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奉命谋杀)》 第一章 薄暮时分,他来到渡口。 他大可早就来到这里。事实上是,他尽可能拖延。 先是跟他的一些朋友在“红码头”午宴;轻率、散漫的对谈,有关彼此都认识的一些朋友的闲话——这一切只意味着他内心里对他不得不去做的事退缩不前。他的朋友邀他留下来喝午茶,而他接受了。然而最后他知道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的时刻终于还是来到了。 他雇来的车子在等着。他告别离去,驱车沿着拥挤的海岸公路行驶七英里路,然后转向内陆,沿着一条树木繁茂的小路来到河边的石堤小码头。 他的司机用力扯动一口大钟,召唤远方的渡船。 “你不会要我等你吧,先生?” “不用,”亚瑟-卡尔格瑞说。“我已经叫了部车子一小时之内在对岸接我——载我到‘乾口’去。” 司机接收车资和小费。他凝视着阴暗的河面说:“渡船就要来了,先生。” 他柔声道句晚安,车子一掉头沿着山坡爬升驶去。亚瑟-卡尔格瑞独自留下来在码头边等着,伴随着他的只有满腹心思以及对于他即将面临的一切的挂虑,这里的景色真是荒芜,他想,让人想象有如置身苏格兰湖泊区,远离人烟。然而,只不过几英里路外,就是旅馆,店铺、鸡尾酒吧以及“红码头”的人群。他再一次想到英格兰景色的不寻常对比。 他听到渡船摇近小码头边的桨橹轻柔拨水声。亚瑟-卡尔格瑞走下堤岸的斜坡,在船夫的钩竿稳住船身之时上了船。 他是个老人,给卡尔格瑞一个新奇的印象,觉得他跟他的船是相属的,一体而不可分割。 船身撑离岸边时,一小阵冷风从海面飒飒吹了过来。 “今晚凉飕飕的。”船夫说。 卡尔格瑞得体地应答。他进一步同意说是比昨天冷一些。 他觉察到,或是自以为觉察到,船夫眼中遮掩住的好奇神色。来了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旅游观光季节结束后的陌生人。更进一步说,这位陌生人在不寻常的时刻里渡河—— 到对岸码头边的餐馆里喝下午茶太晚了的时刻。他没带行李因此不可能是要到对岸去过夜——哎,卡尔格瑞心想,他真的来得这么晚吗?真的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一直在拖延这一时刻吗?尽可能把他不得不做的事往后拖延?渡过卢比孔河(意即“下定重大决心”)——河……河……他的心思回到另一条河上——泰晤士河。 他当时对它视而不见——是昨天才发生的事?然后转回头去再度看着隔着桌面跟他对坐的男人。那对心思重重带着某种他无能了解的眼神的眼睛。一种含蓄的眼神,心里在想着但却没有表达出来的什么…… “我想,”他想着,“他们大概学会了决不把他们心里在想的显露出来。” 整个事情在要着手时变得相当可怕。他必须做他不得不做的事——然后——忘掉! 当他想起昨天的那次谈话时,眉头皱了起来。那个怕人、平静、不置可否的声音说道: “你对你的行动方针相当坚决吧,卡尔格瑞博士?” 他激烈地回答: “我还能怎么办?这你当然明白吧?你一定同意吧?这是我不可能退缩的事。” 然而他不明白那对灰色眼睛中缩回的神色。 “得兼顾到相关的一切——从所有的角度来考虑。” “当然从正义的观点来看只有一个角度吧?” 他激烈地说,一时想到这根本就是要他把事情遮盖过去的卑鄙暗示。 “就一方面来说,是的。但是不只是那样,你知道。不只是——我们姑且说——正义?” “我不同意。要考虑到家人。” 对方迅速说道:“的确——噢,是的——的确是。我是想到他们。” 这在卡尔格瑞听来似乎是废话!因为如果想到他们—— 然而对方立即说话,怕人的话声毫无改变。 “这完全要看你自己,卡尔格瑞博士。当然,你必须完全依照你自己感到不得不做的方式去做。” 渡船在沙滩上登陆。他已经渡过卢比孔河了。 船夫柔和的西部口音说道: “四便士,先生,或是你要回程?” “不,”卡尔格瑞说。“不会有回程。”(听起来多么不吉利的一句活!) 他付了钱。然后问道: “你知不知道一幢叫做‘阳岬’的屋子?” 好奇的神色立即不再遮掩住。老人眼中的兴味热切地跃现出来。 “哎,当然。在那边,沿着你的右手边上去——你透过那些树就看得见它。你上山坡去,沿着右手边的路过去,然后走那条建筑区的新路。最后的那幢房屋——最尽头的那幢。” “谢谢。” “你说的是‘阳岬’没错,先生?阿吉尔太太——” “是的,是的——”卡尔格瑞打断他的活。他不想谈这件事。“‘阳岬’。” 船夫的双唇缓缓扭曲出相当怪异的微笑。他突然看起来像是罗马神话中半人半羊狡猾的农牧之神。 “是她把那幢房子称做那个名字的——在大战时。当时是一幢新房子,当然,才刚刚盖好——还没有名字。但是盖房子的那块地——树木很多的地点——‘毒蛇岬’,没错!但是‘毒蛇岬’对她来说行不通——不能作她房子的名称。把它叫做‘阳岬’,她。但是我们大家都叫它‘毒蛇岬’。” 卡尔格瑞唐突地向他道谢,说声晚安,便开始上山坡。每个人似乎都在自己家里,但是他有个幻觉,觉得一些看不见的眼睛正在一些屋子里透过窗户凝视出来;那些眼睛都在监视着他,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彼此说道:“他要去‘毒蛇岬’……” “毒蛇岬”。多么令人心里发毛的名字…… 比毒蛇毒牙更尖锐…… 他猛然止住他的思绪。他必须集中精神下定决心他要说些什么…… 卡尔格瑞走到两旁都是很好的新房子的很好的新路尽头,每一幢房子都有一座八分之一英亩的花园;岩壁植物。各色菊花、玫瑰、琴柱草、天竺葵,每一幢房屋的主人都展示出他或她的独特园艺品味。 路的尽头是一道大铁门,上面有着哥德体的‘阳岬’字样。他打开铁门进去,沿着短短的车道走过去。房屋就在他的前头,一幢建筑良好,没有特色的现代房屋,有着山形墙和玄关。它可能矗立在任何上流阶级的市郊地区,或是任何新开发的地区。在卡尔格瑞看来,它配不上它四周的景色。因为四周的景色很壮丽。河流至此岬角猛然大转弯,几乎转回原来的流处。对面树木繁茂的山丘突起;向左溯流而上又是一处河曲,远远一片牧草地和果园。 卡尔格瑞上下眺望一阵河流。应该在这里建一座城堡,他想,一个不可能、可笑的童话故事,城堡!那种用姜饼面包和冰糖造成的城堡。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好品味、抑制、中庸、多的是钱但却全无想象力的房子。 这,当然,不能怪罪阿吉尔一家人。他们只是买下这幢房子,不是建造它。然而,他们,或是他们之一(阿吉尔太太?)选中了它…… 他对自己说:“你不能再拖延了……”然后按下门边的电铃。 他站在那里,等着。过了适当的一阵子,他再度按下电铃。 他没听见里头有任何脚步声,然而,猛不及防之下,门突然大开。 他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对想象力已经过度活跃的他来说,好像“悲剧女神”本人正站在那里挡住他的去路。一张年轻的脸;确实就在它年轻的深刻中存在着悲剧的本质,悲剧的假面永远该是年轻的假面……无助、宿命、劫数逐渐趋近……来自未来…… 他恢复精神,理性地想:“爱尔兰类型。”深蓝的眼睛,四周的阴影,上翘的黑发,头骨和颧骨给人悲凄的美感—— 女孩站在那里,年轻、警觉而怀着敌意。 她说: “什么事?你想干什么?” 他俗套地回答。 “阿吉尔先生在吗?” “在。不过他不见人。我的意思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不认识你,认识吗?” “不。他不认识我,不过——” 她开始关门。 “那么你最好写信……” “对不起,可是我特别想要见他。你是——阿吉尔小姐?” 她不情愿地承认。 “我是海斯特-阿吉尔,是的。不过我父亲不见人—— 没有事先约好不见。你最好写信。” “我老远跑来……”她不为所动。 “他们全都这样说。不过我想这种事终于停止了。”她继续责怪地说,“你大概是记者吧,我想?” “不,不,绝对不是。” 她怀疑地看着他,仿佛她并不相信; “呃,那么你要于什么?” 在她背后,有段距离的大厅里,他看见另外一张脸。一张平板庸碌的脸。加以描述,他会把它称为像平锅烤饼的一张脸,一张中年妇女的脸,灰黄色的卷发像团胶泥一般地贴在她的头上。她像一条警觉的恶龙一般,在那里盘旋、等待。 “事关你哥哥,阿吉尔小姐。” 海斯特-阿吉尔猛然吸一口气,她不相信地说,“麦可?” “不,你哥哥杰克。” 她猛然爆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为杰克的事来的!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我们平平静静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了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你永远无法真正说任何事情是了结了。” “但是这件事是了结了!杰克死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他过去就算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是记者,那么我想你大概是个医生,或是心理学家,或是什么的。请走吧。我父亲不能被打扰。他在忙。” 她开始关门。匆匆之间,卡尔格瑞采取了他早该采取的行动,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急急递给她。 “我这里有封信——马歇尔先生的信。” 她吃了一惊。她的手指迟疑地抓住信封。她不安地说: “马歇尔先生——伦敦?” 这时原先一直潜伏在大厅的中年妇女突然过来加入她的阵营。她怀疑地凝视着卡尔格瑞,而他想起了外国的女修道院。当然,这应该是张修女的脸!它需要一条绉纱白头巾或是随便你称它作什么的,紧紧地包在脸孔的周围,还有黑色修女袍服和面纱。这是一张脸,不是专注于宗教思想型的,而是一个透过厚重的门打开的小小缝隙,疑心重重地凝视着你,然后才勉勉强强地让你进门,带你到会客室去,或是去见女修道院长的俗门修女的脸。 她说:“马歇尔先生叫你来的?” 她一句话说得像是在指责他一般。 海斯特正低头凝视着手上的信封。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跑上楼梯去。 卡尔格瑞留在门口,忍受恶龙一般俗门修女的指责、怀疑的眼光。 他想找话说,可是一句都想不出来。因此,他谨慎地保持沉默。 随即海斯特冷静、淡漠的声音,从楼上朝他们飘浮过来。 “父亲说要他上来。” 看住他的人有点不情愿地移到一边去。她怀疑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从她身旁过去,把帽子搁在一张椅子上,登上楼梯,来到海斯特站着等他的地方。 屋子内部令他隐隐约约注意到有种卫生保健的味道。他想,这几乎可能是家昂贵的疗养院。 海斯特领他沿着走道过去,下了三级台阶。然后她推开一扇门,作势要他进去。她随他身后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这是间书房,卡尔格瑞感到愉快地抬起头,这个房间的气氛跟屋子的其他地方全然不同。这是个男人生活的房间,他在这里工作同时休息。四壁都是一列列的书籍,椅子都大,有点破旧,但却舒适。书桌上堆着一些零乱却叫人感到愉快的文件,几张桌子上也都零散地躺着一些书本。他短暂地瞥见一个正从对面另一道门出去的年轻女人,相当吸引人的一个年轻女人。然后他的注意力被起身过来招呼他的男人占去,手上拿着摊开的信。 卡尔格瑞对里奥-阿吉尔的第一印象是,他是那么的薄弱,那么的透明,几乎根本不存在一般。一具男人的幽灵!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怕人,尽管缺乏磁性。 “卡尔格瑞博士?”他说。“坐,坐。” 卡尔格瑞坐下来。他接受一根香烟。他的主人在他对面落坐,一切过程毫不匆忙,仿佛置身时间意义非常少的世界中。里奥-阿吉尔说话时,脸上挂着温和的淡笑,用毫无血色的指尖轻敲着那封信。 “马歇尔先生信上说你有重要的话要跟我们说,虽然他并没指明是什么性质的话。”他的笑容加深接着又说:“律师向来都非常谨慎不作任何承诺,不是吗?” 卡尔格瑞有点惊讶地发现,面对他的这个男人是个快乐的男人。不是一般正常的快活、热烈的快乐——而是属于他自己的一种有点幽灵般但却心满意足的退隐性快乐。这是一个外头世界侵犯不到他而他为此感到心满意足的男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该为此感到惊讶——但是他是感到惊讶。 卡尔格瑞说: “你愿意接见我真好。”这只是句机械式的开场白。“我认为亲自来一趟比写信好。”他停顿下来——然后突然焦躁地说,“难——很难……” “慢慢来。” 里奥-阿吉尔仍然礼貌而遥不可及。 他倾身向前;他显然以他温和的方式想帮忙。 “既然你带马歇尔这封信来,我料想你的来访一定跟我不幸的孩子杰克有关。” 卡尔格瑞细心准备的一切话语都弃他而去。他坐在这里,面对着他不得不说出的惊人事实,他再度结巴起来。 “难得要命……” 一阵沉默,然后里奥谨慎地说: “如果这帮得上你——我们都十分清楚杰克——几乎不是个正常的人。你要说的没有什么可能会让我们感到惊讶的。 那么可怕的悲剧,我已经完全深信杰克其实并不该为他的行为负责。” “当然他不该负责。”是海斯特,卡尔格瑞被她的话声吓了一跳。他一时已经忘了她在场。她坐在他左肩后一张椅子的扶手上。当他转过头时,她急切地倾身靠近他。 “杰克向来就可怕,”她坦白说。“他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是说,当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抓起他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就——攻击你……” “海斯特——海斯特——我亲爱的。”阿吉尔的声音显得苦恼。 女孩吃惊地一手飞向双唇。她脸红起来,说起话来突然带着年轻人的别扭。 “对不起,”她说。“我并无意——我忘了——我不应该说那种话——现在他已经——我的意思是说,如今一切已经过去了,而且……而且……” “过去而且了断了,”阿吉尔说。“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试着——我们全都试着——认为那孩子应该以病人看待。自然女神不适应环境的孩子之一。我想,这是最佳的说明。”他看着卡尔格瑞。“你同意吧?” “不!”卡尔格瑞说。 一阵沉默。尖刻的一声否定令他的两位听众都吃了一惊。 那声“不”字几乎带着爆炸性的力量冲出来。他试图减缓它的效力,尴尬地说: “我一对不起。你知道,你还不明白。” “噢!”阿吉尔好像在思考。然后他转向他女儿。“海斯特,我想也许你最好离开——” “我不离开!我不得不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让人感到不愉快——” 海斯特不耐烦地叫道: “杰克又干出其他什么可怕的事来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卡尔格瑞迅速开口。 “请相信我——不是你哥哥做出什么事情的问题——完全相反。” “我不明白——” 房间另一头的那扇门打开,卡尔格瑞原先惊鸿一瞥的那个年轻女人回到房里来。现在她穿着一件外出外套,提着一只小手提箱。 她跟阿吉尔说话。 “我要走了。还有没有其他任何事?” 阿吉尔犹豫一下(他一向都会犹豫,卡尔格瑞心想),然后他一手搁在她手臂上把她拉向前来。 “坐下来,关妲,”他说。“这位是——呃——卡尔格瑞博士。这是弗恩小姐,她是——她是——”他再度有如迟疑一般地停顿下来。“她几年来一直是我的秘书。”他接着又说: “卡尔格瑞博士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或是——问我们—— 有关杰克——” “是告诉你们一些事,”卡尔格瑞插嘴说。“而尽管你们不了解,你们每一刻都在让我感到更加困难。” 他们全都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然而在关妲-弗恩的眼中,他看到了一样好像是了解的光芒。仿佛一时他和她结盟起来,仿佛她说:“是的——我知道阿吉尔家人能叫人多么为难。” 她是个吸引人的年轻女人,他想,尽管不太年轻——或许三十七、八岁了。丰腴美好的身材,黑头发黑眼睛,精力充沛、身心健康的气息。她给人能干又聪慧的印象。 阿吉尔态度有点冷淡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让你感到为难,卡尔格瑞博士。这当然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你直说“是的,我知道。原谅我刚刚说过的话。可是你——还有女儿——直在坚持强调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了断了——结束了。事情并没有过去。是谁说过:‘没有任何事情是解决了直到——’”“‘直到正确地解决了,’”弗恩小姐替他说完。“吉普林(英国作家,曾获得一九0七年诺贝尔文学奖)。” 她鼓励性地朝他点点头。他对她心怀感激。 “不过我会说到要点。”卡尔格瑞继续。“你们听过我得说的话后,就会明白我的——我的为难。或者更贴切一点说,是我的苦恼。首先,我必须提一些有关我自己的事。我是个地球物理学家,最近南极探险队的一员。我几个星斯前才刚回到英格兰来。” “海伊斯-班特利探险队?”关妲问道。 他感激地转向她。 “是的,是海伊斯-班特利探险队,我告诉你们这个是为了说明我的背景,同时说明我大约有两年的时间跟——跟时事脱了节。” 她继续帮助他: “你的意思是说——比如谋杀案审判这类的事?” “是的,弗恩小姐,这正是我的意思。” 他转向阿吉尔。 “请原谅我如果这令人感到痛苦的话,不过我必须跟你核对一下一些时间和日期。在十一月九日那天,前年,大约傍晚六点钟,你儿子,杰克-阿吉尔,来这里,跟他母亲,阿吉尔太太,面谈。” “我太太,是的。” “他告诉她说他有了麻烦需要钱。这种事以前发生过“许多次。”里奥叹口气说。 “阿吉尔太太拒绝。他变得粗暴、辱骂、威胁。最后他冲出门离去,叫着说他会回来,而她不得不‘乖乖掏出钱来’的话。他说‘你不想让我进监牢吧?’而她回答说,‘我开始相信那可能对你最好。’”里奥-阿吉尔不安地挪动身子。 “我太太和我一起商谈过。我们——对那孩子感到非常不高兴。我们一再的挽救他,想让他东山再起。在我们看来,也许是刑期的震撼——监牢里的训练——”他的话声消失。 “不过请继续。” 卡尔格瑞继续: “那天傍晚稍晚的时候,你太太被杀。被人用火钳击倒。 你儿子的指纹留在火钳上,你太太稍早时放在大桌子抽屉里的一大笔钱不见了。警方在‘乾口’抓到你儿子。发现那笔钱在他身上,大部分是五英镑的钞票,其中有一张上面写有一个人名和住址,使得银行认出是那天早上付给阿吉尔太太的钱。他被起诉接受审判,”卡尔格瑞停顿一下。“判决是蓄意谋杀。” 说出来了——这要命的字眼。谋杀……不是余音回荡的字眼,窒闷的字眼,被窗帘、书本、地毯吸进去的字眼…… 字眼本身可能被抑制住——但却不是字眼所代表的行动…… “我从辩护律师马歇尔先生那里了解到,你儿子在被捕时抗议说他是无辜的,态度明朗,更不用说是十足自信了。他坚持说他在警方推定的谋杀时间七点到七点三十分之间有十足的不在场证明。在那段时间里,杰克-阿吉尔说,他正搭人家便车到‘乾口’去,他就在快要七点时在离这里大约一英里路外从‘红明’通往‘乾口’的干道上搭上便车。他不知道那部车子的厂牌型式(当时天色暗)但是他知道是一部黑色,或是深蓝色的大轿车,由一个中年人驾驶。一切追踪这部车和驾驶人的功夫都用尽了,但是得不到他的供词的证实,律师本身都十分深信是那男孩急就章编造出来的故事,而且编得不十分高明…… “审判时主要的辩护路线是试图证明杰克-阿吉尔一向精神不稳定的心理医生的证词。法官对这项证词的批评有点苛刻,总结起来对被告完全不利。杰克-阿吉尔被判无期徒刑。他开始服刑后六个月因肺炎死于监狱。” 卡尔格瑞停下来。三对眼睛都盯牢在他身上。兴趣以及密切的注意在关担的眼中,怀疑依旧在海斯特眼中。里奥-阿吉尔的眼神则显得空白。 卡尔格瑞说,“你会确认我陈述的事实正确吧?” “你完全正确,”里奥说,“尽管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有必要重述这些我们全都试图忘掉的痛苦事实。” “原谅我。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想,你对判决没有异议吧?” “我承认事实如同你所说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去追究事实背景的话,这是谋杀,露骨地说。但是如果你去探究事实的背景,那么就有很多可斟酌的话可说。这孩子精神不稳定,尽管不幸就法律上来说并非如此。马克诺顿法规偏狭而不令人满意。我向你保证,卡尔格瑞博士,瑞琪儿—— 我是指,我去世的妻子会是另一个原谅那不幸的孩子鲁莽行为的人。她是个非常开通而且人道的女人,对于心理因素有很深的认识。她不会怪罪。” “她不清楚杰克会有多可怕,”海斯特说。“他一向都是——他好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这么说你们全都,”卡尔格瑞缓缓说道,“毫无疑问?我是说,对他的有罪毫无疑问。” 海斯特同意。 “我们怎么可能有疑问?当然他有罪。” 并不真的有罪,”里奥提出异议。“我不喜欢这个字眼。” “而且是个不对的字眼,”卡尔格瑞深吸一口气。“杰克-阿吉尔是——无辜的!” 第二章 这应该是项耸人听闻的宣告。然而却平庸无奇。卡尔格瑞原本期待着慌张的反应、难以置信的喜悦纠缠着不解、急切的问话……一样都没有。看来似乎只有醒觉与怀疑。关妲-弗恩皱着眉头。海斯特睁大眼睛瞪着他。哦,或许这是自然的——这样的宣告是难以立即理解的。 里奥-阿吉尔迟疑地说: “你的意思是,卡尔格瑞博士,你同意我的看法?你不觉得他该为他的行为负责?” “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他干的!难道你不了解吗,老兄? 不是他干的。不可能是他干的。要不是最最不寻常、不幸的情况结合在一起,他可能已经证实他是无辜的了。我就可能已经证明他是无辜的了。” “你?” “我就是在那部车子里的那个男人。” 他说得这么简单,一时他们并没理解过来。在他们能恢复过来之前,有人闯了进来。门被打开,那个有着一张平庸的脸的女人昂首阔步进来。她单刀直入,切入正题。 “我从外面门口经过时听到。这个人在说杰克并没有杀害阿吉尔太太。他为什么这样说?他怎么知道?” 她一张好斗凶猛的脸,突然显得缩皱起来。 “我必须也听听,”她悲凄地说。“我不能待在外头不知道。” “当然,克斯蒂。你是自家人。”里奥-阿吉尔介绍她。 “林斯楚小姐,卡尔格瑞博士。卡尔格瑞博士正在说些非常叫人难以置信的话。” 卡尔格瑞被克斯蒂的苏格兰名字困惑住。她的英语好极了,但是微微带点外国腔调。 她责怪地对他开口。 “你不该来这里说这种话——扰乱人家的心情。他们已经受过了苦难。现在你又用你说的那些话来扰乱他们。过去发生的事是上帝的旨意。” 他对她一番话说来洋洋自得、能言善道感到厌恶。他想,可能她是那些对灾难求之不得的恐怖分子之一。看着好了,由不得她撒野。 他迅速、冷淡地开口。 “那天傍晚差五分钟七点,我在从‘红明’通往‘乾口’的干道上让一个年轻人搭便车。我载他到乾口去。我们交谈,他是一个讨人喜欢、可爱动人的年轻人,我想。” “杰克很有魅力,”关妲说。“每个人都发现他迷人。是他的脾气害了他。而且他为人不正,当然,”她若有所思地接着又说。“不过这要一段时间才发现得到。” 林斯楚小姐转向她。 “他人已经死了,你不应该这样说。” 里奥-阿吉尔以微微刻薄的语气说: “请继续,卡尔格瑞博士。为什么你当时不出面?” “对。”海斯特显得喘不过气。“为什么你躲得远远的避不出面?报纸上有请求启事——广告。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那么坏——” “海斯特——海斯特——”她父亲止住她。“卡尔格瑞博士还没把话说完。” 卡尔格瑞直接向海斯特发言。 “我对你的感受太清楚了。我知道我自己的感受——会一直有什么样的感受……”他集中精神继续说: “继续我的故事:那天傍晚路上车子很多。直到七点半过后,我才把那我不知道名姓的年轻人送到乾口让他下车。这一点,据我了解,完全洗清了他的罪嫌,因为警方十分肯定罪案是发生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 “是的,”海斯特说。“可是你——” “请耐心一点。为了让你了解。我必须再提一点往事。我在乾口一位朋友的公寓里住了一两天。这位朋友是个航海员,当时出海去了。他把他停放在私人车库里的车子也借给了我。 在十一月九日那天,我得回伦敦去。我决定搭晚班火车回去,利用当天下午的时间去见一位我家非常喜爱的老奶妈,她住在乾口西方约四十英里路波加瑟的一幢小屋子里。尽管非常老了而且心思不集中,她还是认出我来了,非常高兴见到我,而且十分兴奋因为她看到报纸上报导我将到南极去。我只在她那里待了一阵子,以免累到她,离开时决定不直接循原路由沿海公路回乾口,而是北上到红明去见老坎农-皮斯马许,他的书房里有一些非常稀有的书籍,包括一本早年有关航海的论著,其中有一章我急于复印一份。这位老先生拒绝装设电话,他认为那是魔鬼的装置,对收音机、电视、电影器材和喷射机的看法也一样,所以我得碰碰运气到他家去找他。我运气不佳。他家大门深锁显然他出外不在。我在大教堂待了一段时间,然后由干道回乾口,如此完成了三角形行程路线的最后一边。我保留了宽裕的时间好回公寓去拿行李,把车子锁回车库里,然后搭上火车。 “途中,如同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我让一个不知名的人搭便车,在城里让他下车之后,我继续我的计划。到达火车站之后,我还有空余的时间,走出车站到大街上去买些香烟。当我过马路时,一部货车从转角处快速驶过来把我撞倒。 “根据路人的说法,我站了起来,显然毫发无损而且表现得完全正常。我说我完全没事,我得赶火车,就匆匆忙忙的回车站去。火车抵达派丁顿时我不醒人事被一部救护车送进医院去,检查结果是脑震荡——显然事后才发生并非什么不寻常的事。 “当我清醒过来时,那是几天以后的事,那件意外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怎么到伦敦的。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动身到波加瑟去拜访我的老奶妈。然后,就完全一片空白。医生一再要我放心,说这种现象是完全正常的事。看来好像没理由相信我记忆中丧失的那几个钟头生命有任何重要性。我自己或是任何其他人都完全不知道,我那天傍晚开车经过红明通往乾口的干道上的事。 “当时距离我得动身离开英格兰的时间已经少之又少。我被留在医院里,保持完全平静,不能看报纸。出院时,我直接开车到机场飞到澳大利亚加入探险队。曾经有过怀疑究竟我适不适合去,但是我把这个怀疑驳斥掉。我当时心情太焦急了而且又太忙于准备工作,根本没心思去注意谋杀案的报导,而且不管怎么说,在人犯逮捕之后,热潮已经消退,而案子上了法庭审理,案情全盘报导时,我已经出发前往南极了。” 他停顿下来。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大约一个月前,就在我回英格兰后,我才发现。我要一些旧报纸来包标本。我的女房东从她的锅炉室里抱出一大堆旧报纸给我。我把一张;日报纸摊开在桌上,看到上面有张年轻人的照片、脸孔让我觉得非常熟悉。我尽力回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还有他是谁。我想不起来,但是,非常奇怪,我记得跟他谈过话——话题跟鳗鱼有关。他听我谈及鳗鱼一生的冒险故事听得入迷。然而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看着那篇报导,看到这位年轻人是叫做杰克-阿吉尔,被控谋杀,看到他告诉警方他搭过开着一部黑色大轿车的男人便车。 “当时,突然之间,我失去的那一小段生命记忆恢复了。 我让这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搭过便车,载他到乾口,让他下车,回到公寓去——步行过马路去买香烟。我对那部货车的记忆只是当它撞上我时的惊鸿一瞥——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医院。我仍然对到火车站去搭车到伦敦的事毫无记忆。我一再看着那段报导。审判是一年多前的事,这个案子几乎已经被人淡忘了。‘一个年轻人干掉了他母亲,’我的女房东模模糊糊记得。‘不知道后来怎么啦——想是他们把他吊死了。’我看过了那段时期的报纸档案,然后到马歇尔法律事务公司去,他们是被告的辩护律师。我知道我太迟了,来不及挽救这不幸的孩子。他因肺炎死于监狱。虽然他生前公理不得伸张,至少能在对他的记忆中还他公道。我跟马歇尔先生去找警方。这个案子正由检察官承办中。马歇尔很有把握他会向内政部长报告。 “当然,你们会收到他一份完整的报告。他的拖延只是因为我急于成为第一个让你们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我觉得我在道义上有义务通过这次痛苦的考验。我相信,你们知道我会永远深深感到愧疚。如果我当时过马路时多加小心——”他中断下来。“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感受绝不可能好——虽然,就法律上来说,我是无可怪罪的——你们,你们所有的人,一定都怪我。” 关姐-弗恩迅速开口,声音温情仁慈: “当然我们不怪你。这只是——那种事情之一。悲剧—— 难以置信——却发生了。” 海斯特说: “他们相信你吗?” 他惊讶地看着她。 “警方——他们相信你吗?为什么这一切不会是你编造出来的?” 他禁不住兀自微笑起来。 “我是个非常有声望的证人,”他温和地说。“我没有任何私心,而且他们已经仔细调查过我所说的话;来自乾口的各种细节资料,医学上的证明。噢对了。马歇尔小心谨慎,当然,就像所有的律师一样。他在相当有把握成功之前是不想挑起你们的希望的。” 里奥-阿吉尔在椅子上骚动一下,首度开口。 “你说‘成功’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道歉,”卡尔格瑞迅速说。“那不是能正确使用的字眼。你儿子被控以他并没有犯的罪名,被审判,定刑——而死在监狱。对他来说公理来得太迟了。然而这项公理得以伸张,几乎可以确信必将伸张,世人将看到它伸张。内政部长或许会建议女王宣布特赦。” 海斯特笑出声来。 “特赦——为了他并没做的事?” “我知道。这些术语一向显得不切实际。不过我知道惯例上是在议会上提出问题,问题的回答会明白表示杰克-阿吉尔并没有犯下因而被判刑的罪行,而报社会自由报导事实。” 他停止下来。没有人开口。这大概对他们来说是一大震惊。然而。毕意是一项快乐的震惊。 他站了起来。 “我恐怕,”他不确定他说,“没什么话好再说的了…… 重复说我有多么的抱歉、多么的难过、请求你们的原谅—— 这一切你们一定都太了解了。结束了他的生命的悲剧已经使我自己的生命蒙上阴影。但是,至少”——他申诉说—— “当然这具有意义——知道他并没有做这件可怕的事——他的名誉——你们的名誉——将在世人的眼中洗清……” 如果他希望得到回答的话,他并没有得到。 里奥-阿吉尔沉落在椅子里。关妲的眼光落在里奥脸上。 海斯特坐在那里盯着前方,眼睛大睁,神色悲惨。林斯楚小姐低声咕嚷着什么,同时摇摇头。 卡尔格瑞无助地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他们。 掌握局面的人是关妲-弗恩。她走向他,一手搁在他的臂上,低声说: “你现在最好走吧,卡尔格瑞博士。这个震惊太大了。他们需要时间去理解。” 他点点头走出去。到了楼梯口,林斯楚小姐加入他。 “我送你出去。”她说。 在房门关上之前,他察觉到关妲-弗恩蹲跪在里奥-阿吉尔的椅子旁。这令他有点感到惊讶。 在楼梯口,面对着他,林斯楚小姐站在那里像个警卫一般凶巴巴地对他说话。 “你无法让他起死回生。那么为什么把那一切带回他们的脑海里?直到现在,他们都认命不去想它了。现在他们又将受苦受难了。不去理会总是比较好。” 她不满地说。 “他的罪名必须在人们对他的记忆中获得洗清。”亚瑟-卡尔格瑞说。 “好情操!是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没真正去思考这一切。 代表什么。男人,他们从来就不思考。”她跺起脚来。“我爱他们。我来这里帮阿吉尔太太,一九四0年——当她把这里当做战时育幼院时——收容一些家被炸毁的儿童。为了他们一切都做到了。那是将近十八年前。可是,甚至在,她死后我还留下来——照顾他们——保持房子清洁舒适,注意让他们吃到好食物。我爱他们所有的人——是的,我爱他们…… 而杰克——他不好!噢不错,我也爱他。但是——他不好!” 她猛然转身离去。看来她似乎忘了她主动说要送他出门的事。卡尔格瑞缓缓下楼。当他正在笨拙地掰弄前门上一道他不了解的安全锁时,他听见,楼梯上轻快的脚步声。海斯特飞奔下来。 她把门上的插梢取开,打开门。他们站在那里彼此对视。 他比先前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以那种悲剧性、谴责的眼光面对着他。 她有如只是在吹气般地说: “你为什么来?噢,为什么你要来?” 他无助地看着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你不想要你哥哥的名誉洗清吗? 难道你不想要他获得公道吗?” “噢,公道!”她冲着他大声说。 他重复说:“我不懂……” “还在说什么公道!如今这对杰克有什么重要?他死了。 重要的不是杰克。是我们!” “你是什么意思?” “重要的不是有罪的人。是无辜的人。” 她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用力深入。 “重要的是我们。难道你不明白你对我们大家做出什么事来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 在门外一片黑暗中,一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显现。 “卡尔格瑞博士?”他说。“你的计程车来了,先生。要送你去乾口。” “噢——呃——谢谢你。” 卡尔格瑞再次转向海斯特,但是她已经退回屋子里去了。 前门砰的一声关上。 第三章 海斯特一边把额头上的黑发拨回去,一边缓缓地登上楼梯。克斯蒂-林斯楚在楼梯上头等她。 “他走了?” “是的,他走了。” “你受到了惊吓,海斯特。”克斯蒂-林斯楚说,手温柔地搁在她肩膀上。“跟我来。我倒点白兰地给你。这一切,太过分了。” “我不觉得我想要喝白兰地,克斯蒂。” “也许你是不想,不过对你有好处。” 年轻女孩不加抗拒,任由克斯蒂-林斯楚引她走过通道进入后者的小小起居室。她接受对方递给她的白兰地,缓缓啜饮着。克斯蒂-林斯楚以激怒的口吻说: “一切都太突然了,应该事先通知一下。为什么马歇尔先生不先写信来?” “我想大概是卡尔格瑞博士不让他写。他想要亲自过来告诉我们。” “亲自来告诉我们,真是的!他认为这个消息会对我们起什么作用?” “我想,”海斯特以奇怪、平板的声音说,“他认为我们应该感到高兴。” “高不高兴,横竖一定是个震惊。他不应该这样做。” “但是他勇敢,就另一方面来说,”海斯特说。她的脸上出现红晕。“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来告诉一家人说他们其中因谋杀罪名而被判刑死在狱中的一员其实却是无辜的。是的,我认为他勇敢——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没来。” 她加上一句说。 “这——我们全都这样希望。”林斯楚小姐敏捷地说。 海斯特突然从原先的心思中醒觉过来,感兴趣地注视着她。 “原来你也那样觉得,克斯蒂?我还以为也许只有我。” “我不是傻瓜,”林斯楚小姐厉声说。“我可以预见你的卡尔格瑞博士好像没考虑到的几个可能性。” 海斯特站起来。“我得去见父亲。”她说。 克斯蒂-林斯楚同意。 “是的。他现在应该有时间想过怎么办最好了。” 当海斯特走进书房时,关妲-弗恩正在忙着打电话。她父亲向她招手,海斯特过去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 “我们在试着跟玛丽和麦可通话,”他说。“他们应该立即知道这件事。” “喂,”关妲-弗恩说,“是杜兰特太太吗?玛丽?我是关妲-弗恩。你父亲要跟你说话。” 里奥过去,接过听筒。 “玛丽?你好吗?菲利普好吗?好。发生了相当不寻常的事……我想应该马上告诉你们。有一位卡尔格瑞博士刚刚来见过我们。他随身带来一封安德鲁-马歇尔的信。是关于杰克的事。看来好像——真的是非常不寻常的事——看来好像杰克在法庭上所说的,说搭某人的便车到乾口去的事,是完全真实的。这位卡尔格瑞博士就是让他搭便车的人……”他中断下来;听着他女儿在电话那一端正跟他说的话。“是的,哦,玛丽,我现在不详细说明为什么他当时不出面了。他出了车祸——脑震荡。整个事情听起来好像完全是真的。我打电话给你是要告诉你我们应该尽快在这里开一次会。也许我们可以找马歇尔过来跟我们一起讨论。我们应该,我想,得到最好的法律上的意见。你和菲利普能来吗?……是的……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真的认为重要,亲爱的……是的…… 再打电话给我,如果你想这样的话。我得试试看找到麦可。” 他放回话筒。 关妲-弗恩走向电话机。 “要不要我现在试试看打电话找麦可?” 海斯特说: “如果要费点时间的话,可不可以是让我打个电话,关妲?我想打给唐纳德。” “当然,”里奥说。“你今天晚上要跟他出去,不是吗?” “本来是的。”海斯特说。 她父亲目光锐利地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让你非常不安吗,亲爱的?” “我不知道,”海斯特说。“我不太知道我有什么感受。” 关妲在电话机旁让开,海斯特拨号。 “请接克瑞格医生。是的。是的。我是海斯特-阿吉尔。” 停了一下子,然后她说: “是你吗,唐纳德?……我打电话想告诉你我今晚不能跟你去听演讲……不,我没生病——不是这,只是——呃,只是我们——我们得到了一项相当奇怪的消息。” 克瑞格医生再度说话。 海斯特头转向她父亲。她手遮住话筒对他说: “这不是秘密,是吗?” “不,”里奥缓缓说道。“不是,不完全是个秘密——哦,我只要唐纳德暂时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去,或许吧。你知道谣言是怎么传出去,越传越夸大的。” “是的,我知道。”她再度对着话筒讲话。“就一方面来说我想大概可以说是好消息,唐纳德,但是——这相当令人心烦。我不想在电话中讲……不,不,不要过来……请—— 不要。不要今天晚上。明天找个时间好了。是关于——杰克。 是的——是的——我哥哥——只是我们发现他终究并没有杀我母亲……但是请不要说出去,唐纳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明天会告诉你……不,唐纳德,不……我今天晚上就是没有办法见你——你也一样不能见。拜托。还有,什么都不要说。” 她放下话筒,示意要关妲接班。 关姐要求接通一个乾口的电话号码。里奥温和地说: “为什么你不跟唐纳德去听演讲?可以让你松弛一下。” “我不想去,爸爸。我不能去。” 里奥说: “你说——你给他并不是好消息的印象。可是你知道,海斯特,并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感到吃惊。但是我们全都非常高兴——非常庆幸……我们还能怎么样?”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是吗?”海斯特说。 里奥警告说: “我亲爱的孩子——” “但是并非事实,是吗?”海斯特说。“并不是好消息。只是非常让人苦恼的消息。” 关旭说: “麦可接通了。” 里奥再度过去接过话筒。他像刚刚跟他女儿说的一样跟他儿子说话。但是接收这个消息的对方反应跟玛丽-杜兰特相当不同。这一位没有异议、惊讶或是不相信。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接受。 “搞什么飞机!”麦可说。“隔了这么久?失踪的证人!哎呀呀,杰克那天晚上可是倒霉透了。” 里奥再度说话。麦可听着。 “是的,”他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最好尽快聚在一起,而且找马歇尔来提供我们意见。”他突然短笑一声,里奥打从他还是个在窗外花园里玩耍的小男孩时起就记得十分清楚的笑声。“猜猜看?”他说。“我们哪一个干的?” 里奥放下听筒,突兀地离开电话机。 “他说什么?”关妲说。 里奥告诉她。 “依我看,那是个愚蠢的玩笑。”关妲说。 里奥迅速瞄了她一眼。“或许,”他温和地说,“完全不是开玩笑。” 玛丽越过房间地面,摘下几朵菊花瓶里垂落的花瓣。她小心地把它们放进废纸篓里。她是一个个子高高、外表平静的二十七岁少妇,尽管脸上没有皱纹,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或许是因为她那严肃的成熟性格。她有好看的容貌,没有令人心荡神驰的魅力。五官正常,皮肤好,亮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梳离她的颜面在颈后挽成一个大髻;一种恰好在当时流行的发型,虽然她并非因为流行才梳理成这样子的。她是个一向坚守她自己风格的女人。她的外表就像她的房子一样:整洁、保养良好。任何灰尘或是零乱的东西部令她不安。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着她小心的把枯萎的花瓣丢掉,绽出微微扭曲的微笑。 “还是一样爱整洁,”他说。“一切各就各位,有条不紊。” 他笑出声来,笑声中微微带着恶意。然而玛丽-杜兰特全然不受干扰。 “我确实喜欢整洁,”她同意说。“你知道,菲,如果这屋子乱糟糟的像肉摊子一样,你自己也不会喜欢的。” 她丈夫有点怨气地说: “呃,反正我又没机会把它弄得乱糟糟的。” 他们婚后不久,菲利普-杜兰特便成了小儿麻痹症的牺牲品。对深爱他的玛丽来说,他变成了她的孩子兼丈夫。他有时候对她占有性的爱微微感到尴尬。他太太没有想象力,不了解她从他对她的依赖中获得的乐趣有时候令他感到苦恼。 他迅速地接下去说话,仿佛怕她会说出同情怜惜的话来。 “我得说你父亲的消息真叫人无法形容!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我想大概是我几乎不能理解吧……这么不寻常。起初我简直无法相信爸爸说的。如果是海斯特,我一定认为是她想象出来的。你知道海斯特是什么样子的。” 菲利普-杜兰特脸上的怨气消失了一些。他温柔地说: “一个热情的女人,存心在生活中寻烦恼,烦恼当然被她找着了。” 玛丽对这项分析一挥手。别人的性格她不感兴趣。 她怀疑地说:“我想大概是真的吧?你不认为这个人可能是想象出来的吧?” “心不在焉的科学家?这样想是很好,”菲利普说,“不过看来安德鲁-马歇尔是把这件事当真。而且马歇尔是个很精明的律师,我来告诉你。” 玛丽-杜兰特皱起眉头说:“这件事实际上有什么意义,菲?” 菲利普说:“这表示杰克会完全洗清罪名。也就是说,如果当局满意的活——而我推断这不会有任何问题。” “噢,”玛丽微叹一口气说,“我想这大概很好。” 菲利普-杜兰特再度笑出声来,同样扭曲、有点怨恨的笑声。 “波丽!”他说,“你会要了我的老命。” 只有玛丽-杜兰特的丈夫叫过她波丽,这是个对她庄严的外表来说不恰当得可笑的名字。她有点惊讶地看着菲利普。 “我不明白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这么好笑。” “你这么高尚!”菲利普说。“就好像某位贵夫人在评鉴村妇的手工艺品一样。” 玛丽困惑地说:“可是,是很好没错啊!你总不能假装说家里有个杀人凶手是件叫人心安的事吧。” “并不真的是在家里。” “哦,实际上都一样。我的意思是说,一切都令人非常担忧,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每个人都那么激动好奇。我恨死了。” “你表现得很好,”菲利普说。