不到他吗?” “说得好,”那美国人说,“好极了!说到‘七点钟’—— 我开始相信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我可忠告你不要这样想,朋友。”俄国佬和气地说。 一阵沉默——有点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沉默,疾如风感到。 她仍然如醉如痴地凝视着她眼前的漂亮背部。有颗小黑痣正长在右肩胛下,更显出了这个女人肌肤的白皙。疾如风终于感到她在小说上经常读到的“美丽的女骗徒”对她来说有了实质的意义。她相当确信这个女人有一张漂亮的脸孔——一张微黑的斯拉夫人的脸孔,一对热情洋溢的眼睛。 她被那似乎在主持会议的俄国佬的话声从想象中唤醒过来。 “我们开始谈正事好吗?首先向我们缺席的同志致敬!二号!” 他伸手向那翻转过来的椅子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其他每个人都依样画葫声。 “我真希望二号今晚跟我们在一起,”他继续说,”有很多事要完成。预料不到的困难产生了。” “你收到他的报告了吗?”那美国人说。 “还没有——我什么都没收到他的。”停顿一下,“我不明白。” “你想可能——迷失了?” “换句话说,”“五点钟”柔声说道,“是有——危险。” 他微妙地说出这句话——带着某种风趣。 俄国佬用力点点头。 “是的——是有危险。知道我们——还有这个地方的越来越变得太多了。我就知道有几个人怀疑。”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话:“必须让他们闭上嘴。” 疾如风感到背脊骨微微一阵凉意,如果她被发现,他们会不会使她闭上嘴?她的注意力突然被几个字眼唤起。 “这么说关于‘烟囱屋’一切都还没显露出来?” 莫士葛罗夫斯基摇摇头。 “没有。” 五号突然倾身向前: “我同意安娜的看法;我们的主席——七号在哪里?是他成立这个组织的。为什么我们从没见过他叫“七号,”俄国佬说。“有他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 “你老是这样说。” “我还会再说,”莫士葛罗夫斯基说,“我可怜那些跟他作对的男人——或女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们得继续谈正事了,”莫士葛罗夫斯基平静地说,”三号,飞龙大宅第的事你计划好了吧?” 疾如风一听之下竖起了耳朵。到目前为止她既没有见过三号也没听过他的声音。她现在听到了,而且正确无误地认了出来。低沉、怡人、朦胧——有教养的英国人声音。 “我把计划带来了,先生。” 一些纸张搁在桌上。每个人都俯身凑过去,不久,莫士葛罗夫斯再度抬起头来: “客人名单呢?” “在这里。” 俄国佬念着: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德伦斯-欧路克先生、欧斯华爵士和库特夫人、贝特门先生、安挪-雷兹奇女爵、玛卡达太太、杰米-狄西加先生——”他停顿下来,猛然问道:“谁是杰米-狄西加先生?” 美国人笑出声来: “我想你不用为他操心。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笨小子。” 俄国佬继续念下去:“艾伯哈德先生、艾维斯里先生。这就是全部名单了。” “是吗?”疾如风暗道,“那甜美的女孩艾琳-布兰特小姐呢?” “嗯,这里头似乎是没什么好操心的。”莫士葛罗夫斯基说。他望过桌面:“我想艾伯哈德的发明,价值大概是无庸置疑的吧?” “三点钟”作了个简明的英国式回答:“绝无问题。” “在商业价值上,应该值个数百万,”俄国佬说,“而在国际上——呃,大家都很清楚各国的贪婪。” 疾如风感到他正在面具后愉快地笑着。 “嗯,”他继续说,“一个金矿。” “值上几条人命。”“五号”嘲讽地说,同时笑出声来。 “不过你们知道一些所谓的发明是些什么玩意儿的,”美国人说,“有时候这些要命的东西根本就行不通。” “像欧斯华-库特爵士那样的一个人是不会犯错的。”莫士葛罗夫斯基说。 “拿我自己身为飞行员来说,”五号说,“这玩意儿完全可行。已经讨论过好几年了——不过的确是需要艾伯哈德的天才来实现它。” “好了,”莫士葛罗夫斯基说,“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再讨论下去了。你们全部看过了计划。我不认为我们原先的计划会比这个好。顺便提一下,我听说杰瑞-卫德有封信被发现了——一封提到这个组织的信。是谁发现的?” “卡特汉伯爵的女儿——艾琳-布兰特小姐。” “包尔早该办好那件事,”莫士葛罗夫斯基说,“他太不小心了。信写给谁的?” “他妹妹,我相信。”三号说。 “真是不幸,”莫士葛罗夫斯基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龙尼-狄佛鲁克斯的调查庭是在明天。我想那大概已经安排好了吧?” “到处都已经散布开来,说是当地的少年在练习来复枪时误射的。”美国人说。 “那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我想没什么好再进一步谈下去的了。我想我们大家必须向我们亲爱的一号道贺,同时祝她扮演的角色幸运成功。” “安娜万岁!”五号叫了起来。所有的人都作出了疾如风先前注意过的手势:“安娜万岁!” “一点钟”以典型的异国姿态接受他们的欢呼道贺。然后站起来,其他人也都如法炮制。疾如风在三号走过来帮安娜把披风穿上时首次窥见了他——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 然后一群人从密道出去。莫士葛罗夫斯基帮他们把风。他等了一会儿,然后疾如风听见他把另一道门的门闩取下,关掉电灯之后,走了出去。 两个小时之后,一脸苍白、焦虑的阿夫瑞才来放疾如风出来。她几乎昏倒在他臂弯里,他把她扶正。 “没什么,”疾如风说,“只是发僵而已。来,让我坐下来。” “噢,上帝,太可怕了,小姐。” “胡说,”疾如风说,“一切顺利极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要穷紧张。本来可能出差错,不过谢天谢地,并没有。” “真是谢天谢地,小姐。我整个晚上都在发抖。他们是奇怪的一群,你知道。” “非常奇怪的一群,”疾如风卖力按摩着手脚说,“事实上,在今晚之前,他们是那种我以为只有在小说上才会存在的人。 阿夫瑞,人生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学习。” 第十五章 调查庭 疾如凤早上六点回到家,九点半就起床穿好衣服,打电话给杰米-狄西加。 他接电话的速度之快令她有点感到惊讶,直到他解释说他正要去参加调查庭,她才明白过来。 “我也是,”疾如风说,“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哦,那我开车过去接你,我们好一路谈怎么样?” “好。不过你得先送我去‘烟囱屋’。警察署长要到那里去接我。”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疾如风说。 “我也是,”杰米说,“大好人一个。” “噢!你——你是个笨小子,”疾如风说,“我昨晚听到某人这么说。” “谁?” “精确地说——个俄国犹太人。不,不是。是——” 然而对方愤慨的抗议淹没了她的话语。 “我或许是个笨小子,”杰米说,“或许是——不过我可容不得俄国犹太佬这样说我。你昨晚上在干些什么,疾如风?” “那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疾如风说,“暂时不说了。” 她卖了个关子挂断电话,令杰米一头雾水,心里头痒痒的。他对疾如风的能力怀有最高的敬意,尽管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是做了什么,”他匆匆喝掉最后剩下的一口咖啡,心里想着,“绝对错不了,她是做了什么。” 二十分钟之后,他的双人座小跑车在布鲁克街一家屋子门前停住,在那里等着的疾如风走下阶梯。杰米平时不是个观察力强的年轻人,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疾如风的黑眼圈,和一副熬夜的人所有的容貌。 “喂,”当车子驶越郊区时,他说,“你干了什么夜猫子的事啦?” “我会告诉你,”疾如风说,“不过在我说完之前你可别打岔。” 说来有点话长,杰米尽可能专心听,又分出心来以免出车祸。疾如风说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搜寻似地看着她。 “疾如风?” “怎么样?” “听我说,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杰米道歉说,“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切我好像以前都听说过——在梦里,你知道。” “我知道。”疾如风同情地说。 “这是不可能的,”杰米继续说出他的想法,“漂亮的异国女骗徒,国际性的帮派,神秘的七号,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这一切我在小说里头已看过上百次。” “当然你是看过,我也看过,不过并没有理由说就不会真的发生。” “我想大概是没有理由。”杰米承认说。 “终究——我想小说大概是以事实做基础。我的意思是除非事情真的发生过,否则人们不可能想到它们。” “你说的有道理,”杰米同意说,“不过我还是禁不住捏捏自己,看看我是清醒着还是在做梦。” “我的感想正是如此。” 杰米深深叹了一口气:“哦,我想我们大概是醒着没错。 我想想看,一个俄国佬,一个美国佬,一个英国人——一个可能是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而那个女性任何国籍都可能——最佳选择是俄国人或是波兰人——相当具有代表性的一群。” “还有一个德国人,”疾如风说,“你忘了那个德国人。” “噢!”杰米缓缓说道,“你认为——” “缺席的二号是包尔——我家的仆役。在我看来,从他们所说的有关未收到一份预期中的报告,这似乎相当明显—— 尽管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关于‘烟囱屋’的报告。” “一定是跟杰瑞-卫德之死有关,”杰米说,“是有一些我们还猜想不透的。你说他们实际提到过包尔的名字?” 疾如风点点头:“他们怪他没发现那封信。” “哦,我想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你得原谅我起初不相信,疾如风——可是你知道,这确实是个有点荒诞不经的故事。你说他们知道我下星期要去飞龙大宅第?” “是的,那是当那个美国人——是他,不是那个俄国人——说他们不用担心你——说你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笨小子的时候。” “啊!”杰米说。他狠狠踩下油门,车子飞奔向前。“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个。这令我对这件事起了所谓的个人的兴趣。” 他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 “你说那个德国发明家姓艾伯哈德?” “是的,为什么?” “等一等。我正要想起什么来。艾伯哈德,艾伯哈德—— 对了,我确信是这个姓没错。” “告诉我。” “艾伯哈德是个获得某种钢铁秘方专利的家伙。我无法恰当说出是什么秘方来,因为我没有科学知识——不过我知道结果是一条钢丝就能像钢筋一样坚韧。艾伯哈德跟飞机有关,他的想法是重量可以大量减轻,飞行界将会引起革命——我是指成本方面。我相信他曾经把他的发明呈献给德国政府,但是他们驳回了,指出一些不可否认的错误之处——不过他们的态度有点恶劣。他继续研究,克服了困难或什么的,他们的处理态度冒犯了他,他发誓他们绝对得不到他珍贵的发明。 我一直认为这整个事情或许只是胡闹,不过现在——看来是大大不同了。” “对了,”疾如风热切地说,“你一定说对了,杰米。艾伯哈德一定已经把他的发明提供给我们政府。他们已经,或即将征求欧斯华-库特爵士的专家意见。即将在大宅第举行一次非官方的会议,艾伯哈德将带着他的计划或秘方什么的“配方,”杰米揭示说,“我自己认为‘配方’是个好字眼。” “他将带着配方,而七钟面要去偷取配方。我记得那个俄国人说它值上几百万。” “我想大概值这个数目吧。”杰米说。 “而且也值上几条人命——这是另外一个人说的。” “哦,看起来似乎是,”杰米脸色阴霾起来说,“看看今天这该死的调查庭就知道了,疾如风,你确信龙尼没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没有,”疾如风说,“就那些——七钟面,告诉杰米-狄西加。他就只能说出这些,可怜的人。” “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他所知道的,”杰米说,“不过我们已经查出了一件事。我认为那个仆役——包尔,几乎可以确定是该为杰瑞之死负责的人。你知道,疾如风——” “什么?” “呃,有时候,我有点担忧。谁将是下一个!这真的不是女孩子该牵扯进去的事。” 疾如风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她突然想到杰米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把她归入罗琳-卫德的同类。 “很有可能会是你而不是我。”她愉快地说。 “好,好,”杰米说,“不过,换过来让对方来点伤亡怎么样?我今天早上感到蛮嗜血的。告诉我,疾如风,如果你再见到他们那些人,你认得出任何一个来吗?” 疾如风犹豫着。 “我想我应该认得出五号来,”她终于说,“他讲话怪怪的——有点发音不清,充满恶意——这我想我认得出来。” “那个英国人呢?” 疾如风摇摇头。 “我看见他的时间最少——只是一瞥——而且他的声音很普通。除了他是个大块头之外,没什么特征可循。” “当然,还有那个女的,”杰米继续说,“她应该比较容易认出来。不过,你不太可能再遇见她。她说不定正安排让一些好色的内阁官员带她出去吃饭,套取他们所知道的国家机密这一类龌龊的勾当。至少,小说上是这样说的。事实上,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内阁大官员,他喝的是热水加柠檬。” “拿乔治-罗马克斯来说,你能想象他是个迷恋外国美女的好色之徒吗?”疾如风大笑一声说。 杰米同意她的批评。 “关于那个神秘人物——七号,”杰米继续说,“你不知道他可能是谁吗?” “完全不知道。” “他——再以小说上所用的规则来说——应该也是我们都认识的人。会不会是乔治-罗马克斯本人?” 疾如风勉强地摇摇头。 “如果是在小说上。那会十全十美,”她同意说,“不过我们知道老鳕鱼他——”她突然情不自禁地欢笑起来。“老鳕鱼,大犯罪集团的头子,”她喘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妙极了吗?” 杰米表示同感。他们之间的谈论花了不少时间,他的开车速度曾经一两次不知不觉地慢下来。他们抵达“烟囱屋”,发现梅尔罗斯上校已经在那里等着。杰米被引见给他之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前往参加调查庭。 如同梅尔罗斯上校所预料的一样,整个过程非常单纯。疾如风提出了证词。医生也提出了。还有人提出那附近有人练习来复枪的证词。最后宣判过失致死。 调查庭结束之后,梅尔罗斯上校自愿开车送疾如风回“烟囱屋”,而杰米-狄西加回伦敦。尽管他再怎么无忧无虑的样子,疾如风的故事则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紧抿着双唇。 “龙尼,老小子,”他喃喃说道,“我将站起来对抗它。而你却没有看好戏的份。” 另一个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罗琳!她有危险吗? 犹豫了一两分钟之后,他走向电话机,打电话给她。 “是我——杰米。我想你想知道一下调查庭的结果:过失致死。” “噢,可是——” “不错,不过我想这里头另有文章。验尸官作了个暗示。 某人故意把它盖过去的。喂,罗琳——” “什么?” “听我说。有——有某件奇怪的事正在发生。你要非常小心,知道吗?为了我。” 他听见她语气一闪即逝的警觉意味。 “杰米——可是这么说,你——你有生命危险。” 他笑出声来。 “噢,那无所谓。我是九命猫。再见,怪东西。” 他挂断电话,陷入沉思一两分钟。然后召来史蒂文斯。 “我想你能不能出去帮我买支手枪,史蒂文斯?” “手枪,先生?” 史蒂文斯没有表示惊讶的意味,这该归功于他的训练有素。 “您需要什么样的手枪?” “那种你手指头一扣扳机它就一直射,直到你手指头放开为止的。” “自动手枪,先生。” “对了,”杰米说,“自动手枪,而且我想要蓝管的那种—— 要是你和店员知道那是什么的话。在美国的小说里,小说中的英雄人物总是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蓝管的自动手枪。” 史蒂文斯允许自己谨慎地淡淡一笑。 “我所认识的大部分美国绅士,他们裤袋里带的是很不相同的东西,先生。”他说。 杰米-狄西加大笑。 第十六章 大宅第的宴会 疾如风星期五下午开车前往飞龙大宅第,正好赶上喝下午茶时间。乔治-罗马克斯相当热诚地前来欢迎她。 “我亲爱的艾琳,”他说,“我说不出我有多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你得原谅我在邀请你父亲时没邀请你,不过老实说,我从没想到这种宴会你会喜欢。我——呃——既惊讶——呃——又高兴,当卡特汉夫人告诉我说你——呃——对政治——呃——感兴趣时。” “我很想来,”疾如风简单、真诚地说。 “玛卡达太太要晚一点的火车才会到达,”乔治说,“她昨晚到曼彻斯特的一个会议上发表演说。你认识狄西加吗?相当年轻,不过对外国政治有了不起的见解。从他外表看起来实在是想不到。” “我认识狄西加先生。”疾如风说着庄重地跟杰米握手,她注意到他的头发中分,以增加他外表的严肃相。 “听我说,”杰米在乔治暂时离去之时,匆匆地低声说道,“你不要生气,我把我们的小小妙计告诉了比尔。” “比尔?”疾如凤困扰地说。 “哦,毕竟,”杰米说,“比尔是我们一伙的,你知道。龙尼是他的好朋友,杰瑞也是。” “噢!我知道。”疾如风说。 “可是你认为这样不妥?对不起。” “比尔是没问题,当然。不是这个原因,”疾如风说,“可是他——呃,比尔是个天生浮躁易出差错的人。” “头脑不太灵敏?”杰米说,“不过你忘了一点——比尔的拳头很大。我想有个大拳头将会很方便。” “哦,也许你对。他觉得怎么样?” “哦,他听了直抱头,不过——我一心一意要他听进去。 在耐心地一再重复简单说明之后,我终于让他的顽固脑袋瓜子开了窍。当然,他跟我们一起步上死亡之途,可以这么说。” 乔治突然再度出现。 “我得帮你介绍一番,艾琳。这位是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艾琳-布兰特小姐。欧路克先生。”航空部长是个一团和气的矮胖子。欧路克先生,高大的年轻人,带笑的蓝眼,典型爱尔兰人的脸,热情地跟疾如风打招呼。 “我想这将是个完全乏味的政治宴会。”他巧妙地压低声音喃喃说道。 “嘘,”疾如风说,“我热衷政治——非常热衷。” “欧斯华爵士和库特夫人,你认识。”乔治继续介绍。 “我们实际上从没碰过面。”疾如风微微一笑说。 她暗自赞赏她父亲的描述能力。 欧斯华爵士握住她的手像钢铁一般,她有点畏缩。 库特夫人,在有点忧伤地跟她打过招呼之后,转向杰米-狄西加,显得对他极感兴趣。尽管他有早晨迟到的坏习惯,库特夫人还是对这位一脸和气、双颊粉红的年轻人具有好感。他那处处显露出来的善良本性令她着迷。她有种母性的愿望,想要治好他的坏习惯,让他成为世界有名的工作者之一。至于,一旦达到了这个愿望,他是否仍旧会这么迷人,那是她从未自问的一个问题。她现在正开始在告诉他,她的一个朋友所遭遇过的一件非常痛苦的车祸。 “贝特门先生,”乔治简洁地说,好像是应付一下,好再介绍好点的人物。 一个一本正经、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对她颔首致意。 “再来,”乔治继续说,“我必须把雷兹奇女爵介绍给你。” 雷兹奇女爵正在跟贝特门先生交谈。身子斜靠在沙发上,两腿大胆地交叉,她正抽着香烟,一支镶有土耳其玉的滤烟嘴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疾如风心想她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她眼睛非常大,蓝蓝的,头发是炭黑色,皮肤洁白,有点扁平的斯拉夫鼻,身材苗条,曲线玲珑。她的双唇红到一种疾如风确信飞龙宅第的人一定从没见过的程度。 她急切地说:“这位是玛卡达太太——是吗?” 一听到乔治否定的回答同时介绍说是疾如风,女爵马上随便一点头,回到跟一本正经的贝特门先生的交谈上。 疾如风听见杰米的话声传进她耳里:“黑猩猩被那可爱的斯拉夫女人完全迷住了。”他说,“可悲,不是吗?来喝点茶吧。” 他们再度荡到欧斯华-库特爵士的附近。 “你们那个地方真好,‘烟囱屋’。”这位大人物说。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疾如风温和地说。 “需要换点新的卫浴设备,”欧斯华爵士说,“让它跟上时代,你知道。” 他沉思了一两分钟。 “我现在租下阿尔顿公爵的地方。三年了。我正在到处想找个自己的地方。我想大概你父亲即使想要卖掉也不能卖。” 疾如风感到呼吸不过来。她见到了一幕想象中的梦魔景象,英格兰无数的库特在无数跟“烟囱屋”一样的古迹里—— 全都安装上新式的卫浴设备,这还得了。 她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慨,她告诉自己,如此的愤慨是荒谬的。毕竟,拿卡特汉伯爵和欧斯华-库特爵士来做个对比,谁会败北,立判可知。欧斯华爵士是个个性非常强烈有力的人物,让所有的人跟他一比就显得黯然失色。他是,如同卡特汉伯爵所说的,一个活像部蒸汽压路机的人。然而,无疑的,就很多方面来说,欧斯华爵士实在是个愚蠢的人。除了他特殊的知识和极大的冲劲之外,他或许一无所知。卡特汉伯爵所能激赏、享受到的上百种微妙的生活,对欧斯华爵士来说是一部无字天书。 疾如风一边纵情在这些思绪中,一边愉快地跟人寒暄。她听说,艾伯哈德先生已经来了,不过头痛,正躺下来休息。这是欧路克先生告诉她的,他设法在她旁边找到了个位子,占住不放。 总而言之,疾如风怀着愉快期盼的心情上楼去更衣,心底回荡着些许一想到玛卡达太太马上就要来到时就会出现的紧张感。疾如风感到调戏玛卡达太太可不会是什么好玩的事。 她第一件感到震惊的事是当她下楼,穿着黑色的蕾丝礼眼,端端庄庄地走过大厅时,一个仆役正站在那里——至少是一个打扮成仆役的人。但是那粗壮结实、方方正正的身材却骗不了人。疾如风停下来,凝视着他。 “巴陀督察长。”她低声叫道。 “正是,艾琳小姐。” “噢!”疾如风不确定地说,“你是来这里……来这里……” “留意一下。” “原来如此。” “那封警告信,你知道,”督察长说,“令罗马克斯先生相当紧张。他非要我亲自出马不可。”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疾如风停了下来。她不太想揭示督察长说他的伪装并不怎么高明。“警官”两个字好像清清楚楚的写在他身上,疾如风几乎无法想象再怎么疏忽的罪犯会看不出来而不知提高警觉。 “你认为,”督察长迟钝地说,“我可能被认出来?”他特别强调“认出来”几个字。 “我确实是这样认为——是的——”疾如风承认说。 想象得到巴陀督察长可能是有什么用意在,他的脸上掠过一阵笑意。 “让他们提高警觉,啊?艾琳小姐,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疾如风重复他的话说,有点笨笨的,她自己觉得。 巴陀督察长缓缓地点头。 “我们可不喜欢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吧?”他说,“不想太过于聪明——只是想让可能在这里的任何身手灵活的梁上君子——呃,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有人在防着,可以这么说。” 疾如风有点钦佩地注视着他。她想象得出来,像巴陀督察长这么出名的人物突然出现,可能对心怀不轨的人具有吓阻的作用。 “太过于聪明是一大错误,”巴陀督察长说,“最好的事是这个周末不会发生任何不愉快。” 疾如风继续走着,心想不知道有多少客人已经认出,或者会认出这位苏格兰警场的侦探。在客厅里,乔治站着皱眉头,手里拿着一个橘黄色信封,“真是苦恼,”他说,“玛卡达太太打电报来说她不能来了。 她的孩子得了腮腺炎。” 疾如风心中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我感到苦恼,特别是为了你,艾琳,”乔治和蔼地说,“我知道你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女爵同样也会感到非常失望。” “噢,没关系,”疾如风说,“如果她来了,把腮腺炎传染给我,那我可不喜欢。” “说的也是,”乔治同意说,“不过我倒不认为会那样传染上。不错,我确信玛卡达太太不会冒传染上别人的险。她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对社会具有真正的责任感。在这国家至上的时代里,我们必须大家都仔细想一想——” 乔治濒临发表演说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不过还有机会,”他说,“幸好你并不急。可是女爵,哎呀,她只是来我国访问。” “她是匈牙利人,不是吗?”对女伯爵感到好奇的疾如风说。 “是的,无疑的。你听说过匈牙利青年党吧?女爵是那个党的领导人物。很富裕的一个女人,早年就成了寡妇,她把她的财富、才能都供献给大众。她对婴儿死亡率的问题特别奉献心力——在目前匈牙利是非常严重的一个问题。我—— 啊!艾伯哈德先生来了。” 德国发明家比疾如风所想象的年轻。他或许不超过三十三四岁。他显得庸俗、非常不自在,然而个性并不令人讨厌。 