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纲》 1.第 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门夹了,才会在一辆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上选择硬座。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景,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 2.第 2 章 冬至猛地回头! 没人。 前后都没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子,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 3.第 3 章 何遇带着他来到先前他们所坐的座位上,又摸出一张工作证给他看,鬼鬼祟祟的样子像地下党在接头。 上面写着:特别管理局,工号2491,何遇。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子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 4.第 4 章 他定了定神,再看过去,对方已经看向别人,好像全无异样。 前座有人要了一瓶水,正在结账,乘务员将水递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冬至差点叫喊出声。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 5.第 5 章 冬至被安排睡在男人对面的下铺。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疲惫得像刚跑完一万米,但精神依旧很亢奋,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叔叔。”徐宛对小女孩道。 “……叔叔。”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 6.第 6 章 徐宛也看见了那女人奇怪的走路姿势,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甚至按着彤彤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又小声提醒冬至:“你晚上睡觉时把门锁好。”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子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子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 7.第 7 章 车很快出,户外团的领队开始在车上介绍跟长春有关的旅游景点,冬至本来对这地方就没什么了解,顺带听了一耳朵,觉得也挺有意思。 领队就说,长春有个吊水壶,哈尔滨也有个吊水壶,但哈尔滨的吊水壶没有水,有一次几个旅客没搞清楚,上错车,结果一路坐到哈尔滨松峰山,放眼望去一滴水也没有,都傻眼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 8.第 8 章 “放开她!” 冬至的喊声没有引起对方任何反应,男人像木偶一样地往前走,冬至甚至注意到张行的头皮有一小块被扯下来,血流向耳朵后面,可见对方有多用力,难怪张行叫得那么惨。 他没再犹豫,上前想要将张行的头从男人手里解放出来,谁知对方抓得死紧,居然怎么也挣不开,冬至又去推对方,居然也没推开,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直视前方,目光呆滞,眼白比眼球还多。 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 9.第 9 章 他们跑近了才看清楚,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哪怕对着冬至和张行一脸敌意,那起码也比追在他们身后的姚斌好——也许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姚斌了。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 10.第 10 章 早在上路的时候,冬至就时刻提高戒备,此时也顾不上骂人恩将仇报,他眼明手快将张行用力往后一扯,让疤子抓了个空!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 11.第 11 章 老人和少女没有在意冬至他们这边的低声交谈,都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似乎想将刚才耗费的精力赶紧养回来。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 12.第 12 章 老郑跑过去,冬至下意识也跟在后面。 “龙局,这里什么状况,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龙深道:“先不用,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 13.第 13 章 不远处,一个眼熟的东西被丢在碎石之间,是何遇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 他跑过去,将包拿到手,打开一看,那里头果然有朱砂和黄纸,冬至大喜,照何遇教过自己的法子,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明光符。 手微微抖,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冬至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把“大蜘蛛很可怕”和“何遇快要变成黄花菜了”都屏蔽在世界外面,将书包垫在纸下,盘腿提笔,心无旁骛。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 14.第 14 章 大黄猫震慑住雪狼时,龙深与骨龙之间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骨龙一声声咆哮不休,竭力想从土堆里将下半身挣扎出来,龙虽已死,力量却依旧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它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龙深,誓要将眼前这个阻止它脱离桎梏的障碍一举铲除。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 15.第 15 章 其他人不像龙深这样若无其事,老郑和何遇都坐倒在地上喘息,毫无形象可言。 不远处殷槐躺在地上,不知是晕死过去,还是没气儿了。 老郑却对放走几个日本人耿耿于怀,嘀咕道:“怎么不干脆把他们留下算了,到时候二一推作五,就说他们在长白山上失踪,反正他们自己也没向特管局申报!”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 16.第 16 章 冬至胃口不错,一气儿就把汤和肉都喝完了。 自己的手艺得到捧场,王静观高兴极了:“明天你还想喝什么?王姐给你做!” 冬至捧着碗,说得特真诚:“王姐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再来一份排骨汤,我也能全部解决。” 王静观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吧,你要是愿意,以后王姐就认你当干弟弟,回头伤好了就把你领家里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 17.第 17 章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是张行先开口:“旅行团的人来看望过我,他们问起姚斌的下落,我不知道怎么说。”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也没人相信,老郑他们职责特殊,估计也不可能出面帮张行作证。 冬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18.第 18 章 “其实总局原址在朝内81号地下,我们原以为地上是废宅,没人会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对外传说那里是个凶宅,结果一群人成天跑去探险,严重影响我们的办公效率,局里一个大佬给上头打报告,就把办公室给迁到这里来了。不过现在这边叫外卖就容易多了,原先在那边,叫个外卖都没人敢送……” 何遇走在前面,絮絮叨叨说完,又问他:“说到这个,我让老郑督促你多做国考真题,你没落下吧?” 冬至乖乖道:“一直在做,还买了题库。”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 19.第 19 章 何遇问他:“你在北京有地方住吗?” 冬至还没从刚才被偶像误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可以租个房子。” 何遇大手一挥:“太麻烦了,租期都得半年起,现在离考试不到三个月,万一你考不上,剩下的押金不都浪费了?”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 20.第 20 章 想要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看见对方朝自己望过来,他只得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 21.第 21 章 打完架的看潮生抱着一堆零食走了,何遇则带着雄心万丈的冬至出门。 “像我这种普通人,如果进入特管局,可以担任什么工作?”一开始何遇跟老郑都鼓励他加入特管局,冬至也心动了,但刚才龙深的话一直在他耳边盘旋,信心归信心,自己送命还是小事,连累了别人才是大事。 何遇耸肩:“能做的有很多,不一定个个都要冲在前线,后勤岗位也有一些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平时做报表工资,要术法做什么?还有我们现在跟国外很多国家的相关部门也会有定期交流,你英文应该还不错吧?” 冬至点点头:“还学过一点俄语。” 何遇:“局里像我这样的,长年在山上修炼,没有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人很多,你别以为高人就真是无所不能的,我们组除了老大,其他人基本都不会外语。洋鬼子那么多国家和语言,我听着全都差不多,如果有你加入,那我们以后出国交流,就不用去别的部门借调人员了。” 冬至道:“龙老大看着像是深山修炼出来的高人,不太像是会外语的。” 何遇嘿嘿一笑:“这你就看走眼了吧,据我所知,他起码会五门以上的外语。” 冬至心说厉害了,男神就是男神!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大训一个人,能把他训得抬不起头,对你还算客气了,不用太在意,考进来之后,能做什么岗位,上面都有分寸,用不着你担心,而且我师叔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宝宝,真要把你收入门,你不就也是有出身的人了?” 冬至郑重地点点头:“多谢你。” 何遇瞬间换上嬉皮笑脸:“既然想谢我……那你能不能帮我要到《大荒》开组的珍藏版签名周边套装?最近那款太热门了,一上架就售罄,臣妾实在抢不到啊!” 冬至嘴角抽搐,所有感动瞬间灰飞烟灭:“……可以。” 没等他反悔,何遇就催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昨天说带你去个地方,前面就是了,走快点儿,免得太晚要关门了!” 两人过了马路,何遇领着他,走向公安部……旁边的国家博物馆。 冬至一脸懵逼:“这地方跟考试有什么关系?” 何遇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去取票,工作日人不多,他很快把票取回来,塞一张给冬至。 “根据我总结的经验,历年的面试和入职培训考试,最喜欢从国博里面出题了,要么考各种文物的来历作用,要么考文物的制造者,总之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考不到的。” 冬至:“……你们领导是文物爱好者吗?” 何遇耸肩:“也许是因为特管局出过几位由此化形的大佬吧。” 由此化形? 冬至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他随即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文物成精?” “很奇怪吗?”何遇一副疏松平常的口气,“你不是已经见过骨龙,也见过化猫的看潮生?我知道民间有很多狐狸精白蛇精的传说,但一般来说,动物形态能成精的反而很少。” 冬至想了想,道:“因为大部分动物的寿命比人类还要短?无法突破寿命的极限?” 何遇为他的反应敏捷打了个响指。 冬至想起他们在办、证大厅见过的狐狸耳少年,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何遇解释道:“胡家有些特殊,据说他们祖上有白狐的血统,但年代久远,血脉越稀薄,像之前见过的那只,看起来很弱,但实际上已经是他们这一代的佼佼者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种族进化也是如此。” 午饭刚过的时间,被老师带来参观的小学生们都66续续走了,隋唐馆内游客寥寥无几,顿时清静许多。 国家博物馆以朝代分类,文物荟萃,异彩纷呈,上次来的时候,冬至年纪还小,跟着一群中二小伙伴打打闹闹,根本体会不出这些古董文物蕴含的博大精深,如今再以一个学美术的人的角度去看,只觉这里头每一件文物的线条韵味,无不美妙绝伦,难以描绘。 两人从凝聚着大工巧匠心血的一件件器物面前走过,冬至除了欣赏它们的外貌,还很仔细地阅读每一个文字说明,记不下的就拿手机拍下来,恨不得从中找出考点重点,不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头重脚轻。 “你说的那几位大佬,他们的原形是什么?也是狐狸吗?看潮生就是其中之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何遇嗤之以鼻:“看潮生那小屁孩子,算什么大佬!不过原形的事,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告诉你,或者你自己找到答案,否则我不能说。” 正经没三秒,他又贱兮兮道:“其实我很想说的啦,可惜我们有保密条例,很多事情等你正式入职之后,不想知道也会知道,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尽情分享我的八卦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谁和那谁谁搞地下恋情的时候,憋得多么辛苦!” 冬至:…… 两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往前走,何遇来过许多回国博,几乎闭着眼睛也能如数家珍,比这里的讲解员差不到哪里去。 他随手指向中间一个独立的展柜:“那个就是唐代最负盛名的秘色瓷,现在全世界出土的也就十几件,那是其中的一件。” 冬至走到那件葵口秘色瓷面前,天青色的瓷器在柔和灯光下泛起柔腻莹光,仿佛一汪水在里面微微荡漾,令人忍不住再三流连驻足,无法移开视线。 它的线条颜色,无不蕴含了极致的美丽和脆弱。 冬至忽然问:“瓷器即使历史再久,也无法成精吧?” 何遇咦了一声:“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冬至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的,这些瓷器虽然很美,但它们同时很脆弱,一经打碎,几乎就是无法恢复如初的毁灭。” 何遇哎呀道:“我看中的人就是聪明!你说对了,想要成精成怪,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去吸收天地灵气,同时也要有坚固的器形,一般民间制作的器物比较粗糙,没有灵气,难以成灵,而像官窑瓷器虽然精美又是艺术品,却因为太过脆弱,同样无法修炼成精。” 冬至眨眨眼:“这么说,用金银铜铁制作的古董,更容易成精?” 何遇摇头道:“那也要看具体情况,有些古物太早被盗墓贼所窃,辗转流落人手,沾染太多世俗奸邪之气,也不可能成精的,但凡能够修成人形,必得集合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 说罢他挠挠头:“我不是给你说过,去年我一个师弟来考试没通过吗吗?刚才你问瓷器能否成精,就是去年的面试题之一,唉!他堂堂閤皂派弟子,结果居然没能通过考试,害我跟着丢人不说,还被师门抱怨了好久!” 冬至奇怪道:“他是被这个问题刷下来的?” 名门弟子家学渊源,术业有专精,怎么也不至于连这种成精与否的问题都答不上吧? 何遇摇头沉痛道:“不,他在笔试就被淘汰了,选择题补充核心价值观,最后一个不是友善吗,他居然脑残选了乖巧!更可恶的是,阅卷人说他连这种基础知识都记不住,只能回炉重造,下次再来!” 冬至:…… 何遇气道:“那会儿我正在出外勤,也没法帮他说情,那帮王八蛋就真把他给淘汰了,去年卷子是让龙虎山的人改的,早就听说他们嫉妒我们閤皂派钟灵毓秀,聪明可爱……” 冬至抽了抽嘴角,赶紧打断他的话:“那去年面试还问了什么题目吗?” 何遇苦思冥想,挠挠头道:“其他的不记得了,好像还有一道随机应变题,问假如你跟女同事一起出外勤,正好遇险,而这时候你突然现你忘了带朱砂,没法画符,怎么办?” 冬至茫然脸反问:“怎么办?就直接撸袖子上?” 何遇:“错,是问女同事要口红来画符!” 冬至:??? “你要仔细审题,先题目里说了画符,你就不能想到用别的办法,还有,题目里提到女同事,所以你也要懂得随机应变,”何遇痛心疾,“小同志,你这样很容易丢分的啊!” 