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激情》 楔子 那个男人在跟踪她! 柳香缇拉着大大的旅行箱,樱唇紧抿,黑色软靴敲击在红砖人行道上,节奏愈来愈快,就像预告着她的怒火已快破表。 那个男人打从她一到日本就盯上她,在每个风景区堵她,又一路从日本跟回台湾,再从机场跟到这里。 跟,跟,跟!眼看只差没几步就到家门口了,难道她真的让这变态狂知道她住在哪里? 或者为了这个变态狂,躲在外头不敢回家? 想到这里,她隐忍数小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冲天的怒火让理智那条线“啵”地断裂,她头往后一扭,手插纤腰,开始发飙了。 “够了没?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啊?”后头的男人同样拉着个二十吋左右的登机箱,在她猛然扭头开骂时,诧异地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 “少装蒜了!你在跟踪我对吧?” 在柳香缇斥责他的同时,喷火的美眸却也不由自主上下打量着他。 这男人真是帅!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变态的长相,但他实在帅得没天理! 一双黑眸澄澈深邃,薄唇形状优美,修剪得宜的黑发时髦有型,男性化的脸庞斯文俊美,身材颀长挺拔,身上的服饰搭配得恰到好处,休闲又不随便,而且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驼色调——唔,不过就算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还是无法改变他是个跟踪狂的事实! “我?跟踪你?” 男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低笑了起来,那副死不认帐还带着嘲讽的无赖表情,让柳香缇更为恼火。 好啊,还敢不承认!“你敢说,你没在日本盯上我吗?” 男人挑起了眉,淡淡的嘲讽,转变为不可思议的荒谬,好像在说—— 你怎么好意思那么想? “那只是偶遇。”男子解释。 “偶遇?好吧!就算那真的是偶遇,那么之后呢?你敢说你不是一路跟踪我,一直到现在?” “那是巧合。”这回男人脸上的表情又变了,这回是无奈。“我在日本看到你的时候也很惊讶,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你就厚颜无耻地一路跟踪我,顺理成章地跟回台湾,甚至打算跟踪我回家?”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韩司在心底暗咒。天杀的,这该死的巧合! 第一章 五天前 春寒料峭的四月,韩司一踏出日本成田国际机场,便感受到与台湾略微不同,干燥而微寒的空气。 他拉紧脖子上的驼色围巾,左右寻找前往市区的电车指示标志,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她——他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肯定她是自己的邻居。 他曾经偶然遇过她几次,对她的样貌颇有印象,但这位芳邻可能不认得他。 因为她大小姐似乎有点心高气傲,每回遇到她,她总是把下巴仰得高高的,连瞧都不瞧身旁的男性一眼,她唯一还算客气对待的人,是大楼的警卫伯伯。 没想到他竟会在日本巧遇她,他觉得这是难得的缘分,便暂且停下脚步,观察她的动态。 她似乎也是一个人,一手拖着旅行箱,一手拿着旅游手册,边走边抬头寻找上方的指示标志,神情难得出现一丝茫然。 她不算是个美丽的女人,眉毛太浓,眼神太尖锐,双唇总是抿得紧紧的。 但是他颇欣赏她,喜欢她睥睨众人的自信与傲然。 每回遇见她,她总像个皇室公主,脸上毫无表情,今日难得看见她茫然无措的神情,他的心口倏然一软。 不知她在寻找什么?如果她愿意,他想试着帮帮她。 或许他还算有点语言天分,除了中文之外,他还精通五国语言,而日文恰好是其中一种。 然而,他却没有贸然上前,在有限的几次偶遇中,已足够让他得知一个讯息:在她没有开口前,多事伸出援手,只会招来白眼。 于是他默默观察着,等待最佳的援助时机。 这时,有几位年轻女孩红着脸走到他身旁,用生涩的日文向他询问电车的搭乘处,他听出熟悉的口音,便用中文微笑询问:“你们是台湾来的吧?” “欸?你也是台湾来的吗?!” 女孩们的声音有些聒噪,然而他眼眸的余光注意到他的芳邻也往这边望。 韩司猜想,她也正在寻找电车搭乘处,便刻意用稍大的音量,并手指着不远处的指示牌道:“如果你们是要搭乘电车往市区的话,得往那边走才行,下了电扶梯之后,就会看到乘车月台的指示标志。” “好的,谢谢你。”几个女孩们欣喜道谢,但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围着他故意东问西问,颇有搭讪的意味。 韩司一面敷衍虚应,一面暗中注意他的芳邻,见她从他指示的方向下电扶梯,他稍微安心,至少她不会迷路了。 好不容易打发那群麻雀似的女孩,他竟在候车月台上又遇见了她的芳邻。 他没有多想,也跟着上了同一节车厢。 电车缓缓开动,不算拥挤但也没座位可坐的车厢里,韩司与他的芳邻各据电车两侧的车门边,握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任由电车规律的节奏微微摆动他们的身躯。 旅程将近一个小时,韩司闲来无事,开始由后方细细观察他的邻居。 她有一副不错的身材!秾纤合度,恰到好处,丰满处不夸张,纤瘦处不单薄,衣着品味也满时髦的,一袭样式特别的驼色羊毛长上衣,正好遮到她的臀下,而下方是一条深蓝色弹性紧身牛仔裤,双腿纤细修长。她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短皮靴,俐落的短发层次分明,露出白贝般小巧的耳垂,特别令人觉得秀气。 他的邻居没有穿着上班的保守服装后,感觉可爱多了,而且身上的防卫也不那么重了,否则依她平常那张“谁敢跟我搭讪,我就砍了谁”的表情,大概没有人敢接近她。 他不带色情眼光地审视着她,没发现电车门的玻璃上,映着一双冒火的眼眸。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柳香缇气愤地从车门的玻璃上,那个死盯着她屁股瞧的男人。 上车时她就发现,他和她上了同一节车厢。 刚开始她并不以为意,尤其听到他说中文,因此产生了某种亲切感,只是没想到,这位男性同胞竟是这等下流无耻的败类。 原本安排自助旅行时,她还有点担心会在日本遇到所谓的“电车痴汉”,想不到才刚搭上第一班车就被她遇上,而且那色狼居然还是她的同胞。 真是太可耻了,连她都蒙羞了! 电车一路摇摇晃晃,那男人的视线也老在她身上转呀转的,她必须一再隐忍怒气,才能制止自己过去赏他一巴掌。 忍耐,柳香缇!她告诫自己。 这里是日本,不是台湾,虽然这头死色猪是你的同乡,但万一在这里因为打人吃上官司,回不了国,那该怎么办? 所以还是忍耐,只能忍耐。 她一路咬牙忍耐那头色猪的打量,终于,电车到达日暮里站,她飞快提着旅行箱下车,准备转搭山手线前往饭店。 可是,当她看到前方有道约一层楼高的长阶梯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电扶梯?不会吧!这里是东京,科技昌明、繁华先进的东京耶! 不敢置信地一再确认后,她放弃了。 好吧!看来真的没有电扶梯,她只好找找看有没有电梯可以上下楼。 就在她东张西望,寻找电梯指示标志时,身旁传来温文好听的嗓音。“这个月台没有任何电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提旅行箱。” 这声音是—— 柳香缇火速扭过头,瞪大眼瞧着那匹狼。 果不其然,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需要我帮忙吗?”韩司假装没看见她宛如瞪视东京之狼的眼神,礼貌询问。 大女人主义的柳香缇,这辈子讨厌的事情不少,然而最讨厌的,就是接受男人的帮助,因为她根本就不想满足他们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情结。 “不必了!”怒火生力量,柳香缇陡生蛮力,一把提起二十五吋的旅行箱,开始快步下楼梯。 一个女人单手提起这么大的旅行箱,一定不简单,她有这么大的力气,让韩司不禁错愕傻眼。 望着提着重物却依然挺直背脊的女性,韩司有种熟悉的感觉,一抹说不出的特殊情感,缓缓从心口蔓延。 但他没再不识相地跟过去,他看得出自己并不太受欢迎。 耸耸肩,他将这次的偶遇收藏在心底,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是她?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巧遇到此为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在赏樱胜地上野公园又意外看到柳香缇的纤瘦背影。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而他们一连两天的不期而遇,这岂不是缘上加缘? 但,他没有过去打扰她,只是远远地望着正高举相机拍摄樱花的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米黄色长裤,头上戴着一顶白呢帽,在一片粉红花海中,她看起来特别娇柔,不若平常那副强悍的模样,柔弱得让人想要好好保护她。 柳香缇一连拍了几十张樱花的照片,满足地收起相机,准备离开时,背后突然传来某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人正在注视她。 不可能吧?她回头一瞥,只是想确定是自己多心了,然而当韩司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底时,她的美眸立即警戒地瞪大。 这个男人在跟踪她吗? 见她望来,韩司客气地对她笑笑,却换来一记从鼻孔里喷出的冷哼。 她昂起下巴,高傲地转身走开。 有胆他就继续跟过来,她绝对不会客气,铁定骂得他狗血淋头。 然而,不知是他的危机意识敏锐还是怎么的,他并没再接近她周遭十步之内,就算在公园内偶遇,他也会远远避开,所以她也无从指责起。 还算平静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当柳香缇又在新宿御苑遇到他时,她几乎指着他当场跳起来。 “你——”这无赖果真心怀不轨! 柳香缇杏眼瞪得大大的,小嘴气呼呼的鼓起,这模样哪还有女强人的影子?俨然就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虽然遭人白眼的滋味很不好受,但韩司却忍不住笑了。她好可爱! 他还敢笑?柳香缇转过身,真不敢相信,这人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好!有本事他就过来啊,看她怎么教训他…… 她握紧小拳头,恼怒转过身,却发现身后早已无男人的踪影,只有一些生面孔的游客,三三两两从她身旁走过。 她转头找了又找,只远远看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条步道上,才气闷地放下捏紧的拳头,懊恼不已。 明知道他在跟踪她,她却拿他没办法,因为这人实在太狡滑、太会装无辜了! 她刻意远离市区,跑到武藏野市去逛吉祥寺和三鹰市的宫崎骏博物馆,心想这样一定不会再“巧遇”韩司了。 没想到,才刚走出吉祥寺车站,就看到在商店街和小贩闲聊的韩司,一张俏脸顿时拉了下来。 “怎么又是你?” “我没跟踪你,一切纯属巧合!”见到她,韩司比她还惊讶,没等她开口,已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别那样瞪着他,他也很无奈呀! 前几次的偶遇,他原本还觉得有趣,但知道她不怎么高兴看到他,所以今天他临时更改行程,特地跑到市郊,好避开一般旅客会走的观光行程,没想到竟然又在这里遇到她。 连中两次乐透头奖都没这么巧好不好?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巧合?他们真的这么有缘?还是冤家路窄? “真倒楣,遇到跟踪狂了!”柳香缇气呼呼地扭头离去。 韩司怔愣在原地,无辜又无奈。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接下来的行程,韩司索性不再到任何风景名胜参观,只在市区四处闲逛,果然没再遇上她,不过冤家路窄,在回程的班机上,他们又相遇了! 而且不幸的是,他们的座位离得很近,东京飞往台北的三个多钟头航程中,她觉也不睡,一路瞪着他,一双大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了。 韩司已经彻底放弃澄清自己的清白,假装没看见那双瞪着他的美眸,用了餐点后,便迳自闭目养精蓄锐,好迎接明天的工作。 他的镇定冷静,让柳香缇更加气愤难平,她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于是一直暗中注意他。果然—— 班机抵达台湾后,他甚至一路的从机场跟到她的住处。 他的胆大妄为,她前所未见,于是她发飙了,劈头把他痛骂一顿…… “我真的没跟踪你!”韩司无奈地再次强调。 他揉揉眉心,神情疲惫,如今天色已暗,他刚旅游归来,明天又将迎接新的挑战,现下他只想好好休息,没力气和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女人纠缠。 他蹙眉的神态俊美忧郁,让女人不由得心跳急速跃动,但柳香缇岂是那种容易被“男色”所引诱的人? “你没跟踪我?”她盯着这名英俊的变态狂,冷笑着说:“你都已经跟踪我到家门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狡辩之词?” 韩司非常缓慢地由上而下,来回打量她两遍,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想这条路并不是只有你能走吧?相信我,或许你长得还算不错,但并没有美到会让所有男人失去理智、兽性大发。” “你……”他的刻意打量与冷潮热讽,让柳香缇又羞又恼。“你明明就是在跟踪我,还敢这么说——” “我真的不是在跟踪你,我只是正好要回家罢了。”韩司严正声明。 “回家?” “是的,很不凑巧,我也是这栋大楼的住户,亲爱的邻居。” 说完,韩司拉着行李箱越过她,走进她所赁居的单身公寓。 她诧异地看着他大剌剌走进一楼大厅,和警卫先生打过招呼,用钥匙打开信箱取信,接着拿出磁卡刷过感应器、启动电梯,然后消失在她面前。 他真的是这里的住户?!柳香缇糗得快昏倒了。 天哪!谁来给她一把铲子,让她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吧! 办公室里,柳香缇将她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分送给两位好友兼合伙人。 孩子气的程悠悠爱不释手地抱着凯蒂猫,慕怡璇则当场试用她的新丝巾,艳橘色大花亮丽抢眼,衬得她的脸蛋更是娇艳如花。 “这里还有东京名产和其他点心,你们也尝尝看吧!”柳香缇笑着将几盒日本提回来的精致小点心放在桌上,果不其然又听到一阵欢呼声。 她知道两位好友都爱吃甜点,但她却对甜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太棒了!我去泡咖啡。” 程悠悠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偶,泡咖啡去了。 她们三人以前是同窗,彼此情谊深厚,两年前,在公关公司上班的柳香缇与上司理念不合,毅然放弃高薪的工作。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她打算创立一间公关公司,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两位好友要不要合资入股,没想到她们兴趣浓厚,还特地辞掉工作前来帮忙。 一开始她们成立的心桥公关公司营运并不顺利,不但被同业排挤,连男人都瞧不起她们,认为她们不过是三只长得好看的花瓶罢了。 但是,她们反而更加努力,凭着能力与努力,终于逐渐在职场打出一片天。 当初那些轻蔑她们的男人,现在也不禁对她们竖起大拇指佩服! 品尝程悠悠亲手煮的香醇咖啡,柳香缇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出国五天,她最想念的就是这香浓的滋味。 程悠悠与慕怡璇一面吃着甜滋滋的点心配着咖啡,一面打量甫归国的好友,见她气色不错,想必假期过得相当愉快。 程悠悠咬着香蕉蛋糕,贼兮兮地凑近她问:“怎么样?你有没有艳遇呀?” 噗!柳香缇嘴里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急忙抽出面纸按住。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想起自己误会邻居是跟踪狂的糗事,当场脸色爆红,不敢看向好友们晶亮的眼睛。 但好朋友可不是当假的,她的小异状,很快就让她们发现了。 “咦?真的有艳遇呀?”慕怡璇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块红豆羊羹放进嘴里,一边诧异地审视好友红通通的脸蛋。 柳香缇长得其实满漂亮的,有人青睐当然不奇怪,怪的是她顶着那张“生人勿近”的臭脸,哪还有男人敢接近她? 还是——她的艳遇对象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呵,那当然也不可能!香缇不爱男人,但对女人也没那方面的兴趣,基本上,她对恋爱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是个不打算结婚、只想与工作厮守终生的女强人。 “不是啦!其实是……我……唉!” 柳香缇嗫嚅地把那件丢脸的事全说了出来,毫无意外地招来两位好友的大笑。 “啊?你把人家臭骂一顿,还警告人家不要再跟踪你?” “结果那个人是你同栋楼的邻居?哈哈哈!”果真糗毙了。 “我怎么知道嘛!”柳香缇的神情无辜极了。 都怪她平常不跟人打交道,如果早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邻居,她就不会闹出这种笑话了。 “真亏他好脾气,没狠狠痛骂你一顿。”慕怡璇笑着摇摇头。 她呀,脾气老是这么冲,见了男人又总是没好脸色,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忍受她这么极端的个性? “他才不是那种好脾气的人!”柳香缇立即反驳。 他那句:或许你长得还算不错,但并没有美到会让所有男人失去理智、兽性大发。不就是暗讽她厚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好个嘴利的男人!她第一次遇见这种骂人不带脏字的厉害角色。 “欸?怎么说?”程悠悠眨着洋娃娃般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问。 香缇的话听起来有玄机喔! “唔……没什么。”柳香缇咕哝了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对了,那个男人长得帅不帅?是斯文型俊男吗?”慕怡璇睁着晶亮的眼,兴奋地问,她对那种俊男最没抵抗力了。 “长得是还可以啦!”柳香缇回答得模棱两可,没告诉慕怡璇,事实上他帅得足以使女人尖叫。 “是斯文型的俊男正好,介绍给我,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交到一个优质男友,好气死那个劈腿的浑蛋!”慕怡璇咬牙切齿道。 慕怡璇目前正是感情的空窗期。 “唔,我跟他一点也不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柳香缇一想到韩司和慕怡璇亲密依偎的画面,不知怎么地,心里觉得闷闷的。 “啊!我忘了还有一件紧急的事得先处理,不陪你们聊了。” 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的柳香缇,破天荒做出自己绝不可能会做的事——溜走。 第二章 连休了五天假后,事业心重的柳香缇经常工作到深夜,只为了要追上工作的进度。 这天,过了晚上十点,她才在体力透支前下班回到家。 到了公寓一楼,她先开信箱拿信,然后缓步走向电梯,一边查看手中的信件,她没注意前方的状况,眼看着就快要撞上电梯门—— “小心!”这时,忽然一只男性手臂横在电梯前,阻止她一头撞上去。 柳香缇这时才猛然回神,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因为只差一步,她的头就要与那两片白铁门亲密接触了。 “谢谢!”她松了口气,转头想向那位好心人道谢,然而转过头才发现,这个人她也认识,因为她曾经狠狠痛骂过他。 “是你?!”想起前几天那场乌龙“训狼记”,她就糗得想挖个地洞躲进去。 “是我,刚下班?”韩司提着公事包闪进电梯,按下十八这个按键,然后问:“到几楼?” “我自己来。”柳香缇低着头,回避他的眼睛,远远地伸长手臂,飞快在一长串数字键按下十六的数字,然后又迅速缩回原来的位置。 “我有传染病吗?”韩司揶揄她闪得老远的举动。 柳香缇倏然红了脸。 这时候她应该拿出自己凶悍泼辣的本事,骂得他狗血淋头才对,但是自从那次乌龙事件后,她就羞得不敢见他,深怕遇上他,所以尽量避开正常的上下班时间,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韩司往后退一步,背靠着电梯,好整以暇地打量局促不安的柳香缇。 她今天穿着以往上班惯穿的服饰,整套的裤装,深灰的颜色,使得她充满干练的气息,一头短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让她显得呆板无趣,他不禁怀念起她在东京时随性却又帅气的穿着。 他又在看她了! 低着头的柳香缇,明显感觉得到头顶上方有抹热辣辣的视线。 到底是怎样,她有那么好看吗?要瞧不会去瞧别的女人,至少她们都比她美丽时髦、会打扮! 一股火气冲上来,柳香缇忘了先前的窘迫,她忿忿然抬起头,恶狠狠对上他的视线。 而那大胆的男人甚至连眼珠子都没闪一下,毫不避讳地让她知道,他就是在看她。 “有那么好看吗?你从东京看到现在,还看不够吗?”她冷声诘问。 哪知韩司不但不生气,竟然还笑了。 “是还不够,你不知道自己很好看吗?” 还是眼睛冒火的她看来比较习惯,不然她老是瞪着地板,会让他怀疑电梯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而自己变成隐形人了。 “你——”她顿时语塞。 他调情似的温言柔语,让柳香缇又没用地脸色涨红,一颗心跳得像刚跑完百米那般急促。 不是没有遇上追求者对她死缠烂打过,但就是没人像他那样,用那么理所当然的口气,夸赞她的美丽。 她以为自己对男人的冷漠武装已经足够了,看来还是不够,这人才会毫不畏惧地盯着她。 她红着脸,不自在的模样,逗得韩司忍不住低头闷笑。 其他男人可知道,她有这么可爱?! “哼!”一大篇恶骂登徒子的话卡在喉咙,就是吐不出来,最后她只能转身背对他,非常用力地从鼻子哼出鼻音,来表达她的不满。 韩司对她的无礼一笑置之,迳自找话题攀谈。“你忙到现在才下班吗?” 其实他从来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人笑骂的好好先生,但是不知怎么地,她就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无法真正对她动怒。 或许是她总是挺得笔直的纤细背脊,让他有种心疼、想要呵护的冲动吧! 他明白那是一种不得不做的伪装,是一个纤弱女性在充满荆棘与豺狼虎豹的商场上,以骨气与不服输的个性,强撑出来的自信。 或许这部分她与他是相似的!因为出身不光采,为了不让人看轻,他比常人付出更多努力,总是用礼貌但疏远的态度对待他人。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情绪没有起伏,个性完美得近乎圣人的人,但谁又知道,他也有寂寞、伤心、愤怒的时候,只是他习惯隐藏。就像她一样——以伪装过的强悍面对众人,决不让自己脆弱的一面轻易示人。 同病相怜,让他对她多了怜惜与包容。 “你在跟我说话吗?对不起,我从不跟陌生人交谈!”柳香缇得意昂起下巴,她相信这句话可以轻易堵死他。 但韩司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击的人?他佯装惊讶地问:“咦?我们是陌生人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柳香缇小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柳香缇诧异不已,见到死敌脸上出现得意之色,感觉还真是闷哪! “大家都是邻居,知道彼此的姓名是一种礼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韩司的语气里还有掩不住的得意。 “你这无——”无赖! 当!电梯到达十六楼,而柳香缇还气愤地瞪着他,完全没发现身后的金属门开启了。 “已经到了。”韩司替她按住开门钮,好心提醒她。 “啊,到了吗?噢,谢谢。”柳香缇下意识道谢后转身走出去。 然而一出电梯,她立刻察觉他怎么可以私自打听她的名字?于是又急忙转身想找他理论。“你为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礼尚往来,现在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了。” 韩司将一张名片塞进她手里,然后又迅速退回电梯内。 “欸,等等!你——” “下回见。”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闭拢,遮住他那张笑得十分可恶的俊颜。 这个臭男人! 柳香缇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名片揉成一团,扔进电梯前的金属垃圾桶里。 但是,在丢名片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反悔了。 她不是在意那张名片,而是她总得知道,这个把自己气得半死的邻居,到底叫什么鬼名字吧? 抚平被捏皱的名片,她看见上头简单明了地印着几行字。 繁星科技 原来他叫韩司! 极度的愤怒退去后,一抹异样的感觉缓缓由心底升起。 