他的一对蓝眼睛与其说是鬼鬼祟祟的,不如说是难以捉摸,而他比较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举止,像比尔描述过的咬指甲的动作。她想,与其说是其他任何原因所造成的,不如说是出自紧张。他外表瘦弱,看起来贫血而且敏感。 他有点别扭地用矫揉做作的英语跟疾如风交谈,他们两个都欢迎风趣的欧路克进来打岔。随后比尔匆匆忙忙像只无头苍蝇似地走进来,这是最恰当的形容词了,他就这样受欢迎地走进来,一进门立刻走向疾如风。他显得困惑、烦恼。 “嗨,疾如风。听说你来了。我整个下午忙得像头拉磨的驴子,要不然早就见到你了。” “今晚身担国家重任吧?”欧路克同情地说。 比尔低吼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的老板怎么样,”他诉苦说,“看来是个善良、矮胖的家伙。但是老鳕鱼真是叫人受不了。一天到晚催东催西的。你做什么都是错的,而你没做的都是你早应该做好的。” “很像是祈祷书上摘录下来的话。”刚刚漫步进来的杰米说。 比尔以谴责的眼光看着他们。 “没有人知道,”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得干些什么活儿?” “招待女爵,啊?”杰米提示说,“可怜的比尔,那一定很难受——对你这种憎恨女人的人来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疾如风问道。 “午茶喝过之后,”杰米咧嘴一笑说,“女爵要比尔带她参观这个有趣的地方。” “哦,我无法拒绝,我能拒绝吗?”比尔说。他的脸上呈现红晕。 疾如风感到有点不安。她知道比尔-艾维斯里先生对女性魅力的敏感性,她太清楚他这一点了。在像女爵那样的一个女人手里,比尔会像一团蜡一样。她再度怀疑杰米-狄西加把他们的秘密告诉比尔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 “女爵。”比尔说,“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而且极为聪明。你该去看看她到处走动,听听她问的各种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疾如风突然问道。 比尔含糊其辞:“噢!我不知道。关于这里的历史。还有古老的家具。还有——噢!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时,女爵快步走了进来。她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穿着一件黑色天鹅绒紧身袍子,看来雍容华贵。疾如风注意到比尔是如何地立即被吸引到她身旁。那一本正经、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加入他的阵营。 “比尔和黑猩猩都被迷死了。”杰米-狄西加大笑说。 疾如风一点也不像他一样确信这是件好笑的事。 第十七章 晚餐之后 乔治信不过现代的新发明,大宅第没有装设像中央暖气这一类现代的东西。结果是,当女士们在晚餐之后走进客厅时,里头的气温非常不合现代晚礼服的需要。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成了吸铁石,三个女人都被吸了过去,在火炉旁边缩成一团。 女爵发出了一声受不了冷空气的异国美妙声音。 “白天越来越短了。”库特夫人说着把菜花色大围巾往宽大的肩膀上围紧一点。 “乔治到底为什么不把这屋子弄暖一点?”疾如风说。 “你们英国人,从来就不把屋子弄暖。”女爵说。 她取出长长的滤烟嘴,开始抽起烟来。 “那壁炉是老式的,”库特夫人说,“热气都从烟囱跑上去了,根本没进房间来。” “噢!”女爵说。 一阵停顿。女爵显然对她的同伴感到厌烦,因而交谈变得困难。 “奇怪,”库特夫人打破沉默说,“玛卡达太太的孩子会得了腮腺炎。至少,我的意思并不真的是说奇怪──”“腮腺炎,”女爵说,“是什么?” 疾如风和库特夫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说明。最后,在她们两人的努力之下,终于说通了。 “我想匈牙利的小孩子大概也会得吧?”库特夫人说。 “啊?”女爵说。 “匈牙利的小孩子,他们也受腮腺炎之苦吧?” “我不知道,”女爵说,“我怎么知道?” 库特夫人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可是据我所知你的工作──”“噢,那个!”女爵两腿交叉,取下滤烟嘴,开始快速地说着。 “我来告诉你们一些恐怖的事,”她说,“我所见过的恐怖事。不可思议!你们不会相信的!”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她流畅而生动地谈论着。各种饥饿、悲惨的景象在她的刻划之下栩栩如生,令人不可思议。她谈到大战过后不久的布达佩斯市,一直谈到迄今的变迁。她谈来富有戏剧性,不过在疾如风想来,她有点像是一部留声机。 开关一开,它就哗啦华啦流出声来。不久,她会突兀地停下来。 库特夫人听得毛骨悚然,心神震颤──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坐在那里,微张嘴巴,悲伤的黑色大眼睛紧盯住女爵。她偶尔插入一两句她自己的观感。 “我有一个表亲,三个孩子都被活活烧死了。太可怕了,不是吗?” 女爵不理会她。她继续不停地说下去。最后她停了下来,就如同她开始时一样突兀。 “就这样!”她说,“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们有钱!—— 但是没有组织。我们需要的是组织。” 库特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听我先生说过,没有组织条理,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把他的成功完全归功于这。他说没有这,他永远不会出人头地。” 她再度叹一口气。突然一幅欧斯华爵士没有出人头地的景象浮现在她眼前。一个保有在脚踏车店那愉快的年轻人一切特质的欧斯华爵士。一时之间,她突然感到要是欧斯华爵士没有组织条理,那么生活会是多么愉快。 在相当令人难以理解的联想驱使之下,她转向疾如风。 “告诉我,艾琳小姐,”她说,“你喜欢你家那个主园丁吗?” “马克唐那?这——”疾如风犹豫着,“没有人可能真正喜欢马克唐那,”她歉然地解释说,“不过,他是个一流的园丁。” “噢!我知道他是。”库特夫人说。 “他还好,要是让他安守本分的话。”疾如民说。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库特夫人说。 她一脸羡慕地看着显然轻易就让马克唐那守本分的疾如风。 “我只喜欢高格调的花园。”女爵梦想般地说。 疾如风睁大眼睛看她,但是这时的注意力被引开了。杰米-狄西加走进来,出奇匆忙地直接对她说: “喂,你现在就去看看那些蚀刻版画好吗?他们在等着你。” 疾如风匆匆离开客厅,杰米紧随在后。 “什么蚀刻版画?”她随后关上客厅的门之后问道。 “没有什么蚀刻版画,”杰米说,“我得找个借口把你找出来。走吧,比尔在书房里等着我们。那里没有其他人在。” 比尔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显然非常困扰不安。 “听我说,”他脱口就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你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这屋子十之八九会有一场混乱,到时──”他以一种悲伤不忍的眼光看着疾如风,令她感到一降温暖、舒适。 “她应该置身事外吧,杰米?” 他向另一个人恳求。 “我早就告诉她了。”杰米说。 “去它的,疾如风,我是说——有人可能会受到伤害。” 疾如风一转身,面对杰米:“你告诉了他多少?” “噢!全部。” “我还没全搞清楚,”比尔坦诚说,“你到七钟面俱乐部去,等等。”他闷闷不乐地看着她。“喂,疾如风,我真希望你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牵扯进这种事情里。” “为什么?”疾如风说,”这些事情很刺激。” “噢,是的——是刺激。可是可能非常危险。想想可怜的龙尼。” “是的,”疾如风说,“要不是你的朋友尤尼,我想我大概不会像你所谓的‘牵扯’进这件事里。不过,我是扯进来了。 你再怎么废话连篇都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你非常有运动家精神,疾如风,可是──”“少恭维了。我们来计划一下吧。” 令她大松一口气地,比尔接受了她这项提议。 “你说的配方没错,”他说,“艾伯哈德是带着某种配方,或是欧斯华爵士带着。那玩意儿在他工厂试验过了——非常秘密地。艾伯哈德跟他一起在那里。他们现在全都在研究室里——可以说正谈到核心问题。”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要在这里待多久?”杰米问道。 “明天就回城里去。” “嗯,”杰米说,“那么有一点相当清楚。依我看,如果史坦利爵士是要带着配方走,要发生任何奇怪的事的话,会是在今天晚上。” “我想大概是吧。” “毫无疑问。这倒把事情的范围缩小了下来。不过聪明的小子可要发挥最大的聪明了。我们必须仔仔细细商量一下。首先,今晚配方会在什么地方?在艾伯哈德那里,或是欧斯华-库特爵士那里?” “都不是。据我所知,今晚就会交到航空部长手里,好让他明天带进城。这么一来,一定是会在欧路克手里。” “哦,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如果我们相信某人会在偷取那份文件时挨枪,那么我们今晚就必须守夜监视,比尔。” 疾如风张开嘴巴好像要抗辩,不过又一言不发地闭上。 “对了,”杰米继续说,“我今天晚上在大厅里认出来的是哈罗斯的警察局长,或是我们苏格兰警场的老友李斯崔烈?” “有脑筋,华生。”比尔说。 “我想,”杰米说,“我们大概有点碍了他的事吧。” “没办法的事,”比尔说,“要是我们决心干到底的话。” “那么就这么办了,”杰米说,“我们分成两班守夜?” 疾如风再度张开嘴巴,然后再度一言不发地又闭上。 “你说的对,”比尔同意说,“谁值第一班?” “我们掷硬币决定好吗?” “也好。” “好。开始了。正面你先我后。反面则相反。” 比尔点点头。硬币从空中旋转降落。杰米俯身看着。 “反面。”他说。 “他妈的,”比尔说,“你值第一班,也许好玩的都被你占去了。” “噢,这可难说,”杰米说,“罪犯非常难以捉摸。我什么时候叫醒你?三点半?” “这倒还算公平,我想。” 现在,疾如风终于开口了。 “那我呢?”她问道。 “没事。你上床睡觉去。” “噢!”疾如风说,“好可不怎么刺激。” “难说,”杰自和蔼地说,“说不定会在睡梦中被谋杀掉,而比和我平平安安的。” “哦,总有这个可能。你知道吗?杰米,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爵的样子。我怀疑她。” “胡说,”比尔厉声叫道,“她完全不可疑。” “你怎么知道?”疾如风反驳说。 “因为我知道。匈牙利大使馆有个家伙替她担保。” “噢!”疾如风一时被他的热烈语气吓了一跳。 “你们女孩子都是一样,”比尔不悦地说,“就因为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疾如民太熟悉这种不公平的男性辩词了。 “哦,那你就去对着她粉红贝壳般的耳朵大谈知心话吧。” 她说,“我要上床去了。我在客厅里无聊死了。我可不再回那里去。” 她转身离去。比尔看着杰米。 “好个疾如风,”他说,“我还在担心我们可能说不过她。 你知道她凡事都是那么的死心眼。我想她接受的那种样子实在了不起。” “我也是,”杰米说,“令我吃惊。” “她明理,疾如风。她知道什么时候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 喂,我们是不是该拿把要命的武器?做这种事情的人通常都带着武器。” “我有一把蓝管自动手枪,”杰米有点自负地说,“有几磅重,看起来很要命。到时候我会借给你。” 比尔一脸尊敬、钦佩地看着他。 “你怎么想到要带那玩意儿?”他说。 “我不知道,”杰米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想到了。” “我希望我们不会射错了人。”比尔有点担忧地说。 “那会是不幸。”狄西加先生严肃地说。 第十八章 杰米的冒险 走笔至此,话分三头。这将是个事实证明多事的晚上,三个关系人都从他或她的角度看见了。 我们从那愉快、可爱的年轻人,杰米-狄西加先生跟他的同谋比尔-艾维斯里互道最后一声晚安说起。 “不要忘了,”比尔说,“三点,也就是说,如果你到时还活着的话。”他好心地加上一句话。 “我可能是个笨蛋,”杰米想起了疾如风对他说过的别人对他的评语,恨恨地说,“但是我可没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笨。” “那正是你提到杰瑞-卫德时所说,”比尔缓缓地说道,“你记不记得?而就在那天晚上他──”“闭嘴,你这该死的笨蛋,”杰米说,“你不懂得圆滑一点吗?” “我当然懂得圆滑,”比尔说,“我是个新起的外交家。所有的外交家都懂得圆滑。” “啊!”杰米说,“你一定仍然停留在他们所谓的幼虫阶段。” “我还是搞不懂疾如风,”比尔突然回到先前的话题说,“我确实以为她会——呃,难缠。疾如风是进步了。她是进步了很多。” “那正是你的顶头上司所说的,”杰米说,“他说他感到惊喜。” “我自己认为疾如风是有点故意讨好,”比尔说,“不过老鳕鱼是个大笨蛋,他全信以为真。哦,晚安。我想你到时候叫醒我换班时可能得费点工夫──不过一定得把我叫醒。” “要是你步上杰瑞-卫德的后尘,那再怎么叫你也是白费工夫了。”杰米不杯好意地说。 比尔以谴责的眼光看着他。“你干嘛说这种活,叫人浑身不自在?” “好啦,别在那里像猫一样弓起背来装气了,”杰米说,“乖乖上床去吧。” 然而比尔却徘徊不去。他不自在地交换着双脚站着,“听着!”他说。 “什么?” “我想说的是——哦,我的意思是说你会没事吧?玩笑归玩笑,可是我一想起可怜的老杰瑞——然后是可怜的老龙尼——” 杰米愤怒地凝视着他。比尔无疑地是个好心好意的人,但是结果却适得其反。 “原来如此,”他说,“我看我得把家伙掏出来让你看看。” 他手伸过他刚换上的一套深蓝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给比尔检视一番。” “一把货真价实、道道地地的蓝管自动手枪。”他微感自豪地说。 “不会吧,”比尔说,“是真的吗?” 他感受深刻,这是无可置疑的。 “史蒂文斯,我的仆人,帮我弄到手的。他的习惯是办事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你只要扣下扳机,其他的一切这把家伙会替你料理好。” “噢!”比尔说,“我说,杰米?” “什么事?” “小心,好吗?我是说,可别把那家伙对错了目标乱放一通。要是你射中了梦游中的老狄格比,那可就难堪了。” “那无所谓,”杰米说,“我买了它自然就想得到买它的代阶,不过我会尽可能抑制我嗜血的本能。” “好了,晚安!”比尔第十四次说晚安,而这一次说完之后真的离开了。 杰米单独留下来值夜。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的房间在西厢最尽头。一边是一间连接的浴室,另一边是一道门毗邻通往德伦斯-欧路克的小房间。这三个房间的门都开向一条短通道。守望的人工作单纯。在短通道跟主走廊的衔接处一座橡木柜阴影下摆张椅子,就是一个有利的守望位置。没有其他的通道通往西厢,任何来去的人都不可能避开守望者的目光。一盏电灯还亮着。 杰米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两腿交叉地等着。“李奥波德”手枪搁在膝头上。 他瞄了一眼腕表,差二十分钟一点——正好是大家退下去休息之后一小时。除了远方某处的钟响,没有任何声响打破静寂。 不知为了什么,杰米不怎么喜欢那嘀答作响的钟声。它令人回想起一些事情。杰瑞-卫德──还有壁炉上那七个嘀答作响的闹钟……是谁把它们排在那里的,还有,为什么?他颤抖起来。 这等待的时到令人毛骨悚然,他不怀疑一些降灵会上发生的事情。坐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令人心神紧张──有任何一点小声响,就会叫人跳了起来。一些不愉快的思绪接连不断地涌现。 龙尼-狄佛鲁克斯和杰瑜-卫德!两人都年轻,充满生命活力;普通、愉快、健康的年轻人。而如今,他们在哪里? 死得阴湿湿的……尸虫在噬啃着他们……鸣!为什么他就不能不去想这些可怕的事? 他再度看表。才一点过二十分。时间过得可真慢。 不寻常的女孩,疾如风!想不到有那种肥量敢闯进七钟面俱乐部那种地方。为什么他就没那份胆量,也没那种创见? 他想大概是因为那太异想天开了。 七号。七号到底可能会是谁?他或许此刻也正在这屋子里吧?乔装成仆人。他当然不可能是客人之一吧。不,这不可能。可是,让整个事情就是个不可能。要不是他相信疾如风基本上是个诚实的人——呃,他会认为整个事情根本全是她捏造出来的。 他打起呵欠。真是怪异,感到困,却又同时神经线绷得紧紧的。他再度看表,差十分钟两点。时间快到了。 然后,他突然摒住气息,身子前倾,仔细听着。他听见了某种声响。 几分钟过去……那个声响又来了。地板的倾轧声……是从楼下某处传过来的。又来了!一声细微、不祥的叽嘎声。有人在屋子里鬼鬼祟祟走动着。 杰米无声无息地从椅子上弹赶来。他悄悄地走近楼梯口。 一切似乎都是静悄悄的。然而他相当确定他真的听见鬼鬼祟祟走动的声音。不是他的想象。 他非常小心、安静地下楼,右手紧紧握住“李奥波德”自动手枪。大厅里没有一点声音。要是他的判断没错,那个沉闷的声响正来自他的下方,那么一定是来自书房。 杰米悄悄贴近书房的门,倾听着,但却没听见什么;然后,他突然一把推开门,亮起电灯。 杰米皱起眉头。 “我可以发誓──”他喃喃地自语。 书房是个有三扇窗户开向庭院阳台的大房间。”杰米大跨步走过去。中间的那扇窗户没上闩。 他把它打开,跨出去到阳台上,两端来回看着,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没问题,”他喃喃地自语,“可是——” 他陷入沉思一分钟。然后回到书房里。他走向门去,把门锁上,同时把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他把电灯关掉。他站那里,仔细听着,然后悄悄走到敞开的窗前,站在那里,手里握着自动手枪。 阳台上是不是有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不——是他的想象。 他握紧“李奥波德”,站在那里用心听着…… 远处时钟传来两点的响声。 第十九章 疾如风的冒险 疾如风-布兰特是个富有才智的女孩──她同时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女孩。她预料到比尔,如果不是杰米,会反对她参与晚上的可能危险的行动。疾如风不想浪费时间在争辩上,她已经作好了她自己的计划和行动安排。晚餐之前不久从她卧房往外一望今她非常满意。她已经知道大宅第的灰墙上饰满了常春藤,而她卧房窗外的常青藤看起来特别的坚牢,以她爱好运动的体能爬起来不会有困难。 她对比尔和杰米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依她的看法,他们那样做还不够。她没提出批评,因为不够的那方面,她打算自己来。简而言之,当杰米和比尔集中心力在大宅第内部时,他打算把注意力摆在外头。 她对指派给她的温顺角色所表现的默从今她暗自非常得意,尽管她不屑地想着那两个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去。当然,比尔未曾以他闪耀的智力而出名。就另一方面来说,他了解,或者应该了解他的疾如风。而且他认为,杰米-狄西加虽然跟她不很熟,也应该不至于妄想她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发掉。 一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疾如风便迅速地采取行动。首先她把晚礼服和衬裙等脱掉,然后重新从“基础”上穿着起,可以这么说。疾如风没有把她的女侍衣服带来,不过她带了自己的行头。要不然,不解的法国女人可能会奇怪她为什么带了一条马裤,却没有其他的骑马装备。 疾如风穿上马裤、胶底鞋和一件暗色套头衫,蓄势待发。 她看看时间,才十二点半,还太早。不管会出什么事,还得在一段时间之后。必须给屋子里的人一些时间入睡。疾如风把行动开始的时间定在一点半。 她关掉灯,坐在窗户旁等待着。一到预定的时间,她即站了起来,拉上窗框,一脚跨过窗台。这是个美好的夜晚,清冷、寂静。有星光但没有月亮。 她发现往下爬非常容易。疾如风和她两个姐姐小时候曾在“烟囱屋”的公园里追逐奔跑,而且她们爬起墙来就像猫一样伶俐。疾如风降落在一处花床,有点喘不过气,不过相当完好,未受损伤。 她暂停下来一分钟,探讨一下她的计划。她知道航空部长和他秘书的房间是在西厢;那是在疾如风现在站的位置的另一端。一道阳台贯通房子的东西厢,尾端衔接一座围有围墙的果园。 疾如风走出花床,转过屋角,来到南端阳自的开端。她蹑手蹑脚、非常安静地沿着阳台走过去,尽量保持在屋子的阴影里。然而,当她抵达第二个角落时,她吓了一大跳,因为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有明显挡住她去路的意图。 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巴陀督察长!你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那正是我在这里的目的。”督察长神情愉快地说。 疾如风看着他。她如同往常一般,吃惊地发现到他的伪装是多么的少。他高大、壮实,引人注目。他在各方面都非常富有英国味道。不过有一点疾如风相当确信,巴陀督察长绝不是傻瓜。 “你在这里真正是为了要干什么?”她仍然低声问道。 “只是留意一下,”巴陀说,“不要有不该在这附近的人在这附近。” “噢!”疾如风有点畏缩地说。 “比如说,你,艾琳小姐。我想你大概通常不会在夜里这种时刻出来散步吧。” “你的意见是,”疾如风缓缓说道,“你要我回屋子里去?” 巴伦督察长赞赏地点点头。 “你的反应非常快,艾琳小姐.我正是这个意思。你是—— 呃——从大门出来的,或是从窗户?” “窗户。沿着这些常春藤爬下来容易得很。” 巴陀督察长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常春藤。 “嗯,”,他说,“我想也是。” “你要我回去?”疾如风说,“这个我有点难过。我想继续走到西阳台去。” “也许想这样做的人不止你一个。”巴陀说。 “没有人可能看不见你。”疾如风有点满意地说。 警察长似乎反而有点感到高兴。 “我希望他们不会看不见,”他说。“不要有不愉快。这是我的座右铭。对不起,艾琳小姐,我想你该回床上去了。” 他语气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疾如风有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当她沿着常春藤爬到半途时,突然一个想法闪现,她差点手一松掉下去。 假定巴陀督察长怀疑她。 是有什么──不错,他的态度是隐隐约约地透出这种暗示。她情不自禁地发笑,继续爬上去,越过窗台回到她的卧室里。想不到那魁梧的督察长竟然怀疑她! 虽然疾如风到目前为止服从了巴陀的命令回到她的房间,但是她可无意上床睡觉。她也不认为巴陀真的有意要她这样做。他不是一个指望不可能的人。而在可能发生什么紧张刺激的事之时保持沉静,对疾如风来说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她瞒了一眼腕表,差十分钟两点。迟疑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毫无声响。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安宁。她悄悄沿着走道过去。 她一度停住脚步,以为听见某处地板的叽嘎声。然后深信是她自己听错了,继续往前走。她来到了大走廊,朝着西厢走过去。她来到西厢走道和大走廊衔接的角落,小心地四处张望——然后她十分惊讶地睁大眼睛。 守望者的位置是空的。杰米-狄西加没在那里。 疾如风十分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杰米离开了他的位置?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她听见钟鸣两响。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跟自己争辩着再下去要干什么,然后她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德伦斯-欧路克房门的把手正在慢慢地转动着。 疾如风着魔一般地看着。然而门并没有打开。相反地,把手又慢慢转回原先的位置。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疾如风下定了决心。杰米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了他的位置。她必须去找比尔。 疾如风无声无息地快速沿着来路走回去。她一头闯进比尔的房间。 “比尔,醒来!噢,快醒过来!” 她紧急地低声喊着,然而却没有反应。 “比尔!”疾如风低声叫道。 她不耐烦地打开电灯,接着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房里空空的,一张床根本没人睡过。 比尔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这并不是比尔的房间。一件高雅的睡衣抛在椅子上,梳妆桌上是一些女人用的小东西,黑色天鹅绒晚礼服随意抛在椅子上——当然,在匆忙之间,她闯错了房间。这是雷兹奇女爵的房间。可是,噢,女爵到哪里去了? 就在疾如风问自己这个问题时,夜晚的寂静突然确确实实地被打破了。 扰嚷声来自楼下。