“用你那对冷冰冰的蓝色眼睛把他们的嘴巴冻住。让他们沉默下来,一副自觉惭愧的样子。你从不显露内心感情的方式真叫人拍手叫绝。” “那一切我非常讨厌。一切都非常不愉快,”玛丽-杜兰特说,“不过,无论如何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而现在——现在,我想大概一切又将被挑起了。这么烦人。” “是的,”菲利普-杜兰特若有所思地说。他微微转动双肩,一丝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太太迅速走向他。 “被夹到了?等一下。让我把这块垫枕移开。好了,好点没有?” “你应该去当医院护士。”菲利普说。 “我可一点也不想看护很多人,只有你。” 这句话说来单纯,背后却蕴含一股深情。 电话铃声响起,玛丽过去接听。 “喂……是的……我就是……噢,是你……” 她侧首对菲利普说:“是麦可。” “是的……是的、我们听说了。爸爸打过电话来……哦,当然……是的……是的……菲利普说要是律师满意那就一定没问题了……真的,麦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不安…… 我不知道我自己特别笨……真的,麦可,我真的认为你—— 喂……喂……”她气愤地皱起眉头。“他挂断了。”她放回听筒。“真是的,菲利普,我不了解麦可。”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哦,他好像很激动。他说我笨,说我不了解——事情的影响。麻烦来了!他说的。可是为什么?我不懂。” “他紧张了,是吗?”菲利普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为什么?” “哦,他是对的,你知道。是会有影响。” 玛丽显得有点慌张。 “你的意思是说人们对案子的兴趣会复活?当然我很高兴杰克洗清了罪名,但是如果人们又开始谈论这件事那就相当叫人感到不愉快了。” “不只是左右邻居说的话。还有更严重的。” 她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警方也会感兴趣!” “警方?”玛丽猛然说道。“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亲爱的,”菲利普说。“想一想。” 玛丽慢慢走过来坐在他一旁。 “如今这又是一件未解决的罪案了,你知道。”菲利普说。 “可是他们当然不会费心——隔了这么久?” “很好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菲利普说,“可是基本上恐怕不合理。” “当然,”玛丽说,“在他们这么愚蠢之后——在杰克身上犯下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他们不会想再把整个事情挑起来吧?” “他们可能不想——但是他们也许不得不!责任就是责任。” “噢,菲利普,我相信你错了,会有一点闲言碎语,然后事情就会平息了。” “然后我们从此就会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菲利普嘲讽地说。 “有何不可?” 他摇摇头。“没那么单纯……你父亲是对的。我们必须聚在一起商量一下。像他所说的找马歇尔一起来。” “你是说——到‘阳岬’去?” “是的。” “噢,我们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行不通。你是个病人而且——” “我不是病人。”菲利普激怒地说。“我很强壮,很好。我只是两腿不能使用。只要适当的交通工具我连非洲都能去。” “我相信到‘阳岬’去对你非常不好。这么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又被挑起——” “我不受影响。” “——而且我不明白我们怎么可以离开这幢屋子。最近小偷这么多。” “找个人晚上来这里睡。” “说得倒好——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一样。” “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老太太可以天天来。不要再提这些家庭主妇式的反对意见,波丽。其实,根本是你不想去。” “我是不想去。” “我们不会在那里待太久,”菲利普要她放心地说,“但是我认为我们非去不可。这是一家人必须联合起来的时候,我们得搞清楚我们的处境。” 在乾口的饭店里,卡尔格瑞提早用过晚餐回他的房间去。 他感到深深受到他在“阳岬”所经历过的一切的影响。他早料到那是一次痛苦的任务,他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才完成的。 然而整个事情却以跟他原先预料的完全不同的方式令他感到痛苦不安,他飞身往床上一躺,点燃一根香烟,脑子里一再地想着这件事。 出现在他脑子里最清晰的一副画面是临别时海斯特的那张脸。她对他的公道主张不屑的斥驳!她说什么来着?“重要的不是有罪的人,是无辜的人。”然后:“难道你不明白你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来了?”但是,他做出什么事来了?他不懂。 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叫她克斯蒂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叫克斯蒂?这是个苏格兰名字。她又不是苏格兰人——丹麦人,也许,或者是挪威人?)为什么她说起话来那么断然——那么责怪人? 里奥-阿吉尔也有点怪怪的——退缩、警觉。没有“谢天谢地我儿子是无辜的”的自然反应! 而那个女孩——里奥的秘书。她好心帮助过他。但是她的反应也是怪怪的。他记起了她跪在阿吉尔椅子旁的样子。仿佛——仿佛——她在同情他、抚慰他。为什么事抚慰他?为了他儿子是无辜的?而且当然——是的。,当然——那不只是秘书的感情——即使是个多年的秘书……那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们—— 床边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听筒。 “喂?” “卡尔格瑞博士?有人找你。” “找我?” 他感到惊讶。据他所知,没有人知道他在乾口过夜。 “谁?” 停顿一下。然后饭店职员说: “是阿吉尔先生。” “噢,告诉他——”亚瑟-卡尔格瑞正要说他会下楼去时忽然停住没说。如果里奥-阿吉尔为了某个原因跟踪他到乾口来而且设法查出他在这里过夜,那么想必在楼下人多的休息厅里商谈会是令人感到尴尬的事。 他改口说: “请他上楼到我房里来,好吗?” 他起床,来回踱着方步,直到门上传来敲门声。 他过去把门打开。 “进来,阿吉尔先生,我——” 他停下来,吓了一跳。不是里奥-阿吉尔。是个年轻人,微黑、英俊的脸庞被怨恨的表情糟蹋了。一张无情、气愤、不快乐的脸。 “没料到是我,”年轻人说。“以为是我——父亲。我是麦可-阿吉尔。” “进来。”访客走进门后,卡尔格瑞把门关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把烟盒递向年轻人问道。 麦可-阿吉尔拿起一根烟,发出一声令人不愉快的短笑。 “那容易!打电话到每家大饭店去问问看。第二通就找着了。” “那么为什么你要见我?” 麦可-阿吉尔说道: “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眼睛上下打量卡尔格瑞一番,注意到微微弯驼的双肩、转灰的头发、瘦削敏感的一张脸。“原来你是到极地去的海伊斯-班特利探险队一员。你的身子看起来并不十分硬朗。” 亚瑟-卡尔格瑞微微一笑。 “外表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他说:“我够坚强的了。需要的不全是力气。还有其他一些重要的条件:耐力、耐心、专业知识。” “你多大了,四十五?” “三十八。” “看起来不止。” “是——是的,大概是吧。”一时他涌起一股强烈的悲伤,面对着这年轻力壮的年轻小伙子。 他有点唐突地问道: “为什么你要见我?” 对方皱起眉头。 “这是自然的事,不是吗?当我听说你带来的消息的时候。关于我亲爱的弟弟的消息。” 卡尔格瑞没有答腔。 麦克-阿吉尔继续: “对他来说有点太迟了,不是吗?” “是的,”卡尔格瑞低声说。“对他来说是太迟了。” “你为什么一直闭着不开口?什么脑震荡的是怎么一回事?” 卡尔格瑞耐心地告诉他。够奇怪的了,这个年轻小伙子的粗野令他感到精神振奋。无论如何,这是个很为他的弟弟着想的年轻人。 “给杰克一个不在场证明,这是重点所在,是吧?你怎么知道当时的时间正如你所说的?” “我十分确信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卡尔格瑞肯定地说。 “你可能错了。你们搞科学的家伙有时候对时间地点这种小事情很容易心不在焉。人卡尔格瑞显出觉得有点好玩的表情。 “你脑子里想的是小说里的心不在焉的教授——穿着不同颜色的裤子,不大确定他所处的是何年何日何地?我亲爱的年轻人,科学的工作需要高度精确性:数量、时间、计算,丝毫差不得,我向你保证我不可能记惜,我在就快七点时让你弟弟上车,然后七点半过后又五分钟让他在乾口下车。” “你的表时间可能不对。或是你依据的是你车子里的时钟。” “我的手表和车子里的时钟完全是同步的。” “杰克可能设法骗过了你。他很会耍花样。” “没有花样。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证明我错了?”卡尔格瑞有点激动地继续说:“我料想要让当局相信他们判错了一个人的罪可能不容易。没料到要让他的家人相信竟然会这么难!” “这么说你已经发现有点难以让我们信服了?” “反应似乎有点——不寻常。” 麦克紧盯着他看。 “他们不想相信你?” “看来——好像差不多是这样……” “不只是好像。而是确实。这也是够自然的了,如果你用心想想的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自然?你母亲被杀。你弟弟被控诉判刑。如今结果变成他是无辜的。你应该感到高兴—— 感激。你的亲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而她也不是我母亲。” “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们全都是被收养的。我们全部。 玛丽,我的大‘姊’,在纽约。其余的在大战时。我‘母亲’,如你所称呼她的,自己没办法生孩子。因此她就靠收养组成了不错的一家人。玛丽、我本人、蒂娜、海斯特、杰克。舒适、豪华的家而且充满了母爱!我想她到后来忘了我们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当她挑选杰克作她亲爱的小男孩之一时,她是倒霉了。” “我不知道。”卡尔格瑞说。 “所以不要对我开口闭口你的‘亲生母亲,亲弟弟’的! 杰克是个贱东西!” “但却不是凶手。”卡尔格瑞说。 他的语气强烈。麦可看着他,点点头。 “好。你说的——而且你坚持。杰克并没有杀她。那么好吧——是谁杀的?这一点你没想过吧?现在想想。想一想——然后你就会开始明白你在对我们干出什么好事来……” 他猛一转身,唐突地走出门去。 第四章 卡尔格瑞歉然说,“你能再次见我真好,马歇尔先生。” “不客气。”律师说。 “你知道,我到‘阳岬’去见过杰克-阿吉尔的家人。” “是的。” “我想,到现在你该听说过我去拜访的事了吧?” “是的,卡尔格瑞博士,没错。” “你可能难以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又来见你……你知道,事情结果并不全如我所想的那样。” “是的,”律师说,“是的,也许是吧。”他的声音像往常一般冷淡不带感情,然而其中有某种意味鼓舞卡尔格瑞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你知道,”卡尔格瑞继续说,“那样就结束了。 我有心理准备——我该怎么说——他们自然的愤慨反应。尽管脑震荡我想大概可以说是天意,但是从他们的观点来看,他们对我感到愤慨是可以原谅的。这我有心理准备,如同我所说的。但是我同时希望他们的愤慨会被杰克-阿吉尔的罪名获得洗清的感激之情推翻掉。然而结果并不如我所预期的一样。完全不是。” “我明白。” “也许。马歇尔先生,你多少预期到会发生什么情况?我记得,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你的态度让我感到困惑。你是不是预见到我会遭遇到的态度?” “你还没告诉我,卡尔格瑞博士,是什么样的态度。” 亚瑟-卡尔格瑞把椅子向前拉。“我以为我是在结束某件事情,给——我们姑且说——已经写好的一章一个不同的结尾。但是我开始感到,我开始明白,我不是在结束某件事情,而是在开始某件事情。某件全新的事情。你认为,这样说对不对?” 马歇尔先生缓缓点头。“是的,”他说,“可以这么说。我的确认为——我承认——你当时并没完全了解其中的含意。 你不可能了解,因为,当然,除了法律上的报告之外,你对事实背景一无所知。” “是的,是的,我现在明白了,太明白了。”他声音提高,激动地继续说下去。“他们感到的其实不是解脱,不是感激。 是忧虑。担心再下去可能发生什么。我说的对吗?” 马歇尔谨慎地说:“我想或许你说的相当对。你要记住,并不是我知道才这样说的。” “如果是这样,”卡尔格瑞继续说,“那么我不再感到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唯一弥补而能安心地回去工作。我仍然牵连在内。我要为带给他们生活中一个新的因素负责。我无法就此撒手不管。” 律师清清喉咙。“这也许是个相当不切实际的看法,卡尔格瑞博士。” “我不认为是——不真的认为。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不只是行为,还有行为的后果。就在将近两年前,我在路上让一个年轻人搭便车。我那样做时,已经决定了一连串事件的方向。我不觉得我可以脱身。” 律师仍旧摇头。 “好吧,那么,”亚瑟-卡尔格瑞不耐烦地说。“就算是不切实际吧,如果你高兴的话。但是我的感情,我的良心,仍然受牵连。我唯一的愿望是要弥补我的能力无法预防的事。我并没有弥补到。怪的是我反而把那些已经受过苦难的人弄得更糟。但是我仍然不太明白是为什么。” “是的,”马歇尔缓缓说道,“是的,你是不会明白为什么。过去大约十八个月里,你跟文明世界脱节。你没看到每天的报纸,罪案过程的报导,还有这一家人的背景说明。可能你反正也不会去看它们,但是你兔不了会听说到,我想。事实非常简单,卡尔格瑞博士,不是什么秘密。当时都公开了。 终归来说是这样。如果不是杰克-阿吉尔——而根据你的说法,他不可能干下那件罪案,那么是谁干的?这让我们回到了罪案发生当时的情况。案于是在十一月某个晚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发生的,死者的屋子里全是她的家人和仆人。屋子本身安安全全地上了锁,门窗紧闭,如果有外面的人进去,那么一定是阿吉尔太太自己让他进去的,或是他自己有钥匙。换句话说,一定是某个她认识的人。就某些方面来说,就像美国发生的那个波登案子,波登先生和他太太在一个星期天上午被人用斧头砍倒。屋子里的人什么都没听见,没有见到任何人靠近过屋子。你能明白,卡尔格瑞博士,为什么那一家人,如同你所说的,对你带给他们的消息不感到解脱而是感到苦恼吗?” 卡尔格瑞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宁可杰克-阿吉尔是有罪的?” “噢,是的,”马歇尔说。“是的,绝对是的。如果我可以有点愤世嫉俗地一说,家里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凶杀案,杰克-阿吉尔是个十全十美的解答。他一直是个有问题的儿童,一个不良少年,一个脾气凶暴的男人。在家人圈于里可以原谅他。他们能为他哀伤、同情他,自己对自己,相互之间,还有对世人宣称那并不真的是他的过错,说心理学家能说明一切!不错,非常非常便利。” “而如今——”卡尔格瑞停下来。 “而如今,”马歇尔先生说,“不同了,当然。完全不同了。几近于令人担忧,也许。”卡尔格瑞机灵地说,“我带来的消息也不受你欢迎,不是吗?” “这我必须承认。是的。是的,我必须承认我——感到烦乱。一件令人满意地结掉的案子——是的,我会继续使用‘令人满意’”的字眼——如今又重新展开了。” “是官方的吗?”卡尔格瑞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从警方的观点来看。这个案子会重新展开调查吗?” “噢,毫无疑问的,”马歇尔说。“当杰克在证据充分之下被定了罪时——陪审团只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就警方来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如今,随着死后的特赦报准,案子又重新开展了。” “那么警方会重新调查?” “我想是几乎可以确定的事。当然,”马歇尔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接着又说,“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由于这个案子的一些特点,他们究竟能不能达到任何成果是令人怀疑的……我自己就感到怀疑。他们或许知道那屋子里的某个人有罪。他们或许精明得知道这个某人是谁。但是要找到确切的证据可就不容易了。” “我明白,”卡尔格瑞说。“我明白……不错,那就是她的意思。” 律师猛然说:“你是在说谁?” “那个女孩,”卡尔格瑞说。“海斯特-阿吉尔。” “啊,是的。年轻的海斯特。”他好奇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她说到无辜的人,”卡尔格瑞说。“她说重要的不是有罪的人而是无辜的人。现在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马歇尔以锐利的眼光瞄了他一眼。“我想可能你明白。” “她的意思正如你在说的,”亚瑟-卡尔格瑞说。“她的意思是一家人又再度受到怀疑了——” 马歇尔插嘴。“几乎不算是再度,”他说。“以前一家人从来就没受到怀疑。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指向杰克-阿吉尔。” 卡尔格瑞挥开他的插嘴。 “一家人会受到怀疑,”他说,“可能长期受到怀疑—— 也许是永远。如果其中之一有罪,他们可能不知道是那一个。 他们会彼此对视——怀疑……不错,这是最糟糕的事。他们不会知道是哪一个……” 一阵沉默-马歇尔以平静的眼光打量着卡尔格瑞,但却一言不发。 “那很可怕,你知道……”卡尔格瑞说。 他瘦削敏感的脸显露出内心的感受。 “是的,是很可怕……一年一年的继续不知道下去,相互对视,也许猜疑会影响到彼此之间的关系,破坏爱、破坏信任……” 马歇尔清清喉咙。 “你——呃——这不是说得有点太逼真了吗?” “不,”卡尔格瑞说,“我不认为。我想,也许,对不起,马歇尔先生,这一点我比你更明白,我可以想象,你知道,这可能表示什么。” 再度沉默。 “这表示,”卡尔格瑞说,“将要受苦的是无辜的人…… 而无辜的人不该受苦。只有有罪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撤手不管。我无法就此离开说‘我已经做了正确的事,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我已经尽了公道了。’因为你知道我并没有尽到公道。没有让有罪的人定罪,没有让无辜的人脱离罪恶的阴影。” “我想你有点冲动,卡尔格瑞博士。你说的是有一些真实性,无疑的,但是我看不出到底——呃,你能怎么办。” “是的,我也看不出来,”卡尔格瑞坦白地说。“但是这表示我不得不尽力试试。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真正原因,马歇尔先生。我想——我想我有权利知道——背景。” “噢,好吧,”马歇尔语气微微轻快地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实。除了事实之外我无可奉告。我从来就没跟他们一家人亲近过。我们公司代表阿吉尔太太多年了。我们帮她处理一些法律上的事还有建立各种信托基金。阿吉尔太太本人我相当熟,我也认识她丈夫。 至于‘阳岬’的气氛,住在那里的人他们的气质个性,我只是如同你可能会说的,透过阿吉尔太太得知的二手资料。” “这一切我十分了解,”卡尔格瑞说,“但是我得找个地方着手。我知道孩子都不是她亲生的。他们全都是收养来的?” “不错。阿吉尔太太本名是瑞淇儿-康斯坦,非常有钱的鲁道夫-康斯坦的独生女。她母亲是美国人,本身也是非常有钱。鲁道夫-康斯坦有很多慈善事业,同时养育他女儿长大后也对这些慈善事业感兴趣。他和他太太在一次空难中死去,而瑞琪儿后来把她从她父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巨大财富贡献在我们可以概括地称之为慈善的事业上。她本身对这些慈善行为感兴趣,亲自处理一些社会福利事务。就这样认识了里奥-阿吉尔,他是一位牛津大学指导教授,对经济学和社会改革非常感兴趣。要了解阿吉尔太太就得了解她生命中的一大悲剧就是她无法生孩子。就像许多好人一样,这项无能逐渐使她的整个生命蒙上一层阴影。在求诊过各种专家之后,显然她永远不可能有希望做母亲,她得尽可能寻求慰藉。 她先是收养了纽约贫民窟的一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杜兰特太太。阿吉尔太太几乎完全将自己奉献给跟儿童有关的慈善事业上。一九三九年大战爆发时她在卫生署的赞助之下建立了一座战时育幼院,买下了你去过的那幢房子,‘阳岬’。” “当时是叫做‘毒蛇岬’。”卡尔格瑞说。 “是的,是的。我相信那是最初的名字。啊,对了,也许到头来比她自己挑选的名字——阳岬——更适合。一九四0年她收容了大约十二到十六个孩子,大多是监护人令人不满意或是无法跟他们自己家人一起撤退的孩子。这些孩子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有个豪华的家。我劝过她,向她指出,经过几年战争之后,孩子将很难从这种奢华的环境中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中。她不理会我的话。她深爱那些孩子,最后计划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些,那些来自特别令人不满意的家庭的孩子,或是孤儿,加入她的家庭。结果便有了五个孩子:玛丽——如今嫁给了菲利普-杜兰特;麦可,在乾口工作;蒂娜,一个混血儿;海斯特;还有当然,杰克。他们把阿吉尔夫妇看作是他们的父母亲长大成人。他们都受到金钱能买到的最好教育。如果环境真有影响的话,他们都应该很有成就。 他们确实拥有每一项优势。杰克却向来都令人不满意。他在学校里偷人家的钱,不得不被带走。他上大学第一年就惹上麻烦。两度差一点就被判刑入狱。他一向脾气难以控制。然而,这一切,你或许已经猜想得到了。两度侵占公款都由阿吉尔夫妇出面摆平。两度花钱让他建立事业。两度事业都垮了。在他死后零用金还是照付出去,真的还是付出去,给他的遗孀。” “他的遗孀?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他结过婚了。” “哎呀呀,”律师懊恼地拇指搓响一声说。“我不小心,我忘了,当然,你没看过报纸上的报导。我可以说阿吉尔一家人本来没有一个知道他结过婚了。他一被逮捕之后他太太马上非常沮丧地出现在‘阳岬’。阿吉尔先生待她非常好。她是个好年轻人,在乾口的一家舞厅伴舞。我忘了告诉你有关她的事或许是因为她在杰克死后几个星期就改嫁了。她现在的丈夫是个电工,我相信,住在乾口。” “我得去见见她,”卡尔格瑞说。他接着以谴责的口吻说,“她是第一个我应该去见的人。” “当然,当然。我会给你住址。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你第一次来找我时我没提起。” 卡尔格瑞默不作声。 “她是这么一个——呃——可以忽略的因素,”律师歉然说。“甚至报纸上也没怎么报导她——她从没去监狱探视过她丈夫——或是对他再有任何兴趣——” 卡尔格瑞原本陷入沉思。现在他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阿吉尔太太被杀的那天晚上屋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人?” 马歇尔锐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里奥-阿吉尔,当然,还有最小的女儿海斯特。玛丽-杜兰特和她残疾的丈夫在那里作客。他当时刚刚出院。再来是克斯蒂-林斯楚——你或许见过——她是受过训练的瑞典护士女按摩师,原先是来阿吉尔太太的战时育幼院帮忙的,后来就一直留下来。麦可和蒂娜不在——麦可在乾口当汽车销售员而蒂娜则在红明郡立图书馆工作,住在那里一层公寓里。” 马歇尔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 “还有弗恩小姐,阿吉尔先生的秘书。尸体被发现时她已经离开那幢屋子了。” “我也见过她,”卡尔格瑞说。“她好像非常——爱慕阿吉尔先生。” “是——是的。我相信很快可能会宣布订婚消息。” “啊!” “他太太死后,他一直非常孤单。”律师微带非难的语气说。 “是的,”卡尔格瑞说。 然后他又说: “动机呢,马歇尔先生?” “我亲爱的卡尔格瑞博士,至于这一点我真的无法猜测!” “我想你能。如同你自己说过的,一些事实是可以确定的。” “对任何一个都没有金钱上的直接好处。阿吉尔太太已经建立一系列审慎的信托金,一种你知道时下广被采用的方式。这些信托金受益人是所有的孩子。由三个受托人托管,我是其中之一,里奥-阿吉尔是一个,第三个是个美国律师,阿吉尔太太的远房表亲。很大的一笔钱由这三位受托人管理,而且可以调整让最需要的受益人得到好处。” “阿吉尔先生呢?他太太死掉他在金钱方面有没有得到好处?” “不太有好处。她大部分的财富,如同我告诉过你的,都变成了信托金。她留给他她剩余的财产,但是数目加起来不大。” “那么林斯楚小姐呢?” “阿吉尔太太几年前就事先为林斯楚小姐买下了很可观的退休保险金。”马歇尔暴躁地接着又说,“动机?在我看来毫无动机可言。当然不是财务上的动机。” “那么感情方面呢?有没有任何特别的——磨擦?” “这方面,我恐怕无法帮上你的忙。”马歇尔断然说。 “我不是他们家庭生活的观察者。” “有没有任何人能?” 马歇尔考虑了一阵子。然后他几近于勉强地说: “你可以去见当地的医生。呃——马克马斯特医生,我想是叫这个名字。他现在退休了,不过还住在那附近。他是战时育幼院的医生。他一定知道同时见过阳岬很多生活状况。 究竟你是否能说服他告诉你任何事情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不过我想如果他仔细选择的话,他可能帮得上忙,虽然—— 原谅我这样说——你认为你能完成警方更容易完成却无法完成的任何事情吗?” “我不知道,”卡尔格瑞说。“或许不能。不过有一点我确实知道。我得试试看。是的,我得试试看。” 第五章 警察署长的双眉慢慢地往额头上扬,却徒然无法够到他灰色的发际。他目光投向天花板,然后又下落到办公桌上的文件。 “这真无法形容!”他说。 警署的一位年轻人说: “是的,长官。” “乱七八糟,”费尼少校抱怨说。他的手指轻敲桌面。 “胡许在吗?”他问道。 “在,长官,胡许督察长大约五分钟前来了。” “好,”警察署长说。“叫他进来,好吗?” 胡许督察长是个高大、一脸愁容的男子。他悲哀的模样是那么的深沉,没有人会相信他可能是儿童聚会的灵魂人物,说笑话,从小男孩的耳朵里变出铜板来,逗得他们乐哈哈的。 警察署长说: “早,胡许,这件案子乱七八糟的。你有什么看法?” 胡许督察长呼吸沉重,坐在对方指点的一张椅子上。 “看来好像我们两年前犯了错,”他说。“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警察署长翻动文件。“卡罗瑞——不,卡尔格瑞。什么教授的。心不在焉的家伙,也许吧?像他那种人对时间这一类东西经常含含糊糊的吧?”他的话中或许带有祈求的暗示,但是胡许并没有反应。他说: “他是个科学家,我知道。” “这么说你认为我们得接受他所说的?” “哦,”胡许说,“雷吉奈德爵士好像已经接受了,而且我不认为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法眼的。”这是对主任检察官的赞赏之词。 “是的,”费尼少校有点不情愿地说。“如果主任捡察官相信了,那么我想我们大概只好接下了。这表示重新展开案子调查。你已经照我的要求把相关的资料带来了吧?” “是的,长官,在这里。” 督察长把各种文件摊在办公桌上。 “全看过了?”警察署长问道。 “是的,长官。我昨晚全看过了。我对这个案子的记忆还相当清晰。毕竟,是不太久以前的事。” “好吧,说来听听,胡许。有什么进展?” “回到最开始,长官,”胡许督察长说。“问题是,你知道,当时真的毫无疑点。” “是的,”警察署长说。“好像是个十分明朗的案子。不要以为我是在责怪你,胡许。我百分之百支持你。” “当时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可想的,”胡许若有所思地说:“一通电话过来说她被人杀死了。那孩子到那里威胁过她的消息,指纹证据——他的指纹在那把火钳上,还有那些钱。 我们几乎立刻逮住他,而那些钱就在他身上。” “你当时对他有什么印象?” 胡许思考了一下。“不好,”他说。“太过于自信,太合理了。一来就时间、不在场证明即交代得一清二楚。太过于自信。你知道那种类型。凶手通常都不过于自信。自以为他们那么聪明。以为他们干过的事一定不会出问题,不管对别人会怎么样。他是个坏蛋没错。” “是的,”费尼同意,“他是个坏蛋。他的一切记录都这样证实。但是你当时是不是马上深信他是凶手?” 督察长考虑一下。“这不是你能确定的事。他是那种类型,我想,经常因杀人断送一生。就像一九三八年的哈蒙。名字下有一长串偷脚踏车、骗钱、向老妇人诈欺的记录。最后他干掉了一个女人,把她腌在酸液里,自鸣得意,开始养成了习惯。我是把杰克-阿吉尔看成那种类型的人之一。” “但是,”警察署长缓缓说道,“看来我们是错了。” “是的,”胡许说,“是的,我们错了。而那小子死了。真糟糕。你记得,”他突然生动地接着又说,“他们是坏蛋没错。 他可能不是凶手——事实上他不是凶手,我们现在发现—— 但是他是个坏蛋。” “好了,说吧,老兄,”费尼啪的一声说,“谁杀死她的? 你说,你昨天晚上已经看过案卷了。某人杀死了她。那女人总不会是自己拿把火钳往自己后脑袋上敲吧。是别人干的。是谁?” 胡许督察长叹了一口气,躺回椅背上。 “我正在怀疑我们是否会知道。”他说。 “有那么难,嘎?” “是的,因为线索微薄,还有因为证据会非常少而我有点认为从来就没有多少证据可找。” “重点是凶手是那屋子里的某一个人,某个跟她亲近的人?看不出还可能会是其他什么人,”督察长说。“是那屋子里的某一个人或是她自己开门让他进去的某一个人。阿吉尔夫妇是小心门户的人。窗户上都加防盗闩,前门上加上好几道锁,又有链条。几年前他们遭过一次小偷,让他们对小偷提高了警觉。”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问题是,长官,我们当时并没从别处去找。案子对杰克完全不利。当然,现在可以明白,凶手利用这一点。” “利用那孩子到过那里,跟她吵了一架,威胁过她的事实?” “是的。那个人只要走进那个房间,戴上手套捡起杰克丢在那里的火钳,走向正在伏案书写的阿吉尔太太,往她头上一敲就行了。” 费尼少校简单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 胡许督察长缓缓点头。 “是的,长官,这正是我们得查明的。这将是困难之一。 缺乏动机。” “当时,”警察署长说,“好像也没什么明显的动机可言,可以这么说。就像大多数拥有资产还有相当大财富的其他女人一样,她做了各种法律上容许规避遗产税的安排。信托受益金已经设立了,在她死前就事先为她的孩子们作了安排。他死掉他们也得不到任何进一步的好处。而且她也不是什么令人不愉快的女人,唠唠叨叨,或是威胁利诱,或是小心眼的。 她对他们在金钱方面出手大方。良好的教育,提供资金给他们创业,可观的零用金。深情、仁慈、好心好意。” “不错,长官,”胡许督察长同意说,“表面上看来没有理由会有任何一个人想除掉她。当然——”他停顿下来。 “什么,胡许?” “据我所知。阿吉尔先生在考虑再婚。他要娶关妲-弗恩小姐,他多年的秘书。” “嗯,”费尼少校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这其中大概有个动机在。我们当时并不知道的动机。她当了他多年的秘书了,你说。命案发生当时你有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 “这我倒怀疑,长官,”胡许督察长说。“那种事很快就会在村子里传开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行为,如同你可能会说的。没有什么好让阿吉尔太太去发现或大发脾气的。” “是的,”警察署长说,“不过他可能很想娶关妲-弗恩。” “她是个吸引人的年轻女人,”胡许督察长说。“不是令人心荡神驰的那种类型,我不这样认为,但却长得好看,规规矩矩地吸引人的女人。” “或许深爱他多年了,”费尼少校说。“这些女秘书好像向来都会爱上她们的老板。” “哦,我们在那两个人身上算是找出了一种动机,”胡许说。“再来是帮忙的那个女人,那个瑞典女人。她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喜欢阿吉尔太太,可能有一些怠慢或是想象出来的怠慢之处;她感到愤恨的事,她在财务上并没因她死掉而受益,因为阿吉尔太太已经为她买下了可观的退休保险金。她看起来好像是个明理的女人,而且不是那种你能想象会用火钳去敲任何人头的女人!不过这很难说,不是吗? 看看丽奇-波登的案子。” “是的,”警察署长说,“是难说。不可能是外来的人?” “毫无迹象,”督察长说。“放钱的那个抽屉是被拉出来。 企图让那个房间显得像是小偷去过,但是手法非常外行。刻意安排让人想到是杰克干的。”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警察署长说,“那笔钱。” “是的,”胡许说。“那非常难以理解。杰克,阿吉尔身上的五英镑券其中有一张确实是当天上午银行付给阿吉尔太太的。钞票背面上写着包特贝瑞太太的名字。他说那些钱是他母亲给他的,但是阿吉尔先生和关妲-弗恩都十分确定阿吉尔太太在差十五分七点时进书房,告诉他们有关杰克要钱而且明确的说她拒绝给他任何钱。” “有可能,当然,”警察署长指出,“根据我们现在知道的,阿吉尔和那个叫弗恩的女孩是在说谎。” “是有可能——或者也许——”督察长中断下来。 “什么,胡许?”费尼鼓励他说下去。 “假设有某一个人——我们暂时称他或她为x——无意中听见了杰克跟他母亲争吵和威胁她的话。假设这位某人看出了机会所在。拿到那笔钱,追上那孩子,说他母亲终究还是要他拿那笔钱,就这样铺好了陷害他的路。小心使用他用来威胁过她的那把火钳,不破坏到他的指纹。” “他妈的,”警察署长气愤地说。“就我对那一家人的了解,好像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天晚上除了阿吉尔和关妲-弗恩之外还有谁在屋子里。海斯特-阿吉尔和这个叫林斯楚的女人?” “出嫁的大女儿,玛丽-杜兰特,和她丈夫当时在那里作客。” 他是个跛子,不是吗?这让他排除了嫌疑。玛丽-杜兰特呢?” “她是个非常冷静的女人,长官。无法想象她会冲动或是——呃,或是杀害任何人。” “仆人呢?”警察署长问道。 “全都是白天才去工作,长官,六点就回家去了。” “让我看看《泰晤士报》。” 督察长把报纸送给他。 “嗯……是的,我明白。七点十五分阿吉尔太太在书房里跟她丈夫说杰克威胁她的事。关妲-弗恩听到了谈话的一部分,海斯特-阿吉尔在大约七点差两、三分钟时见过她的母亲还活着。然后直到七点半,没有人见过阿吉尔太太,林斯楚小姐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她的尸体。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多的是机会。海斯特可能杀了她。关妲-弗恩在离开书房出门之前可能杀了她。林斯楚小姐可能杀了她,当她‘发现尸体’的时候。里奥-阿吉尔从七点十分之后一直到林斯楚小姐大喊大叫之前一直单独在他书房里。他在那二十分钟里可能随时到他太太的起居室里杀了她,当时在楼上的玛丽。杜兰特,可能在那半个小时里下楼去杀了她母亲。还有”—— 费尼若有所思地说——“阿吉尔太太自己可能让任何一个人从前门进去就好像我们认为她让杰克进去一样。里奥-阿吉尔说,如果你记得的话,他认为他确实听见门铃声,还有前门开关的声音,可是时间方面他非常含糊不清。我们假定那是杰克回去杀了她。” “他不需要按门铃,”胡许说。“他自己有钥匙。他们全都有。” “另外一个兄弟呢,不在那里?” “对,麦可。在乾口当汽车推销员。” “你最好查明一下,我想,”警察署长说,“他那天晚上在于些什么事。” “过了两年之后?”胡许督察长说。“不可能有人会记得,可能吗?” “当时有没有问过他?” “出外去试一个客户的车,据我所知。当时没理由怀疑他,不过他有钥匙,而且他‘可能’过去杀了她。” 警察署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着手,胡许。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会不会有任何进展。” “我自己想知道是谁杀了她,”胡许说。“就我所知道的一切,她是个好女人。她为别人做了很多事。为不幸的孩子,为各种慈善事业。她是那种不应该被人杀死的人。是的。我想知道。即使我们永远找不到足够让主任检察官满意的证据,我还是想知道。” “哦,我祝你好运,胡许,”警察署长说。“幸好我们现在不太忙,不过果你毫无进展可不要泄气。线索非常薄弱。 是的,非常薄弱。” 第六章 银幕上的灯光亮起。广告在幕上跳闪。电影院的领位员捧着柠檬汁和冰淇淋的箱子到处走动。亚瑟-卡尔格瑞细细看着她们。一个褐发丰满的女孩,一个黑发皮肤的高个子和一个金发小个子。那就是他来见的人——杰克的太太。杰克的遗孀,如今是个叫乔伊-克烈格的男人的太太。那是一张漂亮、有点乏味的小脸,涂抹着化妆品,眉毛皱起,头发廉价烫成可怕僵硬的样子。亚瑟-卡尔格瑞向她买了一盒冰淇淋。他有她家的地址而且决心去拜访,但是他想在她还不知道他之前先见见她。好了,这就是了。就各方面来说,不是那种阿吉尔太太会很喜欢的媳妇。无疑的,这就是为什么杰克不把她公开的原因。 他叹了一声,小心的把冰淇淋藏在座椅下面,靠回椅背上去,这时灯光熄灭,影片开始上映。他随即站起来,离开电影院。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按照别人给他的住址去拜访。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打开门,回答卡尔格瑞的询问说: “克烈格夫妇?顶楼。” 卡尔格瑞爬上楼梯。他敲一扇门,莫琳-克烈格打开门。 卸下制服和化妆品,她看起来是个不同的女孩。一张愚蠢的小脸,善良但却没什么特别的趣味。她看着他,怀疑地皱起眉头。 “我叫卡尔格瑞。我相信你已收到马歇尔先生一封关于我的信。” 她的脸色明朗起来。 “噢,原来就是你!进来,进来。”她退后让他进去。 “抱歉这地方乱七八糟。我还没有时间整理。”她把一张椅子上散乱的衣物扫掉,同时把先前早餐吃剩的东西推到一旁去。 “请坐。你来真好。” “我感到这是我最起码能做到的事。”卡尔格瑞说。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仿佛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马歇尔先生写信告诉过我,”她说。“关于杰克编造的那个故事——结果竟然是真的。有人那天晚上让他搭便车到乾口去。原来那个人是你,是吗?” “是的,”卡尔格瑞说。“是我。” “我真的还没恢复过来,”莫琳说。“半个晚上都在谈这件事,乔伊和我。真的,我说,可能是电影上发生的事情。两年前了,不是吗,或者将近?” “差不多,是的。” “正是你在电影上确实看到的那种事,而当然你对自己说那种事全都是胡扯,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而现在却发生了!真的发生了!真的很叫人感到兴奋,不是吗?” “我想,”卡尔格瑞说,“大概可能让人那样想。”他隐隐感到痛苦地望着她。 她十分快乐地继续聊下去。 “可怜的杰克死了无法知道这件事。他得了肺炎,你知道,在监牢里。我想是湿气或什么的,你不认为吗?” 卡尔格瑞了解,她在心目中对监狱有份浪漫的想像。潮湿的地下监牢,有老鼠咬人脚趾头。 “当时,我得说,”她继续,“他死掉好像是最好的了。” “是的,大概是吧……是的,我想一定是吧。” “呃,我的意思是说,他在那里,一年一年的被关起来。 乔伊说我还是离婚的好,而我正有打算。” “你当时想跟他离婚?” “哦,被一个长年关在监牢里的男人绑住是没有好处的,不是吗?再说,你知道,虽然我喜欢杰克等等的,他不是所谓的稳重型;我从来就不真的认为我们的婚姻会持久。” “他死掉时你实际上真的已经开始进行离婚的手续了吗?” “哦,可以这么说。我是说,我去见过律师。乔伊叫我去的:当然,乔伊从来就无法忍受杰克。” “乔伊是你丈夫?” “是的。他做电气方面的事。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而且他们很器重他。他总是告诉我杰克不好,不过当然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傻傻的。杰克很有一套,你知道。” “就我所听说的有关他的一切,好像是这样。” “他骗女人很在行——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他长得并不好看或什么的,猴子脸,我经常叫他。不过他还是很有一套。你会发现你会做任何他要你做的事。你要知道,这一套一度很有用。就在我们结婚后,他在他工作的汽车厂里因为一部客户的车子而惹上麻烦。我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反正老板非常生气就是了。但是杰克骗了老板的太太。很老了,她。一定快五十了,但是杰克拍她马屁,耍得她团团转,直到她昏了头,不知道自己是头在地上或是脚在地上。最后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骗过她丈夫,她,让他说出如果杰克赔钱就不把他移送法办。但是他决不知道钱是从那里来的:是他自己太太出的钱。那真的让我们笑死了,杰克和我!” 卡尔格瑞微感嫌恶地看着她。“那件事——这么好笑吗?” “噢,我想是好笑,你不认为吗?真的,可笑极了。那样一个老女人为杰克疯狂而为他掏出她的积蓄。” 卡尔格瑞叹了一口气。他想,事情永远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他一天天地发现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洗清罪名的男人越来越不讨他喜欢。他几乎能了解并且同样采取他在阳岬时感到那么惊异的看法。 “我只是来这里,克烈格太太,”他说,“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呃,为你做的好弥补已经发生的事。” 莫琳-克烈格显得微微感到困惑。 “你真好,我相信,”她说,“但是为什么你该这样?我们都好好的,乔伊在赚钱而我自己也有工作。我是个领位员,你知道,在电影院里。” “是的,我知道。” “我们下个月就要买部电视机了。”