冬至无语:“那要是女同事不爱化妆,没带口红呢?口红里也不一定有朱砂成分啊!” 何遇:“出题人只是假设了一种情况,想看你的临场反应快不快,你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把最适合的方案说出来就行了。” 冬至哦了一声,心说我大概懂得出题人的思路了,就是尽其所能设陷阱坑考生,难怪每年没几个人能考上。 何遇道:“特管局现在管辖范围很广,一些别的部门解决不了的稀奇古怪事儿,全都归我们管,前几年福利和待遇都大幅提高,所以这年头想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走后门靠关系的,局里不得不出台一些措施来限制人数。考题虽然刁钻奇怪了一点,但只要能通过,就说明的确是有能力的,别人也说不了闲话。” 冬至点点头,那的确是。 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免不了这种事情,想想那些妖怪捧着礼物来走后门,那情景不由令人有点笑。 想到这里,他就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妖怪修炼,心心念念就是修成人形?难道是因为人主宰了世间的传说故事,就认为所有妖怪都想成为人吗?” 何遇摊开手掌,让冬至看上面的指节掌纹。 “你看,从食指到小指,一共十二个指节,正好代表十二个时辰,天干或地支,那些风水先生掐指一算,其实就是以指节为单位来计算。而手掌上的纹路,则浓缩了你的一辈子,穷极天数,变化莫测,除人以外,无一如此。” 冬至也看向自己的手掌,除了虎口处因为常年握笔而生出一点薄茧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白白嫩嫩,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三光日月星,三才天地人。”他喃喃道。 何遇赞许一笑:“人类既然是能与天、地并列的三才,可见其灵秀智慧,所以那些器灵牲畜成精,只会选择修炼为人形,在他们看来,生而为人,是莫大的福分。可惜这份求而不得的福分,很多人类却不珍惜。” 冬至叹了口气,是啊,那个胡家修了多少年,这一代才出一个能化形的,反观人类,却常常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他四处环顾:“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博物馆里到处长满眼睛,全都在虎视眈眈看着我俩。” 何遇哈哈一笑:“别怕,能成精的早就成精了,博物馆内灵气稀薄,现在外面污染严重,很难再有器物成灵了,不过你常来走走是有好处的,还记得你刚刚碰见的钟余一吗?他就对文物很感兴趣,说不定你投其所好,将来还能从他那里学点东西。” 每次对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多了解一点,冬至就越是多了一份兴趣,如果说当时提出加入特管局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这份冲动已经完全转化为探究与喜好,更有偶像在前面作榜样,冬至觉得自己充满动力。 余光一瞥,他看到一件展品。 下面写着:吴王阖闾青铜剑。 冬至心念微动,随即想起挂在龙深办公室里的那两把佩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何遇接完电话,吊儿郎当的神色多出一丝凝重。 他对冬至道:“我师门出了点事,看来我们得提前出了。” 冬至见他难得正经,也没多问,两人赶紧离开博物馆,原定优哉游哉的行程就此泡汤,冬至被打回宿舍睡觉,何遇则去忙自己的正事。 何遇的宿舍还算干净,空调电视洗衣机一应俱全,条件很不错,但很久没人住,难免有些烟尘味。 冬至忙着开窗散味,又去外面市买了点日用品,回来打扫卫生,全部收拾妥当之后,天色也差不多暗下来,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动,草草洗个澡换一身衣服,饭也懒得吃了,直接往床上一躺,立刻沉入梦乡。 一觉到天明,毕竟是年轻,体力恢复得快,他伸了个拦腰,神清气爽。 再看手机,何遇在清晨六点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当时他调了静音没听见,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冬至赶紧回拨过去。 响了两下,何遇接起电话,神气十足:“在哪儿呢,过来吃早饭!” 他说了个地点,就在王府井附近,冬至放下电话出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何遇跟看潮生正坐在早点铺子里,桌上杯盘狼藉,见了他就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冬至笑道:“还不错,谢谢你的宿舍,昨天龙老大让我填表,奖金应该很快能下来,这顿我来请吧,你们都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一些?” “不行不行!”何遇道。 冬至还以为他想客气,谁知对方下一句道:“这顿也太不值钱了,起码得吃一顿全聚德!” 看潮生跟着起哄:“全聚德太便宜了,我要谭家菜!” 冬至啼笑皆非,双手抱拳乖乖认宰,两位大爷表示很满意,都消停了。 何遇道:“我准备去趟广州,下午就出。” 冬至一愣:“不是去江西给你师叔祝寿吗?” 何遇叹了口气:“我师弟失踪了。就是昨天给你说过,去年来考试没考上的那个。” 何遇的师弟叫程洄,閤皂派以符箓见长,但程洄最精通的却不是符箓,而是卜卦。前两年,何遇的师伯,也就是程洄的师父逝世之后,他就接过师父的衣钵,成为閤皂派中最善起卦的人。 去年在特管局的考试落榜,程洄没有回师门,而是继续在外游历。卦象对应命运,并非闭门造车就能知天下事,所以程洄走万里路增长见识,甚至与同行高人切磋讨教,就很有必要。 长白山事件生后,何遇就联系上在外头的程洄,让他顺便帮忙起个卦,查查事情有什么进展。 程洄起卦之后告诉他,这件事的突破口很有可能应在南方,他自己正好要南下,会顺便帮何遇留意。 结果昨天,何遇就接到师弟失踪的消息。 “所有通讯工具都联系不上吗?”冬至问道。 何遇摇摇头:“别说通讯工具了,他出来之后就爱玩游戏,我有他的账号,全上去看过了,他的队友说他已经几天没上游戏。程洄这人吧,虽然有点散漫,但不会无缘无故就一声不吭玩失踪,昨天我找人查他手机和游戏的ip,最后确认他失踪前人在广州。” 看潮生忽然问:“他的本命灯呢?” “师父说还亮着,但比之前昏暗很多,可能遇见什么事,暂时被困住了,所以让我去看看。”正因如此,何遇看起来还不算特别担心。 他转头问冬至:“要不你先留在这里,等我的事情处理完再和你说,我们直接在江西会合?” 冬至忙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广州我熟,还可以帮你带带路。” 看潮生凉凉道:“对啊,你把人带走吧,不然老大成天看见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回头一烦,考试的时候给个低分,就哭都没处哭了。” 冬至:…… 何遇道:“那也是。” 冬至顿时感觉自己膝盖中了无数箭。 他问何遇:“就我俩去吗?” 看潮生一脸惋惜地砸吧嘴:“我倒是想去,广州可多好吃的了,可惜身上有别的任务。” 冬至道:“要不你把想吃的写下来,有些能带的我就买回来。” 看潮生小手一挥:“带回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等这次忙完,我要请年假去广州吃十天!” 何遇黑线道:“你又不是饕餮,怎么这么贪吃!” 看潮生龇牙咧嘴:“你管我!” 两人斗嘴的间隙,冬至已经把早餐解决了,一碗豆花加两个油饼,美中不足的是这边的豆花不是甜的。 他招手叫来老板结账。 老板道:“承惠,三百零七块,给你们打个折,去掉零头,三百块整好了!” 冬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多少?” 老板拿来长长一列账单给他,下巴点点看潮生:“他叫了这么多。” 冬至看着账单上的餐点,难以置信:“全吃完了?” “吃完了啊!”老板显然经常招待看潮生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他指着旁边一张桌子上高高叠起的盘子,“你来之前,这全是他吃的。” 何遇幸灾乐祸对冬至道:“你现在知道他有多能吃了吧,还谭家菜呢,请肯德基都能让你破产!” 看潮生怒道:“我又不是每天都吃这么多!” 冬至习惯性给他顺毛:“好了好了,没事,吃得下就行,又不浪费,别气了,等会出去给你买糖葫芦吃!” 看潮生气哼哼,朝何遇抛去得意一眼,也不计较冬至这种哄小孩的态度,反倒还很受用的样子。 反是轮到何遇酸溜溜道:“你干嘛对他这么好!” 冬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他可爱啊!” 何遇:“那我和他谁更可爱?” 冬至:…… 这种问题,好像,不用思考也有答案了。 何遇看见他的样子,捂住心口受伤道:“还犹豫!你居然露出犹豫的表情!我要跟你绝交!” 看潮生得意洋洋,冲何遇扮了个鬼脸。 飞机是下午两点起飞,以都的路况,其实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三人从早点铺子出来,看潮生自有去处,何遇跟冬至则分别回去收拾东西,约好在楼下集合。 这栋大厦,上面几层是办公区域,下面则是员工宿舍,冬至把笔记本电脑留在宿舍,简单塞了两件衣服在背包里,再带上向来不离身的画板,就可以出门了。 好巧不巧,他刚开门,就看见龙深正好从对门出来。 一照面,冬至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龙、龙老大!”刚说完,他又觉得这个称呼有点不妥,忙改口:“龙局好!” 龙深点点头,压根没计较他的称呼,甚至没往他这里多看一眼,匆匆忙忙就走了。 冬至想喊住人家,也找不到好理由。 下了楼,何遇已经等在那里,难免抱怨他磨磨蹭蹭。 冬至就说自己刚遇见龙深了。 何遇哦了一声:“老大的宿舍就在对门,不过他在市区有房子,平时也和我一样常宿在办公室,那间宿舍他很少回去。” 又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放心吧,他那张晚、娘脸,是没几个人受得了,不过以后你们也不会经常碰见的!” 冬至眨眨眼,想说自己并没有不希望碰见对方,但话到嘴边,又换成另外一句:“龙老大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何遇道:“上次长白山那一趟牵出不少事情,石碑的消息还没下落,上头肯定一直追问,这段时间他估计挺焦头烂额的。” 冬至好奇道:“他这么年轻就当局长,是不是有挺多人不服气的?” 何遇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年轻吗?没我年轻吧?” 又笑嘻嘻道:“谁敢不服气啊,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冬至:…… 好吧,论自恋,没人比得上何遇。 从北京到广州,飞行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不过都机场航班延误是家常便饭,今天冬至他们还算好运,只延迟一小时,到广州的时候,正好是夜幕降临的晚餐时间。 两人在机上用了餐,肚子并不饿,匆匆找到下榻的酒店,办理入住之后,把行李往房间一扔,就前往程洄失踪前的地点,天河区一处城中村。 六七点的时间,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座与北上齐名的南方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两位,去边度啊?”被冬至拦下的出租车司机操着粤语问。 这是典型的老广州司机,他们不会一开始就说普通话,如果客人听不懂,或用普通话回答时,他们才会改口说普通话,这是他们这一行独有的一点点优越感,外地人初来乍到,则会觉得很有地方特色。对游人而言,岭南风情并非骤然从饮食或景物上得到,而是先从这些司机的口音里体会。 冬至对这种套路已经很熟悉,闻言就用粤语说了个地点。 司机本以为他们是外地游客,一听冬至的口音,顿时来了精神,一路上谈兴大,滔滔不绝跟冬至聊起来,完全无视后座的何遇。 可怜何遇被迫灌了一耳朵“鸟语”,下车的时候耳边还在嗡嗡作响。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么那么能说?” 冬至道:“他只是在抱怨,说最近流行的那款打车软件抢走了他很多生意而已。” 何遇吐槽道:“刚才你应该假装睡觉,他就会闭嘴了。” 冬至耸肩:“那样他会转头跟你用普通话聊的。” 何遇翻了个白眼。 “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从牌坊下走进,没有围墙的阻隔,但牌坊似乎自成一道无形的界限,外面长龙拥堵,车流熙攘,这里却是人潮涌动,仿佛夜间赶集,食肆遍地都是,烤生蚝的炉子摆到路边来,熏得过客禁不住快走几步。 里里外外坐满了人,谈笑声四起,夹杂杯盘交错,充满烟火人间的气息。 何遇东张西望:“这里楼房这么密集,能找到他住的具体位置吗?” 冬至:“可以,不过我们没有钥匙。” 何遇道:“我已经跟他的房东联系上了,房东就住在他那栋楼的一楼。” 冬至点点头,也不意外。 现在城中村里的住客,大多是从外地过来工作的人,也有不少应届毕业生,看中这里低廉的房租,可以作为过渡期的居所。 不过冬至有点好奇:“特管局有东北分局,难道就没有南方的分局吗?” “以前只分南北两个分局,后来事情实在太多,咱们地方又太大,不得不扩充,就有了东北、华南、西北、西南四个分局,总局统筹全局,顺便也管中原腹地那一块。” 何遇侃侃而谈:“南方分局的总部原来在广州,后来华南分局迁往上海,领导也升去总局了,这里就剩下办事处,都是几个新人,能力很一般。而且我这是私事,也没必要劳师动众。” 说话间,两人循着地址找到一栋八层高的楼房,楼房在小巷里,跟外头的热闹隔开,没有路灯,狭窄且阴暗。 何遇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防盗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中年大妈的脑袋。 “你就是电话里那个程洄的表哥?” 对方的表情有点警惕,显然何遇的外表并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何遇点点头,拿出手机,出示与程洄的合照,还有程洄的身份证资料。 不过这还不能打消大妈的疑虑:“你还是明天去派出所开个证明再过来吧,不然等他回来,要是说不认识你,我也没法交代。” 这时候冬至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温温和和道:“大姐你好,我是程洄的同学,是我把程洄失踪的消息告诉他表哥的,程洄是跟家里闹了别扭离家出走的,我们都怕他被什么传销组织拐走,所以想过来看看,要是真没线索,我们就得报警了,他爸爸妈妈现在都急得不得了。” 房东果然对冬至更有好感一些,她看了何遇一眼,问冬至:“他真是那人的表哥?” 何遇:……喂喂,都是刚刚见面,你对冬至就像对自家侄子,对我就像防贼,太不公平了吧? 冬至忍笑点头:“真的,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半小时就走,您可以在门口守着,这是我的身份证,您看看。” 房东接过冬至的身份证看了一眼,哎哟道:“证件照也这么靓仔,有女朋友了没?” 何遇:…… 冬至囧道:“还没有。” 房东热情道:“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现在在广州工作吗,做什么的?” 何遇听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房东瞪他一眼,终于让他们进防盗门。 “程洄交了半年的租金,水电费一周前才刚交过,六楼现在就住他一个,平时我没怎么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竟然几天没回来了,现在养大个孩子不容易,可别真让什么营销组织给骗走了……” 大妈半是白话半是普通话地絮絮叨叨,一面帮他们开门。 一居室的屋子不大,卧室和客厅没有隔开,都连在一起,也没有电视,唯一值钱点的就是台式电脑了。 简单到简陋的布置,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何遇却皱起眉头。 冬至:“怎么样,有现吗?” 何遇道:“他是四天前失踪的,屋里没有背包和财物,也就是说,他从这里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冬至:“手机能定位到在哪里吗?” 何遇摇头:“信号彻底消失。只能用土办法了。” 他从床上随手拿了一件程洄的衣服,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脸嫌弃地将其铺在地板上,然后又从阳台搬了个废弃的花盆过来。 花盆里的植物早就枯萎了,泥土倒是还在,何遇抓起一把土,分别撒在屋子四角。 “你去看看有没有筷子。”他对冬至道。 程洄没做饭,厨房里也空荡荡的,除了热水壶什么也没有,冬至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在阳台杂物堆里翻出几双筷子,估计是前任租客留下的。 房东大妈看着何遇古怪的一举一动,惊疑不定:“你们在做什么?” 何遇没理她,让冬至将筷子立在衣服上,自己则双手持咒,念念有词:“閤皂弟子程洄,一九九二年四月十五日亥时生人,今在此地失踪,请走过路过四方生灵予我方便,助我寻人!立!” 过了片刻,他眼睛未睁,对冬至快地说了一声:“松手!” 冬至赶紧松开手。 筷子却并未随着他松手而倒下,反倒还稳稳立在原地。 不仅是冬至大开眼界,连房东大妈都看呆了。 “太帝阳元,四罗幽关,请从我愿,寻予人回,去!” 话音方起,筷子开始微微摇晃,伴随着何遇飞快的语,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啪的一声,筷子终于倒下,一动不动。 “西。”何遇长长吁了口气,“程洄往西走了。” 将钥匙交还给房东大妈,冬至何遇两人离开那间房子。 何遇从他钟爱的轻松熊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罗盘,测定方位。 “往这边走。” 