疾如风立即冲出女爵的房间下楼去。声响来自书房——椅子被碰翻撞击的激烈声响。 疾如风枉然地敲打著书房的门。门锁上了。然而她可以清楚地听见里头的挣扎声——喘息、格斗声、男人家的咒骂声,以及偶尔加入战场的某些轻便家具的碎裂声。 然后,紧接着的一连两声枪响,邪恶而显著地划破了夜晚的平静安宁。 第二十章 罗琳的冒险 罗琳-卫德从床上坐起,打开电灯。时间正好是差十分钟一点。她早早就上床──九点半时。她有到时间自动会醒过来的实用技巧,因此她能享有几个小时清爽的睡眠。 有两只狗跟她同房共眠。其中一只抬起头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安静,猎狗。”罗琳一说,那只大狗就听命地垂下头,眯起毛茸茸的双眼望着她。 疾如风是曾经怀疑过罗琳-卫德的温顺,不过那短短的一时怀疑已经过去。罗琳好像完全明理,那么情愿置身一切事外。 然而,要是你细看这女孩的脸,你会看出那小小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双唇具有的意志力。 罗琳站起来,穿上一件软呢斜纹外套和裙子。她把一只手电筒放进口袋里。然后她打开梳妆桌的抽屉,取出一把象牙柄的小手枪──外表看起来几乎像是一把玩具手枪。她前一天从哈罗德士买来的,她对它感到非常满意。 她瞄了室内最后一眼,看看她是否忘了带什么,这时,那只狗站起来走向她,摇动尾巴,抬头以乞求的眼光看着她。 罗琳摇摇头。 “不行,猎狗。不能去,我不能带你去。你得乖乖留在这里。” 她吻一下狗头,叫她躺回地毯上去,然后无声无息地溜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她从边门出了屋子,走向车库,进入她的双座跑车。车库前是个小斜坡,她让车子静静地滑下去,直到离开屋子一段路之后才启动引擎。然后她瞄了一眼腕表,踩下油门。 她把车子停在她先前做好记号的地点。那边的篱笆有道缺口,她轻易就可以穿过去。几分钟之后,罗琳两脚有点泥泞地站在飞龙大宅第的土地上。 她尽可能不声不响地朝着那庄严、布满常春藤的建筑走去。远处时钟传来两点钟响。 罗琳心跳加速。走近阳台。那附近没有人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一切显得宁静安详。她上了阳台,站在哪里,四周观望。 “突然,在毫无预警之下,某样东西从上面叭的一声掉下来,几乎正好落在她脚上。罗琳俯身把它拾起来,是个咖啡色的纸包裹,松垮垮的,罗琳拿在手上,抬头向上看。 就在她头顶上面有一扇敞开的窗户,她正抬头看着时,一只脚跨越出窗口,然后一个男人沿着常春藤在下爬。 罗琳不再等待,她抓紧那咖啡色的纸包,拔腿就跑。 在她身后,吵闹的挣扎声突然爆开。一个粗嘎的声音说: “放开我!”另一个她熟悉的声音说:“让我发现了可不成—— 啊,你想跑,是吗?” 罗琳仍然奔跑着──盲目地,仿佛心里起了大恐慌似地──跑过阳台转角处──冲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臂膀里。 “别怕,别怕。”巴陀督察长和蔼地说。 罗琳奋力开口:“噢,快──噢,快!他们在互相撕杀。 噢,务必要快!” 一声刺耳的左轮枪声──然后又是一声。 巴陀督察长开始奔跑,罗琳跟在他身后。跑过阳台转角处,来到书房窗外。窗户大开。 巴陀一俯身,打开手电筒。罗琳紧贴在他身后,隔着他的肩膀望过去。她微喘了一口气。 在窗门槛上躺着流了一摊血的杰米-狄西加。他的右手古怪地晃荡着。 罗琳尖叫了一声。 “他死了,”她哭号着,“噢,杰米——杰米——他死了“好了,好了,”巴陀督察长安慰她说,“你不要这么激动。 这位年轻大没死,我保证。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电灯开关,把灯打开。” 罗琳照办。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门边找到开关,用手一按,满室通明。巴陀督察长松了一口气: “没事——他只是右臂中抢,失血过多昏过去了。来帮我一下。” 一阵重重的敲门声传过来。各种询问、劝诫声。 罗琳犹豫不决地看着门。 “我要不要——” “不急,”巴陀说,“我们等一下才让他们进来。你先过来帮我一下。” 罗琳顺从地过来。督察长拿出一条干净的大手帕,正灵巧地包扎着伤者的手臂。罗琳在一旁帮忙。 “他会没事的,”督察长说,“你不用担心。这些年轻人命大,就像九命猫一样。而且他昏过去也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一定是跌倒时头碰到了地板。” 外头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变得势不可当。愤怒扬起的乔治-罗马克斯的声音明显地传过来: “谁在里面?马上开门。” 巴陀督察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们大概不得不开下门,”他说,“遗憾。” 他的两眼扫射四周的景象。一把自动手枪躺在杰米一旁。 督察长小心翼翼地把它拾起来,非常巧妙地拿着检视。他嘀咕了一声把它放在桌上。然后他走过去把门打开。” 几个人几乎同时跑进房里来。几乎每个人都同时开口。乔治-罗马克斯用一些顽固不肯流畅出来的话语结结巴巴地大叫:“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你,督察长。出了什么事?我说……出……出什么事了?” 比尔-艾维斯里说:“天啊!老杰米!”同时睁大双眼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躯体。 穿着炫眼的紫色睡袍的库特夫人叫道:“可怜的孩子!”同时一溜烟从巴陀督察长身旁擦过去,充满母性地俯伏在平躺在地上的杰米身上。 疾如风说:“罗琳!” 艾伯哈德先生用德语说:“天啊!”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说:“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女仆说:“你看看那摊血。”然后滚动地尖叫起来。 一个仆役说:“上帝!” 主仆态度比早几分钟前更英勇地说:“好了,这可不行!” 同时挥手把其他仆人都赶开。 能干的鲁波特-贝特门先生对乔治说:“我们把这些人支开一些好吗,先生?” 然后他们全都吸口清新的空气。 “真是不可思议!”乔治-罗马克斯说,“疾如风,出了什么事啦?” 疾如风看了他一眼,乔治恢复了他往常的谨慎态度。 “好了,”他走向门去,说,“大家都回床上去吧,请。发生了……呃……” “一点小意外。”巴陀督察长安闲地接着说。 “一点……呃……意外。要是你们大家都回床上去,我会很感激。” 每个人显然都不情愿回去。 “库特夫人──请──”“可怜的孩子。”库特夫人以慈母的口吻说。 她很不情愿地站起原先蹲着的身体。就在她站起来时,杰变动了一下,坐了起来。 “嗨!”他声音浓浊地问:“怎么啦?” 他茫然地看着他周遭一两分钟,然后眼睛恢复了智慧之光。 “你们逮到他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逮到谁?” “那个男人,爬下常春藤。我当时正在这扇窗旁,抓住了他,然后我们就争个没完没了──”“那些可恶、要命的小偷,”库特夫人说,“可怜的孩子。” 杰米看着四周:“我说──我恐怕──呃──我们把这里搅得有点乱七八糟,那家伙壮得像头牛似的,我们扭成一团。” 书房里的情况显然是他这句话的明证。一切轻便、易碎的东西在十二尺范围之内能被打破的都被打破了。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 然而杰米只顾四周看着,像是在找什么。 “‘李奥波德’”呢?那把值得骄傲的蓝管自动手枪。” 巴陀用手一指桌上的手枪。 “这是你的吗,狄西加先生?” “不错。那是小‘李奥波德’。开了几枪?” “一枪。” 杰米显得懊恼。 “‘李奥波德’真叫我失望,”他喃喃地说道,“我扳机扣得不恰当,要不然它该一直发射。” “谁先开枪的?” “我,我害怕,”杰米说,“你知道,那个人突然挣脱了。 我看见他住窗口跑过去,我朝他扣下‘李奥波德’的扳机。他回过身朝我开枪,然后——呃,我想我大概就挨上了。” 他有点悲伤地揉揉头部。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突然警觉起来。 “你说,从常春藤爬下来?天啊,罗马克斯,你不会认为他们把它拿走了吧?” 他急忙冲出门去。为了某种奇特的原因,他不在时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几分钟之内,史坦利爵士回来了。他粉红的圆脸一片死白。 “我的天啊,巴陀,”他说,“他们把它拿到手了。欧路克睡得很熟——被下了药,我想。我叫不醒他。而那些文件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配方失而复得 艾伯哈德先生用德语低叫了一声。 他的脸色如粉笔一般白惨惨的。 乔治把一张带着谴责的意味、威严十足的脸转向巴陀。 “是真的吗,巴陀?我可是把—切都交在你手上办理。” 督察长岩石一般的性情此时表露无遗。他脸上的肌肉丝毫不动。“ ”有时候我们的最佳人手也会被击败,先生。“他平静地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认为——文件已经不见了?“ 然而,令每个人都大感惊讶的是巴陀督察长摇摇头。 ”不,不,罗马克斯先生,没有你想的这么糟。一切都没事。不过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得谢谢这位年轻小姐。“ 他指向惊讶地注视着他的罗琳。巴陀向她走过去,轻轻拿过她仍然机械地紧紧抓住的咖啡色纸包。 ”我想,罗马克斯先生,“他说,”你会在这里头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动作比乔治快的史坦利·狄格比爵士一把抓过纸包,把它撕开,急切地查看里头的东西。他松了一口气,双眉舒展开来。艾伯特先生赶紧把他智慧的结晶抱在心口上,一阵德语叽哩呱啦地爆出来。 史坦利爵士转向罗琳,想情地跟她握手。 ”我亲爱的年轻小姐,“他说,”我们无限地感谢你,我相信。“ ”是的,的确是,“乔治说,”尽管我——呃——“ 他有点困惑地停顿下来,睁大眼睛凝视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年轻小姐。罗琳恳求地看着前来解围的杰米。 ”呃——这位是卫德小组,“杰米说,”杰瑞·卫德的妹妹。“ ”真的,“乔治热情地跟她握手,”我亲爱的卫德小姐,我必须对你表示我深深的感激,我必须承认我不太明白——“ 他故意停顿下来,在场有四个人感到这很难理解。巴陀督察长前来解围。 ”或许我们等一等再谈这个的好,先生。“他圆滑地提议说。 能干的贝特门先生进一步引开了话题:”不是该有个人去看看欧路克才是明智之举吗?你不认为最好找个医生来吗,先生?“ ”当然,“乔治说,”当然。我们真是疏忽,怎么没早想到。“ 他看向比尔。”打电话给卡瑞特医生,叫他过来。要是你能的话,向他暗示──呃──小心行事,不要张扬出去。“ 比尔听命离去。 ”我跟你上楼去,狄格比,“乔治说,”可能可以先采取一点行动──在等医生来之时。“ 他有点无助地看着鲁波特·贝特门。能干的人总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真正掌握局势的人是黑猩猩。 ”我跟你上去好吗,先生?“ 乔治松了一口气接受他的好意。他感到,这是个他可以依赖的人。他感受到了所有遇见过这位优秀年轻人的人都感受过的贝特门先生完全可以信赖的办事效率。 三个男人一起离去。库特夫人以充满感情的深沉声音喃喃说道:”可怜的年轻小伙子。或许我可以——“然后匆匆随他们之后而去。 ”那是个非常有母性的女人,“督察长若有所思地说,”非常有母性的女人。我在想——“ 三对询问的眼睛都看向他。 ”我在想,“巴陀督察长缓缓地说道,”不知道欧斯华·库特爵士可能上哪里去了。“ ”噢!“罗琳喘息道,”你想他会不会被谋害了?“ 巴陀谴责地对她摇摇头。 ”不需要这么戏剧化,“他说,”不——我倒认为——“他停顿下来,头偏向一边,倾听着——一只大手举起示意大家安静。 过了一分钟,他们全都听见了他敏锐的耳朵首先注意到的——外头沿着阳台走过来的脚步声。它们毫不隐瞒地清脆响起。再过一分钟,一个庞大的身躯堵住了窗口,他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而且古怪得令人感到他在指挥大局。 那个人是欧斯华爵士,慢慢地从一张脸看至另一张脸。他锐利的眼神洞悉全局。杰米,手臂上粗略地扎着手帕;疾如风,一身反常的打扮;罗琳,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巴陀身上。他厉声说: ”这里出了什么事,警官?“ ”抢劫未遂,先生。“ ”抢——啊?“ ”感谢这位年轻小姐,卫德小姐,小偷没把它偷走。“ ”啊!“他再度说,他的审视结束。”那么,警官,这个呢?“ 他递出他巧妙地托住枪柄的一管小毛瑟枪。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欧斯华爵士?“ ”在外面草坪上。我想一定是某个贼在逃跑时丢掉的。我小心地托住它,因为我想你可能想查看一下上面的指纹。“ ”你想得真周到,欧斯华爵士。“巴陀说。 他同样小心地接过那把手枪,把它放在桌上杰米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一旁。 ”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欧斯华爵士说,”我想听听确切的事情经过情形。“ 巴陀督察长把夜里的事情经过简要地说给他听。欧斯华爵士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我明白,“他突然说道,”在射伤了狄西加先生之后,那个人拔腿就跑,把抢丢掉。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没有人继续追捕他。 “我们在听过了狄西加先生的说明之后才知道有那么一人人需要追捕。”巴陀督察长冷淡地说。 “你转过阳台转角处时没有——呃——瞧见他跑掉?” “没有,我刚好慢了大约四十秒,我想。今晚没有月光,他一离开阳台就看不见了。他一定是开枪之后就逃开。” “嗯,”欧斯华爵士说,“我仍然认为应该安排一下去搜查。 应该放一些哨──”“有我三个手下在外头。”督察长平静地说。 “噢!”欧斯华爵士似乎有点吃惊。 “他们奉命逮捕任何企图逃脱的人。” “可是──他们并没这逮到?” “可是他们并没逮到。”巴陀严肃地同意说。 欧斯华爵士看着他,好像这句话有什么令他感到困惑不解。他猛然说道: “你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吗,巴陀督察长?” “我所知道的一切──是的,欧斯华爵士。至于我自己所想的,那是另一回事。可能我会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不过在没证实这些想法之前,说出来是没有用的。” “但是,”欧斯华爵士缓缓地说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巴陀督察长。” “首先,先生,我想这个地方的常春藤太多了──对不起,先生、你的外套上有一点常春藤──不错,是太多常春藤了。 这使得事情变得复杂。” 欧斯华爵士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不过不管他正想回答什么,都被贝特门先生进来打断了。 “噢,您在这里,欧斯华爵士。我真高兴。库特夫人刚刚才发现您不见了——一直说您已经被那些贼杀害了。我真的认为您最好马上去找她。欧斯华爵士。她非常担心。” “玛莉亚是个不可思议的傻女人,”欧斯华爵士说,“为什么我会遇害?我跟你去,贝特门。” 他跟着他秘书离去了。 “那是个非常能干的年轻人,”巴陀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他姓什么──贝特门?” 杰米点点头。 “贝特门──鲁波特,”他说,“一般都叫他黑猩猩。我跟他同学过。” “是吗?这可有意思,狄西加先生。你那时对他的看法怎么样?” “噢,他一直都是一样的笨蛋。” “我可不认为他是个笨蛋。”巴陀温和地说。 “噢,你知道我的意思。当然他并不真的是笨蛋。头脑有好几吨,而且总是死啃书本。不过非常一本正经。没有幽默感。” “啊!”巴陀督察长说,“那真遗憾。没有幽默感的绅士都太一本正经了──而且这会闯祸。” “我无法想象黑猩猩会闯祸,”杰米说,“他到目前为止混得好极了──跟住老库特,好像一辈子都会担任那个工作一样。” “巴陀督察长!”疾如风唤道。 “什么事,艾琳小姐?” “你不认为欧斯华爵士没有说他深夜在花园里游荡干什么这非常奇怪吗?” “啊!”巴陀说,“欧斯华爵士是个大人物——而大人物总是知道最好不要说明,除非是必要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解释、说明总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欧斯华爵士跟我一样对这一点很清楚。他不会进来解释致歉──那不是他。他只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申斥我一番。他是个大人物,欧斯华爵士。” 督察长的语气充潢了钦佩之意,令疾如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巴陀督察长微眨眼睛四周看了一遭说,“现在我们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像朋友一般——我想听听卫德小姐到底怎么正好适时赶到的。” “她应该自己感到惭愧,”杰米说,“欺骗我我们。” “为什么我该置身事外?”罗琳激动地大叫,“我从来就不想——不,打从那天在你住的地方你们两个解释说什么我最好是安安静静地留在家里,不要扯上危险开始,我就不想置身事外。我当时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当时就半感到怀疑,”疾如凤说,“你当时那么出奇的温顺。我早就该知道你是在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非常明理。”杰米·狄西加说。 “你是会以为,杰米,亲爱的,”罗琳说,“要骗过你是够容易的了。” “谢谢你的这番好话,”杰米说,“继续吧,不要管我。” “当你打电话告诉我可能有危险时,我就比以前更下定决心,”罗琳继续说,“我去哈罗德士,买了一把手枪。在这里。” 她把那高雅的武器掏出来,巴陀督察长把它拿过去查看着。 “相当要命的小玩具,卫德小姐,”他说,“你常——呃—— 练习过它吗?” “一点也没有,”罗琳说。“不过我想要是我带着它——呃,它会给我一种安慰感。” “说的是。”巴陀严肃地说。 “我是想来这里看看有什么事。我把车子留在马路上,爬过篱笆,来到阳台。我正四周观望时——叭的一声——有样东西正落在我脚上,我把它捡起来,然后看看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然后我就看到那个男人沿着常春藤爬下来,我赶快跑。” “正是,”巴陀说,“现在,卫德小姐,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男人?” 女孩摇头: “太暗了,看不清楚。我想他是个大块头──不过就只知道这一点了。” “现在轮到你,狄西加先生。”巴陀转向他,“你跟他搏斗过──你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一点吗?” “他是个相当有分量的家伙——我只能告诉你这点。他发出了几声粗嘎的低吼声──那是我掐住他喉咙时,他说‘放开我,老大’这一类的话。” “那么,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人?” “是的,”我想大概是吧。他讲起话来像是──“”那个纸包我还是不太明白,“罗琳问,”为什么他要丢下来?是因为妨碍他往下爬?“ ”不,“巴陀说,”我对这一点有完全不同的看法。那个纸包,卫德小姐,是故意丢给你的——或是我这样相信。“ ”给我?“ ”我们姑且说——给那个贼以为就是你的人。“ ”这可牵连越来越广了。“杰米说。 ”狄西加先生,当你进这个房间时,你有没有开过灯?“ ”有!“ ”而当时这里面有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你原先以为你听见某人在这里走动的声音?“ ”是的。“ ”那么,在查看过窗户之后,你把灯关掉,同时把门锁上?“ 杰米点点头。 巴陀督察长缓缓地观看四周。他的目光被一扇竖立在一座书架旁的西班牙皮面大屏风吸引住。 他唐突地跨步过去,往屏风后面一看。 他突然刺耳地叫了一声,把其他三个年轻人都很快地引来他身旁。 雷兹奇女爵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第二十二章 雷兹奇女爵的说词 女爵的苏醒跟杰米-狄西加非常不同。比他时间更为长久,更风雅。 “风雅”是疾如民说的。她热心协助救援工作——猛浇冷水——女爵立即有了反应,一只苍白的玉手困惑地掠过眉头,虚弱地喃喃低语着。 就在这个时候,比尔终于完成了他打电话找医生的任务,匆匆走进来,同时立即表现得像个大傻蛋一样(依疾如风的观感而言)。 他一脸焦虑、关心地紧守在女爵身旁,同时以一连串特别愚蠢的话语对她说: “我说,女爵。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不要想讲话,这样对你不好。只要静静躺着,你很快就没事了。你会完全恢复过来的。在你好转过来之前什么话都不要说,慢慢来。只要静静躺着,闭上你的眼睛,你一会儿就会想起一切来的。再喝一口水,喝点白兰地。对了,来点白兰地。疾如风,你不认为来点白兰地……? “看在老天的份上,比尔,不要去理她,”疾如风气愤地说,“她会没事的。” 同时她一手熟练地把一大股冷水浇到女爵精心化妆的脸上。 女爵畏缩一下,坐了起来。她看来是清醒多了。 “啊!”她喃喃说道,“我在这里。是的,我在这里。” “慢慢来,”比尔说,“等你觉得相当好之后再说话。” 女爵把她身上穿的一件非常透明的睡袍拉紧一点。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地说道,“是的,我想起来了。” 她看着围绕着她的一小群人。她吃了一惊,或许是她在那一张张专注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不表同情的意味。无论如何,她从容地抬头对一张显然展现相反表情的脸激笑。 “啊,我的大英国先生,”她非常温柔地说,“不要伤心。 我一切都很好。” “噢!我就说嘛,不过你确定吗?”比尔焦虑地问道。 “相当确定。”她要他放心地微微对他一笑,“我们匈牙利人,我们有钢铁一般的神经。” 一阵大感轻松的表情掠过比尔的脸庞。然后换上一种痴迷的表情──令疾如风很想踢他一脚的表情。 “喝点水!”她冷冷地说。 女爵拒绝喝水。对受难美女比较体贴的杰米,提议给她一杯鸡尾酒。女爵欣然接受。她一口咽下之后,再度环顾四周,这一次眼光比较有生气。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精神勃勃地问道。 “我们正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巴陀督察长说。 女爵以锐利的眼神看着他。她似乎是首度察觉到这个安静的大块头。 “我去过你的房间,”疾如风说,“床没有人睡过,而且你不在。” 她停顿下来──以控诉的眼光看着女爵。后者闭上双眼,缓缓点头。 “是的,是的,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噢,太可怕守!”她打了个寒颤,“你要我告诉你吗?” 巴陀督察长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在此同时比尔说: “要是你觉得不适合就不要说。” 女爵着看他又看看督察长,然而巴陀督察长平静、巧妙的眼神战胜了。 “我睡不着,”女爵开始说,“这屋子——令我有压迫感。 说句你们的话,我心烦气躁,好像踏在烫砖块上的猫。我知道我在那种心境之下想睡觉是不可能的。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看书,可是放在房间里的书不太提起起我的兴趣。我想我还是下来这里找点比较吸引我的书看。” “非常自然的事。”比尔说。 “常见的事,我相信。”巴陀说。 “所以我一有了这个念头,就马上下楼来。屋子里非常安静──”“对不起,”督察长插嘴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的时间?” “我从来就不记时间。”女爵冠冕堂皇地说。然后继续说下去:“屋子里非常安静。甚至听得见小老鼠跑动的声音,如果有小老鼠的话。我走下楼梯──非常安静地──”“非常安静地──”“当然,我下想吵到其他人,”女爵士以谴责的口吻说,“我进来这里,我走到这个角落来,在书架上找本合适的书。” “当然,点上了灯吧?” “没有,我没开灯。你知道,我带了小手电筒。借着小手电筒,我在书架上找着。” “啊!”督察长说。 “突然,”女爵戏剧化地继续说,“我听见了某个声音。鬼鬼祟祟的声音。沉闷的脚步声。我关掉手电筒,注意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鬼鬼祟祟、恐怖的脚步声。我缩进屏风后面。过了一分钟,门打开来,电灯亮起。那个男人──那个小偷在这书房里。” “是的,可是我说──”狄西加先生正开口说道。 一只大脚踩在他脚上,杰米晓得是巴陀督察长在暗示他,就闭上了嘴。 “我差点吓死掉,”女爵继续说,“我尽量摒住呼吸。那个人等了一分钟,站在那里仔细听着。然后,仍然以那恐怖、鬼鬼祟祟的脚步——” 杰米再度张开嘴巴,然后再度闭上。 “──他走近窗前,向外窥视。他在那里停留了一两分钟,然后他再走回来,把电灯关掉,锁上门。我吓坏了。他在这房间里,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走动着。