女孩骄傲地继续说。 “我很高兴,”亚瑟-卡尔格瑞说,“比我所能说出来的更高兴——这件不幸的事并没有留下任何——呃,永久的阴影。” 他发现越来越难挑选出正确的字眼来跟这位曾经跟杰克结过婚的女孩说话。任何他所说的听起来都显得浮夸、做作。 为什么他无法自然地跟她说话? “我怕这可能对你是一大悲伤。” 北睁大眼睛看着他,她那对大睁的蓝眼球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时是很可怕,”她说,“所有的邻居都在谈论,而最叫人烦心的事,虽然我得说警方非常仁慈,就各方面来说。对我说话非常有礼貌,说什么话都说得客客气气的。” 他怀疑她对死者是否有任何感情。他唐突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认为是他干的吗?”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认为是他杀掉他母亲的吗?” “是的。正是。” “呃,当然——呃——呃——是的,我想我大概认为是吧。当然,他说他没有,但是我的意思是你永远无法相信杰克说的任何话,而当时看起来好像一定是他。你知道,他会变得非常凶暴,杰克会,如果你跟他作对的话。我知道他陷入某种困境。他不太想跟我说,只是对我诅咒,当我问他的时候。但是那天他就走了,说不会有事的。他母亲,他说,会掏钱出来的。她不得不。所以当然我就相信他了。” “据我了解,他从没对他家人提过你们的婚姻。你没见过他们吧?” “没有。你知道,他们是上流人士,有一幢大房子等等一切。我不会给他们什么好印象。杰克认为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再说,他说如果他带我过去,他母亲会想支配我的生活还有他的生活。她禁不住要支配别人的生活,他说,而他受够了一我们自己过得很好,他说。” 她并没显露任何愤慨的表情,而真的认为她丈夫的行为是自然的。 “我想他被捕时你大概很震惊吧?” “哦,当然。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我对我自己说,但是,总是逃不过的。他一向脾气非常凶暴,当他感到心烦的时候。” 卡尔格瑞倾身向前。 “我们这样说好了。你丈夫会用火钳打他母亲的头而偷走一大笔钱,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吗?” “哦,呃——卡尔格瑞先生,对不起,这样说有点太难听了。我不认为他是有意那么用力打她的。不认为他有意干掉她。她只是不给他钱,他抓起火钳,威胁她,而当她坚持时,他失去了控制,给她一家伙。我不认为他有意杀她。那只是他的运气不好。你知道,他非常需要那些钱。如果拿不到他就得进监牢去。” “这么说——你不怪他?” “哦,当然我怪他……我不喜欢那种暴力行为。而且是你亲生的母亲!不,我不认为可以那样做。我开始觉得乔伊是对的,告诉我说我不应该跟杰克有任何关系。可是,你知道怎么一回事,要个女孩子家下决心是很困难的事。乔伊,你知道,一向死死板板的。我认识他很久了。杰克就不同了。他受过教育等等的。他看起来好像非常有钱,一向到处花钱,而且当然他有他的一套,就像我一直在告诉你的。他可以骗过任何人。他是骗到了我没惜。‘你会后悔的,小姐,’乔伊说的。我以为那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但是到头来乔伊却完全说对了。” 卡尔格瑞看着她。他怀疑她是否仍然不了解他话中全部的含义。 “怎么说对了?”他问道。 “哦,让我惹上乱七八糟的麻烦,他。我是说,我们一向受人尊重。母亲非常小心的把我们养大。我们一向规规矩矩没有人说闲话。而警方却逮捕了我丈夫!还有邻居全都知道了。所有的报纸上都有。《世界新闻报》等等的。而且那么多记者跑来问问题。让我处境非常不愉快。” “可是,我亲爱的孩子,”亚瑟-卡尔格瑞说,“你现在确实了解并不是他干的了吧?” 一时那张白皙漂亮的脸显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当然!我忘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呃,我是说,他确实是到那里去吵翻了天,而且威胁她等等的。如果他没那样做他就根本不会被逮捕,会吗?” “不会,”卡尔格瑞说,“是不会。这倒是真的。” 也许这个漂亮、愚蠢的女孩比他更实际,他想。 “噢,真可怕,”莫琳继续说。“我并没立刻去见他的家人。他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妈妈说最好过去为我自己得点好处,她说。毕竟,她说,你有权利而且最好让他们看看你知道如何照顾他们。所以我就去了。是那个在那里帮忙的外国女人替我开的门,起初我无法让她明白。看起来好像她无法相信。‘不可能,’她一直说。‘完全不可能。’这有点伤了我的心。‘我们是结婚了,’我说,‘而且不是到注册所。 是在教堂。’是我妈妈要的方式!而她说,‘不是真的。我不相信。’然后阿吉尔先生过来,他人真好。告诉我不用担心,会尽一切能力为杰克辩护。问我缺不缺钱用——而每一星期固定送给我一份津贴。甚至现在还按时送到。乔伊不喜欢我接受,但是我对他说,‘不要傻了。他们不缺那个钱,不是吗?’还送我一张金额不小的支票当结婚贺礼,他,当我和乔伊结婚的时候。而且他说他非常高兴,说他希望这次婚姻会比上一次幸福。是的,他人真好,阿吉尔先生他。” 门被打开时她头转过去。 “噢,乔伊回来了。” 乔伊是个不多话、金头发的年轻人。他微蹙眉头听完莫琳的解释和介绍。 “本来希望已经全都过去了,”他不以为然地说。“原谅我这样说,先生。但是挑起过去的事是没有好处的。这是我的感觉。莫琳运气不好,只能这样说——” “是的,”卡尔格瑞说。“我十分明白你的观点。” “当然,”乔伊-克烈格说,“她不应该交上那样的家伙。 我就知道他不好。已经有一些关于他的故事了。他两度在缓刑监督官的看管下。他们一旦那样,就会继续下去。先是侵占公款,或是骗取女人的积蓄,最后是谋杀。” “可是,”卡尔格瑞说,“并不是谋杀。” “你说的,先生。”乔伊-克烈格说。他说来显得完全不相信。 “命案发生的时候杰克-阿吉尔有十足的不在场证明。他正搭我的便车到乾口去。因此你知道,克烈格先生,命案不可能是他干的。” “可能不是,先生,”克烈格说。“但是不管怎么说,把这一切掀起来实在遗憾,原谅我这么说。毕竟,他现在人已经死了,对他来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却让邻居又开始谈论,让他们又胡思乱想了。” 卡尔格瑞站起来。“哦,或许从你的观点来看,这是一种看法。不过有公理这么一种东西,你是知道的,克烈格先生。” “我一向知道,”克烈格说,“英国的审判是十分公正的。” “世界上最好的制度也可能犯错,”卡尔格瑞说。“毕竟,公理是操在人的手上,而人是会犯错的。” 他离开他们之后沿街走下去时,感到心里比他所能想到的更加烦乱。他对自己说,如果我那一天的记忆没有恢复,真的会比较好吗?毕竟,如同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那个不多话的家伙刚刚所说的,那孩子已经死了。他已经到一个不会犯错的法官面前去了。究竟在人们的记忆中他是个杀人凶手或者是个小偷,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不同了。 然后一股怒气突然在他心中涌起。“但是这对某个人来说应该有所不同!”他想。“应该有某个人感到高兴。为什么他们都不高兴?这个女孩,呃,我可以了解得够清楚了。她可能迷恋过杰克,但是她从没爱过他。或许无能爱任何人。但是其他的人,他父亲,他姐姐,他保姆……他们都应该高兴才对。他们在担心自己之前应该先为他设想一下才对……是的——应该有某个人关心。” “阿吉尔小姐?那边第二张办公桌。” 卡尔格瑞站立一会儿,望着她。 整洁、娇小,非常安静、能干。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白领子白袖口,她蓝黑的头发整齐地盘绕在颈上。她的皮肤黑黑的,比英国人的皮肤黑一些。她的骨架也小一些。这就是阿吉尔认养作女儿的那个混血儿。 抬起来跟他四目相对的眼睛是黑色的,全然的黑色。什么都没告诉你的一对眼睛。 她的话声低低的,带有同情心。 “我能帮你吗?” “你是阿吉尔小姐?克莉丝蒂娜-阿吉尔小姐?” “是的。” “我叫卡尔格瑞,亚瑟-卡尔格瑞。你可能听说过“是的。我听说过你。我父亲写过信给我。” “我很想跟你谈谈。” 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图书馆再过半小时关门。如果你能等到那个时候?” “当然。或许你愿意找个地方跟我喝杯茶?” “谢谢。”她转向一个从他身后过来的人。“是的。我能帮你吗?” 亚瑟-卡尔格瑞身子移开。他到处逛逛,看看书架上的书,一直观察着蒂娜-阿吉尔。她还是保持一样的平静、能干,不受干扰。这半小时对他来说过得真慢,不过最后铃声还是响了,她朝他点点头。 “我过几分钟到外面跟你碰面。” 她并没让他久等。她没戴帽子,只穿上一件厚厚的深色外套。他问她到什么地方去。 “红明这地方我不太熟。”他解释说。 “靠近大教堂有家茶馆。不好,不过人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多。” 他们随即在一张小桌子旁落坐,一个干干瘦瘦的女侍懒洋洋的接受他们点叫茶点。 “不会是什么好茶,”蒂娜歉然说:“不过我想或许你想隐蔽一点。” “是的。我必须说明我找你的理由。你知道,我已经见过你其他的家人了,包括,我可以说,你弟弟杰克的太太—— 遗孀,你是一家人当中唯一我还没见过的。噢对了,还有你出嫁的姐姐,当然。” “你觉得有必要见我们所有的人?” 这句话十分有礼——但是话声中有某一程度的冷漠,令卡尔格瑞有点不舒服。 “几乎不算是社交上的必要,”他冷淡地同意说。“而且不只是好奇。”(但是,真的不是吗?)“只是我想,亲自对你们所有的人,表示我深深的遗憾,不能在审判中为你弟弟的无辜作证。” “我明白……” “如果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吗?” 她考虑了一下,然后说: “不。我不喜欢杰克。” “然而我从各方面听说他——很有魅力。” 她清晰、平静地说: “我不信任也不喜欢他。” “你从不——原谅我——怀疑他杀了你母亲?” “我从没想到还可能会有其他任何解答。” 女侍把他们的茶送过来。面包和奶油都是过时的,果酱是凝成胶状的怪怪的东西,蛋糕色泽俗艳倒人胃口。茶淡淡的。 他吸一口茶然后说: “看来——我已经开始了解了——我带来的这个消息,洗清了你弟弟谋杀罪名的消息,可能造成不怎么愉快的影响。可能给你们大家带来新的——焦虑。” “因为案子不得不重新展开?” “是的。这你已经想过了?” “我父亲好像认为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抱歉。真的抱歉。” “为什么抱歉,卡尔格瑞博士?” “我不喜欢成为带给你们新麻烦的原因。” “但是保持沉默你会心安吗?” “你是站在公理的立场想?” “是的,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公理本来在我看来非常重要。现在——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否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 他想到海斯特。 “比如——无辜的人,或许吧。” 她黑色的眼睛更加深暗。 “你有什么感想,阿吉尔小姐?”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我在想大宪章里的那句话。‘对任何人我们都不会拒绝给予公道。’”“我明白,”他说。“这就是你的回答……” 第七章 马克马斯特医生是个浓眉的老人,精明的灰眼睛,好斗的下巴。他靠回老旧的扶手椅背上,仔细地研究他的访客。他发现他喜欢他所看见的。 卡尔格瑞这方面也同样有喜欢的感受。这几乎可以说是自从他回到英格兰以来,第一次感到他是在跟一个了解他的感受和观点的人讲话。 “你愿意见我真好,马克马斯特医生。”他说。 “不客气,”医生说。“我退休以后无聊死了。从事我的行业的年轻人告诉我说我必须坐在这里像个木偶一样照顾我无力的心脏,但是我不认为这是自然的事。不自然。我听收音机,胡说八道的——偶而我的管家说服我看看电视,刀光剑影的。我是个忙碌的人,一辈子东奔西跑。我可坐不下来。 看书眼睛又累。所以不要道歉说占用了我的时间。” “我得让你明白的第一件事,”卡尔格瑞说,“是为什么我仍然关心这一切。照理说,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我来要做的事——说出我脑震荡,失去记忆的不愉快事实,洗清那孩子的人格。然后,唯一清醒而合理的事是离开同时试着把这一切忘掉。嘎?这样不对吗?” “那要看情形,”马克马斯特医生说。“有什么事让你心烦吧?”他在随后的停顿中间道。 “是的,”卡尔格瑞说。“每一件事都让我心烦。你知道,我带来的消息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被接受。” “噢,”马克马斯特医生说,“那没什么好奇怪的。天天都在发生。我们事先在心里演练一遍,演练什么并不重要,请教另一位医生,向一位小姐求婚,在回学校之前跟你的孩子谈谈——真正说出来时,从来就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你已经考虑过了,你知道;你要说的一切而且通常你已经想好回答会是什么。而当然,这正是每一次都让你失望的。你得到的回答从来就不是你所想的。这正是你感到心烦的,我想大概是吧?” “是的。”卡尔格瑞说。 “你期望什么?期望他们全都跟你一样?” “我期望”——他考虑了一下——“怪罪?或许。愤慨责非常可能。但是同时感激。” 马克马斯特咕哝一声。“而没有感激,也没像你所想的那样愤慨?” “差不多是那样。”卡尔格瑞坦诚说。 “那是因为你到那里以前并不了解情况。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卡尔格瑞缓缓说道: “因为我想多了解一下那一家人。我只知道一些公认的事实。一位非常好而不自私的女人为她收养的孩子竭尽所能,一位热心公益的女人,好人一个。问题出在,我相信,一个所谓的问题孩子——一个变坏了的孩子。一个不良少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其他的我一无所知。我对阿吉尔太太本人一无所知。” “你完全对。”马克马斯特说。“你正指向重点所在。如果你仔细想想,你知道,那一向都是任何谋杀案令人感兴趣的地方。被谋杀掉的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每个人都总是忙着探究凶手的心思。你或许想过,阿吉尔太太是那种不应该遭人谋杀的女人。” “我想每个人都会这样觉得。” “道德上来说,”马克马斯特说,“你完全对。但是你知道。”——他摸摸鼻子——“中国人不是说过爱之过足以害之吗?他们说的有道理,你知道。你对人家施惠,让他们心里陷入苦境。你施恩于人,觉得你是对他好。你喜欢他。但是受恩的那个人,他心里对你好吗?他真的喜欢你吗?他应该是这样,当然,但是他真的是这样吗?” “你看,”,医生停顿了一下说。“这就是了。阿吉尔太太是你可能认为的了不起的母亲。但是她大过于慈爱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或者想这样。或者确实尽力想这样。 “他们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卡尔格瑞指出。 “不是,”马克马斯特说。“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想。你只要看看任何一只正常的母猫。它生下了小猫,为了保护它们,它会抓伤任何靠近它们的人。然后,过一两周,它便开始回复它自己的生活。它出门去,猎捕一下食物,离开它的小家伙们休息一下。如果任何人攻击它们,它还是会保护它们,但是它不再一直集中心思在它们身上。它会陪它们玩一下;当它们有点太过于粗野时,它会瞪着它们,严加斥骂,叫它们不要烦它。你知道,它恢复到原来的天性。随着它们一夭天的长大,它越来越少关注它们,而它的心思越来越转向邻居那只叫汤姆的英俊公猫身上去。这你可以称之为雌性生活的正常模式。我见过许多女孩和妇人,母性本能很强,很想结婚,但是主要是,虽然她们自己可能不十分了解——因为她们想做母亲的冲动。而孩子生下来了;她们感到快乐、满足了。她们的生活又回复到均衡的状态。她们能同时对她们的丈夫感兴趣,还有地方上的事务以及街坊之间的流言,当然还有她们的孩子。但是这一切都是平均分配的。母性的本能,纯就肉体上来说,是获得满足了,你知道。” “就阿吉尔太太来说,母性的本能非常强烈,但是生孩子的肉体上需求却未获得满足。因此她母性的专注心理从未真正松弛下来。她想要孩子,很多孩子。她孩子再多也觉得不够。她的全部心思,日日夜夜都放在那些孩子身上。她的丈夫不再重要了。他只不过是背景中一个令人愉快的抽象体。 是的,孩子是一切。他们的吃喝玩乐,他们的衣着,跟他们有关的一切一切。替他们做到的事太多太多了。她没有给他们而他们需要的,是一点善意坦诚的疏忽。他们不能到花园里去像一般乡下孩子一样玩,不,他们得有各种装置,人工制造供攀爬的东西和踏脚石,搭在树上的一幢房子,载沙子过来在河边辟一处沙滩。他们吃的不是一般朴实的食物,哎,那些小孩吃的蔬菜甚至还用筛子筛过,一直到他们将近五岁,而他们喝的牛奶都消毒过,水都试验过,他们摄取的热量都计算过,维生素也是!你要知道,我不是外行人在跟你说这些话。阿吉尔太太从来没找我看过病。如果她需要医生她就到哈里街去找个名医。也不是说她常去。她是个身强力壮的健康女人。 “但是我却是被叫去帮孩子看病的本地医生。尽管她认为我对他们有点随便。我告诉她让他们吃些树篱上摘下来的黑莓。我告诉她他们脚沾湿了,或是偶而头部受点风寒是伤不到他们的,还有孩子体温上升到摄氏38度并没什么大碍。 在上升到38-6度之前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些孩子娇生惯养,看护得无微不至,对他们毫无好处。” “你的意思是说,”卡尔格瑞说,“对杰克毫无好处?” “哦,其实我并不只是想到杰克。杰克在心目中一开始就是个负担。用现在的称呼来说他是个‘乱七八糟的小孩’。 这样形容跟其他任何形容词一样恰当。阿吉尔夫妇为他尽了他们最大能力;他们为他做了一切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一辈子见过很多像杰克一样的孩子。当这样的孩子后来变得无可救药时,他的父母亲说,‘要是他小时候我对他严格一点就好了,’或者是说,‘我太严格了,要是我对他松一点就好了。’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不同。有些是因为没有幸福的家庭,基本上感到不为人所爱而变坏。有些是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都会变坏就是了。我认为杰克是后者。” “这么说;当他因谋杀罪名被捕时,”卡尔格瑞说,“你并不感到惊讶?” “坦白说,我是感到惊讶。并不是因为对杰克来说谋杀是个特别令他厌恶的念头。他是那种没良心的年轻人。但是他干出的那种杀人案确实令我感到惊讶。噢,我知道他的脾气是很凶暴等等一切的。小时候他常冲向其他的小孩把他压在地上或是用重重的玩具或是木块打他。但是通常都是比他小一号的小孩、而且通常不是想伤害对方或是得到他自己想到的东西之类的盲目暴力。如果杰克干下了谋杀案,我料想会是那种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突击的类型;然后,当警察追捕他们时,像杰克一样的孩子会说,‘打他的头,兄弟。让他尝尝滋味。射倒他。’他们都想杀人,准备引发命案,但是他们没有胆量自己动手杀人。这是我的看法。如今看来,”医生加上一句说。“好像我的看法是对的。” 卡尔格瑞盯着地毯,式样几乎全都磨损光的地毯。 “我本来不知道,”他说,“我面对的是什么。我不了解这对其他人来说将表示什么。我不明白这可能——这一定——” 医生温和地点点头。 “是的,”他说。“看起来是那样,不是吗?看来好像你不得不让他们那样。” “我想,”卡尔格瑞说,“这才是我真正来找你谈的。表面上看来,好像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真正的动机杀她。” “表面上是没有,”医生同意说。“不过如果你深究一下——噢,我想多的是理由,为什么某人会想杀了她。” “为什么?”卡尔格瑞说。 “你真觉得这是你的事,是吗?” “我想是。我禁不住这样觉得。” “或许换作是我也会同样觉得……我不知道。哦,我要说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真正自主的。只要他们的母亲——为了方便我就这样称呼她——活着一天,他们就不能自主。她仍然控制住他们,你知道,他们所有的人。” “怎么控制法?” “金钱方面她提供给他们。大方的提供给他们。收入很大。依托管人认为合适的方式在他们之间均衡分配。但是尽管阿吉尔太太本身不是托管人之一,只要她还活着,她的意愿仍然获得执行。”他停顿一下然后继续。 “这就一方面来说很有趣,他们全都想逃避。他们想尽办法不去迁就她为他们安排的模式。因为她确实安排了一个模式,非常好的模式。她想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家,良好的教育,一份好的收入和她为他们挑选的良好事业基础。她想要把他们看作是她和里奥-阿吉尔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只是当然他们并不是她和里奥-阿吉尔亲生的孩子。他们有完全不同的天性、感情、性格和需求。麦可如今是个汽车推销员。海斯特多少是逃家上舞台去表演。她爱上了一个非常要不得的男人而且完全没有当女演员的本领。她不得不回家。她不得不承认——而她可不喜欢承认——她母亲是对的。玛丽-杜兰特坚持在战时嫁给一个她母亲警告她不能嫁的勇人。他是个英勇聪明的年轻人但是在事业方面却是个彻底的傻瓜。 后来他得了小儿麻痹症。他被带到阳岬去做病后疗养。阿吉尔太太施加压力要他们永久住在那里。丈夫是十分愿意。玛丽-杜兰特却不顾一切地反对。她想要自己的家还有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丈夫。但是无疑的她会屈服,如果她母亲没死的话。 “麦可:另外一个男孩。一向是个好打架闹事的年轻人; 他痛恨他亲生母亲遗弃了他,他从小就一直怨恨,从来就没忘怀。我想,在他的内心,一直都恨着他的养母。 “再来是那个瑞典女按摩师。她不喜欢阿吉尔太太。她是喜欢那些孩子还有喜欢里奥。她接受了阿吉尔太太许多好处或许试着想感激但却办不到,不过,我几乎不认为她的不喜欢会导致她用火钳敲她恩人的头。毕竟,她随时高兴都可以离开不干。至于里奥-阿吉尔——” “是的,他怎么样?” “他将再娶,”马克马斯特医生说,“而且运气好。一个很好的年轻女人。热心肠、仁慈、好相处而且非常爱他。很久了。她对阿吉尔太太有什么感想,你或许跟我一样能猜。当然,阿吉尔太太死掉让事情单纯化了很多。里奥。阿吉尔不是那种有个太太在家同时跟他女秘书乱搞的男人,我也不太认为他会离开他太太。” 卡尔格瑞缓缓说道: “我见过他们两位;我跟他们谈过话;我无法真的相信他们任何一个——” “我知道,”马克马斯特说。“是无法相信,能吗?可是—— 是家里面的一个人干的,你知道。”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还能作何他想。警方相当确定不是外人干的。 而警方或许对。” “但是,他们之中那一个?”卡尔格瑞说。 马克马斯特耸耸肩。“就是不知道,”“根据你对他们的了解你毫无概念?” “如果有也不该告诉你,”马克马斯特说。“毕竟,我有什么依据?除非我忽略了某个因素,在我看来他们之中好像没有一个是可能的凶手。没有,”他又缓缓说道,“我的看法是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警方会调查采取一切手段。他们会尽全力,但是隔了这段时间,线索又少之又少,要找到证据——”他摇摇头。 “不,我不认为会真相大白。是有像这样的一些案子,你知道。 书本上见过。五十——一百年前,一些一定是三个或四个或五个人当中之一干的案子,但却苦无足够的证据没有人说得上来是哪一个。” “你认为这个案子会像那样?” “呃——”马克马斯特医生说,“是的,我是认为……” 他再度目光锐利地看了卡尔格瑞一眼。“而这正是很可怕的地方,不是吗?”他说。 “可怕,”卡尔格瑞说,“因为无辜的人。那是她对我说的。” “谁?谁跟你说什么?” “那个女孩——海斯特。她说我不了解重要的是无辜的人。就是你刚刚在跟我说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谁是无辜的?”医生替他把话说完。“是的,要是我们知道真相就好了。即使没造成逮捕正犯送审定罪也好。只要知道。因为要不然——”他停顿下来。 “怎么样?”卡尔格瑞说。 “你自己想想。”马克马斯特医生说。 “不——我不用这样说——你已经想过了。” 他继续说: “这让我想起了,你知道,布拉弗案子——将近一百年前,我想,但是仍然有人在写关于这个案子的书;看来完全像是他太太子的,或是考克斯太太干的,或是古利医生—— 或者甚至是查尔斯-布拉弗自己服的毒,尽管验尸官证明不是。一切都十分合理的推测——但是没有人能知道真相。因此,弗罗伦斯-布拉弗,在她家人的遗弃之下、孤单地酗酒而死,而考克斯太太,遭放逐,跟三个小男孩,活到老一辈子都被她所认识的人认为她是凶手,而古利医生事业名声都毁了——” “某人有罪——而逍遥法外。但是其他人是无辜的—— 却无法逃脱。” “这不应该发生在这里,”卡尔格瑞说。“不应该!” 第八章 海斯特-阿吉尔在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光中少有虚荣,而是焦虑、疑惑,从来就没真正自信过的谦逊眼光。她把额头上的发丝往上挽,挽向一边去,然后皱起眉看看效果。 然后,当她身后一张脸出现在镜中时,她吓了一跳,畏缩起来,担忧地猛一转身。 “啊,”克斯蒂-林斯楚说,“你在害怕!” “你是什么意思,害怕,克斯蒂?” “你在怕我。你以为我悄悄从你后面过来也许会把你击倒。” “噢,克斯蒂,不要这么傻了。当然我不会那样认为。” “但是你确实以为,”对方说。“而且你想到这种事也是对的,注意暗处,看到你不太明白的东西就提高警觉。因为这屋子里是有什么叫人感到害怕的。我们现在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克斯蒂亲爱的,”海斯特说,“我不需要怕你。” “你怎么知道?”克斯蒂-林斯楚说。“不久以前不是才在报纸上看过有个女人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然后有一天她突然杀了她。把她勒死。还想把她的眼珠挖出来。为什么?因为,她非常温和地告诉警方,她看见魔鬼附身在那女人身上已经有段时间了,而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勇敢,把那魔鬼杀掉!” “噢,那我记得,”海斯特说。“但是那个女人疯了。” “啊,”克斯蒂说。“但是她并不知道她自己疯了。而且她身边的人也不觉得她疯,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可怜、扭曲的心灵在想些什么。所以我跟你说,你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疯了。或许我有一天看着你母亲心里想着她是个基督的叛徒而我要杀了她。” “但是,克斯蒂,那是胡说八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克斯蒂-林斯楚叹口气,坐了下来。 “是的,”她承认,“是胡说八道。我非常喜欢你母亲。她对我好,一向都是。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海斯特,而且你得了解同时相信的,是你不能对任何事或任何人说‘胡说八道’就算了,你不能信任我或是其他任何人。” 海斯特转身注视着另外一个女人。 “我真的相信你是认真的。”她说。 “我非常认真,”克斯蒂说。“我们全都必须认真而且我们必须把一切都明说出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是没有好处的。那个来过这里的人——我真希望他没来过,但是他来过了,而且据我所知,他十分明白的表示杰克不是凶手。好了,那么有其他某一个人是凶手,而这位其他的某一个人定是我们之中一个。” “不,克斯蒂,不。可能是某一个——” “什么人?” “哦,想偷什么东西的人,或是过去跟母亲有过什么仇恨的人。” “你认为你母亲会让那某个人进门?” “可能,”海斯特说。“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某人来对她说了个不幸的故事,如果某人来告诉她有关某个孩子受到忽视虐待的事。难道你不认为母亲会让那个人进门,带他到她的房间去,说话吗?” “在我看来非常不可能,”克斯蒂说。“至少在我看来你母亲不可能会坐在那里让那个人拿起火钳打她的后脑。不,她是跟某个她认识的人在房间里,自在、自信。” “我真希望你不要这样,克斯蒂,”海斯特大叫说。“噢,我真希望你不要这样。你说得这么近,这么贴近。” “因为事实上就是这么近,这么贴近。现在我不再说了,但是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虽然你以为你了解某一个人,虽然你可能认为你信任他,但是你无法确定。因此,提高警觉,对我、对玛丽、对你父亲,还有对关妲-弗恩提高你的警觉。” “这样怀疑每一个人叫我怎么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意见,那么你最好是离开这屋子。” “我现在就是不能离开。” “为什么不能?因为那个年轻的医生?” “我不懂你的意思,克斯蒂。”海斯特脸红起来。 “我是指克瑞格医生。他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一个够好的医生了,亲切、老实。你能交上他很不错了。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你离开这里会比较好。” “这件事真是荒唐,”海斯特气愤地大叫,“荒唐,荒唐,荒唐!噢,我真希望卡尔格瑞从没来过。” “我也是,”克斯蒂说,“全心的希望。” 里奥-阿吉尔在关妲-弗恩摆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封信上签名。 “最后一封?”他问道。 “是的。” “今天还不太坏。” 过了一两分钟,关姐将信件贴上邮票整理好之后,问道: “不是差不多——你要出国去旅行的时候了吗?” “出国旅行?” 里奥-阿吉尔非常含糊地说。关妲说: “是的。难道你忘了你要去罗马和西恩那。” “噢,是的,是的,我是要去。” “你要去看那些马西里尼枢机主教写信告诉你的档案事件。” “是的,我记得。” “要不要我帮你订机票,或是你想搭火车去?” 里奥仿佛从遥远的思绪中转回来,看着她,微微一笑。 “你好像很急着要摆脱我,关妲,”他说。 “噢不,亲爱的,不。” 她迅速过来,在他一旁蹲跪下去。 “我永远不要你离开我,永远。可是——可是我想—— 噢,我想如果你离开这里会比较好,经过了——经过了……” “经过了上星期发生的事之后?”里奥说。“在卡尔格瑞博士来访之后?” “我真希望他没来过,”关担说。“我真希望一切就像原来一样。” “杰克为了他没做过的事而被不公正地判了罪?” “可能是他干的,”关姐说。“他随时都可能干下那种事,而且我想,不是他干的纯粹只是凑巧。” “奇怪,”里奥若有所思地说。“我从来就无法真正相信是他干的。我是说,当然,我不得不相信证据——但是在我看来是那么的不可能。” “为什么?他一向脾气非常可怕不是吗?” “是的。噢是的。他攻击其他的小孩。通常是比他小的孩子。我从来就不真的觉得他会攻击瑞琪儿。”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怕她,”里奥说。“她很有权威你知道。杰克就跟其他任何人一样感觉得到。” “可是,难道你不认为,”关姐说,“这亦是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她停顿下来。 里奥以质问的眼光看着她。他的眼光中某种意味令她双颊红了起来。她转身离去,走到火炉前,双膝蹲跪下去,双手伸向火苗。“是的,”她在心里说道,“瑞琪儿是有权威没错。 那么自满,那么自信,像皇后一般地统辖我们所有的人。难道这不够让人拿起火钳,让人想要把她击倒,好让她永远闭嘴吗?瑞琪儿总是对的,瑞琪儿总是称心如意。” 她猛然站了起来。 “里奥,”她说。“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快点结婚,不要等到三月吗?” 里奥注视着她。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不,关妲,不行。我不认为那会是个好计划。” “为什么不?” “我认为,”里奥说,“任何事情匆匆忙忙的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走向他,再度蹲跪在他一旁。 “里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必须告诉我,”他说: “我亲爱的,我只是认为,如同我说过的,我们不应该仓促行事。” “但是我们会在三月结婚吧,如同我们计划过的?” “我希望如此……是的,我希望如此。” “你说起来好像没把握……里奥,你不再关心了吗?” “噢,我亲爱的,”他的双手搭在她肩上,“当然我关心。 你是我的一切。” “那么,好吧。”关妲不耐烦地说。 “不。”他站起来。“不。时候未到。我们必须等待。我们必须确定。” “确定什么?” 他没回答。 她说:“你不会是认为……你不可能是认为……” 里奥说:“我……我什么都没认为。” 门打开,克斯蒂-林斯楚捧着托盘进来,摆在桌上。 “你的茶点来了,阿吉尔先生。要不要我另外端一杯进来给你,关妲,或是你要跟其他人一起在楼下喝?” 关姐说: “我会下楼到餐厅去。这些信我带下去。该寄出去了。” 她双手微微不稳地拾起里奥刚才签过名的那些信件,走出门去。克斯蒂-林斯楚看着她离去,然后转回头注视着里奥。 “你对她说了什么?”她问道。“你做了什么事让她不舒服?” “没什么,”里奥说。他的声音疲累。“根本没什么。” 克斯蒂-林斯楚耸耸肩。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然而还是可以感觉出她无声的批评。里奥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去。他感到很累。他倒了一杯茶,值是并没有喝。他坐在那里,两眼空茫地望着前方,心里忙着想一些过去的事。 他感兴趣的伦敦东区社交俱乐部……他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瑞琪儿-康斯坦。他现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她当时的样子。一个中等身高的女孩,体格健壮结实,穿着他当时并不知道是非常昂贵的衣服,但是穿着的样子邋里邋遢的。一个圆脸的女孩,神情严肃,热心肠,带着一种热切、纯真,令他心动的味道。有那么多事需要做,那么多事值得去做!她热切地说着,有点不相连贯,但是令他的心温暖起来。因为,他也觉得有很多事需要做,很多事值得做;尽管他具有反讽的天性,使得他怀疑究竟值得做的事是否总是能做得成功。但是瑞琪儿毫无怀疑。如果你做这个,做那个,如果这样那样的机构受到捐助,那么自然就会产生慈善的结果。 如今他知道,她从不考虑到人性。她总是把人当做案例,当做问题来处理。她从不明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会有不同的反应,有各自独特的个性。他记得他当时曾经对她说,不要期望太大。但是她总是期望太大,尽管她当时立即予以否认。她总是期望太大,因此她总是失望。他很快就爱上了她,相当惊讶地发现她是富裕双亲的女儿。 他们一起为他们的生活计划,高层次的生活而不是平淡单调的生活。然而他现在很清楚,这正是她吸引他的主要地方。她一颗温暖的心。只是,悲哀的是,那颗温暖的心并不是真的为他而存在的。她是爱上了他,是的。但是她真正想从他身上从生活中得到的是孩子。而孩子却不来。 他们去找过各种医生,有名望的医生,没有名望的医生,甚至密医,而最后的判定是她不得不接受的,她永远无法拥有亲生的孩子。他为她感到难过,非常难过,他相当乐意地接受她收养孩子的提议。他们已经跟一些领养机构接洽过,当他们到纽约去访问,车子撞倒一个从贫民窟一间房子里冲出来的孩子时。 瑞琪儿马上跳下车,蹲在倒在街道上的孩子身旁,只是皮肉擦伤,并没大碍;一个美丽的孩子,金发蓝眼睛。瑞琪儿坚持送她到医院去确定一下真的没有受伤,她去找孩子的亲戚谈话;一个自甘堕落的姑妈和一个显然酗酒的的姑丈。显然他们对这个父母双亡带来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孩子并没有感情。瑞琪儿提议说孩子应该跟他们一起去住几天,那女人很干脆地同意。 “这里没办法好好照顾她。”她说。 因此玛丽被带回到他们在饭店的套房里去。这孩子显然很喜欢软绵绵的床和豪华的浴室。瑞琪儿买给她一些新衣服。 然后这孩子说那句话的时候到了: “我不想回家。我想要跟你们留在这里。” 瑞琪儿注视着他,突然激情兴奋地注视着他。他们一单独在一起她马上对他说: “我们把她留下来。这不难安排。我们收养她。她会是我们自己的孩子。那个女人会求之不得的甩脱她。” 他够自在的同意了。孩子看起来安静、规矩、容易教养。 她显然对一起生活的姑父母没有感情。如果这能让瑞琪儿快乐,他们就做吧。跟律师商量过,签下了文件,从此玛丽-欧省尼西就成了玛丽-阿吉尔,跟他们一道上船回欧洲:他想,可怜的瑞琪儿终于会快乐起来了。而她真的快乐起来了。 兴奋,几近于狂热式的快乐,溺爱玛丽,给她各种昂贵的玩具。而玛丽很满足地接受。然而,里奥心想,总是有什么令他感到有点困扰。这孩子温顺默从。她对她自己的家和家人缺乏思念之情。他希望,真实的感情日后会出现,如今他看得出来没有这方面任何真实的迹象,接受恩惠,心满意足,享受现有别人提供的一切。然而她对她新养母的爱呢?没有,他没见到过。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里奥心想,他就设法退居瑞琪儿-阿吉尔生活的幕后。她是个天生的母亲,不是妻子。如今得到了玛丽,她母性的渴望并没获得满足反而受到了刺激。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不够的。 从此以后她的一切事业都跟孩子有关,她的兴趣摆在孤儿身上,为残疾儿童捐钱,照顾偏远地区的儿童,小儿麻痹症儿童,畸形儿等等——总是儿童,这令人敬佩。他一直觉得这非常可佩,但是这成了她的生活中心,他慢慢地开始沉浸在他自己的活动里。他开始更深入经济学的历史背景,这一向都令他感兴趣。他越来越退居到他的书房里去。他忙着做研究,撰写精短的专题论文。他太太,忙碌、热心、快乐,斜理家务同时增加日常活动,他体贴、默从。他鼓励她。“那是个很好的计划,我亲爱的。”“是的,是的,我当然赞同。” 偶而悄悄掺入一两句提醒的话。“我想,你在决定之前,要非常彻底地调查一下情况。不要热心忘形。” 她继续找他商量,但是有时候几近于敷衍。随着时间的进展,她越来越独裁。她知道什么是对的,她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他谦逊地收回他的批评以及他偶而提出的警告。 瑞琪儿,他想,不需要他的帮助,不需要他的爱。她忙碌、快乐,精力非常充沛。 他除了受伤害之外,还不自禁地为她感到怜惜,够奇怪的了。仿佛他知道她正在继续的路线可能是条危险的路线。 一九三九年大战一爆发,阿吉尔太太的活动立即增加一倍。她一有了为来自伦敦贫民窟的孩子开设一家战时育幼院的念头时,便马上跟伦敦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士接洽。卫生署十分乐意合作,而她找到了一幢合适的房子。一幢刚盖好的新式房子,在英格兰的偏远地区,可能不会遭到轰炸的地点。 在那里她可以收容十八个二岁到七岁之间的孩子,孩子不只是来自贫苦的家庭,还有一些来自不幸的家庭。他们是孤儿,或是母亲不想带他们一起撤退或是对照顾他们感到厌烦的私生子。来自受虐待或忽视的家庭的孩子,其中有三四个孩子是肢子。她亲自从事整形治疗,同时跟一群佣人一起料理家务,一个瑞典女按摩师和两个受过完整训练的医院护士。整个事情是在不只是舒适而且是奢华的基础上进行的。他曾经告戒过她一次。 “你不要忘了,瑞琪儿,这些孩子将得回到他们原来的生活背景里去。你不要让他们回去以后太难适应了。” 她热心地回答说: “没有什么对这些可怜的孩子来说是太好的。没有!” 他劝说,“是的,但是他们得回去,记住。” 然而她不理会。“可能并不需要。可能——到时候再说吧。” 战争的危急很快带来了变化。那些医院的护士,为了有真正的护理工作需要做时却在照顾一些完全健康的儿童而感到良心不安,因而经常地更换。最后只剩下了一位老护士和克斯蒂-林斯楚留下来。家事方面人手也变得短缺,克斯蒂-林斯楚便兼顾起来,她牺牲奉献地工作。 而瑞琪儿-阿吉尔忙碌而快乐。里奥记得,曾经有过惊惶失措的时刻。瑞琪儿为了一个小男孩,麦可,慢慢失掉胃口、体重减轻而找来医生的那天。医生检查不出任何毛病,不过向阿吉尔太太提示说那孩子可能是想家。她迅速驳斥这个想法。 “那不可能!你不知道他的那个家。他受到虐待,四处流浪。对他来说一定有如地狱一般。” “不管怎么说,”马克马斯特医生说,“不管怎么说。他会想家我还是不感到惊讶。重点是要让他说出来。” 而有一天麦可说出来了。他在床上哭,用双拳把瑞琪儿推开,大叫说: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我妈妈和艾妮。” 瑞琪儿心情烦乱,几乎不敢相信。 “他不可能要他母亲,她一点都不关心他。她一喝醉就随他去流浪。” 而他温柔炮说:“可是你是在跟自然对抗,瑞琪儿。她是他母亲而他爱她。” “她不配当母亲!” “他是她的亲骨肉。这是他的感觉。这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的。” 而她回答说:“可是到现在,当然他应该把我看作是他母亲了。” 可怜的瑞琪儿,里奥心想。可怜的瑞琪儿,她能买下这么多东西……不是自私的东西,不是为她自己买的东西;她能给没有人要的孩子爱、关怀、一个家,这一切她都能为他们买到,但是却买不住他们对她的爱。 然后战争结束。孩子开始回到伦敦,被他们的父母或亲戚要回去。但是并非全部。他们之中有些留下来没人要,这时瑞琪儿说: “你知道,里奥,他们如今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了。是我们真正可以有个我们自己的家的时候了。四个——或是五个孩子可以留下来。我们收养他们,为他们提供一切,他们就会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他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他并不十分知道。并不是他反对那些孩子,但是他直觉地感到不对。利用人为的手段组成自己的家是错误的。 “难道你不觉得,”他说,“这相当冒险吗?” 但是她回答说: “冒险?即使是冒险又有什么关系?这值得一做。” 是的,他认为大概是值得做,只是他并不完全像她那么有把握。到现在他已经是那么远离了,远远地退居他自己冰冷雾檬檬的区域,他不再加以反对。他说了一句他说过很多次的话:“你必须做你自己高兴做的事,瑞琪儿。” 她十分得意,十分快乐,订计划,问律师,如同往常一般一本正经地做事。她就这么组成了一家人。