他们离开城中村,循着罗盘指示一直向西走,但罗盘一直没有动静,走了二十来分钟,何遇不免也有点心浮气躁。 冬至提议:“要不我们坐公车吧,罗盘一有动静就下车,这样也方便。” 何遇自然没意见。 两人前面不远就有个公交车站,他们在出租屋里那一通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时近晚上十一点,又不是双休日,等车的人很少,他们进站之后,冬至就在站牌上寻找往西走的车辆。 正好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他余光一瞥,依稀瞅见公车路线是往西走的,就匆匆拽着何遇上车。 乘客不多,刚才没人下车,空位依旧很多,他们直接往最后面的位置一坐,何遇咳嗽两声,扶腰捶背。 “你没事吧?”冬至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看。 何遇哀怨道:“在长白山那会儿受的伤太重,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嘤嘤嘤。” 冬至黑线:“好好说话,不要学女生!” 何遇:“程洄那小子不知道在干嘛,要是真被什么传销组织拐走,我找到他之后一定要先暴揍一顿,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冬至:“程洄没有自保能力吗?” 何遇摇头:“别以为所有修行者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像我这样又会符箓又会打架的寥寥无几好不好?很多人穷极一生,能精通一门学问,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我是集天地灵秀而生的精华,旁人学不来的!” 冬至忍不住吐槽:“你是精华,那龙老大是什么?” 何遇翘着二郎腿,叹了口气:“坏就坏在我爸妈没给我起个好名字,让我输在起跑线上了。” 冬至抓着何遇的小熊背包蹂、躏,手感很好,忍不住就在熊脑袋上多捏了几下,随口漫应:“那跟起跑线又有什么关系?” 何遇开始满嘴跑火车:“他名字叫龙深啊!你想想,龙根又粗又深,对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所以我不该叫何遇,要是叫何其大,现在肯定格局更大!” 冬至虽然没喝水,也差点被口水呛住。 ( 22.第 22 章 就在这时,何遇咦了一声,他虽然在跟冬至胡扯,但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手上的罗盘。 此刻罗盘指针微微颤动,而且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师傅,麻烦前面的站停一下,我们要下车!”冬至见状喊道。 司机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冬至这才现,估计是最后一班车,时间太晚,站点没人候车,公车一直在往前开,中途没有停下来过。 车上其他乘客也没提出要下车,还是那几个人。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但这辆车不知是工作人员疏忽了还是什么原因,车厢内本该张贴路线站牌的地方也空白一片。 手腕忽然被抓住。 冬至吓一跳,转过头。 何遇显然也现这辆车的不对劲,低声对他道:“我去叫司机,等会你先在车门,抓紧时间下车!” 他紧张地点点头,两人起身往司机座位走去。 “师傅,下一个站是什么?我们想下车,麻烦您给停一下!”何遇高声道。 路过车厢时,冬至特意往旁边座位上的乘客瞄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不由心头巨震。 中年女人面色苍白,目无焦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依旧一动不动。 但让冬至感到震惊的,却是这女人的衣着。 她微胖的上身穿着一件素色的盘口衣裳,布料有些粗糙,衣角也沾了一些污渍,看上去像是习惯常年劳作的劳动者,然而……这样的粗布衣裳和制式,明显不是现代都市里人们日常的穿着! ——本地一些路段的公交车站采用入站刷卡投币的方式,乘客进站可以直接上车。刚刚他们进入站台后,直接从后门上车,并没有去仔细留意其他乘客的打扮。 冬至压下心头寒意,若无其事快走几步,追上何遇。 那头何遇喊了几声,司机才缓缓扭过头,瞪了他一眼,哑声道:“终点站才能下车。” “哪有这种道理,我要去投诉你!”何遇道。 司机嘿嘿两声,笑得人心里瘆。 车依旧在往前开,冬至忽然现司机的脚平平放在地上,旁边压根就没有刹车或油门! “老子让你装神弄鬼!” 何遇右手一扬,食中二指已经多了一道符文,朝司机脑门贴去。 符文一贴上去,司机喉咙咕哝两声,嘶嘶作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度干瘪下去,很快变成一具人皮瘫软在座位上。 车慢下来,何遇飞快按下开门的按钮。 “下车!” 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冬至就已经跑到车门边上,纵身跳下,何遇紧跟其后,稳稳落地。 但公车却没有停下来,依旧缓缓往前滑去。 靠窗的乘客扭头朝冬至往来,青白脸色映着车厢内昏暗的灯光,显得分外诡异。 “这是哪里?”何遇东张西望。 四处灰蒙蒙的,隐约听见潺潺水声,雾气之中,似有寥寥人影走动,却看不大清晰。 冬至盯着逐渐远去的公交车,忽然打了个寒噤。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强自镇定道,“这里好像没有588路公交车……” 何遇道:“刚才跟那司机说话的时候我就现了,这是一辆鬼车。” 冬至战战兢兢:“车上那些人,果然都不是人吗?” 何遇摇头道:“不是人,但也不是鬼,应该跟我们上次在火车上遇到的情况一样。” 他手上的罗盘正在疯狂转动。 两人沿着路边走,地上崎岖不平,以刚才的行车路程而言,他们根本不可能来到郊区。 冬至沉吟道:“我们可能被人盯上,故意引导到这里来的。误导我们的人,跟火车上操纵潜行夜叉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 何遇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程洄很有可能被困在这里,你跟紧我,别走散了。” 冬至有点紧张,但经过火车上和长白山的事情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提升,紧张的心情也不至于影响判断。 四周无灯,两人打开手机照明,水声越来越近,前面灰雾渐散,露出一座桥的模样。 桥下溪水淙淙,两旁林木森森,如果换个白天,也许是很不错的休闲度假之地。 但现在冬至只觉周身也跟着寒意加重。 何遇咦了一声:“怎么有一座桥,该不会是奈何桥吧?” 冬至:“……大哥,桥上是四个字。” 何遇:“哦,那就‘奈何桥边’,正好四个字。” 冬至:“你的笑话好冷。”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近,何遇拿手机往桥上一晃。 “流、花、古、桥?” 冬至倒抽一口凉气。 他定睛望去,流花古桥四个字刻在花岗岩侧面,桥上两侧还有木栏杆。 不对。 流花桥附近,怎么可能是这样荒凉的景象? 他拉住何遇,阻止他继续往前走:“这地方在火车站附近,但我记得周围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怎样的?”何遇问。 冬至皱眉道:“没有这么多树,在市区里,挺多人的……” 他忽然察觉异样,何遇的声音,好像没这么沉闷? 心下一突,冬至悄悄伸手入兜,捏紧口袋里的符,一面扭头看向何遇。 哪怕是有了心理准备,这一看之下,不由得魂飞魄散。 站在旁边的哪里是何遇,分明是刚才坐在窗边的乘客! 冬至猛地将符文掏出,往对方身上一掷,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 他撞撞跌跌,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行人,还以为自己已经脱离险境,连忙跑上前,却现居然是一行犯人被押着往前走。 犯人个个身穿单衣褂子,押解他们的虽然穿着制服,却不是警察,更像是冬至在电视上见过的民国宪兵,有些人脑后居然还留着一条辫子。 冬至的到来惊动了他们,众人齐齐望过来,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还没等他转身逃走,冬至感觉肩膀一沉,左右已经被人狠狠押住。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冷笑声。 “今日行刑,正好还缺一个,就拿他补上数目吧!”另一个人道。 任凭冬至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对方力大无穷,直接将他押走。 他勉强扭头往后看去,却只能看见两个宪兵模样的人。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冬至大声喊何遇的名字,何遇却不知道去哪儿了,始终没有出现。 他心中焦灼,又无计可施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我,别说话。” 不是何遇。 是龙深! 冬至一怔之后,不由激动起来。 这声音犹如暗夜里的星星,令迷途羔羊骤然有了指路明灯。 那一瞬间,冬至几乎屏住呼吸,心头狂跳,勉强压抑激动。 龙深道:“我说,你听,在心里回应即可,不必出声。” 冬至也不敢抬头张望,生怕暴露对方,连忙在脑海答应一声。 龙深道:“我无法看见你那边的情形,先说你的处境。” 冬至不知道龙深是怎么找到他的,更摸不清对方现在在何处,但处境让他无法细问,只能飞快地将他与何遇失散的经过简单说几句,又在心里道:“我现在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拖去哪里!” 那边沉默片刻,短短几秒对他来说仿佛漫长冬季,冬至一心悬着,也忘了挣扎,任由对方押着他往前走,融入刚才那条长长犯人队伍里,他被狠狠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撞上前边的人。 前面的哭声此起彼伏,幽幽的,像黑夜里呜咽的猫泣,令人一直冷到骨头里去。 那些人穿着单衣褂子,有些还剃了个清朝的月亮头,周身却似笼了一层白雾,模糊不清。 “对了,我想起一个传闻。”冬至在心里喃喃道,“本地人说,流花桥附近,民国时曾是刑场,处决过许多人,这些人的衣着穿戴,都不像现代人,会不会是……” 但这种事又觉得太过玄幻,他们只不过是在市区上了一辆公交车,怎么会来到百年前的流花桥? 龙深终于道:“我现在是用他心通与你交流,能帮助你的有限,你必须自救。” 冬至打起精神:“你说,我做。何遇那边可能也遇到麻烦了,我得去找他!” 龙深:“你身上有没有护身符?” 冬至:“有,还有三张!” 龙深道:“照你所说,你们这一行人都是押赴刑场,即将斩的犯人,你可以寻找对方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出手,务必争取机会逃跑,然后往东跑。” 冬至:“……四周都很黑,我不知道东边在哪里。” 那边沉默下来,正当他有点不安时,就听见龙深道:“你放空心神,什么也不要想,我借你的眼睛看看。” 冬至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他下意识信任龙深说的话,闻言深吸口气,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尽量扫出去,空出一块位置,调整呼吸,让心情勉强平静下来。 忽然间,他感觉心脏似乎被扯了一下,不疼,但有些怪异,精神逐渐涣散,像是无法控制,耳朵嗡嗡的,犹如被隔了一层薄膜,冬至张了张口,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却骤然轻了许多,正一点点往上飘。 放眼望去,四周灰蒙蒙,身后的宪兵,身前的犯人,都化为雾气的一部分,随着视角的慢慢旋转,唯有身后不远处一点光亮,微微闪烁,明灭不定。 “就在你后面,朝那一点光的方向跑,何遇也在那里。”龙深道。 随着这一声,冬至感觉身体重重下坠,重新沉入躯壳之中,耳朵也重新恢复清明,嘤嘤哭声再度从前面传来。 他大口大口喘气,心悸不已。 “记住了没有?”龙深又问。 “记住了!”他忙道。 在这里,时间仿佛成了虚无的存在,漫长而又短暂,不知走了多久,队伍终于停下来。 冬至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折好的符箓,捏在手心。 犯人被一个接一个地押入场中枪毙,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枪声整齐想起,犯人倒下。 四周围满围观的百姓,但细看之下,那些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脸。 冬至前面的人一批批减少,眼看就快要轮到他,他心下一横,不再犹豫,直接转身狠狠推开人群,朝前狂奔。 身后传来骚动和谩骂声,冬至回过头,现几名宪兵很快追上来,青面獠牙,神色狰狞,他们手里拿的也不是刚才的枪支,而是打结的绳索,正不时抛过来,想将他圈住,几次相差毫厘,极度惊险。 冬至咬咬牙,将手中符箓掷出! 符箓划破沉沉雾气,落在最前面那个宪兵脑袋上,对方一声惨叫,蓦地爆开,霎时火光冲天! 冬至回头一看,其他追兵暂时被爆炸引起的火浪冲退几步,但燃烧的火光很快黯淡下去,那个宪兵化作一团焦黑灰烬散落在地。 他现在只有三道符箓,现在已经用掉一道,剩下两道怎么也不可能把所有追兵都消灭,冬至不敢再看,只能继续拔腿狂跑。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潜力是无限的,以前上学时,冬至的一千米常常在及格边缘徘徊,但现在如果让体育老师弄个秒表在边上按,他估计自己起码能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 身后咆哮凄厉,那是真正的鬼哭魔嚎,仿佛近在咫尺,随时都有可能缠绕上来,他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一眼。 久未出声的龙深似乎察知他的想法,适时喝道:“不要回头!” 冬至一个激灵,生生遏制住动作。 即使明明知道对方远在千里之外,但有这个声音在,诸般恐惧仿佛也消减许多。 那一点光源渐渐放大,越来越近,冬至现那其实是手机开了照明,被平放在地上的光亮。 何遇就在旁边。 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板寸头,练功服。 两人双腿盘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何遇!”冬至惊喜交加,大声喊道。 但对方眉头紧锁,似乎陷入某种梦魇,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冬至咬咬牙,又往后扔了一张符箓,然后冲上前,狠狠将何遇拽起来! ……拽不动。 这厮比他强壮多了,纹丝不动的反作用力反倒让冬至差点栽倒在他身上。 时间容不得半点犹豫,冬至只得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符文,往何遇脑门上一贴。 何遇身躯一震,蓦地睁开眼睛,大梦初醒般。 “你怎么在这里?”他还有点茫然。 冬至二话不说把人拽起来就跑,这下拽得动了,何遇跟着他踉踉跄跄跑出几步,眼看追兵近在咫尺,他掏出一张符文,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纸上,并指掐诀,口念咒语,反身将符箓贴在地上。 符文落地,轰然一声,霎时间燃起一面巨大火墙,将他们与追兵隔开。 何遇反手在他旁边的年轻人身上拍打几下,后者吐出一口血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同样茫然。 “……师、兄?” “走!” 何遇一手拽起一个就跑。 三人拼尽全力跑出几十米,冬至手机照明一直开着,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一道断崖,立刻紧急刹车,拽得何遇一起摔在地上。 悬崖深不见底,何遇随手丢了块石头下去,半天听不见响动。 “这地方怎么会有悬崖!”冬至张口结舌。 “奶奶个腿,要不是老子之前受了伤,今天怎么会入套!”何遇骂道。 火势渐渐熄灭,追兵却越来越多,火墙之后,那些穿着制服的宪兵,面皮斑驳,露出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有些连眼球都没了,剩下两个黑洞洞的圆孔,正在火墙后面朝他们露出森然狞笑,等待着火势彻底熄灭后的反噬。 何遇喘着气道:“我的符刚才都用完了,血气不足,现在没法再画,你身上还有没有?” 冬至苦笑:“最后一道在你脑门上呢!” 前面是深渊,后面是妖魔,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响起龙深的声音:跳下去! 冬至随即对何遇道:“龙老大让我们跳下去!” 何遇一愣:“你确定?” 冬至点头:“龙老大说,深渊可能只是障眼法。” 可能。 那也就是说,也有可能不是障眼法,他们跳下去,有一定的几率粉身碎骨。 何遇苦笑一下,咬咬牙,当机立断:“拼了!” 冬至没有异议,他宁愿相信龙深的话,也不想跟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打交道。 程洄神情恍惚,还没醒过神来,被何遇顺势拽起,三人互相挽着胳膊,以殉情的姿势往悬崖下面纵身一跃! 何遇的惨叫随即回荡在黑暗之中:“我的手机忘了带出来——————” 最后一点电量彻底告罄,冬至的手机倏地变黑。 踩不到实地,身体急剧下坠,他不由得闭上眼,咬紧牙关,提着一颗心。 那一瞬间,顾不上可能被龙深窥见内心世界,脑海下意识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哎哟!”何遇大叫一声。 没有预期中的尸骨无存,他们摔在地上,除了屁股开花之外,身体其他部位都还算完整。 深夜,偶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城市夜灯依旧泛着温暖的光芒,一切熟悉得让人禁不住热泪盈眶。 两人喘着气,像死狗一样瘫在马路边,毫无仪态可言。 何遇还在哀悼他英年早逝的手机:“嘤嘤嘤……” 冬至抱歉道:“刚才顾着把你拉走,把你旁边的手机给落下了!” 