啊!这太恐怖了。万一他在黑暗中撞上了我!又过了一分钟,我听见他再度走近窗口。然后一片沉静。我暗自希望他或许从那里出去了。过了几分钟,我没再听见任何声响,我几乎确信他已经走了。我正想打开手电筒查着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就开始了。” “怎么样?” “啊!那太可怕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两个男人在互相搏杀。噢,真是恐怖!他们扭成一团,在这里头滚来滚去,家具到处碰来碰去。我想,我同时也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不过不是在这里头。是在外面某个地方。 那个歹徒声音粗嘎。他与其说是在说话不都说是在哇哇叫。他一直说,‘放开我——放开我。’另外一个是位绅士。他有副有教养的英国嗓子。” 杰米一脸感激。 “他骂粗话——大部分,”女爵继续说。 “真是个绅士,”巴陀督察长说。 “后来,”女爵继续说,“一阵闪光,一声枪响。子弹射中了我身旁的书架,我——我想我一定昏过去了。” 她抬头看着比尔。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拉着。 “你这亲爱的小可怜,”他说,“你真受苦了。” “不可救药的大白痴。”疾如风暗自说道。 巴陀督察长已经移动无声无息的快速脚步,来到屏风右边一点的书架前。他俯身搜查着,随后他蹲下捡起了一样东西。 “这不是子弹,女爵,”他说,“是弹壳。你开枪时是站在什么地方,狄西加先生?” 杰米走到窗边站住: “差不多是在这里。” 巴陀督察长站到同一地点上。 “不错,”他同意说,“弹壳正好往后弹。这是零点四五口径的子弹。难怪女爵在黑暗中会以为是子弹。弹壳中了离她约一尺的书架。子弹本身则接过窗缘,我们明天会在外面找到——除非是正好射中了意图射杀你的人。” 杰米懊恼地摇摇头: “‘李奥波德’自动手枪恐怕是浪得虚名。”他悲伤地评论说。 女爵一脸讨好地紧紧盯着他看。 “你的手臂!”她叫喊着,“全都绑起来了!那么是不是你——” 杰米嘲弄地对她一鞠躬。 “我很高兴我有一副有教养的英国嗓子,”他说,“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要是我知道有女士在场的话,我绝不会说那种粗话。” “那些话我完全听不懂,”女爵急忙解释,“虽然我小时候有一个英文女家庭教师——” “她不可能教你那种话,”杰米同意说,“让你忙着学些什么你叔叔的笔,还有园丁侄女的雨伞等等之类的。我知道那一套。”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女爵说道,“这是我想知道的。 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沉默,每个人都看着巴陀督察长。 “非常简单,”巴陀温和地说,“抢劫未遂。史坦利-狄格比爵士某些政治文件被偷了。窃贼差一点得手,不过得感谢这位年轻的小姐,”──他指向罗琳──“他们并没有得手。” 女爵瞄了那女孩一眼——有点古怪的一眼。 “真的。”她冷冷地说道。 “她正好在那里,非常幸运的巧合。”巴陀督察长微笑着说。 女爵微叹一口气,再度半闭上眼眼。 “说来荒谬,不过我仍然觉得很虚弱。”她喃喃地说。 “当然你会觉得,”比尔叫道,“我扶你起来上你房间去。 疾如风会跟你一起去。” “艾琳小姐真好,”女爵说,“不过我宁可自己上去。我真的相当好。或许你扶我上楼梯一下吧?” 她站起来,紧靠在比尔手臂上,走出书房。疾如风跟在后头到了大厅,然而女爵再度要他们放心──带点辛辣的味道——说她相当好,疾如风便没跟他们上楼去。 然而当她站在那里,望着比尔搀扶着女爵高雅的身影,慢慢地爬上楼梯,她突然全神贯注起来,僵立在那里。女爵的睡袍,如同先前所提过的,薄薄的——一层橘黄色的细纱。透过薄薄的细纱,疾如风明显地看出她的右肩胛下有一颗小黑痣。 疾如风吓得喘不过气来,猛然一转身遇见巴陀督察长正好从书房里出来。杰米和罗琳走在他后头。 “好啦,”巴陀说,“我已经把窗户关好了,而且会派个人在外面值夜。我把这道门锁上,钥匙带走。明天早上我们再进行法国人所谓的罪行重演——艾琳小姐,什么事?” “巴陀督察长,我必须跟你谈谈——马上。” “为什么,当然,我——” 乔治-罗马克斯突然出现,卡瑞特医生在他一旁。 “啊,你在这里,巴陀。你听到欧路克先生没什么大碍的消息一定会松一口气。” “我未曾想过欧路克先生会有什么大碍。”巴陀说。 “他被下了强烈催眠剂,”医生说,“明天早上他就会完全恢复过来。也许会有点头疼,也许不会。现在,年轻人,我们来看看你的子弹伤。” “来吧,护士小组,”杰米对罗琳说,“来托住骨盘或是我的手。亲眼看看强人的苦难相。你知道,好像特技表演一样。” 杰米、罗琳和医生一道离去,疾如风继续以苦恼的眼神望向巴陀督察长,他正被乔治缠住。 巴陀督察长耐心地等到乔治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很快地利用时机说:“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史坦利爵士私下谈谈?在那边的小书房里。” “当然,”乔治说,“当然可以。我马上去找他来。” 他急急忙忙上楼去。巴陀很快地把疾如风拉进客厅,随手把门关上。 “好了,艾琳小姐,什么事?” “我尽快告诉你——不过说来有点话长而且复杂。” 疾如风尽可能精简地说明她被介绍去七钟面俱乐部以及她随后到那里的冒险经过。她说完之后,巴陀督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首度把他一张木头脸摆到一过去。 “不同凡响,”他说,“不同凡响。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可能的——甚至是你,艾琳小姐。我应该早就料到。” “可是你的确给过我暗示,巴陀督察长。你告诉我去问比尔-艾维斯里。” “给像你这样的人暗示是件危险的事,艾琳小姐。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做到那种地步。” “哦,那倒无所谓,巴陀督察长。我死了也不会牵连你。” “是还没有。”巴陀绷着脸说。 他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心中细想着。 “狄西加先生是干什么的,让你冒那种险,我实在想下通。”随后他说。 “他事后才知道的,”疾如风说,“我不全然是个傻子,巴陀督察长。而且不管怎么说,他照顾卫德小姐都唯恐来不及了。” “是这样吗?”督察长说,“啊!” 他微微眨动眼睛。 “我得好好叮咛艾维斯里先生照顾你,艾琳小组。” “比尔!”疾如风不屑地说,“可是,巴陀督察长,我的故事你还没听完全呢。我在那里看见的那个女人——安娜—— 一号,是的,一号就是雷兹奇女爵。” 她快速地继续描述她认得的那颗痣。 令她惊讶的是,巴陀督察长听了只是哼哼哈哈。 “痣是不太靠得住的,艾琳小组。不同的两个女人很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一颗痣。你必须记住,雷兹奇女爵在匈牙利是位非常知名的人物。” “那么这个不是真正的雷兹女爵。我告诉你,我确信这就是我在那里看到的同一个女人。而且想想她今天晚上——我们是怎么发现她的。我根本不相信她会昏过去。” “噢,我可不会这样说,艾琳小姐。那颗击中她身旁书架的空弹壳足以把任何女人吓个半死。” “可是,无论如何,她到那里去干什么?没有人会带把手电筒下楼来找书。” 巴陀抓抓面颊。他似乎不愿意开口。他开始踱来踱去,好像在下什么决心。终于,他转向女孩:“听我说,艾琳小姐,我准备信任你。女爵的行为是可疑。我跟你一样知道这一点。 是非常可疑——可是我们得小心行事。必须避免造成大使馆方面任何不愉快事件。必须要有把握。” “我明白。如果有把握……” “还有另外一件事。大战期间,艾琳小姐,到处盛传有大量的德国间谍留了下来。一些好事的人写信给报社。我们不予理会。别人再怎么难听的话都动不到我们。那些小鱼不必去管它们。为什么?因为经由它们,我们迟早会逮住大家伙──大头目。” “你的意思?” “不要管我是什么意思,艾琳小姐。不过你记住,我对女爵了如指掌。而且我要你不要动她。” “现在,”巴陀督察长愁容满面地加上一句说,“我得想出些话来跟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说!” 第二十三章 巴陀督察长坐镇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阳光透过窗户射进书房,巴陀督察长从六点开始就一直在里头忙着。由于他的召集,乔治-罗马克其、欧斯华-库特爵士和杰米-狄西加正进来找他,他们都用过了丰盛的早餐,贴补昨映的疲累。杰米的手臂吊着绷带,不过很少有昨晚斗争的其他遗迹。 督察长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们三个,有点像是和蔼的博物馆馆长在对一群小男孩解说的态度。他身旁桌上摆着各种东西,整整齐齐地贴上标签。杰米从中认出了他的“李奥波德”自动手枪。 “啊,督察长,”乔治说,“我一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的进展如何。你逮到那个人了吗?” “要逮住他得花一番工夫。”督察长安闲地说。 他似乎并不为他在那方面的失败感到痛心。 乔治-罗马克斯看起来可不怎么高兴。他讨厌任何轻浮的言行。 “我把一切都标明得相当清楚了。”侦探继续说。 他从桌上拿起两件东西。 “我们找到了两颗子弹。大的一颗是零点四五五,从狄西加先生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射出的,擦过窗台,我发现它嵌入那棵杉木树干里。这颗小东西是从毛瑟零点二五口径手枪射出的,在穿透狄西加先生的手臂之后,嵌进这里这把扶手椅子里。至于手枪本身——” “怎么样?”欧斯华爵士急切地问道,“有没有指纹?” 巴陀摇摇头。 “握住它的人戴着手套。”他缓缓地说道。 “可惜!”欧斯华爵士说。 “内行人是会戴上手套的。欧斯华爵士,你是在通往阳台的阶梯底部过去约二十码的地方发现这把手枪的,我说得对不对?” 欧斯华爵士走近窗口。 “是的,我想你说的大致正确。” “我不想找碴,不过你把它留在原地不动就比较聪明些,先生。” “对不起!”欧斯华爵士语气僵硬地说。 “噢,没关系。我能重新推断出当时的情况。那是你的脚印,你看,从花园底部一直过去,还有你显然到那个地方停下来,弯下腰,从草地上的凹痕就可以看出来。顺便请教一下,你对手枪在那个地方有什么看法?” “我想必定是那个人逃走时丢在那里的。” 巴陀摇摇头。 “不是丢掉的,欧斯华爵士。有两个理由。第一,只有一组脚印越过草坪到那里──你自己的脚印。” “我明白。”欧斯华爵士若有所思地说。 “你确定吗,巴陀?”乔治插嘴说。 “相当确定,先生。还有另一组脚印越过草坪,卫德小姐的,不过它们偏左很远。”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还有地上的凹痕。手枪一定带着些力道击中地面。这一切显示是抛掷过去的。” “哦,这有什么不对?”欧斯华爵士说,“比如说那个人跑上左边的小径。他没在小径上留下脚印,然后把手枪抛进草坪中央,是吧,罗马克斯?” 乔治点头表示同意。 “他是没在小径上留下脚印没错,”巴陀说,“不过从那凹良的形状还有草皮被压断的样子看来,我不认为手枪是从那个方向掷过去的。我认为是从阳台这里抛掷过去的。” “非常可能,”欧斯华爵士说,“这有什么关系吗,督察长?” “啊,不错,巴陀,”乔治插进来说,“这──呃──很有关系嘛!” “或许没有,罗马克斯先生。不过我们喜欢把一切搞清楚,你知道。现在,不知道你们诸位有没有哪一个愿意拿起这把手枪把它扔过去。你来好吗,欧斯华爵士?非常感激你。就站在窗口这里。现在,把它扔到草坪中央去。” 欧斯华爵士照办,用力把手抢抛过去。杰米-狄西加很感兴趣地摒息靠近过来。督察长像只训练精良的猎狗,追赶过去。他容光焕发地走回来。 “不错,先生。正好相同的痕迹。虽然,对了,你丢得远了十码。不过你是位非常强壮有力的人,可不是吗,欧斯华爵士?对不起,我想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督察长的耳朵一定比其他人灵敏很多。没有人听见,但是事实证明巴陀是对的,因为库特夫人正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装药水的玻璃杯。 “你的药,欧斯华。”她说着跨步进来,“你早餐后忘吃了。” “我很忙,玛莉亚,”欧斯华爵士说,“我不要吃药。” “要不是我,你自己永远都不会吃。”他太太沉着地说,向他走过去。“你就像个顽皮的小男孩。现在把它喝掉。” 伟大的钢铁巨子乖顺地把它喝掉! 库特夫人苦中带乐地对每个微微一笑。 “我打扰了你们吗?你们是不是很忙?噢,看看那些左轮枪。讨厌、嘈杂、要命的东西。欧斯华,你想想,你昨晚可能被小偷射中。” “你发现他不见了时一定很紧张吧,库特夫人?”巴陀问道。 “我起初并没想到,”库特夫人坦诚地说,“这位可怜的孩子,”──她指着杰米──中抢了──而一切都那么可怕,那么刺激。直到贝特门先生问我欧斯华爵士在哪里,我才想起来他早半个小时出去散步了。” “睡不着,是吗,欧斯华爵士?”巴陀问道。 “我通常都睡得很好,”欧斯华爵士说,“可是我必须坦白说昨晚我感到很不寻常,坐立不安。我想出去吸点晚上的空气可能对我有好处。” “我想你大概是从这扇窗子出走的吧?” 是他自己的想象,或是真的,欧斯华爵士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 “是的。” “而且就穿着你的便鞋,”库特夫人说,“没穿上厚鞋子。 要是没有我照顾你,你该怎么办啊?” 她悲伤地摇摇头。 “我想,玛莉亚,要是你不介意离开我们——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商讨。” “我知道,亲爱的,我这就走。” 库特夫人退下去,带着空杯子,她的神情表现出,仿佛那是个她刚刚装了致死的毒药给她丈夫的杯子一件,”“哦,巴陀,”乔治-罗马克斯说,“一切似乎都够明朗的了。是的,十分明朗。那个人开枪,射中了狄西加先生,丢掉武器,沿着阳台跑到下面的碎石小径去。” “到那里他应该被我的手下逮住。”巴陀插嘴说。 “你的手下,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巴陀,似乎是特别不小心。他们没看见卫德小姐进来。他们如果没有看见她进来,自然就可能轻易的错过出去的小偷。” 巴陀督察长张开嘴巴想说法,然后似乎是想一想还是不说的好。杰米-狄西加好奇地看着他。他很想知道巴陀督察长心是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定是个赛跑冠军。”苏格兰警场的人只这么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巴陀?” “就这个意思,罗马克斯先生。我自己在枪声响起之后不到五十秒还在阳台转角处那里。而一个人要在我出现之前朝我的方向跑那段距离然后绕过小径转角处消失不见——呃,如同我所说的,他一定是个赛跑冠军。”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巴陀。你有一些你自己的想法我还……呃……抓不住。你说那个人并没有越过草坪,而你现在又暗示说——你到底在暗示什么?那个人并没有跑上那条小径?那依你看——呃——他跑到哪里去了?” 巴陀督察长突然竖起大拇指一挥代替回答。 “啊?”乔治说。 督察长更用力一挥,乔治抬起头看天花板。 “上那里去,”巴陀说,“再爬常春藤上那里去。” “胡说,督察长。你的暗示根本是不可能的。” “并非完全不可能,先生。他爬过一次。他可以再爬一次。” “我说的不可能不是指那方面。但是如果那个人想逃走,他绝不会再回屋子里去。” “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罗马克斯先生。” “可是欧路克先生的房间我们上去看他时还好端端的从里头锁着。” “那么你们是怎么进去找他的?从史坦利先生的房间过去。我们的那位先生也是一样。艾琳小姐告诉我说,她看见欧路克先生的房门把手在转动。那是我们那位先生第一次上到那里去的时候。我怀疑钥匙是不是在欧路克先生的枕头下。 不过他第二次的出口是够明显的了──穿过连接门,经由当然是空无一人的史坦利爵士的房间出去。当时就像其他人一样。史坦利爵士正匆忙下楼到书房来。我们那位先生乐得通行无阻。” “那么然后他又到哪里了?” 巴陀督察长耸耸粗壮的双肩,变得推三扯四的。 “多的是地方。进入另一边的一个空房间,再爬常春藤下去——从侧门出去——或是,如果是自家人干的,这只是个可能。他——哦,就干脆留在屋子里。” 乔治大感震惊地看着他。 “真的,巴陀,我——如果是我的仆人之一我会非常难过——呃——我对他们非常信任——要是不得不怀疑——我会非常伤心——” “没有人要你去怀疑任何人,罗马克斯先生。我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给你听。仆人可能没有问题──或许是。” “你把我搞得心神不宁,”乔治说,“你把我搞得很不安宁。” 他的眼睛显得更为突出。 杰米故意用手指戳着桌上一样发黑的古怪东西,引开他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他问道。 “这是最后一件证物,”巴陀说。“我们找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或者该说以前是,一只手套。”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欧斯华爵士问道。 巴陀头往肩后一甩。 “在壁炉里——差点烧光,不过还没完全烧光。古怪,看起来它好像被狗咬过-样。” “可能是卫德小姐的,”杰米提示说,“她养了几条狗。” 督察长摇摇头。 “这不是小姐的手套──不是,甚至也不是时下小姐们戴的那种大大松松的手套。戴一下看看,先生。” 他把那发黑的东西套上杰米的手。 “你看——甚至你戴也大了。” “你认为这项发现重要吗?”欧斯华爵士冷冷问道。 “难说。欧斯华爵士,谁也不知道什么会是重要或不重要的。” 一声刺耳的敲门声,疾如风走了进来。 “真对不起!”她道歉说,“爸爸刚刚打电话来。他说我必须回家,因为每个人都令他担心。” 她停顿下来。 “怎么样,我亲爱的艾琳?”乔治知道她还有话要说,鼓励他说下去。 “我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我想那可能跟这一切有关。你知道,令爸爸不安的是我们有个仆役不见人影了,他昨晚出去,一直没再回去。” “叫什么名字?”发问的是欧斯华爵士。 “约翰-包尔。” “英国人?” “我相信他自称是瑞士人——不过我认为他是德国人。虽然,他英语讲得十分地道。” “啊!”欧斯华爵士深吸了一口气,发出长长的满意嘶嘶声响。“那么他在‘烟囱屋”多久了?” “只不到一个月。” 欧斯华爵士转向其他两人说:“这就是我们错失的那个人。你知道,罗马克斯,我也知道,有许多外国政府想得到那东西。我现在清清楚楚地记起那个人来了——高大、训练有素的家伙。在我们离开前大约两个星期去那里。聪明的一招。这里任何新进的仆人都要经过严密的审查,但是在‘烟囱屋’,离这里五哩路外──”他没把话说完。 “你认为这么久以前就计划好了的?” “有何不对?那个配方可是值上数百万的,罗马克斯。无疑的,包尔希望能在‘烟囱屋’看到我的私人文件,好知道即将来到的安排。看来他可能在这屋子里有个共谋──某个把这里的地形方位告诉他,并且对欧路克下药的人。不过卫德小姐所看见的爬常春藤的人是包尔──强壮有力的大块头。” 他转向巴陀督察长: “包尔就是你要找的人,督察长。而不晓得为什么,你白白地让他给溜走了。” 第二十四章 疾如风怀疑 巴陀督察长确实吃了一惊。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欧斯华爵士说得对,巴陀,”乔治说,“就是这个人。有没有希望逮捕他?” “可能有,先生。看起来确实是──哦,可疑。当然这个人可能再度出现——我是指,在‘烟囱屋’。” “你认为这可能吗?” “不,不可能,”巴陀坦诚地说,“不错,看起来确实好像包尔就是那个人。但是我不太明白,他怎么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在这里送进出出?”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个人对你放的那些哨的观感,”乔治说,“毫无效率——我不想责任你,督察长,不过——”他的停顿抵得上千言万语。 “啊,”巴陀轻佻地说,“我的肩膀宽大(担得了责任)。” 他摇头、叹气。 “我得马上去打个电话。失陪了,诸位先生。抱歉,罗马克斯先生——我感到我有点把这件事情搞砸了。不过这件事令人困惑不解,比你所了解的还令人不解。” 他急急忙忙离去。 “到花园去,”疾如民对杰米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们一起从窗门出去。杰米凝视着草坪,皱起眉头。 “怎么啦?”疾如风问道。 杰米向她说明手枪抛掷的情况。 “我在怀疑,”他结尾说,“老巴陀要库特掷手枪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一定是打着什么主意,我发誓。无论如何,降落的地点比原先远了大约大码。你知道,疾如风,巴陀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他是个不寻常的人,”疾如风说,“我要告诉你昨晚的事。” 她告诉他昨晚她跟督察长之间的对话。杰米专心听着。 “这么说女爵是一号,”他若有所思地说,“一切都非常吻合。二号——包尔——从‘烟囱屋’过来。他爬上去进入欧路克的房间,知道欧路克已经被下了安眠药——被女爵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下的。他们安排好由他把文件丢下来给女爵,她在下面等着。要是包尔在离去时被捕,他们就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东西来。嗯,这是个好计划——但是出了差错。女爵一到书房,就听见我走过去的声音,不得不躲到屏风后而去。 在她来说非常为物,因为她无法通知她的共谋。二号偷到文件,往窗外一看,看到他以为是女爵的人在下面等着,就把文件往下丢给她,然后沿着常春藤爬下来,结果他大感惊讶地发现我在那里等着他。女爵在屏风后面等着可是件相当提心吊胆的事。综观这一切,你编的故事实在相当好。嗯,一切都非常吻合。” “太吻合了。”疾如风断然说道。 “啊?”杰米惊讶地说。 “七号呢——未曾露面,但却活在幕后。女爵和包尔?不,没这么单纯。包尔昨晚是来这里没错。但是他只是来这里以防出了差错——事实上是真的出了差错。他扮演的是替罪羔羊的角色;引开一切对七号——大头目的注意力。” “喂,疾如风,”杰米焦虑地说,“你不会是看了太多耸人听闻的小说吧?” 疾如风严肃地投给他谴责的眼光。 “哦,”杰米说,“我不喜欢‘血腥皇后’。我在吃早餐之前无法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 “现在已经是早餐过后了。”疾如风说。 “甚至是早餐之后也一样。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个非常切合事实的假设——而你却说什么也不相信,就只因为你想让它像古老的谜题一样,再难一点解起来比较过瘾。” “对不起,”疾如风说,“不过我坚决认为七号是这屋子里的人之一。” “比尔怎么认为?” “比尔,”疾如风冷冷说道,“简直叫人对他无可奈何。” “噢!”杰米说,“我想你大概告诉过他关于女爵的事了吧? 应该警告他一下。要不然,天晓得他会瞎说些什么。” “对她不利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疾如风说,“他—— 噢,简直是白痴一个。我希望你能让他听懂关于那颗痣的事。” “你忘了躲在壁橱里的人不是我,”杰米说,“再说,无论如何,我可不能跟比尔争论他女朋友的痣。不过,他总不可能笨到看不出一切都吻合吧?” “他是天下第一号大笨蛋,”疾如风恶毒地说,“你告诉了他实在是一大错误,杰米。” “抱歉,”杰米说,“我当时不明白——不过我现在确实明白了。我是个傻瓜,可是去他的,老比尔——” “你知道外国女骗徒是什么样子的?”疾如风问道,“她们是怎么把人勾上的?”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杰米说,“从未就没有一个来试着勾引过我。”他叹了一口气。 一阵沉默。杰米正在心中细想着。他越想,就越觉得不满意。 “你说巴陀不要任何人去动女爵?”他终于说。 “嗯。” “为的是透过她他可以逮到另外一个人?” 疾如风点头。 杰米眉宇深锁,试着想通这是什么用意,显然巴陀打着非常明确的文章。 “史坦利-狄格比爵士今天早上早早就回城里去了吧?” 他说。 “嗯。” “欧路克跟他一起?” “我想是的。” “你不认为──不,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 “欧路克可能有任何瓜葛?” “可能,”疾如风若有所思地说,“他具有所谓的非常活泼的个性。不,我不会感到惊讶。要是──噢,老实说,没有什么能令我感到惊讶!事实上,只有一个人我真正确信不会是七号。” “那是谁?” “巴陀督察长。” “噢!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乔治-罗马克斯。” “嘘——他来了。” 乔治确实是朝着他们走过来。杰米找了个借口溜走。乔治在疾如风一旁坐下。 “我亲爱的艾琳,你真的一定得离开我们吗?” “哦,爸爸好像相当担心。我想我还是回家去握住他的手安慰安慰他的好。” “这只小手的确是具有安慰的作用,”乔治握住她的手把玩着说,“我亲爱的艾琳,我了解你的心意而且对你表示尊敬。 在这变动不定的时代里——” “这下可不妙了。”疾如风绝望地想着。 “——家庭生活非常珍贵——一切旧有的标准下降!——我们这一阶层的人变得必须做个模范──让人家看看,至少,我们没受到现代外界情况的影响。他们叫我们‘死硬派’——我以此为荣——我再说一遇,我以此为荣!