玛丽,那个从纽约带回来的最大的一个孩子;麦可,好几个夜晚都哭到入睡,渴望回到他在贫民窟的家,回到他脾气暴躁、对他疏忽的母亲身旁的想家的男孩;蒂娜,举止优雅的黑白混血儿,母亲是个妓女而父亲是个东印度水手。海斯特,她年轻的爱尔兰母亲生下了个私生子,想要重新过日子。还有杰克,可爱动人,一张猴脸的小男孩,他的滑稽令他们所有的人发笑,总是能逃过惩罚,甚至从“女教官”林斯楚小姐手上也能骗到额外的糖果。杰克,父亲在监狱里服刑而母亲跟另外某个男人跑了。 是的,里奥心想,当然收留这些孩子,给他们一个家庭的温暖,一个父亲和母亲,是值得做的事。瑞淇儿,他想,有权利得意洋洋。只是事情并不如所想的那样……因为这些孩子并不是他和瑞琪儿亲生的。他们身上没有半滴瑞琪儿勤奋节俭的祖先的血,也没有她在社会上获得确定地位比较没那么有名望的一家人那种驱动力和雄心,没有他记忆中他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母那种仁慈正直的心。没有他外祖父母的聪明才智。 环境所能提供的一切都提供给他们了。这可能很有功用,但是不可能是一切。首先他们身上就带有那种使得他们来到育幼院的软弱种子,而在压力之下,那些种子就可能开花。杰克就是个十分完整的例子。杰克,可爱迷人的杰克,他的魅力,他逗笑的讽刺,他玩弄别人的习惯,基本上就是个行为不正的类型。这在儿童期的偷窃、说谎行为中清楚地表现出来;这一切都归咎于他原先不好的教养。可以轻易纠正过来的事,瑞琪儿说。但是却从来就没纠正过来。 他在学校的记录不好。他被大学退学,从此以后是一连串痛苦的事件,他和瑞琪儿,尽他们最大的能力,让这孩子确信他们对他的爱和信心,尽力为他寻求适合他,如果他尽力去做就有可能希望成功的工作。或许。里奥心想,他们对他心地太软了。但是并非如此。心软或心硬,就杰克来说,他认为结果还是一样。他想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如果任何合法的手段都得不到,他十分乐意采取任何其他的手段。他不够聪明到干下成功的罪案,即使是小小的罪案。因此他最后走投无路的一天来到了,他回家来,怕去坐牢,愤怒地要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威胁恐吓。他后来走了,大叫说他会再回来,而她最好帮他把钱准备好——要不然! 如此——瑞琪儿就死了。过去的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多么的遥远。那些男孩女孩成长的漫长战争岁月。而他自己?也是遥远而苍白。仿佛精力旺盛对生命充满热望的瑞琪儿腐蚀了他,使他剩下疲累的空壳子,非常需要温暖和爱情。 甚至现在他也几乎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察到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接近。近在眼前……不是为他而提供的,但是却伸手可及。 关姐……完美、有所帮助的秘书,为他工作,总是近在身边,好心好意,有所帮助。她具备的某种气质令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的瑞琪儿。同样的温情,同样的热情,同样的古道热肠。只是就关妲来说。她的温情,她的热情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有一天她可能有的假定中的孩子,纯粹是为了他。就像双手就着火取暖……一双废弃冰冷冻僵的手。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了解到她关心他?这难说。不是什么突然之间的发现。 而是突然之间——有一天——他知道了他爱她。 而只要瑞琪儿活着一天,他们就不可能结婚。 里奥叹了一口气,坐正身子,喝着他冷冰冰的茶。 第九章 卡尔格瑞才离开几分钟,马克马斯特医生就有了第二位访客,这一位他很熟,他热情地接待。 “啊,小唐,很高兴见到你。进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 你是有心事。你的额头皱成那种怪样子我就知道了。” 唐纳德-克瑞格医生懊恼地朝他微微一笑。他是一个英俊严肃的年轻人,对他自己和他的工作都是一本正经。退休的老医生非常喜欢他这位年轻的接班人,尽管有时候他真希望唐纳德-克瑞格能更容易听懂一点笑话。 克瑞格谢绝了饮料,直接谈到正题。 “我非常担心,马克。” “不会又是维他命缺乏症吧,我希望,”马克马斯特医生说。从他的观点来看;维他命缺乏症是个好笑话。曾经一度要一个兽医向年轻的克瑞格指出某个小病童的一只猫得的是严重的金钱癣症,他才明白过来。 “跟病人毫无关系,”唐纳德-克瑞格说。“是我个人的私事。” 马克马斯特脸色立即改变。 “抱歉,孩子。非常抱歉。你接到了坏消息?” 年轻人摇摇头。 “不是那回事。是——听我说,马克。我得找个人谈谈而你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你在这里好几年了,你知道他们的一切。而我也不得不知道。我得知道我的处境,我面对的是什么。” 马克马斯特浓密的双眉慢慢朝额头上扬; “把你的烦恼说来听听。”他说。 “是阿吉尔家的事。你知道——我想大概每个人都知道——海斯特-阿吉尔和我——” 老医生点点头。 “有很好的小小默契,”他赞同地说。“这是他们常用的老式术语,而且是很好的一个说法。” “我非常爱她,”唐纳德简单明了地说,“而且我想—— 噢,我确信——她也爱我。而如今发生了这一切。” 老医生脸上出现了明白过来的神色。 “啊是的!杰克-阿吉尔的昭雪,”他说。“对他来说太迟了的昭雪。” “是的。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我知道这样觉得是完全不对的,可是我又禁不住——如果——如果没有出现这项新的证据——那就好多了。” “噢,你好像不是唯一这样觉得的人。”马克马斯特说。 “据我所知,上从警察署长开始到阿吉尔一家人一直到从南极回来提供证据的那个人,都这样觉得。”他又加上一句说: “他今天下午来过这里。 唐纳德-克瑞格显得吃惊。 “真的?他有没有说什么?” “期望他说些什么?” “他知不知道谁——” 马克马斯特医生缓缓摇头。 “不,”他说。“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从汪洋大海中回来而且第一次见到他们大家?看来,”他继续,“好像没有人知道。” “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没有。” “是什么让你这么心烦,小唐?” 唐纳德-克瑞格深吸一口气。 “海斯特在这个叫卡尔格瑞的家伙到过那边的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她和我本来是要在我下班后到乾口去听一场莎士比亚著作中犯罪类型的演讲。” “啊,卡尔格瑞博士带去的消息。” “是的。是的。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提起他。但是她非常心烦。她的声音听起来——我没办法向你说明她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爱尔兰血统。”马克马斯特说。 “她听起来十分震惊、害怕。噢,我没办法说明。” “哦,你期望什么?”医生问道。“她还不到二十岁,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心烦?我告诉你,马克,她是在害怕什么。” “嗯,是的,哦——是的,可能是吧,我想。”马克马斯特说。 “你认为——你有什么看法?” “比较切题的是,”马克马斯特指出,“你有什么看法。” 年轻人愤恨地说: “我想,如果我不是医生,我甚至想都不会想这种事。她是我的女人而我的女人是不可能做错事的。但是事实上——” “是的——说吧。你还是都说出来的好。” “你知道,我知道海斯特的一些想象法。她——她是个早年不安全感的受害人,”“是的,”马克马斯特说。“我们时下是这么说的。” “她还没有时间适当地恢复过来。她在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受到一种青春少女十分自然的感受折磨——痛恨权威——企图逃离时下该为很多伤害事件负责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母爱。她想反叛,想要逃开。这一切她亲口告诉过我。她离家出走,加入四流的巡回表演剧团。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我想她母亲表现得非常理智。她建议海斯特到伦敦去,好好的去学习,如果她想从事演艺工作的话。但是那并不是海斯特想要的。离家出走去表演其实只是摆摆姿态。她并不真的想去受舞台训练,或是认真从事演艺工作。她只是想表现出她能自立而已。无论如何,阿吉尔夫妇并不想威迫她。他们给她一份相当可观的生活津贴。” “他们那样做非常聪明。”马克马斯特说。 “后来她傻傻的跟剧团中一个中年人发生了恋情。最后她自己了解到他不好。阿吉尔太太去对付他,而海斯特回家去。” “她受到了教训之后,如同在我年轻时候他们经常说的,”马克马斯特说。“不过,当然役有人喜欢受到教训。海斯特就不喜欢。” 唐纳德-克瑞格焦急地继续说: “她仍然充满了郁积的怨恨;因为她得暗自承认,即使不是公开地,她母亲完全对,这使得情况更糟;她得承认她不是当女演员的料,她任性爱上的男人并不值得她去爱。而无论如何,她并不真的爱他。‘母亲最知道。’,对年轻人来说这一向都是很难堪的事。” “是的,”马克马斯特说。“那是可怜的阿吉尔太太的麻烦之一,尽管她自己从来没这样想过,事实是她几乎总是对,她确实最知道。如果她是那些负债,丢掉钥匙、错过火车,做出一些傻事需要别人帮助她解危的女人之一,那么她的所有家人都会喜欢她多了。想来令人觉得悲伤、残酷,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而她又不是个够聪明的女人,懂得借伪装来达到她的心愿。她得意、自满,你知道。为她自己的能力和判断感到得意,十分十分自信。这在你年轻时候是很难相抗衡的。” “噢,我知道,”唐纳德-克瑞格说。“这一切我都了解。 就因为我很了解所以我才觉得——我才怀疑——”他停了下来。 马克马斯特温和地说: “还是我替你说的好,不是吗,小唐?你怕是你的海斯特听见了她母亲和杰克之间的争吵,她听见之后冲动起来,或许吧,在一时反叛权威的冲动之下,反抗她母亲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独断独行,走进那个房间,拿起那把火钳,打死了她。这是你所怕的,不是吗?” 年轻人可悲地点点头。 “不是真的这样。我并不真的相信是这样,但是——但是我觉得——我觉得这可能发生。我不觉得海斯特有那么冷静、那么沉着——我觉得她还年轻,对自己不确定,有突然精神错乱的倾向。我看看那一家人,不觉得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可能做出那种事,直到我想到海斯特。然后——然后我就没把握了。” “我明白,”马克马斯特医生说,“是的,我明白。” “我并不真的责怪她,”克瑞格迅速说。“我不认为这可怜的孩子真的知道她在干什么。我无法说是谋杀。只是一种情绪上挑战。反叛的行为,渴望自由,深信她永远无法自由除非——除非她母亲不再存在,”“最后一句或许是够真实的了,”马克马斯特说,“是仅有的二种动机,而且是相当奇特的一个。不是那种在法律的眼光下看来够坚强的动机。希望自由。脱离强人的冲击。就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因阿吉尔太太之死而继承大笔金钱,法律方面不会认为他们有动机。但是我想,即使是财务控制大致也是大部分操在阿吉尔太太手上,透过她对托管人的影响力。不错,她的死是让他们都自由了没错。不只是海斯特,小伙子,里奥得以自由再娶另外一个女人,玛丽得以自由依照她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照顾她丈夫,麦可得以自由过他自己喜欢过的那种生活,甚至小黑马蒂娜也可能想要自由,不要看她文文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里。” “我不得不过来找你谈谈,”唐纳德说。“我得知道你有什么想法,究竟你是否认为——这可能是真的。” “关于海斯特?” “是的。” “我想是。有可能,是真的,”马克马斯特缓缓说道。 “我并不知道。” “你认为有可能发生,就像我所说的?” “是的。我想你所想的并非捕风捉影,是有可能。但是决不确定,唐纳德。” 年轻人发出颤抖的叹息声。 “但是非得确定不可,马克。这是我确实觉得必要的一件事。我得知道。如果海斯特告诉我,如果她自己告诉我,那么——那么就没问题了,我们会尽快结婚。我会照顾她。” “还好胡许督察长听不见你说的话。”马克马斯特冷淡地说。 “我原则上是个守法的公民,”唐纳德说,“但是你自己也很清楚,马克,法庭上是怎么处理心理学上的证据的。依我看,这是不幸的意外事件,不是冷血的谋杀,或甚至是热血的谋杀。” “你爱上了那个女孩。”马克马斯特说。 “我是在跟你说知心话,记住。” “这我了解。”马克马斯特说。 “我在说的是如果海斯特告诉我,我知道了,我们就会一起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但是她必须告诉我。我无法不知道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种可能性的阴影笼罩之下你不打算娶她?” “如果你是我,你要吗?” “我不知道。在我的时代里,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而我爱上了那个女孩,我或许会深信她是无辜的。” “无辜或有罪并不真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知道。” “那么如果她真的杀了她母亲,你十分乐意娶她,从此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如同他们所说的?” “是的。” “你可别相信!”马克马斯特说。“你会老是怀疑你咖啡中的苦涩味道是否纯粹是咖啡的缘故,老是想着壁炉栅栏里的火钳有点太重了。而她会看得出你的想法。这是行不通的……” 第十章 “我相信,马歇尔,你了解我要求你来开这个会议的理由。” “是的,当然,”马歇尔先生说。“事实上如果你没提议,阿吉尔先生,我自己也会提议过来。今天早上所有的报纸上都刊登了那项公告,而且毫无疑问的将引发新闻界再度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已经有几个记者打电话来要求访问了。”玛丽-杜兰特说。 “是的,这是料想得到的,我觉得,我应该建议你们采取无可奉告的立场,当然你们很高兴也很感激,但是你们宁可不谈论这件事情。”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胡许督察长,要求明天上午过来跟我们面谈。”里奥说。 “是的。是的,恐怕这个案子会重新展开某一程度的调查,虽然我真的无法认为警方能有多少达成任何具体成效的希望。毕竟,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而人们当时可能记得的任何事情——村子里的人,我是说——到现在也已经都忘了。可惜,当然,就某些方面来说,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整个事情看来十分明朗,”玛丽-杜兰特说,“当时整幢屋子安安全全的锁住,小偷进不来,但是如果任何人为了什么特殊的事故来恳求我母亲,或者假装是她的朋友,那么我毫不怀疑我母亲会让那个人进门。我想,事实上一定是这样。我父亲认为他就在七点刚过的时候听见门铃声。” 马歇尔转头面向里奥。 “是的,我想我是说过,”里奥说。“当然,我现在记不清楚了,不过当时我是有听见门铃声的印象。我正准备下楼去时,我想我是听见了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没有人讲话的声音或是强行进门或是任何粗暴行为的声响。有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听见。” “不错,不错,”马歇尔先生说。“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没锗。啊呀,我们知道得太清楚了,很多不良分子编造伤心的故事,骗人家让他们进屋子里去,进门后就把看家的人打昏,能找到多少钱就拿着跑。是的,我想我们现在必须假定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他说来太具说服性了。他在说话时一一看着围绕在他周围的人,注意着他们,在他的脑子里一一为他们分类。玛丽-杜兰特,长得好看,缺乏想象力,不受干扰,甚至有点冷漠,显然十分自信。在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是她丈夫。一个聪明的家伙,菲利普-杜兰特,马歇尔心里想着。一个可能很有作为、很有成就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在事业上不可靠的判断能力的话。他并不像他太太一样冷静看待这一切,马歇尔心想。他的眼色警觉,满腹心思。他十分了解这整个事情的含义。当然,玛丽-杜兰侍也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从小到大她一向都能隐藏自己的感情。 菲利普-杜兰特微微在椅子上动动身子,一对明亮聪慧的眼睛微微带着嘲讽的眼光看着律师,玛丽猛然转过头去。她投给她丈夫的那种深爱的眼光几乎令律师吃了一惊。当然,他知道玛丽-杜兰特是个深爱丈夫的太太,但是他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她是个冷静、相当缺乏激情的女人,不会有令他感到惊讶的突然显现出来的强烈感情。原来这就是她对那家伙的感情,是吗?至于菲利普-杜兰特,他显得不自在。对未来的忧虑,马歇尔心想,他是可能感到忧虑! 律师对面坐着麦可。年轻、英俊、充满怨气。为什么他会充满怨气?马歇尔附带地想着。不是一向一切都为他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他得有这种老是跟世界过不去的表情?在他一旁坐着蒂娜,看起来很像是一只优雅的小黑猫。皮肤很黑,声音轻柔,黑色大眼睛,举止相当含蓄高雅。安安静静,或许表面安静内心感情澎湃。马歇尔真的对蒂娜了解非常少。 她接受了阿吉尔太太建议的工作,在郡立图书馆里当馆员。她在红明有一层公寓,周末才回家来。显然是家中温顺、心满意足的一员。但是谁知道?无论如何,她跟案子无关或者应该是无关。她那天晚上并不在这里。虽然,就这方面来说,红明只不过是在二十五英里路外。仍然假定蒂娜和麦可跟案子无关。 马歇尔迅速瞄了克斯蒂-林斯楚一眼,她正以带点挑衅意味的态度看着他。假设,他想,是她凶性大发攻击她的雇主。他不会真的感到惊讶。从事法律工作多年,没有什么真正能让你感到惊讶的。现代的专门用语中有个说法:被压抑的老处女。羡慕、嫉妒、怀着真正的或想象出来的悲伤。是的,他们是有个说法;而且是多么的便利,马歇尔有点不贴切地想着。是的,是非常便利,一个外国人。不是家庭成员。 但是克斯蒂-林斯楚会故意嫁祸给杰克?听见了争吵而加以利用?这就很难加以相信了。因为克斯蒂-林斯楚钟爱杰克。 她一向对所有的孩子都全心奉献。不,他无法相信他会这样做。可惜,因为一可是他真的不该让他的思绪再往这一条线上前进。 他的眼光继续扫向里奥-阿吉尔和关妲-弗恩。他们之间订情的消息尚未宣布,这样正好。明智的决定。实际上他曾写信这样暗示过。当然这在本地来说或许是个公开的秘密而且无疑的警方正在这一条线上作业。从警方的观点来看,这是正确的答案。数不尽的先例。丈夫、妻子和另外一个女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马歇尔无法相信是里奥-阿吉尔攻击他太太。不,他真的无法相信。毕竟,他认识里奥-阿吉尔多年了,而且非常敬重他。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富有同情心,埋首书堆,对生命有种超然哲学思想的男人。不是那种会用火钳谋杀妻子的男人。当然,在某一年龄,当一个男人坠入爱河时——但是,不!那是报上的东西。显然是令人读来感到愉快的东西,星期天,全英国各岛都是!但是,真的,无法想象里奥…… 这个女人呢?他对关妲-弗恩所知不多。他观察那双丰满的嘴唇和成熟的身材。她是爱上了里奥没错。是的,或许已经爱上他很久了。离婚呢,他想着。阿吉尔太太对离婚会有什么感受?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不认为这个主意会被里奥-阿吉尔接受,他是个老派的人。他不认为关妲-弗恩是里奥-阿吉尔的情妇,这更增加了可能性,如果关妲-弗恩看到了除掉阿吉尔太太而一定不会受到怀疑的机会——他在继续想下去之前停顿下来。她会牺牲杰克而不受到良心指责吗?他真的不认为她有多喜欢杰克。杰克的魅力对她起不了作用。而女人,马歇尔先生非常了解——是无情的,因此不能把关妲-弗恩排除在外。隔了这么一段时间,警方是否能找到任何证据实在非常令人怀疑。他看不出可能会有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她那天是在屋子里,跟里奥在他书房里,她跟他道晚安之后离开他下楼去。没有人能说究竟她有没有顺道拐进阿吉尔太太的起居室里去,拿起那支火钳走向毫无疑心的女人身后去。然后,在阿吉尔太太被无声地打倒之后,关妲-弗恩只要把火钳丢下,从前门出去回家,正如她往常一般。如果她真是这样干的,他看不出警方或任何其他人有查明出来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转向海斯特,一个漂亮的女孩。不,不是漂亮,是美。有点奇怪而令人不自在的美。他真想知道她的父母亲是谁,她具有野性、目无法纪的味道。是的,几乎可以把“不顾一切”的字眼跟她联想在一起。她有什么好不顾一切的? 她愚蠢的离家出走过,上舞台去表演,而且傻傻的跟一个要不得的男人有过恋情;然后她明理了,跟阿吉尔太太回家再度安定下来。然而,还是无法真正的把海斯特排除在外,因为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在不顾一切的绝望时刻里,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警方也不会知道。 事实上,马歇尔先生想着,看来即使警方知道了是谁干的,很可能他们也没办法怎么样。因此整体上看来,情况是令人满意的。令人满意?当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些字眼时,有点感到吃惊。但是,是令人满意吗?胶着状态真的是整个事情令人满意的结果吗?阿吉尔家人自己知道真相吗?他感到怀疑。他认为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当然,除了他们之中那个势必十分清楚的人……不,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有所猜疑吗?呃,如果他们现在还没猜疑,很快就会,因为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会禁不住去猜想,尽力去回想一些事情……不舒服。是的,很不舒服的情况。 这一切思绪并没花费多少时间。马歇尔先生从他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眼前,看到麦可嘲讽的眼光投注在他身上。 “这么说这就是你的裁决,是吗,马歇尔先生?”麦可说。 “外来的人,不明的闯入者,杀人抢劫然后逃之夭夭的坏蛋?” “看起来,”马歇尔先生说,“好像这是我们得接受的答案。” 麦可突然靠回椅背上去,大笑出声。 “这是我们的说词,而我们将坚持下去,嘎?” “呃,是的,麦可,我是会这样建议。”马歇尔先生活中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麦可点点头。 “我明白,”他说。“这是你的建议,是的。是的,也许你完全对。但是你并不相信,是吧?” 马歇尔先生以非常冷酷的眼兴看了他一眼。没有法律警觉性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毛病。他们坚持说出一些最好不要说的话。 “不管价值如何;”他说,“那是我的意思。” 他断然的语气带着沉重的申斥味道。麦可环顾桌旁众人。 “我们大家有什么看法?”他概括地问道。“嘎,蒂娜,我亲爱的,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你难道没有任何想法?任何未经公认的看法,换句话说?你呢,玛丽?你没说多少话。” “当然我同意马歇尔先生的看法,”玛丽相当严厉地说。 “还可能会有其他什么解答?” “菲利普可不同意你的看法。”麦可说。 玛丽猛然转过头去看她丈夫。菲利普-杜兰特平静地说: “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麦可。当你进退两难时说太多话是没有好处的。而我们正是进退两难。” “这么说是没有人会有任何意见了,是吗?”麦可说。 “好,就这样吧。但是让我们今晚上床时大家都想一想。这可能是个好意见,你们知道。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自己的处境,换句话说,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克斯蒂?你通常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就我所记得的,你一向什么都知道,虽然我会替你说,你从来不告诉别人。” 克斯蒂-林斯楚威严地说: “我想,麦可,你应该不要说话。马歇尔先生说的对。说大多话是不明智的。” “我们可以投票表决,”麦可说。“或是把名字写在纸条上丢进帽子里。这会很有趣,不是吗?看看谁得票最多?” 这一次克斯蒂-林斯楚的声音更大了。 “静下来,”她说。“不要再像你往常一样愚蠢、鲁莽了。 你现在长大了。” “我只不过是说让我们都想一想而已。”麦可吓了一跳说。 “我们会想的。”克斯蒂-林斯楚说。 她的声音更形辛辣。 第十一章 夜色降临阳岬。 在房屋四壁的庇护之下,七个人都回房去休息,但是没有一个人睡得好…… 菲利普-杜兰特,由于失去肉体上的活动能力,越来越在精神活动上找到慰藉。一向具有高度智慧的他,如今觉察到透过中等智慧的人提供给他的各种资源。他有时候借着给予他周围的人适当的刺激来预测对方的反应以自娱。他说的话或做的事经常都不是自然的流露,而是算计好的,纯粹主要是为了观察反应。这是他玩的一种游戏;当他得到预期的反应时,他就为他自己记下一分。 这项消遣的结果,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到他自己很会观察人的不同以及真实面。 人原先并不怎么令他感兴趣。他喜欢或不喜欢,觉得有趣或厌烦,他周围的人或是他见到的人。他原本一向是个行动派的人,而不是个思想者。他的想象力,相当丰富的想象力。原本都用来制定各种赚钱的计划。这一切计划中心都很完善;但是完全缺乏生意上的能力使得这些计划都毫无成果。 人,直到目前为止,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个筹码而已。如今,由于他的病,断绝了他原先活跃的生活,使他被迫把人当人看。 是从他住院的时候开始,他被迫注意护士们的爱情生活,医院生活明争暗斗以及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吸引他注意的。这很快地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人——如今真的成了他生活的一切。纯粹就只是人。供他研究、了解、评估的人。自己先想好是什么让他们做出某种行为,然后看看他自己所想的对不对。真的,这一切都非常有趣…… 只是今天晚上,坐在书房里,他了解到他真正对他太太的家人了解是多么的少。他们真正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说,不是他够熟悉了的外表。 奇怪,你对人的了解是多么的少。即使是你自己的太太? 你曾经满腹心思地看着玛丽。他真正对玛丽的了解有多少? 他爱上她因为他喜欢她好看的外表和她冷静认真的样子。而且,她有钱,这对他来说也重要。要他娶个一文不名的女孩他会再三考虑。一切都很合适他就娶了她,揶揄她叫她波丽而且自得其乐的说些她听不懂的笑话,看着她那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真的,他对她到底有什么了解。她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感受?当然,他知道她深深的爱他为他奉献一切。想到她的奉献他就有点不安地骚动起来;扭扭双肩仿佛想要甩脱负担。深情奉献是很好的,如果你一天能脱离个九或十个小时的话。回到家里享受款款深情是很好的,但是如今他是时时在深情里打转;受到监视、照顾、珍爱。让人渴望一点完全的忽视……事实上,惹得人不得不想办法逃脱。精神上的——因为肉体上是不可能的。不得不逃进幻想或沉思默想的领域里去。 沉思。比如说,谁该为他丈母娘的死亡负责。他不喜欢他的丈母娘,而她也不喜欢他。她不想让玛丽嫁给他(她会想要玛丽嫁给任何人吗?他倒是怀疑),但是她无法防止。他和玛丽快乐独立地开始共同生活——从来开始出了差错。先是那家南美公司——然后是那家自行车零配件公司——两家公司本来都是好主意——但是资金方面判断错误——然后是阿根廷铁路罢工造成了一连串灾祸。一切纯粹是运气欠佳,但是就某一方面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阿吉尔太太该负责。她不希望他成功。然后是他的病。看来好像他们唯一的解决之道是住到铁定欢迎他们的阳岬来。他并不特别在意。一个跛子,只是半个男人而已,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玛丽就在意了。 噢,说来是没必要永远住在阳岬:阿吉尔太太被杀了。信托基金受托人提高了玛丽的生活津贴而他们又再度自己生活了。 对于阿吉尔太太的死亡,他并没感到特别的悲伤。当然,如果她是死于肺炎或类似的病,死在她的床上,那就比较让人感到愉快些。谋杀是很糟糕的事,声名狼藉,叫人心惊胆颤的报纸头条新闻。然而,就谋杀来说,倒是十分令人满意的谋杀——犯罪的人显然精神上有问题可以冠冕堂皇的用一大堆心理学术语来开脱。不是玛丽的亲兄弟。是那些领养来的遗传不好经常出乱子的孩子之一,但是现在事情可不怎么妙。明天胡许督察长就要来用他西部温和的口语问话。或许,应该先想想怎么答话…… 玛丽正在镜子前梳理她一头金色长发。她那冷漠的态度令他有点气愤。 他说:“想好你明天的说词了吗,波丽?” 她惊愕的回过头来看他。 “胡许督察长要来。他会再度问你十一月九日那天晚上的行踪。” “噢,我明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几乎都不记得了。” “但是他记得,波丽。问题就在这里,他记得。全都记在警方的小本子里。” “是吗?他们保有这类东西?” “也许一切都复制三份保存十年!哦,你的行踪非常单纯,波丽。没什么。你当时跟我在这房间里。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提到你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曾经离开过。” “可是那只不过是到浴室去。毕竟,”玛丽合理地说,“每个人都得上浴室。” “你当时并没有向他提过,这我确实记得。” “我想我大概是忘了。” “我想可能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吧……反正我会记得支持你。我们一起在这里,六点半开始玩牌一直到克斯蒂呼叫。这是我们的说词我们要坚持下去。” “好吧,亲爱的。”她的同意平静——了无兴趣。 他想:“她就没有想象力吗?难道她预见不到我们就要陷入困境吗?” 他倾身向前。 “有趣,你知道……难道你对是谁杀了她不感兴趣?我们全都知道——麦可完全说对了——是我们之中一个。你没兴趣知道是哪一个吗?” “不是你或我。”玛丽说。 “你就只是对这一点感兴趣?玛丽,你真了不起!” 她微微脸红起来。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我明白你是看不出……呃,我就不同了,我好奇。” “我不认为我们会知道。我不认为警方会知道。” “或许不。他们能进行的线索确实非常少。但是就我们来说处境跟警方相当不同。” “你是什么意思,菲利普?” “我们会知道,我们有一些内幕消息。我们内部自己知道——相当清楚是什么让某人做出某种行为。无论如何,你就有这方面的了解。你跟他们一起长大成人。我们来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是谁?” “我不知道,菲利普。” “那么就猜一猜。” 玛丽猛然说: “我宁可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甚至宁可想都不想。” “驼鸟。”她丈夫说。 “老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猜。不知道反而好多了。我们全都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噢不,我们不能,”菲利普说。“这正是你错的地方,亲爱的。已经开始腐败了。” “你是什么意思?” “呃,拿海斯特和她的年轻人来说——热切、年轻的唐纳德医生。好青年,认真,却在担心。他并不真的认为是她干的——但是他并不真的确定不是她于的!因此他焦虑地看着她,在他认为她不注意的时候。但是她是注意到了,因此就这么一回事!也许确实是她干的——你比我清楚——但是如果不是她干的,她又能拿她的年轻人怎么办?不停的说: “请相信我,不是我?不过反正她是会这样说没错。” “真是的,菲利普,我认为你是在想象。” “你却完全无法想象,波丽。再来说到可怜的老里奥。跟关妲的结婚钟声正在逐渐消失到远方去,她非常心烦,难道你没注意到?” “我真的不明白父亲在他那种年纪还想再结婚干什么。” “他倒是明白!但是他也明白任何他跟关妲相恋的暗示都足以构成他们俩一级谋杀的动机罪名。难堪!” “认为父亲谋杀了母亲真是捕风捉影!”玛丽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会,会发生。看看报纸。” “我们这种人不会。” “谋杀可是不势利眼的,波丽。再来是麦可,是有什么在腐蚀他没错。他是个怪异,充满怨气的少年。蒂娜看起来好像没问题,不担心,不受影响。但是她有一张道地的扑克脸。再来是可怜的老克斯蒂——” 玛丽脸上微微出现生气。 “这可能是个解答!” “克斯蒂?” “是的,毕竟,她是外国人。而且我相信她过去一两年患了非常严重的头痛症……看来她比我们任何一个有可能多了。” “可怜的家伙,”菲利普说,“难道你不明白这正是她在对她自己说?说我们全都同意是她干的?为了方便。因为她不是家人之一。难道你看不出她今天晚上担心死了?她的处境虽和海斯特一样,她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对我们大家说‘我真的没有杀死我的朋友和雇主’?这样说有什么分量?或许对她来说,处境比任何其他人更糟……因为她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会在心里仔细想过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她投给你母亲的生气眼光——想着这一切都会被记起来而对她不利。无助地证明她的无辜。” “我真希望你冷静下来,菲。毕竟,我们又能怎么样?” “只有尽力查明真相。” “可是那怎么可能?” “可能有一些方法,我倒想试试看。” 玛丽显得不安。 “什么样的方法?” “噢,说一些话——观察别人的反应——是可以想出一些话来”——他停顿下来,他的心思运转着——“一些对有罪的人具有意义的话,但是对无辜的人来说无意义……”他再度沉默下来,忙着在心里想主意。他抬起头来说:“难道你不想帮助无辜的人,玛丽?” “不。”爆炸性的一声。她过来跪在他的轮椅旁。“我不想要你扯进这一切里,菲。不要开始说一些话设下陷阱。不要去管它。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去管它!” 菲利普双盾上扬。 “好——吧。”他说。他一手搁在平滑的金头发上。 麦可-阿吉尔躺着睡不着,凝视着一片漆黑。 他的心思不停地绕着过去打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松鼠一般,为什么他无法把过去的一切忘掉?为什么他得一辈子拖着过去的包袱?那一切到底有什么重要?为什么他得记得这么清楚、伦敦贫民区那个闷不通风,讨厌的房间,还有他“我们的麦可”随意、令人亢奋的气氛!街道上的欢乐!团结起来对抗其他的男孩!他母亲亮丽的金发(廉价的洗发精,他成年以后猜想),她痛打他一顿时的突发性怒气,(杜松子酒,当然!)还有她心情好时的狂欢。有鱼有薯条的可爱晚餐,而且她会唱歌——多情的民谣。有时候他们会去看电影。总是有一些“叔叔”,当然——他总是得那样称呼他们。他自己的爸爸在他能记得他之前就出走了……但是他母亲受不了当天过夜的“叔叔”碰他一下。“不要动我们麦可,”她会说。 然后是战争的兴奋。期待希特勒的轰炸机——不见炸弹的警报声。呼啸的迫击炮声。躲到地下铁道去过夜。好玩!整条街的人都在那里,带着三明治和瓶瓶罐罐的汽水饮料。整个晚上火车忙着进进出出。那才是生活,那!身处各种事情当中! 然后他来到这里——来到乡下。一个像死了一般什么鸟事都没发生过的地方! “你会回来的,亲爱的,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他母亲说过,但是说得像不是真的一样轻率。她好像不关心他离开。而且为什么她不来?多的是街上的小孩跟他们妈妈一起撤退。但是他母亲不想走。她要到北方(跟当时的“叔叔”一起,哈利“叔叔”)的军火厂去工作。 他应该当时就知道了,尽管她深情的道别。她并不真的关心……杜松子酒,他想,才是她关心的一切,杜松子酒和那些“叔叔”……而他来到了这里,被“俘虏”来了,吃着没有味道、不熟悉的东西;不可思议的,六点就上床,在吃下可笑的牛奶和饼干晚餐之后,躺着睡不着,哭,头埋在毯子里,哭着要妈妈和回家。 是那个女人!她得到了他不放他走。说一大堆娘娘腔的话。老是要他玩一些可笑的游戏。对他有所要求。要求他决心不给她的东西。“没关系,他会等,他会耐心的等!然后有一天——极为美好的一天,他会回家,回到街道上去,那些小男孩,壮观的红色巴士还有地下铁,鱼和薯条,来往的汽车和附近地区的小猫——他的心思渴望地绕着这一切欢乐打转。他必须等待,战争不可能继续下去。他被困在这个可笑的地方,而炸弹却落遍了伦敦,而且半个伦敦都着了火!一定是很壮观的火景,而有人被炸死,房屋被炸毁了。 他在心中看见这一切壮观的鲜明彩色画面。 没关系,战争结束他就可以回家去找妈妈了。她会惊讶的看见他长大了。 麦可-阿吉尔在黑暗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战争结束了。他们打垮了希特勒和墨索……有些孩子回家去了。快了……而“她”从伦敦回来,说他将留在阳岬做她的孩子…… 他说:“我妈妈呢?是不是被炸弹炸到了?” 如果她被炸弹炸死了——那倒不太坏。多的是孩子的母亲被炸死。 但是阿吉尔太太说“不”,她并没有被炸死。但是她有相当困难的工作要做,没办法好好照顾小孩——反正就是那种事;说得好听,毫无意义……他妈妈并不爱他,不想要他回去——他得留在这里,永远…… 在那之后,他到处鬼鬼祟祟的,尽量偷听他们谈话,他终于听到一些话,只是阿吉尔太太和她丈夫之间谈话的片断。 “巴不得把他甩脱掉——完全漠不关心”——还有什么一百英镑的事。因此那时他知道了——他母亲把他卖了一百镑…… 屈辱——痛苦——他永远无法释怀……而“她”买下了他!他隐隐约约的把她看成是“权力”的化身,以他微小的力气,是无能对抗她的。但是他会长大,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壮,成为一个大男人。到时候,他会杀掉她…… 一旦下了决心,他就感觉好多了。 后来,当他外出上学时,倒是还不坏。但是他痛恨假日——因为她。安排一切计划,给他各种礼物。一副困惑的样子,因为他是那么的不露感情。他讨厌被她亲吻……再后来,他以阻碍她为他制定的可笑计划为乐。到银行去上班!进石油公司。他可不,他要自己去找份工作。 在他上大学时,他开始试着查寻他的母亲。他发现,她已经死了几年了——跟一个酒醉驾车的男人死在车祸里…… 那么为什么不把一切忘掉?为什么不开心的好好过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 而如今一如今会发生什么事?她死了,不是吗?想想她竟然他妈的花一百镑买下了他。想想她什么都能买到—— 房子、汽车——还有孩子,因为她自己不能生。想想她是万能的神! 好了,她并不是。只不过是用火钳往她头上一敲,她就跟别人一样成了一具尸体(就像大北路上车祸中那具金发的尸体……)! 她死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担忧? 他是怎么啦?是不是——因为她死了他不能再恨她了?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 没有了恨,他感到失落——失落而且害怕。 第十二章 在她一尘不染的卧室里,克斯蒂-林斯楚把她一头斑白的金发编成两条不相配的辫子,准备上床。 她担心害怕。 警方不喜欢外国人。她在英格兰已经待这么久了,她自己并不觉得是外国人。但是这一点警方不可能知道。 那个卡尔格瑞博士——为什么他得来这里这样对待她? 公理已经伸张了。她想到杰克——重复地对自己说公理已经伸张了。 她想到她在他小时候认识的他。 老是,是的,老是说谎欺骗!但是又那么迷人,那么可爱。老是让人尽量想袒护他不受惩罚。 他说谎那么高明。这是可怕的事实。他说谎那么高明让人相信了他──让人禁不住相信他。邪恶、残忍的杰克。 卡尔格瑞博士可能以为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卡尔格瑞博士错了。时间、地点,不在场证明,真是的!这种事杰克可以够轻易的安排了。没有人像她一样真正的了解杰克。 如果她告诉他们杰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她吗?而如今——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警方人员会过来。而每个人都这么不快乐,这么疑心。彼此对视……不确定该相信什么。 而她这么爱他们……深爱他们。她比任何其他人更了解他们。比阿吉尔太太更了解多了。因为阿吉尔太太受到了她强烈的母性占有欲所蒙蔽,他们是她的孩子——她总是把他们看作是属于她的东西。但是克斯蒂把他们当个人看——当他们本身来看——有缺点有优点。如果她自己有孩子,她可能也会对他们产生占有欲,她想。但是她不是个显着具有母性的女人。她主要的爱会献给她从来就没有的丈夫。 像阿吉尔太太一样的女人她是难以了解的。为一大堆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发狂,面对待她丈夫却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且是好男人一个,没有其他男人比他好了。