她先鬼祟地看看左右,确定没有人看见,才把那张名片快速地塞进公事包的最后一个夹层,接着当作没这回事似的,迈开步伐,走向自己的家门。 反正她根本不会用到它,就算留下来也无妨。 她这么告诉自己! 周末是放假的日子,但柳香缇依然早起,九点不到,她就背着大包包出门,不过,她可不是要去公司加班,而是要去探望一个人。 搭车来到市郊的养老院,院里打扫的欧巴桑一见到她,就笑着告诉她。“柳小姐,你母亲到娱乐室去了,今天院里举办音乐会喔!” “谢谢你。”向那位打扫阿姨道过谢,便娴熟地走向养老院的娱乐室。 远远的,她就听见卡拉ok热闹的声音。 走到娱乐室外,悄悄探头往里面瞧,看见母亲正坐在轮椅上,和一群婆婆妈妈一起随着音乐的节奏打拍子,她见了也不由得笑了。 看了好一会,有人发现她,立刻惊喜喊道:“柳太太,你女儿来看你啰!” “香缇。”母亲隔着玻璃门窗用力朝她挥手。 “妈。”有人把她母亲推出来,柳香缇立刻上前接手。 她把母亲推到花园树下,今天阳光炙烈,她怕晒伤了母亲。 “你怎么又来了?”郑淑姬面带笑容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每个礼拜都来,偶尔也该去约会的吗?你怎么还是跑来呢?” “妈,人家挂心你嘛!再说,我又没有男朋友,约什么会呀?”她抱着母亲撒娇,一改在商场上精明强悍的面孔,甜美的神情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没有男朋友那怎么行?得赶快交一个才行,你都老大不小了,再不加油,就要变成老姑婆啦!”郑淑姬担忧地道。 “我才不想结婚!”柳香缇噘起了小嘴,每回母亲一提起结婚的事她就心烦。 “为什么不想结婚?每个女人都该结婚,女人怎能没有丈夫?” “结婚有什么好?”柳香缇不以为然。“结婚就能保证会得到幸福吗?有些结了婚的女人,比不结婚还可怜,像您不就是——”她突然发现母亲神色变得黯然,这才急忙住口。“妈,对不起!” “没关系。”郑淑姬摇摇头,给女儿一个宽容的微笑。“都是我不好,害你对婚姻如此失望,我和你爸没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是我这个做妈的对不起你。” “妈,您别这么说。”柳香缇歉疚地拉着母亲的手,哽咽地说:“发生了这些事,您也不愿意的。” 她父亲是传统大男人主义者,对她母亲毫不怜惜,只当老婆是免费的佣人,连带的也不看重她这个女儿。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使柳香缇变得沉默少言,偏偏母亲如何都不愿离开野蛮跋扈的丈夫,甚至连父亲有了外遇,都隐忍不离婚,无论柳香缇怎么劝都没用。 终于有一天,父亲受够了这个家,丢出了一张离婚协议书,没想到母亲死都不肯签字离婚。 两人开始吵闹不休,那时她正值大学联考的重要时期,经常都得戴着耳机,将音乐开到最大,才能勉强隔绝他们的争吵声。 有回,父亲一回家就心情不好,与母亲激烈拉扯,恼火的他用力过猛,让她母亲滚下楼梯,摔成了下半身瘫痪。 而父亲连一次都没来看过母亲,更不曾说过一句抱歉。 这时,母亲才终于省悟,丈夫真的不要她了! 父亲的狠绝无情,使柳香缇开始痛恨男人,她憎恨男人的一切,连他们爱慕的眼光,她都无法忍受。 所以她不要结婚,只想好好工作,女人只要有工作就能养活自己,只要养得活自己,就不必依靠男人。 男人全是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冷血动物,她绝不会笨得和他们谈感情,那就像把自己的脑袋瓜子放进大蟒蛇的嘴巴里一样愚蠢。 有了母亲这个血淋淋的例子,使得她对婚姻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不断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要变成母亲这种眼里只有丈夫与家庭的传统女性。 她从痛苦的往事中回神,看着下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悲怜之情不禁浮现脸庞。 “妈,您真的不愿意搬来跟我一起住吗?”她柔声询问。 柳香缇曾要求母亲搬去与她同住,但母亲不肯与这唯一的女儿同住。说自己前半生已经让女儿太痛苦,不愿下半生再拖累她,坚持住在养老院。 “我会帮您请个菲佣,现在我有能力了。”她再次试着说服母亲。 “不用了。”郑淑姬拍拍女儿的手,欣慰地微笑。“你的孝心我很感动,但是你应该保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将来你也会交男朋友,甚至结婚,若是我这个残废的人住在那里,总是不太方便。” “您别那么说,没什么不方便,我说过我不会结婚。”柳香缇大声反驳母亲。 “好好,就算你不结婚,也总要忙碌自己的事业,你工作那么忙,经常三更半夜才回家,偶尔还会出国,你放心把我跟菲佣丢在家里吗?” “这……”说实话,当然不放心。 “所以这也不是个好主意,其实妈现在过得很好,在这里有人照顾,还有很多朋友,虽然我下半身不能动,但我觉得比过去二十几年还要快乐许多。” “妈……” “你别担心,妈住在这里真的很好,你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过,这才比较要紧。” 郑淑姬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你别被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吓到了,我相信世界上还是有很好的男人,只是你还没遇到而已。” “真的有吗?”她怀疑。 “当然有,相信妈,一定有的。” 有才怪! 柳香缇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的一杯冰水,往隔壁那个秃头男的头上浇下去,看看能不能冒出几根芽来。 “哇!你干什么?!” 猛然冰水灌顶,秃头男吓得跳起来,疯了似的狂吼狂叫,并手忙脚乱地拍去满身的水渍。 “我看你好像热昏头了,所以好心帮你消暑啊!”柳香缇一脸无辜地回答,眼中却闪着一丝痛快。 这个无耻色胚!打从刚才一见面,就色眯眯地盯着她,还死不正经地拉着她哈拉些没营养的话题,最后更是色胆包天地把禄山之爪伸到她腿上来,她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她就不叫柳香缇。 “我、我一定要告诉你的老板,让他炒你鱿鱼!”秃头男气急败坏地威胁。 “是吗?不好意思,我就是老板,我们心桥不和无耻之徒做生意,所以你们的请托我会当作没这回事。”说完,柳香缇提起公事包想走人。被这色胚摸了大腿,她恶心得想立刻回家洗澡。 “你撒了野就想走吗?”秃头男人不甘丢脸,扯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那你想怎么样?”柳香缇轻蔑地斜睨秃头男。 “我想怎样?我要你把我身上的水一滴一滴舔干净!”秃头男咆哮。 “哎哟,你要我舔你的身体?这是性骚扰吧?”柳香缇的嗓门丝毫没有压低,她的指控传遍了这间饭店的咖啡厅,引来众人的窃窃私语。 秃头男被大家鄙夷的眼光瞧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气得失去理智,伸手就想甩她一巴掌。 “啊!”柳香缇没想到他会没风度到动手打人,下意识合上眼、别开头,想躲避他的暴力攻击。但—— 巴掌没有落下。 她缓缓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秃头男的面孔涨红,大手高举在半空中不断颤抖,似乎正在和谁对抗似的。 再仔细一看,有只大掌牢牢攫住秃头男的手腕,顺着那只大掌往上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他! “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打女人,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觉得这样太难看了吗?”韩司面容平静,他的手掌只微微施力,就让秃头男痛得低声哀号。 “放手,快……放开我。”秃头男还死撑着,不肯求饶。 “我放手,你保证不会再对这位小姐动粗吗?”韩司严肃地确认。 “不、不会了!”他的手都快痛死了,哪还有力气动手。 “很好。”韩司松开他的手,秃头男立刻跑开几步,唯恐又被他抓到。 “哼,有什么了不起?”他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你真以为自己是大美人啊?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倒胃口,我是看你可怜才会摸你,你少给脸不要脸了!” 哈!柳香缇忍不住瞪他,心里是好笑多于生气。 那么是她太不识相,她该感谢这秃头男肯“骚扰”她就对了? “庄主任,刚才我尊敬你是大发工程的主管,没想到你竟然不知悔改,看来我有必要和张董事长通个电话。”韩司拉下脸,毫无笑意的脸庞,冷厉得教人畏惧。 “你……你认得我?”还认得他们董事长? “你的记性显然不太好,我们曾在两年前见过一面,当时繁星科技负责和你们接洽的人,就是我。” “繁星科技?那你是……” “董事长特助,韩司。” 秃头男一听,胖脸瞬间转白,暗骂自己眼拙,怎会没认出他来。 韩司名义上是董事长特助,但商业界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不得起的人物,可说是繁星科技的二号主子,不但手腕一流,而且还与许多政商老板关系良好。 他说要打电话给他们董事长,绝对不是虚张声势。 完了!他真是瞎了眼才会惹上他。 “韩特助,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秃头男再也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抖得像条可怜虫,缩头缩尾地求饶。 “我奉劝你最好尽快回去写辞呈,否则要是被人解雇,那就太难看了。”韩司冷酷警告,丝毫不心软。像他这种人,不配生存在商业界,愈早滚蛋愈好。 “我……”秃头男动了动嘴,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这才黯然转身离去。 确实,自己辞职,比被人解雇好看多了。 秃头男走了,柳香缇转头迷惑地看着韩司。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怎么老是巧遇?老天真是太不长眼了!不过,这回竟意外被他解救。 “你实在太莽撞了。”韩司转向她,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你没大脑吗?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别去激怒一个品格不好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他不但好色,还这么没品?”柳香缇忿忿地低声反驳。 当时她气坏了,哪想得到后果? “人在盛怒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该庆幸你们正好约在公众场合,而且我恰巧经过,否则,你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事吗?” “我……”她被骂得好窝囊,却无法回嘴,因为他说的确实有理。 但她也不愿乖乖认错,一咬唇,气话冲口而出。 “我又没拜托你来救我,我自己就可以处理了!”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大英雄好不好? “那么,是我多事了?”韩司的声音非常非常地平静,平静得有点诡异。 柳香缇偷偷觑他,他脸上毫无笑意,透着寒意的双眸,看起来真的很吓人。 “我……我也没那么说啦!”她不懂得主动低头道歉,只好放柔语气。 “那么随便你,至少以后我会记得,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形,会远远地避开。” 韩司也吐出气话,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以下。 这时,一位穿着上班套装、样貌相当漂亮的女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于是迟疑地开口:“韩特助,我把文件拿来了。” “唔,谢谢你,周秘书。” 韩司的语调立即变温和,与刚才指责她的严厉语气明显不同,柳香缇气闷地低哼了声,没发现自己心口酸得可以。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周敏菁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 “没什么,我们走吧!”韩司不再看柳香缇一眼,率先调头离去。 周敏菁停在原地,狐疑地瞧了柳香缇好一会儿,像在衡量她是否有威胁性。片刻后,她主动朝柳香缇绽开一抹微笑,点头道别后,随即快步追上韩司的脚步。 看得出来,那位美女秘书对韩司很有意思,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老往他身上转。 他真是艳福不浅啊!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经常出现这种绝色美女?! 柳香缇觉得心里头闷闷的,顿时赌起气来,拎起皮包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他以为她会去求他吗?! 事实上是—— 她会! 第三章 经历下午的风波,柳香缇回到公司,原本打算好好将桌上的工作一口气赶完,但不知是心情烦躁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无法专心,许多纷乱的情绪干扰着她。 好不容易,终于收了心要开始专心工作,偏偏身旁又冒出一个唉声叹气的人。 “唉!”慕怡璇趴在桌上叹息,一点都不像以往那个开朗的慕怡璇。 “到底怎么了?”柳香缇死心合上档案夹,知道若是不听她发发牢骚,今天是别想工作了。 “你知道那颗臭石头的案子吧?” “嗯,知道。” 石头是慕怡璇对一位名叫靳达夫的建筑师的称谓,他们两人好像很不对盘,一见面就吵架,偏偏靳达夫又委托她们接洽案主,慕怡璇对他是又爱又恨。 “繁星科技的那位大老板,实在很难缠,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对人的防备心又很重,要替那颗臭石头拉拢这条线,真的很伤脑筋,我脑细胞都快死光光啦!” “繁星科技?”这名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柳香缇急忙拉开办公桌抽屉的最下层,取出自己的公事包,从最后方的夹层中取出那张被她揉皱的名片,低头一看—— 果真是繁星科技! 韩司竟然就是繁星的董事长特助,如果他肯帮忙居中牵线的话,或许怡璇就不用那么困扰了。 但是,要她去求他?唉,她也很为难啊! “香缇,你在发什么呆?咦,那是什么?” 慕怡璇发现她捏着张小纸片在发愣,好奇地想凑过去看,哪知道一靠过去,柳香缇就像受到惊吓似的猛然跳起来,慌张地将那张名片塞进包包里。 “没、没什么啦!” 她惊慌的举动,很明显是在告诉别人“有什么”,但她们向来都很尊重彼此,所以慕怡璇也没多说什么,垂下头,又唉声叹气地走开了。 望着怡璇烦恼的背影,柳香缇心里非常愧疚,为了朋友,难道她就不能做点牺牲吗? 拿出韩司的名片,望着上头的号码犹豫许久,她终于还是拨了电话。 “韩特助,我替你泡了杯咖啡,放在这里好吗?” 周敏菁讨好地问道,主动将咖啡放在韩司办公桌的一角。 “好的,谢谢你。”韩司分神瞧了咖啡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回荧幕上。 周敏菁有些失望,但并不泄气,就因为他是如此清冷自持的男人,她才这般为他心动。 “你不趁热尝尝看吗?这是我刚才现磨的咖啡粉,很香喔!”周敏菁微笑道。 韩司从善如流地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然后放回桌上。“很好喝。” 他的称赞是基于礼貌的赞美,但周敏菁依然不死心,继续找话题与他攀谈。 “那个……韩特助?”她小心翼翼地道。 “还有什么事吗?”韩司总算暂停关注荧幕,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见他终于看向自己,周敏菁兴奋地道:“是这样的,有朋友送我两张电影票,是最近很热门的一部片子,不知道韩特助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这步招术实在太老套,用意也太明显,但是她实在没办法。韩司不来约她,她只好厚着脸皮,主动出击了。 “抱歉,我对看电影不是很有兴趣,而且也没有时间。”他温文致歉。 他所有的心思几乎全在工作上,哪有闲情逸致去看电影呢? “那么,听演唱会呢?近期内有日本女歌星将到台湾举办演唱会,或者你喜欢西洋歌曲的话,也有……” “不好意思,我手边的工作真的很多。”他微微一笑,不忘补上一句。“谢谢你的咖啡。” “噢,不客气!”所有的提案全被驳回,周敏菁沮丧地走出他的办公室。 她一走,韩司毫不浪费时间,又将注意力拉回荧幕上,继续输入重要数据。 “敏菁可是咱们繁星之花,你怎么舍得拒绝人家?” 突然,淡淡笑声传来,他抬起头,看见林胜男倚着门框,调侃地看着他。 年约五十的林胜男是商界女强人,她总是穿着暗色套装,不苟言笑,个性严厉强悍,对谁都不留情面。 然而这样的她却对韩司意外的宽厚仁慈,让公司里许多元老都眼红吃味。 人红是非多,自然有不少难听的流言传出,不是说林胜男老牛吃嫩草,就是说他是林胜男养的小狼狗,靠男色博宠。 别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意,反正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到大听过的闲言冷语还会少吗?他早就学会把别人的耳语当成狗吠,听而不闻。 他只想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他实在管不着。 “董事长。”他恭敬喊道。 “说啊,为何不接受周秘书的好意?”林胜男似乎对他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 “我对她没有特殊的感觉。”韩司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继续工作了,索性停下来,端起咖啡慢慢品尝。 “那你对谁有兴趣?莫非……”林胜男想了想,突然皱起眉头。 印象中,好像不曾见他和哪个女人亲近过,难道他对女人没兴趣? “如果我对女人没兴趣,那么对男人更不可能有兴趣!”韩司忍住给她白眼的冲动,语调平板地回答。 “呵呵,我想也是,我真是穷操心。”林胜男自我解嘲。 “董事长这般关爱,韩司铭感于心,不过感情的事,实属个人私事,还请董事长不要过问才好。” 他稍微强硬的语气,让林胜男挑起一道眉,不由得感到好笑。 怎么,她不能过问吗? “好,好,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就不干涉了。” 她宠溺地笑笑,转身正要离去,韩司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他立即接起。 下一刻,韩司陡然静默下来,那诡异的沉默,让林胜男心生好奇,悄悄停住脚步,想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韩司没发现她还未离开,此时所有的心思,都被电话那头的人拉去了。 “柳香缇?”他缓缓扬起笑容,心想她终于主动送上门了。 柳香缇?林胜男暗中记住这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个女性,不知道她和韩司是什么关系? 林胜男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跟任何人说过话,不觉莞尔一笑。 “那个……那天谢谢你帮我解围。” 柳香缇像头受困的小动物,不断地走来走去,她右手握着话筒,困难地吐出话语,仿佛每说一句话,就有一把刀在喉咙里戳刺。 “喔?经过这么久,才想到要道谢?”韩司刻意调侃。 这声怀疑,让柳香缇面颊更红,不过谢天谢地他看不见。 “嗯……那天我想了想,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呃,不,应该是很有道理,所以我才打来向你道谢。”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啦?! “就只有一声谢而已吗?”韩司狡狯的眼眸,没有任何人看得见。 “啊?” “那天我英雄救美,难道不足以得到更丰厚的谢礼?”他像个贪婪的小人,厚颜索求更庞大的报酬。 “那么你想要什么?”柳香缇语气紧绷,防备地问。 他不会因为顺手帮了她,就要求名车、美钻或是豪宅吧? “别那么紧张,我也不是太贪心的人,如果只要求一顿饭的话,应该不算狮子大开口吧?”他好笑地问。 只要求一顿饭?林胜男差点喷笑出来。 想不到他追起女孩子,也挺厚颜无耻的。 看来,她不必担心他喜欢的是男人了。她面带欣慰的笑容,在韩司发现之前,悄悄离开他的办公室。 “请你吃饭?!”柳香缇沉吟着。 其实上,他的要求正中她的下怀,有了同桌之谊,那么开口请他帮忙,就比较不会那么难以启齿了。 但是,要和他同桌吃饭…… 他人是不错,但不知为什么老是给她很大的压力。 他虽然总挂着浅浅微笑,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但是面对他,她却必须比面对其他人堆起更多武装。 偏偏那些武装,一到他面前就像放进热水里的糖山,一下子就融化掉了。她花了许多时间武装自己,他却只消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个笑容,就让她的防卫溃不成军。 说真的,她怕他。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害怕一个在她眼中属于低等动物的男人,说出来实在太可耻了,但她真的怕他,怕自己所有的坚持,会轻易融化在他温柔的微笑里。 但是,如果她不鼓起勇气和他接触,就无法帮助怡璇,她实在不忍心看好朋友那么烦恼。 “好吧!你想选在什么地方吃饭,我都奉陪,还是你想吃什么特别的料理,我也可以事先打电话订位,我还认识不少餐饮界的老板,当然,你想在家里享用美食的话,我也可以叫外烩,或者……” “停!” 她一鼓作气吐出一大段话,却被韩司喊停。 “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的。”电话那头传来韩司的低笑声。“只是一顿饭而已,吃什么都无所谓,随你的方便安排吧!” 食物不重要,和什么人用餐,才是重点。他想和她一起用餐,她是唯一让他能松懈防备,轻松面对的人,他万分期待他们的共餐。 “我……我才没有紧张呢!”柳香缇坚决否认自己有些紧张——即使她的肠胃都快绞扭在一起了。 “好好,你没紧张,你那紧绷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美妙,绝对不像拉得过紧的琴弦。” 他还偷笑,可恶! 吕柳香缇涨红脸,忿忿地说:“我预约好餐厅,会再通知你,再见!” 用力甩上电话,柳香缇意外发现那抹紧张已经消失。 对了!得赶快去订餐厅才行,但是,到底什么样的餐厅比较好呢? 她慌张地冲出自己的办公室,去向好友们求救。 柳香缇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再一次打量自己。 她今天刻意挑了很衬她肤色、让她显得娇嫩的鹅黄色套装。 她还在颈间打了条浅紫碎花丝巾,为她增添几分妩媚的风情。 当然她严正否认自己这样打扮,是为了韩司,她只是正好想这样穿而已! 她专注地瞧着镜子,左看右看,就是对口红的颜色不怎么满意。 以往觉得很能搭配她干练形象的豆沙色口红,今天怎么看起来有点暗淡?是不是该再涂红一点才好? “不知道擦点唇蜜会不会好一点?”她喃喃自语。 “嗯嗯,当然会。我有桃色唇蜜,等会儿借你点上去,包你美美的去约会。”旁边突然冒出一颗脑袋瓜,不断地猛点头。 “喝!”柳香缇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怡璇!”她又羞又窘,有点生气地责怪好友。“你怎么突然跑出来吓人?” “我早就进来了,是你自己忙着照镜子,没发现而已。”慕怡璇无辜地道。 “我……哪有忙着照镜子!” 柳香缇立即大声否认,两腮倏然涨红,两手慌忙把散落在洗手台上的几样化妆品,全扫进袋子里,急着想掩饰什么似的。 因为太过慌张,每拣一样就掉一样,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别收了,让我看看你的妆。”慕怡璇转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 柳香缇没有抗拒,因为怡璇既漂亮又会打扮,如果她能给点意见,她会比较安心。 慕怡璇稍微抬高她的脸,仔细审视了一会,倏地从面纸盒里抽了张面纸,把她的咖啡色眼影擦掉。 “眼影还是亮一点比较好。”慕怡璇从自己的化妆包里取出眼影,暗示她把眼睛闭上,然后拿起刷棒沾取大量的紫色眼影粉,俐落地涂抹在柳香缇的眼皮上。 “等等,这样会不会太浓了?”柳香缇急忙喊住她。 她可不想从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摇身变成性感妖姬。 “放心,我自有分寸。”慕怡璇拍拍她的肩,要她安心,然后便开始大刀阔斧在她脸上“动工”。 十分钟后,她将唇蜜收回化妆包里,扬声说:“好了,你自己看看吧!” 柳香缇睁开紧闭的眼睛,战战兢兢地将头转向镜子,当她看见里头那个感觉有点陌生的女人时,登时愣住。 这是谁?是她吗? “如何?很漂亮吧!”慕怡璇可是满意得不得了。“走,去让大家瞧瞧。” 慕怡璇不由分说,把她推出洗手间,一回到办公室,果然每个人都惊艳不已。 柳香缇摆脱过去给人的老气印象,摇身一变成为时髦的上班女郎。 连柳香缇都认为,这样的她美得不像自己。 “好了,今天让你早点去约会。”慕怡璇和程悠悠笑着将她推向门口。 “欸,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赶快去就是了。”慕怡璇将包包塞进她怀里,快乐地挥手说掰掰,然后迅速关上大门。 “我——” 她就说了,那不是约会,而是为了工作“牺牲”啊! 坐在计程车上,柳香缇敏感地察觉计程车司机一直从后视镜打量她。 