何遇悲痛欲绝:“里面有好多珍藏版的苍老师,现在很难找到了!” 冬至:…… 他鼓起勇气,在心里问龙深:“龙老大,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怎么刚才不直接跟何遇沟通?” “上次你跟钟余一打了照面,他看出你面相晦暗,说你们此行恐有一劫,何遇伤势还没痊愈,遇上强敌恐难对付,所以我把你叫到办公室,要了你一根头。”过了一会儿,龙深开口道,语调很平静。 冬至想起上回在办公室里,龙深忽然叫住他之后的暧昧举动。 原来人家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赶紧表达自己的谢意。 也许是知道他们脱险,龙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在那之后,冬至没再收到过龙深那边的讯息。 那头何遇喘匀了气,也问冬至:“你怎么找到我的?” 冬至道:“龙老大用他心通跟我沟通,帮我找到你的位置。” 何遇很惊讶:“哇,老大居然还会他心通?” 冬至点点头:“钟余一说我们这次出来可能会遇到麻烦,他就先留下我一根头,不过现在他没有回答我了。” 何遇:“当然,他心通是极为耗损心力的术法,更何况我们刚刚去到那个地方,与现实世界隔绝,老大本来伤就没好全,现在估计要雪上加霜了。我手机落在那边了,回头你题想问他。” 冬至担心道:“那龙老大不会有事吧?” “他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担心他,不如担心我们自己。”何遇指了指被他找回来的程洄:“还有这个家伙!” ( 23.第 23 章 程洄魂不守舍,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神色呆滞,似乎压根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 打从刚刚碰面,冬至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当时情势紧急,也没来得及多问。 “他怎么了?” 何遇道:“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爽灵主智慧,他丢了爽灵一魂,所以变得浑浑噩噩,跟弱智一样。刚才下了车之后,你跟撞了鬼似的,非要往那桥上凑,我想去追你,结果前面就出现几个裸女跳舞,把我拦住。” 冬至嘴角一抽:“苍老师?” 何遇翻了个白眼:“身材比苍老师还好点,不过阅尽千帆的本大师怎么可能上当?对方见拦不住我,又纷纷变成了程洄的样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真的,我急于与他们周旋,把程洄救出来,反倒把你给丢了,还好有老大在,不然这下真是要出大、麻烦了!” 冬至实话实说道:“我觉得你回去可能会挨训。” 何遇哀嚎:“这是肯定的!出来一趟,大意失荆州,还要靠老大救我们,我心爱的小钱钱,我已经看见它们长着翅膀飞走的样子了!” 冬至捂上耳朵,隔绝魔音。 但他忍不住想起刚刚的刑场和宪兵,那股寒意依旧在心里消散不去。 “刚才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撞鬼了吗,还是穿越了?” 何遇凝重道:“都不是,对方只是在那附近布了一个陷阱结界,等着我们撞进去,你所看见的人也好,物也好,全都是怨气凝聚的魔物,人的视觉有局限,容易受迷惑。” 冬至一愣:“这么说,刚才我们看见的,全是幻觉?” 但明明押着他的手,还有哭喊声,都显得那样真实。 何遇:“不是幻觉,它们跟之前你在火车上和长白山见到的潜行夜叉,都属于同一种魔物,但它们比潜行夜叉低等一些,无法吸食人体脑髓精气,只能在特定的结界内生存。” 冬至担忧道:“那普通人不会受影响吧?” 何遇摇摇头:“这地方,民国曾是刑场,死人无数,怨气凝聚,百年后依旧消散不去,形成特殊磁场。本来没什么事,但有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制造出结界,特意把我们给诱骗进去,让你以为回到百年前,一旦在里面逗留过长时间,肯定也就回不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搀起程洄,后者依旧浑浑噩噩,毫不反抗。 酒店人多口杂,很不方便,他们就回到程洄租的房子里。 此时已过了一夜,天方露白,房东大妈好梦正酣就被他们吵醒,满脸不爽过来开门,见他们还真的把人给找回来,再想起之前何遇找人的怪方法,不由一愣,刚到嘴边的骂声也忘了。 冬至假称他们从传销组织手里救下人,但程洄挨了欺负,精神不好,需要休息,他们会待在这里照顾他几天,又给房东临时加了房租,成功把她的起床气扼杀在摇篮里。 将程洄安顿好,两人都累得直接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动一动。 “流花桥的结界,我回头跟老大汇报一下,让他找人来看看。”何遇有气无力,声音都变沙哑了。 冬至勉强爬起来,从冰箱里搜罗出两罐饮料,丢一瓶给他。 “我总觉得,冥冥之中,像有人在推着我们往前走,程洄这件事,很可能跟你让他查的事情有关。” 何遇打开饮料,咕噜咕噜灌一大口,舒服地叹息一声:“都怪我太大意了,这小子好奇心强,肯定是无意中现了什么,让对方察觉。” 冬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火车两个字,又画了个箭头,指向长春。 长春东南是长白山。 然后是广州。 最后将所有地点用线连接起来。 一南一北,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国家。 冬至在火车、长春、长白山后面都打了括号,写上:(潜行夜叉)。 他抬头看何遇,又在广州后面也写上:(低等潜行夜叉)。 何遇看着冬至画出来的示意图,皱起眉头。 “我想起了一件往事。”他道,“七年前,我被派去云南边境执行任务,当时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我们一时不察,被魔物迷惑,以为回到千年以前的古滇国,那时候我刚入职,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差点就栽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魔物叫潜行夜叉,专门以精血魂魄为食。” 冬至很吃惊:“这种东西遍地都是?” 何遇摇摇头:“其实它们不难对付,但神出鬼没,而且专会找人性弱点下手,力量弱些的,就是我们刚才在结界里碰见的那种,强一点的,就是你看到的,在火车上附身人体,吸食魂魄的那些。” “后来我听老大说,这些魔物,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但凡它们突然之间出没,一定是受到一个更为强大的魔体所召唤。它们为魔体供养精血魂魄,魔体则为提供庇护,让它们可以无所顾忌,以人为食。” “不过上次在长白山,我们已经把骨龙彻底消灭,又杀了不少潜行夜叉,隐藏在幕后的魔体肯定也受到不小的反噬,就算没有灰飞烟灭,也会元气大伤,短期内不敢露面的。” 冬至捏着何遇背包上两只毛绒绒的耳朵,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熊脑袋快被他揉搓变形了。 “那我总结一下,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可能性,是这里可能也有石碑,对方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嗯了一声,并不意外,这个他刚才也想到了。 “第二个可能性,照你说的,幕后操纵潜行夜叉的人受到反噬,可能重伤,那他肯定要找个地方疗伤吧?对方的魔气大不如前,所以也只能召唤出有限结界里的低等魔物,无法再凝聚潜行夜叉。 他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就跟你让程洄帮忙起卦对应上了,他极有可能现了什么线索,误打误撞遭了殃。” 何遇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冬至继续道:“他要吸食怨气血魂,就必须在人多的地方,比如北上广这样的城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每年就算失踪几个人,在茫茫人海里,估计也很难追查吧?” 何遇反问:“那为什么不在离长春更近的北京,或者上海,要跑到广州来?” 冬至认真道:“因为我记得你说过,特管局二分为四之后,南方总部就迁到上海,广州这边只有办事处。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一定会选一个远离特管局视线,又有足够外来人口的地方,才更方便下手,广州、深圳,甚至香港,都是不错的选择。” 何遇盯着他不说话。 冬至被看得浑身毛,冷不防对方往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冬至黑线:“难道我看上去很笨吗?” 何遇:“你下次应该多在老大面前表现表现你的聪明,这样说不定他就愿意给你开个后门了!” 冬至心说我每次在你老大面前,都被他的气势压得忘了东南西北,哪里还有什么表现可言。 那头何遇直接把冬至的手机拿过来,拨通龙深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是看潮生接的。 “何遇?老大今天帮你们脱困,太耗心神,现在在休息,你有什么事吗?” 何遇知道龙深估计损耗不小,否则不会连电话都由看潮生代接。 “能不能帮我叫醒他?急事!” 看潮生没有多问,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声音。 “什么事?”龙深听上去有些疲惫。 冬至累得不行,也没精神去听何遇跟龙深到底说了什么,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他被人叫醒。 何遇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还有心情嘲笑他:“你可真能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昨晚我跟老大通话,连他都能听见你的打鼾声了!” 冬至大惊失色:“真的?!” 何遇沉痛道:“当然是假的,你怎么这么傻白甜!冬冬小宝贝,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高大的咚咚锵大大了!” 冬至:…… 程洄没了一魂,反应变得很迟钝,捧着个包子盘腿坐在床上一口口啃,安静不闹,也不掺和他们的斗嘴。 何遇打一棒子给一甜枣,连忙顺毛道:“早餐我买了,在桌子上,豆浆油条肠粉包子,想吃什么自己拿,为了犒劳你昨天的辛苦,哥中午带你去吃大餐!” 冬至顾不上吃的,忙问:“昨晚龙老大说什么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遇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冬至:“……坏消息吧。” 何遇:“根据你上次提供的画像,我们用人脸识别,终于找到你所说的徐宛母女,她们的身份没有异常,徐宛的确是在几年前跟丈夫离婚,然后带着小孩独自生活。” 冬至奇怪:“也就是说她们没有嫌疑?那算什么坏消息?” 何遇:“一周前,徐宛带着女儿陈彤来到广州。” 冬至大吃一惊:“她们果然与潜行夜叉有关?!” 何遇道:“你在火车上碰见徐宛,正好火车上就有潜行夜叉,你在酒店遇见她,正好酒店就死了人,后来的长白山,还有现在……世上巧合的事情有很多,但巧合到这种地步的很少。我甚至怀疑她一开始是想对你下手的,那瓶水就是证据,只不过后来被老大现,只能转移目标,所以乘务员死了。” 冬至喃喃道:“她成了我的替罪羊?” 何遇摇头:“也不是,我说过,你的生辰八字虽然有些用处,但并不是最容易吸引妖魔鬼怪的,那个乘务员是中元节出生,八字又全阴,比你更合适。” 冬至:“可后来在酒店,你们不在,她明明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不对我下手?” “因为这个。” 何遇拿出一张明光符放在桌上。 “我们在火车上坏了她的好事,她肯定有所警惕,如果你出事,我们必然会追查到她身上,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急于唤醒龙尸,不会再多生事端,所以你侥幸逃过一劫。” 他叹了口气:“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后来在酒店跳楼死掉的那个人,还有姚斌,在那之前,她肯定也已经杀了不少人,一路上顺手收集到足够唤醒龙尸的怨魂精血。” 想想自己跟徐宛遇见好几回,连住酒店都是相邻的房间,几回险死还生,冬至就不寒而栗。 可自己为什么几次都对徐宛生不起警惕呢? 冬至仔细回忆,现自己当时怎么看徐宛,都觉得温婉可亲,甚至暗暗觉得她与自己去世的母亲相像,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警觉心,哪怕之后在长白山上看见徐宛,一时之间竟也没有起疑,反而以为徐宛也是被困迷路的。 直到后来,从长白山上下来,何遇他们又一直在调查石碑事件背后的阴谋,他才将自己在酒店与山上接连两次都跟徐宛“偶遇”的事情说出来,交给何遇他们去调查。 现在时过境迁,不免有些后怕。 冬至将自己的感受与何遇说了。 何遇不以为奇:“这不奇怪,魔天生就会迷惑人,如果徐宛真与魔物有关,她就是想让你死心塌地爱上她,也是可以办到的。怪只怪我们当时太大意,没有当场封锁火车检查,不然也许姚斌就不会出事了,幸好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冬至安慰他:“她一开始就有备而来,先是嫁祸给乘务员,引开你们的注意力,甚至把日本人都引过来当幌子,绝对是有心算无心,任谁都无法料到那么多的吧。” 何遇道:“徐宛到底是背后另有其人,或者她本身就是魔物,现在得找到她,才能得到答案了。徐宛母女来到广州之后,出入境也好,酒店登记和房屋出租都没有她们的信息,我怀疑她们用假、证、件进行登记,隐匿在某处。” 一早上起来就听见这么震撼的消息,冬至表示要多喝两口豆浆压压惊。 “那你刚才说的好消息呢?” 何遇嘿嘿一笑:“柳暗花明,在你起床前,我又用昨晚的土办法,根据筷仙给出的大致方位,又请兄弟部门帮忙进行监控排查,终于找到程洄失踪前的监控画面。” 冬至竖起大拇指:“中西结合疗效好,厉害了我的哥!” 何遇潇洒一拨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办事!” 程洄呆呆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傻子……” 何遇怒道:“闭嘴!你才傻子,老子现在在帮你个大傻子找魂儿呢!” 程洄:“大傻子。” 何遇:…… 冬至快笑抽了。 程洄没了一魂,反应迟钝,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不着边际的话,何遇懒得跟他计较,直接用冬至的手机打开地图,输入地点。 “画面显示,程洄当日进了这条巷子之后就没再出来过。我在流花桥附近没有感应到程洄的残魂,他的残魂很可能还被禁锢在某处,现在我们只能从他失踪前查起。” 冬至看着地图:“这种城中村的巷子,一般都很狭窄,连监控都没有,估计会很难查。” 何遇道:“目标范围已经尽可能缩小了,先过去看看再说。” 冬至解决完早餐,感觉身体流失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何遇道:“我有伤在身,你来帮我画符,我们先准备一下,晚上再出。” 冬至很奇怪:“白天不是阳气更充足一点吗?” 何遇答道:“对方也知道这一点,肯定会选择昼伏夜出,晚上过去,我才更容易感应到魔气。” 两人很快忙活起来,画符这种事情需要全神贯注,物我两忘,却还未必有足够的效率。 等到傍晚即将来临,冬至放下笔,早已大汗淋漓,他画符的能力已经提升很多,但十张有一张能用,已经算很了不起,大半天下来,最终也不过得到十张明光符。 何遇则因为用自己的精血给这十张明光符加固符窍,直接失血过多,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喘气。 “我现在后悔了……”何遇面如金纸,奄奄一息道,“早知道应该把看潮生一起拉过来,他的血比我好用多了!” 冬至有点担心:“你这样,晚上还能去找人吗?” 何遇有气无力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冬至也躺在地上不想起身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何遇道:“不用,我让人送过来。” 他打了个电话,一口气叫了佛跳墙、阿胶炖乌鸡、海参小米粥等十来道菜,才心满意足挂断通话。 冬至黑线道:“你叫那么多吃得完吗?还有阿胶炖乌鸡是女人吃的吧?” 何遇理直气壮:“补血益气,我们现在也需要啊!” 冬至:“你突然这么狠,是因为可以报销吗?” 何遇得意道:“我家小冬冬就是聪明,这次的事情跟魔物有关,说明长白山的事还没了结,属于公事,老大同意我报销哒!” 冬至受不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装可爱:“谁是你家的?程洄才是你家的!” 何遇挤眉弄眼:“那你是谁家的?老大吗?” 冬至眨眨眼,顿了顿,才道:“怎么突然扯上龙老大去了?” 何遇哈哈一笑:“瞧你紧张的,老大那么厉害,你崇拜他不是挺正常的么!” 说话间,电话响起,何遇去楼下接人,不一会儿就把一个年轻人领回来。 对方两手提的全是食物,餐盒一打开,香味很快塞满整个空间。 何遇给彼此介绍:“这是林峻,广州办事处的。这是冬至。” 冬至朝对方笑笑,林峻却很热情:“不知冬师兄师承何处?” 何遇不耐烦道:“先吃饭,我快饿死了!” 林峻只好住口。 三个人,外加一个失了魂的程洄,四人风卷残云,很快将食物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何遇伸伸腿扭扭腰,精神看上去比刚才好很多。 他对林峻道:“事突然,这里就拜托你了,如果华南分局那边的人能及时赶来,你就让他们到这个地址找我们。” 林峻看着手机上何遇来的定位,点头道:“何师兄放心吧,程师兄有我在这儿看着。” 何遇他们的行李还落在酒店里,林峻倒是热情,自告奋勇回去帮他们去酒店将行李拿过来。 冬至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何遇又交代林峻几句,就带着冬至出门了。 冬至对林峻挺好奇的。“他是你们的师弟吗?” 