受到忽视,被挤到一边去,而阿吉尔太太太过于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了,以致于没注意到就在她眼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秘密——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身体每一寸都是女人味。好了。对里奥来说还不太迟——或者如今是太迟了?如今埋进坟墓里的命案又抬起头来了?,那两个人敢再结合吗? 克斯蒂不快乐地叹了一口气。他们所有的人会出什么事? 麦可,对他养母深深怀恨几近于病态的麦可。那么缺乏自信,那么野性的海斯特,就将在那年轻老实的医生身上找到安全、宁静的海斯特。里奥和关妲,他们一定都了解他们具有杀人的动机和机会,而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蒂娜,那个像猫一样伶俐光滑的小女子。自私、冷淡,直到她结婚从没对任何人表露过感情的玛丽。 克斯蒂想着,她自己曾经对她的雇主满怀感情,满怀敬佩之情。她记不得到底什么时候她开始不喜欢她,当她开始评判她发现她有所欠缺的时候,那么自信、仁慈,但却暴虐专横——什么都是母亲最懂,活生生的女暴君。而且甚至其实并不是母亲!如果她自己生个孩子,可能就会谦虚。 但是,为什么老是想到瑞琪儿-阿吉尔,瑞琪儿.阿吉尔已经死了。 她得想想她自己——还有其他的人。 还有,明天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玛丽-杜兰特惊醒过来。 她本来在作梦——梦见她是个小孩,又回到纽约。 多么奇怪。她有好几年没再想到那段日子了。 真是令她感到惊讶,那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她当时几岁,五岁?六岁? 她梦见她被从饭店带回廉价出租的公寓里去。阿吉尔夫妇上船回英格兰,并没带她一起。一时她怒气填膺直到她了解到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多么的美妙。被带上车,走进饭店的电梯上十八楼。宽大的套房,美妙的浴室;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些什么东西—— 如果你有钱的活!如果她能留下来,如果她能保有这一切—— 永远…… 实际上,根本没有困难。只要表露出感情,对她来说决不容易,因为她天生就不热情,但是她还是设法办到了。就这样,她的生活建立起来了!一个有钱的父亲和母亲,衣服、汽车。船、飞机。服侍她的佣人,昂贵的洋娃娃和玩具。童话故事实现了…… 可惜还有其他的一些孩子。那是因为战争,当然。或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事?无法获得满足的母爱!真的不自然,那么动物性。 她一向对她养母微徽感到轻视。愚笨的挑选到她,挑选出的这些孩子,社会地位经济情况都不好的家庭出身的孩子! 有犯罪倾向的孩子,像杰克,身心不平衡如海斯特。野蛮如麦可。还有蒂娜,一个混血儿:难怪他们全都变得不好。尽管她无法真的怪罪他们反叛。她自己也反叛过。她记得她跟菲利普认识的情形,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飞行员。她母亲不赞成。“仓促结婚不好。等到战争结束再说。”但是她可不想等。她跟她母亲一样具有坚强的意志,而且她父亲支持她。他们结婚了,而战争不久之后就结束。 她想要菲利普完全属于她自己——摆脱她母亲的阴影。 是命运打败了她,不是她母亲。先是菲利普财务计划失败,然后是那可怕的打击——小儿麻痹症。菲利普一出院他们就来到阳岬。他们得把这里当做他们的家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菲利普本人好像就认为是无可避免的。他的钱都用光了而她从信托基金得到的生活津贴又不够多。她曾经要求过多给一些,但是得到的回答是或许在阳岬住一阵子比较明智。但是她想要菲利普属于她自己,完全属于她自己,她不想让他成为瑞琪儿-阿吉尔的最后一个“孩子”。她自己并不想要孩子——她只要菲利普。 但是菲利普他好像十分同意住到阳岬来。 “你比较轻松,”他说。“而且那里总是有人来来去去的比较不会无聊。再说,我一向觉得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伴。” 为什么他不想只跟她在一起,就像她只想跟他一个人在一起?为什么渴望其他人陪他——她父亲、海斯特? 玛丽感到一股无奈的怒气掠过心头。她母亲,就像往常一般,将称心如意。 但是她并没有得逞……她已经死了。 而如今一切又将再被挑起。为什么,噢,为什么? 而且为什么菲利普对这一切要那么惹人讨厌?问话,想要查明,扯进跟他无关的闲事里,设下陷饼…… 什么样的陷饼? 里奥-阿吉尔望着晨曦逐渐以它朦胧的灰色光芒充溢室内。 他已经非常谨慎地想好了一切。 对他来说十分明朗——到底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他和关妲。 他躺在床上用胡许督察长的眼光来看整个事情。瑞琪儿进来告诉他们关于杰克的事——他的粗野以及他的威胁。关妲圆滑地到隔壁房间去,而他试着安慰瑞琪儿,告诉她说她坚持立场完全对,说过去帮助杰克并没有好处——说不管是好是坏,他都得自己去面对。而她比较心安的离去。 然后关妲回到房里,收拾要寄出去的信件,问说还有没有要她做的事,她的语气表达出比实际言词更多的意思。而他谢谢她说没事了。而她说声晚安然后走出门去。沿着走道过去然后下楼,然后经过瑞琪儿正坐在她书桌前的房间,然后出了前门没有人看见她…… 而他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没有人可以查对他究竟有没有离开书房下楼到瑞琪儿的房间去。 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有行凶的机会。 还有动机,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爱上关妲而她也已经爱上了他。 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证明他们是无辜或是有罪的。 四分之一英里路外。关妲两眼干涩躺着睡不着。 她的双手紧握,她正想着她有多么恨瑞琪儿。 而在黑暗中,瑞琪儿-阿吉尔正说着:“你以为一旦我死掉你就可以得到我丈夫,但是你得不到——你得不到。你永远得不到我丈夫。” 海斯特在作梦。她梦见她跟唐纳德-克瑞格在一起而烛突然在无底深渊边缘丢下她不管。她害怕得大叫,然后,在深渊的另一边,她看见亚瑟-卡尔格瑞正站在那里向她伸出双手。 她大声责骂他。 “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而他回答: “可是我是来帮助你的……” 静静躺在客房用的小床上,蒂娜呼吸正常而温和,但是却睡不着。 她想到阿吉尔太太,没有感激也没有怨恨——只有爱。因为阿吉尔太太她才有得吃、有得喝、有温暖、有玩具、有舒适;她爱阿吉尔太太。她死了她很难过…… 但是并不完全这么单纯。 本来无所谓,当凶手是杰克的时候…… 但是,如今呢? 第十三章 胡许督察长温文有礼地一一看着他们。当他说话时,语气歉然而具说服力。 “我知道对你们大家来说一定非常痛苦,”他说,“不得不再度经历这一切。但是,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你们看过公告了,我想?所有的早报上都有。” “特赦。”里奥说。 “这些措辞总是令人感到不愉快,”胡许说。“落伍的东西,就像其他大部分的法律用语。但是意义十分明显。” “这表示你们犯了错误。”里奥说。 “是的,”胡许干脆地承认。“我们犯了错误。”过了一分钟,他接着又说,“当然,没有卡尔格瑞博士的证词,真的是无可避免的。” 里奥冷冷地说: “我儿子告诉过你们,当你们逮捕他的时候,说他那天晚上搭过别人的便车。” “噢,是的,他是告诉过我们。而我们确实尽过力查证——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印证。我十分了解,阿吉尔先生,你们对这整个的事情一定感到非常痛恨。我不是在告罪道歉。我们警察官员要做的事是搜集证据。证据送到检察官那里由他决定案子成不成立,就这个案子来说他的决定是成立。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求你们不要再存有任何怨恨的心理,只要再把当时的事实和时间地点说一遍。” 胡许督察长转过头去看她。 “可能那样——也可能不是,”他温和地说。“你会惊讶我们确实找到我们要找的人的次数——有时候是在好几月以后,是耐心的功劳——耐心,还有决不罢休。” 海斯特转过头去,而关妲好像受到一阵冷风一般地迅速颤抖了一下。她活跃的想象力感觉出这番平静的话语背面隐藏的威胁。 “现在拜托你们了,”胡许说。他一脸期待地看着里奥。 “我们从你开始,阿吉尔先生。”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一定有我原先的供词吧?现在要我说或许就没那么精确了。确切的时间是容易忘记的。” “噢,这我们了解。但是总是有一些小事可能出现的机会,当时疏忽了的事。” “不是更有可能,”菲利普问道,“过了这么些年回过头再看,可能比较看清一些事情的轻重吗?” “有可能,是的。”胡许颇感兴趣地转过头去看着菲利普说。 “聪明的家伙,”他心想。“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是否有他自己的想法……” “现在,阿吉尔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你们当时正在喝午茶?” “是的。茶点像往常一样五点就准备好在餐厅里,我们全都在那里,除了杜兰特先生和太太。杜兰特太太把她自己和她先生的茶点端上楼到他们自己的起居室里去。” “我那时比现在更像个跛子,”菲利普说。“我当时刚刚出院。” “的确。”胡许转回头面向里奥。“你们全都……在……” “我太太和我、我女儿海斯特、弗恩小姐还有林斯楚小姐。” “后来呢?用你自己的话告诉我就好了。” “喝过茶后我就跟弗恩小姐回到书房这里来。我们在工作,修订我有关中世纪经济的一本书其中一章。我太太到她的起居室兼办公室里去,是在一楼。如同你所知道的,她是个大忙人。她正在查看一些打算向这里的议会提出的为儿童建立游乐场的新计划。” “你有没有听见你儿子杰克进门的声音?” “没有。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是他。我是听见了,我们两个都听见了前门的门铃声。我们并不知道是谁。” “你当时以为是谁,阿吉尔先生?” 里奥微微显出觉得好笑的样子。 “我当时正在十五世纪里,不是二十世纪。我根本就没去想。可能是任何人。我太太还有林斯楚小姐还有海斯特,可能还有一个白天来的帮手全都在楼下。没有人,”里奥简单明了地说,“曾经指望过我去开前门。” “然后呢?” “没有了。直到我太太过了好久以后过来。” “有多久?” 里奥皱起眉头。 “现在我真的说不上来了。我当时一定告诉过你估计的时间。半个小时——不,多一点——或许四十五分钟。” “我们就在五点半过后喝下午茶,”关妲说。“我想大约是差二十分钟七点阿吉尔太太进书房里来。” “那么她说些什么?” 里奥叹了一口气。他不愉快地开口。 “我们这一切说过太多次了。她说杰克来找过她,他有了麻烦,他粗暴无礼,向她要钱而且说除非他马上有钱,否则就得去坐牢。说她拒绝给他一毛钱。她担心她那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阿吉尔先生,请让我问个问题。当那孩子要钱的时候,为什么你太太不来找你?为什么只是事后才告诉你?这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不奇怪。” “在我看来,她应该来找你才是自然的事。你们之间不是——不合吧?” “噢不。只是我太太习惯自己单独处理全部日常事务。她经常事先跟我商量,问问我的想法而她通常事后才跟我讨论一下她的决定。就这件事来说,她和我已经非常认真地一起讨论过有关杰克的事——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对这孩子的处理我们一直特别不幸。她几次付出非常可观的数目来保护他免受他自己行为的苦果。我们已经决定如果再有下一次,最好是让杰克去受受痛苦的教训。” “但是,她还是不安?” “是的。她是不安。如果他不要那样粗暴、那样威胁,我想她可能会心软再帮他一次,但是他的那种态度只有让她更坚决。” “那时候杰克已经走了吗?” “噢,是的。” “是你自己知道的,或是阿吉尔太太告诉你的?” “她告诉我的。她说他已经走了,发誓、威胁说会再回来,而且他说她到时候最好为他准备一些现金。” “想到那孩子要再回来你有没有——这点很重要——有没有感到警惕?” “当然没有。我们十分习惯,我只能说是杰克的虚张声势。” “你从没想过他会回来攻击她。” “没有。我当时就这样告诉过你们了。我当时吓得目瞪口呆。” “看来你完全对,”胡许温和地说。“攻击她的人不是他。 阿吉尔太太离开你——确切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我倒确实记得。我们经常想到这一点。就在快七点之前——大约差七分钟。” 胡许转向关妲-弗恩。 “你确认?” “是的。” “而且谈话内容就如阿吉尔先生刚才所说的?你无法补充?他没忘掉什么?” “我并没听见全部谈话。在阿吉尔太太告诉我们关于杰克要钱的事后我想我最好还是走开,以免他们在我面前尴尬不方便谈,我走进那里”——她指向书房后头的一扇门—— “到我打字的那个小房间里去。当我听见阿吉尔太太离开时我才回来。” “而那是差七分钟七点的时候?” “就在差五分钟七点之前,是的。” “后来呢,弗恩小姐?” “我问阿吉尔先生想不想继续工作,但是他说他的思路被打断了。我问说还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但是他说没有了。 所以我就清理好我的东西走了。” “时间?” “七点过五分。” “你下楼从前门出去?” “是的。” “阿吉尔太太的起居室就在前门一进来的左手边?” “是的。” “门开着。 “没关上——差不多开着一尺。” “你没进去或是跟她说晚安?” “没有。” “通常你有吗?” “没有。就为了跟她说晚安而打扰到她在做的事那我就太傻了。” “如果你进去——你可能就已经发现她的尸体躺在那里了。” 关妲耸耸肩。 “我想大概是吧……但是我想——我的意思是说当时我们全都以为她是后来才被杀的。杰克几乎不可能——” 她停了下来。 “你仍然在杰克杀了她的线上想。但是现在不是了。因此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在那里,死了?” “我想大概——是的。” “你出门然后直接回家?” “是的,我进门时我的女房东跟我说过话。” “不错。而你在路上没遇见任何人——在房子附近?” “我想是没有……没有。”关妲皱起眉头。“现在我不太记得了……那时候又冷又黑而且这条路是条死巷子;我不认为在我走到‘红狮’前遇见过任何人。有几个人在那附近。” “有没有车子从你旁边经过?” 关妲显得吃惊。 “噢,有,我确实记得有部车子。贱脏了我的裙子。我回到家时得把污泥洗掉。” “什么样的车子?” “我不记得,我没注意。就在我们这条路的入口从我身边经过。可能是要到路上任何一幢房子去。” 胡许转回去面向里奥。 “你说你太太离开这里以后过段时间你听见门铃声?” “呃——我想我是听见。我不完全确定。” “那是什么时间?” “我不知道。我没看。” “你不认为那可能是你儿子杰克回来了?” “我并没去想。我——又在工作了。” “再问一点,阿吉尔先生。你当时知不知道你儿子已经结婚?” “完全不知道。” “他母亲也不知道?你不认为她知道了但是没告诉过你?” “我完全确信她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她知道她会马上来告诉我。当第二天他太太出现时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震惊。我几乎无法相信,当林斯楚小姐进这房间里来说‘楼下有个年轻女人——一个女孩——说她是杰克的太太。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当时非常烦乱,不是吗,克斯蒂?” “我无法相信,”克斯蒂说。“我要她说了两遍然后才上来告诉阿吉尔先生。当时看起来简直难以相信。” “你对她非常好。据我了解。”胡许对里奥说。 “我尽我所能。她又结婚了,你知道。我很高兴。她先生看起来是那种老实可靠的好人。” 胡许点头。然后他转向海斯特。 “现在,海斯特小姐,再告诉我一下你那天喝下午茶以后做些什么事。” “我现在不记得了,”海斯特不高兴地说。“我怎么记得? 两年前了。我可能做任何事。” “实际上我相信你当时在帮林斯楚小姐清洗茶具。” “完全正确,”克斯蒂说。“然后,”她接着又说,“你上楼回你的卧室去。你稍后要出门去,你记得。你要去乾口剧院看业余的‘等待果陀’表演。” 海斯特依旧显得不高兴、不合作。 “你全都记下来了,”她对胡许说。“干嘛还要再问?” “因为你决不知道什么可能有所帮助。现在,阿吉尔小姐,你什么时间离开屋子的?” “七点——或者七点左右。” “你有没有听见你母亲和你弟弟之间的争吵?”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当时在楼上。” “但是你在离开屋子之前见过阿吉尔太太?” “是的。我需要一些钱。我正要出门。而我想起了我的车子汽油快用完了。我得在去乾口的路上加油。所以我准备出发时,进去找母亲,向她要一点钱——只不过一两镑—— 我就够了。” “那么她给了你?” “克斯蒂给我的。” 胡许显得有点惊讶。 “我不记得原先的笔录上有这句话。” “呃,事实上是这样没错,”海斯特挑衅地说。“我进门说我可不可以要点现金,而克斯蒂在大厅听见我说的话就叫说她那边有一点她会给我。她自己也正要出去。而母亲说,‘是的,找克斯蒂拿吧。’”“我当时正拿着一些插花的书要到妇女会去,”克斯蒂说。 “我知道阿吉尔太太正在忙,不想受到打扰。” 海斯特以不满的声音说: “谁给我钱又有什么关系,你想知道我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看见我母亲还活着,就是那个时候。她坐在桌子前面看着一大堆计划。而我说我需要现金,然后克斯蒂叫说她会给我。我从她那里拿到现金,然后再走进母亲房里跟她说晚安,然后她说她希望我喜欢那出戏,还有开车小心一点,她总是那样说。然后我就到车库去把车子开出来。” “还有林斯楚小姐。” “噢,她一给我钱就走了。” 克斯蒂-林斯楚迅速说:“海斯特就在我走到路的尽头时开车从我身边经过。她一定随我之后立即动身。我左转走向村子里去时她的车子正爬上山坡到大路上去。” 海斯特张开嘴巴好像要说话,然后又迅速闭上。 胡许心里猜疑。克斯蒂-林斯楚是否企图证实海斯特不会有时间去干下那个罪案?不可能是海斯特并不是去跟阿吉尔太太说晚安而是跟她起了争执——吵了一架,而海斯特把她打死了? 他平稳地转向克斯蒂说: “现在,林斯楚小姐,我们来听听你记得些什么。” 她神色紧张,她的双手不自在地扭绞着。 “我们喝过茶,清理好。海斯特帮我忙。然后她上楼。然后杰克来。” “你听见他来?” “是的。我开门让他进来。他说他的钥匙掉了。他直接进去找他母亲。他一进去就说,‘我陷进去了。你得把我弄出来。’其他的我没再听。我回厨房去。晚餐有些东西要准备一下。” “你听见他离开?” “是的。他在大吼大叫。我从厨房出来。他正站在大厅前——非常生气——叫说他会回来,说他母亲最好是为他把钱准备好。否则!那是他说的,‘否则!’这是威胁。” “然后呢?” “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了。阿吉尔太太出来到大厅里。 她脸色非常白,非常生气。她对我说,‘你听见了?’”“我说,‘他有了麻烦?’”“她点点头。然后她就上楼到书房去找阿吉尔先生。我把晚餐桌子摆好,然后就上楼穿上外出服。妇女会第二天要举行插花比赛。我们答应给她们一些插花的书。” “你把那些书拿去妇女会——你什么时间回到屋子里来?” “一定是差不多七点半。我自己用我的钥匙开门进来。我马上进阿吉尔太大的房间里去——去转达妇女会的谢意还有一张字条——她坐在书桌前,头向前靠在双手上。那支火钳丢在地上——桌子的抽屉都被拉出来,遭小偷了,当时我想。 她受到了攻击。而我想的没错,现在你知道我是对的!是小偷——某个外来的人!” “某个阿吉尔太太自己让他进门的人?” “为什么不是?”克斯蒂挑衅地说。“她人那么好——总是非常仁慈。而且她不怕——任何人或任何事。再说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还有其他人——她丈夫、关妲、玛丽。她只要叫一声就好了。” “但是她并没有叫。”胡许指明说。 “没有。因为不管那个人是谁一定告诉了她一个非常合理的故事。她总是听信别人。所以,她就再度坐回书桌前—— 也许是找她的支票簿——因为她没有疑心——所以他就有机会拿起火钳打她。甚至,或许他并无意打死她,他只是想吓昏她,然后找到钱和珠宝就跑。” “他并没有怎么找——只不过拉出几个抽屉。” “也许他听见了屋子里的声音——或是吓破了胆。或是发现他打死了她。因此,在恐慌之中,就迅速逃走了。” 她倾身向前。 她的眼中充满恐惧恳求的神色。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她的坚持令他感兴趣。是在为她自己感到恐惧吗?她当时可能杀了她的雇主,拉出一些抽屉让人以为好像真的遭小偷的样子。医学上的证明最接近的死亡时间只能缩小到七点至七点半之间的范围。 “看来好像一定是这样。”他和气地同意说,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坐回椅子里去。他转向杜兰特夫妇。 “你们没听见什么吧,你们两位?” “没有。” “我把茶端上去到我们的房间,”玛丽说。“那个房间跟其他部分相当隔离。我们在那里一直到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是克斯蒂。她当时刚刚发现母亲死了。” 在那之前你没离开过那个房间?” “没有。”她清澄的眼光与他相对。“我们在玩牌。” 菲利普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微微感到不自在。波丽正在照他告诉的话做。也许是她的态度完美无缺,冷静、不慌不忙。 完全令人信服。 “波丽,亲爱的,你是个了不起的说谎专家!”他心里说着。 “而我,督察长,”他说,“当时,还有现在仍然是,完全没有能力走动。” “但是你现在好多了,不是吗,杜兰特先生,”督察长愉快地说。“不久你就能再走路了。” “这是很久以后的事。” 胡许转向另外两位到目前为止一直坐着不吭声的家庭成员。麦可双臂交叉地坐着,脸上微微带着嘲笑的表情。蒂娜,娇小而优雅,靠在椅背上,两眼偶而一一看着其他的人。 “你们两位当时不在屋子里,我知道,”他说。“但是也许你们再说一遍那天晚上你们做些什么事可以加强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真的需要加强吗?”麦可嘲笑的表情更加深地问道。“我还说得出我说过的话。我出去试车。离合器的毛病。 我试了很长一段路。从乾口一直到明清坡,沿着摩尔路经由伊普斯里回去。不幸的是车子不会说话,无法证实。” 蒂娜终于转过头去。她直盯着麦可看。她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那你呢,阿吉尔小姐?你在红明图书馆工作?” “是的。五点半关门,我上大街去买点东西。然后回家。 我有一层公寓——其实是一间小公寓——在莫坎大厦。我自己烧晚饭,听留声机唱片过宁静的一晚。” “你完全没出门?” 她微微停顿一下然后说: “没有,我没出门。” “十分确定,阿吉尔小姐?” “是的,我确定。” “你有部车子,是吧?” “是的。” “她有部泡泡车,”麦克说。“泡泡,泡泡,辛辛劳劳,鸡飞狗跳。” “我有部泡泡车,是的。”蒂娜严肃、泰然自若地说。 “你停在什么地方?” “在街道旁。我没有车库。公寓附近有条小街道。有些车子沿街道旁停放。” “那么你——没什么能告诉我们的?” 胡许几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坚持问下去。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能告诉你。” 麦可迅速瞄了她一眼。 胡许叹了一口气。 “恐怕没帮上你多少忙,督察长。”里奥说。 “难说,阿吉尔先生。你大概了解这整个事情最奇怪的一件事吧,我想?” “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那笔钱。”胡许说。“阿吉尔太太从银行提出包括那张背面写着波特贝瑞太太班格路十六号五英镑券的那笔钱。这案子对杰克-阿吉尔最不利的证据是他被逮捕时那张五英镑券和其他的钞票一起在他身上找到。他发誓钱是阿吉尔太太给他的,但是阿吉尔太太确定地告诉过你和弗恩小姐说她并没给杰克任何钱——因此他是怎么弄到那五十英镑的?他不可能回来这里——卡尔格瑞博士的证词使得这一点完全明朗。因此他一定是离开这里时就有了那笔钱。谁给他?是你吗?” 他猛一转身面对克斯蒂-林斯楚,她愤慨地脸红起来。 “我?不,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 “阿吉尔太太从银行提出来的钱放在什么地方?” “她通常都放在她桌子的抽屉里。”克斯蒂说。 “锁住?” 克斯蒂考虑一下。 “她也许上床前会把抽屉锁住。” 胡许看着海斯特。 “你有没有从抽屉里把那笔钱拿出来给你弟弟?” “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这里。而且我怎么可能不让母亲知道拿走?” “你可能在你母亲上楼去书房跟你父亲商量时十分轻易的把钱拿走。”胡许提示说。 他怀疑她究竟是否看得出这个陷阱而避开。 她一头栽了进去。 “但是杰克那时候已经离开了。我——”她停了下来,一脸沮丧。 “我明白你确实知道你弟弟什么时候离开的。”胡许说。 海斯特迅速激烈地说:“我——我——现在才知道——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在楼上我的房间里。我告诉你我根本什么都没听见。而且无论如何我不会想要给杰克任何钱。” “而且我告诉你,”克斯蒂说。她的脸色泛红愤怒。“如果我给了杰克钱——会是我自己的钱!我不会去偷那笔钱!” “我相信你不会,”胡许说。“但是你明白这让我们想到什么。阿吉尔太太,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他看着里奥,“一定是自己把那笔钱拿给他的。” “我无法相信。如果她这样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会是第一个对她儿子心软而不想承认的母亲。” “你错了,胡许。我太太从来就不逃避现实。” “我想这一次她是逃避了,”关妲-弗恩说。“事实上她一定是这样……如同督察长所说的,这是唯一的答案。” “毕竟,”胡许温和地说。“我们现在得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整个事情。在逮捕的时候我们以为杰克-阿吉尔是在说谎。但是现在我们发现他说他搭过卡尔格瑞的便车是真的,因此关于那笔钱他说的想必是真的,他说是他母亲给他的。因此想必是她给的没错。” 一阵沉默——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胡许站起来。“好了,谢谢你们,如今线索恐怕是相当少,不过,难说。” 里奥陪他走到门口,当他回来时,他叹口气说,“好了,过去了。目前来说。” “永远过去了,”克斯蒂说。“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海斯特叫道。 “我亲爱的。”她父亲向她走过去。“冷静下来,孩子。不要这么紧张。时间会治疗一切。” “有一些治疗不了,我们该怎么办?噢!我们该怎么办?” “海斯特,跟我来。”克斯蒂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不需要任何人。”海斯特冲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前门砰的一声。 克斯蒂说: “这一切!对她不好。” “我也不认为是真的。”菲利普-杜兰特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是真的?”关妲问道。 “说什么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我倒觉得有点技痒。” 他狡猾,几近于恶作剧的脸上亮出怪异的微笑。 “请小心一点,菲利普。”蒂娜说。 他惊讶地看着她。 “小蒂娜。你对这一切知道些什么?” “我希望,”蒂娜非常清晰、明显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四章 “大概毫无收获吧?”警察署长说。 “是没什么具体的收获,长官,”胡许说。“不过——时间并没有完全白费。” “说来听听。” “哦,我们推断的时间和一些主要的假定都还是一样。阿吉尔太太快七点时还活着,跟她丈夫还有关妲-弗恩讲过话,后来海斯特-阿吉尔在楼下见过她(三个人不可能共谋)。杰克-阿吉尔如今已经证明不是凶手,因此她可能是在七点过五分到七点半之间被她丈夫杀死,在七点过五分当关妲-弗恩出门前经过她房间时被她杀死,或是就在那之前被海斯特杀死,或是被克斯蒂-林斯楚杀死,当她后来进门时——就在快七点半时,比如说。杜兰特的小儿麻痹给了他不在场证明,但是他太太的不在场证明凭借的是他的话。她大可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下楼去杀死她母亲,如果她想去还有她丈夫愿意支持她的话。虽然看不出她为什么要杀死她。事实上,就我所能看得出来的,只有两个人有真正的犯罪动机。里奥-阿吉尔和关妲-弗恩。” “你认为是他们之一——或是他们两个一起?” “我不认为他们一起共谋。依我看,这是一件一时冲动的罪案——不是预谋的。阿吉尔太太进书房去,告诉他们两个关于杰克威胁和要钱的事。姑且说,后来里奥下楼去跟她谈杰克的事,或是其他什么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四下无人。他走进她的起居室。她在里面,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而那支火钳就在那里,或许仍然在杰克用来威胁过她以后丢下的地方上。这些安静、压抑的男人有时候确实会突然爆发出来。手上缠条手帕以防留下指纹,拿起那支火钳,往她头上一敲就成了。拉出一两个抽屉给人搜钱的印象。然后回到楼上去直到有人发现了她。或者姑且说关妲-弗恩出门前经过时着看那个房间,一时冲动起来。杰克是个十全十美的代罪羔羊,而且跟里奥-阿吉尔的婚姻之路可以就此敞开。” 费尼少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的。有可能。而且当然他们小心谨慎没太快宣布订婚的消息。在可怜的杰克被判刑定罪之前不宣布。是的,这看来是够合理的人。靡案都非常单调。丈夫跟第三者,或是太太跟第三者——总是同样的老套。但是,我们能怎么办,胡许,嘎?我们怎么办?” “我看不出,长官,”胡许缓缓说道,“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可能确定——但是证据在那里?没什么在法庭上站得往脚的。” “是的——是的。但是你确定,胡许?你自己心里确定?” “不如我想要的那么确定。”胡许督察长悲伤地说。 “啊!为什么不?” “他那样的人——我是说,阿吉尔先生。” “不是那种会谋杀的人?” “没到那种程度——不是指谋杀的部分。是那个孩子。我看不出他会故意陷害那个孩子。” “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记住。他可能并不太喜欢那孩子——他甚至可能怨恨——他太太对他投注太多的感情。” “那有可能。可是他好像喜欢所有的孩子。他看起来是喜欢他们。” “当然,”费尼若有所思地说。“他知道那孩子不会被绞刑……那就可能不同了。” “啊,你说的这一点可能有道理,长官。他可能认为在监牢里待个十年、无期待刑其实也不过是这样,对那男子可能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那个年轻女人——关妲-弗恩呢?” “如果是她干的,”胡许说,“我不认为她会对杰克感到任何良心上的不安。女人是无情的。” “但是你对凶手是他们两个之一相当满意?” “相当满意,是的。” “就这样而已?”警察署长追问他。 “是的。是有什么蹊跷。暗流,可以这么说。” “解释一下,胡许。”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们自己想些什么。关于他们彼此之间。”。 “噢,我明白,现在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在想他们自己知不知道是谁?” “是的。这一点我还无法确定。他们全都知道吗?还有他们全都同意保守秘密吗?我不认为。我认为他们甚至各有不同的想法。那个瑞典女人——她很紧张。紧张得要死。那可能因为她干的。她正在女人家多多少少不稳定的年龄上。她可能是在为她自己或是为其他某个人感到害怕、我有个印象,我可能错,是为了其他某个人。” “里奥?” “不,我不认为她在担心的是里奥。我想是年轻的那个——海斯特。” “海斯特,嗯?有没有任何可能是海斯特?” “没有表面的动机。但是她是个激情或许有点不平衡的类型。” “而林斯楚也许对那女孩的了解比我们多很多。” “是的。再来是在郡立图书馆工作的那个小黑女人。” “她那天晚上并不在屋子里吧?” “不在。但是我想她知道些什么。知道是谁干的,可能。” “猜的?或是知道?” “她在担心。我不认为只是猜想而已。” 他继续:“还有另外一个男孩,麦可。他也不在那屋子里,但是他开车出去,没有人跟他在一起。他说他在试车,直试到荒野和明清坡去。只有他说的话,没有人可以证实。他可能开车过去,进入那屋子,杀掉她然后再开车走掉。关妲-弗恩说了一句她在原先的笔录上没说过的话。她说有一部车子从她身边过去,就在那条私有的道路入口处。那条路上有十四幢房子,因此可能是要到任何一幢房子去,而且过了两年没有人会记得——但是这表示有可能那部车子是麦可的。” “为什么他要杀害他的养母?” “我们知道的是没有理由——但是事实上可能有。” “谁知道?” “他们全都知道,”胡许说。“但是他们不会告诉我们。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是在告诉我们的话。” “我了解你的鬼主意,”费尼少校说。“你打算从谁的身上下手?” “林斯楚,我想。如果我能突破她的防卫。同时我也希望查明她自己对阿吉尔太太是否有什么仇恨。” “还有那个半身麻痹的家伙,”他补充说。“菲利普-杜兰特。” “他怎么样?” “哦,我想他对这一切开始有了一些想法。我不认为他想让我分享,但是我可能有办法知道一下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个聪明人,而且相当具有观察力。他可能已经注意到一两件相当令人感兴趣的事。” “出来,蒂娜,我们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空气?”蒂娜怀疑地抬头看着麦可。“可是天气这么冷,麦可。”她有点颤抖。 “我相信你讨厌新鲜的空气,蒂娜。所以你才有办法在那图书馆里被关上一整天。” 蒂娜微微一笑。 “我不在乎冬天被关起来。图书馆里很好很温暖。” 麦可低下头看她。 “而你坐在那里,蟋缩成一团,像只火炉前舒舒服服的小猫。但是出去走走还是对你有好处的。走吧,蒂娜。我想陪你散散步。我想——噢,吸点新鲜的空气到我肺部里,忘掉这一切讨厌的警方的事情。” 蒂娜懒洋洋、优雅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就像麦可刚刚将她比喻成的小猫一般。 她在大厅里裹上一件毛领斜纹软呢外套,然后跟他一起出门。 “你甚至连外套都不用穿吗,麦可?” “不用。我从来不觉得冷。” “好冷,”蒂娜温柔地说。“我真讨厌这个国家的冬天。我真想出国去,我想到阳光总是普照,空气湿润温暖的地方去。” “我刚碰上一个到波斯湾去工作的机会,”麦可说,“在一家石油公司,汽车运输方面的工作。” “你要去吗?” “不,我不认为……有什么好?” 他们绕到屋子后面,开始往树林问通往下面河边沙滩的一条羊肠小道走下去。走到半路有一座避风的凉亭。他们并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站在凉亭前面,凝望河面。 “这里很美,不是吗?”麦可说。 蒂娜毫不好奇地看着风景。 “是的,”她说,“是的,也许吧。” “但是你并不真的知道,是吧?”麦可说,深情地看着她,“你不了解这里的美,蒂娜,你从来就不了解。” “我不记得,”蒂娜说,“在我们住在这里的那些岁月里你曾经欣赏过这地方的美。你总是愤恨不平,渴望回伦敦去。” “那不同,”麦可简短地说。“我不属于这里。” “问题就在这里,不是吗?”蒂娜说。“你不属于任何地方。”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麦可以茫然的声音说。“也许是真的。天啊,蒂娜,多么可怕的想法。你记不记得那首老歌? 克斯蒂经常对我们唱的那首,我相信。关于一只鸽子的歌。 “欧白鸽,欧可爱的白鸽,欧雪白雪白胸脯的白鸽。你不记得?” 蒂娜摇摇头。 “也许她对你唱过,可是——不,我不记得。” 麦可半说半哼地继续。 “欧我最亲爱的少女,我不在这里。我没有地方,没有居处,海上岸上都没有,但是只有在你心中。”他看着蒂娜。 “我想可能是真的。” 蒂娜一只小手搁在他臂上。 “来,麦可,坐下来。这里没有风。不那么冷。” 他顺从地坐下,她继续: “你非得老是这么不快乐不可吗?” “我亲爱的,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我很了解,”蒂娜说。“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她忘掉,麦可?” “忘掉她?你是在说谁?” “你母亲。”蒂娜说。 “忘掉她!”麦可愤恨地说。“经过了今天早上的事有可能忘掉吗——在那些问话之后!如果有人被谋杀掉了,他们是不会让你‘把她忘掉’的!” “我不是指那个,”蒂娜说。“我是指你真正的母亲。” “我为什么要想她?我六岁大以后就从来没见过她。” “但是,麦可,你确实想她,一直都在想。” “我这样告诉过你吗?” “有时候这种事不说也知道。”蒂娜说。 麦可转过头看她。 “你这个安静、温柔的小家伙。就像一只小黑猫。我想抚摸你一身的皮毛。乖小猫,漂亮的小猫!”他的手触摸着她外套的袖子。 蒂娜静静地坐着对他微笑。麦可说: “你并不恨她吧,蒂娜?我们其余的都恨。” “那非常无情,”蒂娜说。她对他摇摇头,有点用力地继续说:“看看她给了你们什么,你们所有的人。一个家,温暖,仁慈,好吃好喝的东西,好玩的玩具,有人照顾你们把你们照顾得安安全全的——” “是的,是的,”麦可不耐烦地说。“一盘一盘的鲜奶油还有不断的抚摸你的皮毛。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是吗,小猫咪?” “我感激,”蒂娜说。“你们没有一个感激。” “难道你不明白,蒂娜,当一个人应该感激时是不可能感激的吗?就某些方面来说,这更糟,觉得感激是个义务。我并不想要被带来这里。我并不想要豪华的环境。我并不想要被带离我自己的家。” “你可能被炸弹炸到,”蒂娜指出。“你可能被炸死。” “那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被炸死。我宁可在我自己的地方被炸死,有我自己的亲人在我身边。我属于的地方。就这样,你看。我们又谈回去了。没有什么比‘不属于’更糟的了。但是你小猫咪,你只在乎物质的东西。” “或许就这方面来说是没错,”蒂娜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的感觉跟你们其他的人不同。我并没有你们大家好像都有的那种奇怪的怨恨感——尤其是你,麦可。我容易感激,因为你知道,我并不想做我自己。我并不想在我原来的地方,我想要逃避我自己,我想要成为另外一个人。而她使我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使我成了有家有温情的克莉丝蒂娜-阿吉尔,安安全全的。我爱母亲因为她给了我这一切。” “你自己的母亲呢?难道你就没想过她?” “我为什么要想?我几乎不记得她。我那时候才三岁,记住,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一向恐惧——怕她,跟那些水手吵吵闹闹,而且她自己——我想,现在我够大了能适切的记得,她一定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蒂娜冷漠疑惑地说。 “不,我并不想念她,或记得她。阿吉尔太太是我母亲,这是我的家。” “对你来说这么轻易,蒂娜。”麦可说。 “那么为什么对你来说就难?因为你自己造成的!你恨的并不是阿吉尔太太,麦克,是你亲生的母亲。不错,我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而且如果你杀了阿吉尔太太,你可能这样做,那么你想杀的是你亲生的母亲。” “蒂娜!你到底在鬼扯些什么?” “现在,”蒂娜冷静地继续说,“你不再有任何人可以恨了。这让你感到十分凄凉,不是吗?但是你得学会没有恨而活下去,麦可。可能不容易,但是可以办得到。”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说我可能杀了她是什么意思? 你十分清楚那天我根本不在这一地带。我在摩尔路,明清坡那边试客户的车子。” “是吗?”蒂娜说。 她站起来向前走,直到站在可以俯视河流的-望点上。 “你想干什么?”麦可从她身后过来。 蒂娜指向沙滩。 “下面那两个人是谁?” 麦可草草率率的迅速看了一眼。 “海斯特和她的医生男朋友,我想,”他说。“可是蒂娜,你是什么意思?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站在边缘上。” “为什么——你想把我推下去吗?你可以。我很小,你知道。” 麦可凶巴巴的说: “为什么你说我那天晚上可能在这里?” 蒂娜没有回答。她转身开始沿着小路朝屋子走回去。 “蒂娜!” 蒂娜以她平静、温柔的声音说: “我在担心,麦可。我非常担心海斯特和唐纳德-克瑞格。” “不要管海斯特和她的男朋友。” “但是我确实关心他们。我担心海斯特非常不快乐。” “我们不是在谈他们。” “我是在谈他们。他们重要,你知道。” “你一直都相信,蒂娜,母亲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在这里吗?” 蒂娜没有回答。 “你当时什么都没说。” “我为什么要说?不需要。我的意思是,当时那么明显的是杰克杀死了她。” “而现在同样明显的杰克并没有杀她。” 蒂娜点点头。 “那么怎么样?”麦可问道。“那么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他,继续沿着小路走回去。 在岬角的小沙滩上,海斯特用鞋尖拨弄着沙子。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谈的。”她说。 “你非谈不可。”唐纳德-克瑞格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光谈从来就没任何好处——从来就不会使得情况变好。”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今天上午的事吧。” “没什么。”