虽然计程车司机的模样看来还算老实正派,但最近恐怖的社会新闻频传,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幸好,计程车司机只是好奇观望而已,并无不轨。 他在一处红灯前停下,又望着后视镜,开口说话了。“小姐,你是明星吗?” “不是!”柳香缇有些僵硬地回答,并不太想和他交谈。 “那么,你一定是要去约会了?”计程车司机咧开嘴,肯定自己绝对猜对了。 计程车司机的话,让柳香缇打从心底震惊不已。 真的吗?她的装扮,看起来如此明显吗? 她望着前方的后视镜,里头映着她的身影。那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女人,美丽时髦,艳光四照,绝对引人注目。 柳香缇的审美眼光没有问题,她不能否认这样的自己是美丽的,但——这不是她!她不可能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而把自己打扮得妖艳性感。这根本不像她! 羞愧与厌恶顿时油然而生,她气自己为了一个男人,作践了自己。 她动手扯掉脖子上的紫色丝巾,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面纸,毫不怜惜地抹去脸上的彩妆。 计程车司机立即可惜地叫嚷:“啊,小姐,你怎么把妆擦掉了?” 柳香缇立即冷冷地道:“抱歉,你是不是管太多了?这是我个人的事,请你专心开车就好。” 见客人寒着秀颜,计程车司机也不敢多问,乖乖地把她送达目的地。 韩司走进约定的餐厅,很快找到背对着他的柳香缇。 她连跟人相约吃饭,都还带文件出来看,真不愧是女工作狂。 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缓步走过去,一发现有人靠近,她立刻抬起头。 今晚的她并没有特别美丽,同样保守的套装,但他依然觉得她秀丽可人。 见他到来,柳香缇赶紧将手中的文件收进皮包里,但仅仅一眼,韩司已经看到“繁星科技”几个字。 他嘴角浮起了然的笑意。难怪她突然想“答谢”他,原来如此! “呃,你想吃什么?”服务生送来菜单,作东的柳香缇有点不自在地问。 “白酒蛤蜊义大利面。”韩司瞧也不瞧地将菜单推回去。 “欸?”柳香缇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菜单上有这道菜?” “这间餐厅我常来,我们董事长很喜欢这间餐厅的千层面。”韩司简短解释。 “噢。”提起重点人物林胜男,柳香缇真想直接提出请求,但实在开不了口。 随便点了道奶油熏鲑鱼,她便隔着小小的方形餐桌,和韩司大眼瞪小眼。 韩司坐在她的前方,用那双深沉黑眸细细打量她。 输人不输阵,柳香缇也拚命与他对视。她眼睛没比人家小,却“瞪输”人家,因为他可以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她却办不到。 被他深邃的眼眸一瞧,她整个人就像被扔进烤炉里的奶油,全身使不上力,心脏也莫名跳得好快,口干舌燥得紧,只想猛往肚子里灌水。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她是被他的“男色”给魅惑了?她沮丧地垂下脑袋。 “最近工作怎么样?有难以解决的案子吗?”韩司端起水杯悠然就口。 “没有。”犹豫了几秒,她摇头说没有。 “是吗?”韩司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奇怪,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柳香缇纳闷地想。 算了,不管了!总之要拜托他的事,还是晚点再说吧,现下她开不了口。 向来果决的柳香缇,这回变成了一只缩头小乌龟,能躲则躲,能拖则拖。 第四章 “抱歉,为您上菜。” 两道菜肴同时端上桌,因为紧张,完全感觉不出饥饿感的柳香缇还是慌忙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瓷盘里的嫩鲑鱼,就怕无事与他对望的尴尬。 而韩司也铺好餐巾开始用餐,并且尝试与她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是韩司带动话题的时候比较多,柳香缇大多只是简单的回答。 “谈谈你的工作吧,我对你的上作内容很感兴趣。”韩司卷起一叉子的面送入口中,神情轻松地问道。 柳香缇继续切着被她蹂躏得很惨的鲑鱼排,眼皮也不抬地道:“我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和你们并无不同,我们也是很辛苦的,你不要以为我们是靠嘴皮子或美色来拉生意的。” 不少男人就是这么以为,所以每每令她们气到差点爆血管。 “美色?我怎么会这么以为呢?”韩司不说话还好,一出口便出现反效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她丑得无法色诱男人? 柳香缇咬着银牙,真想将手中的刀叉招呼过去。 “不,你别误会了。”韩司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的语意模糊不清,听起来不像在安慰人,倒像在损人。 “你长得好看,这是无庸置疑的。我的意思是,任何熟知你的人,都知道你不是那种靠着特殊手段拉拢生意的人,会说出这些话的人,肯定不了解你,” “那你又了解我多少?”望着盘子里剩下一半的粉橘色鲑鱼,柳香缇语调有些颤抖。 他以为她真是那种清高伟大的圣人?不!在必要时候,她也会为了现实妥协,就像此刻她坐在这里,不就是希望藉由他繁星科技董事长特助的身分,替她们安排与林胜男见面的机会吗? 她想利用他!柳香缇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是为了事业,与镇日烦恼的好友,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 “我认识你虽然不够深,但我自认还算了解你的个性。你的性格太直太硬,而且好强不服输,讨厌妥协的感觉,明知只要低头说几句好话,就能轻松解决事情,但你还是宁愿选择困难的方式。” 听他这么说,她不就是木头加石头加冰块的综合体,令人讨厌到了极点。 “是吗?我的个性就是这么死硬,一点都不可爱,真是抱歉喔!”她冷冷地讽刺。 “但是,我很欣赏你的个性。”韩司对她露出微笑。 “咦?”望着他温柔微笑的俊颜,柳香缇的心跳倏然剧烈撞击一下。 “我喜欢你直来直往的性格,不虚伪、不矫情,在你眼中,我能看到‘真’,你不认为那是目前商场上最欠缺的东西吗?我想会在商场上和你往来的人,同样也是欣赏你的人。” “或许是吧!”讨厌,她干嘛脸红啊?她怎么可以为了他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感到飘飘然呢? 她竭力装出平静无波的镇定模样,但是臊热的粉颊怎么就是降不了温度。 “其实,你的个性很像我们董事长。”韩司突然说道。 “呃?有吗?” “嗯,你们都是脾气刚强的人,但也都有一颗柔软而执着的心,对于自己不认同的人,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全力去呵护,哪怕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你说是吧?” “胡说!我才不会为了男人做出牺牲自己的傻事呢!”柳香缇红着脸,否认自己也有那样深情的一面。“男人,都是冷血无情、狼心狗肺的禽兽,哪一点值得我为他们牺牲?”她尖锐批评。 “说得没错。的确有许多男人根本不配被称为人,但是你无法否认,世上也有专一深情的好男人,一生只等着与一个女人相恋。”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男人吧?”她从鼻孔哼气,不以为然地上下打量他。 他长得这么帅,铁定更没良心! “我不会说我不是。”韩司微笑回答。 “不是才怪。”柳香缇暗自嘀咕。 这男人可真是厚脸皮,丝毫不放过吹捧自己的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笑得像绵羊,其实内心像狼与狐狸般阴沉狡诈的男人。 到底她该怎么“利用”他啊? 还是——她会反过来被他利用? 整份餐点用得差不多了,没用完的餐后热饮也都凉了,看看时间,他们已在这间餐厅耗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柳香缇提议离开。 结过帐离开餐厅,他们站在人行道上,诡异地凝望着彼此。 两人好像都有话想说,但谁也不肯先开口。 “你要回去了吗?我顺道送你吧!”最后是韩司先开口,他望向渐深的夜色,绅士地询问。 “不!”柳香缇不自觉提高音量。 什么进展都没有,她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那个……我……” 果决犀利的她再度出现手足无措的模样,支吾了半天,最后才勉强吐出一句。“我想散个步,你愿意陪我走一走吗?” 韩司潇洒地耸耸肩。“并无不可。” 晚间九点的街头,行人与车辆逐渐稀少,他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依然默默无语。 好几次,柳香缇想直接提出她的请求,但话到舌尖,又缩了回去。 要她向人低头,实在太为难她了! “那个——”柳香缇转头看着他,鼓起勇气,想再试一次,但想说的话偏偏就是卡在喉咙,吐也吐不出来。 “老实承认吧!”韩司叹了口气,抢先开口道。 他认为他们兜够了圈子,也该切入正题了。 破他抢白,柳香缇不由得愣住,她停下脚步,怔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今天约我出来,并不是单纯为了答谢我,应该是你们有客户想与繁星科技接洽,所以才要透过我来做联系吧?”韩司直接了当地点出他的臆测。 “你、你怎么会……” 柳香缇震惊万分,她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提过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韩司微微一笑,坦白告诉她。“我刚到餐厅时,看见你收进皮包里的文件,上头写着繁星科技的字样,我猜你主动打电话来,应该是与公事有关。” 是的,完全没错,他猜的很准。 “对不起。”柳香缇无话可说,只能诚实认错道歉。 “你不必道歉,我也没怪你。” “你不生气?” 柳香缇原以为他知道自己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一定会很生气,没想到他依然面带微笑,丝毫不以为忤。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为了公事彼此联系,并不是一件坏事,再说,你心里认为公事大过私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谢谢你的谅解。”柳香缇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知道,他竟然这么宽宏大量,饶是鄙视男性的她,也不得不为他的气度折服。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并没有答应替你拉这条线。”他以柔和的语调说出的话语,却让柳香缇凉到心底。 她就知道!要他居中牵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见她明明失望,却又刻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韩司又笑了。 “但是,我也没说不答应。” “欸?!”那是怎样,他在耍人吗?到底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先告诉我,对方是哪间公司?” “鼎石建设,负责人是靳达夫。”柳香缇据实以告。 “靳达夫?”韩司脑中闪过一张刚正坚毅的面孔。“那你对这个案子的评价如何?你认为靳达夫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是的,我相信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她跟靳达夫其实不熟,相信他的人是怡璇,而她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好朋友,所以连带的,她也信任靳达夫。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答应替他引荐。”韩司爽快地应允。 “真的吗?”柳香缇喜出望外。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容易达成的条件。 “你必须跟我交往。” “啊?!”就算被雷劈中,柳香缇都不会比现在更惊讶。 “我……跟你交、交往?”伶牙俐齿的她,难得变成了大结巴。“为……为什么?” “因为你有求于我,而我正好还满欣赏你的,所以交往看看也无妨。”他说得云淡风轻。 交往看看?柳香缇紧拧秀眉,很想发火骂人。他居然用“交往看看”来看待她宝贵的爱情? “该不会你其实很纯情,认为非得要相爱的男女才能交往吧?”韩司将脸凑近她,唇畔挂着一抹可恶的讪笑。 “谁……谁纯情了?我只是不喜欢谈恋爱。” “我没要你和我谈恋爱。”韩司自信微笑,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我只是想和你以成年男女的方式交往,闲暇时一起吃顿饭,偶尔看场电影、上酒吧喝杯小酒,或是在周末夜到彼此家中……”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但话中的暧昧涵义不言可喻。 柳香缇克制不住满脸的臊红,但她仍努力装出成熟老练的姿态。 “是、是吗?那、那也不错……咳,这种交往在现今社会颇为平常。” “那你是同意了?”韩司更加靠近她,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独特气息。 “我……我还要考虑看看。” 说什么“交往”,然后没事就得跟他出去吃饭、喝酒,偶尔陪看电影,搞不好还得陪到床上去呢! 老天!她再怎么热爱工作,也不会为了工作牺牲到这种地步。 “唔,我明白了。”韩司收回他的打量,脸上出现失望的神色。“原来你也会害怕啊,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胆量呢!” “谁说我害怕?你少瞧不起人!”柳香缇最禁不起人家激她。 “那么,你敢接受挑战吗?” “当然!”柳香缇想也不想,怒气夹杂着冲动脱口而出。 “很好,那么以后你就是我的交往对象了,将来可不许你用任何借口逃避我,知道吗?”那抹令人讨厌的算计笑容又回到韩司脸上。 她不知道吗?其实她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单纯,太容易被看穿了。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 他愉悦地转身,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傻女孩!是你自己扑进我怀里,就不要怪我一口吃掉你。 柳香缇则茫然站在风中,脑中一片空白。 她、她刚才答应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柳香缇呆坐在办公桌前,整个人还呈现失神状态。 她怎么会被人一激,就愚蠢地答应这种事呢? 她根本不想跟男人有任何牵扯呀! 她懊悔不已,心里不断痛骂自己: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韩司那只可恨的狐狸,狡猾又邪恶,他把她骗得团团转,真的好可恶! “香缇,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程悠悠买了便当回来,看见她面色死白地坐着出神,不禁担心地询问。 “没什么……”柳香缇怔忡地摇头否认。 “那要不要吃便当?我买了你喜欢的鱼排便当。” “对不起,我没胃口。”她就快被人吃干抹净了,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面对工作总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她,变得这么没精神,别说程悠悠,连素来不算细心的慕怡璇都看出不对劲。 “香缇,到底怎么了?”慕怡璇起身走向她,娇艳的容貌、火辣迷人的身材,连女人看了都会为之屏息。 如果韩司见到怡璇,应该就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吧? 一抹莫名的嫉妒,陡然自心田窜出,把柳香缇自己给吓了一跳。 天啊!她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她居然嫉妒起怡璇?她可是自己的好朋友啊!况且,韩司若真的爱上怡璇,那岂不是更好? 对!韩司正好也是怡璇欣赏的那种精英型的斯文俊男,如果将他们凑成一对,韩司自然会帮助自己的正牌女朋友,那么就不用她“牺牲”了。 可那真的是牺牲吗?还是她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 不,她拒绝聆听内心深处的声音,并开始认真思索撮合怡璇与韩司的可行性。 好,就这么办! 她飞快拿起手机,到办公室外头讲电话,可疑的举动,让两位好友更加起疑。 “香缇最近好奇怪,一下子热衷打扮,一下子又精神萎靡,这会儿索性躲到外头去讲电话了,她是不是瞒着我们偷交男朋友啊?”程悠悠嘟着小嘴问。 “有可能!女人的恋爱症候群,她都有了嘛,先是突然变得在乎外表,现在还瞒着我们讲电话,当然是在恋爱。”恋爱专家慕怡璇肯定地回答。 “是吗?香缇也真是的,我们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她,而她好不容易谈了恋爱,却不愿告诉我们,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啊!”程悠悠忍不住抱怨起好友的“见外”。 “这也不能怪她,你也知道她对男人的观感,她轻视爱情、不信任男人,怎么可能平心静气接受爱情的到来?我想她现在还在挣扎,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段感情吧?”慕怡璇剖析好友复杂的心情。 “既然爱情好不容易来叩门,香缇何必迟疑呢?坦然接受就好了嘛!”心思单纯的程悠悠如此认为。 “她痛恨男人这么多年,一下子教她接受男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给她一点时间吧,或许她会想通。”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的男人根本入不了香缇的眼,能让她心动的,一定不是普通男人吧?”程悠悠笑着问。 “嗯,我想也是。啊,香缇回来了。” 聊到一半,只见柳香缇又匆忙跑进来,她们立刻停止交谈。 “怡璇!”柳香缇气喘吁吁地直奔到慕怡璇面前。“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顶头上司正在审阅文件,韩司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收回文件。 “近来工作怎么样?” 林胜男柔声询问,一而在文件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还不错,最近工作很顺利,谢谢董事长关心。”韩司礼貌地道谢。 “是吗?那就好,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刻告诉我。” “谢谢董事长,但目前没这个需要。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嗯。”林胜男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感情。 她宠爱韩司,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区区一个特助,不但有专属办公室,还有专用代步车、股票分红……林胜男真的对他相当礼遇,连她本人都无法否认。 但韩司从不恃宠而骄,对人依然谦卑有礼,而且更加努力工作,以回报顶头上司的赏识。 然而对于韩司的受宠,公司里当然有许多人眼红,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张锦堂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韩特助。” 韩司一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便在门口遇到他。 张锦堂是林胜男堂姊的儿子,当年林胜男落难时,堂姐曾对她伸出援手,因此从不讲人情的她,破例让堂姊的儿子进公司担任主管职位。 只可借张锦堂资质平庸,表现平平,十年来一直卡在协理的位置上,怎么都升不上去,所以他对于韩司一进公司就备受礼遇,格外地眼红。 “张协理。”韩司点头打招呼。 他待人一向有礼,羞辱、怒骂也不会还口,让人想藉机找碴都没办法。 “韩特助近来真是春风得意,听说董事长有意提拔你担任副理是吧?”这种内部的秘密讯息,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知道。 韩司微微蹙起眉头,脸上毫无惊喜之色。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董事长完全没有和我提过,我想那只是空穴来风,并非事实。” “韩特助太客气了,依你受宠的程度,只要你开口,什么东西要不到?前阵子你到日本度假,不就是曾在闲聊时说了句:‘有机会想到日本度假’,我表姨立刻掏钱买机票,还主动放你假吗?真是不错啊,男人长得帅,就是有这种好处。”张锦堂酸溜溜地挖苦他,话中的龌龊含意令人气结。 其实一张日本商务舱来回机票,最多不过几万块,但张锦堂就是眼红他受宠。 韩司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解释:“这张机票是我取得德国sec公司的订单,董事长给我的搞赏,张协理没必要过分解读。” “那她怎么不给我,偏给你呢?”张锦堂忿忿地问。 “如果你也有本事拿下一亿五千万的订单,那要我送你环游世界都行。” 突然一句冷冷的嘲讽传来,原来林胜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表姨。”张锦堂回头一看,嚣张的神态慌忙敛起,瞬间变成恭敬又畏怯的小绵羊。他谁都不怕,就怕这冷面表姨。 “说过多少次了,在公司里要叫我董事长!”林胜男毫不留情给他一顿排头。 “是!对不起,董事长。”张锦堂苦着脸低头认错。 “怎么样?如果你有信心,那么法国那张订单就交给你了,能抢到的话,你要多少张机票都没问题,否则——你就给我辞职谢罪!”林胜男板起脸喝道。 “啊?这……”他哪有那本事?他只是眼红罢了,并不是想抢着立功呀,万一订单没抢到,还被迫辞职,那他岂不是亏大了?还是别争了! “表姨,不,董事长,我只是和韩特助开开玩笑罢了,您别生气。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张锦堂缩缩脖子,忙不迭溜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林胜男冷哼了一声,转向韩司,眼神立即变得柔软。 “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些人的本事就只有那张嘴而已。”她柔声安慰。 “我明白,我先回办公室。”韩司朝她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林胜男宠爱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他。 这孩子啊…… 第五章 韩司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西装口袋里的超薄型手机突然响起。 他不是一个交游广阔的人,也没什么朋友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找他,他直觉打电话的人应该是——她。 他面露笑意,立刻接起电话。一听,果然是她! “香缇,找我有事吗?”他语气轻松地问。 想像她握着电话,局促不安的模样,他感到有趣极了。 以美女的标准而言,她一点也不艳丽、可爱,更不温柔、顺从,但很奇怪的,她就是能牵动他的心,让他心系着她。 “你今晚有空吗?”电话中柳香缇有点不安地问。 “怎么,这么快就要请我吃饭?”他轻声低笑,却惹恼了柳香缇。 “要去就去,不去就算了,你不必取笑我!”柳香缇咬着唇低骂。 “我当然会去,时间和地点呢?” 柳香缇把餐厅的地址告诉他,并和他相约七点。 “知道了,我会准时过去。”韩司以良好的记忆力,迅速记下时间与地点。 听到他肯定的答覆,柳香缇反而沉默了,或许过了今晚,他再也不会想起柳香缇这个人…… 咦!她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会觉得感伤呢? “你怎么了?”发现她好像在电话那头发愣,韩司立刻问道。 “没、没什么,总之就这样了,再见!” 韩司讶异地瞪着突然被切断的行动电话,内心感到纳闷不解。 她这人平常就很奇怪,但今天好像特别阴阳怪气,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不过,没关系,今晚他就会知道她古怪的原因了…… “韩特助,你好。” 娇滴滴的嗓音在身旁响起,韩司下意识收好手机,这才转头看向来者。 又是她——周敏菁。 精致的妆容衬得她娇艳如花,她做作地眨动眼皮,炫耀她的长睫毛,但韩司却没任何反应。 美丽的女人何其多?他在意的是女人的内在,而不是一副虚假的皮囊。 “你这个周末有没有事?我们去郊外踏青好不好?”周敏菁甜腻腻地问。 最近她愈加缠人,饶是好脾气的韩司,耐心也快用完了,他想,他有必要跟她把话说清楚。 “周秘书,近来你不断邀约,我甚为感动。” “是吗?”周敏菁喜不自禁。既然感动,那就赶快行动啊! “不过,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还是请你收回自己的感情吧,辜负你的心意,我感到很抱歉。” “可是,你并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吗?