何遇摇头道:“师兄弟只是泛称,他是岭南林家的旁支,能力平平,功夫都用在溜须拍马上,广州办事处现在也是没人了,连林峻这种都能派上用场!” 冬至意外道:“修行者也有这种混日子的?” 何遇翻了个白眼:“修行者也是人,当然也少不了拍马屁和勾心斗角,要是他再能干一点,也用不着咱们两个去勇闯魔窟了,我已经向上海那边紧急求援了,希望能派几个靠谱的人过来。” 勇闯魔窟,这个词用得挺好,冬至忽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两人打车来到之前查到的地方。 这里又是一处城中村,入夜时分,分外热闹,不过那是在大马路上,一旦进了小巷子里,没了明亮路灯,四周立马昏暗下来,年久失修的灯泡偶尔闪烁几下,滋滋作响。 “就是这里。”何遇道。 他们就站在巷口。 巷子的确很狭窄,两栋自建房紧挨在一起,中间留点空隙,就是巷子了,有些巷子连一个人进去都困难,这里还好一些,巷子里错落亮起几块灯牌,有足疗,有旅馆,还有麻将馆。 何遇跟冬至先挑了最近的旅馆进去。 “开房哦?” 老板娘正坐在前台看韩剧,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也没细看,顺口问了一声,问完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表情立马变得意味深长。 冬至:…… 明明是你自己不看人就说话的! ( 24.第 24 章 无视老板娘的误会,何遇神秘兮兮凑上前:“我是来捉奸的,有人说我老婆过来这里跟男人开房,靓女你行个方便,房间我们不住,找到人马上就走!” 老板娘沉下脸色:“你捉奸是你的事,我开门做生意,怎么可能让你一间间房去搜!” 这种小旅馆并不正规,如果能塞点钱,就可以不需要登记证件。 何遇拿了两百块放在柜台上:“不用搜,你帮我认个人就行。” 看见真金白银,老板娘的脸色好了许多:“认什么人?” 何遇打开冬至的手机,翻出他刚才给程洄拍的照片。 “就这几天,这个人有没有进过你们这里?” 老板娘皱眉道:“今天没有,前两天我不在。” 何遇又拿出两百块塞给她:“你再帮我问问。” 看在钱的份上,老板娘又把她老公叫来。 老板对着照片,一下子就想起来:“有这人!几天前他跑到这里来,又不说要开房还是怎样,晃了一圈就走,害我以为是条子来扫黄,结果他说他是来找人的,然后就上那间足疗去了!” 何遇:“那后来他离开了吗?” 老板没好气:“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跟着他进去!” 出了旅馆,两人直奔旅馆斜对面的“馨月足疗”。 里面的光线昏暗暧昧,一看就是除了足疗之外还有“副业”的。 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笑脸相迎:“两位有相熟的足疗师吗?” 何遇道:“没有,你给介绍两个吧。” 又压低声音:“要嫩一点,漂亮清纯的。” 中年女人故作不悦:“我们这里都是正经的足疗师!” 何遇不耐烦道:“少废话,要一小时三百五的那种!” 中年女人见他轻车熟路,不怒反喜,笑吟吟将他们领到小房间里,说了声“两位稍等”就走了。 冬至茫然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小时三百五?” 何遇笑嘻嘻:“全国物价不会相差太多的!” 冬至无语:“你不会连这个也要报销吧?” 刚说完,他现何遇正在低头看罗盘,不由心下一沉:“这里果然有问题?” 何遇:“有点魔气,但不重,应该是徐宛的确在这里待过……嘘,有人来了!” 冬至立马噤声。 门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年轻女人。 “先生您好,咱们先泡泡脚吧,您要海盐还是姜汁的?” 两人端着袍角的木桶进来,女人轻声细语问何遇。 “随便!你们这么漂亮,泡什么都舒服啊!”何遇表现得像个急色鬼,尾音还带着微微的荡漾。 两名女人似乎对这样的语言调戏司空见惯,反倒是冬至有点局促,见对方伸手要帮他脱鞋除袜,直接就自己弯腰动手了。 女人抿嘴一笑:“我来就好,您躺着就好。” 这种场合,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到这里来装清高,何遇那边的足疗师借着按摩,双手顺着何遇的腿往上摩挲,动作暧昧。 何遇很快哎哟一声:“我腰疼,你们这儿有给人按腰的吗!” 女的娇笑:“在这里不方便按腰,咱们换个地方?” 何遇:“换换换!” 他一副迫不及待的色鬼样,起身跟着对方就要走。 冬至忍不住提高声音:“老何!” 何遇敷衍他:“这个房间归你了,想干嘛就干嘛,今天都算我账上!” 说罢也不等冬至回应,就心急火燎搂着女人走了。 冬至:…… 冷不防脚底一痛,冬至哎呀叫出声,女人笑出声:“你最近几天睡眠不好吧,经络有些阻塞了,我帮你按按。” 见冬至有些怔愣,她又笑:“或者你也想按腰?” 说着话,手顺势沿着小腿往上摸,冬至打了个激灵,忙按住她的手:“不用不用!” 女人又嗤嗤地笑。 冬至有点窘迫,感觉自己已然被人看透了。 “我叫小冬,小姐姐叫什么?” 这声小姐姐喊得女人很受用。“你叫我阿月好了,头一回来吧?” 冬至点点头,小声道:“阿月姐姐,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阿月带了点警惕:“找什么人?” 冬至把手机递出去:“是她。” 徐宛的证件照是何遇让人传过来的。 阿月先是一怔,而后又否认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她否认得太快,连冬至也看出她在说谎了。 “其实她是我亲姐姐。”冬至道。 何遇将这里留给他,说明阿月本人跟魔物无关,所以冬至可以放心打听。 阿月啊了一声,面露意外。 冬至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诌:“当初我姐结婚的时候,家里人都反对,但我姐非要跟我姐夫在一起,结果生下一个女儿有自闭症,我姐夫要跟她离婚,姐姐跟爸妈闹翻了,又不想回去,一气之下就跑这边来打工了,我托了很多人找,才知道她在这里,阿月姐姐,你要是认识她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换作何遇来说这一番话,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但冬至长了一副白白嫩嫩的好皮相,卖萌卖惨都能直击心灵深处,阿月当下就心软了。 尤其当对方拿出五百块塞到她手里,软乎乎地说“阿月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时候,阿月终于松了口:“她刚来没多久,用的也不是徐宛这个名字。” 这挺正常,干这一行的,谁会用真实姓名示人? 冬至一喜,忙问:“那她今天来上班了吗?” 阿月道:“她这两天轮休,我跟她不熟,不过另一个人跟她走得近,可能知道她的住址,回头我帮你问问。” 冬至:“谢谢阿月姐!” 与魔物有关,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魔物的徐宛,千里迢迢跑到南方来,却隐居在这样一条小巷里当暗娼,除了隐姓埋名,躲避风头之外,是不是存了杀人逃走更加方便的心思? 不能细思,细思恐极。 冬至留了微信给她,阿月说他们这一行警惕性比较强,一般客人不可能中途离开,否则会让人以为是条子来暗查,非要冬至留够一个小时才放他走,期间还问了许多问题,冬至差点招架不住,勉强待够一小时,才在阿月笑嘻嘻的调戏下落荒而逃。 离开小店,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何遇出来。 对方伸了个懒腰,又狂打呵欠,一副沉浸在纸醉金迷里恋恋不舍的模样。 “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不多享受一会儿?” 冬至无语:“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饥不择食吗?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童男!” 何遇啧啧道:“小同志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啊!我这是为了公事牺牲色相好不好,再说了,我宝贵的贞操怎么会浪费在这种地方?你也太看不起我的品位了!” 冬至:“那你的品位是什么等级?” 何遇还挺认真地想了下:“起码也要一小时八百的那种吧。” 冬至:…… 何遇终于想起正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我这边这个,虽然认识徐宛,但并不知道她的住址,我用了点小方法,确认她没有说谎,如果你也没有收获,那我们就直接去逮老鸨好了。” 冬至道:“阿月给了我微信,说会帮我问到。”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满意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这种长相最能唤起女人的母性了。” 冬至黑线道:“我好歹也是身高腿长的帅哥好不好,你这是侮辱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出巷子,冬至收到微信提示,打开一看,阿月还真把地址过来了。 地方离这里不远。 何遇道:“以后这种色、诱的任务都派你去,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冬至:“谢谢组织,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去闯荡虎穴吗?要不要等援兵来?” “我已经让林峻通知了,但不一定能赶来,也不知道来的是谁,自从特管局扩招之后,混进不少像林峻这样半桶水的。以徐宛的狡猾,我们去过她工作的地方,她肯定很快就会知道,如果再挪地方就更不好找了。” 何遇拍着胸脯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有哥在,一定保你平安无事!” 冬至:……你越是保证我越不放心。 徐宛的住所很容易就找到,时间才刚过八点,楼下偶尔有人进出,何遇他们顺便也跟着进去,倒省了一番功夫。 每层楼有两户人家,按照阿月给的地址,徐宛住在这栋楼的3o2,他们上了三楼,按下门铃,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应门。 没有人在?冬至对何遇作口型。 何遇摇摇头,看向手上罗盘。 自打进了这栋楼,罗盘磁针就在疯狂转动。 何遇没再犹豫,用了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法,门很快就打开。 屋里静悄悄,一片漆黑,的确是主人不在家的迹象。 何遇打开客厅的灯。 这间房子两室一厅,但布置却很简单,冬至放眼望去,甚至没有在客厅里找到任何与孩子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女性化的陈设,这对一个表现得很爱孩子的单亲妈妈来说,并不正常。 “这里魔气很重,我去房间里看看,你在客厅等我,符文备好。”何遇道。 冬至虽然没有感应到什么魔气,但也觉得这里有种阴森沉闷的氛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用不着什么风水分析,直觉往往才是最准的,冬至有个师兄,以前去租房子,遇见一间屋子,一进走去就有种坐立不安的难受感,但带他去看房子的中介却非说没问题,后来还是他设法去套房东楼上邻居的话,才知道那房子以前出过命案。 现在这间房子,就让冬至想起师兄讲过的故事。 他的目光从墙壁上去年的挂历移开,忽然现次卧门口多了个黑影,心头猛然一跳。 再定睛一看,居然还是熟人。 “彤彤?”冬至虽然知道徐宛是重大嫌疑犯,但对这个生病无辜的小女孩却很同情,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跟魔物扯上了联系。 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之前一样。 冬至心下不忍,越放柔了声音。 “彤彤,我们不是故意闯入你家的,你妈妈出了点事,我们来看看,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吗?” “妈妈……”小女孩似乎有所触动,忽然抬手,示意他过去。 冬至压下心中古怪,慢慢走过去。 快要走到次卧门口时,彤彤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苍白小手朝他抓过来。 冬至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吓一跳,但急忙后退,飞快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符箓往她脑袋上一贴。 符纸与小女孩的皮肤一接触,霎时无火自燃,小女孩大叫一声,脸上青筋根根浮起! 这种场景让他不由得想起长白山上被潜龙夜叉附身的姚斌,顿时汗毛直竖,但符箓很快烧尽,小女孩的表情却越狰狞,眼白青,不依不饶地扑过来! 冬至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满以为自己的力气怎么着也能制住,谁知小女孩此时的力气甚至比何遇还要大,当即反手拍开冬至,一只手掐住他的大腿,五指死死陷入冬至的皮肉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何遇从主卧奔出来,一把捏住彤彤的后颈。 “朱砂!” 听见何遇的吼声,冬至顾不上大腿钻心的疼痛,忙从何遇背包里掏出朱砂盒子打开。 何遇并指为剑,在朱砂盒子里猛地一点。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水火相灭,金水相伐,妖魔见者,上下摧裂,急急如律令,破!” 他直接用食指在对方头顶写下符箓,在彤彤的惨叫声中,何遇一气呵成,随着咒词念罢,五指凌空抓起! 冬至亲眼看见一道黑雾从彤彤身体里被抓出来,又被何遇攥在手中,疯狂挣扎。 “明光符!”何遇又吼道。 冬至反应很快,几乎是在对方刚开口,他已经将明光符贴在那团黑雾上。 何遇迅松手,黑雾嘶吼尖叫,与明光符一道顿时化为灰烬,连渣渣都没留下。 冬至喘着气,将软软倒下的小女孩接住。 “老何,现在……” “松手!”何遇冷不防突然一声吼。 冬至吓一大跳,下意识放开手,却见小女孩倏地睁眼,面色狰狞诡笑。 何遇待要出手,小女孩身体往后仰去,以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往后一翻,又直挺挺立在他们不远处。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小女孩咯咯笑道,声音嘶哑低沉,绝不是她从前出来的腔调。 冬至惊疑不定:“徐宛?!” 小女孩对他露出阴森的笑容:“早该把你吃了的……” 这与他在火车上碰见的乖巧彤彤完全判若两人,冬至不寒而栗。 何遇沉声道:“我不管你跟魔物有什么勾结,被你抓走的残魂是我师弟,如果你肯将他的残魂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或者你想为了一条残魂,永远被特管局,被閤皂派追杀吗!” 小女孩闻言,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大声:“龙深在这里还差不多,就凭你们这点乌合之众,也敢放此狂言!” 听见她提及老大,何遇越沉下脸色,这说明魔物对他们很是熟悉。 “想要那条残魂,就带着石碑,到天源大厦顶层来找我!” 何遇怒道:“石碑现在在北京,我们一时半会运不过来!” 她阴恻恻笑道:“明日卯时之前,过时不候!” 话音未落,何遇已经动手! 他一手持印,一手捏符,扑向魔物。 后者尚来不及有所动作,脖颈已经被他紧紧捏住,符箓挟着风雷之火印在魔物心口! 冬至只见轰然一声,雷火骤起,小女孩惨叫一声,软软倒地。 他还不知生了何事,急急上前,却被何遇猛地往后推开,冬至毫无防备,差点跌倒。 此时小女孩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度干瘪下去,从她心口被炸开小洞的地方却爬出无数白色幼虫,密密麻麻,看得冬至浑身汗毛竖立,禁不住失声叫道:“这些是什么!” 何遇又是一道符箓掷去,轻飘飘的符文落在小女孩身上,却立刻燃起火光,并迅蔓延到整个身体。 火光极为耀眼,却没有滚滚浓烟,更被控制在一个无形的圆圈之内,短短十几分钟,小女孩的躯壳被火席卷吞没,焚烧殆尽。 冬至愣愣看着连骨灰都没剩下,空空如也的地面。 “她死了?” “她本来就不是人。”何遇一屁股坐在地上,疲惫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的身体早就被那些蛊虫侵入,是徐宛一直控制着这具躯壳。” 冬至震惊万分。 这么说,他在火车上见到彤彤时,她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是魔物控制了徐宛母女俩吗?还是……” 何遇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把魔物放走,我得立马向上面汇报,然后赶去天源大厦!” 冬至听出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立马就道:“我也去!” 何遇苦笑:“冬冬小宝贝,之前的事情我还有些把握,你就当提前实习了,但这次我连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很难说,可能也没法保护你周全了……” 冬至不假思索道:“那妖魔早有准备,你又受了伤,多一个人好歹有多一份照应!”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跑一趟广州办事处,”何遇沉声道,“程洄那小子的残魂还在魔物手里,我不能不过去,但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我记得办事处有一件由五铢钱制成的法器,你去帮我拿过来,顺便找几个帮手过来,有多少人都叫上!” 冬至一听,连忙答应下来。 何遇拿他的电话又给龙深拨过去,主要是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冬至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何遇嗯嗯两声就挂了电话。 “老大说厦门那边正好有华南分局的人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让对方赶过来帮忙,但不知能否来得及,总之我先过去,你记得把法器带过来!” 