海斯特说。 “你是什么意思——没什么?警方过来了,不是吗?” “噢是的,他们是过来了。” “好,那么,他们有没有问你们话?” “有,”海斯特说,“他们问了。” “什么样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海斯特说。“真的就跟以前完全一样。 我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的,还有我们最后见到母亲还活着是在什么时候。真的,小唐,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现在已经过去了。” “但是并没有过去,我最亲爱的。问题就在这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需要大惊小怪的,”海斯特说。“你又没扯进来。” “亲爱的,我想帮助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哦,谈这件事情对我并没有帮助。我只是想忘掉。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忘掉,那就不同了。” “海斯特,我最亲爱的,逃避是没有好处的。你必须面对它们。” “我是在面对它们,如同你所说的,整个早上都是。” “海斯特,我爱你。这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我想大概是吧。”海斯特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大概是吧?” “一直在问这件事情。” “可是我不得不。”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又不是警察。” “最后一个见到你母亲还活着的人是谁?” “我。”海斯特说。 “我知道,那是快到七点时,是吧,就在你出来跟我见面以前。” “就在我出发到乾口去以前——到剧院去。”海斯特说。 “哦,我当时在那家剧院里,不是吗?” “是的,当然你是在那里。” “你那时确实知道我爱你,不是吗,海斯特?” “我那时不确定,”海斯特说。“我甚至不确定我已经开始爱上了你。” “你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要除掉你母亲吧?” “没有,不真的有。”海斯特说。 “你说不真的有是什么意思?” “我经常想到要杀死她,”海斯特一本正经地说。“我常常说‘我真希望她死掉,我真希望她死掉’,”她接着又说,“我常常梦见我杀了她。” “你在梦中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她的?” 一时唐纳德-克瑞格不再是她的爱人而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年轻医生。 “有时候我开枪打她,”海斯特愉快地说,“有时候我用力打她的头。” 克瑞格医生咕嚷了一声。 “那只是作梦,”海斯特说。“我在梦中经常非常凶暴。” “听着,海斯特。”年轻人握住她的手。“你得告诉我实话。你得信任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海斯特说。 “实话,海斯特。我要听实话。我爱你——我会站在你这边。如果——如果你杀了她——我想我能找出原因来。我不认为完全是你的错。你明白吗?当然我决不会去告诉警方。 只有你我知道。没有任何其他人会受苦。整个事情会因为缺乏证据而平息下来。但是我非知道不可。”他用力强调最后一句。 海斯特注视着他。她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没有焦点。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她说。 “我要你告诉我实话。” “你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不是吗?你以为——我杀了她。” “海斯特,亲爱的,不要那样看我。”他搂住她的肩膀轻柔地摇动。“我是个医生。我知道背后的原因。我知道人无法总是为他们的行为负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甜美可爱基本上一切都没问题。我会帮助你,我会照顾你,我们会结婚,然后我们会幸福。你永远不需要感到失落、没有人要、受人压制。我们经常有理由突然做出来的一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了解。” “我们对杰克的事就全都是这样说的,不是吗?”海斯特说。 “不要管杰克。我想的是你。我这么深爱着你,海斯特,但是我不得不知道真相。” “真相?”海斯特说。 一抹嘲讽的笑意逐渐浮现在她向上弯曲的嘴角。 “拜托,亲爱的。” 海斯特转过头去,头抬得高高的。 “海斯特!” “如果我告诉你并没有杀她你会相信我吗?” “当然——我会相信你。” “我不认为你会。”海斯特说。 她猛然转身离开他,开始朝小径跑上去。他作势追上去,然后放弃。 “噢,他妈的,”唐纳德-克瑞格说。“噢,他妈的!” 第十五章 “可是我不想回家。”菲利普-杜兰特说。他说来哀愁、急躁。 “可是,菲利普,真的,没什么好再留在这里的了。我是说,我们已经来见过马歇尔先生讨论过事情,而且也等警方来谈过了。但是现在没什么可以阻止我们马上回家的了。” “我想我们再留下来几天,你父亲会十分高兴,”菲利普说。“他喜欢晚上有人陪他下棋。啊呀,他的西洋棋下得真高。 我以为我下得不差,但是我从来就赢不了他。” “父亲可以找别人陪他下棋。”玛丽简短地说。 “什么——从妇女会叫个人来?” “反正,我们应该回家去就是了,”玛丽说。“明天是卡登太太来擦铜器的日子。” “波丽,十全十美的家庭主妇!”菲利普大笑说。“反正,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太太没有你也能擦铜器,不能吗?或者如果她不能,那就打封电报给她,告诉她让它们再长一星期铜苔吧。” “你不懂家务事,菲利普,而且不了解有多难。” “我不明白有什么难的,除非是你自己让它变难。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要留下来。” “噢,菲利普,”玛丽激昂地说,“我恨透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 “这么阴暗,这么不幸——还有这里发生的一切。谋杀案等等一切。” “好了,”波丽,可别告诉我说你会对那种事紧张兮兮的。 我相信你听到谋杀案会面不改色。不,你想回家因为你想清理那些铜器,还有扫扫灰尘,还有确定一下没有蠹虫跑进你的毛皮大衣里——” “蠹虫冬天不会跑进毛皮大衣里去。”玛丽说。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波丽。大致错不了。但是你知道,从我的观点来看,这里有趣多了。” “比在我们自己的家有趣?”玛丽说来似乎既震惊又受到伤害。 菲利普迅速看着她。 “对不起,亲爱的,我说得不太好。没有什么能比我们自己的家好,你把家里理得真是可爱、舒适、整洁、迷人。你知道,如果——如果我像以前一样,那就完全不同了。我是说,我整天会有很多事可以做。我会忙着一大堆的计划。然后回到我们自己的家跟你在一起,谈谈一天发生的事情,那真是太好了。但是你知道,现在不同了。” “噢,我知道那方面是不同了,”玛丽说。“不要以为我忘了,菲。我确实在意。我十分在意。” “是的。”菲利普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地说。“是的,你太在意了,玛丽。你那么在意有时候让我更在意。我要的只是消遣一下而且——不”他举起一手——“不要告诉我说我可以拼拼图还有玩玩那些职业治疗法的玩意儿,还有找人来帮我复健还有看不完的书。我有时候非常想要真正的亲身做一些事情!而这里,在这屋子里,就有我可以真正亲身体验一下的事。” “菲利普,”玛丽倒抽一口凉气,“你不会是还在玩弄—— 你的那个主意吧?” “玩找凶手的游戏?”菲利普说。“谋杀,谋杀,谁干下的谋杀案?是的,波丽,你说的差不远。我非常想知道是谁干的。” “可是为什么?而且你怎么能知道?如果某个人闯进来或发现门开着——” “仍然认为是外来的人?”菲利普问道。“靠不住的,你知道。老马歇尔说得好听。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在帮我们留点面子。没有人相信那个美丽的故事。根本不是真的。” “那么你必须明白,如果不是真的,”玛丽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真的——如果,如同你所说的,是我们之中一个——那么我可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知道?我们——我们不知道不是好一百倍吗?” 菲利普-杜兰特抬起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把你的头埋进沙子里,是吧,波丽?难道你就没有任何自然的好奇心?” “我告诉你我不想知道!我认为这一切太可怕了。我想忘掉,不去想它。” “难道你对你母亲的关心不够好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那又有什么好处,知道是谁杀了她?两年来我们都一直十分满意是杰克杀了她。” “是的,”菲利普说,“我们一直全都满意是很可爱。” 他太太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我不真懂你的意思,菲利普。” “难道你不明白,波丽,就一方面来说这对我是个挑战? 对我的智慧的挑战?我并不是说我对你母亲的死感受特别深刻或是我特别喜欢她。并不是。她尽她一切所能阻止你嫁给我,但是这我并不恨她,因为我还是成功的把你娶走了。不是吗,亲爱的?不,不是想报复,甚至也不是对公理正义的热爱。我想是——是的,主要是好奇心,尽管或许有比这好一点的一面。” “这不是你该牵扯进去的事,”玛丽说。“你扯进去是不可能有好处的。噢,菲利普,拜托,拜托不要,让我们回家去把这一切都忘掉。” “哦,”菲利普说,“你大可以把我推到任何你喜欢的地方去,不是吗?但是我想要留在这里。难道你不想有时候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吗?” “我要你得到世界上你想要的一切。”玛丽说。 “你并不真的想,亲爱的。你只想把我当婴儿一样照顾,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每一天都想尽一切办法这样。”他笑出声来。 玛丽疑惑地看着他说: “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说着玩的。” “除了好奇,”菲利普-杜兰特说,“应该有人查明真相,你知道。” “为什么?能有什么好处?再让某个人去坐牢。我认为这是个可怕的主意。” “你不十分了解,”菲利普说。“我并不是说我会把那个人——如果我查出是谁的话,送交警方。我不认为我会。当然,要看情况而定。或许我把他送交警方也没有用,因为我仍然认为不可能有任何真正的证据。” “那么如果没有任何真正的证据,”玛丽说,“你又怎么去查出任何事情来?” “因为,”菲利普说,“要查明出来,十分确定的知道,有很多方法。而且我认为,你知道,这变得相当必要了。这屋子里的情况不怎么妙,很快就会变得更糟。”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什么都没注意到吗,波丽?你父亲和关妲-弗恩怎么样?” “他们怎么样?为什么我父亲在他那种年纪还要再结婚——” “这我能了解,”菲利普说。“毕竟,他的婚姻相当不公平。他现在有个真正幸福的机会,临老的幸福,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他是有这个机会。或者,我们姑且说,他过去是有。 现在他们之间情况不太妙。” “我认为,这一切——”玛丽含糊地说。 “正是,”菲利普说。“这一切。让他们一天天地更加疏离。而这可能有两个原因。怀疑或是有罪。” “怀疑谁?” “呃,姑且说是彼此怀疑。或是一方怀疑而另一方自知有罪,反之亦然,你高兴怎么想都可以。” “不要这样,菲利普,你把我搞胡涂了。”突然玛丽态度有点活泼起来。“原来你认为是关妲?”她说。“或许你对。噢,如果是关妲那真是太好了。” “可怜的关妲。你的意思是,因为她不是家里面的一员?” “是的,”玛丽说。“我的意思是这么一来就不会是我们之一了。” “你的感受就只是这样,是吧?”菲利普说。“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 “当然。”玛丽说。 “当然,当然,”菲利普急躁地说。“你的毛病是,波丽,你没有任何想象力。你无法站在其他任何人的立场想一想。” “为什么要?”玛丽问道。 “是的,为什么要?”菲利普说,“我想如果我诚实的话,我大概会说为了消磨时间。但是我能设身处地的替你父亲想,或是替关姐想,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么他们的处境是多么的痛苦难堪。关妲突然之间让人不敢接近。敬鬼神而远之。她内心自己知道她终究还是无法跟她所爱的人结婚。再来设身处地的为你父亲想一想。他知道,他禁不住知道,他爱上的女人有机会行凶而且有行凶的动机。他希望不是她干的,他认为不是她干的,但是他并不确定。而更糟糕的是,他永远无法确定。” “在他那种年纪——”玛丽开口说。 “噢,在他那种年纪,在他那种年纪,”菲利普不耐烦地说,“难道你不了解对那种年纪的男人来说更糟?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爱情。他不可能再有了。这种爱情很深。再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继续,“假设里奥从他设法生活了那么久的沉默孤独世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假设是他击倒了他太太?几乎可以让人为他这可怜的人儿感到难过,不是吗?并不是说,”他沉思地接着又说,“我真的认为他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我毫无疑问的认为警方可能这么想。现在,波丽,我们来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是谁干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玛丽说。 “哦,或许你不可能知道,”菲利普说,“但是你可能有很好的想法——如果你想过的活。” “我告诉你我根本拒绝去想这件事情。” “我怀疑是为了什么……纯粹只是因为讨厌?或者是—— 或许——因为你确实知道?或许在你冷静的头脑里你十分确定……确定得不想去想,不想告诉我?你想的是不是海斯特?” “海斯特到底有什么理由想杀死母亲?” “没有真正的理由,有吗?”菲利普沉思地说。“但是你知道,你确实看过这种事情。一个受到相当好照顾的儿女或女儿,受宠爱,然后有一天某件愚蠢的小事件发生了。溺爱子女的父亲或母亲拒绝付钱买电影票,或是买双新鞋子,或是说如果你跟男朋友出去十点以前非回来不可。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却可能成为导火线,突然之间这青春期的少女精神惜乱抓起一把铁锤或斧头,或者可能是一把火钳,就这样。总是难以解释,但是却发生了。这是一长串压抑住的反叛性达到最高点。这是适合海斯特的模式。你知道,海斯特的毛病是让人不知道她那颗相当可爱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是软弱,当然,而她为她自己的软弱感到愤慨,而你母亲是那种会让她感觉到她自己的软弱的人。是的,”菲利普有点生气蓬勃地倾身向前,“我想海斯特是个很好的例子。” “噢,你不要再说了。”玛丽叫道。 “噢,我不再说了,”菲利普说。“光说是不会让我得到任何成果的。或是会?毕竟,得先在心里决定一下这可能是什么模式的谋杀,然后将这个模式套用在有关的不同人身上。 然后当你推敲出一定是怎么样时,就开始设下小小陷饼,看看他们是否会掉进去。” “当时这屋子里只有四个人,”玛丽说。“你说得好像有半打或者不只。我同意你的说法不可能是父亲干的,而认为海斯特可能有任何真正的理由做那种事也是荒谬的,剩下来的是克斯蒂和关妲。” “你比较认为是她们之中哪一个?”菲利普微带嘲讽地问道。 “我无法真的认为克斯蒂会做出这种事,”玛丽说。“她一向那么有耐心,脾气那么好。真的十分钟爱母亲。我想她大概可能突然变得怪异。是听说过这种事没错,但是她看起来根本从来就没怪过。” “是的,”菲利普若有所思地说,“克斯蒂是个非常正常的女人,那种喜欢过正常女人生活的女人。就一方面来说,她跟关妲是属于同一类型的女人,只是关妲长得好看,有吸引力,而可怜的克斯蒂平庸得像葡萄干面包一样。我不认为任何男人会看她第二眼。但是她喜欢男人多看她一眼。她喜欢谈恋爱然后结婚。生为一个女人却平庸而不吸引人一定相当可悲,尤其是如果没有任何特殊的才能或智力来弥补的话。事实上是她待在这里太久了。她应该战争过后就离开,继续去当她的职业女按摩师。她可能钓上某个有钱的老病人。” “你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玛丽说。“你以为女人除了想结婚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想。” 菲利普咧嘴一笑。 “我仍然认为这是所有女人的第一选择,”他说。“对了,蒂娜没有任何男朋友吗?” “我知道的是没有。”玛丽说。“不过她不怎么谈她自己。” “是的,她是一只安安静静的小老鼠,不是吗?不十分漂亮,但是非常优雅。我怀疑她对这件事知道些什么。” “我不认为她知道什么。”玛丽说。 “你不认为?”菲利普说,“我倒认为。” “噢,你只是想象而已。”玛丽说。 “我这可不是在凭空想象。你知道那女孩说什么吗?她说她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说有点奇怪。我想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 “或许有什么关联的事。但是她自己并不十分了解有什么关联。我希望从她那里知道一下。” “菲利普!” “没有用的,波丽。我有了一项生命中的使命。我已经说服了我自己,为了大家的利益我应该着手去做。现在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我倒认为我该先从克斯蒂开始。就多方面来说,她是个单纯的人。” “我真希望——噢,我多么希望,”玛丽说,“你会放弃这一切疯狂的念头回家去。我们这么幸福。一切都这么顺利——”她中断下来转身离去。 “波丽!”菲利普在担心。“你真的这么介意吗?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安。” 玛丽猛一转身过来,眼中充满希望。 “这么说你愿意回家去把这一切忘掉?” “我无法忘掉这一切。”菲利普说。“我只会一再担心、迷惑、思考。无论如何,让我们待到这个星期过去吧,玛丽,然后,呃,我们再说好了。” 第十六章 “如果我再待几天你介意吗,爸爸?”麦可问道。 “不,当然不。我很高兴。公司方面没问题吧?” “是的,”麦可说。“我打过电话给他们了。我这个礼拜之前不用回去。他们很明理。蒂娜也要待到下礼拜才走。”他说。 他走到窗前,看看外面,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凝视着书架。然后紧张、尴尬地开口。 “你知道,爸,我真的很感激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就在最近我明白了——呃,我一直是多么的忘恩负义。” “绝对没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问题/里奥-阿吉尔说。 “你是我的儿子,麦可。我一直这样看待你。” “奇怪的待子之道,”麦可说。“你从来没对我摆过一家之主的架子。” 里奥-阿吉尔微微一笑,他那种遥远的微笑。 “你真的认为那是父亲的唯一功用吗?”他说。“指挥控制他的子女?” “不,”麦可说。“不。我想大概不是。”他急促地继续说。 “我是个该死的傻瓜,”他说。“是的。一个该死的傻爪。就一方面来说真是好笑。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正想去做什么吗? 接受波斯湾一家石油公司的一份工作。那是母亲想要安排给我起步的工作——石油公司。但是我当时不想!冲出去自己闯天下。” “你当时正在那种年龄上,”里奥说,“想要自己选择,痛恨别人为你选。你一向就是那个样子,麦可。如果我们要买件红色的毛衣给你,你就坚持说你要蓝色的,但是或许你一直想要的就是红色的。” “够真实的了,”麦可短笑一声说。“我一向是个不满足的家伙。” “只是年轻而已,”里奥说。“只是喜欢自由。担心别人会把你像马一样系上僵绳,按上马鞍,控制住你。我们每个人一辈子当中都有一段时间像那样,但是我们最后总得明白过来的。” “是的,我想大概是吧。”麦可说。 “我很高兴,”里奥说,“你对将来有这个打算,我不认为,你知道,只当一个汽车展示销售员对你来说是够好的了。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并没什么大出息。” “我喜欢汽车,”麦可说。“我喜欢彻底了解它们。必要时我可以发表长篇大论。僻里啪啦的说一大堆拍客户马屁的话,但是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去它的。无论如何,这是份跟汽车运输有关的工作。调配车辆的使用。十分重姜的工作。” “你知道,”里奥说,“任何时候你想自己买下任何你认为值得的公司,钱随时都准备好在那里等你。你知道自由裁决信托金的事,只要计划书通过,我十分愿意授权拨出任何必要的资金给你。我们会听听专家的意见。但是钱在那里,为称准备好了——如果你想要的话。” “谢谢爸,但是我不想靠你吃闲饭。” “不是什么吃闲饭的问题,麦可,是你的钱。确确实实安排好留给你和其他孩子的钱。我只是有指定权,决定什么财候给还有怎么给。但是并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在给你钱。 是你的钱。” “其实是母亲的钱。”麦可说。 “信托金几年前就设立了。”里奥说。 “我一毛钱都不想要!”麦可说。“我不想碰!我不能!就目前的情况。我不能。”当他目光跟他父亲相触时他突然脸红起来。他不安地说“我——我并不真的有意这样说。” “为什么你不能碰?”里奥说。“我们收养了你。这也就是说,我们为你负全责,金钱上还有其他方面。把你当做我们的儿子好好教养长大,而且适当地提供你的生活所需是我们的责任。” “我想要自力更生。”麦可说。 “是的。我知道你想……那么,好吧,麦可,但是如果你转变主意,记住钱在那里等着你。” “谢谢,爸。你能了解真好。或者至少是,不去了解,让我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我真希望我能解释得好一点。你知道,我不想得到好处因为——我不能因为——噢,去他的,这太难开口了——” 门上传来几近于撞击的敲门声。 “那是菲利普,我想,”里奥-阿吉尔说。“你帮他开一下门好吗,麦可。” 麦可走过去开门,菲利普转动轮椅进来。他愉快地对他们两人咧嘴一笑。 “您很忙吗?”他问里奥。“如果很忙就说一声。我会保持安静不干扰你,只浏览一下书架上的书。” “不,”里奥说,“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做。” “关妲不在?”菲利普问道。 “她打电话来说她头痛今天不能来。”里奥说。声音平淡毫无表示。 “我明白。”菲利普说。 麦克说: “呃,我去把蒂娜挖出来。让她去散散步。那女孩讨厌新鲜的空气。” 他出门而去,脚步轻快活跃。 “是我看错了,”菲利普问道,“或是麦可最近改变了,不再像以往一样对全世界的人皱眉头了,是吗?” “他长大了,”里奥说。“倒是花了他相当长的时间。” “呃,他可挑上了个奇怪的时间变得愉快起来,”菲利普说。“昨天跟警方之间的遭遇可不怎么令人鼓舞,你认为是吧?” 里奥平静地说: “当然,案子重新展开调查是叫人感到痛苦。” “像现在的麦可这样一个人,”菲利普沿着书架推动轮椅,散漫地抽出一两本书,“你认为他很有良心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菲利普。” “不,并不真的是。我刚刚正想到他。就像白痴一样。有些人无法真正感到犯罪行为的苦痛或是良心的呵责,或甚至为他们的行为感到懊悔。杰克就是。” “是的,”里奥说,“杰克确实是。” “而我对麦可也感到怀疑,”菲利普说。他停顿一下,然后以冷漠的声音继续。“如果我问您一个问题您介意吗?您对您收养来的这些孩子的背景真正的了解有多少?” “你为什么想知道,菲利普?” “只是好奇,我想。您知道,总是会想到遗传的因素到底占了多少份量。” 里奥没有回答。菲利普两眼发亮。极感兴趣地观察着他。 “或许,”他说,“我问这个问题让您感到心烦。” “哦,”里奥说着站起身来,“毕竟,为什么你要问这些问题?你是家人之一。目前这些是非常适切的问题,这是无法伪装的。不过我们这些孩子,如同你所说的,并不是依照一般正常的方式收养来的。玛丽,你太太,是正式而且合法收养来的,但是其他的就比较不正式了。杰克是个孤儿,由他一位老祖母交给我们。她在一次空袭中丧生而他就留下来跟我们。就这么简单。麦可是个私生子。他母亲只对男人有兴趣。她要一百英镑我们给了她。我们从不知道蒂娜的母亲怎么啦。她从没写过信给孩子,战后也从没要求她回去过,而且要找到她完全不可能。” “那么海斯特呢?” “海斯特也是私生子。她母亲是个年轻的爱尔兰护士。海斯特来我们这里之后不久她就嫁给了一个美国大兵。她请求我们留下孩子。她并不打算告诉她丈夫有关生过孩子的任何事情。她在战争末期跟她丈夫回美国去,我们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 “就一方面来说全都是悲剧性的身世。”菲利普说。“全都是没有人要的可怜的小家伙。” “是的,”里奥说。“所以才使得瑞琪儿对他们投注那么多温情。她决心要让他们感到有人要,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做他们真正的母亲。” “好事一桩。”菲利普说。 “只是——只是实际上并不如她所希望的那样,”里奥说。 “她认为血统并不重要。但是血统确实是有关系,你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通常有某种东西,某种气质、某种感觉,你不用说出来就认得就能了解的。收养来的孩子跟你没有这种血统上的联系。对他们你没有直觉上的了解。当然你靠你自己,靠你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去判断他们,但是要知道你这些想法和感受可能跟他们的想法和感受大相径庭,这才是明智的。” “我想,这一点您大概一直都了解吧。”菲利普说。 “我警告过瑞琪儿,”里奥说,“但是当然她不相信,不想相信,她想要他们成为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在我心中,蒂娜一向是匹黑马,”菲利普说。“或许因为她一半不是人。父亲是谁,您知道吗?” “他是个水手之类的,我相信。可能是个东印度水手。母亲,”里奥冷淡地补充说,“就说不上来了。” “不知道她有什么反应,或者她想些什么,她话这么少。” 菲利普停顿一下,然后突然问了个问题:“关于这件事她知道些什么而没说出来?” 他看见里奥-阿吉尔翻动文件的手停了下来。一阵沉默,然后里奥说: “为什么你认为她知道些什么而没说出来?” “得了吧,这相当明显,不是吗?” “对我来说并不明显。”里奥说。 “她知道些什么,”菲利普说。“对某个特定的人有害的什么,您认为?” “我认为,菲利普,要是你原谅我这么说,花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是相当不明智的。很容易凭空想象出很多事情来。” “您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吗?” “这真的是你的事吗,菲利普?” “意思是说我又不是警察?” “是的,那正是我的意思。警方不得不尽他们的职责。他们得进行调查。” “而您并不想调查,或许您知道是谁干的。您知道吗?” “不。” 里奥唐突有力的回答令菲利普吓了一跳。 “不,”里奥一手敲击桌面说。他突然不再是菲利普那么了解的脆弱、单薄、退缩的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你听见没有?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不——我不想知道。” 第十七章 “你在做什么呀,海斯特,我亲爱的?”菲利普问道。 他正转动轮椅沿着走道前进。海斯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她闻声吓了一跳,身子缩进来。 “噢,是你。”她说。 “你是在观察宇宙,或是考虑自杀?”菲利普问道。 她以挑衅的眼光看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说?” “显然你心里是在想,”菲利普说。“不过,坦白地说,海斯特,如果你是在考虑这种行动,那扇窗子是没有用的。高度不够。想想你摔断了一条手臂一条腿会是多么的不愉快,而不是,比方说,你所渴望的解脱?” “麦可以前经常从这扇窗户沿着那棵木兰树爬下去。这是他进出的秘道。母亲从来不知道。” “父母亲从来不知道的事!可以写上一本书。但是如果你是在考虑自杀,海斯特,凉亭旁边是个比较好跳下去的地方。” “就在河边上面那里?是的,跳下去会在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你的毛病是,海斯特,你的想象力太戏剧化了。大部分的人安排自己一头埋进瓦斯炉里或是吞下大量的安眠药就十分满意了。” “我真高兴你在这里,”海斯特出其不意地说。“你不介意把事情谈开,不是吗?” “哦,实际上,我如今没多少其他的事情可做,”菲利普说。“到我房间来,我们再谈一谈。”当她犹豫时,他继续: “玛丽在楼下,去亲手为我调理一些可口的乱七八糟的早餐。” “玛丽不会了解的。”海斯特说。 “是的,”菲利普同意,“玛丽是一点都不会了解。” 菲利普推动轮椅前进,而海斯特走在他一旁。她打开起居室的门而他转动轮椅进去。海斯特随后进去。 “但是你了解,”海斯特说。“为什么?” “呃,你知道,总是有想到这种事的时候……比方说,当我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一辈子成了跛子……” “是的,”海斯特说,“那一定很可怕,很可怕。而你当时又是个飞行员,不是吗?你飞行。” “高高的在天空中,就像空中的一个茶盘一样。”菲利普同意说。 “我很抱歉,”海斯特说。“真的抱歉。我应该多想想,多同情一点!” “谢天谢地你并没有,”菲利普说。“但是无论如何,那个时期现在已经过去了。什么都会习惯的,你知道,有些事你当时不了解,海斯特。但是总是会了解的。除非你一开始就做了非常急躁非常愚蠢的事。现在,全都告诉我吧。有什么麻烦?我想你大概跟你的男朋友吵了一架,那个严肃的年轻医生。是这个烦恼吗?” “不是吵架,”海斯特说。“比吵架更糟糕多了。” “会没事的,”菲利普说。 “不,不会,”海斯特说。“不可能——永远。” “你太夸大了。一切对你来说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吗,海斯特?没有半黑半白的。” “我就是无法不那样,”海斯特说。“我一向就像那样。一切我想我能做或是想去做的事总是出错。我想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点事情。一切都没有用,我一无是处。我经常想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自从我十四岁开始。” 菲利普感兴趣地望着她。他以平静、一本正经的声音说: “当然确实是有很多人自杀掉了,在十四岁到十九岁之间。这段年龄的人非常不均衡。男学生自杀因为他们不认为他们能通过考试,而女学生自杀因为她们的母亲不让她们跟不适合的男朋友去看电影。这种时期一切就像五光十色的电影一样,欢乐或是绝望,忧郁或是无比的快乐,总会脱离这个阶段的。你的毛病是,海斯特,你比大部分的人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逃脱。” “母亲一向都总是对,”海斯特说。“一切她不想让我做而我想要做的事,她都对而我都错了,我无法忍受,我就是无法忍受!所以我认为我得勇敢起来。我得离开,自谋生路。 我得考验我自己。而一切全都不对劲。我根本毫无上舞台表演的本事。” “当然你是没有,”菲利普说。“你又没受过任何训练。就像他们演艺圈子里所说的,你无法‘入戏’。你太忙着把自己戏剧化了,我亲爱的。你现在就是。” “而且当时我以为我有了一份妥善的爱情,”海斯特说。 “不是愚蠢的少女的恋情。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他结过婚,而他生活过得非常不快乐。” “老套,”菲利普说,“而他利用上了,无疑的。” “我以为会是——噢,轰轰烈烈的爱情。你不是在嘲笑我吧?”她停下来,怀疑地看着菲利普。 “不,我不是在嘲笑你,海斯特,”菲利普温柔地说。 “我可以想象你一定非常痛苦。” “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海斯特愤恨地说。“只不过是愚蠢、廉价的小小恋情。他告诉我的什么他的生活,他的妻子的事,全都不是真的。我——我只不过是自己投怀送抱。我是个傻瓜,一个可笑、廉价的小傻瓜。” “有时候,你得通过经验来学习,”菲利普说。“那一切对你并没造成任何伤害,你知道,海斯特。或许帮助了你长大,或者会帮助你长大如果你让它的话。” “母亲是那么——那么能干,”海斯特以愤慨的语气说。 “她过去把一切解决掉,同时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想从事演艺工作,最好是去戏剧学校然后表演得像样一点。但是我并不真的想表演,而且到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我自己不行了。所以我就回家来了。我还能怎么做?” “也许能做的很多,”菲利普说。“不过那是最容易的。” “噢,是的,”海斯特激动地说。“你真是了解。我非常软弱,你知道。我确实老是想做容易做的事。而且如果我反叛起来,也总是可笑得并不真的能达到效果。” “你对你自己非常没有信心,不是吗?”菲利普温柔地说。 “也许那是因为我只是收养来的,”海斯特说。“我并没发现到,你知道,直到我将近十六岁。我知道其他的都是,后来有一天我问了,而——我发现我也是收养来的。让我感到非常可怕,仿佛我并不属于任何地方。” “你真是戏剧化得可怕。”菲利普说。 “她并不是我母亲,”海斯特说。“她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我的感觉。只是纵情的好心照顾我,为我作安排。噢!我恨她,我是可怕,我知道我这样是很可怕,但是我恨她!” “实际上,你知道,”菲利普说,“大部分的女孩都经历过恨她们母亲的短暂阶段。那其实并不是多不寻常的事。” “我恨她因为她是对的,”海斯特说。“老是对的人是那么的可怕。让你感到越来越不成熟。噢,菲利普,一切都这么可怕。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嫁给你那位好青年,”菲利普说,“安定下来。好好做个医生太太。或是这对你来说不够壮丽?” “他现在并不想娶我。”海斯特悲伤地说。 “你确定?是他这样告诉你的?或者只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认为我杀了母亲。” “噢,”菲利普说,然后停顿了一分钟。“你有吗?”他问道。 她猛一转身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为什么?” “我想知道一下会有意思,”菲利普说。“只是自家人知道一下,换句话说。不告诉当局。” “如果我真的杀她,你想我会告诉你吗?”海斯特说。 “不告诉我要明智多了。”菲利普同意。 “他告诉我他知道我杀了她,”海斯特说。“他告诉我,只要我承认,只要我对他坦白,那就没事了,我们会结婚,他会照顾我。他——他会保守秘密。” 菲利普吹了声口哨。 “啧,啧,啧。”他说。 “有什么用?”海斯特问道。“告诉他我并没有杀她有什么用?他不会相信的,会吗?” “他应该相信,”菲利普说,“如果你告诉他的话。” “我并没有杀她,”海斯特说。“你了解吧?我并没有杀她。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中断下来。“听起来不叫人信服。”她说。 “事实经常听起来都不叫人信服的。”菲利普鼓舞她说。 “我们不知道,”海斯特说。“没有人知道。我们全都面面相觑。玛丽看着我。还有克斯蒂。她对我那么好,那么保护我。她也认为是我。我有什么机会?就这样,难道你不明白?我有什么机会?到岬角去,自己跳下去,会好得太多太多了……” “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傻了,海斯特还有其他的事可做。” “什么其他的事?怎么可能有?我已经失掉一切了。我怎么能一天天的这样下去?”她看着菲利普。“你认为我是狂人,身心不平衡。好吧,或许我真的杀了她。或许我受到良心的诃责,或许我忘不了——这里。”她一手戏剧化地指向她的心脏。 “不要像个小白痴一样。”菲利普说。他突然伸出一手把她拉向他。 海斯特身子横跌在他椅子上。他吻她。 “你需要的是个丈夫,我亲爱的,”他说。“不是那个严肃的小傻蛋,唐纳德-克瑞格,满脑子心理治疗的废物。你愚蠢、无知但却——十分可爱,海斯特。” 门打开。玛丽-杜兰特猛然静静的站在门口。海斯特挣扎着站起来,菲利普不好意思地向他太太咧嘴一笑。 “我只是在帮海斯特打气,波丽。”他说。 “噢。”玛丽说。 她小心翼翼地进来,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她把桌子推到他身旁。她没有看海斯特。海斯特不知所措地看看先生又看看太太。 “噢,”她说,“也许我还是去——去——”她话没说完。 她走出门去,随手把门关上。 “海斯特心情很坏,”菲利普说。“想要自杀。我在尽力劝阻她。”他接着又说。 玛丽没有答话。 他一手伸向她。她转身离开他。 “波丽,我让你生气了?非常生气?” 她没有回答。 “大概是因为我吻了她吧,我想?好了,波丽,不要因为小小可笑的一吻就怨恨我。她那么可爱、那么愚蠢——我突然感到——呃,我感到偶而再调调情,快活一下会是好玩的事。来吧,波丽,亲我一下。亲一下我们和好。” 玛丽-杜兰特说: “你再不喝汤都要凉了。” 她穿越卧室的门进去,随后把门关上。 第十八章 “楼下有一位小姐想要见你,先生。” “一位小姐?”卡尔格瑞显得惊讶。他想不出有谁可能来找他。他看看他书桌上的工作,皱起眉头。门房的声音再度响起,谨慎压低的声音。 “一位真正的小姐,非常好的小姐。” “噢,好吧。那么请她上来。” 卡尔格瑞情不自禁地兀自微微一笑。那谨慎压低的保证活语触及了他的幽默感。他不知道可能是谁会想要见他。当他的门铃响起而他过去开门发现他眼前站着的是海斯特-阿吉尔时,他完全感到惊讶。 “你!”十足惊讶的惊叹声。然后,“进来,进来。”他说。 他把她拉进屋,关上门。 够奇怪了,他对她的印象几乎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她穿着不顾伦敦传统的衣服。她没戴帽子,黑色的头发像精灵一般散落在脸的四周。厚重的斜纹软呢大衣下露出深绿色的裙子和毛衣。她看起来仿佛刚刚从荒野中跑进来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拜托,”海斯特说,“拜托你一定得帮帮我。” “帮你?”他吓了一跳。“怎么帮你?当然我会帮你,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海斯特说。“我不知道要找谁。但是一定得有个人帮帮我,我无法继续下去,而你就是这个人。 一切都是你引起的。” “你有了麻烦?严重的麻烦?” “我们全都有了麻烦,”海斯特说。“但是人都很自私,不是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想到我启己。” “坐下来,我亲爱的。”他温柔地说。 他清掉扶手椅上的文件,让她坐下来。然后他走向角落的橱柜去。 “你必须喝杯酒,”他说。“一杯不加水的雪利酒。合适吗?” “随便你,那不重要。” “外面很冷很潮湿。你需要喝点东西。” 他转身过来,一手拿着玻璃杯和玻璃酒瓶。海斯特沉坐在椅子里,一种怪异、十分狂放的优雅感打动了他的心。 “不要担心,”他把杯子放在她一旁,一边倒酒一边说。 “事情往往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严重,你知道。” “大家都这么说,但是却不是事实,”海斯特说。“有时候比表面上看起来更糟。”她吸一口酒,然后指责地说,“在你来之前我们全都好好的,十分好。然后——然后一切就都开始了。” “我不假装,”亚瑟-卡尔格瑞说,“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你第一次那样对我说时我完全感到吃惊,但是现在我比较了解——我带来的消息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只要我们一天认为是杰克——”海斯特说着中断下来。 “我知道,海斯特,我知道。但是你得深一层想,你知道。你们是生活在一种安全的假象中。并不是真的,只不过是假装的——舞台上的人工布景。某种代表着安全,但却并不真的是,永远不可能是安全的东西。” “你是说,”海斯特说,“必须要有勇气,抓住容易的假象是没有用的,不是吗?”她停顿了一分钟然后说:“你有勇气!这我了解。亲自来告诉我们。不知道我们会有什么感受,有什么反应。你是很勇敢,我佩服有勇气的人,因为,你知道,我自己并不真的很勇敢。” “告诉我,”卡尔格瑞温柔地说,“告诉我现在到底有什么麻烦。是特别的事,不是吗?” “我做了一个梦,”海斯特说。“有某个人——个年轻人——一个医生——” “我明白,”卡尔格瑞尔说。“你们是朋友,或者,也许,不只是朋友?” “我以为,”海斯特说,“我们不只是朋友……而他也认为,但是你知道,如今这一切发生了——” “怎么样?”卡尔格瑞说。 “他认为是我干的,”海斯特说。她的话语急促。“或者也许他并不认为是我干的,但是他不确定。他无法确定。他认为——我看得出来他认为——我是最有可能的人。或许我是。或许我们相互之间都认为对方最有可能。而我认为,得有人帮助我们解决这一团糟的事情,而我想到了你,因为那个梦。你知道,我在梦中迷了路而我找不到小唐,他离开了我而那里有一条好大好大的深沟——道无底的深渊。是的,就是无底的深渊,听起来让人觉得好深好深,不是吗?深得——令人不敢跳过去。而你就在另一边,你伸出你的双手说‘我想要帮助你’。”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我跑来这里找你因为你得帮助我们。如果你不帮助我们,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必须帮助我们。这一切是你带来的。或许,你会说,这跟你无关。说一旦告诉过我们——告诉过我们过去发生的真相——就没有你的事了。你会说——” “不,”卡尔格瑞打断她的话说。“我不会说那种活。是我的事,海斯特。我同意你所说的。当你开始一件事情时你就得继续下去。