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能尝试接纳我呢?”周敏菁不甘心,她不相信凭自己的美貌,也会被人拒绝? “你错了,我目前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他表明自己已经“名草有主”。 “我不信!那个女人是谁?”周敏菁打从一进公司就迷恋他,当然不肯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 韩司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明白,她是不会相信的,于是也坦白地告诉她。“那个人是心桥公关公司的柳香缇,我们已经正式交往了。” 想起柳香缇那张宜嗔宜喜,不是绝美但很有个性的脸庞,韩司的眼神顿时变得好温柔。 他那温柔的眼神说服了一切,周敏菁毫不怀疑他的话,因为这样柔情的韩司,她从来没有见过,心里顿时又妒又恨。 “柳香缇?我见过她,她一点也不美,脾气又大,你究竟喜欢她哪一点?”“外貌协会”的周敏菁,丝毫不认为柳香缇配得上韩司。 她毫不客气的批评,让韩司拉下了脸。 “我喜欢她的全部,包括她那‘不怎么美丽’的容貌,还有呛辣的个性,她的一切我全都欣赏。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接着,韩司冷冷地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恕不奉陪。” 说完,随即转身进入办公室。 “韩特助——” 周敏菁不甘心地叫嚷,但他却是连头也不回。 “哎啊,周秘书。” 一直躲在暗处窥视的张锦堂大摇大摆走出来,丝毫不介意让人知道他在偷听。 “张协理。”周敏菁虽然讨厌他猥琐的样子,但是看在他是重要主管的份上,她也只能忍耐,勉强装出客气的样子。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真是为你打抱不平哪!” 自己被拒绝就算了,还被人看到,周敏菁更觉颜面无光。 “韩司也太过分了,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弃如敝屣,简直把你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嘛!” 张锦堂是个投机取巧、见缝就钻的小人,见周敏菁伤心,不但不好生安慰,还刻意扇风点火,想激发她心底的怨气。 而他成功了,自认为美貌无敌的周敏菁,比起失去韩司,更无法忍受自己的尊严受创。 “怎么样?周秘书,你要不要跟我合作,我们想办法来扳倒韩司?”张锦堂佞笑。 “合作?要怎么做?会不会被人发现?”周敏菁有点心动,她想报复韩司,但又怕东窗事发,遭受处罚。 “你放心好了,只要我们从长计议,不会有人会发现的。来,你跟我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知道周敏菁已经上钩了,张锦堂笑得更加邪恶。 韩司,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把你赶出繁星科技! 那个女人,竟敢这样耍他!韩司面色阴沉地回到住处。 丢下钞票步出计程车,也没等找钱便迈开大步,直接往大楼冲,像是急着找谁算帐似的。 他快步进入电梯,只不过他所按的并不是自己居住的楼层,而是柳香缇所在的楼层。 电梯很快到达,他寒着脸走出电梯,直接到罪魁祸首的家门口按电铃。 屋内,柳香缇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膝上摊着几份档案文件。 为了让屋里多点热闹的声音,她刻意打开电视,还把带回家的文件拿出来看,但却什么都看不下去,几乎整晚都坐着发愣。 当电铃声突然响起时,她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把膝盖上的文件全弄到地上。 是谁呢?难道是韩司? 不,不可能吧!此刻他应该正在和赏心悦目的美人高兴地享受晚餐,怎么舍得这么早就跑回来呢? 然而,电铃声也并非她的幻想,那一声接着一声,催命似的噪音,让入神经紧绷,她只好赶在邻居拿菜刀杀出来之前,慌忙跑去开门。 一拉开门,就看到韩司那张铁青的面孔,她下意识将门扉合上,想躲起来。 只可惜,她快,有人比她动作更快,韩司快速伸出右脚挡在门缝间,然后用力推开大门。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进门就大声质问、兴师问罪,愠怒的脸色,看来十分吓人。 “你怎么会跑来?怡璇呢?”柳香缇诧异地问。 “你还敢说?你打电话约我,却让另一个女人来赴约,这是什么意思?”韩司真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这样耍他! “我、我以为这样做,你会比较高兴嘛!”毕竟谁不喜欢怡璇那样的大美人?龙虾和虾米,不用问也知道该选哪一种吧? “你认为我的样子看起来像很高兴吗?”韩司阴沉反问。 “呃,好像……并不太高兴。” 事实上,他看起来很生气,好像想扭断谁的脖子似的。 “但是,为什么?”柳香缇不解。“怡璇个够漂亮吗?不然你为什么生气?” 哪有男人不爱美女的呢? “你还不懂吗?”韩司冷冷地问,一步步走向她,将她逼进屋内,他也跟着走进来,顺手关上门。 “我不管其他女人是选美皇后还是世界小姐,我只知道我想见面、一起用餐的女人叫做柳香缇,其他女人再美,我都没看进眼里。” 韩司怒声嘶吼完,随即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向自己,接着飞快低下头,狠狠吻住她那张气人的小嘴。 柳香缇生平第一次被吻,对方还是一个她向来痛恨、排斥的雄性动物,但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的心全被轻飘飘的粉色气球塞满了,心底的喜悦,让她忘了自己应该愤怒的。 他说他只想见她,也只想跟她一起用餐,他不要其他女人,就算那些女人再美他也不希罕。 他真那么在乎她? 不!他应该立即色眯眯地黏着怡璇,让自己彻底地恨他才对,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这些话,让她心中的防卫利刺都软化了…… 柳香缇嘤咛一声,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应他的吻。 终于,在火苗失控蔓延之前,韩司率先中止了这个吻。 他粗喘着推开她,凝视她羞红的粉颊,又情不自禁补上绵密的啄吻。 那难得一见的娇羞脸庞,让他像只饿狼般扑了上去。 不过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贸然躁进只会让她心生反感。 “你——”想到自己竟会这般热切回应,柳香缇便对自己厌恶起来。 她怎么可能忘了?男人都是狠心无情的动物,她居然被他搞得意乱情迷,完全忘了要武装自己。 “怡璇既美丽又大方,你为什么不接受她?为什么要来纠缠我?为什么不放过我?”她激动地质问。 “因为我在意的人,是你而不是她!”韩司低吼。 “我……我收回先前的承诺,我不能与你交往。” 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与他交往,她绝对无法全身而退。她会赔了自己的心,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是吗?那么鼎石建设的案子,你们也打算放弃了?”韩司幽冷地问。 “鼎石建设的案子?”是了,她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接近他。 “事实上,我已经稍微向我们董事长提过这件事……”韩司狡狯的撒下诱饵。 柳香缇犹豫了,功败垂成,怎不教人懊恼?她的内心天人交战、挣扎不已。 只要她遵守先前的承诺,与他交往,那么林胜男就会答应接见靳达夫和怡璇。 怎么办?她该为了工作与伙伴牺牲自己吗? 如今,她只想逃啊! “可是,你如何保证林董一定会接受你的提议?”她提出质疑。瞧他说得这么笃定,她可不敢全盘相信。 “我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听我的,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许久,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柳香缇错愕地看着韩司,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说谎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他眼神清澈,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 仔细一看,他与林胜男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是任何人都无法单从这一点,去联想到他们的关系。 “你说,你是林胜男的儿子,而她是你的母亲?”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 “是的。”韩司再次给予肯定的答覆。 “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一开始,连我也不知道她是我的母亲。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育幼院成长,中学的时候,一位‘长腿阿姨’突然出现,让我转到私立名校就读,供给我学费以及一切生活所需。” “那个人就是林董?” “是的。她如此关心我,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她单纯的善心。后来,我研究所毕业,接受她的聘请,进入繁星科技工作……” “但是那时候,你依然不知道她就是你母亲?” “是的。直到进入公司一年后,有次尾牙宴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时,她拉着我哭诉对我的歉疚,那时我才发现这个惊人的事实。” “那么,你恨她吗?”她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恨,而是不谅解。”韩司自嘲地一笑。“她明知道我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与我聣认?难道认了我会令她感到羞耻吗?” “或许,她有难言的苦衷。” 柳香缇知道母爱的伟大,天下没有几位母亲舍得跟孩子成为陌路人,林董事长必定有不得已的理由,才忍住不与亲生子相认。 “所以我也不点破,如果她一辈子不认我,我们就一直这么下去吧!” “没想到你们竟是这种关系,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柳香缇喃喃自语。 韩司看着她,神色严肃地说:“这件事,事关我母亲的名誉,所以请你务必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我了解,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谢谢。关于鼎石建设的建案,我会再和她谈过,相信很快会有好消息。” “好的!”柳香缇没有选择,为了工作,为了好友,她只能“下海”了。 “不过,你千万别反悔躲着我,否则我可不会轻饶你。”韩司勾起嘴角,邪邪地警告。“譬如,像这样……” 他又低下头,再次吻住她的唇,不过,这回他可是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尝那甘甜与诱人的滋味。 他不会用残酷的手段折磨她,只会更温柔地诱惑她,逼她承认自己有多么在乎他、渴望他。 “好香缇,真是太感谢你了!” 慕怡璇忙碌地指挥庆功宴会场,同时不忘向好友道谢。 多亏柳香缇认识繁星科技的董事长特助,透过韩司引荐,这件委托案才能轻易达成,慕怡璇真是感激不已。 “都是自己人,别见外。”柳香缇有点不自在地拉扯自己身上的黑色晚礼服。 这礼服是怡璇提供的,她“好心地”带来,并且“热心地”强迫柳香缇穿上,连妆都一手包办了。 她从来不曾穿过这样性感的衣服,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整个晚上不停地拉扯几乎露出乳沟的礼服领口,还得小心曳地裙摆会不会绊倒自己。 另外,脚上那双三吋高跟鞋,就像古代的三寸金莲一样,别说走路了,让她连站都很困难。 到底是谁发明这种折磨女人的鞋子? 她一整个晚上几乎无法做事,只能像只花瓶似的呆站着,让她这个闲不下来的人难受极了。 而且,她若真能好好地站着不动,那也就算了,偏偏有个人没事早早跑来,打从一进入会场见到她,双眼就迸出异样的神采,接着有事没事就晃到她身边来,害得她只能一见到他就落跑。 拜托!她才不想给他机会,取笑她这身完全不适合自己的妆扮呢! “呀!”一转身,冷不防撞进一个厚实的胸膛里。 她还来不及抬头,熟悉的气息便窜入鼻腔。 “我抓到你了。”韩司低低笑着,双手牢牢握住她纤细的双臂。 “你整晚都在和我玩捉迷藏,这会儿也该玩够了吧?”他温和的语调中,隐含着淡淡的警告。 “我没有和你玩捉迷藏。”柳香缇窘着脸,拒绝承认自己整晚都在逃。 “是吗?那未免太巧了,无论我走到哪里,你一定早我一步离开,原来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的嘲讽,更让柳香缇脸颊一阵烫热。但很快的,她的火气上来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要她乖乖站着等他亲临? “你今晚好像特别闲耶,韩特助。”柳香缇斜睨着他,刻意提醒。“怎么?你今晚不用随侍在大老板身边吗?” “你们将今晚的庆祝会筹画得非常好,董事长得到最诚挚的款待,根本不需要我在一旁照拂。”也就是说,今晚他让老板“放牛吃草”啦! 原来他是个见色忘母的家伙!柳香缇眯眼瞧着他。 “你今天的装扮,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感觉像另外一个人。”韩司不可思议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我知道!”柳香缇忿忿地白他一眼。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样的装扮有多不适合自己。 “非常漂亮,我很喜欢。” “咦?” 韩司毫不矫情的赞美,让柳香缇先是一愣,接着双颊蓦然染红。 “哪——哪里!”她尴尬不已,转头假装欣赏塞满会场的来宾。 “但是,我不喜欢你裸露太多。”他蹙着眉头,不怎么赞同地瞪视她暴露在凉爽空气下的肌肤。“这是属于我的福利,我不允许其他男人分享。” “什——什么你的福利?别、别开玩笑了!”柳香缇气嘟嘟地瞪视他。“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从来都不是你的。你帮助我,我很感激,但那不代表我就是你的所有物!” 柳香缇拉高裙摆,冒着被三吋高跟鞋摔死的危险,快步走离他身旁。 “呵呵。”韩司闷闷地低笑,对于她的傲慢无礼,丝毫不以为忤。 若是其他女人听到他这么说,只会高兴地匍匐在他脚边,祈求他的垂爱,唯有这刁钻的小女人,才有胆量这么对他说。 莫怪乎他对谁都看不上眼,只喜欢她。 喜欢呀…… 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幸好被夜色所掩蔽,否则铁定吓坏周遭的人。 他自己也难以置信,他竟是如此喜爱她。 以前他偶尔会在公寓的大厅巧遇她,那时他就注意到她了,她昂然自信的都会女性风貌,吸引了他的注意,只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与她攀谈。 后来到了日本,他们意外偶遇,他相信那是缘分的线将他们绑在一起。 因为从小被遗弃,他对亲情和爱情向来都抱持着轻蔑的态度,但是对于她,他却是意外地认真。 他甚至荒谬地相信,自己活这么一遭,就是为了与她相恋。 他知道,自己是爱上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了。 双眸搜寻着她的身影,他的双腿又不由自主朝她走去…… 这时,晚会的节目已经开始,会场的灯光熄灭,唯一的亮光就是幻灯机的强烈光束。 忽然间,现场随即响起一阵惊呼。 韩司疑惑地转头望向前方的白色布幔,脸色霎时一僵,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淫乱林胜男,未婚先生子! 一时间,整个会场闹哄哄的,喧哗声此起彼落,而林胜男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心桥公关公司的工作人员全都傻眼了,不知道原先准备好的幻灯片,怎么会被人换成这种莫名其妙的鬼东西? 柳香缇看见荧幕上的那一行大字,同样震惊莫名。 她及时反应过来,紧急用对讲机指示工作人员。“下一张,快换下一张!” 然而,下一张幻灯片一打上布幕,现场再度一片哗然。 这回终于有图片了,然而却是林胜男与韩司的照片。 底下还有一行说明文字写着—— 假公济私,私生子伪装特助。 “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些幻灯片?这到底是谁做的? “是你做的?”韩司瞪着柳香缇,脸色比深沉的海底都还要幽暗。“你为了摆脱我,故意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不,不是我!”柳香缇急忙否认。 她是希望韩司离她远一点,最好别来招惹她,但绝对没有使出这种卑鄙手段。 可是盛怒的韩司完全不听她解释,迳自扭头离开。 “等等,韩司,你听我解释——噢!”柳香缇急忙追过去,但脚踝扭了一下,差点摔倒。 那双高跟鞋让她像双脚残废一样行动不便,她不禁再次咒骂发明高跟鞋的人。 她忍着痛楚,小跑步追过去,但韩司的车已经走远了。 第六章 深夜,柳香缇在韩司的住处门外,踯躅踱步,几度停下脚步想按门铃,但总提不起勇气。 “不行!我不能站在这里一整夜,我得和他说些什么。”于是她趁着勇气丧失前,毅然伸出食指按下电铃。 清脆的电铃声在深夜里听来特别清晰,连她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电铃声静止后,里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等待着。 一会儿,门被拉开了,一双男性的大脚,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前方。 她缓缓扬起视线,从脚开始,一直往上,直到与那双阴鸷的黑眸对视。 “你来做什么?”韩司不耐地问,对她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柳香缇急忙道:“我是来解释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韩司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你为了摆脱我,不惜做出这种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那不是我。” “不是你,会是谁?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我相信董事长不会随意张扬,而我也只把这件事告诉过你,究竟是谁把它宣扬出去的,不用想也知道。” 也就是说,犯人是她!是他所信任、并且用真心对待的她。 “我没有!”柳香缇恼火地大嚷:“如果我做了这件事,那我就会老实承认,既然我不承认,那就表示我没做!那不是我柳香缇会做的事!” 骗子!说什么喜欢她,结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办不到,还谈什么感情? “反正,我没有把你的事泄漏出去,就连我最亲密的好友,我都没提过,恶搞庆祝会的事,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做的,爱信不信随便你,我不会再做解释了!” 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恼火的柳香缇转身就走。 然而才走了两步,纤腰就被一双大手攫住。 “别走!”粗嘎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隐含着低低的哀求。 男性的胸膛从后头紧紧环住她,困住她的脚步,不让她离开。淡淡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令她意乱神迷。 若是依照她以往的个性,这样误解她、还敢给她脸色看的人,她才不会轻易原谅呢!不过看在他也不好过的份上,她心软了,虽然个甘心地稍微挣扎了下,但终究还是顺从地被他拉进屋里。 韩司将她带进屋内,轻抚她的脸颊,歉疚地问:“你生气了?” “当然!” 她才不会为了让他好过,而委屈自己说:不,我完全没生气。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韩司揉揉眉心,知道今晚自己的情绪失控了,连理智也是。 “你愿意相信我了?”她瞅着他问。 “其实,我并个是有心要怀疑你,只是一时失去理智。你的个性我了解,你说没有就真的没有,我只是太愤怒,脑子没细想,怒气就冲上来,让你受委屈,我真的很抱歉。” 他不但很快想通,而且立即低头道歉,他的勇于认错,反倒令人不忍心责怪。 “算了!这也不能怪你,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误会的。”柳香缇咕哝道。 谁教她倒楣,正好知道这件事,被当成头号嫌犯,也只能认了。 她转头审视四周的装潢与摆设,不经意发现桌上放了酒瓶及酒杯,杯中的酒已被喝去一半。 “你喝酒了?你想藉酒浇愁吗?” 有股难言的心疼浮现心头,在他以为她背叛他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谈不上,只是喝点酒排解郁闷。” 他走到她身后,灼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短发下的后颈肌肤,令她没来由红了脸,想到深夜两人独处一室,柳香缇这才觉得情况有多暧昧。 “我得走了。”她慌忙转身,往大门走去。 “别走。”熟悉的大手再度由后头抱住她,但这回它不再安分,开始隔着衣服在她纤细的腰间来回挑逗。 “唔……”一股陌生的感觉突然涌上,柳香缇面颊嫣红,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她很没用地想逃。“不,不行。” “为什么?留下来陪我。”腰间的大手力道稍微加重,将她紧紧箍住,让她无法逃离。 “我、我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我无法信任男人。”她虚弱地强调,让他明白她是个情感残缺的女人。 “那很好,因为我也还没打算结婚。在事情走到那个地步之前,我们应该可以来一段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才对。”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愈加暧昧的眼神,瓦解着她的意志力。 “可是……” 双唇爱恋地啄吻她的脸颊,他的呼吸开始沉重。 “你不是说,这种都会男女成熟的交往,是很稀松平常的?既然如此,你畏惧什么呢?”他一副她欺骗他感情的口吻。 “是没错……”不,有错,而且是她的错!她不该装出很会玩的样子,现在现世报来了,就快要玩到床上去了,该怎么办才好? “你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所谓的男女交往是怎么回事?”他改用诱敌策略。 “……”她索性沉默不语。 反正连她没交过男朋友都被他看穿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负责的。” “噗。”他的冷笑话,逗笑了她。 没想到,平日在工作上一板一眼的韩司,喝了酒之后,竟变得狂放又颓废。 褪去谦恭有礼的外衣,他更加性感有魅力了! 柳香缇的心乱成了一团,根本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罢了!她告诉自己:反正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小孩,就这么一次贪欢又何妨? 想到这或许是人生中仅有的一次机会,她倏然下定决心。 唇畔扬起浅笑,她突然旋身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红唇。 韩司浑身一僵,接着热情突然迸发,火热地需索着,挑逗她敏感的感官。 她主动且热切地回应,使得这场激情终于完全失控,成就了一夜缠绵…… 一早,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小雨。 柳香缇躺在床上,静静聆听窗外的雨声。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此时的她不只懊恼,简直像在宴会上把酒倒在老板头上的员工,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 她怎么会被“男色”及“甜言蜜语”给迷昏了头呢?现在被人家啃了——不,是把人家啃了,韩司那只狐狸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哎啊,真是悔不当初! 正忏悔时,冷不防一只大手从她身后冒出,很自然地攀上她的肩头。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毛毛腿跨过来,大剌剌地跷在她的大腿上。接下来,又有一只手臂揽过来,想来个窃玉偷香、重温旧梦。但—— 他只抱到一个大枕头。 原来柳香缇的危机意识早已觉醒,她反射动作地转身避开,顺道抓起一个枕头塞进大野狼的爪子里。 韩司瞪了枕头一眼,把它扔开,然后露出魔魅的笑容,诱惑地朝她摆摆手。“过来,我们还有点时间。” 他还想再来一次?! “不要!”柳香缇倒抽一口气,看见他光裸的胸膛,她红着脸翻身下床,快速抓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冲进浴室。 一会儿之后,她已穿上衣服,走出浴室。 “咳!