有些东西必须死守不变——尊严、美、谦逊、家庭生活的圣洁、孝敬——只要这些还存在,有谁会死?如同我所说的,我亲爱的艾琳,我羡慕你的年轻。年轻!多么美妙的事!多么美妙的字眼!而我们不知欣赏它,直到我们成长到——呃—— 较成熟的年龄。我承认,我亲爱的孩子,我以前一直对你的轻浮感到失望。我现在明白了那只不过是小孩子漫不经心、无可厚非的轻浮。我现在感知到你心灵的严肃、热切。我希望,你将容许我帮助你阅读进修吧?” “噢,谢谢你!”疾如风软弱地说,“而且你永远不要再怕我。卡特汉夫人告诉我说你怕我时,我大感震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个非常平凡的人。” 想到乔治平凡谦逊的光景,令疾如风如着了魔一般。乔治继续说下来,“在我面前不要感到羞怯,我亲爱的孩子。而且不要怕会麻烦我。我非常乐于——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塑造你蓓蕾般的心灵。我将作为你的政治导师。我们从没像现在这样需要年轻有才华有魅力的女人。你可能注定要追随你婶婶卡特汉夫人的足迹。” 这可怕的远景令疾如风毫无招架之术。她只能无助地盯着乔治看。这个举动并没令他泄气——恰恰相反。他主要反对女人的一点是她们大多话了。他很少遇见他所认为的真正好听众的女人。他和蔼地对着疾如风微笑。 “蝴蝶脱蛹而出。一幅美妙的景象。我有一本非常有趣的政治经济学著作。我现在就去找出来,你可以带回‘烟囱屋’去看。你看完之后,我再跟你讨论一下。如果你有任何疑惑尽管写信问我。我有很多公务,不过再怎么忙我都总是能挪出时间来为我的朋友办事。我去把那本书找出来。” 他昂首阔步离去。疾如凤一脸昏眩的表情,看着他离去。 比尔突然来临唤醒了她。 “听着,”比尔问,“老鳕鱼他握住你的手干什么?” “不是我的手,”疾如风胡乱地说,“是我蓓蕾般的心灵。” “别装疯卖傻了,疾如风。” “对不起,比尔,不过我有点担心。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杰米到这里来是在冒很大的险?” “不错,”比尔说,“一旦老鲟鱼对你产生了兴趣,你想逃避是难上加难。杰米在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就会被套牢了。” “被套牢的不是杰米──是我,”疾如风粗暴地说,“我得跟玛卡达太太见个没完没了了,研读政治经济学,跟乔治讨论,天晓得再下去会是怎么样!” 比尔吹起一声口哨。 “可怜的疾如风。有点受不了吧?” “我一定完蛋了。比尔,我感到心里乱极了,”“没关系,”比尔安慰她说,“乔治并不真的赞成女人进国会,所以你将不用上台演讲,废话连篇,或是到伯蒙西去亲吻脏兮兮的婴孩。走吧,去喝杯鸡尾酒。午餐时间快到了。” 疾如风站起来,顺从地走在他身旁。 “我真的恨死了政治。”她悲哀地喃喃说道。 “当然你恨,所有的聪明人都恨。只有像老鳕鱼和黑猩猩那种人才会对它认真,沉湎其中。不过不管怎么说,”比尔突然重拾先前话题说,“你不该让老鳕鱼握你的手。” “到底为什么?”疾如风说,“我一出娘胎他就认识我了。” “哦,我不喜欢。” “纯洁的比尔——噢,喂,你看着巴陀督察长。” 他们正穿过一道侧门。一个橱柜般的小房间开向大厅小走道。里面放着高尔夫球杆、网球拍、滚球和其他乡村家居生活的休闲用具。巴陀督察长正在仔细查看各种高尔夫球杆。 他听见疾如风的叫声,有点羞怯地抬起头来。 “要去打高尔夫球吗,巴陀督察长?” “我可能打得很糟,艾琳小姐。他们说只要开始做,没有什么是太迟的。而且我有一个优点,在任何运动上都管用。” “什么优点?”比尔问道。 “我不认输。如果一切都错了,我就回头重新再开始!” 巴陀督察长一脸坚毅的神情,从小房间里出来加入他们,顺手把门关上。 第二十五章 杰米似订计划 杰米-狄西加感到沮丧。他在午餐之后避开了他怀疑准备要跟他谈论严肃主题的乔治,悄悄开溜。虽然他对圣大非边界纷争的事滚瓜烂熟,他可无意在这时候接受测验。 随后不久,他希望会发生的事发生了。罗琳-卫德,也是单独一个人,在花园的小径上漫步。杰米不久便走到她身旁。他们一起默默地走了几分钟,然后杰米尝试性地说: “罗琳!” “什么事?” “听着,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过,怎么样?我们结婚,弄张特别证书,然后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罗琳对这突然提出的求婚没有显出任何尴尬的神情。她反而头往后一仰,坦然大笑。 “不要嘲笑我。”杰米谴责她说。 “我禁不住。你这么好笑。” “罗琳——你是个小魔鬼。” “我不是。我是所谓的彻头彻尾的好女孩。” “只是对不了解你的那些人来说——他们都被你温顺、端庄的外表欺骗了。” “我喜欢你咬文嚼字。” “我全都是从字迷上学过来的。” “听起来这么有学问。” “亲爱的罗琳,不要拐弯抹角了。你愿不愿意?” 罗琳脸色正经起来。换上了一贯果断的表情。她的小小嘴巴紧抿。小小的下巴挑衅地突出来。 “不,杰米。在事情还在目前的阶段——一切都还未结束之时不行。” “我知道我们还没完成我们计划要做的工作,”杰米同意说,“可是还是一样——呃,这是一个章节的结束。文件安安全全地在航空部长那里。好人得胜。而──目前──没有什么事干。” “所以——我们结婚吧,是吗?”罗琳微微一笑说。 “你说对了。正是这个主意。” 然而罗琳再度摇头。 “不,杰米。等这件事全部完成——等我们安全之后──”“你认为我们有危险?” “你不认为吗?” 杰米可爱的丘比特粉红的脸蒙上一层阴影。“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如果疾如风的荒谬之言是真的——我想,尽管听来不可思议,大概一定是真的──那么除非我们解决了—— 七号──我们是不安全的!” “那么其他的人呢?” “不──其他的人不算数。令我害怕的是七号的独特行径。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该上哪里找他。” 罗琳颤抖起来。 “我一直在害怕,”她低声说,“自从杰瑞死后……” “你不用害怕。你没什么好怕的。你把一切交给我来办好了。我告诉你,罗琳——我会找到七号。一旦我们找到他—— 呃,我想其他的人不管他们是谁,都不会有多少麻烦的。” “如果你逮不到他——那么假使他逮到了你呢?” “不可能,”杰米愉快地说,“我太聪明了。总是要看重自己——这是我的座右铭。” “我一想起昨晚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罗琳发抖。 “哦,并没发生,”杰米说,“我们俩都在这里,平平安安的,毫发无损——尽管我必须承认我的手臂痛死了。” “可怜的孩子。” “噢,人总得预料为好理由受苦。再说我以我的伤口和我愉快的谈话完全征服了库特夫人。” “噢!你认为那重要吗?” “我有个主意,这一点可能派得上用场。” “你心中有个计划,杰米。是什么?” “年轻的英雄从来都不透露他的计划,”杰米语气坚决地说,“计划都是在暗中成熟。” “你是个白痴。杰米。”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这么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罗琳,骨子里可有一大堆的头脑在运作者。你的计划呢? 有没有任何计划?” “疾如风建议我跟她到‘烟囱屋’去住一阵子。” “好极了,”杰米赞同地说,“再好不过了。不管怎么说,我倒想有人盯住疾如风。你从不知道她再下去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干得那么成功得吓人。我告诉你,预防疾如风闯祸是一件全天候的工作。” “比尔总该照顾她。”罗琳说。 “比尔在别处相当忙。” “你可别信他的。”罗琳说。 “什么?不是在为女爵忙?可是那小子被她迷死了。” 罗琳继续摇头。 “这其中我有些不太明了。不过比尔喜欢的不是女爵—— 是疾如风。今天早上罗马克斯先生出来跟疾如风在一起时,比尔正在跟我谈话。他握住她的手或什么的,而比尔飞快过去,就像──就像火箭一样。” “有些人的鉴赏力是多么的奇怪,”狄西加先生说,“真想不到有任何人在跟你谈话时竟然还会想去做其他事。你这样说叫我感到非常惊讶,罗琳。我以为我们纯洁的比尔被那美丽的外国女骗徒给迷死了。疾如风这样认为,我知道。” “疾如风可能这样认为,”罗琳说。“不过我告诉你,杰米,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难道你不认为比尔可能自己正在从事一些侦探工作?” “比尔?他没那个头脑。” “我可没这么确定。当一个像比尔那样单纯、四肢发达的人存心微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 “结果他正好可以干些好事出来。不错,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仍然不认为比尔会这样,他表现得十足是个女爵的小乖乖。我认为你错了,你知道,罗琳。女爵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狄西加先生急急加上一句说——“而比尔那老小子一向有一颗像旅馆一样的心。” 罗琳未被说服地摇摇头。 “哦,”杰米说,“随你自己去想吧。我们似乎多少已经决定好了。你跟疾如风回‘烟囱屋’去,同时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让她再到七钟面俱乐部那个地方去窥探。天晓得如果她再去,会出什么事。” 罗琳点点头。 “现在,”杰米说,”我想去跟库特夫人谈几句话会是聪明之举。” 库特夫人正坐在花园里的一张椅子上刺绣。绣的是一个忧伤、有点变形的年轻女人在哭墓。 库特夫人挪出位置让杰米在她身旁坐下,身为一个圆滑年轻人的他,立即表示对她手中刺绣的赞赏。 “你喜欢吗?”库特夫人高兴地说,“这是我姑妈希莉娜死前一周开始绣的,肝癌,可怜的东西。” “真是残忍。”杰米说。 “你的手臂怎么样啦?” “噢,好多了。有点讨厌,你知道。” “你得小心,”库特夫人以警告的语气说,“我知道败血症流行起来了——要是这样,你可能整条手臂都完了。” “噢!我希望不会如此。” “我只是在警告你。”库特夫人说。 “你们现在住什么地方?”狄西加先生问道,“城里——或是什么地方?” 他心知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清楚,他在这句问话中加入了值得奖励的天真无邪的味道。 库特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欧斯华爵士租下了阿尔顾公爵的房子。李色伯利。或许你知道吧?” “噢,的确。一流的地方,不是吗?” “噢,我不知道,”库特夫人说,“非常大的地方,而且阴暗,你知道。一排排的画像,画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他们所谓的历代老主人都非常阴沉,我想。你该看看我们在约克郡所拥有的一幢小房子,狄西加先生。那时欧斯华爵士是没有爵衔的库特先生。多好的一个游乐厅和令人心情愉快的客厅,有个炉边的墙角──我记得我选的是白色条纹壁纸,和紫藤横饰带。你知道,不是有波纹的花样。品味好多了,我总是认为,餐厅朝向东北,阳光才不会射进去太多,不过贴上鲜红色的壁纸和一套滑稽的狩猎版画──啊呀,就像过圣诞节一样欢畅。”在这些回想的兴奋之中,库特夫人掉了几个小绒线球,杰米责无旁贷地捡起来。 “谢谢你,我亲爱的,”库特夫人说,“哦,我说到哪里了? 噢!──关于房子──嗯,我真的喜欢令人心胸欢畅的房子。 而且自己挑选东西为它装潢令人觉得有趣。” “我想欧斯华爵士大概最近就会自己买一幢房子吧,”杰米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挑选了。” 库特夫人悲伤地摇摇头:“欧斯华爵士谈到一家公司在帮他找──你知道这表示什么。” “噢!可是他们会征求你的意见!” “会是个雄伟壮丽的地方——一心一意找老古董的房子。 他们看不上我所谓的舒适、像个家的地方。绝不是欧斯华爵士在以前的那个家里总是不舒服、不满足,而且我敢说他的品味其实也跟我一样。但是如今除了最好的没有什么适合他! 他非常成功,自然想要能显示他成功的东西,不过我常常怀疑要到什么地步为止。” 杰米显出同情的神色。 “就像一匹脱缰之马,”库特夫人说,“一脱缰绳就冲了出去。欧斯华爵士也是一样。他一直往前冲,一直往前冲,直到他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往前冲。现在他已经是英格兰最有钱的人之一了——可是这令他满足吗?不,他还想更有钱。他想要成为——我不知道他想要成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有时候令我感到害怕!” “就像那波斯的家伙,”杰米说,“到处寻找新世界去征服。” 库特夫人默从地点点头,不太了解杰米讲的是什么。 “我怀疑的是——他的胃口容得下吗?”她含泪继续说下去,“有他这样一个病人──他的那些想法──噢,想起来就叫人受不了。” “他看起来非常健壮。”杰米安慰她说。 “他有心事,”库特夫人说,“忧心忡忡,他就是这样。我知道。” “他担忧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工厂的事。贝特门先生是他一大慰藉。 这么一位热心的年轻人——而且这么诚实。” “诚实极了。”杰米同意说。 “欧斯华很看重贝特门先生的意见。他说贝特门一直都是对的。” “那是他多年前最糟的一项特色。”杰来感触良深地说。 库特夫人显得有点困惑。 “我跟你在‘烟囱屋’度过的那个周末真是非常愉快,”杰米说,“我是说要不是可怜的老杰瑞死了,那就会非常愉快。 非常好的女孩子。” “我发现女孩子非常令人困惑,”库特夫人说,“不浪漫。 我跟欧斯华爵士订婚时,我用我的头发替他在几条手帕上绣上他姓名的字首。” “真的?”杰米说,“多么美妙。不过我想大概时下的女孩子头发都不够长,无法像你那样做。” “这倒是真的,”库特夫人承认说,“不过,噢,有其他很多方法可以表现。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我的一个──呃,男朋友──捡起一把砂砾,跟我在一起的女孩马上说他是在珍惜那把砂砾,因为我的脚在上面踩过。这么美的想法,我当时认为。尽管后来发现他当时正在修矿物学的课──或是地质学?——在一所工业职校。不过我喜欢那种想法──偷取女孩子的手帕把它珍藏起来——这一类的事。” “要是女孩想要擤鼻子那可就难堪了。”讲求实际的狄西加先生说。 库特夫人放下刺绣,半严厉半慈祥地看着他。 “说来听听。”她说,“没有某个好女孩是你醉心的吗?某个你想为她工作建立一个小小的家的女孩?” 杰变脸红起来,支吾其词,“我想你跟当时在‘烟囱屋’的一个女孩处得非常好—— 维拉-达文翠。” “袜子?” “他们是这样叫她没错,”库特夫人承认说,“我想不出是为什么。这名字不雅。” “噢,她是个一流的,”杰变说,“我想再见见她。” “她下个周末要到我们家去。” “真的?”杰米说,同时尽量把渴望的意味贯注到这两个字上。 “真的,你——你想去吗?” “我想,”杰米衷心地说,“非常谢谢你,库特夫人。” 他一再热切地向她道谢,然后离去。 不久,欧斯华爵士过来找他太太。 “那个小混混在跟你噜苏些什么?”他问道,“我受不了那个年轻的家伙!” “他是个可亲的男孩,”库特夫人说,“而且这么英勇。看看他昨晚是怎么受伤的。” “是的,在没有他的事的地方鬼混。” “我认为你这样说非常不公平,欧斯华。” “他一辈子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真是一大废物。要是他再这样下去,他永远也成不了大器。” “你一定是昨晚上着了凉了。”库特夫人说,“我希望你不要得了肺炎,斐雷地-理查士就是肺炎死的。天啊,欧斯华,一想到你昨晚上在有小偷的地方闲逛,我全身的血都凉了。他可能射中了你。对了,我要狄西加先生下周末到我们家去。” “荒唐,”欧斯华爵士说,“我不要那年轻人上我们家去,你听见没有,玛莉亚?” “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 “我很抱歉,亲爱的,”库特夫人沉着地说,“我已经邀他去了,所以已经没有办法收回了。把那个粉红色的绒线球捡起来好吗,欧斯华?” 欧斯华爵士照办,他的脸色黑得像被雷殛一样。他看着他太太,犹豫着,库特夫人沉着地穿针引线。 “我特别不想要狄西加下周末去,”他终于说,“我从贝特门那里听说过他很多事。他跟他同过学。” “贝特门先生说什么?” “他对他没有一句好话可说。事实上,他警告过我特别要小心提防他。” “他是这样说的吗?”库特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而且我十分尊重贝特门的判断能力。他从没错过。” “哎呀。”库特夫人说,“我好像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当然,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邀他去。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些,欧斯华。现在已经太迟了。” 她开始非常小心地卷起她的刺绣。欧斯华爵士看着她,她像要说什么,又耸耸肩没说。他随着她走进屋子里。库特夫人走在前头。脸上带着非常细弱的微笑。她喜欢她丈夫,不过她也喜欢——以平静、不显眼、完全女性的态度——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第二十六章 主要关于高尔夫球 “你那朋友是个好女孩,疾如风。”卡特汉伯爵说。 罗琳已经在“烟囱屋”呆了将近三星期,而且赢得主人的高度好感——主要因为她那随时准备好接受六号铁杆打法指导的优雅迷人风采。 在对他的冬季出国之旅感到厌烦之下。卡特汉伯爵打起了高尔夫球。他打得并不高明,因此对此项运动非常热衷。他把大部分上午时光都用来挥动六号铁杆,把球高打过各种矮树丛——或者该说是企图高打,结果一阵猛力乱挥,把天鹅线般的草皮大块大块地剁烂掉,使马克唐那心疼欲绝。 “我们必须设计一套小小的课程,”卡特汉伯爵对着一株雏菊说,“一套小小的运动课程。现在,看我的这一杆,疾如风。右膝放松,慢慢往后摆,头部保持不动,运用腕力。” 被猛力击中上端的球,飞快掠过草坪,消失在茂密的石楠花丛里。 “奇怪,”卡特汉伯爵说,“我是怎么打的?如同我所说的,疾如风,你那朋友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真的认为我引导她对高尔夫球运动产生了相当的兴趣。她今天上午挥了非常好的风杆──真的差不多跟我所能挥出的一样好。” 卡特汉伯爵漫不经心地又挥动一杆,掀起了一大片草皮。 正好路过的马克唐那把草皮放回原位,紧紧地把它踏回去。他投给卡特汉伯爵的眼神,足以令除了狂热的高尔夫球爱好者之外的任何人一头钻进地里去。 “是要马克唐那有对待库特夫妇凶恶的罪嫌的话,我深深怀疑他是对他们穷凶极恶没错,”疾如风说,“那么他现在正在受到惩罚。” “为什么我不能在我自己的花园里为所欲加?”她父亲问道,“马克唐那应该对我日益增进的球技感兴趣才对——苏格兰人是伟大的高尔夫球民族。” “你这可怜的老头儿,”疾如风说,“你永远打不好高尔夫球──不过,无论如何,这倒可以避免你去惹是生非。” “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哩,”卡特汉伯爵说,“那天我在第六洞五杆进洞,我告诉职业选手时,他们非常惊讶。” “他们是会感到惊讶。”疾如风说。 “谈到库特夫妇,欧斯华爵士打得不错──相当不错。球风不美——太死板了。不过每次挥杆都是干净利落。可是人的原形毕露的方式真是古怪——每次你球落到洞口六寸方圆之内时,他还是非要你把它打进去不可才算数。我可不喜欢他这一点。” “我想大概他是个喜欢凡事确定的人吧。”疾如风说。 “这违背了高尔夫球的精神。”她父亲说,“而且他也对高尔夫球理论没兴趣,说他打球只是为了运动运动,不必费心去管什么风格不风格的。那个当秘书的贝特门,可就相当不同了。让他感兴趣的是理论。我用木杆打高飞球时老是打滑,他说这大部分是右臂太用力的缘故。他引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理论:高尔夫球全靠左臂──决定关键全在左臂的力道。他说他打网球时用的是左手球拍,但是打高尔夫球就用一般的球杆,因为这样一来他左臂的优越性就能显露出来。” “那么他打得非常好吗?”疾如风问道。 “不,并不非常好,”卡特汉伯爵坦白地说,“不过他可能不常打。我懂得他说的理论,而且我认为这很有道理。啊!你看到那一杆了吧,疾如风?正掠过石楠花丛。完类的一击。啊! 要是每次都能打出这样——什么事,崔威尔?” 崔威尔对疾如凤说: “狄西加先生打电话找你,小姐。” 疾如风去速跑回屋子里,一边喊着:“罗琳,罗琳!”罗琳在她正好拿起听筒时来到她身边。 “喂,是你吗,杰米?” “喂。你好吗?” “好极了,不过有点无聊。” “罗琳怎么样?” “她很好。她在这里,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等一下。我有很多话要说。首先,我要到库特家去度周末,”他意味深长地说,“听我说,疾如风,你不知道要怎么弄到万能钥匙吧,你知道吗?” “一点也不知道。真的有必要带万能钥匙上库特家去吗?” “哦,我想会派得上用场。你不知道哪种店可以买得到吧?” “你需要的是一个好心的‘三只手’朋友。” “是的,疾如风,是的。不幸的是,我连一个这种朋友都没有。我想或许你聪明的脑袋瓜子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我想我大概得像往常一样求助史蒂文斯。他不久就会对我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先是一把蓝管自动手枪——现在又是万能钥匙。他会以为我加入了什么犯罪集团了。” “杰米?”疾如风说。 “什么事?” “听着——小心,好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欧斯华爵士发现你带着万能钥匙在他那里鬼鬼祟祟的……呃,我想他会非常不高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相貌怡人的年轻人上了被告席!好的,我会小心。黑猩猩才是我真正害怕的家伙。他那双扁平足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你从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在你身边冒出来的。而且他总是有那份天才在你不想见到他的地方出现。不过你放心,信任我这小英雄吧。” “哦,我真希望罗琳和我能到那里去关照你。” “谢谢你,护士小姐。事实上,我有个计划——” “怎么样?” “你想你和罗琳明天上午能不能让车子正好抛锚在李色伯利附近?离你家不太远,不是吗?” “四十哩路。算不了什么。” “我想是算不了什么——对你来说!不过可不要开快车让罗琳出车祸丧命。我蛮喜欢罗琳的。好,就这么办——大约十二点十五分至十二点半之间。” “这样好让他们邀请我们吃中饭?” “正是这个主意。喂,疾如风,我昨天遇见了那个叫袜子的女孩,你认为如何——德伦斯-欧路克这周末也要去那里!” “杰米,你是不是认为他——” “哦——每一个人都要怀疑,你知道。这是他们说的。他是个野小子,而且胆大包天。我认为他有可能领导秘密组织。 他和女爵可能是这件事的共谋。他去年出国到匈牙利去过。” “可是他随时都可以偷走那份配方。” “这正是他无法偷去的原因所在。他得在他不可能受到怀疑的情况下动手。不过沿着常春藤爬回他的床上去——呃,这倒是精巧。现在听我下指示:在跟库特夫人客套一下之后,你和罗琳各自使尽浑身解数缠住黑猩猩和欧路克,直把他们缠到午餐时刻,一分钟也不要让他们得闲。明白吧?这对你们两位漂亮的女孩来说应该不难办到。” “你用的是美人计。我明白。” “说的正是。” “哦,无论如何,你的指示我记住就是了。现在你要不要跟罗琳说话?” 疾如风把听筒交给罗琳,圆滑地退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夜间冒险行动 杰米-狄西加在阳光普照的秋日下午抵达李色伯利,受到库特夫人的热情接待以及欧斯华爵士冷淡、嫌恶的脸色相待。杰米察觉到库特夫人牵红线的眼光紧紧落在他身上。不得不忍受住痛苦,对“袜子”达文翠表现得极富好感。 欧路克精神焕发地在那里。他对袜子所盘问他的有关大宅第的神秘事件有意回答得官腔而神秘兮兮的,不过他的官腔谨慎回答采取的是小说的形式——也就是把故事编织得虚虚实实的,令人不可能猜透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个执手枪的蒙面人?真的是这样吗?”袜子言辞激烈地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他们六个人怎么围压住我。把那东西从我喉咙灌下去。当然,我想那是毒药,我一定完蛋了。” “那么被偷走了什么,或他们想要偷什么?” “除了秘密带给罗马克斯先生存放在英格兰银行的俄国珠宝王冠之外还会有什么。” “你真是个大骗子。”袜子不带感情地说。 “骗子?我?那些珠宝是我当飞行员的一个最好的朋友用飞机运过来的。我在告诉你的可是个秘密,袜子。如果你不相信,那你问问杰米-狄西加好了。并不是说我会信得过他要说的。” “是真的吗?”袜子说,“乔治-罗马克斯真的没戴假牙就冲下楼去吗?这是我想要知道的。” “有两把手枪,”库特夫人说,“可恶的东西。我亲眼看见的。这可怜的孩子没被射死可真是奇迹。” “噢,我命定是要被吊死的(不是被枪射死)。”杰米说。 “我听说有个美得微妙的俄国女爵在那里,”袜子说,“而且她勾引比尔。” “她说的一切关于布达佩斯的事简直太可怕了。”库特夫人说,“我永远忘不了。欧斯华,我们必须捐一些钱。” 欧斯华爵士嘀咕一声。 “我会记下来,库特夫人。”鲁波特-贝特门说。 “谢谢你,贝特门先生。我觉得人应该表示一点谢恩之意。 我无法想象欧斯华爵士是怎么幸免被枪杀的──更不用说是死于肺炎了。这全都是上帝的恩典。” “别这么傻了,玛莉亚,”欧斯华爵士说。 “我一向就很怕小偷。”库特夫人说。 “想想竟然有幸跟一个小偷面对面,多紧张刺激啊!”