我的感受跟你一样。” “噢!”海斯特脸红起来。突然之间,就像她以往一般,她显得美丽起来。“这么说我并不孤单!”她说。“是有个人。” “是的,我亲爱的,是有个人——不管他有什么价值。到目前为止我不太有价值,但是我在尽力,我从没停止过不尽力帮忙。”他坐下来,把椅子拉近她;“现在把一切告诉我,”他说。“非常严重吗?” “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你知道,”海斯特说。“这我们全都知道。马歇尔先生过来,我们装作一定是某个外来的人,但是他知道并不是。是我们当中一个。” “那你的那位年轻人——他叫什么名字?” “小唐。唐纳德-克瑞格。他是个医生。” “小唐认为是你?” “他怕是我,”海斯特说,她戏剧化地扭绞着双手。她看着他。“或许你也认为是我?” “噢,不,”卡尔格瑞说。“噢,不,我十分清楚你是无辜的。” “你说得好像你真的十分确定。” “我是十分确定。”卡尔格瑞说。 “但是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我在告诉过你们离开时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记得吗?你对我说过的有关无辜的人的那些话。你不可能说那些话——你不可能有那种感受——除非你是无辜的。” “噢,”海斯特叫道。“噢——真是一大解脱!知道有人真的那样觉得!” “那么现在,”卡尔格瑞说,“我们可以冷静的讨论一下了吧?” “可以,”海斯特说。“现在我感觉到——完全不同了。” “纯粹是个人的兴趣,”卡尔格瑞说,“同时牢牢记住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感受,为什么有人会认为你会杀死你的养母?” “我有可能杀她,”海斯特说。“我经常觉得想杀她。人有时候确实会觉得气得发疯。觉得自己那么没用,那么—— 那么无助。母亲总是那么冷静那么高超、无所不知,一切都是她对。有时候我会想,‘噢!我想杀掉她。’”她看着他。 “你了解吗?你年轻的时候没有过那种感受吗?” 最后一句话令卡尔格瑞感到一阵突来的痛苦,或许就像麦可在乾口的饭店里对他说“你看起来老一点”时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一般。“当他年轻的时候?”他的年轻时候在海斯特看来真的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吗?他的思绪转回过去。他记得他自己九岁时在预备学校的花园里跟另外一个小男孩商量,不知道除掉他们级任老师华伯先生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他记得当华伯先生对他特别加以冷嘲热讽时他的那种无名的怒火是如何的让他形容憔悴。那就是海斯特的感受,他想。但是不管他和小——他叫什么名字?——波奇,对了,波奇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尽管他和小波奇商量计划好了,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采取任何实际的行动去干掉华伯先生。 “你知道,”他对海斯特说,“你应该好几年前就已经克服那种感受了。当然,那种感受我能了解。” “纯粹只是因为母亲对我有那种作用,”海斯特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明白,你知道,那根本是我自己的错。我感到要是她能活久一点,就该活到我长大一点,比较安定一点,那么——那么我们就会成为奇怪的朋友。我就会对她的帮助和忠告感到高兴。但是——但是当时我无法忍受;因为,你知道,让我觉得自己那么没有用,那么愚笨,我所做的一切事都出错而我自己也看得出来我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傻事。我做那些事纯粹只是因为我想反抗。想要证明我是我。而我什么人都不是。我是流体的,是的,就是这个字眼,”海斯特说。 “流体的。从没长时间成形过,只是一再想成形——成形—— 成为我仰慕的他人。我想,你知道,如果我离家出走,上舞台去表演,而且跟某个人谈恋爱,那么——” “那么你就会觉得你是你自己,或者无论如何,觉得你是个有成就的人?” “是的,”海斯特说,“是的,就是那样。当然我现在真的明白了我当时的行为就像一个愚蠢的小孩子。但是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希望,卡尔格瑞博士,母亲现在还活着。因为这是这么的不公平——对她不公平,我的意思。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给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什么都没报答她。而现在太迟了。”她停顿一下。“这就是为什么,”她突然再度生动地说,“我决定不再愚蠢不再耍孩子脾气了。而你会帮助我,不是吗?” “我已经说过我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你。” 她投给他相当可爱的一笑。 “告诉我,”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我认为会发生的事,”海斯特说。“我们全都相互对视,心里猜疑而不知道。父亲看着关妲心想或许是她。她看着父亲不确定是不是他。我现在不认为他们会结婚。这破坏了一切。而蒂娜认为麦可跟这件事有关。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那天晚上并不在那里,而克斯蒂认为是我干的想要保护我。而玛丽——你没见过的我的大姐——玛丽认为是克斯蒂干的。” “那么你认为是谁干的,海斯特?” “我?”海斯特显得吃惊。 “是的,你,”卡尔格瑞说。“我认为,你知道,知道你认为是谁干的是相当重要的。” 海斯特摊开双手。“我不知道,”她悲叹道。“我就是不知道。我一说来可怕——但是我每一个人都怕。好像在每一张脸后面都还有另外一张脸。一张——我不认识的邪恶的脸。 我不觉得确定父亲是父亲,而克斯蒂一直说我不能信任任何人一甚至也不能信任她。而我看着玛丽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她。而关妲我一向喜欢关妲。我一直很高兴父亲要娶她。 但是现在我对关妲不再有把握了。我把她看成一个不同的人,无情而且——而且充满报复的心理。我不知道任何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一种可怕的不快乐的感觉,”“是的,”卡尔格瑞说,“这我可以清楚的想见。” “这么多不快乐,”海斯特说,“让我不禁感到还有凶手本身的不快乐,而且那可能是最糟糕的……这你认为可能吗?” “大概可能吧,我想,”卡尔格瑞说,“不过我怀疑—— 当然我不是专家——我怀疑凶手是否曾经真正不快乐过?” “但是为什么不会不快乐?我认为那一定是最可怕的事。 知道你杀了人。” “是的,”卡尔格瑞说,“是可怕的事因此我认为凶手一定是两种人之一。要不是对他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的人。那种对自己说,‘哦,当然不得不那样做是遗憾的事,但是对我自己的利益来说是必要的。毕竟,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呃,只是不得不’的人,再来就是——” “什么?”海斯特说。“另外一种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在猜想,你记住,我并不知道,不过我认为如果你是你所谓的另外一种凶手,那么你就无法为你所做的事感到不快乐而活下去,你得坦承一切不然就得为你自己改写故拿。把责任怪罪到别人头上去,说‘我永远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除非——’怎么怎么怎么样。‘我其实并不是个凶手,因为我并无意杀人。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因此其实是命运并不是我。’你有没有多少了解一点我试着想说明的?” “有,”海斯特说,“我认为这很有意思。”她半闭上眼睛。”我只是试着在想——” “是的,海斯特,”卡尔格瑞说,“想。尽你所能去想,因为如果我要能帮助你我就必须透过你的心思来看事情。” “麦可恨母亲,”海斯特缓缓说道,“他一向恨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蒂娜,我想,爱她。关妲不喜欢她。克斯蒂一向对母亲忠心,尽管她并不总是认为母亲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的,父亲——”她停顿了长长的一阵子。 “怎么样?”卡尔格瑞催促她。 “父亲又再度变得很疏远了,”海斯特说。“母亲死后,你知道,他完全不同。没有这么——我该怎么说——遥远。他比较亲切,比较有生气。但是现在他又回到某个——某个你无法接近到他的阴暗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对母亲有什么感觉,真的。我想他娶她的时候大概爱她吧,他们从没吵过架,但是我不知道他对她有什么感觉。噢”——她的双手再度摊开——“人真的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感觉,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在他们那张脸孔背后,在他们每天所说的那些好听的话背后?他们可能饱受爱恨或绝望的侵害,而没有人知道!这真可怕……噢,卡尔格瑞博士,这真可怕!” 他握住她的双手。 “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说。“只有小孩子才会害怕。 你是个成人了,海斯特。你是个女人。”他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在伦敦有没有任何地方可住?” 海斯特显得有点迷惑。 “我想大概有吧。我不知道。母亲通常都住在克蒂斯。” “好,那是家很好很安静的饭店。如果我是你我会到那里去订个房间。” “我会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海斯特说。 “好女孩,”卡尔格瑞说。“现在几点?”他抬头看钟。 “啊,已经快七点了。你去自己订个房间,我七点四十五分左右过去接你出去吃饭。你认为怎么样?” “太好了,”海斯特说。“你是说真的?” “是的,”卡尔格瑞说,“我是说真的。” “可是再下去呢?再下去会有什么事?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克蒂斯饭店吧?” “你的视界好像总是受到无限大的限制。”卡尔格瑞说。 “你在嘲笑我?”她怀疑地问他。 “只有一点点。”他说,同时微笑。 她的表情摇荡然后她也微笑起来。 “我想,”她自语地说,“我大概又戏剧化了。” “这倒是你的习惯,我怀疑。”卡尔格瑞说。 “所以我才以为我在舞台上应该不错,”海斯特说。“但是事实上却不然。我根本不行。噢,我是个差劲的女演员。” “你想要的所有的戏都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得到,我认为,”卡尔格瑞说。“现在我要送你上计程车了,我亲爱的,然后你到克蒂斯饭店去。洗把脸梳梳头发,”他继续。“你有没有带行李?” “噢,有,我带了过夜的东西。” “好。”他对她微笑。“不要担心,海斯特,”他再度说。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第十九章 “我想跟你谈谈,克斯蒂。”菲利普说。 “好的,当然,菲利普。” 克斯蒂-林斯楚暂时停下她的工作。她刚刚带进来一些清洗过的衣物,正放进抽屉里。 “我想跟你谈谈这整个事情,”菲利普说。“你不介意吧?” “已经谈得太多了,”克斯蒂说。“这是我的看法。” “但是这样也好,不是吗,”菲利普说,“我们自己之间达成某种结论。你知道目前的情况,不是吗?” “到处都不对劲。”克斯蒂说。 “你认为里奥和关妲现在会结婚吗?” “为什么不会?” “几个理由,”菲利普说。“首先,或许,因为里奥-阿吉尔,身为一个聪慧的人,了解他和关妲之间的婚姻会给警方他们想要的东西。一个谋杀他太太的上好动机。或是,因为里奥怀疑关妲是凶手。而身为一个敏感的人,他不真的喜欢娶个杀了他第一任太太的女人当他的第二任太太。你对这有什么看法?”他补充说。 “没什么,”克斯蒂说。“我应该有什么看法?” “不想说出来,是吧,克斯蒂?”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在替谁掩护,克斯蒂?” “我并没有在替任何人‘掩护’,如同你所说的。我认为应该少谈而且我认为他们不应该留在这屋子里。对他们不好。 我认为你,菲利普,应该跟你太太回你们自己的家去。” “噢,你是认为,是吗?为什么?” “你在问问题,”克斯蒂说。“你在试着想查明一些事情。 而你太太不想要你这样做。她比你明智。你可能查出你不想查出的事,或者是她不想要你查出来的。你应该回家,菲利普。你应该快点回家去。” “我不想回家。”菲利普说。他说来相当像个执拗的小男孩。 “那是小孩子说的话,”克斯蒂说。“他们说我不想做这个不想做那个,但是那些比较懂事的人,比较看清事实的人,得哄他们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 “原来这就是你哄我的点子,是吗?”菲利普说。“对我下命令。” “不,我不是在对你下命令。我只是劝你。”她叹了一口气。“我会同样对他们所有的人。麦可应该回去工作,就像蒂娜已经回她的图书馆去一样。我很高兴海斯特已经走了。她应该到某个不会让她一直想到这一切的地方去。” “是的,”菲利普说。“这一点我倒是同意你。关于海斯特你说的对。但是你自己呢,克斯蒂?你不应该也离开吗?” “是的,”克斯蒂叹了一口气说。“我应该离开。” “为什么你不?” “你不会了解的。对我来说太迟了。”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他说: “有这么多的变化——单一主题的各种变化。里奥认为是关妲干的,关妲认为是里奥干的。蒂娜知道了什么事令她怀疑是谁干的。麦可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不在乎。玛丽认为是海斯特干的。”他暂停一下然后继续,“但是事实上,克斯蒂,就像我所说的,这些只是一个主题的各种变化。我们十分清楚是谁干的,不是吗,克斯蒂。你和我?” 她突然投给他快速、恐惧的眼光。 “我也这样想过。”菲利普耀武扬威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克斯蒂说。“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真的知道是谁干的,”菲利普说。“但是你知道。 你不只是认为你知道是谁干的,你是真的知道。我说的对吧?” 克斯蒂大步走向门去。她打开门,然后转过身来说话。 “说来不客气,但是我还是要说。你是个傻瓜,菲利普,你在试着做的事是危险的。你了解一种危险。你曾经是个飞行员。你曾经在空中面对死亡。难道你看不出来如果你接近事实真相那么你将跟在大战时一样危险?” “那么你呢,克斯蒂?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不也是危险吗?” “我能照顾我自己,”克斯蒂绷着脸说。“我能小心提防,但是你,菲利普,你却无助的坐在轮椅里。想想看!再说,”她接着又说,“我不说出我的看法。我让它顺其自然一因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如果每个人都离开去做他们自己的事,那么就不会再有麻烦了,如果我被问到,我有我应付官方的看法。我仍然说是杰克。” “杰克?”菲利普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是?杰克聪明。杰克能策划事情,确定他自己不会因为事情的后果而受苦。他小时候经常这样。毕竟,他可以捏造不在场证明。不是天天都有人在这样做吗?” “他不可能捏造出这个不在场证明。卡尔格瑞博士——” “卡尔格瑞博士——卡尔格瑞博士,”克斯蒂不耐烦地说,“因为他出名,因为他有名气,你说,‘卡尔格瑞博士’就像他是上帝一样!但是我来告诉你。当你像他一样得了脑震荡时,你的记忆就可能完全走了样。可能是不同的一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菲利普看着她,他的头微微斜向一边。 “原来这就是你的看法,”他说。“而且你会坚持到底。非常可佩的企图。但是你自己并不相信吧,克斯蒂?” “我警告过你了,”克斯蒂说,“我已经尽力了。” 她转身,离去,然后又探头进来以她往常一本正经的口吻说: “告诉玛丽我已经把洗好的衣服放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了。” 菲利普对这句虎头蛇尾的话报以微笑,然后笑容消失。 他内心的兴奋感滋长。他有个感觉,觉得他真的非常接近了。他对克斯蒂所做的实验非常令他满意,但是他怀疑他能再从她身上套出什么来。她对他的忧虑令他感到气愤。虽然他是个跛子,并不表示他就像她所想的那么脆弱。他,也能小心提防——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他不是不断的受到看护吗?玛丽几乎从没离开过他身边。 他拿过一张纸来开始书写。简短的笔记,人名,问号…… 可以加以试探的弱点……突然他点点头写下!蒂娜…… 他思考着…… 然后他又拿过一张纸来。 玛丽进来时,他几乎都没抬起头来。 “你在干什么,菲利普?” “写信。” “给海斯特?” “海斯特?不。我甚至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克斯蒂刚收到她一张风景卡片,上面写着伦敦两个字,如此而已。” 他对她露齿一笑。 “我相信你在吃醋,波丽。是吗?” 她蓝色冰冷的眼睛,直看着他。 “也许。” 他感到有点不舒服。 “你在写信给谁?”她走近一步。 “检察官,”菲利普愉快地说,尽管内心感到很气愤。难道写封信也要受到质问吗?然后他看见她的脸色,动了怜悯之心。 “只是开玩笑,波丽,我在写给蒂娜。” “给蒂娜?为什么?” “蒂娜是我的下一条攻击路线。你要去哪里,波丽?” “上洗手间。”玛丽说着走出门去。 菲利普笑了起来。上洗手间,就像谋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一样……他想起他们的谈话再度笑了起来。 “来吧,小朋友,”胡许督察长鼓舞地说。“说来听听。” 希瑞尔-葛林小少爷深吸一口气。在他能开口之前,他母亲插嘴。 “你可能说,胡许先生,我当时并没怎么注意。你知道这些小孩子是什么样子的。老是谈到还有想到什么太空船之类的东西。他回家跟我说,‘妈,我看见了苏联的人造卫星、降落下来了。’哦,我的意思是说,在那之前是飞碟。总是有什么东西。是那些苏联人把这些东西塞进他们小脑袋里的。” 胡许督察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做母亲的不坚持陪她们的儿子来而且替他们发言,那就容易多了。 “说吧,希瑞尔,”他说,“你回家告诉你妈一没错吧? 说你看见了一个苏联的人造卫星——不管是什么时候。” “当时不太懂,”希瑞尔说。“我当时只是个小孩。那是两年前的事。当然,现在我比较懂。” “那些泡泡车,”他母亲插进来说,“当时是完全新型的车子。这里没见过,所以当然他看见时——而且是鲜红色的——他并不了解那只是一部普通汽车。而当我们第二天早上听说阿吉尔太太被人杀死时,希瑞尔对我说,‘妈,’他说,‘是苏联人,’他说,‘他们坐人造卫星下来而且他们一定进去把她杀死了。’‘不要胡说,’我说。然后当然那天稍晚的时候我们听说她的儿子已经因为被认为是凶手而逮捕了。” 胡许督察长耐心地再度对希瑞尔说话。 “是在傍晚吧,据我了解?什么时间,你记得吗?” “我喝过午茶,”希瑞尔尽力回想,呼吸沉重地说,“而妈出去到妇女会,所以我就跟一些男孩子再出去,我们在新路那里玩游戏。” “你到那里干些什么,我倒想知道。”他母亲插嘴。 带进来这项乐观证据的古德警员插嘴。他对希瑞尔和其他男孩子在新路那边干什么事够清楚的了。那附近几户人家气愤地报过警说他们种的一些菊花不见了,而他很清楚村子里的几个坏蛋暗中怂恿年轻的一辈供应他们鲜花拿到市场上去卖。古德警员知道,这不是调查过去不良行为的时机。他沉重地说: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葛林太太,他们到处去玩。” “是的,”希瑞尔说,“只不过是玩一两个游戏,我们。而我就在那里看见它。‘哇,’我说,‘这是什么?’当然我现在知道了,我不再是个愚蠢的小孩子了。只不过是一部泡泡车。 是鲜红色的。” “时间呢?”胡许督察长耐心地说。 “哦,如同我所说的,我喝过午茶然后我们去那里玩游戏——定是将近七点,因为我听见钟声,我心想,‘哇,妈要回家了如果我不在她不大惊小怪才怪。’所以我就回家了。 我告诉她说,我想我看见了苏联人造卫星降落下来。妈说我是在说谎,但不是。只是当然,我现在知道了,我当时只是个小孩,知道吧。” 胡许督察长说他知道。再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他支开了葛林太太和她儿子。古德警员留下来,摆出一副表现出智慧才能的下级干部希望受到奖赏的满足表情。 “我刚想到,”古德警员说,“那男孩说什么苏联人干掉阿吉尔太太的话。我自己心里说,‘哦,那可能有什么意义。’”“确实是有什么意义在,”督察长说。“蒂娜-阿吉尔小姐有部红色泡泡车,看来我得再去问她几个问题。” “你那天晚上在那里吧,阿吉尔小姐?” 蒂娜看着督察长。她的双手松弛地搁在大腿上,她眨也不眨的黑色眼睛什么都没说。 “那么久以前了,”她说,“我真的不记得了。” “有人看见你的车子在那里。”胡许说。 “是吗?” “好啦,阿吉尔小姐。当我们要你说明那天晚上的行踪时,你告诉我们你回家去那天晚上并没有出门。你自己做晚餐听留声机。现在,那不是实话。就在快七点时有人看见你的车子在十分接近阳岬的那条路上。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胡许等了几分钟,然后他再度开口。 “你有没有进屋子里去,阿吉尔小姐?” “没有。”蒂娜说。 “但是你人在那里?” “你说我在那里。” “不只是我这样说而已。我们有证据证明你是在那里。” 蒂娜叹了一口气。 “是的,”她说。“我那天晚上的确开车过去那里。” “但是你说你并没有进屋子里去。” “是的,我并没有进屋子里。” “那你干什么?” “我又开车回红明。然后,如同我告诉过你的,我自己做晚餐,听留声机。” “如果你没进屋子里那么为什么你开车去那里?” “我改变了主意。”蒂娜说。 “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阿吉尔小姐?” “当我到达那里时我并不想进去。” “因为你看见或听见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 “听着,阿吉尔小姐。你母亲就是那天晚上被人谋杀的。 她在那天晚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被人杀死。你在那里,你的车子在那里,七点之前某个时候。车子在那里多久我们不知道。有可能你知道,它可能在那里一段时间。可能你进屋子里去——你有钥匙,我想——” “是的,”蒂娜说,“我有钥匙。” “也许你进屋子里去。也许你进入你母亲的起居室,发现她在那里,死了。或者也许——” 蒂娜抬起头。 “或者也许我杀了她?你是不是想这样说,胡许督察长?” “这是个可能,”胡许说,“但是我想比较可能是,阿吉尔小姐,其他某个人杀的。如果是这样,我想你知道——或者非常怀疑——凶手是谁。” “我并没有进屋子里去。”蒂娜说。 “那么你看见了什么或是听见了什么。你看见了某人进屋子里去或是某人离开那屋子。或许是某个别人不知道他在那里的人。是不是你哥哥麦可,阿吉尔小姐?” 蒂娜说: “我没有见到任何人。” “但是你听见了什么,”胡许精明地说。“你听见了什么,阿吉尔小姐?” “我告诉你,”蒂娜说,“我纯粹只是改变了主意。” “原谅我,阿吉尔小姐,但是我不相信。为什么你会从红明开车去见你的家人,却又没见到他们就回去?是有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你看见或听见了什么。”他倾身向前。“我想你知道,阿吉尔小姐,谁杀死了你母亲。” 她非常缓慢地摇摇头。 “你知道什么?”胡许说。“你决心不说出来的什么。但是想一下,阿吉尔小姐,非常仔细的想一下。你了解你在让你的所有家人经历什么吗?你要他们全都受到怀疑——因为事实上会这样,除非我们找到真相。不管谁杀了你母亲他不配受到庇护。事实上就是这样,不是吗?你在庇护某个人。” 那对黑色不透明的眼睛再度与他对视。 “我什么都不知道,”蒂娜说。“我什么都没听见,而且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改变了主意。” 第二十章 卡尔格瑞和胡许四目相对。卡尔格瑞看见了一个在他看来是他所有见过最沮丧最阴郁的男人。他显得那么的绝望,令卡尔格瑞觉得胡许督察长的事业大概是一长串的失败记录。 后来他才惊讶的发现到胡许督察长在事业方面极为成功。胡许看见了一个瘦削、早生华发的男人,背有点驼,一张敏感的脸以及特别吸引人的微笑。 “你恐怕不知道我是谁。”卡尔格瑞开口说。 “噢,我们知道你的一切,卡尔格瑞博士,”胡许说。 “你是使得阿吉尔案子变得怪异的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相当料想不到的微笑现在浮在他愁苦的嘴角。 “那么你不可能对我有好感。”卡尔格瑞说。 “这不稀奇,”胡许督察长说。“当时看来是个明朗的案子,没有人能责怪。但是这些事情发生,”他继续。“是上帝要考验我们,我的老母亲经常这样说。我们并不怀恨,卡尔格瑞博士。毕竟我们是代表公理正义,不是吗?” “我是一向相信如此,而且会继续相信下去,”卡尔格瑞说。“对任何人我们都不会拒绝给予公理正义。”他温和地喃喃说道。 “大宪章。”胡许督察长说。 “是的,”卡尔格瑞说,“蒂娜-阿吉尔小姐引述给我听的。” 胡许督察长双眉上扬。 “真的。你让我吃了一惊。那个小姐,我认为,并不怎么热衷帮助推动正义的巨轮。” “你为什么这样说?卡尔格瑞问道。 “坦白说,”胡许说,“为了保守消息。那是毫无疑问的。” “为什么?”卡尔格瑞问道。 “哦,这是家里的事,”胡许说。“一家人团结在一起。不过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他继续。 “我需要资料。”卡尔格瑞说。 “关于阿吉尔案子?” “是的,我知道在你看来一定认为我是在管闲事——” “哦,就这方面来说是你的事,不是吗?” “啊,你确定了解。是的。我觉得有责任。带来麻烦的责任。” “不把蛋打破是没办法做蛋卷的,如同法国人所说的。” 胡许说。 “有一些事情我想要知道。”卡尔格瑞说。 “比如?” “我想有多一点关于杰克-阿吉尔的资料。” “关于杰克-阿吉尔。呃,我没料到你会这样说。” “他的纪录不好,我知道,”卡尔格瑞说。“我要的是纪录上的一些细节。” “哦,那够简单的了,”胡许说。“他两度受到缓刑。另外一次,因为侵占公款,要不是及时还了钱他就完了。” “事实上,是新派的年轻罪犯?”卡尔格瑞问道。 “完全正确,先生,”胡许说。“不是个杀人凶手,如同你已经让我们明白的,但是于过其他很多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记住。他没那个脑筋或胆量干出大案子来。只是小罪案。偷偷柜台的钱,骗骗女人家的钱。” “而他对那方面很在行,”卡尔格瑞说。“我是指,骗女人家的钱。” “而且这条路很安全,”胡许督察长说,“女人都很轻易的上他的当。他通常下手的对象是中年或老年的女人。你会吓一跳那种女人会有多容易骗。他编一套美丽的谎言,让她们相信他热爱她们,如果女人想要相信的话没有什么是她们不相信的。” “后来呢?”卡尔格瑞问道。 胡许耸耸肩。 “呃,她们迟早会幻想破灭。但是她们不控诉,你知道。 她们不想告诉世人她们被骗了。不错,这条路相当安全。” “有没有过勒索的纪录?”卡尔格瑞问道。 “我们知道的是没有,”胡许说。“记住,我不会认为他不可能。不会大大方方的勒索,我想。只是暗示一下,也许。 信件,愚蠢的信件。她们的丈夫不会喜欢知道的一些事。他能那样让女人不敢开口。” “我明白。”卡尔格瑞说。 “你就只想知道这些?”胡许问道。 “阿吉尔家人还有一个我没见过,”卡尔格瑞说,“大女儿。” “啊,杜兰特太太。” “我去过她家,但是门关着。他们告诉我她和她丈夫都出去了。” “他们在阳岬。” “还在那里?” “是的。他想待下去。杜兰特先生,”胡许补充说,“在从事一点侦探活动,据我了解。” “他是个跛子,不是吗?” “是的,小儿麻痹,很伤心。他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可怜的家伙。所以他才这么热切的调查这件命案。而且认为他有了眉目。” “有吗?”卡尔格瑞间道。 胡许耸耸肩。 “可能,”他说。“他的机会比我们好,你知道。他了解那一家人,而且他是个很有聪明才智、直觉很高的人。” “你想他会查出任何结果来吗?” “可能,”胡许说,“但是如果他查出来,他也不会告诉我们。他们会自己一家人知道就行了。” “你自己知道谁有罪吗,督察长?” “你不应该这样问我,卡尔格瑞博士。” “意思是你的确知道?”“总会认为自己知道一点,”胡许缓缓说道,“但是如果找不到证据也是没什么办法,是吧?” “而你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证据?” “噢!我们非常有耐心,”胡许说。“我们会继续试。” “如果你不成功他们会怎么样?”卡尔格瑞倾身向前说。 “这你有没有想过?” “这正是令你感到担忧的,是吗,先生?” “他们非得知道不可,”卡尔格瑞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非得知道不可。” “你不认为他们确实知道?” 卡尔格瑞摇头。 “不,”他缓缓说道,“这正是悲剧所在。” “喔,”莫琳-克烈格说,“又是你!” “我非常抱歉又来打扰你。”卡尔格瑞说。 “噢,可是你一点都没打扰到我。进来,今天我休假。” 这卡尔格瑞已经查出来了,也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我想乔伊马上就回来,”莫琳说。“我在报纸上没再看到有关杰克的新闻。我是说自从说什么他受到了特赦,在议会上问了点问题,然后说十分明显的并不是他干的之后。但是没再报导警方在做什么还有其实是谁干的。他们查不出来吗?” “你自己仍然不知道?” “呃,我真的不知道,”莫琳说。“虽然,如果是另外一个兄弟,我不会感到惊讶。非常奇怪而且脾气很不好,他。乔伊看见他有时候开着车子载人到处跑。他替班斯集团工作,你知道。他长得相当好看,但是脾气很不好,我想。乔伊听一个谣言说他要到波斯湾或什么地方去的,那看起来很不好,我想,你不认为吗?” “我看不出那有什么不好,克烈格太太。” “哦,那是警方找不到你的地方之一,不是吗?” “你认为他是要逃走?” “他可能觉得非逃不可。” “我想人们大概是会这样说吧。”亚瑟-卡尔格瑞说。 “很多谣言满天飞,”莫琳说。“他们说丈夫和秘书之间也有问题。但是如果是丈夫我认为他比较可能会对她下毒。他们通常都这样做,不是吗?” “呃,你看过的电影比我多,克烈格太太。” “我并没有真正的看银幕,”莫琳说。“如果你在那里工作,你会对电影厌烦死了。啊,乔伊回来了。” 乔伊-克烈格见到卡尔格瑞也感到惊讶而且可能不太高兴。他们谈了一阵子然后卡尔格瑞说到此行的目的。 “不知道,、他说,“你们介不介意给我一个人名和住址?” 他小心地写在笔记本上。 她大约五十岁,他想,一个从来就不可能漂亮过的笨重女人。虽然,她有一对很好的眼睛,褐色、仁慈的眼睛。 “哦,真的,卡尔格瑞博士——”她怀疑、不安。“哦,真的;我确信我不知道……” 他倾身向前,尽他最大的能力驱除她的勉强,安抚她,让她感到他深深的同情。 “那么久以前了,”她说。“我——我真的不想再想起—— 那些事。” “这我真的了解,”卡尔格瑞说,“而且也不是说要公开出去。这一点我真的向你保证。” “你说你想要写一本关于这方面的书?” “只是一本说明某种类型性格的书,”卡尔格瑞说。“有趣,你知道,从医学或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没有人名,只是甲先生乙太太这一类的。” “你去过南极,不是吗?”她突然说。 他对她突然改变话题感到惊讶。 “是的,”他说,“是的,我跟海伊斯-班特利探险队一起去。” 她的脸上浮现血色。她看起来年轻一些,一时他看出了她年轻时可能是什么样的女孩。“我经常读到……我一向对任何跟极地有关的事情很着迷,你知道。那个挪威人,不是吗,阿蒙森,他最先去那里的?我想南北极地比埃弗勒斯峰或是狂何人造卫星,或是到月球上去这一类的更叫人感到兴奋多了。” 他抓住这个提示,开始跟她谈有关探险队的事。奇怪她的浪漫情趣竟然会落在极地探险上,她终于叹口气说: “听一个实地到过那里的人谈这一切真是太好了。”她继续:“你想知道——有关杰克的一切?” “是的。” “你不会用上我的名字之类的?” “当然不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知道这种书是怎么写的。丙太太丁小姐。这一类的。” “是的。是的,我是读过那种书——而且我想大概这就像你所说的,病——病——” “病态。”他说。 “是的,杰克确实是个病态的例子。他能表现得那么甜美,你知道,”她说。“美妙极了,他。他会说一些活而你会每一个字都相信。” “他也许是真的心。”卡尔格瑞说。 “我老得足以当你的母亲了,”我经常对他说,而他会说他不喜欢年轻的女孩,粗野,他经常说她们,他经常说有经验而且成熟的女人才吸引他。” “他非常爱你吗?”卡尔格瑞说。 “他说是,他看起来好像是……”她的双唇颤抖。“而我想,他一直想要的大概只是钱。” “不一定,”卡尔格瑞尽他所能瞒住事实说。“他可能真的受到吸引,你知道。只是——他就是没办法不走歪路。” 中年妇人一张悲哀的脸明朗了一些。 “是的,”她说,“那样想心里比较好过。哦,就这样。我们常常订些计划;我们要一起去法国,或是意大利,如果他的一个计划成功的话。只需要一点资金,他说。” 一般的手法,卡尔格瑞心想,同时怀疑有多少可怜的妇女受了骗。 “我不知道我着了什么魔,”她说。“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我相信你愿意。”卡尔格瑞说。 “也许,”她愤恨地说,“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卡尔格瑞站起来。 “你告诉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他说。 “现在他死了……但是我永远忘不了他。他那张猴子脸!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的表情然后又笑了开来。噢,他是有一套。 他并不全是个坏蛋,我相信他不全是个坏蛋。” 她期盼地看着他。 但是对于这一点卡尔格瑞并没有回答。 第二十一章 没有什么能告诉菲利普-杜兰特这一天跟任何其他的一天有什么不同。 他不知道这一天会完全决定他的未来。 他健康、精神饱满的醒来。太阳,苍白的秋阳,在窗口上放射光芒。克斯蒂带给他的电话留言更提高了他的精神。 “蒂娜要过来喝午茶。”当玛丽端他的早餐进来时他告诉她。 “是吗?噢,是的,当然,今天下午她休假,不是吗?” 玛丽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啦,波丽?” “没什么。” 她帮他把他的蛋顶层刮掉。他马上感到气愤起来。 “我的手还能用,波丽。” “噢,我想这样省得你麻烦。” “你以为我几岁?六岁?” 她微微感到惊讶。然后她唐突地说: “海斯特今天要回家来。” “真的?”他含含糊糊地说,因为他脑子里充满了对付蒂娜的计划。然后他看见了他太太的表情。 “看在老天的份上,波丽,你认为我对那女孩有份罪恶的感情吗?” 她头转向一边去。 “你一向说她很可爱。” “她是很可爱。如果你喜欢美丽的身材和不凡的气质。” 他冷淡地补充说:“但是我不是个玩弄女人的人,我是吗?” “你可能希望你是。” “不要荒唐了,波丽。我从不知道你有这种吃醋的倾向。” “你对我一无了解。” 他开始加以辩驳,但是又停顿下来。他震惊地想到,也许他对玛丽是不太了解。 她继续: “我要你属于我自己——完全属于我自己。我要这世界上除了你和我之外别无他人。” “我们没话可说了,波丽。” 他说来轻快,但是心里感到不舒服。明亮的早晨好像突然之间阴暗下来。 她说:“我们回家去,菲利普,求求你我们回家去。” “我们很快就会回去,但是时候未到。事情正要来到。如同我告诉你的,蒂娜今天下午要来。”他继续下去,希望她的心思转到新的频道上去:“我对蒂娜抱很大的希望。” “在什么方面?” “蒂娜知道什么。”、“你的意思是——关于谋杀案?” “是的,”“但是她怎么可能?她那天晚上甚至不在这里。” “我倒是怀疑。我想,你知道,她在这里。奇怪一些小事竟然帮上了忙。那个帮佣,纳瑞可太太——高高的那个,她告诉我一件事。” “她告诉你什么?” “村子里的闲话。某太太或是艾妮——不——希瑞尔。他不得不跟他母亲一起到警察局去。可怜的阿吉尔太太被人干掉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哦,这个纳瑞可太太就说得相当含糊了。她还没从某某太太那里问出来。但是可以猜一猜,不是吗,波丽?希瑞尔不在屋子里,因此他一定是在外面看见了什么。这给了我们两种猜想。他看见了麦可或是他看见了蒂娜。我猜是蒂娜那天晚上来到这里。” “她大概已经这样说出来了。” “不一定。蒂娜很可能知道什么不说出来。假设她那天晚上开车出去。也许她进屋子里来而发现你母亲死了。”各“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就又走了?胡扯。” “可能有原因……她可能看见或听见了什么令她认为她知道是谁干的。”。” “她一向不太喜欢杰克。我相信她不会想要袒护他。” “那么也许她怀疑的不是杰克……但是从来,当杰克被捕时,她认为她所怀疑的完全错了。她说过她当时不在这里,就坚持到底。但是现在,当然,情况不同了。” 玛丽不耐烦地说: “你只是在凭空想象,菲利普。你想象出很多不可能是真的事情。” “十分可能是真的。我要试试看让蒂娜告诉我她知道什么。” “我不相信她知道什么。你真的认为她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不会想到那个地步,我想她要不是看见——就是听见——什么。我要查明是什么。” “蒂娜不会告诉你的如果她不想的话。” “是的,我同意。而且她很会守口如瓶。而且一张扑克小脸,从不表露任何感情。但是她并不真的是个好说谎者—— 不像你那么会说谎,比方说……我的方法是猜。用我的猜想来问她。让她回答是或不是,然后你知道会怎么样吗?会是三种情况之一。她会答说是——那就是了。或者她会说不是——那么由于她不是一个好说谎者,我会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实。或者她会拒绝回答摆出她的扑克脸——那,波丽,就会等于说是一样管用。说吧,你必须承认我这种技巧有可能成功。” “噢,不要插手,菲!真的不要插手!一切会平息下来而且忘掉的。” “不。这件事得弄个明白。要不然海斯特会从窗口跳下去而克斯蒂会精神崩溃。里奥已经僵冻成钟乳石一样了。至于可怜的关妲,她正在决定要接受罗德西亚的一份工作了。” “他们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我们别人都不重要——这是你的意思?” 、他的脸色严肃、气愤。玛丽吓了一跳。她以前从没见过她丈夫这种表情。 她挑衅地面对他。 “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她问道。 “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有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菲利普突然气愤地叹了一声。他把他的一盘早餐推到一边去。 “把这个拿走。我不吃了。” “可是菲利普——” 他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玛丽端起盘子走出门去。菲利普转动轮椅到写字桌前。执笔在手,他凝视着窗外。他感到一种奇特的精神压抑。不久之前他是那么的兴奋。现在他感到焦躁不安。 然而他随即又振作起来。他快速地写了两张纸。然后他靠回轮椅背上,思考着。 这合理。这有可能,但是他并不完全满意。他真的找对了路线吗?他无法确定。动机,动机是这么缺乏得可恨。他忽略了某个因素。 他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他迫不及待的等着蒂娜到来。要是这件事能弄明白那就好了。只是他们自己明白,只需要这样。一旦他们知道——那么他们就全都自由了。从这怀疑、无助,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气氛中脱身。他们,除了一个人之外,全都可以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他和玛丽会回家去然后—— 他的思绪停了下来。兴奋之情再度消失。他面临他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回家……他想到家里的十全十美,闪亮的铜器,一尘不染的印花棉布。一个干净、明亮、保养良好的笼子!而他就在笼子里,被绑死在轮椅上,团绕着他太太的关怀。 他太太……当他想到他太太时,他好像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他所娶的女人,金发蓝眼、温柔含蓄。这是他所爱的女人,他挪揄她而她迷惑地皱起眉头瞪着他的女人。这才是他的波丽。但是还有另外一个玛丽——个像铜铁一般坚硬、有情欲但却没有正常情爱的玛丽——一个除了她自己别人都不重要的玛丽。甚至他也是因为他是她的所以才重要。 一句法国诗文闪过他的脑际——是怎么写的? “一切全都是她的附属战利品……” 而这个玛丽他并不爱。在那对冰冷的蓝眼睛背后玛丽是个陌生人——一个他不了解的陌生人…… 然后他自我嘲笑起来。他就像屋子里其他每一个人一样开始提心吊胆、过度紧张起来了。他记得他丈母娘跟他谈过他的太太。关于纽约那个甜美的金发小女孩。关于小女孩搂着她的脖子叫说:“我想留下来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 那是真情爱,不是吗?可是——多么的不像是玛丽,小时候跟长大以后会改变这么多吗?要玛丽说出她的真情,表露出她的真感情有多么的困难,近乎不可能? 可是当然那个时候——他的思绪停止下来。或者,真的十分单纯?不是真情爱——只是算计,达到目的的手段,特意表露出来的感情。玛丽为了得到她所想要的能做出什么事来? 几乎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想——而且为他自己想到这一点而感到震惊。 他愤怒地抛下笔,转动轮椅离开起居室进入隔壁的卧室。 他转动轮椅到梳桩台前。他拿起梳子把掉落额尖的头发梳回去。他自己的脸让他自己看起来觉得陌生。 我是谁,他想,我要去什么地方?他以前从没想过的一些思绪……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下面,一个白天来帮佣的女人站在厨房窗外跟某个在厨房里面的人交谈。她们的话声,带着温柔的当地土腔,朝他飘浮上来…… 他的两眼大睁,仿佛进入梦幻之境。 