那个……”她明明羞得满脸通红,却又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昨晚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你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吧!” “是吗?我明白了。” 韩司笑得十分“天真无邪”,柳香缇没时间去解读他的笑容有什么涵义,飞快逃离他的卧房。 一整天,柳香缇都浑浑噩噩,魂不附体,甚至还在接客户电话时说错了名字,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香缇,昨晚的事,一定有人暗中搞鬼,我们非抓出凶手不可。” 慕怡璇像阵风似的,刮进她的办公室,连跟在后头的程悠悠都一改过去悠闲的神态,满脸愤慨。 “嗯,那是当然。”柳香缇虚软回应,双眼呆滞地看着桌上的报表。 “咦?”慕怡璇不是第一天当她的朋友,向来俐落能干的女强人变成小病猫,怎么看都不对,她怀疑地凑近,意外发现一个大秘密。 “啊!”她颤抖的手指着柳香缇,猛然倒抽一口气。 “干嘛?”柳香缇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问她。 “你……你有草莓!”别想瞒她,那痕迹一看就知道是“草莓”没错! “草莓?”柳香缇和程悠悠同时诧异地瞪大双眼。 这种时候,她怎么还会想到吃的? “没错!嘿嘿,从实招来吧,你的草莓是打哪来的?”照这形状与色泽来看,种草莓的人想必热情如火。 柳香缇很认真地将自己的桌面再检查一遍,然后肯定地告诉她。“这里没有草莓,我也没买草莓!” “噗,别宝了!这种草莓不是那种吃的草莓啦!” 慕怡璇上前拉开她的条纹衬衫领口,指着一块隐约看得出嘴型的红色印记,犀利地问:“这是谁留下的?” “香缇,你……”程悠悠掩着染红的精致脸蛋,猛眨着水汪汪的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香缇。 到底是谁留下的吻痕?真是太——有勇气了!香缇没一巴掌打死他吗? “这、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柳香缇急忙按住领口,涨红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昨、昨晚,家里跑进了一只蚊子,咬得我全身红肿……” 真是欲盖弥彰,看来她不适合当骗子。 “是吗?好毒的蚊子喔,一定很大只吧?”慕怡璇虚伪的假笑。 “是啊,真的很大只。”柳香缇以为好友相信了,语气更加肯定。 “有多大只?这么大?”程悠悠笑咧了嘴,张开双手随意比了一个幅度。 “别傻了!哪有这么矮,又不是侏儒。是这样吧?”慕怡璇将手势改往上比,再加上她自身超过一百七的身高,那高度就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了。 “哇,这么大只?那么是巨蚊了!” “谁跟你说是蚊子?是人好不好?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慕怡璇早就猜到凶手是谁。“老实招了吧,香缇,你身上的草莓是韩司种的吧?” 柳香缇倒抽一口冷气。她怎么连这也知道? “韩司?是繁星科技那个长得很帅的董事长特助吗?”程悠悠惊呼了一声。“对喔,香缇好像早就认识他,你们正在交往吗?” “没有!”柳香缇立即大声否认。“我们只是一夜情,单纯的男欢女爱,我没有和他交往,也不可能和任何男人谈感情。” “一夜情?!”两位好友同时被各自的口水呛到。 她们以为保守、清冷,对感情永远绝缘,打死也不可能对男人假以词色的柳香缇,竟然搞一夜情? “哇,香缇,你好猛喔!”程悠悠忍不住惊呼。 原来真正深藏不露的人,是她呀!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以后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牵连。”柳香缇僵硬地回答。 想到两人之间,将不再有任何牵扯,她心底在放松的同时,也有股更深的哀伤涌上。 至于那哀伤从何而来,她没有勇气去深究。 她只知道,她安全了,她不会受到伤害了…… 原以为那晚的失控,只是一时的脱轨,天亮后一切就会结束,从此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只可惜—— 世间的事要是真能如人所愿,那就太完美了! 柳香缇惹上的“男祸”,现在才正要开始作乱…… “你干嘛又叫我来?” 激情的节奏平息后,柳香缇偎在韩司怀中,满足却又有点不甘心地责怪。 其实,她怪的是白己,为什么每回一接到他的电话,她就像被下了符咒似的,就算嘴里说不去,最后还是会乖乖来报到。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他给连哄带骗勾引上床,彻底吃干抹净。 她原本以为韩司已经同意她的“一夜宣言”,谁知道却变成“一千零一夜”,永无止尽的延续下去。 谁会想到,他竟耍赖不肯放人,反而更加执着地纠缠她? 烈女最怕郎来缠,她也无力抗拒,每回只要靠在韩司怀里,她就理智尽失,一次又一次,沉沦在激情的魔咒之下。 想与韩司对抗,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可不是简单的角色,他拥有超强的意志力,与一颗超精明、会算计的头脑,对于柳香缇的冷漠拒绝,他总以强势的态度、温柔的眼神逐步软化她,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无法真正讨厌他。 随着他的强势追求,她的心慢慢沦陷,但是对于男人的不信任,让她无法敞开心胸,接纳他的爱。 她很气自己意志薄弱,但是不能否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快乐。 他总有办法营造出轻松的气氛,并说笑话来逗她开心,让她忘了一切烦恼。 咳,可不是只有在“那方面”让她满足而已。她红着脸想。 “最近有什么头疼的事?”他像水蛭般黏在她背后。 他很关心她,每回见面,总要问她有什么伤脑筋的事,然后想办法替她解决。 一开始她不知道他会暗中插手,都据实以告,后来知道他会帮忙,她不愿倚靠他的力量,便不再傻傻地和盘托出。 “没、有!”柳香缇推开他,嘟着红唇道:“我已经说过,我可以自己处理,你别老是把我当成没本事的女人,我的学经历不是唬弄人的。” 质疑她的工作能力,根本就是拿着苍蝇拍打老虎,而且还是只母老虎——简直是找死! “工作上的事当然没问题,我信得过你的能力,问题是,总有什么事惹你心烦吧?譬如说,是不是有追求者对你死缠不休?或是哪个色迌又想伸出咸猪手……” 说穿了,他就是怕自己的女人破野心分子觊觎。 “都没有!你以为我行情很好吗?”拜托,会看上她的,都是和他一样不长眼的好吗?这种人是稀有物种,世间没有几个啦! “不过……”柳香缇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唇畔浮起一抹恶作剧的贼笑。“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有个家伙很讨厌,老是缠着我,偏偏还是我的邻居,赶也赶不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撵走他呢?” 韩司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何必赶他?有人疼你、宠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你操劳、任你使唤,这种男人世间难寻,都快绝迹了,不要他,你不后悔吗?” 瞧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害柳香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真的,真的是世间难寻! 能用这种轻松口吻自吹自擂的男人,还真的是“世间难寻”没有错。 “董事长,这是天刚企业的合约,请您过目。” 韩司将合约书摊放在桌上,接着便转身离开,林胜男立刻喊住他。 “等一下。”林胜男起身走到韩司面前,神色紧张地打量他。 打从庆祝会那天过后,她就察觉他对她的态度冷淡了很多,当然表面上的恭谨是不变的,但就是态度变了。 他没对她动怒,也没对她摆脸色,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生气——生她的气。 他们好歹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他的一个微妙眼神,或是一些微小的动作,她都明显感觉得出不同。 林胜男慌了,她急忙想化解他的不满。 “你还在烦恼庆功宴那天的事吗?那件事已经证实是靳达夫的对手公司使出的卑鄙手段,不是真的!我已经发出声明稿郑重解释,不会再有人敢提起这件事。” “是吗?”韩司略微勾起嘴角,眼底的寒冰却没有消退。“谢谢董事长澄清事实,像我这种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怎敢奢望高攀董事长高贵的血统?” “你别妄自菲薄!在我眼中,你比谁都优秀。”林胜男舍不得他轻视自己。 “是吗?谢谢董事长的夸奖。”他轻蔑一笑。 她又何必做这些虚伪的夸赞呢?在她心中,其实是瞧不起他这个私生子,认为他是她的耻辱,所以才不肯承认吧? 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指望地会认他,他从小没了妈,未来,他也会继续当自己没有母亲。 “对了!韩司,你近来的表现非常优秀,孙副理年事已高,近期内将会退休,我希望由你接任副理之职。”林胜男急叨的语气,有着讨好的意味。 “这件事,请容许我拒绝。”韩司想也不想地冷声回绝。 “为什么?”林胜男没想到他会拒绝。“你不喜欢副理的职务吗?还是你嫌职位太低?我可以再替你——” “不!我只是认为自己还不足以胜任,毕竟我进公司的资历还不够深,若是晋升太快,恐怕招来非议。”他没兴趣再成为某些人的攻击箭靶。 “胡说!你的资历虽然没有其他人深,但是能力绝对没问题,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 “我对升迁没兴趣,目前只想做好手边的工作,这件事留待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韩司紧抿着嘴,略一鞠躬后,迳自转身离开。 “韩司——唉!”林胜男跌坐回皮椅上,神情沮丧。 好不容易才将他安置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又横生枝节呢? 韩司离开林胜男的办公室,背靠在门板上,无声地吐出沉重的呼吸,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与感伤。 难道他与母亲相认的日子,永远也不可能盼到吗? “韩特助。” 听见脚步声靠近,他立即撇去那抹脆弱,摆出一贯的淡漠神色。 转头一看,是那阴魂不散的周敏菁。“周秘书。”他点头致意。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周敏菁笑颜如花。 刚才不经意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必是承受不了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吧?她心中一阵痛快,因为这就是他拒绝自己的下场。不过她可还没放弃他,她还梦想着成为他的恋人,现在他像丧家之犬到处受人冷眼,正是她安慰他、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韩特助,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等会下班之后,要不要到我那里,我煮点营养的东西帮你补一补!”周敏菁热心地道。 “不用了,谢谢你。”韩司淡然谢绝。 “还是你想去哪里走走,或是喝一杯酒解闷,我都可以陪你——” “真的不用了!”韩司稍微加重语气。“我晚上必须加班,哪里都没办法去。抱歉,找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因为他渴望的人不是她,他想拥入怀抱的也从来不是她。 “哼!”周敏菁沉下脸,染上怨恨之后,那张艳丽如花的脸庞也失了颜色。 “唉,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给面子啊?”张锦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周敏菁暗自翻翻白眼,装作没看见他,旋身就想走。 “哟,怎么我一来,你就急着想走呢?”张锦堂色眯眯地拦住她,不安分的手趁机抚上她的白嫩手臂。 “我只是正好有急事要办。”周敏菁忍耐地避开他,哪知道张锦堂无耻得很,立即又跟了过来,这回魔爪还摸上她的屁股。 周敏菁俏脸一绷,不理会他是高阶主管的身分,用力拍开他的手,随即开骂:“拿开你的脏手,请你放尊重一点!” 张锦堂偷摸被拒,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翻脸了。 “你装什么清高?你别以为董事长不看重我,我就拿你没办法。前阵子在庆祝酒会上搞鬼的人,真正的凶手还没抓到吧?” 张锦堂嘿嘿笑着靠近她,充满色欲的手,嚣张地勾住她的腰。 “如果我跑去举发,说泄密者其实就是你周秘书,你说你会有什么下场?” 周敏菁想到那后果,脸色霎时惨白。她会像过街老鼠,一路被打出公司吧! “这件事你也有份,如果你敢去举发我,我就咬出你!”她反过来威胁他。 “喔,是吗?我好害怕喔!”张锦堂装作缩成一团,不过随即张狂地大笑。 “哈!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也有参与?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要是我矢口否认,谁能奈我何?再说,就算我真的有参与,那又如何?董事长可是我的表姨,只要我妈出面替我求情,相信董事长还是会原谅我的。而你呢?谁会原谅你呢?韩特助吗?哈哈哈!” 周敏菁没想到张锦堂会如此卑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想要我闭嘴,就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呵呵呵……” 张锦堂的手,无耻地抚上她的脸颊,阁敏菁连挣扎一下都不敢。 不,她快吐了,她不要这个人碰她。她真的很后悔跟他合作! 第七章 深夜,柳香缇正要上床睡觉时,突然接到韩司的电话。 “你要不要上来?”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性感,但是这次好像夹杂着深深的疲惫。 听到他疲惫的声音,她心生怜惜,好想立刻飞奔上楼。不过,她在自己的理智飘走前,将它拉了回来。 “个要!以后我不会再上去了,你也不要再打电话来找我。”她忍住心痛,绝情地道。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被他给迷惑,因为不想将来受到更大的伤害。 她不要男人来干扰她平静的生活,一点也不需要! “是吗?”他的反应倒也平静,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熄了灯,爬上床,柳香缇根本无法入睡,因为气得睡不着。 他完全没试着说服或争取,反而让她更加不开心,他连装装样子都不肯,一知道她没暖床的功能了,就毫不在乎地抛下她吗? 她忘了是自己命令人家不准再来骚扰,这会儿却又兀自咬着棉被生闷气,直到电铃声响起。 “讨厌,是谁啊?都这么晚了。”该不会是管委会来收管理费吧?“有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她万分不高兴地掀开被子下床,披了睡袍走到客厅,从监视的小孔望出去,想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来扰人清梦。 结果,那个人竟是——韩司?! “你来敝什么?”她打开门,诧异地问。 完了!原本坚定的决心,一见到他,又开始分崩离析。 “你不肯上去,我只好下来了。”他说得万般委屈,活像被遗弃的小孩。 “你……你赶快回去啦!”她怕邻居看见,急忙赶他回去。 “让我进去,好吗?” 啊,他又露出那种小狗般可怜的眼神! 除了她,愿意陪他的女人应该多得是吧!他干嘛老缠着她呀? “至少今晚别推开我,拜托!” 听见他的软声祈求,她沉默了,望着他哀求的眼眸,她的坚持正像冰块一样,一点一滴地融化。不由自主地,她的脚步往旁边移开,默许他进入屋内。 他立刻走了进来,伸手抱住她。 感觉他的唇缓缓靠近,她竟也无力推开。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她心虚地说服自己。 这是她最后一次纵容自己投向他的怀抱。真的! 睡到半夜,柳香缇突然自梦中醒来,一种怪异的空虚感,让她莫名地惊醒。 她直觉望向身侧,发现是空的,被褥被掀到一旁,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以为他走了,急忙跳起来察看,就在那一刻,她找到了他。 他就坐在她的窗台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思,甚至连她醒来望着他,他都没发现。 他正悠悠望着天上的弦月,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黯淡的光线从薄纱窗帘间照进来,投映出一种莫名的苍凉。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在她面前,他总是生气勃勃、情绪高昂,甚至一副狡狯精明、惹人气恼的奸诈模样,她从没见过他悲伤、孤寂的表情,原来,那神情看来竟是如此令人感伤。 他有心事吧?是什么样的事困扰着他呢?她默默凝睇着他,心中如此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韩司从冥想中回神,轻叹口气,接着转向床的方向,想看看心爱的人睡得可好,不料一转头,却意外对上她清醒的眼眸。 “你醒了?”他微愣了下,随即扬起笑脸。 “嗯。”柳香缇轻轻点头。 “我要走了,不然要是让人看见,流言恐怕会不太好听,我会替你带上门,你继续睡吧!” 他起身走过来替她拉整被子,拍拍她泛着美丽红晕的脸颊,道了声晚安,这才转身走向房门。 柳香缇突然喊道:“你——” “嗯?” 见到他回过头,柳香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喊住了他。 “你想谈谈吗?”她神情窘迫不自在,视线不好意思看向他。“如果你有什么心事,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说出来,我愿意听你说。” 韩司愣了愣,眼眸中逐渐渗出感动的亮光。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他的心事,她表达出对他的关心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他走了回来,随意在她床边的位置坐下。 “是关于我的母亲……” 他把林胜男与他之间的对话,以及自己的心情,全部告诉了她。 “……为什么她不肯认我,我无法谅解!” “或许她不是不愿意认你,只是畏惧世俗的眼光与舆论的批判。”她试着分析道。 “我也知道,但我要的,其实不是什么隆重的认亲仪式,我只想喊她一声妈,难道连这微小的愿望,都难以达成吗?” “这……”柳香缇无法回答,因为她不是林胜男,自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见她烦恼的样子,韩司怜惜地笑了。 “别多想了,我其实也没多在意,早点睡,明天还得上班。嗯?” “嗯。”柳香缇怔愣地点点头。 “晚安。”他倾身吻了下她的唇,随即离开她的住处。 在他走后,柳香缇望着一室空寂,反倒没了睡意。 忽然有种凉意涌上心头,她拉起被子,卷覆住自己单薄的身躯。 少了他的体温,突然觉得好冷! 即使昨晚没睡好,一早,柳香缇还是准时进办公室,处理手边的工作。 只不过,今天她的效率很差,一个早上只做了几件事,而且往往都只处理到一半,就莫名地发起呆。 她在想韩司,想起他在黑暗中那张孤寂的脸庞,她的心就阵阵揪疼。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传来的悸动,闭上眼,想着他,她冷硬尖锐的心变得柔软了。 她终于明白,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她居然爱上了他! 她有些无奈,但并不惊讶。早在他强势地介入她的生活,干扰她的心情与思绪时,她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沦陷。 如果那家伙知道她爱上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想像他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她便觉得好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敛了起来。 现在他可能笑不出来吧?因为他的亲生母亲执意将他当成陌生人,不肯认他! 她不知道林胜男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无法认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只知道韩司很受伤,而她不想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抿了抿唇,她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她想,自己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传说中的女强人。 “柳小姐?” 林胜男走进咖啡屋,快速扫视一下室内,很快找到早已在里头等候的柳香缇。 “林董事长,您好。”一见到她,柳香缇立即起身问好。 对她,她比对寻常客户有着更多的尊敬。 “别客气,坐啊!”林胜男对她也很随和,丝毫不摆架子。 “谢谢。”柳香缇依言坐了下来,先客气地说:“感谢林董肯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和我见面,我原以为您八成会拒绝我呢,因为像我这种临时拜访的人,一定很多、很令您困扰。”她自嘲地笑道。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接到她的电话,林胜男竟然很爽快地答应见她,就连她要求别在公司碰面,她都答应了,还移尊就驾亲自过来。 “别客气!你很优秀,你在庆祝酒会中的表现相当得体,我很欣赏你。” 因为她可能是儿子喜欢的女人,所以那晚她特别留心观察她,只见儿子满场追着人家跑,而人家则是跑给他追。 她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那冷情冷性的儿子会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死缠烂打,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不甩她的儿子,硬是跑给他追。 她的独特,令她印象特别深刻。 “哪里。”提起那场宴会,柳香缇就一阵尴尬。“那晚的事,是我们的疏忽,让您蒙受羞辱,我们深感愧疚。”她再次郑重道歉。 “不能怪你们,你们也是受害者。” 要是换作其他人,就算不是主谋,林胜男铁定也要批他一顿办事不力,但是对于她,她就是特别宽容。 谁教她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看待了。 既然林董事长主动提起庆祝酒会那晚的事,那么柳香缇也打蛇随棍上,继续延伸这个话题。 “林董事长,恕我冒昧直言,那则刻意被播出的图文报导,其实不是诬蔑,而是‘事实’吧?韩司真的是您的儿子,我没有说错吧?” 柳香缇大胆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她当然明白林胜男被人大剌剌揭开疮疤,心理一定很不好受,所以她已经做好被劈头痛骂的准备了。 然而她再次感到意外,因为林胜男听了并未勃然大怒,只是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韩司告诉我的。”柳香缇据实以告。 “韩司?不可能!”林胜男摇头苦笑。“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只认为是别人捏造的。” “不,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早在庆祝会的意外发生前,他就已经知道。” 林胜男听了,顿时脸色遽变,柳香缇第一次见到她恐惧的表情。 “韩司知道?他都知道?!”再也没有任何事比这更让林胜男震惊,而且惶恐。“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据他说,是有一次尾牙宴上您喝醉了,他送您回家时,您亲口说出来的。” “是那一次……”林胜男知道有这一回事,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竟然“酒后吐真言”,把自己是韩司亲生母亲的事,全说了出来。 “那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还假装不知情呢?难道是因为……他恨我吗?”她不明白。 “不,他并不恨您,事实上,他很希望和您相认,但您总选择继续隐瞒,所以他也继续假装不知情,因为他不希望您为难。” “韩司他……”林胜男没想到他竟是因为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才保持沉默,宁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会如此善解人意呢? 她好感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么,您的想法呢?”说出事情之后,柳香缇想确认她所抱持的想法到底是什么?“难道您真的打算让韩司一辈子当私生子,永远见不得天日吗?” “不!