见冬至脸色凝重,何遇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心情开玩笑:“要是我不幸殉职,你记得转告老大,让他每年给我多烧几个美女,我不想去到下面还是一只单身狗!” 冬至没他那份谈笑风生的幽默感,笑得有点勉强:“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多烧几个帅哥!” 两人在路口分别,冬至一刻不停,打车前往何遇所说的广州办事处。 那地方在另一个区,几乎跨越大半个羊城,饶是直接坐车过去,也要将近两个小时。 司机起初还一边开车,一边语音聊天,等快到地方时,越坐立不安,语音也不聊了,还频频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一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确定地址没错?” 车外的风景越来越偏僻,远离繁华市区之后,道路两旁变成了村镇,少了万家灯火的映衬,路灯也显得孤零零,分外清冷。 冬至从没到过这里,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还是硬着头皮道:“没错,你照着地点开就是了。” 要不事紧急,他还真会觉得何遇在耍自己玩,毕竟谁家能把办事处设在墓园旁边? 好吧,既然总局的原址就在著名鬼宅,那办事处会放在这里,也就不算很奇怪了。 车子终于在目的地停下,这里是墓园附近的一处厂房。 四周都是荒地,偶有几棵树木,飘荡着苍凉的气息,孤零零的几间废弃厂房矗立在公路旁边,就算是白天估计都不会有人特意停下来。 冬至摸出钱包想给钱。 司机战战兢兢道:“不要现金,你刷支付宝或微信吧。” 冬至:…… 他知道司机在担心什么,换作平时可能还会开个玩笑吓吓司机,为这座城市奉献一个都市怪谈,但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情。 付了款,冬至让司机在路边等一下,就朝着怎么看都不会有人在里面住的厂房走去。 ( 25.第 25 章 敲了好一会儿门,正当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不断加剧时,门的另一头传来不小动静,铁门居然真的缓缓开出。 一个脑袋探出来,是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浑身浓浓的泡面味。 不会找错地方了吧?冬至有点怀疑。 他道:“你好,何遇让我来的,你认识吗?” “何遇?”年轻男人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总局的何师兄?” “对,就是他,魔物在天源大厦现身,他让我过来报信求援!”冬至急道。 年轻男人神色一凛:“魔物?是之前林峻说过的那个吗?” 冬至点头道:“对,何遇那边只有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你赶紧跟我走吧!” 对方兴奋起来,摩拳擦掌道:“太好了,终于轮到我大干一番了,你等会儿,我进去拿几件物什!” 他变得精神抖擞,转身就消失在门后。 冬至跟在他后面进来,里面开着白炽灯,明晃晃的,就是一团杂乱,中间摆着几张桌子,也像立在垃圾堆中间,令人不忍直视。 对方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东西,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充,出身龙虎山门下,道兄怎么称呼?” “冬至,节气那个冬至!”冬至见他慢悠悠的就着急上火,“大哥你快点儿,何遇还等着呢,那魔物很难对付!” “急什么,有我出马,天塌下来都没事!”张充满口打着包票。 冬至忽然想起何遇交代过的事情,问道:“你们这有没有一件用五铢钱打造的法器?” 张充奇怪道:“五铢钱?没有,我有一把黄铜剑,师门长辈赠与的,你要开开眼界吗?” 冬至再三确认:“真的没有?” 估计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张充也回答得挺认真:“真没有,这地方就我和林峻两个人,他不用剑。” 冬至:“以前也没有吗?” 张充哂笑,用一副“你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像个傻子”的表情道:“法器是随身携带的,谁会把法器落下等别人拿啊?何师兄从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五铢剑的法器?” 对啊,何遇是行内人,不可能说出这么傻的话,还非让他亲自来跑一趟,明知道这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三小时…… 冬至如是想道,心头忽然咯噔一下。 他是故意的! “老何有危险!快,快跟我走!”冬至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拽了张充就往外跑。 张充还在磨磨蹭蹭:“等等!还有个铜铃,我把铜铃也带走!” “来不及了!”冬至吼道,“他骗我说这里有法器,就是知道对上魔物会极度危险,故意支开我,那魔物杀了很多人,老何身上又有伤,撑不了多久的!” 张充一愣,终于毫不反抗任他拽出去。 司机早已等得不耐烦,本想一走了之,又觉得这一趟回去空车,舍不得路费,正在反复纠结,见冬至回来,不由精神一振,听见“天源大厦”四个字,油门一踩,车子当即飞驰出去。 希望赶得及! 冬至心急如焚,暗暗祈祷。 两人赶到天源大厦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冬至救人心切,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往司机手里一塞,也没等人家找钱,就跟张充一道心急火燎往顶楼赶。 天源大厦共有九十多层,就算在本地不是最高的那一栋,也算数一数二的了。最高的九十九层没有电梯,两人只能抵达九十八层,再爬楼梯上去。 好不容易与天台只有一门之隔,冬至却现天台的门死活打不开。 “明明没有锁,怎么会打不开!” “应该是外边布了结界,看我的!”张充道。 他从背包里摸出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捏在食中二指之间,抬手立于额前,动作十分娴熟。 冬至紧张看着他,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只见张充闭目肃然念道:“三清有灵,帝君在上,龙虎山弟子张充请四方……” 话未竟,一阵阴风吹来,香燃起的部分齐齐落下。 香灭了。 张充傻眼了。 冬至:…… “现在怎么办!”冬至抓狂道。 “我再想想办法!”张充团团转。 冬至总算知道之前何遇为什么瞧不上广州办事处的人了,这个张充虽然出身名门,但估计也是因为学艺不精,被师门丢出来历练的。 “你的黄铜剑……撕开结界……” 若有似无的声音飘起,又是一股阴风飘来。 “谁!”张充抽剑挡在胸前,警惕地四处张望。 “我是……程洄……”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听起来不像是故意要吓唬他们,而是后继乏力。 张充茫然,根本不知道程洄是谁。 冬至却知道,他大喜道:“程洄是你吗,你被何遇救出来了?他现在是不是在天台上,我们要救他!” 程洄:“打开门……剑……和符……” 冬至急声追问:“剑是张充的剑吗?符又是什么符!” 程洄:“明光符……” 张充猛地一拍脑门,大叫道:“我知道了!用八卦罡法配合疾风咒,不过明光符是閤皂派的吧,我不会啊!” 冬至忙道:“我会!我来配合你,要怎么做?” 张充横剑当胸:“你看着配合我就可以,最好跟我一起出手,我怕法诀威力不够!” 冬至满脸懵逼,但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知道了!” 张充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一声“敕”,手中黄铜剑点向通道大门,冬至捏着早已准备好的明光符,按照何遇之前教的那样,配合法诀手印。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剑上红光一闪,飞掠而出,冬至也将符文狠狠往大门上一贴! 砰地一声,大门轰然打开,狂风席卷刮来! 两人下意识伏低身体,紧紧扶着墙壁。 天台上光亮大盛,徐宛站在中央,犹如万众瞩目的存在,而何遇正好被打飞出去,狠狠摔落在地,怎么看怎么狼狈。 “又来了两个人,可惜都不是我要的。”徐宛的目光从冬至张充两人身上扫过,笑吟吟道,视线最终落在何遇身上。 “还是你最好了。” 听这温柔似水的眼神和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何遇有非分之想。 徐宛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连衣裙,及腰长迎风狂舞,饶有风姿,除了眼睛充血之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 “我他妈,让你们,不要来,你们还,非得来!”何遇粗喘着气,对冬至他们破口大骂,胸前手臂都在流血,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却对他们作了一个手势。 冬至会意,手在兜里悄悄捏住符文。 张充举剑喝道:“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伴随话音,他飞身而去,可还没碰到徐宛的衣角,后者抬手一挥,张充整个人直接被掀翻后仰,连带手中的黄铜剑也掉落在地。 冬至、何遇:…… 自我感觉良好的张充,简直无法相信一招之内就被敌人放倒的事实,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一脸呆滞。 “那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吗,现在尽派你们这些垃圾来应付!”徐宛冷哼一声,五指一伸一引,四周狂风雾气随心所欲,倏地凝聚于她的掌心,又随着她突然松手,朝摔倒在地上的张充奔涌而去。 “闪开!”何遇大声吼道。 张充反应还不算慢,就地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狂风挟着雾气从他刚才跌坐的地方掠过,水泥地面多出五道深痕,看上去像是被野兽利爪挠过。 张充满以为魔物盯上自己了,他手慢脚乱爬向黄铜剑,将其捡起来,嘴里一边念着五雷咒,想要请天雷来劈死这妖孽,谁知念了半天,头顶夜空连颜色都没变一下,也不知是他学艺不精,还是这妖孽太强大。 他绝望地现,师门没有说错,自己果然是个志大才疏之辈。 张充被赶下山时,信誓旦旦要干出一番事业,让师门长辈刮目相看,对被安排在广州办事处这个闲职上很不满,但事实是,这个职位无比适合他。同样出身道统,同样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他根本比不上何遇一个手指头。 在场所有人里,唯一能够抗衡魔物的,只有何遇。 还是受伤了的何遇。 徐宛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在何遇身上。 张充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他大喝一声,手掐法诀,持剑冲向正在对付何遇的徐宛。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放大响起,黄铜剑在狂风外围撕开一道突破口! 张充大喜,握紧长剑,高声念出祛邪咒,朝徐宛后背刺去。 冬至正在天台上不动声色地走位。 他躲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以徐宛为圆心,正悄悄布下一个八卦阵。 这是在长白山上协助龙深收服骨龙的阵法,经过上次的激战,和事后何遇的□□,他布阵的熟练度上升不是一点半点。 一手小罗盘定方位,一手符箓摆乾坤,这个八卦阵比上次的效果还要更加强一些。 以后要是他也能出人头地,就给这个阵法起名叫冬至阴阳八卦阵好了。 还是冬至乾坤无敌八卦阵更好听一点? 这时,何遇一口心头血喷在符文上,引来天源大厦上空八方云动,闷雷轰响。 冬至吓一大跳,忙把胡思乱想的心神拉回来,在罗盘磁针指向的方位布下符文,又奔往下一个方位。 面对头顶天雷,徐宛视若无睹,嗤之以鼻:“连五雷轰顶都没有,这么点干雷能做什么!看来小哥哥是真的没力气了,不如乖乖给我做替身吧!” 她右手一挥,身后快要近身的张充又一次被甩出去,脑袋直接撞上墙壁,摔了个血流满面,生死不知。 “现在这具躯壳用起来一点都不得劲,我还是更喜欢你这样血气充足的修行者!” 徐宛笑眯眯道,双手往外一推,狂风朝四面八方涌去,无形结界竟挡住头顶劈下来的雷电。 紫电顺着结界滑向旁边,朝冬至头顶劈下。 “闪开!!!” 冬至正顶着狂风在布置倒数第二个方位的符阵,耳边雷声阵阵已成习惯,他压根没有料到这道闪电是冲着自己来的。 等到察觉不对劲时,何遇的吼声正好响起,冬至抬起头,眼睛差点被电光闪瞎。 要躲开! 他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但身体反应却慢了半拍,眼看就要被活活劈成焦炭,他的视线之内多了一道白色。 确切地说,是一道白绫隔开了他与雷电。 天雷将白绫彻底震碎,冬至的腰随即被一股大力卷起,生生拖向一旁! 他重重摔倒在地,鼻子还萦绕着烧焦的味道,掌心跟地面用力摩擦而火辣辣疼痛,但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千钧一之际,有人救了自己! 冬至朝白绫来源望去,便见一名古装女子落在他身前。 襟带飘扬,白衣若仙,宛如天女从九霄降下,清冷艳绝,灼灼耀眼。 下一刻,仙女轻启朱唇。 “何遇你想死吗!你以为你是你们閤皂派掌教啊,对付人魔也敢单枪匹马过来,还拉普通人垫背!要不是老子及时赶到,你们现在就团灭了知道吗!” 冬至:…… 他对仙女的遐想瞬间幻灭。 何遇显然与来者极为熟稔,闻言立马反唇相讥:“你要是早点来,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都怪你!” 冬至看见他一边说,手指一边朝自己这边微微一点,立时反应过来,又悄悄挪动身体,往最后一个方位移动。 徐宛眯起眼打量古装女子,片刻之后摇摇头:“空有其神,金筋铁骨,没用,我不要这种。” 女子冷笑:“堂堂人魔竟然隐匿在凡人的躯壳里,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又不是人,丢不丢人只是人类的想法,你再像人,也不是人!”徐宛桀桀怪笑,那声音竟不像是从她身躯里出来似的。 她抬起手,指向何遇:“我要的不是你,把那个男的留下,你们可以走!” 古装女子现对方说话时,另一只手正慢慢蜷起,白皙手指变得青紫交加,越来越浓的黑雾在她掌中凝聚成形。 反派死于话多,但徐宛明显不是在跟他们闲话家常,而是她也需要时间来凝聚魔力,所以故意在拖延时间! 女子不再犹豫,从袖中拿出一面镜子放在身前,头顶雷电不断劈下,竟悉数被镜面吸收,镜面泛起波澜,随即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另外一边,冬至迎着狂风,艰难地匍匐前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符文往最后一个方位贴上! 明光八卦符阵彻底完成! 不知何时,何遇一手抓着张充的黄铜剑,一手捏诀,吐着血念咒,将天雷引到徐宛头顶,轰然劈下! 张充扶着脑袋在墙角慢慢醒转,脸色迷茫,还不知战况生到何等境地。 霎时间,雷电与镜面金光与八卦符阵互为呼应,四面八方,天地动容! 云间天雷涌动,犹如仙人渡劫,地上狂风呼啸,恍若末世来临! 此刻若有人在地面上看,就会现天源大厦上空正有黑洞若旋涡缓缓转动,在电闪雷鸣的映照下几成紫色,景象诡谲震撼莫名。 然而身在楼顶的冬至,完全感觉自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被他们所引诱激怒的天地之威是如此巨大,以致于凡人不得不在夹缝中苦苦求生,祈望上苍一念之仁。 雷声几乎震聋所有人的耳朵,金光几乎闪瞎所有人的眼睛,徐宛周身的结界轰然破碎! 她的身躯在符阵与天雷的扫荡和禁锢中被粉碎殆尽! 镜面金光将这些伤害都悉数压制收拢在天源大厦的范围内,没有令光波或音波再进一步外扩,把伤害降到最低。 不知过了多久,冬至感觉周遭渐渐平静下来,亮光消失,雷声退却。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在刚经历过强光的不适中。 徐宛消失的地方尸骨无存,地面上只有被雷电击中过的焦黑痕迹和打斗时破坏的狼藉。 众人虚脱地倒在地上,古装女子也不例外,她的脸色煞白,比何遇好不了多少。 “她是真死了?” 良久,冬至喘着气,问出一句。 众人费尽力气,九死一生,终于将魔物消灭,但他却有种犹坠梦中的不真切感。 披着徐宛人皮的恶魔,就消失得彻彻底底,不再为祸人间了? 何遇的嘴角又有鲜血溢出,估计是没力气回答他了。 古装女子却道:“她之前以人命填筑怨气血魂来唤醒龙尸,结果龙尸被你们灭了,她也受了重创,否则这次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拿下!” 这叫容易…… 冬至放眼望去,除了自己虚脱无力,全身多处擦伤以外,张充满头鲜血都干涸了,看上去越狰狞,何遇更不用说,在场最惨的就属他了,刚才与徐宛斗法,连心头血也喷了出来,现在躺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 唯一好些的是古装女子,她倚靠在墙上,还有空拿出手机…… 自拍??? 冬至:…… 摆好pose来个三连拍,古装女子注意到冬至正傻傻看着自己,声音不由提高八度。 “何遇你个傻逼,跟人魔斗法还把普通人带上来?!” 何遇的回应就是翻了个白眼。 冬至:“呃,这位小姐姐你好,我叫冬至。” 古装女子对他说话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刚才的八卦符阵是你摆的?” 冬至点点头,腼腆道:“何遇教的,幸好没拖后腿。” “表现挺不错。”古装女子一撩头,“我叫唐净,唐朝的唐,干净的净。” “唐姐姐好。”冬至乖巧喊人。 “乖。”古装女子很满意。“叫唐哥。” 冬至艰难道:“……唐哥。” 何遇虚弱问道:“老大怎么会让你过来的?” 唐净没好气:“你以为我想吗,我正在动漫节上参加cosp1ay,被龙局一个夺命连环ca11催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了!” 