隔房的一个声音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转动轮椅来到连接门前。 关妲-弗恩正站在写字桌旁。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他被她晨曦下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 “晦,关妲。” “嗨,菲利普。里奥认为你可能想看伦敦书报。” “噢,谢谢。” “这是个好房间,”关妲四下看看说。“我不相信我以前来过。” “十足的皇家套房,不是吗?”菲利普说。“远离任何人。 对病人和度蜜月的夫妇来说都很理想。” 他真希望他没说最后几个字,但是太迟了。关姐脸上的肌肉颤动。 “我得办事去了。”她含糊地说。 “完美的秘书。” “现在连那个也不是,我犯错。” “我们不全都犯错吗?”他故意加上一句说:“你和里奥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也许永远不会。” “那才真的是错。”菲利普说。 “里奥认为可能引起不好的风评——警方的!” 她的声音怨恨。 “去它的,关妲,总得冒一些风险!” “我是愿意冒险,”关妲说。“我从来就不在乎冒险。我情愿为幸福赌一下。但是里奥——” “怎么样?里奥?” “里奥,”关妲说,“也许死掉也会像生前一样,是瑞琪儿-阿吉尔的丈夫。” 她愤恨的眼神令他吓了一跳。 “她可能就跟还活着一样,”关妲说。“她在这里——在这屋子里——直……” 第二十二章 蒂娜把车子停在教堂后园墙边的草地上。她小心取掉她带来的花外面的包装纸,然后走进墓园的铁门里,沿着主要的小路走过去。她不喜欢这座新墓园。她真希望阿吉尔太太能葬在围绕教堂的旧墓园里。那里似乎有种旧世界的安详,紫杉树和长苔的石头。这座墓园,这么新,整理得这么好,主要的小路加上放射状的小径,一切都好像超级市场里面一样整整齐齐、大量制造出来的通俗东西。 阿吉尔太太的坟墓保持得很好。一块方正的大理石四周填满了花岗石片,一座花岗石十字架竖立在背后。 蒂娜捧着康乃馨,俯身看着碑文。“永怀瑞琪儿-露意丝-阿吉尔,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九日离开人间”,底下是: “她的子女将挺身称她有福。” 她的背后传来脚步声,蒂娜转过头去,吓了一跳。 “麦可!” “我看见你的车子。我就跟着你。至少——反正我也正要来这里。” “你正要来这里?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来道别,也许。” “向——她告别?” 他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接受了我告诉你的石油公司的工作。我大约三个星期以后就要走了。” “而你先来这里向母亲告别?” “是的。也许是来谢谢她同时向她说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麦可?” “我不是抱歉我杀了她,如果你是想作这个暗示的话。你一直都在认为是我杀了她吗,蒂娜?” “我不确定。” “你现在也不能确定,能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告诉你我并没有杀她也是没有用的。” “你有什么抱歉?” “她为我做了很多,”麦可缓缓说道。“我从来一点都不感激。我痛恨她做的每一件事,我从来就没对她说过一句好话,或是给她好脸色看。现在我真希望我曾经说过,如此而已。”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恨她的?在她死后?” “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吧。” “你恨的并不是她,是吗?” “不——不是。你说的对,是我自己的母亲。因为我爱她,因为我爱她而她根本一点都不爱我。” “而现在你甚至连这个也不感到气愤?” “是的。我想她大概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你天生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是个活泼、快活的那种女人,太喜欢男人、太喜欢喝酒了,她高兴的时候对她的孩子好,她不会让任何其他人伤害他们。好吧,她是不爱我!这些年来我一直拒绝这个想法,现在我接受了。”他伸出一手。“给我一朵康乃馨,好吗,蒂娜?”他从她手上接过来,俯身把它放在碑石下的坟墓乒。“给你,妈,”他说。“我是你的坏儿子,而不认为你是我非常明智的母亲。但是你是一番好意。”他看着蒂娜。“这样的道歉可以吗?” “我想是可以了。”蒂娜说。 她俯身把整束康乃馨放下。 “你经常来这里献花吗?” “我一年来一次。”蒂娜说。 “小蒂娜。”麦可说。 他们转身一起沿着墓园走道走回去。 “我没有杀她,蒂娜,”麦可说。“我发誓我没有。我要你相信我。” “我那天晚上在那里。”蒂娜说。 他猛一转身。 “你在那里?你是说在阳岬?” “是的。我当时正想换工作。我想去跟父亲、母亲商量。” “哦,”麦可说,“继续。” 她没有开口,他抓住她的手臂摇动她。“继续,蒂娜,”他说。“你得告诉我。”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告诉过任何人。”蒂娜说。 “继续。”麦可再度说。 “我开车去那里。我并没有把车子直开到铁门前。你知道半路那个比较好回车的地方吧?” 麦可点点头。 “我在那里下车,走路过去。我感到对自己没把握,你知道就某一方面来说母亲有多么难讲话。我是说,她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我想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因此我走向屋子去,然后又回头走向车子,然后又回去。把事情想清楚。” “那是什么时间的事?”麦可问道。 “我不知道,”蒂娜说。“我现在记不得了。我——时间对我来说不太有意义。” “是的,亲爱的,”麦可说。“你一向一副无限悠闲的样子。” “我当时在那些树下,”蒂娜说,“非常轻柔地走着——” “就像一只小猫。”麦可深情地说。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什么?”麦可全身紧张起来。“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其中一个说,‘七点到七点三十分之间。就这个时间。记住不要搞砸了。七点到七点三十分之间。’另外一个低声说:‘你可以信任我,’然后第一个声音说,‘事后,亲爱的,一切都会美妙极了。’”一阵沉默,然后麦可说: “哦——为什么这件事你不说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蒂娜说。“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当然!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知道,”蒂娜说。“难道你不明白,当两个人在说悄悄话时,你是听不出声音的。只是——哦,只是在耳语。我想,当然我想是一男一女,因为——” “因为他们所说的话?” “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以为,”麦可说,“可能是父亲和关妲?” “有可能,不是吗?”蒂娜说。“可能是说要关妲离开屋子然后在那段时间内回去,或者可能是关妲告诉父亲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下楼。” “如果是父亲和关妲,你不会想去告诉警方。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我确定,”蒂娜说。“但是我不确定。可能是其他人。可能是——海斯特和某个人?可能是玛丽,但是不可能是菲利普。不,不是菲利普,当然。” “你说海斯特和某个人,你指的是谁?” “我不知道。” “你没看见他——我是说,那个男人?” “没有,”蒂娜说。“我没看见他。” “蒂娜,我想你是在说谎。是个男人,不是吗?” “我转回去,”蒂娜说,“走向车子,那时有个人从路的另外一边走过,走得非常快。在黑暗中只是个人影。然后我想一我想我听见路的尽头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你以为是我……”麦可说。 “我不知道,”蒂娜说,“有可能是你。身材跟你差不多。” 他们来到蒂娜的小车子旁。 “来吧,蒂娜,”麦可说、“上车。我跟你一道。我们到阳岬去。” “可是麦可——” “我告诉你不是我,是没有用的,是吧?我还能说什么? 来吧,把车子开到阳岬去。” “你要干什么,麦可?”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要干什么?你不是要去阳岬吗?” “是的,”蒂娜说,“我是要去。我收到菲利普一封信。” 她发动小车子。麦可坐在她一旁,非常紧张、僵硬。 “收到菲利普的信?他说了些什么?” “他要我过去。他想见我。他知道我今天休半天假。” “噢。他有没有说他要见你干什么?” “他说他想要问我一个问题,希望我会回答他。他说我不需要告诉他任何事情——他会告诉我。我只需要说是或不是。他说不管我告诉他什么,他都会保密。” “这么说他是在进行某件事,是吧?”麦可说。“有意思。” 到阳岬的路程不远。当他们抵达时,麦可说: “你进去,蒂娜。我去花园里走走,想一些事情。去吧。 去跟菲利普面谈吧。” 蒂娜说: “你不是要去——你不会是要——” 麦可短笑一声。 “从情人崖跳下去自杀?好啦,蒂娜,你不至于不了解我吧。” “有时候,”蒂娜说,“我认为没有人了解别人。” 她转身离开他,慢慢走进屋子里。麦可看着她进门,他的头猛向前一垂,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在皱眉头。然后他绕着屋角走动,满腹心思地抬头看着屋子。所有童年的记忆都回来了。那棵老木兰树,他爬过很多次,从楼梯口的窗户进屋子。曾经是属于他自己的花园的一小方土地,并不是他很喜欢花园。他一向喜欢把任何他所有的玩具搞得支离破碎。 “有破坏狂的小鬼”他微微感到好笑地想着。 唉,人其实并不会改变。 在屋子里,蒂娜在大厅见到玛丽。玛丽见到她时吓了一跳。 “蒂娜!你是从红明过来的?” “是的,”蒂娜说。“你不知道我要来?” “我忘了,”玛丽说。“我相信菲利普的确提到过。” 她转身离去。 “我要去厨房,”她说,“去看看阿华田来了没有。菲利普睡前喜欢喝一杯。克斯蒂刚刚送咖啡上去给他。他比较喜欢咖啡而不是茶。他说茶让他消化不良。” “你为什么把他当病人看待,玛丽?”蒂娜说。“他其实不是病人。” 玛丽两眼露出冰冷、气愤的眼光。 “当你自己有个丈夫时,蒂娜,”她说,“你就会比较知道做丈夫的人喜欢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蒂娜温柔地说: “对不起。” “要是我们能离开这屋子就好了。”玛丽说。“在这里对菲利普很不好。而且海斯特今天要回来。”她又说。 “海斯特?”蒂娜显得惊讶。“是吗?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昨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这样说的。我不知道她搭哪一班火车。我想大概是快车,像往常一样。得有个人到乾口去接她。” 玛丽沿着走道消失进厨房里。蒂娜犹豫了一下,然后她登上楼梯。楼梯口右边第一扇门打开,海斯特走出来。她见到蒂娜吓了一跳。 “海斯特!我听说你要回来,但是我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卡尔格瑞博士开车送我回来的,”海斯特说。“我直接上楼到我的房间——我不认为有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到了。” “卡尔格瑞博士现在人在这里吗?” “不。他让我下车就继续开到乾口去了。他想要去那边见一个人。” “玛丽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玛丽一向什么都不知道,”海斯特说。“她和菲利普跟一切隔绝。我想父亲和关妲大概在书房里吧。一切好像就跟往常一样。” “为什么不会?” “我真的不知道,”海斯特含糊地说。“我只是怀疑一切都会有些不同。” 她从蒂娜身边经过下楼。蒂娜继续前进经过书房沿着走遭到尽头杜兰特夫妇占用的套房。手上端着托盘正站在菲利普门外的克斯蒂-林斯楚,猛然转过头来。 “哎,蒂娜,你让我吓了一跳,”她说。“我正要送咖啡和饼干给菲利普。”她抬起一手敲门。蒂娜走近她。 敲过门后,克斯蒂把门打开进去。她走在蒂娜前头一点,她高瘦的身子挡住了蒂娜的视线,但是蒂娜听见了克斯蒂的喘息声。她的双臂张开,托盘掉落地上,杯碟碎落在炭围边。 “噢,不,”克斯蒂叫道,“噢不!” 蒂娜说: “菲利普?” 她越过另外一个女人,来到坐在写字桌前轮椅上的菲利普身旁。他本来大概是在写东西,她想。他的右手旁躺着一支原子笔,但是他的头以一种奇特、扭曲的态势向前垂落。在他头颅的基部,她看见像是亮闪闪的红菱宝石一样的东西染红了他的衣领。 “他被人杀死了,”克斯蒂说。“他被人杀死——刺杀了。 那边,从脑袋的底部刺进去。刺一下就要命了。” 她接着又说,声音提高: “我警告过他。我尽了我的一切所能。但是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喜欢玩危险的工具——不明白他是在于什么。” 就像一场噩梦,蒂娜心想。她温柔地站在菲利普的手肘旁,低头看着他。而克斯蒂则抬起他虚软的手摸他已经不存在的脉搏。他想要问她什么?不管是什么,现在他永远都不能问了。并没真正客观地思考,蒂娜的心里正在了解、纪录一些细节。他本来是在写东西,没错。笔在那里,但是他面前却没有纸。没有任何写下的东西。不管是谁杀他,已经把他所写下的东西拿走了。她平静而机械式地说道: “我们必须告诉其他人。” “是的,是的,我们必须下去找他们。我们必须告诉你父亲。” 俩个女人肩并肩地走向门口,克斯蒂一手搂着蒂娜。蒂娜的眼睛看向掉落在地的托盘和破碎的杯碟。 “那没关系,”克斯蒂说。“等一下再清扫。” 蒂娜半跌半走,克斯蒂一手稳住她。 “小心。你会跌倒。” 她们沿着走道过去。书房的门打开。里奥和关妲出来。蒂娜以她清晰、低柔的声音说: “菲利普死了。被刺杀死了。” 就像是场梦,蒂娜心想。她父亲和关妲震惊的叫声传向她,传向菲利普……已经死掉的菲利普。克斯蒂离开,她匆匆下楼去。 “我必须告诉玛丽,一定要好好告诉她。可怜的玛丽,这将是一大震惊。” 蒂娜慢慢随她之后下楼。她越来越感到昏眩好像作梦一般,她的心脏部位疼得奇怪。她去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她来到敞开的前门,穿越过去。这时她看见麦可从屋子外面转角处过来。仿佛她的脚步一直在自动引导她,她直走向他去。 “麦可,”她说。“噢,麦可!” 他的双臂张开。她投向他的怀里。 “没事了,”麦可说。“我抱住你了。” 蒂娜在他怀里微微蜷缩。她跌到地上,小小一堆,这时海斯特正从屋子里冲过来。 “她晕倒了,”麦可无助地说。“我以前从没见过蒂娜晕倒。” “是吓坏了。”海斯特说。 “你是什么意思——吓坏了?” “菲利普被杀了,”海斯特说。“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怎么被杀的?” “刚刚。” 他睁大眼睛看她,然后他抱起蒂娜。海斯特陪伴着他,他把她抱进阿吉尔太太的起居室,放在沙发上。 “打电话找克瑞格医生。”他说。 “他的车子来了,”海斯特望出窗外说。“父亲刚刚在打电话告诉他关于菲利普的事。我——”她四处观望。“我不想见他。” 她冲出门上楼去。 唐纳德-克瑞格下车从敞开的前门进来。克斯蒂从厨房出来迎接他。 “午安,林斯楚小姐。我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阿吉尔先生告诉我说菲利普-杜兰特被杀了,被杀了?” “完全正确。”克斯蒂说。 “阿吉尔先生有没有打电话给警方?” “我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受伤?”小唐说。他转身回去取出车子里的医药包。 “不,”克斯蒂说。她的声音平板、疲倦。“他死了,我十分确定。他被刺——这里。” 她一手搁在她自己的后脑部上。 麦可从房里出来到大厅。 “嗨,小唐,你最好去看看蒂娜,”他说。“她晕倒了。” “蒂娜?噢,是的,是——从红明来的那个,不是吗?她在那里?”“她在那里面。” “我先看一下她再上楼去。当他走进那个房间时回过头对克斯蒂说话。“让她保暖,”他说。“她一醒过来就给她喝点茶或咖啡。但是你受过训练——” 克斯蒂点点头。 “克斯蒂!”玛丽-杜兰特慢慢从厨房那边向大厅过来——克斯蒂迎向她——玛丽无助地睁大眼睛看她。 “这不是真的。”玛丽嘶哑地大声说。“这不是真的!是你编出来的谎话。我刚才离开他时他还好好的。他完全好好的。他在写东西。我告诉他不要写。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那样固执?为什么我要他离开这屋子时他就是不听?” 克斯蒂哄她、安慰她、尽她最大的能力让她松懈下来。 唐纳德-克瑞格大步跨出那间起居室。 “谁说那女孩是晕倒的?”他问道。 麦可睁大眼睛看他。 “可是她是晕倒的没惜啊。”他说。 “她在那里晕倒的?” “她跟我在一起……她走出屋外迎向我。然后——她就倒下去了。” “倒下去,是吗?是的,她是倒下去了没错,”唐纳德。 克瑞格绷着脸说。他迅速走向电话机。“我必须叫部救护车来,”他说,“马上。” “救护车?”克斯蒂和麦可都睁大眼睛看她。玛丽好像没听见的样子。 “是的。”唐纳德气愤地拨电话。“那个女孩不是晕倒,”他说,“她是被人刺杀了。你们听见没有?从背部刺杀。我们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第二十三章 亚瑟-卡尔格瑞在他饭店的房间里,一再看他记下的笔记。 他不时点点头。 是的……现在他是找对了线索。一开始,他集中心思在阿吉尔太太身上是错了,那个程序十次有九次是正确的,但是这是不正确的第十次。 他一直觉得有个不明的因素存在。如果他一旦能把那个因素抽离认清出来,这个案子就解决了。为了寻找这个因素,他一直专注在那死去的女人身上。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死去的女人其实并不重要。就一方面来说,死者是谁都一样。 他改变了他的观点——转回到这一切开始的时候。转回到杰克身上。 不只是无辜被判刑的年轻人杰克——而且是实际身为人类一分子的杰克。杰克,用教派的旧教条来说,是不是“一个注定毁灭的人”,上天给了他生活中的每一种机会,不是吗? 无论如何,马克马斯特医生的看法是,他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出乱子的人。任何环境因素都无法帮助他或挽救他。这是真的吗?里奥-阿吉尔谈到他时带着放纵、怜惜之情。他怎么说的?“天生不适应的人之一。”他接受了现代心理学的说法,一个病人,不是凶手。海斯特说过什么?粗率地说,杰克一向很可怕! 平白、孩子气的说词。还有克斯蒂-林斯楚说过什么?说杰克邪恶!是的,她是说得那样强烈。邪恶!蒂娜说过:“我从不喜欢或信任他。”这么说他们全都同意,不是吗,大致上来说?只是到了他的遗孀嘴里,才由“大致”变为具体。莫琳-克烈格完全从她自己的观点来看杰克。她在杰克身上糟蹋了她自己。她曾经被他的魅力迷住了而她感到愤慨。如今,安安稳稳的再婚,她附和她丈夫的观点。她直率的向卡尔格瑞说明了杰克一些可疑的行为,他取得金钱的一些方法。金钱…… 在亚瑟-卡尔格瑞疲累的脑子里,这两个字好像在墙上跳动的大字。金钱!金钱!金钱!像歌剧的主题,他想。阿吉尔太太的金钱!存入信托的金钱!买退休养老保险的钱!留给她丈夫的剩余财产!从银行提出来的钱!放在抽屉里的钱! 海斯特急着出门皮包里没有钱!从克斯蒂-林斯楚那里拿到两英镑。在杰克身上发现的钱,他发誓是他母亲给他的。 整个事情形成了一个图案——由一些跟金钱有关的不相干的细节编织而成的图案。 而当然,在这图案中,那不明的因素变得明显起来了。 他看看他的手表。他答应海斯特在约定的时间打电话给她。他拿过电话机要求接通对方号码。 随即她的声音传过来,清晰、有点孩子气。 “海斯特。你好吗?” “噢,是的,我没事。” 他花了一两分钟才抓住她语气中隐藏的含义。然后他猛然说: “出什么事了?” “菲利普被杀了。” “菲利普!菲利普-杜兰特?” 卡尔格瑞显得难以置信。 “是的。还有蒂娜——至少她还没死。她在医院里。” “告诉我!”他命令。 她告诉他。他一再问她直到他了解一切。 然后他绷着脸说: “镇定下来,海斯特,我过去。我”——他看看表—— “一小时之内到,我得先去见胡许督察长。”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卡尔格瑞博士?”胡许督察长问道,但是在卡尔格瑞能说话之前胡许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话筒。“是的,是的,我就是。等一下。”他拿过一张纸、一支笔,准备书写。“什么?最后一个字怎么拼?嗅,我明白。是的,好像还不太有道理是吗?对。其他没什么了?对,谢谢。”他放回话筒。“医院打来的。”他说。 “蒂娜?”卡尔格瑞问道。 督察长点点头。 “她醒过来几分钟。” “她有没有说话?”卡尔格瑞问道。 “我不真的知道为什么我该告诉你,卡尔格瑞博士。” “我要你告诉我,”卡尔格瑞说,“因为我想这能帮助你。” 胡许看着他,考虑了一下。 “你很在意这一切,不是吗?,卡尔格瑞博士?”他说。 “是的,你知道,我觉得对这个案子重新展开调查有责任。我甚至觉得对这两个悲剧有责任。那女孩会活下去吧?” “他们认为会,”胡许说,“刀刃没刺中心脏,但是可能一刀就没命。”他摇摇头。“麻烦总是出在这里,”他说。“一般人不相信凶手是不安全的。说来奇怪,但是事实上就是这样。他们全都知道他们之中有个杀人凶手,他们应该说出他们所知道。如果有个凶手在你附近,唯一安全的是马上告诉警方任何你所知道的事,他们并没这样做,他们坚持不让我知道。菲利普-杜兰特是个好人——一个聪明人;但是他把这看作是种游戏。他到处刺探,设下陷饼,而他找到了眉目,或是他以为他找到了眉目,而且某人以为他找到了眉目。结果: 我接到电话说他死了,从后颈刺进去。那就是不了解谋杀案的危险性而胡乱牵扯进去的后果。”他停下来,清清喉咙。 “那么那个女孩呢?”卡尔格瑞问道。 “那个女孩知道什么,”胡许说。“她不想说出来的什么。 依我看,”他说,“她是爱上了那小子。” “你说的是——麦可?” 胡许点点头。“是的。也许,麦可也喜欢她,但是光喜欢是不够的,如果你害怕得快发疯的话。不管她知道的是什么,也许比她自己所了解的更要命。所以,在她发现杜兰特死掉后,她匆匆出去直接投进他怀里,他抓住这个机会给她一刀。” “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不是吗,胡许督察长?” “不完全是猜测,卡尔格瑞博士。那把刀在他口袋里。” “实际的那把刀?” “是的。上面有血。我们会加以检验,不过会是她的血没错。她的血和菲利普。杜兰特的血!” “但是——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 “海斯特。我打电话给她,她全都告诉我了。” “真的?哦,事实非常简单。玛丽-杜兰特下楼到厨房去,离开她还活着的丈夫,在四点差十分时——当时在屋子里的有里奥-阿吉尔和关妲-弗恩在书房里,海斯特-阿吉尔在二楼她的卧房里,而克斯蒂-林斯楚在厨房里。四点刚过,麦可和蒂挪开车抵达。麦可进花园里去而蒂娜上楼,紧跟在克斯蒂之后,她刚送咖啡和饼干上去给菲利普-蒂娜停下来跟海斯特讲话,然后赶上林斯楚小姐,她们一起发现菲利普死了。” “而这段时间内麦可一直都在花园里。当然这是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吧?” “你不知道的是,卡尔格瑞博士,屋子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木兰树。孩子们经常在爬,尤其是麦可,那是他进出屋子的方法之上。他可能从那棵树爬上去,进入杜兰特的房间,刺杀他,然后又爬下去。噢,时间上是要拿捏得很紧,不过有时候胆大可以包天,令人惊异。而且他身处绝境,他得不顾一切的防止蒂娜和杜兰特碰面。”为了安全,他得把他们两个都杀掉。” 卡尔格瑞想了一两分钟。 “你刚刚说,督察长,蒂娜已经恢复神智。她不能说出是谁刺杀她吗?” “她说的话不太连贯,”胡许缓缓说道。“事实上我怀疑她是不是适当的恢复了神智。” 他疲倦地微微一笑。 “好吧,卡尔格瑞博士,我来告诉你她到底说了什么,她先说出一个人名。麦可……” “那么,她指控了他。”卡尔格瑞说。 “看起来是这样,”胡许点点头说。“其他的话就没道理了。有点不着边际。” “她说什么?” 胡许看着他面前的拍纸簿。 “‘麦克,’然后停顿下来。然后,‘咖啡杯是空的……’然后又停顿下来,然后,‘桅竿上的鸽子。’”他看着卡尔格瑞。“这些话你能想出任何道理来吗?” “不,”卡尔格瑞说。他摇摇头疑惑地说:“桅竿上的鸽子……说这句话好像非常奇怪。” “据我们所知没有桅竿也没有鸽子。”胡许说。 “但是对她来说有某种意义,她自己心里明白。但是,你知道,可能跟命案无关。天晓得她正在什么幻境里飘浮。” 卡尔格瑞沉默了一阵子。他坐着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说:“你们已经逮捕了麦可?”“我们拘留了他。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会被起诉。” 胡许好奇地看着卡尔格瑞。 “我想麦可这小伙子一定不是你的答案吧?” “不,”卡尔格瑞说。“不是,麦可不是我的答案。甚至现在——我不知道。”他站起来。“我仍然认为我是对的,”他说。“不过我十分明白我没有足够的凭据好让你相信我。我必须再到那里去。我必须见他们大家。” “哦,”胡许说,“自己小心一点,卡尔格瑞博士。对了,你想的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相信这是个情恋的罪案,”卡尔格瑞说,“对你来说有没有任何意义?” 胡许双眉上扬。 “有很多情欲,卡尔格瑞博士。”他说。 “限、贪婪、恐惧,全都是情欲。” “当我说情欲的罪案时,”卡尔格瑞说,“我指的是这个说法的一般意义。” “如果你指的是关妲-弗恩和里奥-阿吉尔,”胡许说,“那么我们早就一直这样认为了,你知道,不过这好像不相符合。” “比那更复杂。”亚瑟-卡尔格瑞说。 第二十四章 亚瑟-卡尔格瑞来到阳岬时又是薄幕时分,就像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毒蛇岬,他按下门铃时心里想着。 一切好像历史重演一般。开门的又是海斯特。她的脸上同样带着挑衅的意味,同样绝望似的悲剧神色。在她身后的大厅里,就像他以前所看见的,是警觉、怀疑的克斯蒂-林斯楚。 然后图案开始摇动改变。怀疑、绝望的神色从海斯特脸上消失。变成可爱、欢迎的微笑。 “你,”她说。“噢,我真高兴你来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 “我要见你父亲,海斯特。他在楼上书房里吗?” “是的。是的,他跟关妲在那里。” 克斯蒂-林斯楚向他们走过来。 “你为什么又来?”她责问道。“看看你上次带来的麻烦!看看我们出了什么事了。海斯特的一生毁了,阿吉尔先生的一生毁了——还有两条人命。两条!菲利普-杜兰特和小蒂娜。这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干的好事!”“蒂娜还没死,”卡尔格瑞说,“而且我来这里有件非做好不可的事。” “你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克斯蒂仍然站着挡住他上楼的路。 “我得完成我所开始的事。”卡尔格瑞说。 他非常温柔地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稍微拉开。他登上楼梯,海斯特随他身后。他回过头对克斯蒂说:“你也来吧,林斯楚小姐,我要你们全都在场。” 在书房里,里奥。阿吉尔正坐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里。关妲-弗恩跪在炉火前,凝视着残火,他们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 “抱歉这样闯进来,”卡尔格瑞说,“但是就像我刚刚对这两位说的,我来完成我开始的事。”他四处看看。“杜兰特太太还在这屋子里吗?我想要她也在场。” “她在躺下来休息,我想,”里奥说。“她——她非常受不了。” “我还是想要她来这里,”他看着克斯蒂。“也许你愿意去找她过来。” “她可能不想来,”克斯蒂一脸不高兴地说。 “告诉她,”卡尔格瑞说,“关于她丈夫的死有一些事情她可能想听听。” “噢,去吧,克斯蒂,”海斯特说。“不要这么多疑,这么护卫我们,我不知道卡尔格瑞博士要说些什么,但是我们应该全都在场。” “随你的意思。”克斯蒂说。 她走出门去。 “坐,”里奥说。他指着壁炉另一边的一张椅子,卡尔格瑞坐下来。 “你得原谅我,”里奥说,“如果我说这时候我真希望你一开始就从没来过,卡尔格瑞博士。” “这不公平,”海斯特激烈地说。“这样说很不公平。” “我知道你的感受,”卡尔格瑞说,“我想换作是我,我也会有同样的感受。也许我甚至有段短时间跟你有同样的看法,但是仔细考虑之后,我仍然想不出我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克斯蒂回到房里来。“玛丽就来了。”她说。 他们默默坐着等,玛丽-杜兰特随即进来。卡尔格瑞感兴趣地看着她,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看起来平静、镇定,穿着整齐,头发一丝不苟。但是她的一张脸像面具一样,缺乏表情,而且一副梦游中的女人的样子。 里奥作了介绍。她微微颔首。 “你来真好,杜兰特太太,”卡尔格瑞说。“我想你应该听听我要说的。” “随你的意思,”玛丽说。“但是你说什么或任何人说什么都无法让菲利普起死回生。” 她走离他们一小段距离,在窗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卡尔格瑞看看他的四周。 “让我先说: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当我告诉你们我能洗清杰克的罪名时,你们的反应令我感到困惑。我现在了解了。但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孩子”——他看着海斯特——“在我要离开时对我说的话。她说重要的不是公理正义,是无辜的人的遭遇。最新翻译的约伯书上有句话描述过,无辜者的灾难。我带来的消息结果是你们大家受苦受难。无辜的人不应该受苦,一定不该受苦,而我现在来这里要说的话就是要结束无辜者的苦难。” 他停顿了一两分钟,但是没有人开口,亚瑟-卡尔格瑞以他平静、学者般的语气继续: “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给你们带来喜悦的浪潮,可以这么形容。你们全都接受杰克是有罪的。你们全都,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感到满意。就阿吉尔太太命案来说,这是可能的最好解决。” “这样说不是有点难听吗?”里奥问道。 “不,”卡尔格瑞说,“是事实。杰克是凶手对你们大家来说都感到满意,因为其实不可能真的是外人干的,还有因为对杰克你们可以找到必要的一些借口。他是个不幸,一个精神病人,不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一个问题或是不良少年!一切我们时下可以高高兴兴地用来脱罪的名词。你说过他母亲,被害人,不会怪罪他。你说过,阿吉尔先生,你不怪罪他。只有一个人怪罪他,”他看着克斯蒂-林斯楚。“你怪罪他。你公正的说过他邪恶。你是这样说的没错。‘杰克邪恶,’你说。” “也许,”克斯蒂-林斯楚说。“也许——是的,也许我说过。是真的。” “是的,是真的,他是邪恶。如果不是他邪恶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可是你十分清楚,”卡尔格瑞说,“我的证词洗清了他的罪名。” 克斯蒂说: “证词并不总是可以相信的。你得过脑震荡。我很清楚脑震荡对人有什么影响。他们的记忆模糊不清。” “这么说你仍然那样认为?”卡尔格瑞说。“你认为确实是杰克于的,而他设法编出不在场证明?对吗?” “细节我不知道。是的,那一类的。我仍然说是他干的。 这里一切苦难还有两条人命——是的,这些可怕的死亡事件——全都是他干的好事,全都是杰克干的!” 海斯特叫道: “但是克斯蒂,你一向深爱杰克。” “也许,”克斯蒂说,“是的,也许。但是我仍然说他邪恶。” “我认为你这一方面说的对,”卡尔格瑞说,“但是另一方面你就错了。脑震荡不脑震荡,我的记忆都十分清晰。阿吉尔太太死的那天晚上我在我说过的时间内让杰克搭过便车。没有可能——我郑重重复——没有可能杰克-阿吉尔会在那天晚上杀死他养母。他的不在场证明正确无误。” 里奥有点不安地骚动一下。卡尔格瑞继续说下去: “你认为我是一再重复?不完全是。还有另外几点要考虑到,其中之一是我听胡许督察长说杰克在提出不在场证明时非常流畅、非常有把握。他一切说得头头是道,时间、地点,几乎好像他早知道他可能用得上一样。这跟我与马克马斯特医生有关他的谈话符合,他对不明确的不良性格个案有非常广泛的经验。他说他不太惊讶杰克心中有谋杀的种子,但是他很惊讶他会真的去杀人。他说他能接受的谋杀类型是杰克怂恿别人去杀人。因此我问我自己!杰克知不知道那天晚上要发生凶案,他知不知道他将需要一份不在场证明?还有他是不是故意为他自己制造出一份来?如果是这样,那么是其他某个人杀死阿吉尔太太的,但是——杰克知道她会被杀害,可以公正的说他是教唆杀人。” 他对克斯蒂-林斯楚说: “你这样认为,不是吗?你仍然这样认为,或是你想要这样认为?你认为是杰克杀了她,不是你……你认为是在他的命令下、在他的影响之下你才杀她的。因此你想把一切罪过椎给他!” “我?”克斯蒂-林斯楚说。“我?你在说什么?”。“我说,”卡尔格瑞说,“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就各方面来说都跟杰克-阿吉尔的共谋相符合。那就是你,林斯楚小姐。杰克有前科纪录,能激起中年妇女情欲的纪录。他故意施展他的那种能力,他有让别人相信他的天才。”他倾身向前。 “他跟你做爱,不是吗?”他温和地说。“他使你相信他爱你,他想要娶你,事情过后他比较更能控制他母亲的钱,你们会结婚,然后到某个地方去。是这样没错?” 克斯蒂睁大眼睛看他。她没说话,她仿佛瘫痪了。 “事情做得残忍、无情,蓄意杀人,”亚瑟-卡尔格瑞说。 “他那天晚上来这里,绝望的要钱,被逮捕坐牢的阴影笼罩着他,阿吉尔太太拒绝给他钱。当他被她拒绝时,他向你求助。” “你认为,”克斯蒂-林斯楚说,“你认为我会拿阿吉尔太大的钱给他,而不是给他我自己的钱?” “不,”卡尔格瑞说,“你会给他你自己的钱,如果你有钱的话。但是我不认为你有……你是有一份来自阿吉尔太太为你买的养老保险金收入,但是我想这份收入已被他榨干了。 因此他那天晚上那么绝望,而当阿吉尔太太上楼到书房去找她先生时,你出门去跟等在外面的他见面,而他告诉你你得怎么做。首先你必须给他那笔钱,而在钱被人发现被偷走前,杀掉阿吉尔太太。因为她不会隐瞒被偷的事。他说事情轻而易举。你只要拉出几个抽屉让人看起来好像遭过小偷一样,还有打她的后脑袋。不会有任何痛苦的,他说,她不会有任何感觉。他自己会建立不在场证明,因此你必须小心在时间限度完成这件事,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 “这不是真的,”克斯蒂说。她开始发抖。“你疯了,说这种话。” 然而她的声音中并没有愤慨的意味。够奇怪的了,只是机械、疲累的声音。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她说,“你想我会让他被控谋杀罪吗?” “噢,会,”卡尔格瑞说。“毕竟,他已经告诉你他会有不在场证明。你期待他会被逮捕然后证明他是无罪的,也许。 这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是当他无法证明他的无辜时,”克斯蒂说。“我不会解救他吗?” “也许,”卡尔格瑞说,“也许——要不是出现了一件事实的话。那就是凶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杰克的太太在这里出现了。你不知道他结过婚了。那女孩得重复说两三遍你才相信她。当时你的世界整个粉碎了。你看清了杰克的真面目—— 无情、阴险,对你没有特别的感情。你了解到他唆使你做出了什么事来。” 突然克斯蒂-林斯楚说出来了。话语不相连贯地冒出来。 “我爱他……我全心全意爱他。我是个傻瓜,一个容易受骗、溺爱的中年大傻瓜。他让我以为一他让我相信,他说他从来不喜欢年轻的女孩。他说——我无法告诉你们所有他说过的话。我爱他。我告诉你们我爱他。后来那个可笑、做作的小女孩来这里,平庸的小东西。我明白一切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邪恶,邪恶……他邪恶,不是我。” “我来这里的那天晚上,”卡尔格瑞说,“你在害怕,不是吗?你怕就要发生什么事了。你为其他的人感到害怕。海斯特,你爱她,里奥,你喜欢他。也许你有点看出了这可能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但是你主要是为你自己而感到害怕。而且你知道你害怕结果怎么样……现在你又多要了两条人命。” “你说我杀了蒂娜和菲利普?” “当然是你杀了他们,”卡尔格瑞说。“蒂娜恢复知觉了。” 克斯蒂的双肩绝望地下垂。 “原来她已经说出是我刺杀了她。我甚至不认为她知道。 我疯了,当然。我当时疯了,害怕得疯了。那么接近——那么接近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蒂娜恢复知觉时说什么?”卡尔格瑞说。 “她说‘咖啡杯是空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假装送咖啡上去给菲利普-杜兰特,但是实际上你已经刺杀了他正从那个房间出来,当你听见蒂娜走过去的脚步声时。因此你转身假装你是要端着托盘进去。后来,虽然她发现他死掉时几乎吓得不醒人事,但是她还是本能的注意到掉落到地上的杯子是个空杯子,没有咖啡的影子。” 海斯特叫道: “但是克斯蒂不可能刺杀她!蒂娜走下楼梯出门投向麦可,她当时完全没事。” “我的好孩子,”卡尔格瑞说,“被刺杀的人曾经走完整条街甚至还不知道他们怎么啦!在震惊之下蒂娜几乎毫无感觉。像针刺到一样,也许有点痛。”他再度看着克斯蒂。“后来,”他说,“你偷偷把那把刀放进麦可口袋里。那是最卑鄙的一招。” 克斯蒂哀求地抛出双手。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这么接近了……他们全都开始发现了。菲利普就要发现了,而蒂娜——我想蒂娜一定偷听到杰克那天晚上在厨房外面那里跟我讲话。他们全都开始知道了……我想要安全。我想要——人永远无法安全的!” 她的双手垂落。“我并不想杀蒂娜,至于菲利普——” 玛丽-杜兰特站起来。她慢慢走过去,但是心意越来越加深。 “你杀了菲利普?”她说。“你杀了菲利普。” 突然,她像一头母老虎一样向另外一个女人扑过去。反应快速的关妲跳起来。一把抓住她。卡尔格瑞跟她一起合力把她拦住。 “你——你!”玛丽-杜兰特叫道。 克斯蒂-林斯楚看着她。 “干他什么事?”她问道。“为什么他得到处刺探、问人家问题?他从来没受过威胁,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死的问题,只是——一项消遣。”她转身慢慢走向门去,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走出去。 “阻止她,”海斯特叫道。“噢,我们必须阻止她。” 里奥-阿吉尔说: “让她去吧,海斯特。” “可是——她会自杀。” “我倒是怀疑。”卡尔格瑞说。 “她这么久以来一直是我们忠实的朋友,”里奥说。“忠实,奉献——而现在却这样!” “你认为她会——去自首?”关妲说。 “更可能多的,”卡尔格瑞说,“是她会到最近的车站去搭车到伦敦。但是,当然,她是逃不了的。她会被追踪找到。” “我们亲爱的克斯蒂,”里奥说。他的声音颤抖。“对我们大家这么忠实、这么好。” 关妲握住他的手臂摇动着。 “你怎么能这么说,里奥,你怎么能这么说?想想她对我们大家所做的——她让我们大家都受苦!” “我知道,”里奥说,“但是她自己也受苦,你知道。我想我们在这屋子里所感受到的是她的苦难。” “我们可能永远受苦,”关妲说,“就她来说!要不是卡尔格瑞博士的活。”她感激地转向他。 “这么说,”卡尔格瑞说,“我总算是帮上忙了,虽然时间上倒是迟了些。” “太迟了,”玛丽怨恨她说。“太迟了!嗅,为什么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猜?”她指责地转向海斯特。“我以为是你。我一直以为是你。” “他不认为。”海斯特说。她看着卡尔格瑞。 玛丽-杜兰特平静地说: “我真希望我死掉。” “我的好孩子,”里奥说,“我真希望我能帮助你。” “没有人能帮我,”玛丽说。“一切都是菲利普自己的错,想要留在这里,想要扯进这件事里,害他自己被杀死了。”她看看他们。“你们没有一个人了解。”她走出门去。 卡尔格瑞和海斯特跟随她。当他们穿越门口时,卡尔格瑞回头,看见里奥的双臂拥住关担的肩膀。 “她警告过我,你知道,”海斯特说。她的两眼大睁,带着惊惧的神色。“她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不要信任她,要像怕其他任何人一样怕她……” “忘掉吧,我亲爱的,”卡尔格瑞说。“这是你现在得做的事。忘掉,现在你们全都自由了。无辜的人不再处于罪恶的阴影下了。” “那么蒂娜呢?她会好起来吗?她不会死吧?” “我不认为她会死,”卡尔格瑞说,“她爱上了麦可,不是吗?” “我想可能是,”海斯特惊讶地说。“我从没想到过。他们一向是兄妹,当然,但是他们其实并不是兄妹。” “对了,海斯特,你知不知道蒂娜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桅竿上的鸽子?” “桅竿上的鸽子?”海斯特皱起眉头。“等一下。听起来非常熟悉,‘桅竿上的鸽子,当我们快速航行,悲叹悲叹又悲叹’,是不是这样?” “可能是。”卡尔格瑞说。 “是一首歌,”海斯特说。“有一首民谣催眠曲。克斯蒂经常唱给我们听。我只记得一些。‘我的爱人他站在我的左边。’还有什么什么什么的。‘噢,我最亲爱的少女,我不在这里。我没有地方,没有居处,海上岸上都没有,但是只有在你心中。’”“我明白,”卡尔格瑞说。“是的,是的,我明白……” “也许他们会结婚,”海斯特说,“蒂娜复原的时候,然后她可以跟他一起到科威特去,蒂娜一直想要到温暖的地方去。波斯湾很温暖,不是吗?” “几乎太温暖了,我认为。”卡尔格瑞说。 “对蒂娜来说没有什么是太温暖的。”海斯特向他保证。 “而你现在会快乐起来了,我亲爱的,”卡尔格瑞握住她的手说。他尽力挤出笑容。“你会嫁给你年轻的医生然后安定下来。然后不再有这些狂野的想象和可怕的绝望。” “嫁给小唐?”海斯特惊讶地说,“当然我不会嫁给小唐,”“但是你爱他。” “不,我不认为,真的……我只是以为我爱他而已。但是他不信任我。他不知道我是无辜的。他应该知道才对。”她看着卡尔格瑞。“你知道!我想我要嫁给你。” “可是,海斯特,我大你好几岁。你不可能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你要我的话。”海斯特突然怀疑地说。 “噢,我要你!”亚瑟-卡尔格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