我从没那么想过——”林胜男激动否认。“我也一直很想与他相认,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亲手抱抱自己的儿子!”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那么做呢?”柳香缇不懂。 “我怕……我怕他恨我呀!”林胜男潸然落泪。 不待柳香缇提出疑问,她又哽咽着说:“当年,我做了第三者,与已婚的老板发生婚外情。他的年纪虽然大我一轮,但我很尊敬他,而且爱他,跟在他身边,我也学到很多商场上的宝贵经验,可是……那位老板却在得知我怀孕后就突然变脸,逼我拿掉孩子,我不肯,以死相逼,他恼火了就开始冷冻我,甚至避不见面。” “真可恶!怎么有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呢?”有胆偷吃,却没勇气负责吗?柳香缇气愤万分。 “我好气好恨,直到临盆的那一刻,心中都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恨,生下韩司之后,本来我是爱极了这个孩子,但是对他父亲的怨恨蒙蔽了一切……”林胜男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下去。 “您……” “孩子生下后,对方得知是男婴,便派人来接走他,但是我不肯。我知道他想要这个男婴,为了报复孩子的父亲,我便把韩司丢到偏远的孤儿院,让他们永远也无法相认……” “天哪!”对于这样可怕的过往,柳香缇听了只觉得浑身发寒。 仇恨,真的会泯灭一个人的良知。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个邪恶的女人,我是个可怕的母亲!”林胜男忏悔地哭泣,幸好此时咖啡厅里没什么客人了。 “其实我很快就后悔了,但是当我想去接回孩子的时候,他已被转送到其他育幼院抚养,我锲而不舍地寻找查访,终于让我找到他……只是当时,他已经不是个不懂事的婴儿,而是个逐渐成长的少年了,我根本不敢与他相认,只好——” “只好模仿童话故事中的长腿叔叔,供给他一切生活所需,写信鼓励他、栽培他念书?”这些,全是柳香缇从韩司那里听来的。 “那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林胜男黯然垂下头,幽幽地说:“那时,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是为了什么原因把他抛弃,我实在没脸开口!” “所以您就默默地资助他,直到他完成学业,才将他安排到自己的公司?” “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可以方便照顾到他。” “难怪您对韩司这么好,听韩司说,公司里有许多人常常为了他得到宠信,而嫉妒眼红。”韩司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也莫怪她对他偏袒宠爱。 “这些事我也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疼他、帮他。”林胜男歉然苦笑。 “既然如此,那就鼓起勇气与他相认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您可知道,您的犹豫不决有多伤韩司的心?”想起黑暗中那抹寂寞的背影,她仍心疼万分。 “对不起!先前犹豫不决,是担心韩司知情后无法原谅我,所以没勇气承认,既然他早已经知道这件事,那么我会尽快安排召开记者会,正式与他相认。”林胜男决定之后,心情异常轻松。 她之所以忍受种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至今屹立不摇,就是盼望着今天。 “您不顾忌外界的想法了吗?”可以想见,这肯定会掀起一场风暴,那些嗜血的媒体必定死缠不休,甚至连她的过往隐私也会全部翻出来,八卦地报导。 “活到这把年纪了,我还在乎什么?我只想让韩司回到我身边。” “那么,就请您尽快处理吧,韩司还等着喊您一声妈呢!”柳香缇微笑着道。 “嗯。”林胜男忍不住又激动地落泪了。 她的儿子就要真正回到她身边了! “喂!你干嘛又跑来啊?” 柳香缇眯起眼,瞪着那个俨然把她这个展示卖场般干净的厨房,当成自家的随意使用的男人。 上个月,他与林胜男已在记者会中母子相认。 事前不知情的韩司感动得红了眼眶,林胜男更是泣不成声,让许多旁观者也湿了眼眶,还给了八卦媒体好长一段时间有热门话题可炒。 如今这股热潮已渐渐退去,他与林胜男又恢复往日平静的生活。 表面上,他还是母亲的特助——他依然坚持此时不是升迁的好时机,而林胜男也没勉强他。 私底下,他们经常相约碰面,母子餐叙,有时还以道谢为由,硬拉她作陪。 “煮料理给你吃,算是答谢你促成我们母子团圆。” 韩司俐落地将煎得金黄柔软的蛋包,拨到整得圆鼓鼓的炒饭上,然后用铲子划开半熟的蛋包,内陷顿时散开,热气霎时涌上,看起来十分可口。 柳香缇不禁摸摸开始咕咕叫的肚皮,偷偷咽了下口水。 她噘嘴抱怨。“你们一天到晚拿龙虾、鲍鱼、顶级牛排来酬谢我,还嫌谢不够吗?”瞧她肚子上都长出一圈肉肉了,再不节制恐怕不妙。 “还不够,我打算感激你一辈子。”韩司在蛋包上淋上自制的酱汁,然后将两盘蛋包饭端上她的小餐桌。“来,过来吃吧!” 柳香缇嘴里嘀咕归嘀咕,他一招呼,她还是立刻乖乖坐下来,拿起汤匙开始享用。 “既然已经母子团圆,你为什么不搬去跟你妈妈一起住?” 据说林胜男的豪宅有上百坪,上下三层楼,她已空出其中一层,让宝贝儿子能独自拥有隐密的空间,但他就是不肯搬过去。 “你在开玩笑吗?”韩司——如今已正式改名叫林韩司的他,用一种“你脑筋没坏吧”的眼神看她。“要是搬回去,我怎么还能在半夜偷摸过来?” 柳香缇差点没口吐白沫,这家伙居然把半夜溜进人家香闺偷香,当成拒绝与母亲同住的理由,真是让人气到吐血。 不过,他做的蛋包饭真好吃! 下得了厨房,进得了卧房,这男人太优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霸占他,死也不让给别的女人。 “好吃吗?”韩司满足地看着她畅快享用的模样,含笑道:“那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也用不着天天啦!”讨厌!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快受不了啦! 韩司凝视着地,但笑不语,她也望着韩司,不觉面颊绯红。 每回只要他用那种宠溺的目光看着她,她浑身就像快化了似的。 虽然嘴里总是逞强,要他别再来骚扰她,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已经为他沦陷了,对于他的亲近讨好,她也只是表面上意思性地抗拒一下,接着就完全坦然接受,连他老是留下来过夜,她也半推半就地应允了。 深夜,卧房里照例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几句煽情的挑逗话语。 “你快让我无法一手掌握了。”有人色色地眯眼打量,喜孜孜地道。 “那一定是我变胖了。”柳香缇恨恨地拧他一把。 都怪他!三天两头煮好吃的料理,害她愈吃愈胖,胸部变大还好,小腹跑出来可就难看了。她发誓,要从明天开始减肥啦! 然而,隔天一早—— 第八章 清早一睁开眼睛,柳香缇就察觉自己的身体有种奇怪的变化。 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喉咙深处涌出,很像宿醉后的隔天,明明肚子空荡如囊,偏偏有种欲呕的感觉,在胃的底部翻腾绞扭。 恶心感阵阵涌来,她试着深呼吸,可是没有用,无论她如何尝试,那股感觉依然萦绕不去。 最后,一阵强烈的酸气冲上来,她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浴室里,抱着马桶狂吐。 然而空荡荡的肚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阵阵干呕。 “怎么了?你吐了?”被干呕声吵醒的韩司走到浴室门口,担忧地问。 “只是干呕。大概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工作太紧张,肠胃又在闹脾气了。”柳香缇掏水漱口,冲去嘴里的酸气。 可是,韩司却直觉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他联想到另一种可能。 “你生理期多久没来了?”他严肃地问。 “你问这做什——”蓦然,柳香缇顿住了,接着猛力摇头。“不可能!你别乱猜。” 不过,她却开始在心里回想最后一次生理期的日期,那是在……庆祝会之前! 老天!她发现这个事实,脸色倏然转白。 不!她不能怀孕,千万不要是! 见她脸色骤然刷白,韩司也猜到事情大概就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立即明快地下了决定。“你赶快换衣服,我带你到医院做检查。” “嗯。”柳香缇没有反对,这时,她比谁都想弄清楚自己的异状因何而起。 “你怀孕了喔!” 女医生看过验尿报告后,直接丢出这个晴天霹雳。 接着,她没理会两位呈现石化状态的新手爸妈,迳自命令道:“先躺到诊疗床上去,我替你用超音波检查看看。” 柳香缇听见医生的话了,但是她无法动弹。 她怎么可能怀孕呢?她不相信!这一定是骗人的! “来,先躺下去。”倒是韩司迅速回神,扶着她上诊疗台。 医生在她的肚皮上涂了些凝胶,接着把超音波的扫描器放在她的肚皮上,开始熟练地移动扫描。 “你们看,就是这个。大约有十周大了,目前还没有心跳,但是再过几个礼拜就会开始有心跳。”医师指着诊疗台上方的荧幕,用扫描器在一处画图圈。 十周大?那也就是说,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柳香缇与韩司一同望着荧幕上的一个小白点,那白点甚至还没他们的拇指大。 “好像一颗豆子。”柳香缇不可思议地喊道。 “是啊!但是再过不久,这颗豆子就会孵出豆芽,然后开始长出小手小脚,接着呱呱坠地,吵得你们不得安宁!” 女医师幽默的言词,让新手爸妈不约而同静默下来,一种异样的感动,在他们心底激荡着。 他们静静望着荧幕上那颗豆子,心里充满对自然界的赞叹,与对新生命的感动。 然而短暂的感动过后,一抹更深、更浓的恐惧,开始涌上柳香缇的心头。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怀孕了!她该生下这个孩子吗? 她甚至无法将其称之为自己的孩子,她没有自信当个好母亲。 她很怕,怕孩子影响到她的工作,让她分身乏术,更怕自己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变成母亲那种——为了孩子牺牲奉献一切的传统女人。 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可以忍受丈夫的打骂;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即使丈夫外遇也绝不轻易分手;因为孩子,连自己存在的价值都遗忘了…… 不,她不要变成那种女人! 安排好下一次产检的日期,韩司带着柳香缇离开医院。 一路上,他喜孜孜地计划着一切。 “我们马上结婚,我的孩子不能成为私生子。趁着肚子大起来前,赶快举办仪式,你还可以穿漂亮的礼服,当个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然后我们另外买个房子,赶在孩子出生前装潢好,他必须有自己的房间,但是不能离我们太远,否则半夜他哭了的话,我们会听不到他的哭声……” 韩司独自规画他们的未来,本来应该热烈参与的另一位,却是苍白着脸,诡异地沉默着。 终于,韩司发现她的不对劲,他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担忧地看着她。 “香缇,你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韩司挤出有点僵硬的笑容,心里隐约明白,她的反应与身体的不适毫无关系。 “我们可不可以……” “嗯?”韩司好温柔地听着。 “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她转开视线,心虚地问。 “你在说什么?”韩司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你真爱开玩笑!”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毕竟有几个女人,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母亲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不要孩子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依然回避着他凌厉的目光。 “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我不相信……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不想结婚,我也不想生孩子,我——”她像铁了心似的,转头直视他的眼睛,不再畏缩闪躲。“不要这个孩子!” “你——”韩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冷血的话?孩子已经在你的肚子里,再过七个多月就要出生了,而你竟然说,你不想要他?!”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因为我想生,所以才怀的,而是意外有的,既然是意外,为什么我们心能终止这个意外呢?”她为自己残忍的想法竭力辩驳。 “我从来没说过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我的人生计划中,没有这两样东西,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我以为那是你在怀孕之前的想法。”韩司冷冷地看着她,好像他今天才认识这个女人。 “我的想法从来没有政变过,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保证给他一个幸福快乐的生长环境,我没有资格生下他。” 柳香缇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惨澹、忧郁、不快乐的童年。 与其让孩子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不如别生下他,这才是真正为他好。假如让孩子过着和她一样恐惧、痛苦的日子,那么不生他才是最好的!她如此说服自己。 “虽然我们都来自不完整的家庭,但只要我们有心,没有什么难关跨不过去。你别担心孩子会不快乐,我相信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他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虽然韩司极力安抚,但柳香缇却没办法像他这么乐观。 “我们终究只是人,不是神,我们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我的工作与孩子产生冲突时,你要我怎么办?马上辞掉工作,然后专心住家带小孩?”她讽刺地问。 “不,如果你放不下工作,那就由我辞职,专心在家照顾孩子,直到他能上幼稚园为止。”韩司望着她,认真地说:“我也认为,照顾孩子不全是女人的义务,父亲也有责任,如果你分身乏术,那么就由我来照顾孩子,这也是一个办法。为了孩子,我愿意辞职在家,当个专职的袋鼠爸爸。” 他的提议,却让柳香缇更感压力。 为什么他明明是男人,却可以为孩子牺牲这么多,而她是女人,反而没办法做到?难道是她人格有什么缺陷吗? 是的!她心理有障碍,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她没资格生育孩子。 “不!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求求你!” 她捂着头,痛苦地低喃。 “好,结婚的事,我暂时不逼你做决定,你可以花更多时间,慢慢地想清楚。但是我是说真的,柳香缇,如果你敢拿掉这个孩子,我们之间就完了!”韩司严厉地警告。 柳香缇低下头,沉默不语,她很迷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究竟留,还是不留? 她心中也没了主意。 柳香缇空茫地望着不断跳动的荧幕,两手摆在键盘上有半个钟头之久,却半个字都没打,只是维持原来的姿势,一直发呆。 自从得知怀孕的消息之后,她没有一分钟不烦恼。 到底该怎么做?她该把孩子拿掉吗? 如果拿了,她就成了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她的良心会谴责自己一辈子——再说韩司已经给了她最严厉的警告,只要她拿掉孩子,就会永远失去他。 她虽然没打算跟他结婚,但她也不想失去他,没了他,她的人生会再度陷入孤寂与幽暗的地狱里,她无法想像那一天的到来。 但若不拿呢?生下孩子,她一样会掉入懊悔的深渊里,而且还会拖着孩子一起沉沦苦海,她能为了一时的软弱,让孩子陪着她一起受苦吗? 她现在好像一个失足从万丈悬崖坠落的人,勉强抓住一根藤蔓免于一死,但却也卡在中空中,动弹不得。 下方是零下数十度的冰河,万不可能跳下去;而想上去,陡峭的悬崖却是怎么也爬不上去,只能不断随风在空中摆荡,让命运决定她该何去何从。 是她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孩子根本不该有的! 她懊悔得几乎掉下泪,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一转头,只见慕怡璇正对她微笑。 “如果心烦的话,出去走走散散心吧,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是啊!这份给客户的报告书,我会替你打完。”程悠悠已主动将桌上的资料拿过来,准备接手来做。 “你们……”柳香缇感动地看着她们,关于她怀孕这件事,两位好友都已经知情,但她们不曾给她任何责备与压力。对于她们的信任与体贴,她真的感激万分。 “你现在容易肚子饿,去吃点东西,或是喝个下午茶,未来的事你慢慢想,只要别急着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好。” “嗯,我知道,谢谢你们。” 谢过好友,柳香缇拎着包包离开公司。 她听了好友的建议,先找了间餐厅点份下午茶,一口气吃掉两块蛋糕。 以前不爱甜点的她,怀孕之后胃口转变,变得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香甜松软的蛋糕,成了她的最爱。 幸好韩司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一定每天照三餐送蛋糕来。 想起了他,柳香缇的脸庞黯淡了几分。 自从那天为了孩子的问题争论过之后,这件事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导火线,每回碰面或是通电话,只要一提起这件事,他们必定吵架,两人都坚持己见,谁也不肯让步,所以每回都在极不愉快的情况下结束对话。 不断的争吵与斗气,让她想起了父母极不愉快的婚姻。还没结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变成这样,她不敢想像婚后会是怎样可怕的光景? 想起这件事,柳香缇的心情更加黯淡,惶惶然离开餐厅,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她以许多年没有过的懒散步伐,晃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只是在商店的橱窗外观看,直到不经意晃进一条巷子,在一个小小的橱窗外,看见店内可爱的婴儿用品与服饰,她才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虽然不是知名的连锁婴儿服饰店,但是老板娘很亲切,见她进去,立刻过来招呼,但也没忙着推销产品,只像邻居似的开始与她闲聊。 得知她怀孕两个半月,老板娘笑着说恭喜,柳香缇却只能苦笑,说不出自己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她随意翻看架子上的婴儿服饰,为那迷你的尺寸感到惊奇。 “好小喔!孩子的衣服都这么小吗?好像洋娃娃的衣服。”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这一柜是刚出生的婴儿穿的,当然小了。你是第一胎吧?”老板娘好笑地打量她的身材。 “嗯,是啊!”柳香缇有些不自在地回答,继续翻看衣服,忍不住赞叹道:“好可爱喔!” 看着那些小小的衣服与鞋袜,她的心中充满一种莫名的感动,让她想落泪。 她甚至忍不住幻想,她的孩子穿起这些可爱的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呜……啊!” 忽然,柜台的方向传来奇怪的声响,好像是谁在那里咿呀乱叫。 她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老板娘已快步赶过去,从柜台后方的婴儿床里抱起一名看不出年纪的小孩。 “好孩子,你睡饱饱了呀?有客人来了喔,你要乖乖的,不要吵知道吗?”老板娘抱着孩子又亲又疼,不断叽叽咕咕地对孩子说话,但孩子只是对着她傻笑。 柳香缇两脚像被磁铁吸住似的,一步步走了过去。 老板娘见她走近,对她笑了笑,还摆摆孩子的手代替孩子向她打招呼。 柳香缇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也没多少机会接触婴儿,但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很奇怪,好像很小,又好像很大……看他的反应,她想他应该是发育得很好的婴儿吧! “你的宝宝多大了?长得真好,好像比一般的婴儿还要大耶!”她无心地道,原是好意夸赞,没想到正好说中人家的痛处。 “他不是婴儿。”老板娘苦笑着告诉她。“他已经快两岁了。” “什么?”柳香缇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两岁的孩子,身体的成长与反应却像个婴儿,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他发展迟缓,所以比一般的孩子发育和学习都要慢。”老板娘柔声说着,眼中没有半点嫌恶,只有满满的疼爱。 柳香缇震惊万分,为什么生出这种不是一般正常的孩子,她不悲不怨,还能笑得那般慈爱怜惜?她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孩子跟人家不同,招来异样的眼光,这样会很令人难堪与难过吗? 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老板娘微笑地告诉她。“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不是因为他聪明活泼所以才去爱他,也不会因为他发展迟缓所以不爱他,只因为他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永远爱他。 再说,他也很努力地活着呀,每回看到他那么认真地想学习新东西,我都好感动,谁能说他不该生存在世上?我不怨怪上天让我生下这样的孩子,我想那是老天认为我有能力抚养这孩子长大,所以才将这项艰钜的任务交给我,这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使命,我必须达成。” 她的话宛如一把大槌子,狠狠敲醒了犹豫彷徨的柳香缇。 她眼眶泛红,羞愧得几乎没有脸面对老板娘,在这名伟大无私的母亲面前,只因为童年的不快乐,就想把孩子杀死的她,显得多么自私与冷酷啊! 她自以为剥夺他出生的权利,是为了他好,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为了保有自己的幸福,所以想也不想就要牺牲掉孩子…… 天哪!现在她才猛然惊醒,自己怎么会有过这么自私可怕的念头呢? 她错了!她大错特错,老天真的不该让她成为一名母亲,因为她实在没有这个资格。不过—— 诚如老板娘所说,既然上天已将这项任务交给她,那么这就是她的使命,她没有权利逃脱。 现在她若逃了,将来必会终生轻视自己、痛恨自己。 幸好在她犯下大错之前,遇见了这位伟人的母亲,点醒了执迷不悟的她。 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真实感——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了。 这一刻她决定了,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想与韩司共组家庭,她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的家庭充满温暖,给孩子满满的爱与幸福。 她茅塞顿开,欣喜不已,为了腹中的宝贝,她选购了大量的婴儿用品,一个下午都耗在这里,几乎把半间店都搬空了。 老板娘当然很高兴她的惠顾,不过却也担心她无法搬回家。 “你没开车来吧?这么多东西,恐怕提不回去喔!” “真的耶!”柳香缇看看她所购买的物品,发现足足装了五、六大袋,再加上一台婴儿推车,纵使她再多长出两只手也提不动。 正烦恼该怎么运回去时,老板娘体贴地说:“不然这样吧,你把地址留给我,我替你把这些东西装箱寄过去,运费由我来付,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提不回去了。” “太好了,谢谢你!” 问题解决了,柳香缇轻松地走出婴儿用品店。 一出大门,她就取出行动电话开始拨号,急着想告诉韩司——她决定留下孩子。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刚拨通的电话上,因此忽略了身旁的状况,在穿越一条小巷口时,忽然有辆机车高速冲出来。 砰一声巨响,摩托车先撞倒柳香缇,再冲向一旁的摊贩。 撞击声夹杂着尖叫声,现场顿时乱成一片…… 电话接通了,柳香缇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地呼唤着韩司,下一秒却像颗保龄球一样飞出去。 