何遇酸酸道:“老大对你可真是信任啊,他明知道我身上有伤,还只派了你一个人过来,万一你顶不住,咱们今晚可全要交代在这里了!” 唐净冷笑:“看来你也不是伤得很重嘛,还有力气吃醋!你想让老大亲自过来英雄救丑,那也得看看北京跟这边的距离,加上来回机场的路程和塞车,等他过来,你们黄花菜都凉了!” 何遇怒道:“什么叫英雄救丑,你自己去街上找找,像老子这么帅的男人还有几个!” 冬至有气无力道:“你们别吵了……” ( 26.第 26 章 两人都没理他,唐净凉凉道:“哦,这么帅,为什么还是单身狗呀?” 何遇怒道:“你自己不也是单身狗,还好意思说我!” 唐净:“不好意思我不是人,不需要像你一样用有限的生命来求偶谢谢!” 何遇忿忿一指冬至:“那他也是单身狗,你怎么不说他!” 无辜躺枪的冬至表示心累。 唐净道:“他比你帅多了好么,赶明儿我就给他介绍女朋友,华南分局美女不少,像冬至这种,她们肯定都抢着要!” 何遇:“他不会跟你去华南分局的,我们总局预定了!我还要让我师叔收他为徒,他是我们閤皂派的预备弟子!” 唐净嗤之以鼻:“我只听过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没听过还有预备弟子的,閤皂派有什么好的,不如拜我为师,我能教他的比你们多多了!” 他看向冬至,嫣然一笑:“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刚才你也看见了,连何遇都得靠我来救场,他们閤皂派也不过如此!” 何遇要不是躺在地上,现在早就跳脚了:“不许去!” 在两人的目光逼视下,冬至压力山大:“我已经答应过何遇了……” 何遇哈哈笑起来,反而被自己的咳嗽声呛到。 “咳咳……我就说我们家小冬至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冬至知道唐净根本没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只不过在跟何遇打嘴仗,趁两人休战的间隙,他忙道:“张充晕过去了!” 唐净走过来察看一下,嫌弃道:“没有大碍,估计有点脑震荡。龙虎山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种货色也好拿出来?别说人魔了,连潜行夜叉他都收不了!” 何遇咳嗽两声:“他就是因为学艺不精,好高骛远,才会被踢下山来的,龙虎山这一代的佼佼者我见过,叫张珩,能耐不比我差。”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打开塞子,又勉力盘腿坐起,双手持咒。 “閤皂山弟子程洄,魂归来兮!” “閤皂山弟子程洄,魂归来兮!” 念到第五遍时,冬至恍惚看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飘过来,迅没入瓶口。 何遇飞快摸出一张符箓,贴在瓶子周身,将其包裹起来。 “我要带着小冬至回一趟师门,让师父他们将程洄的魂魄归位。”何遇道。 唐净沉默片刻,忽然问:“那这里的收尾工作呢?” 何遇:“啊,我突然胸口疼,啊,我晕过去了!” 说完还真眼睛一闭,倒在地上。 唐净、冬至:…… 冬至上前察看,又是掀眼皮又是摇晃人,末了对唐净道:“……好像真晕过去了。” 唐净抽了抽嘴角,忽然走过来。 他把何遇上衣襟口往两边撕开,将他双手按在撕开的口子上。 冬至惊恐道:“你想做什么!” 唐净把何遇摆弄出自己撕衣服的暴露狂模样,然后高高举起手机,自己凑过去,右手剪刀手放在下巴,四十五度抬头明媚忧伤,咔擦一声按下快门。 冬至:……你们真是够了。 唐净一连拍了好几张,才心满意足收手:“留个证据,免得他不记得欠我一次人情。” 他见冬至一脸无语,摸摸他的脑袋道:“你可别跟着他学坏了,要是閤皂派不肯收你,你就到上海来找我好了!” 唐净说自己是男的,可从装扮到嗓音,却无一破绽,冬至被他的摸头动作弄得有些窘迫,又不好意思避开。 “多谢唐哥。” 何遇躺在旁边悄悄翻了个白眼。 都多少岁的老妖怪了,还好意思装嫩,呕! 对冬至来说,他已经不想回忆自己最后究竟是怎么把何遇和张充两个人给搬到医院去的了。 因为动静太大,众人当时还被保安现,差点报警,幸好唐净用幻术迷惑对方,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得以离开。 何遇看似还能跟唐净斗嘴,实际上伤势比满头鲜血的张充还要严重,身上多处内脏有伤,软组织挫伤,差点让医生转到重症监护室去。 冬至好一些,除了多处擦伤之外没有大碍。 这次天源大厦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开始何遇还能用结界兜着,后来闹大了,又是电闪雷鸣又是天空漩涡,很难不引起普通民众的注意,天源大厦天台倒也罢了,顶多也就碎了些地砖,损毁一些墙壁,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还能推到天灾身上去,但一番动静实在太大,没过几天论坛上就出现什么天源大厦闹妖闹鬼之类的小道消息。 广州办事处只剩下一个林峻实在不顶用,唐净只得到处奔波,既要向上头汇报,又要跟兄弟部门沟通消除不良影响,忙得焦头烂额,一怒之下向总局提出严正抗议,说如果广州这里再不加派人手驻守,他以后就坚决不来收拾烂摊子了。 很久以后,当冬至已经成为特管局举足轻重的一员,途经广州来办事时,才现唐净的抗议不是没有效果的,这里的办事处已经升级变成了华南分局下辖的分局,人员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都是后话了。 十天后,何遇的伤势稍微好一些,就带着冬至和少了一魂的程洄踏上前往閤皂山的旅程。 何遇的伤势还没好全,但程洄的残魂急需回体,拖得越久,魂魄的阳气就越弱,对程洄越不利。 抵达閤皂山下时,何遇的手机就响了。 冬至余光一瞥,原本漫不经心的坐姿不知不觉挺直。 何遇咦了一声:“老大要跟我们视频通话?等等!” 他飞快把自己头弄乱,解开自己几个上衣纽扣,顺手给自己几个巴掌。 冬至:??! 何遇又过来扯冬至衣服,冬至赶忙伸手格挡。 “你干什么!” 何遇理所当然道:“卖惨啊!我们不弄得惨一点,怎么让老大同情,怎么多要点奖金!” 冬至啼笑皆非,一口拒绝:“我不要!” 他现在巴不得给对方留下点好印象,免得到时候面试被卡住,怎么可能还自黑! 何遇委屈道:“为什么,你不爱我啦?” 冬至冷漠脸将他推开:“从来没爱过你,谢谢。” 他顺手按下视频通话按钮。 龙深蹙眉的面容浮现在屏幕上。 “怎么这么久才接?” “刚才没听见!”何遇一秒变脸,谄媚陪笑,“您有事请吩咐!” 好狗腿!冬至捂脸,不忍目睹。 龙深:“你们现在在哪里,讲话方便吗?” 何遇:“方便方便,我带着小冬至回师门,现在刚过了后山结界,还没到山门,方圆十里,只有虫子没有人。” 他还特意将手机屏幕对准身后景致扫了一圈,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实际上,现在就算不是旅游旺季,閤皂山也不至于一个游客都没有,不过他们在山脚下车之后,何遇轻车熟路,领着冬至和程洄从后山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走,在穿过路边一片林木之后,崎岖小路消失,出现在脚下的却是一条铺设整齐的花岗岩道路。 一步步往上,巍峨山门如在云端,山间云蒸霞蔚,引雾含烟,与游客区的热闹不同,这里人烟袅袅,虫鸣鸟叫,仿佛修仙胜境。 龙深道:“广州的事情都料理好了?” “好了!”何遇回答得理直气壮,对之前无耻地将摊子丢给唐净毫无愧疚之意。“老大你现在在哪里,怎么背后好像全是沙子?” 龙深:“额济纳旗。” 何遇一脸懵逼:“那是哪里?” 龙深言简意赅道:“内蒙西边的沙漠里。你们回去之后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来。” 何遇:“怎么了?” 龙深:“界碑的事情有眉目了。” 何遇惊讶:“这么快?真的和骨龙有关吗?” 龙深道:“与骨龙无关,与石碑有关,也与人魔有关,唐净没和你说吗?” 何遇道:“唐净只说徐宛就是人魔,其它的没多说。” 事关重大,龙深难得说多了一些话:“这里是西夏时黑水镇燕军司的旧址,我跟潮生在这里现一些与界碑上符箓相似的石壁符号,不过略有出入,还夹杂着西夏文,需要回去找专家破译。回头让潮生把照片给你,你一道给你师门长辈看看。” 说罢他将镜头一转,冬至也凑过去看。 屏幕的另外一端,龙深置身一处戈壁洞穴之中。 在他身后的石壁上,正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文字,其中大半已经被岁月抹去了痕迹,残存的一些符号中,的确有些与他们在长白山上现的石碑符文十分相似。 龙深的声音传来:“看见了吗?” 何遇忙道:“看见了!” 龙深:“这些符号分布太散,潮生估计没法一一拍下来,回头会挑一些给你。” 他说罢,忽然问:“冬至在吗?” 冬至不防备龙深会提起自己的名字,忙道:“我在!” 龙深对他点点头,冷肃表情稍稍柔和:“我听唐净说了,你这次表现不错。” 冬至没想到一面之缘的唐净还会帮自己说好话,脸都红了,忙道:“是唐哥过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龙深微微一笑。 笑容只有短短一瞬,却被冬至捕捉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一笑拂尽心头尘。 一路走来的舟车劳顿,面对魔物时的忐忑惶恐,这一刻悉数化作碎末细屑,被风一吹,就散得干干净净。 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安抚,又能满血复活了。 这就是一个耿直颜狗没出息的追求。 “没有没有!唐净没有过奖,冬至是真的帮了大忙,没有他的话,现在我们估计全歇菜了!” 何遇从小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他赶紧推开冬至,打蛇随棍上,露出狗腿笑容:“老大,那魔物是真难对付啊,我们这次差点就团灭了,冬至又立了大功,咱不说走后门,是不是也该给点奖金啊什么的?你看你看,这是医生的诊断结果,我都带出来了!” 冬至想说不用,就看着何遇从小熊背包里摸出一堆诊断和报销单子,眼角直抽抽。 他眼尖地现那里头还有自己和张充的诊断单子,被夹在中间,看上去越厚厚一叠。 龙深一脸“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 何遇嘤嘤嘤道:“老大,人家在长白山被骨龙拍的那一爪子,现在还在时不时的疼,又千里迢迢跑到广州来抓魔物,平时很多人背地里说你坏话,说你铁石心肠,我每次都卖力帮你洗白,你忍心伤害这么幼小无助的我吗……” 龙深:“说完了没有?” 他额角微跳的青筋表示副局长大人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何遇立马用手作出给嘴上拉链的动作:“说完了!” 龙深:“结合你这两次的表现,功过相抵,下个月起工资照常放,今年的年假也照常。” 何遇:“谢谢老大!老大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啊不,是世上最好的……” 龙深关掉视频了。 何遇兴高采烈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我怎么感觉好像左手出右手进一样?工资跟假期不原本就是我的吗?” 冬至:……恭喜你少年,还没傻到家。 他顺口道:“能不能把龙老大的电话给我?” 何遇奇怪:“你要这个做什么?” 冬至道:“上回我们在流花桥误入结界的时候,不是龙老大救了我们吗,我想亲自谢谢他,请他吃个饭什么的,不然太过意不去了。” 何遇忽然道:“我知道了!难道你……” 他露出恍然的表情,一脸坏笑地嘿嘿嘿。 冬至:…… 何遇:“是想趁机套近乎,好在之后的招考中走后门是吧?” 他一惊一乍,弄得冬至跟着吓一跳。 何遇见他一脸无力,不由哈哈大笑:“就逗你玩玩,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给你给你。” 他把电话号码复制给冬至,冬至问:“你要不要先征求龙老大的同意?” 何遇:“不用,我给老大条信息。” 他拿过冬至的手机,向龙深出添加好友的请求,备注写上:龙局,我是李涵儿。 冬至莫名其妙:“???李涵儿是谁?” 何遇:“我们局里顾问李森的女儿,长得很漂亮,李森是龙虎山出身,据说李涵儿小时候也是在龙虎山学艺的,现在在华南分局,一堆狂蜂浪蝶追求,可她偏偏喜欢咱们老大。” 冬至知道他是典型的直男审美,这么形容,对方应该真是个白富美。 “那龙老大也喜欢她?” 何遇耸肩:“不晓得,所以要试试啊,他要是肯加好友,那不就说明八字有一撇么!我跟看潮生打赌了的,输的人要连请一个月饭。” 冬至黑线,心说你这胆子不小,开玩笑开到顶头上司头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好友请求被拒绝了。 拒绝理由:何遇,今年年假扣光。 冬至、何遇:…… 何遇抓狂:“不可能,他又没千里眼,怎么知道是我?!” 冬至嘴角抽搐:“可能是看潮生出卖了你。” 何遇光在他们的内部社交群里了个马景涛咆哮的表情,然后在下面配文字:看潮生!!!!!!!!! 一串数都数不过来的感叹号足以表示他内心的激动。 看潮生很快在群里回复:? 何遇:私聊! 看潮生:拒绝,有本事当着大庭广众说,你是不是背着老大又干坏事了? 何遇:(冷漠脸.jpg)哦,我不会跟老大说你上回趁老大不在,躲在他办公室吃零食,还干了一件坏事。 看潮生:私聊! 何遇:呵呵。 下一秒,看潮生给何遇了个私聊红包。 何遇点开一看,六十六块。 他勉勉强强收下,转而在私聊质问:你是不是把我跟你打赌李涵儿的事情告诉老大了?! 看潮生:…… 何遇:省略号是什么意思,快给我回答! 看潮生:上次老大路过,正好看见我在跟你短信,我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这不能怪我。 何遇:我就知道你的嘴巴比河马还大! 正当何遇咬牙切齿在手机上声讨看潮生的时候,冬至也再次给龙深送了好友请求。 这次他写的是:对不起,龙老大,我是冬至,刚才是何遇恶作剧。 完之后他就开始忐忑不安等着回复。 爬山的疲惫已经完全被转移,注意力大部分放在手机上,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一下。 何遇也忙着跟看潮生在微信上语音斗嘴,一时没顾得上管他。 龙深迟迟没有回复,冬至不由得展开各种各样的联想。 最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对方正在忙,没空看到这条信息,但也有可能是他已经看到了,却置之不理,内心冷哼一声:小样,还想骗我!又或者是觉得冬至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想套近乎…… 他脑补龙深对着手机露出霸道总裁般的冷笑,说道“小妖精,就凭你还想跟本局长攀交情”的情景,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不不不,龙老大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太可怕了! 正胡思乱想间,他低头一看,手机屏幕多了一条提示。 龙深已经通过你的好友请求。 冬至:?! 他的心快要飞起来,赶紧点进去一看,还真就是好友的聊天界面了。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光是打招呼太没营养了吧,龙老大那么忙,估计也不会专门回复一个你好,要不就直接开门见山说想请吃饭?不行不行,太直接了,被拒绝怎么办? 现在冬至的心情大抵就像终于加上男神的微信之后,却不知道怎么跟男神开始进行交流的粉丝。 犹豫半天,他打下一行字:龙局您好,我是冬至,在羊城的时候非常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您吃个饭?(*^__^*) 最后再加上一个表情,应该没问题吧? 冬至删删减减,终于把信息了出去。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您很忙的话就不要回复我了,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o(n_n)o 第二句话出去之后,冬至又有点后悔,心想对方估计十有□□是不会回了。 能跟偶像互加好友已经是粉丝的最高追求境界,他不能奢望更多。 估计是老天爷听见他纠结的心声,很不耐烦帮他作出了选择,等他跟何遇快抵达目的地时,冬至居然又收到了回应。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附带表情了。 却足以让冬至牌粉丝的心情从谷底飞上云霄。 哎呀妈呀,男神回复我了! 他立马回了一句:谢谢男神!那等我回北京,马上就请您吃饭! 出去之后冬至才现,自己本来想打“龙局”的,结果爪子比脑子还快,把“男神”给打出来了。 他顿时懊恼。 不过龙深没有再回复了,他那边正在沙漠里勘察石碑,忙着重要的正事,能够给自己这么一个回应,已经殊为不易,冬至心满意足将手机收回兜里,开心地快要飞起来。 那头何遇跟看潮生斗完嘴,转头看见冬至脚步轻快,飘飘欲仙,疑惑道:“你不累吗?” 冬至转过头,脸上洋溢励志的笑容:“我一想到要努力奋斗,争取跟你做同事,心里就充满了动力!” 何遇:…… ( 27.第 2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景,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想要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看见对方朝自己望过来,他只得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 28.第 2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 29.第 2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们跑近了才看清楚,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哪怕对着冬至和张行一脸敌意,那起码也比追在他们身后的姚斌好——也许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姚斌了。