袜子喃啁说道。 “你可别信那些鬼话,什么紧张刺激,”杰米说,“痛死人了。”他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右手臂。 “你那可怜的手臂怎么了?”库特夫人问道。 “噢,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凡事都得用左手来,可是非常叫人讨厌。我的左手可是一点也不管用。” “每个小孩都应该从小教会双手并用。”欧斯华爵士说。 “噢!”袜子有点深不可测地说,”是不是就像海狗一样?” “又不是水陆双栖,”贝特门先生说,“他指的是双手并用,左右两手都可以运用自如。” “噢!”袜子一脸敬佩地看着欧斯华爵士,“你能吗?” “当然,我两手都可以写字。” “可是,不是两手同时写吧?” “那不实际。”欧斯华爵士简短有力地说。 “不错,”袜子若有所思地说,“我想那会有点太过于微妙了。” “那在现在的政府部门里会是一大长处,”欧路克先生说,“如果能让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干什么。” “你能双手并用吗?” “不,不能。我是道道地地的右拐子。” “可是你打牌时用的是左手,”观察敏锐的贝特门先生说,“我那天晚上就注意到了。” “噢,可是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欧路克先生安闲地说。 一阵清脆的锣声传出来,大家都闻声进门上楼去更衣,准备吃晚餐。 晚餐之后,欧斯华爵士和库特夫人搭档,贝特门和欧路克一家,打起桥牌,杰米和袜子打情骂俏度过了睡前的夜晚时刻,那天晚上杰米上楼时听见最后一句话是欧斯华爵士对他太太说:“你永远打不好桥牌,玛莉亚。” 还有她的回答:“我知道,亲爱的。你一向都这么说。你还欠欧路克先生一镑,欧斯华。这才对。” 大约两个钟头之后,杰变静悄悄地(他希望是如此)溜下楼。他先到餐厅很快地转了一圈,然后走向欧斯华爵士的书房。到了书房,仔细倾听了一两分钟之后,他开始工作。书桌大部分的抽屉都上了锁,然而杰米手上一根奇形怪状的铁丝很快就发挥了效用。一个个的抽屉在他的铁丝运作之下应声而开。 他有条不紊地一个抽屉接一个抽屉地找下去,小心地把查过的东西放回原位。他一两度停下来倾听,幻想他听见了某个遥远的声响。然而他保持镇静,不受干扰。 最后一个抽屉查过了。杰米现在知道了——或者要是他注意的话他可能就知道了——很多跟钢铁有关的有趣细节; 然而他并没发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跟艾伯哈德先生的发明有关的或是任何能够提供他关于神秘的七号的线索的东西。或许,他并没抱什么他会找到的希望。他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并没期望多少成果──除非是全然碰上了运气。 他试试各个抽屉以确定他都再把它们锁妥了。他了解鲁波-贝特门观察入微的能力,他四处看看,确定一下他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就这样了,”他喃啁地自语,“这里什么都没有。哦,或许我明天上午运气会好些——要是那两个女孩如期而至的话就好了。” 他出了书房,随后把门带上,锁好。一时,他觉得他听见相当靠近他的地方有个声响,不过断定是他自己听错了。他无声无息地沿着大厅前行。高高的天窗透进来的光线正好足够让他看清楚路,不会绊倒任何东西。 他再度听见一个细柔的声响——他这次听得相当确实,不可能是听错了。大厅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个人在那里,跟他一样静静悄悄地走动着。他的心脏突然跳得非常快。 他突然跳向电灯开关,把灯打开。突然而来的光亮令他眨动双眼——但是他的视线够清楚的了。不到四尺之外,站着鲁波特-贝特门。 “天啊,黑猩猩,”杰米大叫,“你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在暗中像那样偷偷摸摸的。” “我听见了一个声响,”贝特门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以为是小偷进来了,下楼来看看。” 杰米若有所思地看着贝特门先生的胶底鞋。 “你什么都想到了,黑猩猩,”他亲切地说,“甚至带了要命的武器。”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个人鼓鼓的口袋上。 “有武器总是好的。你不知道你会遇见什么人。” “我真庆幸你没开枪,”杰米说,“我被枪击得有点厌烦了。” “我可能早就会轻易地开枪。”贝特门先生说。 “要是你开枪那会严重违法,”杰米说,“你得在对乞丐开枪之前先弄清楚他是不是破门而入的。你不能妄下定论。要不然你就得解释为什么你开枪射杀一个像我一样无辜的客人。” “对了,你下楼来干什么?” “我肚子饿,”杰米说,“我有点想吃饼干。” “你的床边就有一听饼干。”鲁波特-贝特门说。 他透过鹿角框的眼镜,紧紧地盯住杰米看。 “啊!仆人错就错在这里,老兄。有一个上面写着‘访客充饥用饼’的铁罐子。但是当肚子饿的客人打开来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所以我就跌跌撞撞地下楼来到餐厅去找。” 杰米带着亲切、甜甜的笑脸,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把饼干来。 一阵沉默。 “现在我想我要晃回床上去了,”杰米说,”晚安,黑猩猩。” 他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跨上楼梯。鲁波特-贝特门随他身后。到了他房门口,杰米停领下来,仿佛是要再度道晚安。 “你说的关于这些饼干的事实在奇怪,”贝特门先生说,“你介意吗,如果我只——” “当然不介意,小兄弟,你自己看吧。” 贝特门先生跨步过去,打开饼干盒,睁大眼睛看着空空的盒子。 “真是非常疏忽,”他嘀咕着,“好了,晚安。” 他退出门去。杰米坐在床缘,倾听了一会儿。 “真是好险,”他喃喃地自语,“多疑的家伙,黑猩猩。好像从来都不用睡觉。他那带着左轮枪到处窥伺的习惯可真要命。” 他站起来,打开梳妆桌的一个抽屉。在各色各样的领带之下是一堆饼干。 “没办法了,”杰米说,“我得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全都吃下去。黑猩猩明天早上十之八九会上来查看。” 他叹了口气,开始吃起倒尽胃口的“饼干大餐”。 第二十八章 嫌疑 时间正好是约定的十二点正,疾如风和罗琳走进了大花园的铁门,把那部西班牙车留在附近一个修车厂里。 库特夫人惊讶地跟这两个女孩打招呼,不过显然很高兴,立即坚邀她们留下来吃午饭。 欧路克坐在一张大扶手椅里,一见到她们立即开始生气蓬勃地跟半听着疾如风解说车子所出毛病的罗琳谈知。 “而我们说,”疾如风结尾说,“那个畜生正好在这里出毛病可真是非常幸运!上一次它在星期天一个山脚下叫做‘小孤村’的地方出了毛病。我可以告诉你,那地方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孤村。” “这拿来当电影片名可真是好极了。”欧路克说。 “纯洁村姑的出生地。”袜子提示说。 “奇怪,”库特夫人说,“狄西加先生哪里去了?” “他在弹子房里,我想,”袜子说,“我去找他来。” 她离去,不到一分钟,鲁波特-贝特门出现,态度如往常一样,一本正经。” “什么事,库特夫人?狄西加说你在找我。你好,艾琳小姐——” 他中断下来跟两个女孩打招呼,罗琳立即掌握时机。 “噢,贝特门先生!我一直想见见你。教我当一只狗脚掌一直痛时该怎么办的人不就是你吗?” 秘书摇头。 “一定是别人,卫德小姐。不过,事实上,我正好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罗琳插嘴说,“你无所不知。” “人应该随时吸收现代的知识,”贝特门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关于你的狗的脚掌——” 德伦斯-欧路克低声对疾如风说:“这家伙就像那些在周刊上写短文的人一样。一般并不都懂得‘如何让铜护栏保持明亮’、‘甲虫是昆虫世界里最有趣的昆虫之一’、‘芬加利斯印地安人的婚姻习俗’等等之类的。” “事实上,是一般知识见闻。”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欧路克说,同时虔诚地加上一句话:“感谢上天我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却对于任何主题都一无所知。” “我知道你们这里有高尔夫球轻击比赛场。”疾如风对库特夫人说。 “我带你去打,艾琳小姐。”欧路克说。 “我们来向那两位挑战,”疾如风说,“罗琳,欧路克和我想跟你和贝特门先生到高尔夫球轻击场去较量一下。” “去吧,贝特门先生。”库特夫人在秘书显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时说,“我确信欧斯华先生不会有事找你的。” 四个人一起走上草坪。 “非常聪明的办法吧?”疾如风对罗琳低语说,“这都该归功于我们女孩子的圆滑手段。” 比赛在将近一点钟时结束,胜利属于贝特门和罗琳。 “不过我想你会同意我的说法,搭档,”欧路克说,“我们打得比较有运动员风范。” 他和疾如风一起走在后头一点。 “黑猩猩打得很小心——他不冒任何险。而我则孤注一掷。而且这是一句很好的生活格言。你不认为吗,艾琳小组?” “你从没因孤注一掷而惹上麻烦吗?”疾如风笑着问道。 “当然有。不下百万次。不过我还是奉行这句格言。当然,能把我击垮的只有绞刑执行人的绳套。” 这时,杰米-狄西加从屋角逛过来。 “疾如风,真是想不到,太好了!”他欢呼道。 “你错过了秋季大赛。”欧路克说。 “我去散步,”杰米说,“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 “我们用双脚走路过来的,”疾如风说,“那部西班牙车摆了我们一道。” 她把车子抛锚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杰米同情、专注地听着。 “运气不佳,”他允诺说,“要是得花不少时间走回修车厂,我午饭之后用我的车子送你们过去。” 这时锣声鸣起,他们都进了屋子。疾如风暗自打量着杰米。她注意到他的话声中带着不寻常的狂喜意味,令她有种事情进行顺利的感觉。 午餐之后,他们客气地向库特夫人辞行,杰米自告奋勇,开车送她们去修车厂。一上路,两个女孩便同时开口问道: “怎么样?” “噢,相当好,谢谢。由于吃了太多饼干,有点消化不良。” “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来告诉你。为了任务而牺牲奉献,害得我吃了太多的饼干。不过,我们的英雄畏缩了吗?不,他并没有。” “噢,杰米,”罗琳谴责地说。他的心一软。 “你们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杰米说。 “噢,一切。我们不是做得很好吗?我是指,我们把黑猩猩和德伦斯-欧路克缠住打高尔夫球。 “我为你们缠住黑猩猩向你们道贺。欧路克或许算不了什么,轻易就可打发掉——但是黑猩猩可就大大不同了。那小子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是上周‘周日新闻集锦’上刊登的字谜里的一个字。一个十个字母组成的意思是无所不在的字。ubiquitous这个字可把黑猩猩形容到家了。你走到那里都无法不碰上他——而更糟的是你从来就无法听见他走近的声响。” “你认为他具有危险性?” “危险性?当然他没有危险性。黑猩猩怎么会有危险性。 他是个笨蛋。不过,如同我刚刚所说的,他是个无所不在的笨蛋。他甚至不像一般人需要睡眠。事实上,说得直率-点,那小子真是烦死人了。” 然后,杰米以有点苦恼的态度描述昨晚上发生的事。 疾如风可不怎么表示同情。 “我不知道到底你自以为是在干些什么,在这里到处偷偷摸摸的。” “七号,”杰米简短有力地说,“我在找的是七号。” “你认为你能在这屋子里找到他?” “我认为我可能找到线索。” “而你并没找到?” “昨晚没有──没找到。” “可是今天上午,”罗琳突然插进来说,“杰米,你今天上午真的找到了什么。我从你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哦,我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找到了什么。不过我在闲逛时──”“我想,你所谓的闲逛并没逛离屋子多远。” “够奇怪的了,是并没多远。我们姑且说,是在屋子里头绕圈子。呃,如同我所说的,我不知道我找到的是否能算得上什么。不过,我确实是找到了这个。” 他以魔术师般敏捷的手法,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递向女孩子们。里面是大半瓶的白色粉末。 “你想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疾如风问道。 “一种白色结晶状粉末,”杰米说,“对于侦探小说的读者来说,这些字眼既熟悉又富有启示性。当然,要是结果是一种新型专利牙粉,那我就懊恼了。”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疾如风猛然问道。 “啊!”杰米说,“那是我的秘密。” 这一点,无论她们再怎么哄骗、辱骂,他都坚不吐露。 “修车厂到了,”他说,“让我们祈祷那部勇猛的西班牙车没有受到什么屈辱。” 修车厂的先生递出一张五先令的帐单,含含糊糊地说是什么螺丝松了。疾如风甜甜一笑,讨了修理费。 “有时候想想,我们都不愁钱用倒是蛮好的。”她喃喃对杰米说。 三个人一起站在路上,一时沉默下来,每个人各自想着心事。 “我知道了。”疾如风突然说。 “知道什么?” “知道我想要问你——而差点忘掉的。你记不记得巴陀督察长找到的那只手套——被烧了一半的手套?” “记得。” “你不是说过他试戴在你手上吗?” “是的——有点太大了。这跟戴它的是个大块头的想法相符。” “我费心想的可完全不是这一点。不要管它的大小。当时乔治和欧斯华爵士都在场吧?” “在。” “他大可以给他们任何一位试戴吧?” “是的,当然——” “可是他并没有。他选上了你。杰米,难道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狄西加先生睁大眼睛凝视着她。 “抱歉,疾如风。可能我的脑袋瓜子没像往常一般运作,不过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明白吗,罗琳?” 罗琳摇摇头,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说:“有任何特别的意思吗?” “当然有。难道你不明白——杰米的右手吊了绷带。” “啊呀,疾如风,”杰米缓缓地说,“现在想想倒真是古怪; 我是说,那只手套是左手。巴陀提都没提。” “他不想引起注意。让你来试戴可以避免引起注意,而且他谈到手套的大小,好引开大家注意那是只左手。但是这当然表示向你开枪的人是左手执枪。” “这么说,我们得找左撇子了。”罗琳若有所思地说。 “不错,而且我再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那正是巴陀在查看高尔夫球杆的目的。他是在找左撇子用的球杆。” “老天爷!”杰米突然说。 “什么事?” “哦,我想大概是没什么,不过有点古怪。” 他细说前一天在喝午茶时的对话。 “这么说欧斯华-库特爵士左右手都可灵活运用?”疾如风说。 “不错。而且我现在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烟囱屋’——你知道,杰瑞-卫德死去的那天晚上——我在看着他们打桥牌,懒洋洋地想着有某个人出牌好别扭——然后了解到原来是因为那个人用左手出牌。当然,那个人一定是欧斯华爵士。” 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罗琳摇摇头。 “欧斯华-库特爵士那样的人!不可能。他有什么必要从中得到什么?” “看来似乎荒唐,”杰米说,“不过——” “七号有他独特的行径,”疾如风柔声引述说,“假使这正是欧斯华爵士发财的真正途径呢?” “可是配方就在他自己工厂里,他何必要在大宅第演出那出闹剧。” “这可能有各种解释,”罗琳说,“跟你说到欧路克先生时所执的论点一样。他得把嫌疑从他身上引开到别处去。” 疾如风急切地点头。 “一切符合。嫌疑会落到包尔和女爵身上。有谁会想到去怀疑欧斯华-库特爵士?” “我怀疑巴陀在怀疑他。”杰米缓缓地说。 一项记忆在疾如风脑海里骚动。巴陀督察长从那百万富翁外套上弹下一片常春藤叶子。 巴陀是否一直在怀疑他? 第二十九章 乔治·罗马克斯的怪行 “罗马克斯先生来了,伯爵。” 卡特汉伯爵吓了一大跳,因为,全神贯注在“不可用左腕力”的复杂技巧上,他没听见主仆从柔软的草皮上走过来的声音。他看着崔威尔的样子,忧伤多于气愤。 “我早餐时就告诉过你了,崔威尔,我今天上午特别没空接见人。” “我知道了,伯爵,可是——”“去告诉罗马克斯先生说你弄错了;说我出门到村子里去了;说我痛风躺在床上不能见客;如果这一切都行不通的话,就说我死掉了。” “伯爵,罗马克斯先生开车过来时已经看见你在这里了。” 卡特汉伯爵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是看得见。好吧,崔威尔,我就来。”卡特汉伯爵有项特征,那就是当他内心的感受恰恰相反时,他总是表现得非常亲切。他无限热诚地跟乔治打招呼。 “我亲爱的好友,我亲爱的好友。真高兴见到你,高兴极了。坐下来,喝杯酒。嗳,嗳,真是太好了!” 他把乔治送上一张大扶手椅,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紧张地眨动眼睛。 “我今天特别想要来见你。”乔治说。 “喔!”卡特汉伯爵弱声说,他的心往下沉,脑子飞快地打转,想着在这句简单的话语之后暗藏的一切可怕的可能性。 “特别特别想见你。”乔治强调说。 卡特汉伯爵一听,一颗心更加往下沉。他感到比他所想象更糟的事就要来了。 “什么事?”他极力保持镇静地说。 “艾琳在家吗?” 卡特汉伯爵感到有如被缓了刑一般,不过有点惊讶。 “在,在,”他说。“疾如风在家。她朋友跟她在一起—— 那个卫德小女孩。非常好的女孩——非常好的女孩。有一天会成为一个高尔夫球好手。摆动美妙自然——” 他继续喋喋不休地聊下去,乔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说: “我很高兴艾琳在家,或许我待会儿可以跟她面谈一下吧?” “当然,我亲爱的好友,当然可以。”卡特汉伯爵仍旧感到非常惊讶,不过他仍然庆幸被缓了刑。“要是你不嫌烦的话。”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叫我不厌烦的了,”乔治说,“我想,卡特汉,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你几乎可以说并不了解艾琳已经长大了的事实。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她已经是个女人,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一个具有非常才能、魅力的女人。能赢得她爱情的男人将是最最幸运不过的了。我重复一遍──最最幸运不过的了。” “噢,或许吧,”卡特汉伯爵说,“不过她非常不安定,你知道。从来就无法乖乖地在一个地方呆上两分钟。然而,也许时下的年轻人并不在意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她不甘停滞不前。艾琳有头脑,卡特汉;她有野心。她对当前的问题有兴趣,运用她新鲜、活跃的年轻智慧去思考它们。” 卡特沃伯爵睁大双眼凝视着他。他突然想到经常被提及的“现代生活的压力症”已经开始落到乔治身上。他对疾如风的描述在卡特汉伯爵听来似乎是不可能得荒唐、可笑。” “你确定你没感到什么不舒服吗?”他焦虑地问道。乔治不耐烦地把他的关切问题挥到一边去。 “或许,卡特汉,你已经开始知道一点我今天来见你的目的了。我不是一个轻易担当新责任的人。我对我的职责适切了解,我希望是如此。我对这件事已经深深用心考虑过了。婚姻,尤其是在我这年龄,没有通盘——呃——考虑过之前是不能草率行事的。门当户对,爱好相同,各方面大致相配,相同宗教信仰——这一切都是必要的,而且前前后后各方面都要仔细衡量、考虑过。我想,我能提供给我妻子不容轻视的社会地位。就出身、教养来说她都符合,而且她的头脑和她敏锐的政治意识都不只是能为我们共同的利益让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而已。我知道,卡特汉,年龄上——呃──有些差距。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感到精力充沛——如日中天。丈夫年龄大一点无所谓。再说艾琳品味高——年龄大的人比毫无经验或才干的年轻纨绔子弟更适合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卡特汉,我会珍惜她的——呃——青春年少;我会疼惜她——呃——她的青春会受到激赏的。看着她绝妙的心灵花朵绽放——多么令人心醉的特权享受!想想我竟然未曾了解到——” 他祈求宽恕地摇摇头,卡特汉伯爵吃力地呆呆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啊,我亲爱的好友,你不可能是想要娶疾如风吧?” “你吃惊了。我想你大概觉得太突然了。你允许我跟她说吧?” “噢,是的,”卡特汉伯爵说。“如果你想要我的允许—— 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罗马克斯,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做,回家去好好地再考虑一下。数二十下,这一类的、向人求婚结果出丑总是一件憾事。” “你也许是一番好意,卡特汉,尽管我必须坦白说你这样说可有点奇怪。不过我已经决心一试,我可以见见艾琳了吧?” “噢,这没我的事,”卡特汉伯爵连忙说,“艾琳的事都由她自己决定。如果她明天来对我说她要嫁给私家轿车司机,我也不会反对。时下这是唯一的办法。要是不在每一方面都对孩子让步,他们可以把你的生活搞得非常不愉快。我对疾如风说:‘你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可别叫我操心。’而大致上来说,她真的表现得好极了。” 乔治站起来,打算进行他此行的目的。 “我到哪里去找她?” “哦,真的,我不知道,”卡特汉伯爵含糊地说,“她可能在任何地方。如同我刚刚告诉过你的,她从没在同一个地方呆上过两分钟。不安静。” “我想卫德小姐大概跟她在一起吧?依我看,卡特汉,最好是你按铃叫你家主仆去找她,说我想跟她谈几分钟。”卡特汉伯爵顺从地按下铃。 “噢,崔威尔,”主仆应铃而来时,他说,“去找小姐来,好吗?告诉她罗马克斯先生急着要在客厅跟他说话。” “好的,伯爵。” 崔威尔退出去。乔治抓住卡特汉伯爵的手,热情地握着,令后者感到很不舒服。 “一千个谢谢,”他说,“我希望不久就能带给你好消息。” 他匆匆走出卡特汉伯爵的房间。 “真想不到,”卡特汉伯爵说,“真想不到!” 停顿一下,又说:“疾如风到底干了什么?“门再度打开。 “艾维斯里先生,伯爵。” 比尔匆匆入门,卡特汉伯爵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嗨,比尔。我想,你大概是来找罗马克斯吧?听我说,如果你好心,快快到客厅去告诉他说内阁召开紧急会议,或是随便编个理由把他弄走。让那老小子为了个傻女孩的戏弄而出尽洋相可真是不公平。” “我不是来找老鳕鱼的。”比尔说,“不知道他在这里。我想见的是疾如风。她在吗?” “你不能见她,”卡特汉伯爵说,“反正现在不行。乔治跟她在一起。” “哦——这有什么关系?” “我想是有点关系,”卡特汉伯爵说,“他这时候也许正在结结巴巴,我们可不能让他更结巴下去。 “可是他在跟她说些什么呀?” “天晓得,”卡特汉伯爵说,“反正是一大堆荒唐到极点的话就是了。话莫过多,这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抓住女孩的手,听其自然就是了。” 比尔睁大双眼凝视着他。 “可是听我说,先生,我有急事。我必须跟疾如风谈──”“哦,我想你大概不用久等。我必须坦白说,我倒很高兴有你在这里——我想罗马克斯在结束之后大概会坚持再回来这里跟我谈。” “什么结束?罗马克斯到底是在干什么?” “嘘,”卡特汉伯爵说,“他在求婚。” “求婚?求什么婚?” “向疾如风求婚。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想他大概是到了所谓的危险年龄。我无法作任何其他解释。” “向疾如风求婚?下流的猪猡。在他那种年龄。” 比尔脸色涨红。 “他说他正当壮年,如日中天。”卡特汉伯爵小心翼翼地说。 “他?啊呀,他已经老朽——衰老了!我——”比尔哽住了。 “一点也不,”卡特汉伯爵冷冷地说,“他比我年轻五岁。” “真他妈的脸皮厚到极点!老鳕鱼配疾如风!像疾如风那样的女孩!你应该不准。” “我从不干涉。”卡特汉伯爵说。 “你应该告诉他你对他的观感。” “不幸的是现代文明把这条规矩除掉了,”卡特汉伯爵懊恼地说,“要是在石器时代——可是,啊呀,我想即使是在那个时代我想我大概也无能为力——身为一个块头小的人。” “疾如风!疾如风,啊呀,我从不敢开口要疾如风嫁给我,因为我知道她听了只会大笑。而乔治——一个叫人恶心的饶舌汉,狂妄无聊、伪善的老市侩——卑鄙、讨厌的自我宣传者──”“继续,”卡特汉伯爵说,“我正听得痛快。” “天啊!”比尔带着感情简短地说,“我得走了。” “不,不,不要走。我宁可要你留下来。再说,你想要见疾如风。” “现在不见了。这件事把我脑子里其他的一切都扫光了。 你不会碰巧知道杰米-狄西加在什么地方吧?我相信他是去库特家度周末。他还在那里吗?” “我想他昨天回城里去了。疾如风和罗琳星期六去过那里。只要你肯等一下——” 然而比尔猛摇头,匆匆离去。卡特汉伯爵蹑手蹑脚走进大厅,抓起帽子,急忙从侧门出去。