接着,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从下腹传来,她感觉温热的湿意濡湿了裙摆,她困难地想转动头颅找回自己的行动电话,但它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现场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声音愈来愈吵杂,但柳香缇却什么都听不见,因为她已逐渐失去意识…… 飞到远处的行动电话里,真实地转播了现场的混乱。 “喂?香缇?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电话的另一头,韩司大声叫喊着。 他刚接到她的电话,还来不及开口应答,就听到巨大的声响,接着是尖叫声与叫嚷声充斥在话筒里。 他恐惧不安,疯狂地嘶吼呐喊,但电话就是无人接听。 “韩特助,发生了什么事?”正与他讨论公事的周敏菁,见他神情不对劲,于是询问道。 但韩司没空理会她,只是继续喊着柳香缇的名字。 他颤抖的手握着话筒,固执地不肯挂断,只听见现场一片吵杂。 他担忧无助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竟听到救护车由远驶近的声音…… 第九章 急促的脚步声,从急诊室大门,往内直奔。 高跟鞋摩擦在光滑地面的声响,尾随在后。 付过计程车钱后,周敏菁困难地跺着高跟鞋前行,但还是追不上前头的韩司。 韩司接到那通“实况转播”的电话时,她人正好在旁边,后来韩司焦急地四处打电话向各医院的急诊室确认,最后终于问到柳香缇已被送入这间医院,韩司立即拦车赶来,而周敏菁也坚持跟来。 她假装好意地告诉韩司。“你现在心情很乱,很多事无法分心处理,多一个人帮忙也好,这时候你就别见外了。” 其实她哪是好心?她直觉这是她可以“趁机作乱”的好时机,所以才厚着脸皮跟来。 终于,在她的鞋跟跑得差点断掉,人也几乎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看见韩司停了下来。 他正在和一位医护人员模样的女人说话,神情黯然伤怀,她小心地走过去,聆听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因为撞击太猛烈,几乎是在她跌落地面的那一刻,孩子就流掉了,后来紧急送到我们医院,也只能救回妈妈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不过,幸好香缇没事……”孩子没了,韩司难过哽咽,但是想到柳香缇没事,至少安心了些。 “奇怪,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车祸呢?”周敏菁假装关心地问道。 “据他们说,是因为这个可恨的人骑机车超速又鲁莽,出巷口也没减速,才会撞上无辜的香缇。” 说着,韩司恶狠狠地瞪向被气愤民众押到医院的肇事者,恨不得也教他尝尝躺在急诊室里的滋味。 “不,我不是……她突然跑出来,我没看见她……”先前骑车宛若飘竞技场的年轻人,这下气焰全消,缩着脖子,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机会来了!周敏菁眼一眯,突然说:“柳香缇真的是无辜的吗?” 听见她的话,韩司转头看向她,眼神冷得可怕。“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人都躺在医院里头了,她不无辜,难不成还是肇事者无辜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事情很凑巧,她刚打电话给你,接着人就被机车撞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司不耐烦地问。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她刻意安排的?”周敏菁佯装不安地小声道。 “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那一瞬间,韩司想到一个理由:孩子!她不要孩子。 “据我所知,她怀孕了,但她似乎不想要这个孩子。”在韩司怀疑的逼视下,她连忙解释:“不是我故意要探听你们的隐私,而是有时你们在讲电话时……呃,还满大声的。” 不过若不是她刻意偷听,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尽。 “所以呢?你认为香缇不想要孩子,所以故意制造车祸,好把孩子弄掉?”韩司讽刺地问,接着毫不犹豫地摇头。 “我不相信!如果她真的不要孩子,大可上妇产科拿掉,何必处心积虑藉由车祸把孩子弄掉?” 万一一个没弄好,会连自己的命都玩掉,谁会这样没事玩命? “我想是因为她还在乎你,不想失去你吧!”周敏菁表面难过,心底则暗暗窃喜着,继续扇风点火。“你想想看,如果她正大光明上妇产科把孩子拿掉,你一定会气她、怪她,说不定还会和她分手,但如果孩子是因为车祸自然流掉了,你就没有理由怪她了,她会这么做,想来也不奇怪。” 韩司本来是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周敏菁说对了一点,柳香缇确实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孩子! 一个不想要孩子,却想继续保住男人的女人,会想藉着人为制造的事故,让孩子消失,确实不是不可能。 但他还是难以置信,他不相信自己爱上的是这样心机深沉又冷血的女人! 原本肇事的年轻人还满心愧疚,不断认错道歉,但周敏菁的“假设”,正好给了他脱罪的借口,狡猾的他立刻姿态一变,从万恶的肇事者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没错没错!这位先生,我当时车速是快了一点,但是要出巷口之前,我有确认啊,本来以为没有人,所以才放心骑出去,没想到那位小姐突然冒出来,我煞车不及才会撞上去。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她的,而是连闪躲都来不及呀!” 三人成虎,原本韩司是坚决相信柳香缇的,但是一连两个人都这么说,他的信任感开始有点动摇了。 而且香缇不要孩子,的确是事实,如果想保住他对她的爱,又能让孩子消失,那么或许她“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 他不愿这么相信,但是现在,谁也不敢保证她不会。 周敏菁暗自勾起嘴角,绽开一抹得意的窃笑。 “唉!当然我们都不希望这么可怕的事情是真的,但是这位先生已经证实了这个推测……” “别再说了!等香缇醒来,我会仔细问清楚。” “当然得确认,不过谁会承认呢?” 对于周敏菁的最后一句话,韩司不再回答,他沉重地抱着头,默默等待柳香缇送出手术室,恢复意识…… 柳香缇缓缓睁开眼睛,有片刻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装潢和布置都很奇怪,不像一般的房间。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接着一张带着忧郁的男性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上方。 那是—— “韩司。”看见自己最爱的男人,她想也不想地绽开笑容。 这时,她还没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像平常醒来见到他那样,露出微笑。 但韩司在这样的时刻,见到这个笑容,却无法不做其他的联想。 为什么?她出了车祸,甚至失去孩子,而她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她全忘记了? 可是医生说她伤的是身体,不是脑子。 这时候,周敏菁的话,不禁在他耳边响起。 这会不会是她刻意安排的? 如果她正大光明上妇产科把孩子拿掉,你一定会气她、怪她,说不定还会和她分手。但如果孩子是车祸自然流掉了,你就没有理由怪她了…… 这有可能是真的吗?是她故意制造这场车祸,把孩子“弄掉”? “你出车祸了。”他提醒她,专注审视她脸上的每个细微的表情。 “我出车祸?”她沉吟着,脑海中有幅画面浮现。 她正欣喜地打电话想告诉他,自已决定生下孩子,但是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她躺在地上腹痛如绞、血流如注……她的孩子!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急忙问:“孩子呢?孩子在不在、孩子还在吗?” 她捂着肚子,好像这样就能牢牢地把孩子捍卫在其中。 韩司面色铁青地瞪着她,他简直难以相信,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孩子可安好”,居然是问“孩子还在吗”?! 她很怕孩子“还在”吗? “不,孩子没保住。”韩司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悲痛而深沉。 “天!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好好保护他!”得知这令人震惊的意外,柳香缇痛哭落泪,难过不已。 她责怪自己,或许是她曾经不想要他,孩子才会选择离开她,她这个母亲实在太失格了。 “告诉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韩司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在看她演戏,那眼神冷得异常可怕。 “我也不知道……”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天旋地转间,她的孩子就没了。 “那时候,我急着打电话给你,可能没注意到周遭的情况,突然间有辆摩托车冲出来……我的肚子大概撞到地面,好痛好痛,还流了好多血。” 柳香缇语无伦次地说道,试着清晰回想事发的经过。但韩司却道:“你是故意的吧?” “你、你说什么?”柳香缇茫然看着他,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别装了,香缇。孩子——是你故意让他流掉的吧?”韩司的面庞冷若寒冰,但他的心更冷。 他以为她只是害怕婚姻,害怕未知的三人生活,所带来的变数,但他万万没想到,为了摆脱这一切,她竟不惜制造假车祸,谋杀孩子。 “不!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她很震惊,他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你不要这个孩子,你从来都不想要他。”韩司用指控的眼神冷冷地望着她。 “一开始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后来我改变心意了呀!” “喔,何时呢?我居然不知情。”韩司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与鄙夷。 “那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决定留下孩子,但是没想到——”竟在那时出了车祸。 但韩司心底已对她产生莫大的质疑,对她的任何言词,都不再信任。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你刚想打电话告诉我,你要留下孩子,接着就出了车祸,而你没事,刚好流掉孩子?” “那是事实呀!”柳香缇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聣信自己。“那时候我去买东西,和店里的老板娘谈过之后,我就改变主意,决定留下孩子……”只是没想到,孩子竟然因为意外而走了。 “在我看来,那只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吧!你假意打电话给我,接着找个替死鬼来撞你,自导自演这出戏,好让你不想要的孩子自动消失。”他冰冷指控。 “不!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柳香缇只要稍一用力,腹部就剧痛如绞,但她仍忍住那磨人的疼痛,据理争辩。“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这种心机深沉、毫无人性的女人吗?” 韩司沉默不语,依然冷冷地看着她,柳香缇蓦然明白了。 是的!在他心中,她就是这样冷血狡猾的女人。 不需要再解释了,因为无论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她。 顿时,她觉得好可笑。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他说想与她共组幸福的家庭,携手共度一生,但他却无法信任她? “随你怎么说吧!”柳香缇沉痛地闭上眼,将头转向一旁。“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么那就是事实,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在乎了。” 他不相信她,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本无罪,但他已把她定罪,在他心中,她已被判了徒刑,无法上诉了。 她的哀莫大于心死,却让韩司误以为她真的认罪了。 “你承认了?你竟然狠得下心这么做……你实在太冷血!”他眼眶泛红,想到自己的孩子竟是死于孩子母亲之手,他便悲愤不已。 “你太可怕了,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了!”那会使他想起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以及柳香缇冷血的心肠。 “随便你。”热泪差点迸出,柳香缇用漠然阻止它落下。 她的尊严并不廉价,如果他以为她会哀求一个不信任她的男人留下,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你好好休养,住院事宜,我会处理。”很疏离、冷淡的语气。 “感谢你的慈悲。”更冰冷、嘲讽的回应。 韩司停顿片刻,又说:“有任何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还是会替你解决。” “不用了,我死都不会求你帮忙。” “那么,我走了。”韩司深深看着她,说:“再见!” 而柳香缇的回答是冷绝的诀别。“永远不见!” 几天后,柳香缇出院了,但是她并没有回到自己原先所住的公寓。 那里离韩司实在太近,她不愿触景伤情,所以决定搬家,在那之前,两位好友都欢迎她过去住,但因为怡璇目前还与父母、妹妹同住,所以最后她选择暂时借住在悠悠的私人公寓里。 香缇突然失去孩子,慕怡璇为了安慰好友,天天到程悠悠的公寓来报到,还提着不同的美食来给不幸流产的柳香缇进补。 “香缇,你要不要吃起司蛋糕?我发现一间新的店,听说他们的起司蛋糕超好吃,我特地买了一个过来,我们来尝尝。” “好哇好哇,我去泡咖啡。”程悠悠假装兴奋地猛拍手。 “不了,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只可惜,柳香缇总是没胃口。 慕怡璇和程悠悠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她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了,见多年的好同学、好朋友这样意志沽沉,她们真的很难过。 “欸?不好意思,扫了你们的兴,不然我吃一点好了。”柳香缇嘀咕着,假装笑得很开心。 “真是的!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和他是不可能长久的,现在分手也好,我终于可以专心在工作上了。喏,我去拿盘子。” 直到转身走进厨房,柳香缇才纵容自己流下泪来。 她都出院三天了,但是韩司连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只在得知她没回家时,打了通电话确定她有地方住,之后就没再联络过了。 他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他不要她,也不再爱她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他信任她、期待他回头? 她脑袋也被撞坏了吗?难道她要像妈妈一样,在男人变心之后,还傻傻地抱着他的大腿跪求,直到自己被踢得老远,换来满身满心的伤吗? 她柳香缇几时变得这么低贱无能了? “香缇,好了吗?” 她在厨房许久没有出去,程悠悠走到厨房门口,担心地朝里头望。 “我没事!找了好久,才找到漂亮的盘子,我马上拿出去。” 她仓皇抹去眼泪,赶紧打开下方的橱柜,随意取出几只小碟子,接着立刻走出去。 一会儿后,她食之无味地吃着慕怡璇带来的起司蛋糕,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告诉两位好友。“我想回去上班。” “咦?”慕怡璇嘴里塞满绵密扎实的起司蛋糕,水媚的眼睛瞪得极大。“你要回去上班了?” “嗯,我决定明天就开始工作。”有事情做,总好过无所事事,在家赖一整天或是躺着胡思乱想。 “可是你才刚出院,应该再多休养几天呀!人家说流产就像生孩子,你——”程悠悠话一冲出口,才发觉自己提起不该说的禁忌话题,连忙咬住自己的舌头。 “没关系。”柳香缇宽容地对她笑笑,摇摇头说:“我知道流产后应该好好休息,但我就是闲不住,早点回去上班,我才不会闷到疯掉。不过我答应你们,我会多休息,绝不会让自己太劳累的。” 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也只有两位好友是真心关怀她、心疼她,她又怎么舍得让她们为她操心烦忧呢? “你这个工作狂呀,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哪还记得自己当初答应过我们什么?不管!不准你回去上班,乖乖给我多休息一阵子,如果真的闷到受不了,就去买买东西、散散心,不可以做太劳累的事。”慕怡璇才不相信她的保证。 “我发誓我真的会好好休息,就连补品也会乖乖的吃,绝对不会偷偷倒进水槽里——” “吼!原来你都把我炖的补品倒进水槽里?”秀气的程悠悠发出河东狮吼。“我还奇怪你怎么喝了都不长肉呢!” “对不起嘛!其实大部分我都有喝,只有一些实在太油太苦,或是我吃得太饱了,才会……我以后不会了啦!” “那么,如果我们答应让你回去上班,以后你就会乖乖喝光所有的补品吗?”程悠悠眯着眼问。 “嗯,我会,我发誓。”为了能够回去上班,柳香缇不惜举手发誓。 “那——好吧!”慕怡璇和程悠悠对看一眼,无奈地应允。 其实她们也知道,让柳香缇闷在家里,对她未必是好事,一个忙惯了的人,逼她非得待在家里,什么事都不能做,那才是真正的折磨呢! 况且,她心里还忘不了一件伤心事。 想到这儿,慕怡璇不禁火了。 “韩司那浑蛋!我以为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会真心对待你,原本还很庆幸你与他交往,没想到他的脑子糊了泥巴,居然以为你是故意让孩子流掉的!”慕怡璇气嘟嘟地大骂。 “笑话!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大不了拿掉,需要去让车撞吗?他不知道一个弄不好,可是会连命都撞掉的,有谁会笨到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事?笨蛋!笨死了的臭男人!” “咳!怡璇——” 虽然她骂得对极了,程悠悠实在也很想拍手叫好,但那个笨男人好歹是香缇爱过的人。而且她敢打睹,香缇直到此刻还是爱着他,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香缇的面子上,多少嘴下留情吧! “啊!对不起,香缇。”慕怡璇赶紧向她道歉。 “没关系!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从今以后再无瓜葛,你们也不必生气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气坏身体,划不来的。”柳香缇笑着道。 问题是,韩司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她所流掉的孩子的父亲,更是她一心所爱之人,这份伤痛,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抚平?慕怡璇气愤难平。 但——算了!每回提起这个人,只是活生生撕开她的创痛,在她伤口上抹盐罢了,那又何必呢? 不过,那个男人最好识相一点,要是他敢再来纠缠香缇,她绝不饶他! “韩先生——噢不,林先生?” 最近刚搬回家与母亲同住的韩司,难得回到旧公寓拿东西,还没走到电梯,就被面色犹豫的守卫喊住。 “有什么事吗?”韩司神情淡漠地问。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变得更加冷漠疏离,连公司的同事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轻易被外人看出他的情绪起伏。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麻烦你……”守卫迟疑地道。 韩司没说帮,但也没说不帮,只道:“你说。” 守卫先生听了,连忙从他的座位后方搬出一个好大的纸箱。 “是这样的,这是货运行送来的,说是柳小姐购买的东西,但是最近她都没有回来,我没办法将东西交给她,想说林先生你跟柳小姐好像是旧识,才想拜托你,看看能不能联络到柳小姐,问问她该怎么处理这个大包裹。” 这么大的箱子堆在这里一阵子了,真的很伤脑筋啊! “柳小姐购买的东西?唔,没关系,我先搬上去,暂时寄放在我那里,我会联络她过来拿。”韩司心想,就算已经不是情人,也没必要翻脸成仇,帮她收件包裹,只是举手之劳。 “真的吗?那就谢谢你了!”守卫先生总算放心了。 搬着那个超大的包裹回到住处,韩司瞪着那个纸箱发怔,心里揣测她买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大一箱? 他好奇地瞄了眼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意外发现那是一间名叫爱儿园的妇婴用品店寄来的。 妇婴用品店?她会在那里买什么呢? 堕胎药?呵!不可能。第一,妇婴用品店没卖堕胎药,第二,堕胎药不需要这么大的箱子。 他盯着那个大纸箱,愈看愈好奇。她到底买了什么东西? 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而韩司瞪着箱子,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杀死了。 或许,瞧一眼并不会怎样…… 他并不是偷看,只是关心,看上头的寄件日期,应该是在她车祸入院之前购买的,那时候他们还在交往,他也有权利知道她买些什么东西。 他说服了自己,以理直气壮的态度,开启了那个箱子。 但是一打开箱子,他顿时呆愣住,因为那是一大箱婴儿用品,有小衣、小袜、小鞋,还有围兜、帽子,小手套等,甚至还有一台婴儿推车。 望着那些可爱得不得了的婴儿用品,他愕然发愣。 她不是连孩子都不要了,那她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和店里的老板娘谈过之后,我就改变主意,决定留下孩子…… 柳香缇曾说过的一句话,蓦然窜入脑海中。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冲击着他不安跳动的心。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行,他得去问个清楚! 才刚进家门没多久的他,连鞋都没脱,又急忙出门去了。 韩司怀着赎罪的心情,来到柳香缇工作的心桥公关公司。 “哟,瞧瞧这是谁?韩特助,噢,我怎么忘了,人家现在可不是小小的特助,而是董事长的宝贝儿子呢!尊贵的林少东,请问您来到我们这个简陋的小地方,有什么贵干吗?” 慕怡璇一见到他,就毫不客气地先刮了他一顿,让他极为窘迫。 但他没生气,他知道这是自己活该,他只想尽快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只要能让他见到她,他诚心领受一切教训。 “香缇在哪里?我想见她。” “哈!你以为这里是酒店还是红灯户,一来就要叫小姐吗?”慕怡璇故意说得很难听。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她说。”韩司难堪地解释。 “林韩司先生,在你那样伤害香缇之后,我们是不会随便让你见她的。”程悠悠也跳出来,拒绝让他靠近自己的好友。 “拜托你们!我真的必须见她,我有许多话想问她……” “想都别想!”慕怡璇龇牙咧嘴地咆哮,并且恶狠狠地瞪他,他休想再伤害她最要好的朋友。 “抱歉!”韩司猝不及防推开她,直接就往里头冲。“香缇,你在哪里?” “喂!你给我站住!”慕怡璇死命拉着他,不准他进去,程悠悠也像只母鸡一般,急忙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大有“你要闯过去,就得踩扁我”的捍卫气势。 “香缇、香缇——”韩司无法真的把她们推倒在地,只好隔着薄薄的门往里头狂喊,希望他想见的人能主动出来。 “你别叫了!就算你把喉咙喊破,香缇也是不会出来的。”慕怡璇气吼吼地把他往外拉。“你给我出去!” 喜欢就随便追,追了又不好好珍惜,该相信的不信,不该相信的乱怀疑,他根本没资格守护香缇。 但韩司不死心,他继续叫喊着,就希望能再见心爱的人一眼。 “够了,你们放开他吧!”如他所愿,柳香缇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一道门内。 “让他进来吧,我和他谈谈。”她面无表情地道。 “可是,香缇……”慕怡璇不甘心,深怕她又被他给拐跑。 “别担心,我耳根子没有那么软。”柳香缇对担忧的好友一笑,对自己比好友对她更有信心。 “好吧!”慕怡璇与程悠悠对望一眼,同时收回阻挡的手。 她们也知道,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定夺,她们只能伸出双手,给予安慰与帮助。 如果香缇被他打动,想再回到他身边,她们所能做的,也只有真诚的祝福。 就算她再一次受到伤害,她们依然会张开双臂,诚挚地接纳她。 第十章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进入柳香缇的办公室,只见她背对着他,那身影明显瘦了一圈。 以往神采奕奕、充满干劲与企图心的女人,如今英姿不再,只剩苍白与孱弱,他见了顿时好心疼。 “你瘦了,都没好好吃东西吗?”他怜惜地问。 他温柔又心疼的语气,让柳香缇猛然一震,怒火倏地窜起。 “你在外头大吵大闹要见我,就只为了说这些废话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请你回去,我有没有好好吃东西,与你无关,我们已经分手了!,” 韩司难过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当然有关。我是孩子的父亲,要是他还在,我们会结婚,一同养育他长大。” “是!但是他不在了,他被阴狠狡狯的我害死了,你忘记了吗?”柳香缇讽刺地高声嚷道。 “不,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做,是我错怪你了。”韩司忏悔地垂下头。 柳香缇愣了愣,才又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过爱儿园,和那里的老板娘谈过,也知道了一些事。”他坦承自己拜访过那里,也打听过她的事。 柳香缇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那里去,忍不住问:“你问了她什么事?” “关于你买那些小衣服、小鞋子的理由,以及那天你们究竟谈了什么。” 谈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真的错怪她了!原来她真的决心留下孩子,还满怀期待地选购了那么多婴儿用品。 只不过,在她准备告诉他,自己想生下孩子时,却意外出了车祸。 在她历经车祸的劫难后,他不但没安慰她,反而还残忍地指责她,指控她是阴险恶毒的女子,恶意谋杀自己的孩子,不相信她也正为了失去的孩子而伤心。 他眼眶染红,羞愧得不敢再往下想。 “是吗?你知道了。”她的语气非常冷淡,冷得令他伤心。 他宁愿她狠狠痛骂他一顿,也好过用那种凉薄的语气说话,好像他们已是不相干的人,他的一切与她无关。 “对不起!香缇,我后来才知道,我实在错得太离谱。我不该怀疑你,我应该相信你的。” 他语调哽咽,面容满是懊恼与忏悔,但是她视若无睹、听若未闻,双眼漠然望向别处。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么根本没有意义,请你回去吧!”她冷漠地下逐客令。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韩司急切地说:“只要你愿意原谅我,那么我们就可以——” “就可以怎样?”她猛然扭头,满怀怨恨的眸光,冰剑般射向他。“你伤得我有多深,你知道吗?你怎么会以为只要随便一句道歉,就能让这些屈辱一笔勾销?你可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拨了那通电话;你可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么期望孩子的降临?但你是怎么想的?我谋杀了孩子?!” 泪雾急切地占满眼眶,而她只是随意用手抹去。 “不!香缇,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这么想,是有人暗示我,我才……” 他其实也不想说这些话,因为那听起来像是推诿责任的说法。无论是谁误导了他,他都该坚定立场、不受影响的,而他却…… “够了!你可以将一切罪因全推给别人,但是你应该知道,真正伤害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态度!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难道我们相恋一场,还不值得你信任我吗?” “我……对不起!香缇,对于你的指控,我无话可说,我知道那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没什么好说了,请回!”她不想再看见他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知道自己活该,他无话可说,但他不愿意失去她呀!他还是爱着她,真的爱她。 “香缇,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从今以后,我会百分之百信任你,绝不会再轻易怀疑你,求你原谅我!我爱你!” 韩司不顾颜面与自尊,不惜单膝下跪,只求她谅解,但她心已冷、情已死,不想再为他动情了。 他的真情表白,只换来她的冷漠绝情。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原来所谓的“世界毁灭”,就是这种感觉。 韩司这时才真正明白,原来被人怨恨着,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但他能怨谁呢?全是他不好,是他误信谗言,不听香缇解释就定了她的罪,她怨他、怪他,也是应该的。 他重叹口气,拿着桌上的文件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找部门主管商讨内容。 经过秘书室旁的那间会议室时,不经意听见里头传来怪异的声响,他立即停下脚步,攒眉思索。 这时候应该无人使用呀!怎么会有人在里头呢? 他不觉侧耳倾听,听出里头竟然“春”意盎然。 “不!不可以……” 这声不甘的呐喊,似乎是那位穷追他很久的美女秘书周敏菁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声邪佞又无赖的淫笑,应该来自于他母亲的外甥,也就是他的表哥张锦堂。 “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周敏菁受不了永无止尽的骚扰,忍不住哭了。 “你想甩了我?难道你不怕我将我们的关系散布出去?还有,韩司那私生子应该会有兴趣知道,是谁把他的秘密泄漏给敌对公司,还制成幻灯片当众播放!” “求求你放过我……”她真的受够了。 “还有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挑拨离间,破坏他和柳香缇的感情,你想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对付你?” “不!求你不要说出去。”她不愿看到韩司轻蔑的面孔。 原来,她是有预谋地挑拨他们的感情!韩司大感震惊。 “要我不说,就乖乖伺候我、讨我欢心。现在,乖乖给我爬过来,替老子脱鞋脱袜。嘿嘿!”那无耻的狞笑,连韩司都忍不住作呕,再也听不下去。 他恼怒地用力推开会议室的门,张锦堂吓得跳起来,立刻把咸猪手从周敏菁身上缩回来。 “张协理。”韩司冷冷地喊道。其实他想喊的是:蟑协理,或者是脏协理。 这个污秽又龌龊的男人! “韩司,你怎么会在这里?”张锦堂慌张地问。 “我正好经过,才会发现这件无耻下流的肮脏事。” 他听到了?!周敏菁顿时面色涨红又迅速刷白,被他得知她耍尽心机,她不如别活了。 韩司转向她,淡淡地劝道:“你何必受他要胁?天下的事,没有比知错不改更加羞耻的,你何苦糟蹋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周敏菁听了立刻抽噎起来,她其实早已后悔,只是为时已晚。 “你说什么?!别以为你是表姨的私生子,就可以嚣张行事,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张锦堂犹不知死活,继续张狂地叫嚣。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告知董事长,请她裁夺。”韩司冷颜怒道。 原以为张锦堂只是气焰高张,所以看在亲戚份上,他也忍耐不少,没想到这龌龊的男人,竟然要胁女职员做出这等丑事,他岂能继续容忍? “你敢?!”张锦堂又惊又怒,提高音量嚷道,没想回应的人居然是—— “就算韩司不禀报这件事,我也绝不会轻饶你!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怎么没胆子接受惩罚?” 说话的人,可不是林胜男吗? “表姨。”见到她,张锦堂像见到猫的老鼠,缩起脖子不敢正眼瞧她。“不、不是我强迫她的,是周秘书自愿的。” 事到如今,他还想狡辩抵赖。 “是吗?敏菁,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周敏菁的回答是放声大哭。 望着哭红眼的周敏菁,韩司的懊悔不下于她。 为什么他宁愿相信一个与他半点瓜葛也没有的女人,却不愿相信他所爱的人?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深痛恨自己的愚蠢。 他——真是个笨蛋! 柳香缇下了班,刚走出办公大楼,守候已久的韩司立刻迎上前来。 她已经搬家了,他无从得知新住处的地址,只好在她的公司外头守株待免。 自从彻底明白自己的愚昧后,他决心弥补,但在那之前,他得先赢回她的心。 可是他知道那并不容易! 被伤害的心,哪有那么容易痊愈?更何况香缇她早有“旧伤”在身,他对她的伤害等于是血淋淋地在旧伤痕上,再添一道新的伤口。 她不原谅他,他也不会怪她。 “如果有重要公事,请在上班时间内洽询,下班之后我不谈公事,而我与你也无私事可谈,所以请别来打扰我!” 她冷冷地道,瞧都不瞧他一眼,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天天来等你,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随便你!”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那么他未免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从这天之后,韩司果真天天来,但他并不痴缠,只是默默守候,见她平安上了计程车,替她记下车号就会离开。 对于他有点黏又不会太黏的等候,柳香缇有气无处发,好几次想臭骂他一顿,却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人家只是站在门口等她,也没挡她的路、也没碍着她哪里,她有必要发火骂人吗?她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没理由骂人,但是见到他又很闷,只好假装没看见,气嘟嘟地飞快闪人。 韩司不知多少次像这样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却无法得到她的一个微笑,或一句体贴的问候,但他仍甘之如饴。 如今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尽力弥补,她还生他的气,那就表示他做得还不够,必须再好好努力。 只不过……他终究是人,也会伤心难过,尤其见到路上双双对对的情人身影时,那份孤寂更是加倍的难受。 望着他黯然神伤的背影,躲在暗处窥视的慕怡璇与程悠悠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欸,怡璇,你看要不要帮他?”程悠悠心软了,也被他的真诚所感动。 “帮啊!为什么不帮?”慕怡璇理所当然地回答。 “可是他伤透了香缇的心耶!” “那颗臭石头也曾经伤透我的心,我还不是原谅他了?现在我们如胶似漆,比谁都恩爱呢!”慕怡璇口中的“臭石头”,是她的未婚夫靳达夫。 “那么你是赞成香缇回到他身边了?”程悠悠又问。 “当然啊!现在的香缇,你认为她快乐吗?” 程悠悠立刻摇头。“不,她不快乐。” 见到柳香缇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她快乐。如今她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就连以往对工作的热忱与蓬勃朝气,都几乎快不见了。 “所以啰,我们该推她一把。我想她心里是很想原谅韩司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身段罢了。” “那我们又该怎么帮她呢?” “本小姐自有妙计。”慕怡璇笑得十分奸诈,程悠悠见了,后颈的寒毛顿时全部竖起。 以后要是她也遇到这种问题,怡璇会不会也这样“对付”她呀? 唔,真是令人害怕! 叮咚!叮咚!门铃催命符似的响起。 “来了。”门内的人,纳闷着是谁按门铃按得这样急。 一拉开门,便有个人儿飞奔进来,慌张地审视他全身。 “你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紧?” “香缇?!”韩司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又惊又喜,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主动前来。 “你——”柳香缇突然顿住,慌乱退去,她开始眯眼上下打量他。 “你没事?”他何止没事,他好得简直可以去参加健康竞赛。 “我该有什么事?”韩司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不是被怡璇的男朋友打伤了?”听说韩司被打得很惨,打到都吐血了。 “啊?没有吧!”他被打?没这回事呀! “可是怡璇说……”她忽然明白了。“慕怡璇——”我要掐死你! 柳香缇娇眸喷火,窘迫不已。她、被、骗、了! 韩司是个聪明人,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再笨也知道,该好好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 “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我做你最爱吃的蛋包饭给你吃。”他用深情的迷人双眼狂电她。 “不要!”她毫不留情地拒绝,扭身就走。“我要走了。” “别走——”韩司想也不想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 “你做什么?”柳香缇极力挣扎,虽说是“极力”,但很奇怪,就是撼动不了他半分。 或许,她心里根本不想挣扎吧! 气了这么久,她早心软了,方才得知他“被殴成伤”,她急得都快哭出来,如果还记恨着对方,怎会这样担心呢?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她好气好呕,怪自己软弱没用,为什么被伤透了心,却还是无法不爱他? “香缇,我知道错了,这阵子我也好好反省过,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和解的第一步,就是诚恳道歉并认错。 “哼!要是犯了错可以轻易求得原谅,那么被杀死的人,都可以复活了。” “我知道自己太愚昧,以后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如果我再犯,活该我孤老终生,你尽可把我休了当下堂夫,就算我因思念你而心碎至死,也毫无怨言。” 和解的第二步,指天立誓外加毒誓佐证。 “哼!口蜜腹剑。”她没那么好哄。 “我爱你,香缇,没有你,要我如何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呀!你看看我,我都被折磨成这样,天知道因为挂心你,我有多久没能好好吃、好好睡了?” 和解的第三步,爱的告白外加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 柳香缇的小嘴依然嘟得高高的,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和缓不少,她娇媚地白他一眼,发现他果真憔悴许多,心口一揪,再多怨气也发不起来。 “好好的,你干嘛不吃不睡?”她没好气地责怪他,怪他害她心疼。 “我想你嘛!”心爱的人儿再度入怀,韩司打死也不放了。 “哪有人这样?你故意使苦肉计?”她也想他呀,难不成她也要瘦成皮包骨,让他忧愁心疼不成? “当然不是!”他死也不承认。“你身体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直很挂心她,后来她根本不肯理她,连他送的补品也不收,害他担心得要命。 “没事了,全都康复啦!” 最后一次回诊时,医生还打趣地说:“你现在很健康,如果想生孩子的话,随时可以开始准备啦!” 开玩笑,她才不要呢!她舒服的单身日子,才不要那么快结束咧! “对不起,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还那么浑蛋,让你受委屈了。”他搂着她,心疼地道歉。 “算了。”柳香缇低声咕哝。 其实她也知道,他会那样误解她,是因为她过去的态度也有不对。 “那你不怪我了?”韩司喜出望外,不断亲吻她的脸颊。 “嗯。”柳香缇娇羞地轻轻点头。 “那么,你进来坐一下吧,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会动手动脚。” 韩司宛如见到美味猎物的大饿狼,将半推半就的柳香缇拉进他的巢穴。 没多久,良辰美景,天雷勾动了地火,大好春宵,他们半点也没有浪费。 不知过了多久,韩司的卧房里突然传出凄厉的尖叫声。 “韩司,你竟然没做避孕措施?!” “呃,我——很抱歉!”他一时忘我,就忘了该做的保护措施。 “都是你、都是你啦!”一阵花拳绣腿捶向他的胸膛。“我就说不要的。” “对不起,我会负责的。”嘻,呃不,是“唉”。 “谁要你负责?要是害我怀孕,你就给我等着瞧!” 不管,她才不要那么快就怀孕咧! 尾声 “孩子呢?” 甫下班回家,韩司见到妻子,先亲吻她一下,然后满心疼爱地询问才刚满六个月大的儿子。 “吵了一整个下午,刚才总算睡着了。”柳香缇松了一口气的说道,但脸上依然挂着疼爱的微笑。 虽然每次都嫌儿子吵,但她可比谁都爱那个爱哭、爱撒娇的磨人精。 “辛苦你了。”韩司真心的道。 谁能想得到,那个眼中只有工作、视男人如无物的柳香缇,会是个无可挑剔、极具耐心与爱心的好母亲? 儿子出生六个月,她也赋闲在家六个月,她的辛劳,他比谁都清楚。 从喂母奶、换尿片、哭闹时耐心轻哄,孩子不肯睡时,就黑着眼圈陪他熬。 孩子出生后不久,她就已经恢复原来的体重,现在甚至比怀孕前还要瘦,让他见了很是心疼。 “不要紧,谁教孩子是我生的?”她不疼他、照顾他,还有谁会怜他、爱他?只要为了宝贝,再辛苦她也是甘之如饴。 “回去上班吧!”他对她说道,知道她一定还渴望回去工作,少了工作上的成就感,总觉得她的神采黯淡了不少。 “回去上班?”这个提议让柳香缇怦然心动。 她好怀念那段为了工作与事业拚命奋斗的日子,一想起来,她就胸口发热。 但是,想到孩子还小,而且两位好友…… 她摇摇头。“算了,如果我去上班,谁来照顾孩子呢?再说,怡璇和悠悠也都各自结婚、生子了,谁抽得了身呢?” “关于这点,我和怡璇以及悠悠的老公都讨论过了。” 咦?!他们三个男人几时瞒着她们偷偷聚会啦? “我们都认为,聪明、有能力、有抱负的你们,只是窝在家里带小孩,未免太可惜了,而且你们一定也很想回去工作,所以我们一致同意,让你们返回职场,当个有自信、有成就感的职业妇女。” “可是孩子……”老公的心意她是很感动啦,但是想到那个爱黏人的小家伙,她怎么可能走得开? “要我把孩子送给褓母照顾,我不但舍不得,也不安心,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讨论过了。” 咦?他们到底讨论了多少事? “可以在你们公关公司成立一个育婴室,聘请两位专业褓母替你们照顾孩子,你们在工作之余,还可以抽空进去陪陪孩子,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 “是耶!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太棒了!”柳香缇忍不住拍手叫好。 “咳咳,当然是你的亲亲老公我啰!”韩司骄傲地挺起胸膛。 自从意外怀了儿子后,他几乎变成家里养的小老鼠,老被她追着打。不过,当然不是狠扁,而是麻糬似的粉拳按摩啰! 现在提出这个好点子,让老婆芳心大悦,他可说话大声,走路有风啦! “那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吧,我终于可以回去上班了。”万岁! “那我有没有什么奖励?”韩司卖乖之后还想讨便宜。 “好啦,等会儿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柳香缇芳心大悦,这会儿可是眉眼含,笑容妩媚动人。 看在他想出这么好的点子份上,就让他当一晚的大爷,让她好生伺候他吧! 然而—— 夜半,当倦极了的两人相拥准备入眠时,柳香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韩司!” “嗯……什么事?”体力消耗殆尽的韩司,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你没有避孕?!” “欸……”韩司的双眼立即瞪得像碗那么大。 “对不起,我又忘了。” 韩司的坦白,不但没获得宽恕,反倒换来一顿好打。 “你忘了?你竟然忘了?!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再怀孕了啊!我要掐死你——” 编注: 1。欲知慕怡璇与靳达夫的爱情故事,请看爱表现019——“暧昧陷阱”! 2。敬请期待安琪最新力作! 后记 安琪的闲言闲语 衰! 最近安琪的人生,荡到了谷底,从年后衰神就缠上安琪——事实上,衰神是从于媜家溜过来的,因为她比安琪更倒楣,一家老小都被衰运笼罩,光是感冒,一家四口就来回轮过两回了,其他更是多不胜数,族繁不及备载。 而安琪呢,先是陪伴多年的机车挂点,连发都发不动了——但是节俭的安琪发誓要救回它,让它继续为我卖命。 接着,安琪的汽车遭了小偷——不是整台车被偷走,因为车太烂,连小偷也不屑要,所以只撬开车门,进入里头翻箱倒柜。 当不知情的安琪前去开车时,看到车门好好关着(其实已被撬开过),车内却宛如十级飓风卷过、一片凌乱时,以为自己的车被鬼入侵了。 安琪车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cd音响都没装,可恶的小偷只偷走安琪辛苦累积加油点券所换来的数百元油票,其他物品不屑一顾。 幸好安琪替人代购的四本超过一千元的新书都还在,不然可就赔惨了。 原来庆幸小偷还算有良知,可是安琪后来才发现,他竟然剪断了安琪的右前方方向灯的电线。开去修车场修理时,老板一看就知道我遭小偷了。据说因为许多车种的防盗设备是连接在那条电线上,所以小偷会先行剪掉它。 但是他不知道我的防盗器已故障多年,就算他把整辆车拖走,车子也不会叫了!然而小偷这么费心剪断,仍害我得花钱修车。 然后呢,修好车,开去加油、洗车,接着再开回原处停放——没办法,实在没有其他停车位。 然后,下午又要出门时,一看到自己的车,当场傻眼。 早上才洗得闪闪发亮的车,竟鲜血淋漓——呃,是槟榔汁啦! 不知哪个没公德心的家伙,居然把整杯槟榔汁倒在我的车上,刚洗好的车立刻变得其恶无比。 但我又没时间开去再洗一次,只好开着引人侧目的“红”车出门。 原以为这是偶发事件,没想到几天后,安琪的车又出问题了。 这回居然从天而降水泥浆,洒得安琪的车子一点一点的,好像被几百只鸟拉屎似的,也是非常恶心。 更惨的是,干了之后连洗车的机器都洗不掉,下雨也不会融化,非得亲自用手一颗一颗慢慢抠下来。 看到的当下,安琪立刻抓贼似的四处梭巡,怀疑是不是有哪位邻居看安琪不顺眼,故意恶搞安琪。 不过因为车子正好停在工地旁,不小心被水泥喷上,也是有可能的,而槟榔汁应该也是路过的车辆没公德心,所以一切只能说——倒楣啦! 再来呢,迷糊的安琪老是丢东西,平常迷糊就算了,那天竟然把出版社寄给安琪的重要文件弄丢了!原想出门时顺道寄出,就放在一个大袋子里,没想到整个袋子都失踪了,只记得有提回家,但是小小的狗窝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那个神秘消失的袋子。 为此,安琪这几天心情都很低落,连睡梦中都在想:我的袋子上哪去了? 然而,事实是,它真的不见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回想去年,安琪也曾莫名弄丢牌照税单,当时还把预备缴交的钱一起夹在税单里,结果税单连钱一起失踪,怎么都遍寻不着。 当时安琪也假设过无数状况,甚至怀疑是被外星人拿走了,但它就是行踪不明。没办法,只好当作不知在哪搞丢了,另外用别的方式把钱缴了。 半年后的某一天,安琪开抽屉拿东西时,不小心把东西从后方推到下层——因为抽屉塞满东西,所以东西很容易从后方缺口掉下去。 安琪把抽屉整个拉出来,探头往里面一瞧,诧异地发现抽屉的内层居然有那么多东西,抓出来一一检视,找到许多失踪已久的物品,其中最大的收获,是那份以为被外星人偷走的牌照税单,打开一看,五千元还好好地夹在里头。 当下安琪完全没有反省,还暗自欣喜找回了五千元。呵呵,没救了我。 以前有人说安琪的脑子是直线思考,也就是说思考模式是死的,脑中一次只能放一件事,如果同时想两件事,就会两件事都做不好。 所以,于媜也常骂安琪漫不经心,难怪老是出错。 呜呜,这回人家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会多用点心,再也不敢迷糊了! 此外,关于书中提到日暮里电梯的部分,熟悉的朋友可能会觉得有异—— 安琪上回去东京的时候,在日暮里站转搭山手线,从月台到票闸口之间,真的没有电梯,只有一条长长的阶梯。 去程还好,东西较少,用提的下去也还可以;回程时,旅行箱又饱又重,要一阶阶提上月台,真的让人傻眼。 那时候真的会想:这里不是东京吗?不是热闹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吗?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转车月台,居然没有电梯?强迫人家运动也不是这样的! 幸好,这回月台上新增了电梯,大概是因为这里出入的外国观光客实在太多了,要大家使出蛮力提着旅行箱上上下下,有损国家形象吧!我猜的,哈哈! 所以,以后要搭乘日本电车往返机场与市区的朋友有福了,日暮里站有电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