他远远地看见比尔奔向他的车子。 “那个年轻人会出车祸。”他心想。 然而,比尔平平安安地回到伦敦,把车子停在圣詹姆士广场。然后他找到杰米-狄西加的住处。杰米在家。 “嗨,比尔。喂,怎么啦?你看起来不像往常一样高兴。” “我在担心,”比尔说,“我正在担心,然后另外有件事发生了,给我很大的冲击。” “噢!”杰米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比尔没有回答。他坐着两眼直视地毯,表情十分困惑不安,杰米被挑起了好奇心。 “是不是有什么非常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比尔?”他柔声问道。 “怪极了的事。我真搞不懂。” “七钟面的事?” “是的——七钟面的事。我今天上午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信?什么样的信?” “龙尼-狄佛鲁克斯的遗嘱执行人寄来的信。” “老天爷!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好像他留下了一些指示。如果他突然身故,他要他们把一个密封的信封在他死后两周准时寄给我。” “而他们寄给你了?” “嗯。” “你打开看过了?” “嗯。” “哦——里面写些什么?” 比尔扫视杰米一眼,奇怪而不明确的一眼,令杰米吃了一惊。 “听我说,”他说,“振作一点,老兄。看来不管写的是什么,好像令你魂不守舍。先喝一杯再说。” 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送给比尔,比尔顺从地接过手,他的脸上仍是同样昏眩的表情。 “信里面的东西,”他说,“我简直无法相信,如此而已。” “噢,胡说,”杰米说,“你必须养成早餐之前接受六件不可能的事的习惯。我就这样。好了,说来听听吧。等一等。” 他走出去。 “史蒂文斯?” “是的,先生。” “出去帮我买些烟来,好吗?我抽完了。” “好的,先生。” 杰米等着,直到听见前门关上的声音。然后他回到客厅。 比尔正好放下空杯子。他看起来好一点,比较控制得了自己。 “好了,”杰米说,“我已经把史蒂文斯打发出去了,没有人会偷听见我们谈话。你要不要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一定是真的。来吧,说出来吧。” 比尔深吸一口气。 “我告诉你,我把一切告诉你。” 第三十章 紧急如集 正逗着一只可爱的小狗玩的罗琳,有点惊讶地看到离去二十分钟的疾如风,脸上带着莫可名状的表情,气喘吁吁地回来。 “呼,”疾如风躺进一张花园椅里说“呼!” “怎么啦?”罗琳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乔治——乔治-罗马克斯。” “他在干什么?” “向我求婚。太可怕了。他口沫飞溅,结结巴巴,但是他一心一意要继续下去——他一定是从什么书上学到的,我想。 没有办法让他停下来。噢,我真痛恨口沫飞溅的人!而且,不幸的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一定知道你想干什么。” “自然我不会嫁给一个像乔治那样的老白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礼节规范手册上的正确回答是什么。我只能断然说:‘不,我不愿意。’我应该说的是一些什么他高抬了我之类的话。但是我当时那么怀疑,最后从窗子跳出来,奔逃过来。” “真的,疾如风,这不像是你。” “哦,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乔治——我一向以为他讨厌我——而且他以前也真的是讨厌我。假装对一个男人心爱的话题有兴趣真是一件要命的事。你真该听听乔治口沫横习地大谈什么我小女孩的心灵,还有他有多乐于塑造我的心灵。我的心灵!要是乔治知道我心里面所想的四分之一,他会吓得昏倒过去!” 罗琳大笑出声。她情不自禁。 “噢,我知道这都是我自己的错。我是自找的。爸爸在石楠花丛那里躲躲闪闪的。嗨,爸爸。” 卡特汉伯爵带着鬼鬼祟祟的表情走过来。 “罗马克斯走了?”他强装亲切地说。 “都是你干的好事,”疾如风说,“乔治告诉我说他得到你完全同意、认可。” “哦。”卡特汉伯爵说,“你要我怎么说?事实上,我根本没那样说。” “我并不真的认为你会那么说。”疾如风说,“我想一定是乔治把你逼得无话可说,让你只能软弱地点头。” “正是如此。结果他怎么样?很糟吧?” “我没等着看他的表情,”疾如风说,“我恐怕我表现得有点粗鲁。” “噢,”卡特汉伯爵说,“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谢天谢地,以后罗马克斯不会像以往一样老是来烦我了。正是所谓的如此一来最好不过的了。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球杆在哪里?” “挥上一两杆可以让我定下神来,我想,”疾如风说,“我跟你赌六便士,罗琳。” 一个小时在打高尔夫球中平静地过去。三个人精神愉快地回到屋子里去。大厅桌上躺着一张字条。 “罗马克斯先生留下给你的,伯爵,”崔威尔说,”他知道你出去了很失望。” 卡特汉伯爵打开来看。他痛苦地大叫一声,转身面向他女儿,崔威尔已经退了下去。 “真是的,疾如风,我想,你大概把你自己的意思说得够清楚的了吧。” “你是什么意思?” “哦,你看看。” 疾如风接过字条,念着: 我亲爱的卡特汉——遗憾不能跟你谈一下。我以为我已 经说得很清楚我见过艾琳之后想要再跟你谈谈。她,亲爱的 孩子,显然相当不明白我对她的感情。她恐怕是吓了一大跳。 我无意催她做决定。她那小女孩般的困惑样子非常迷人,令 我对她更加喜爱,我很欣赏她那淑女般的含蓄。我必须给她 时间适应一下。她的极度困惑显示出她并非完全对我漠不关 心。我对最后的成功毫不怀疑。 相信我,亲爱的卡特汉, 你忠诚的朋友, 乔治-罗马克斯 “唉,”疾如风说,“唉,我完了!” 她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一定是疯了,”卡特汉伯爵说,“没有人可能写下这种话来,疾如风,除非是他头脑有点问题。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家伙。可是意志又是多么的坚强’难怪他能打进内阁。要是你真嫁给了他,那他可就更得意了,疾如风。” 电话铃声响起,疾如风走向前去接听。过了一分钟,他把乔治和他的求婚都抛诸脑后,急切地向罗琳招手。卡特汉伯爵回到他自己的圣所去。 “是杰米,”疾如风说,“他为了什么事在非常兴奋。”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杰米的声音传过来说,“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罗琳也在那里吧?” “是的,她在这里。” “哦,听着,我没有时间多解释——事实上是,我不能在电话中解释。比尔来我这里告诉了我一件最最叫人惊奇的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哦,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将是本世纪最大的独家消息。现在,听我说,你们照我说的话做。马上进城来,你们两个都来。把车子停在随便一个车库里。然后直接到七钟面俱乐部去。我想你到了那里之后能不能把那以前在你家做过仆役的家伙打发掉?” “阿夫瑞?没问题。交给我来办好了。” “好。把他打发掉,然后注意观察我和比尔。不要站在窗口让别人看见,不过我们的车子一到就让我们进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噢,疾如风,不要让人家知道你进城。找个借口,说你要送罗琳回家。这个借口怎么样?” “好极了。喂,杰米,我兴奋极了。” “而且你不妨在出发之前先立好遗嘱。” “那更好,你越说我越兴奋。不过我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一碰面你就知道了。目前就到此为止。我们要给七号一个大惊奇!” “疾如风挂上听筒,转向罗琳,快速地把谈话内容扼要说明给她听。罗琳冲上楼去,匆匆收拾行李,疾如风则探头进她父亲房间。 “我送罗琳回家去,爸爸。” “为什么?我不知道她今天要走。” “他们要她回去,”疾如风含糊地说,“刚打电话过来。再见。” “喂,等一下,疾如风。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见到我时我就回来了。” 随便丢下这句“退场词”,疾如风便冲上楼去,戴上帽子,套上毛皮外套,准备出发。她已经吩咐下去把西班牙车开到门口来。 到伦敦的途中一切顺利,除了疾如风一贯的飞车表演。他们把车留在一个车库里,直接取道七钟面俱乐部。 阿夫瑞替她们开门。疾如风一言不发地与他擦身而过,走进里头,罗琳跟在她身后。 “把门关上,阿夫瑞,”疾如风说,“我特地好心过来告诉你,警方在追捕你。” “噢,小姐!” 阿夫瑞脸色变得灰白。 “我过来警告你,因为你那天晚上帮了我一次忙,”疾如风快速继续说,“警方拿到了逮捕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的搜捕证,你最好是尽快收拾收拾上路。要是你没被发现在这里,他们不会费神去找你。这十镑给你作路费。” 三分钟之内,吓得半死的阿夫瑞脑子里只存在一个念头,离开汉士坦顿街十四号——永远不再回来。 “哦,我是把他打发掉了没错。”疾如风满意地说。 “有必要这么──呃,这么彻底吗?”罗琳提出异议。 “这样比较保险些,”疾如风说,“我不知道杰米和比尔打算干什么,不过我可不想让阿夫瑞半途闯回来坏事。喂,他们来了。哦,他们倒是没浪费多少时间。或许是在附近角落观望等到看见阿夫瑞走掉。去帮他们开门,罗琳。” 罗琳照办。杰米-狄西加从驾驶座上出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比尔,”他说,“要是看见有人在注意这里就按喇叭。” 他跑上台阶,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他显得很兴高采烈,脸色通红。 “嗨,疾如风,你来啦。现在,我们得开始行动。你上次进那房间的钥匙在什么地方?” “是楼下房间的钥匙之一。我们最好全部带上去。” “你说得对,不过动作要快。时间短促。” 钥匙轻易就找到了,四周框着粗呢布的那道门应声而开,三人一起走过去。房间完全跟疾如风上次见过的一样,七张椅子围着桌子摆着。杰米静静地扫机一遭。然后他的眼睛望向那两座壁橱。 “哪一座壁橱是你上次躲的,疾如风?” “这一座。” 杰米走过去把橱门打开。架子上布满了原来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玻璃杯。 “我们得把这些东西都弄走,”他喃喃说道,“下去找比尔来,罗琳。他不用再在外面把风了。” 罗琳跑下去。 “你打算做什么?”疾如风没耐性地问道。 杰米跪在地上,企图窥探另一座壁橱的裂缝。 “等比尔来你就全都知道了。这是他的参谋作业——可靠性非常高的作业。喂——怎么罗琳好像被头疯公牛追赶一样地飞奔上来?” 罗琳真的是尽全力飞奔上来。她面如死灰,两眼布满恐惧地对他们大叫? “比尔——比尔——噢,疾如风——比尔!” “比尔怎么啦?” 杰米揽住她的肩膀。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琳,快说,出什么事了?” 罗琳仍然喘不过气来。 “比尔——我想他死了——他还在车子里——可是他不动也不说话。我确信他已经死了。” 杰米咒了一声,飞快下楼,疾如风紧跟在后,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全身布满一种可怕的孤寂、不安的感觉。 比尔——死了?噢,不!噢,不!不能这样。求求你,上帝——不要这样。 她和杰米一起来到车前,罗琳在他们后面。 杰米定神一看。比尔还是像他离开他时一样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但是他的双眼闭起,杰米拉他的手臂毫无反应。 “我真搞不懂,”杰米喃喃说道,“不过他并没有死。振作起来,疾如风。听我说,我们得把他弄进屋里子去。让我们祈祷这时候不要有警察过来才好,要是有人看见了,就说他是我们的朋友,生病了,我们在扶他进屋子里去。” 在三人合力之下,他们不必太费工夫就把比尔弄进屋子里,没有引起什么他人注意,除了一个未刮胡子的先生,他同情地说: “双双对对,原来如此,”同时自以为聪明地点点头。 “到楼下后面的小房间去,”杰米说,“那里有一张沙发。” 他们顺利地把他安顿在沙发上,疾如风蹲在他身旁,握住他虚软的手腕。 “他的脉搏还在跳动,”她说,”他是怎么啦?” “我刚刚留下他时他还好端端的,”杰米说,“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注过他体内了。这轻易就可办到——只要刺一下。那个人可能是假装问他时间,刺一下就行了。我得马上去找个医生来。你们留在这里照顾他。” 他匆匆走到门边,然后停顿下来。 “听着——不要害怕,你们两个。不过我还是把我的手枪留下来给你们的好。我的意思是——以防万一。我会尽可能早点回来。 他把枪放在沙发旁的一张小桌子上,然后匆匆出门。她们听见关门声。 现在屋子里显得非常寂静。两个女孩动也不动地守在比尔一旁。疾如风仍然量着他的脉搏。他的脉搏好像跳动得很快而且不规则。 “我真希望我们能做点什么,”她向罗琳低语,“这太可怕了。” 罗琳点点头。 “我知道。杰米好像去了好几年了,而事实上只不过才一分半钟。” “我一直听见各种声音,”疾如风说,“楼上的脚步声还有地板的叽嘎声——但是我又知道这只是我的想象。” “我不知道为什么杰米把枪留给我们,”罗琳说,“不可能真的有危险。” “要是他们能把比尔——”疾如风停了下来。罗琳颤抖起来。 “我知道——可是我们是在屋子里。任何人走进来我们都听得见。不管怎么样,我们有这把左轮枪。” 疾如风把注意力转回比尔身上。 “我真希望我知道该怎么办。热咖啡,有时候这有效。” “我皮包里有一点溴盐,”罗琳说,“再加上一点白兰地。 咦,我的皮包呢?噢,我一定把它留在楼上了。” “我去拿,”疾如风说,“可能有点好处。” 她快速上楼,走过赌间,穿过敞开的门,进入会议室。罗琳的皮包就在桌上。 当疾如风伸手过去拿时,她听见身后有个声响。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个沙袋,躲在门后。在疾如风回过头之前,他已经下手击落。 一声闷哼,疾如风身子滑了下去,不醒人事地倒在地板上。 第三十一章 七钟面 疾如风非常缓慢地清醒过来。他感到一阵昏眩,阵阵强烈的抽痛。随着这些感觉的是一波波的话语。她非常熟悉的声音一再重复说着同样的话。 昏眩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阵痛明确地来自她的头部。她恢复到足以对那个声音所说的提起兴趣的地步。 “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噢,心爱的疾如风。她死了;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噢,我心爱的。疾如风,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我真的非常爱你。疾如风——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双眼紧闭,静静地躺着。不过她此时已完全恢复了知觉。比尔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疾如风,心爱的——噢,我最亲爱的,心爱的疾如风。 噢,我亲爱的爱人。噢,疾如风——疾如风。我该怎么办?噢,心爱的人——我的疾如风——我最亲爱、是甜蜜的疾如风。 噢,天啊,我该怎么办?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 疾如风不情愿地——非常不情愿地开了口。 “不,你并没有,你这大白痴。”她说。 比尔惊奇地喘了一口气。 “疾如风——你还活着?” “当然我还活着。” “你有多久了——我是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约五分钟之前。” “为什么你不张开眼睛——或开口说话?” “不想。我正在自得其乐。” “自得其乐?” “不错。听你说的那些话。你永远无法再说得那么动听。 你会感到太不好意思。” 比尔一脸羞红。 “疾如风——你真的不在意?你知道,我真的非常爱你。 已经好几年了。但是我从不敢告诉你。” “你这大傻瓜,”疾如风说,“为什么?” “我以为你听了只会嘲笑我。我是说——你有头脑等等──你会嫁给某个大人物。” “像是乔治-罗马克斯?”疾如风提示说。 “我不是指像老鳕鱼那样的大笨蛋。而是某个真正配得上你的人——尽管我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配得上你。”比尔说。 “你倒是真可爱,比尔。” “可是,疾如风,说正经的,你可能吗?我是说,你可能那样做吗?” “我可能怎样做?” “嫁给我。我知道我非常笨——不过我真的爱你,疾如风。 我愿为你做狗做奴隶,什么都可以。” “你是非常像条狗,”疾如风说,“我喜欢狗。他们那么友善、忠实、热情。我想或许我能嫁给你,比尔——很努力地,你知道。” 比尔对此的反应是一松手,猛然退缩。他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疾如风——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疾如风说,“我看我得再回到不省人事中。” “疾如风——心爱的——”比尔拥抱着他。他全身颤抖得很厉害,“疾如风——你是说真的——是吗?——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噢,比尔。”疾如风说。 再下去的十分钟对话不用细述。大部分都是重复的话语。 “而你真的爱我。”比尔终于放开她,第二十次难以相信地说。 “是的,——是的——是的。现在我们理智一点,我的头还在抽痛,我几乎被你搂死了。我要冷静想一想。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了?” 疾如风首度想到她周遭的环境。他们是在密室里,她注意到,那道粗呢门关着,想必是上了锁。那么,他们是被囚禁了! 疾如风的眼睛转回比尔身上。他爱慕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忘了她的问题。 “比尔,亲爱的,”疾如风说,“你醒一醒。我们得离开这里。” “啊?”比尔说,“什么?噢,是的。那无所谓。那没有困难。” 第三十一章七钟面疾如风非常缓慢地清醒过来。他感到一阵昏眩,阵阵强烈的抽痛。随着这些感觉的是一波波的话语。她非常熟悉的声音一再重复说着同样的话。 昏眩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阵痛明确地来自她的头部。她恢复到足以对那个声音所说的提起兴趣的地步。 “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噢,心爱的疾如风。她死了;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噢,我心爱的。疾如风,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我真的非常爱你。疾如风——心爱的——心爱的──”疾如风双眼紧闭,静静地躺着。不过她此时已完全恢复了知觉。比尔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疾如风,心爱的——噢,我最亲爱的,心爱的疾如风。 噢,我亲爱的爱人。噢,疾如风——疾如风。我该怎么办?噢,心爱的人——我的疾如风——我最亲爱、是甜蜜的疾如风。 噢,天啊,我该怎么办?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 疾如风不情愿地——非常不情愿地开了口。 “不,你并没有,你这大白痴。”她说。 比尔惊奇地喘了一口气。 “疾如风——你还活着?” “当然我还活着。” “你有多久了——我是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约五分钟之前。” “为什么你不张开眼睛——或开口说话?” “不想。我正在自得其乐。” “自得其乐?” “不错。听你说的那些话。你永远无法再说得那么动听。 你会感到太不好意思。” 比尔一脸羞红。 “疾如风——你真的不在意?你知道,我真的非常爱你。 已经好几年了。但是我从不敢告诉你。” “你这大傻瓜,”疾如风说,“为什么?” “我以为你听了只会嘲笑我。我是说——你有头脑等等──你会嫁给某个大人物。” “像是乔治-罗马克斯?”疾如风提示说。 “我不是指像老鳕鱼那样的大笨蛋。而是某个真正配得上你的人——尽管我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配得上你。”比尔说。 “你倒是真可爱,比尔。” “可是,疾如风,说正经的,你可能吗?我是说,你可能那样做吗?” “我可能怎样做?” “嫁给我。我知道我非常笨——不过我真的爱你,疾如风。 我愿为你做狗做奴隶,什么都可以。” “你是非常像条狗,”疾如风说,“我喜欢狗。他们那么友善、忠实、热情。我想或许我能嫁给你,比尔——很努力地,你知道。” 比尔对此的反应是一松手,猛然退缩。他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疾如风——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疾如风说,“我看我得再回到不省人事中。” “疾如风——心爱的——”比尔拥抱着他。他全身颤抖得很厉害,“疾如风——你是说真的——是吗?——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噢,比尔。”疾如风说。 再下去的十分钟对话不用细述。大部分都是重复的话语。 “而你真的爱我。”比尔终于放开她,第二十次难以相信地说。 “是的,——是的——是的。现在我们理智一点,我的头还在抽痛,我几乎被你搂死了。我要冷静想一想。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了?” 疾如风首度想到她周遭的环境。他们是在密室里,她注意到,那道粗呢门关着,想必是上了锁。那么,他们是被囚禁了! 疾如风的眼睛转回比尔身上。他爱慕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忘了她的问题。 “比尔,亲爱的,”疾如风说,“你醒一醒。我们得离开这里。” “啊?”比尔说,“什么?噢,是的。那无所谓。那没有困难。” “那是爱使得你这样觉得,”疾如风说,“我自己倒也有同感。仿佛一切都是可能、轻而易举的。” “事实上也是,”比尔说,”如今我知道你喜欢我——” “不要再说了。”疾如风说,“一旦我们再这样说下去,就无法谈正经的事了。你要是不振作、明智起来,我很可能改变主意。” “我不会让你改变,”比尔说,“你可不会以为我得到了你还会傻到放你走吧?” “你总不会强制我的意愿吧,我希望。”疾如风夸张地说。 “我不会吗?”比尔说,“你看着好了,我就强制给你看。” “你真的是蛮可爱的,比尔。我还怕你可能太温顺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不会有这个危险。再过半小时,你就会把我支使得团团转。噢,亲爱的,我们又说起傻话来了。听我说,比尔,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告诉过你了那无所谓。我——” 他中断下来,感觉到疾如风的手用力一压所给他的暗示。 她倾身向前,专注地听着。嗯,她并没有听错。外面房间里有脚步走过来的声音。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着。疾如风摒住气息。是杰米来解救他们——或是别人? 门被打开来,黑胡须的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站在门槛上。 比尔立即向前一步,站在疾如风身前。 “听着,”他说,“我要跟你私下谈谈。” 俄国佬停了一两分钟没有作答。他站在那里,捋着长长如丝一般的胡须,兀自微笑着。 “看来,”他终于说,“真是那样,很好。我想这位小姐会乐于跟我走。” “没关系,疾如风,”比尔说,“看我的好了。你跟这家伙去。没有人会伤害到你。我自有打算。” 疾如风顺从地站起来。比尔权威的语气在她听来是新鲜的。他似乎全然自信能应付一切情况。疾如风隐隐约约地怀疑比尔葫芦里卖的是——或自以为卖的是什么药。 她走在俄国佬前头,出了密室。他跟在她后面,把门带上,锁住。 他指着楼梯,她顺从地上楼。到了楼上,她被引进一间闷臭的小房间,她想是阿夫瑞的卧室。 莫士葛罗夫斯基说:“请你静静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声音。” 然后他走了出去,把门带上,把她锁在里头。 疾如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的头仍然很痛,她感到无法动用头脑。比尔似乎胸有成竹。她想,大概迟早总会有人来放她出去。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疾如风的表停了,不过她判断出来那个俄国佬带她来这里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终于她听见了楼梯上的脚步声。又是莫士葛罗夫斯基。他非常正式地对她说话: “艾琳-布兰特小姐,七钟面组织的紧急会议需要你出席。请跟我来。” 他带头下了楼梯,疾如风跟在他后面。他打开密室的门,疾如风走过去,惊讶得摒住呼吸。 她再度看见她第一次从钻孔窥见的场面。戴着面具的人物围坐桌旁。当她站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时,莫士葛罗夫斯基坐上他的位子,调整钟面面具。 但是这一次主位上坐着人。七号在他的位子上。 疾如风的心脏激烈地跳动。她正站在桌脚,直接面对着他,她睁大双眼,一直注视着那面蒙住他的面具,上面有着钟面,挂在面前的滑稽东西。 他相当安静地坐着,疾如风感到有一股古怪的感知力量从他身上放射出来。他的静态不是那种软弱的静态——她非常希望,几近于歇斯底里地希望他能开口说话——希望他能叹口气、动一下——而不是光坐在那里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在它的网正中央,无情地等着它的猎物自投罗网。 她颤抖起来,莫士葛罗夫斯基起身。他的声音,平顺如丝,具有说服力,好像出奇地遥远。 “艾琳小姐,你未经邀请出席了本组织的秘密会议。因此你必须让你自己认同我们的目标和野心。你可能注意到了,二号的位子是空的。我们把那个位子提供给你。” 疾如风咽了一口气。这简直就像梦魇一般不可思议。她,疾如风,可能被要求加入杀人的秘密组织吗?他们是不是同样提供过给比尔,而比尔愤怒地拒绝了? “我不能这样做。”她直率地说。 “不要轻率回答。” 她想莫士葛罗夫斯基一定是在钟面面具下,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你不知道。艾琳小姐,你拒绝的是什么。” “我猜也猜得中。”疾如风说。 “你能吗?” 是七号的声音。这声音隐隐约约唤起了疾如风的某种记忆,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吧? 七号非常缓慢地抬起手,解开面具的结。 疾如风摒住呼吸。终于——她就要知道了。 面具拿了下来。 疾如风发现自己注视的是巴陀督察长毫无表情的木头脸。 第三十二章 疾如风目瞪口呆 “正是我!”巴陀在莫士葛罗夫斯基位子上站起来,绕到疾如风身边时说:“拉张椅子给她。有点震惊,我看得出来。” 疾如风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她惊讶得感到四肢无力,全身发软。巴陀继续以他特有的平静、安闲的态度说话。 “你没料到见到的会是我,艾琳小姐。其他围坐在桌旁的人有些也跟你一样。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可以说一直是我的副手。他一直都知道。但是其他的人大都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从他那里接受命令。” 疾如风仍然没有说话。她就是说不出话来——对她来说这是很不寻常的事。 巴陀理解地对她点点头,似乎了解她的感受。 “你恐怕得摆脱掉你一两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艾琳小姐。 比如说,关于这个组织——我知道这在小说上很常见——一个有着从不露面的超级罪犯头号的秘密犯罪组织。这种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存在,不过我只能说我自己却从未遇见过,而我多少可以说是个经验丰富的人。” “不过世界上有很多传奇小说般的事,艾琳小姐。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喜欢读这类的小说故事,而且更喜欢实际上去做这一类的事。现在我来为你介绍一群非常可钦佩的业余者,他们为我的部门做了一些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做到的事。如果说他们选择了比较戏剧性的伪装,呃,这又有何不可?他们自愿面对真正的危险——最最严重的危险——而且他们是为了以下的理由而冒险:对危险本身的喜爱——在我看来,这在‘安全第一’的时代里,是个非常健康的表现——以及真诚地为他们的国家服务的心愿。 “现在,艾琳小姐,我帮你介绍。首先,这位是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你可以说已经认识了。如同你所知道的,他经营这家俱乐部,而且也经营其他很多事业。他是我们在英格兰最重要的反间谍秘密工作人员。五号是匈牙利大使馆的安德拉士伯爵,已逝的杰瑞-卫德先生最亲近的朋友。四号是海华德-菲尔斯先生,一位美国新闻记者,他对英国极表同情而且他追踪‘新闻’的才能令人叹为观止。三号——”,他停了下来,微笑着。疾如风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怯怯露齿一笑的比尔-艾维斯里。 “二号,”巴陀继续以庄重的口吻说下去,“目前只是个空位子。这个位子属于龙尼-狄佛鲁克斯先生,一位为国捐躯的英勇年轻人。一号——呃,一号是杰瑞-卫德先生,另一位同样为国牺牲的非常英勇的年轻人。他的位子由——令我原本有点担忧的一位女士——一位事实证明适合担任职务而且对我们帮助很大的女士所取代。” 一号最后一个取下面具,疾如风毫不惊讶地注视着雷兹奇女爵那张漂亮、微黑的脸。 “我早该知道,”疾如风愤慨地说,“你太漂亮了,不可能真的是个外国女骗子。” “可是你不知道真正的笑话出在哪里,”比尔说,“疾如风,这位就是宝贝-圣毛儿──你还记得吧,我告诉过你关于她的事,还有她是个顶尖的女演员——事实证明她差不到那里去。” “不错,”圣毛儿小姐以纯正的美国鼻音说,”不过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爸爸妈妈来自匈牙利,我轻易地就可以弄到‘台词’。呀,可是我在大宅第时差点露了马脚,谈到花园时。” 她停顿一下,然后突然说。 “这——这不只是为了好玩。你知道,我跟龙尼订了情,他死了——呃,我不得不查出谋杀他的臭小子。就是这样。” “我完全茫然不解,”疾如风说,“没有什么是像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的。” “这非常简单,艾琳小姐,”巴陀督察长说,“这是从一些想要寻找一点刺激的年轻人开始的。首先找上我的是卫德先生。他提议成立一个组织,由一些可以称为业余者的工作人员来做点秘密工作。我向他警告这可能具有危险性——但是他不是那种把危险性列入考虑的人。我向他明说任何加入的人都必须有这个了解。但是,天啊,这阻止不了卫德先生的任何一个朋友。因此事情就这么开始了。” “可是,这一切的宗旨是什么?”疾如风问道。 “我们想逮捕某个人——非常想逮捕他。他不是普普通通的歹徒。他在卫德先生的社交圈子里活动,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汉,不过比任何无赖汉都危险多了。他出马想搞一票大票的,国际性的一票。秘密发明物已经有两次被偷走,而且显然被某个知道内幕消息的人偷走的。专业人员试过逮捕这个人——结果失败了。后来业余的上场——成功了。” “成功了?” “是的——不过他们并非毫无伤亡。那个人具有危险性。 两条人命牺牲了,而他逍遥法外。不过‘七钟面’紧追不舍。 如同我所说的,他们成功了。这要感谢艾维斯里先生,那个人终于当场被捕。” “他是谁?”疾如风问道,“我认识他吧?” “你跟他很熟,艾琳小姐。他就是杰米-狄西加先生,今天下午被逮捕了。” 第三十三章 巴陀解说 巴陀督察长开始解说。他说来安闲自在。 “我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怀疑到他。我得到的第一个暗示是在我听到狄佛鲁克斯先生临死前最后几句话时,自然,你把那些话听成是狄佛鲁克斯先生要你带话给狄西加先生,说‘七钟面’杀害了他。表面上听起来那些话是这个意思。但是,当然我知道不可能是如此。狄佛鲁克斯先生想要告诉的是‘七钟面’——他想要他们知道关于杰米-狄西加先生的某些事。 “这件事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因为狄佛鲁克斯先生和狄西加先生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不过我想起了其他一点来──那些偷窃案一定是某个完全知情的人干的。这个人如果本身不在外交部服务,就是有办法听到内幕消息的人。而且我发现很难查出狄西加先生是从什么地方赚到钱的。他父亲留给他的收入是个小数目,但是他却能过着非常奢侈的生活。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知道卫德先生为他所查出的什么感到非常兴奋。他相当确信他找对了路。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找到的路线是什么,不过他确实跟狄佛鲁克斯先生说过他已经达到即将可以确定的地步。那正好是在他们一起到‘烟囱屋’去度周末之前。如同你所知道的,卫德先生死在那里──显然是安眠药剂过量中毒。这看起来似乎是够明朗的了,但是狄佛鲁克斯先生并不接受这个解释。他深信卫德先生是被人用非常聪明的方法干掉的,而屋子里的某一个人一定正是我们在追查的那个罪犯。我想,他差一点把他的心事告诉了狄西加先生,因为他当时当然并没对他起疑。不过,有什么阻止了他没向他说。 “然后他做了一件有点古怪的事。他把七个闹钟摆在壁炉架上,把多出来的第八个丢掉。这是他有意用来象征‘七钟面’会为其成员之死报仇──而且他急切地观察看有没有任何人见到那些闹钟之后,会不自禁地显出困惑不安的迹象。” “那么毒害杰瑞-卫德的人是杰米-狄西加?” “不错,他把药偷偷放过卫德先生上床之前在楼下所喝的威士忌加苏打中。所以卫德才会在写信给罗琳小姐时说已经感到困。” “那么,那个仆役包尔,跟那件事是无牵扯罗?”疾如风问道。 “包尔是我们的人手之一,艾琳小姐。我们认为可能我们要找的歹徒会打艾伯哈德的发明的主意,包尔帮我们进那屋子里去留意一下。但是他能做到的有限。如同我所说的,狄西加先生轻易地就下了致命的药物。后来,当每个人都在睡觉时,狄西加先生把一个杯子和一个空三氯乙二醇药瓶摆在卫德先生的床边。当时卫德先生已经是不省人事,他可能抓住卫德先生的手,让手指在玻璃杯和瓶四周留下指纹,要有任何疑问产生的话,好证明是他自己服下去的。我不知道壁炉上的那七个闹钟对狄西加先生造成了什么效果。他当然不会让狄佛鲁克斯先生知道。但是,我想他一定有五分钟不好受的时间,一再想着它们。而且我想他事后一定对狄佛鲁克斯先生起了相当高的警惕心。 “我们不知道再下去确实发生的事情。在卫德先生死去之后,没有人常见到狄佛鲁克斯先生。不过显然他同卫德先生一直正在进行的同一线索上工作,而且得到了相同的结果——那就是,那个人就是狄西加先生。而且我想,他也被以同样的方式出卖了?” “你的意思?” “经由罗琳-卫德小姐出卖了,卫德先生深爱她——我相信他希望跟她结婚——当然,她其实并不是他妹妹——而且无疑地他告诉了她太多不该告诉她的事。但是罗琳-卫德小姐的精神和肉体都全部献给了狄西加先生。她愿意做他要她做的任何事情。她把消息传给他。后来,狄佛鲁克斯先生也同样爱上她,或许还警告她提防狄西加先生。因此轮到狄佛鲁克斯先生被灭了口——死前尽力想带话给‘七钟面’说杀害他的人是狄西加先生。” “多么恐怖。”疾如风叫道,“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 “呃,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我自己也几乎无法相信。不过,我们再来谈大宅第的事。你会记得那件事是多么的难堪——尤其是对艾维斯里先生来说更是难堪。你和狄西加先生联合行动。艾维斯里先生在你坚持要他带你来这地方时就已经难堪了,而当他发现你实际偷听到一次会议的内容时,他更是哑口无言了。” 督察长停顿下来,眼睛一眨。 “我也一样,艾琳小姐。我做梦也想不到那是可能的事。 你是让我吓了一大跳没错。” “哦,艾维斯里先生当时陷入两难。他无法让你知道‘七钟面’的秘密而又同时不让狄西加先生也知道——这是绝对行不通的。当然,这正中狄西加先生的下怀,因为这给了他一个现成的真诚的理由让他自己被邀请到大宅第,同时让他的计划容易进行得多了。 “我可以说‘七钟面’已经寄出了一封警告信给罗马克斯先生。那是为了确定他会来找我帮忙,我好以十分自然的态势在现场出现。我并没掩饰我的出现,如同你所知道的。” 督察长的眼睛再度眨动。 “哦,表面上看来,是艾维斯里先生和狄西加先生两班守夜。其实是艾维斯里先生和圣毛儿小姐。她正在书房窗口值夜时听见狄西加先生走过去的声音,不得不急忙躲到屏风后面去。 “说到这里,狄西加先生的聪明显露出来了。他的说词十份真实可信,我必须承认听他说到打斗等等,我的信心动摇了——开始怀疑他是否根本跟偷窃事件毫无瓜葛,或者我们是否找错了线索。有一两个疑点指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而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想起的好,直到一样东西的出现才确定下来。 “我在壁炉里发现的一只上面有齿痕、被烧焦的手套,那时……呃……我知道了我终究还是对的。不过,他的确是聪明。” “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疾如风说。“另外一个男人是谁?” “并没有另外一个男人。听我说,我来告诉你我最后是怎么把整个事件重新组合起来的。首先,狄西加先生和卫德小姐是串通好的。他们约好在一定的时间在一定的地点会合。卫德小姐开她的车子过去,爬过篱笆,到达屋子。要是有人阻住她的去路,她有一套完美的说词——她后来说出来的那一套。但是她一路顺利地抵达阳台,正好是时钟敲过两点时。 “现在,我可以说她一开始就被注意到了。我的手下看见了她,不过他们并没有接到阻止任何人进入的命令——只有阻止任何人出去的命令。你知道,我想尽可能多查出一些来。 卫德小姐抵达阳台,当时一个纸包落在她脚上,她捡了起来。 一个男人沿着常春藤爬下去,她转身就跑。再下去发生了什么?搏斗——随后枪声响起。大家会怎么样?急忙赶到打斗现场。而罗琳小组就可以离开,顺顺利利地带着配方驱车扬长而去。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卫德小姐冲进了我的怀里。当对戏法改变了。不再是攻击而是防御。卫德小姐说出了她那套说词。十分合情合理的说词。 “现在我们谈到狄西加先生。有一件事立刻就引起我的注意。光是枪伤并不足以令他昏倒。要不是他跌倒撞到了头—— 就是——呃,他根本就没昏过去。后来我们听到了圣毛儿小姐的说词。跟狄西加先生的说词十分符合——只有一点耐人寻味。圣毛儿小姐说在灯光熄灭,狄西加先生走向窗口去之后,书房里静得让她以为他一定是离开了书房到外面去了。如果有人在房间里,要是你仔细听的话,你几乎不得不听见那个人的呼吸声。那么,假设狄西加先生是出去了,到什么地方?沿着常春藤爬上去到欧路克先生房里——欧路克先生那天晚上喝的威士忌加苏打早已被下了药。他拿到了文件,丢给那个女孩,再沿着常春藤爬下去,然后——打斗开始。想想这实在是够轻易的事了。把桌子弄翻,到处摇摇晃晃,用自己的声音讲话,然后再装出粗嘎、低沉的声音。然后,两声枪响,一切结束。他自己前一天公开购买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是对想象中的敌人发射的。然后,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毛瑟小手枪,射穿他自己右手臂的皮肉。他把这支手枪丢出窗外,用牙齿咬下手套,丢进火里。当我抵达时,他正昏倒在地板上。” 疾如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当时你并不了解吧,巴陀督察长?” “是的,我当时并不了解。我跟任何人一样被骗过去了。 直到不久之后,我才一点一点地串连起来。找到手套是个开端。然后我要欧斯华爵士把手枪从窗口丢出去,落点比原来的远很多。但是,惯用右手的人用左手丢的话丢不到右手丢的那么远。甚至那个时候,我所有的也只是个怀疑——非常微弱的怀疑。 “不过有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文件显然是要丢下去给某人捡的。如果卫德小祖是碰巧在那里,那么真正该去捡的那个是谁?当然,对那些不知情的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够简单的了——女爵。但是这一点我就胜过你了。我知道女爵没有问题。那么,答案是什么?啊,我想到了那些文件实际上就是被原来打算去检的人捡起来的。而且我越去想它,就越觉得卫德小姐正好那个时刻抵达实在是非常令人惊叹的巧合。” “当我满怀对女爵的疑心去找你时,你一定感到非常棘手。”疾如风说。 “是的,艾琳小姐。我得找个借口让你不要再对她追查下去。而且艾维斯里先生也感到非常棘手,在一位女士从昏死中醒过来,不知道她可能说些什么的情况下。” “我现在了解比尔当时的焦虑了,”疾如风说,“还有他一再地敦促她慢慢来,等她感到相当没事时才说话。” “可怜的比尔,”圣毛儿小姐说,“他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愿而装作受我诱惑——时时招来你的怨恨。” “哦,”巴陀督察长说,“就这样了。我怀疑狄西加先生—— 但是我无法找到确定的证据。就另一方面来说,狄西加先生他自己慌乱了。他多少了解到他所敌对的是‘七钟面’—— 但是他非常想知道七号是谁。他想办法让自己被邀请到库特家去,怀着七号就是欧斯华-库特爵士的想法。” “我怀疑过欧斯华爵士,”疾如风说,“尤其是他那天晚上从花园进去的时候。” “我从没怀疑过他,”巴陀说,“不过我不妨告诉你,我的确怀疑过那个年轻人,他的秘书。” “黑猩猩?”比尔说,“不可能是黑猩猩吧?” “可能,艾维斯里先生,有可能是你所谓的黑猩猩。一个非常能干的绅士,如果他有心的话,他什么事都做得成。我怀疑过他,部分是因为他是那天晚上把闹钟放过卫德先生房里的人。他要把玻璃杯和药瓶放在床边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还有另外一点,他是个左撇子。那只手套把箭头直接指向他——如果不是因为一点——” “什么?” “齿痕──只有右手失去功能的人才需要用牙咬脱那只手套。” “这么一来黑猩猩的嫌疑就洗清了。” “如你所说的,这么一来黑猩猩的嫌疑就洗清了。我相信如果贝特门先生知道他曾经被怀疑过,一定会大感惊讶。” “一定会,”比尔同意说,“像黑猩猩那样的一个严肃的家伙──一个大笨蛋。你怎么可能会认为——” “呃,就你所说的而言,狄西加先生是一个你可能描述成头脑空空的年轻大笨蛋的人。他们两个有一个是在演戏。当我断定是狄西加先生时,我产生了去问问贝特门先生对他的观感的兴趣。贝特门先生一直非常怀疑狄西加先生,而且经常对欧斯华爵士提起。” “这可真古怪,”比尔说,“黑猩猩总是对的。这真叫人受不了。” “哦,如同我所说的,”巴陀督察长继续说,“我们让狄西加先生相当紧张,对这‘七钟面’的组织感到非常不安,不确定危险到底是在何方。我们最后终于逮到他主要是透过艾维斯里先生。他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而他乐于冒他生命的危险。但是他绝没想到你会被拖进来,艾琳小姐。” “天啊,是绝没想到。”比尔带着感情地说。 “他编了个故事会找狄西加先生,”巴陀继续说,“他假装说他收到了一些狄佛鲁克斯先生的文件。那些文件暗示怀疑狄西加先生,当然,作为一个忠实的朋友,艾维斯里先生得连忙赶过去,相信狄西加先生能有所解释。我们算计好如果我们怀疑的没错,狄西加先生会企图把艾维斯里先生干掉,而且我们相当确定他用的会是什么方法。果然不错,狄西加先生给了他的客人一杯威士忌加苏打。当主人离开一两分钟时,艾维斯里先生把那杯酒倒进壁炉架上的一个瓶子里,不过,当然啦,他得假装酒里的药生效了。他知道,是慢慢地生效,而不是突然的。他开始说他编的故事,狄西加先生刚开始愤慨地一概否认,但是当他一看到(或者以为他看到)药性开始在艾维斯里先生身上发作时,他一概加以承认,而且告诉艾维斯里先生说他就是第三个牺牲者。 “当艾维斯里先生将近不省人事时,狄西加先生把他带下楼去,弄上他的车子。车篷摇上。他一定已经在艾维斯里先生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打过电话给你。他给了你一个巧妙的暗示,要你跟家里人说是要送卫德小姐回家。 “你没有提及他打过电话给你。然后,当你的尸体在此地被人发现时,卫德小姐将发誓说你开车送她回家,然后去伦敦想要单独潜入这幢房子。 “艾维斯里先生继续扮演他的角色,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的角色。我可以说,他们两个年轻人一离开泽明街,我的一个手下就进入狄西加先生住处,找到被下过药的威士忌,里面所含的吗啡足以毒死两个人。同时他们的车子也被跟踪了。狄西加先生驱车出城,到一座闻名的高尔夫球场去,在那里停留几分钟,让别人看他在那里,跟人家谈起要打一场高尔夫球。这,当然啦,是为了作为‘不在场证明’,以便必要时派上用场。他把车子和艾维斯里先生留在球场不远处路上。然后他再驱车回城,到七钟面俱乐部来。他一看到阿夫瑞离去,便把车子开到门口。下车时跟艾维斯里先生说话,以防万一你在注意听,然后进入屋内,演出他的短剧。 “当他假装说要去找个医生来时,其实他只是作势把门砰的一声用力关上,然后悄悄溜上楼,躲在这个房间门后,卫德小姐随即找个借口把你遣到这里来。当然,艾维斯里先生知道你也来了时,他吓坏了,不过他想最好还是继续扮演他的角色。他知道我们的人员在监视这屋子,他想你不会立即遭遭到生命危险。他随时都可以‘复活过来’。当狄西加先生把手枪丢在桌上而且显然已经离去时,在他看来这似乎是更安全了些。至于再下去的部分——”他停顿下来,看着比尔,“或许你想接下去说吧,先生。” “我仍然躺在那张可恶的沙发上,”比尔说,“尽力装作已经死了,一方面心里越来越不沉着。然后我听见有人跑下楼的声音,罗琳站起来,走向门去。我听见是狄西加的讲话声,不过听不见说些什么。我听见罗琳说:‘那没问题──顺利极了。’然后他说:“帮我把他弄上去。这有点费劲,不过我想要他们一起在那里——给七号一个小小的惊讶。’我不太了解他们在唠叨些什么,不过不知他们为什么把我弄上楼去。这对他们来说费了不少工夫。我让自己装得像堆死肉一般。他们把我丢在这里,然后我听见罗琳说:‘你确定没问题。她不会再醒过来?’而杰米——那个该死的混蛋说:‘不用担心。我是尽我所有的力量打下去的。” “他们离开,把门锁上,然后我张开眼睛,看见了你。天啊,疾如风,我再也不可能像当时那样的恐惧。我以为你死了。” “我想大概是我头上戴的帽子救了我。”疾如风说。 “部分是,”巴陀督察长说,“不过部分是因为狄西加先生受伤的手臂。他自己并没想到——那条手臂的力气只有往常的一半。不过,这完全不是我的部门的功劳。我们没有尽职责保护到你,艾琳小姐——而这是整个事情的一个黑点。” “我很坚韧,”疾如风说,“而且也有点走运。我想不通的是罗琳竟然也有份。她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小东西。” “啊!”督察长说,“伦敦本顿维尔监狱里那个杀死五个小孩子的女凶手也是。你不能光看表面来判断。她的血统不好——她父亲应该不只一次进过牢狱。” “你也把她逮捕到了?” 巴陀督察长点点头。 “或许他们不会处她绞刑——陪审员的心肠都软。本过年轻的狄西加是会被吊死的──而且这是件好事──我从没遇见过像他那样卑鄙、无情的歹徒。” “现在,”他加上一句话,“要是你的头不太痛的话,艾琳小姐,我们来个小小的庆祝怎么样?转角那边就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 疾如风衷心同意。 “我饿死了。巴陀督察长。再说,”她环顾四周,“我得认识一下我所有的同事。” “七钟面,”比尔说,“万岁!我们需要的是一点香槟酒。 你说的那家餐馆有卖这种会嘶嘶作响的玩意儿吧,巴陀?” “包你满意,先生。看我的好了。” “巴陀督察长,”疾如风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很遗憾你已经结过婚了。既然这样,我只好找上比尔了。” 第三十四章 卡特汉伯爵赞同 “爸爸,”疾如风说,“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就要失去我了。” “胡说,”卡特汉伯爵说,“可别说是你得了奔马性肺结核或是心脏衰弱之类的病,因为我根本不相信。” “我说的不是死,”疾如风说,“是结婚。” “那可差不多一样糟糕,”卡特汉伯爵说,“我想我大概得去参加婚礼,穿上不舒服的紧身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把你送走。而且罗马克斯可能会认为必须在礼堂上亲吻我一下。” “老天爷!你可不会以为我是要跟乔治结婚吧?”疾如风叫道。 “哦,上次我见到你时好像有这种趋向,”她父亲说,“昨天上午,你知道。” “我是要嫁给一个比乔治好上一百倍的人。”疾如风说。 “我希望是如此,我确信,”卡特汉伯爵说,“不过,这可难说,我不觉得你看人真能看得准,疾如风。你告诉过我那个叫狄西加的年轻人是个令人愉快的无能者,而如今从我所听说到的一切,好像他是个当今最最能干的罪犯之一。可惜的是我未曾跟他碰过面。我在想不久要写本回忆录——特别用一章来写我所见过的杀人凶手——然而纯粹由于粗心大意,我竟然未曾见过这位年轻人。” “别傻了,”疾如风说,“你自己很清楚你根本没有精力去写回忆录或什么的。” “我并不是要真的由自己动手去写,”卡特汉伯爵说,“我相信那是绝对行不通的,不过我那天遇见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女孩,而这种工作是她的专长。她搜集资料,然后包办一切动笔为工作”“那你做些什么?” “噢,只要每天花个半小时,告诉她一些事实。就这样而已。”停顿了一下之后,卡特汉伯爵说:“她是个长得好看的女孩——非常安流而且具有同情心。” “爸爸,”疾如风说,“我有个感觉,要是没有我的活。你会惹上致命的危险。” “不同种类的危险适合不同种类的人。”卡特汉伯爵说。 他一边离去一边回过头来说:“对了,疾如风,你要嫁给谁?” “我正在奇怪,”疾如风说,“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这个问题。我要嫁给比尔-艾维斯里。” 这位自我中心主义者想了一分钟。然后他完全满意地点点头。 “好极了,”他说,“他临时凑合上了,可不是吗?他和我可以组成一队参加秋季高尔夫球四人分组对抗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