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想要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看见对方朝自己望过来,他只得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 30.第 3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 31.第 3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 32.第 3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大手一挥:“太麻烦了,租期都得半年起,现在离考试不到三个月,万一你考不上,剩下的押金不都浪费了?”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 33.第 3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老人和少女没有在意冬至他们这边的低声交谈,都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似乎想将刚才耗费的精力赶紧养回来。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 34.第 3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疲惫得像刚跑完一万米,但精神依旧很亢奋,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叔叔。”徐宛对小女孩道。 “……叔叔。”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 35.第 3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郑跑过去,冬至下意识也跟在后面。 “龙局,这里什么状况,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龙深道:“先不用,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领队就说,长春有个吊水壶,哈尔滨也有个吊水壶,但哈尔滨的吊水壶没有水,有一次几个旅客没搞清楚,上错车,结果一路坐到哈尔滨松峰山,放眼望去一滴水也没有,都傻眼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 36.第 3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 37.第 3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 38.第 3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徐宛也看见了那女人奇怪的走路姿势,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甚至按着彤彤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又小声提醒冬至:“你晚上睡觉时把门锁好。”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 39.第 3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远处殷槐躺在地上,不知是晕死过去,还是没气儿了。 老郑却对放走几个日本人耿耿于怀,嘀咕道:“怎么不干脆把他们留下算了,到时候二一推作五,就说他们在长白山上失踪,反正他们自己也没向特管局申报!”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冬至猛地回头! 没人。 前后都没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 40.第 4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 41.第 4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 42.第 4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早在上路的时候,冬至就时刻提高戒备,此时也顾不上骂人恩将仇报,他眼明手快将张行用力往后一扯,让疤子抓了个空!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 43.第 4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老郑却对放走几个日本人耿耿于怀,嘀咕道:“怎么不干脆把他们留下算了,到时候二一推作五,就说他们在长白山上失踪,反正他们自己也没向特管局申报!”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 44.第 4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 45.第 4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王静观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吧,你要是愿意,以后王姐就认你当干弟弟,回头伤好了就把你领家里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 46.第 4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景,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 47.第 4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 48.第 4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们跑近了才看清楚,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哪怕对着冬至和张行一脸敌意,那起码也比追在他们身后的姚斌好——也许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姚斌了。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 49.第 4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 50.第 5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叔叔。”徐宛对小女孩道。 “……叔叔。”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 51.第 5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 52.第 5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 53.第 5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 54.第 5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 55.第 5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手微微抖,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冬至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把“大蜘蛛很可怕”和“何遇快要变成黄花菜了”都屏蔽在世界外面,将书包垫在纸下,盘腿提笔,心无旁骛。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 56.第 5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 57.第 5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 58.第 5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 59.第 5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 60.第 6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 61.第 6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 62.第 6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 63.第 6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 64.第 6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叔叔。”徐宛对小女孩道。 “……叔叔。”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 65.第 6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门夹了,才会在一辆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上选择硬座。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景,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早在上路的时候,冬至就时刻提高戒备,此时也顾不上骂人恩将仇报,他眼明手快将张行用力往后一扯,让疤子抓了个空!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 66.第 6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 67.第 6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叔叔。”徐宛对小女孩道。 “……叔叔。”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 68.第 6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 69.第 6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们跑近了才看清楚,对方大约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哪怕对着冬至和张行一脸敌意,那起码也比追在他们身后的姚斌好——也许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姚斌了。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 70.第 7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 71.第 7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 72.第 7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早在上路的时候,冬至就时刻提高戒备,此时也顾不上骂人恩将仇报,他眼明手快将张行用力往后一扯,让疤子抓了个空!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 73.第 7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 74.第 7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 75.第 7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 76.第 7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 77.第 7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 78.第 7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冬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 79.第 7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 80.第 8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 81.第 8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 82.第 8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 83.第 8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上面写着:特别管理局,工号2491,何遇。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 84.第 8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 85.第 8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 86.第 8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徐宛也看见了那女人奇怪的走路姿势,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甚至按着彤彤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又小声提醒冬至:“你晚上睡觉时把门锁好。”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 87.第 8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 88.第 8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 89.第 8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 90.第 9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人和少女没有在意冬至他们这边的低声交谈,都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似乎想将刚才耗费的精力赶紧养回来。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骨龙一声声咆哮不休,竭力想从土堆里将下半身挣扎出来,龙虽已死,力量却依旧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它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龙深,誓要将眼前这个阻止它脱离桎梏的障碍一举铲除。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 91.第 9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冬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 92.第 9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 93.第 9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 94.第 9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也没人相信,老郑他们职责特殊,估计也不可能出面帮张行作证。 冬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冬至被安排睡在男人对面的下铺。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疲惫得像刚跑完一万米,但精神依旧很亢奋,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 95.第 9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人和少女没有在意冬至他们这边的低声交谈,都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似乎想将刚才耗费的精力赶紧养回来。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 96.第 9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其实总局原址在朝内81号地下,我们原以为地上是废宅,没人会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对外传说那里是个凶宅,结果一群人成天跑去探险,严重影响我们的办公效率,局里一个大佬给上头打报告,就把办公室给迁到这里来了。不过现在这边叫外卖就容易多了,原先在那边,叫个外卖都没人敢送……” 何遇走在前面,絮絮叨叨说完,又问他:“说到这个,我让老郑督促你多做国考真题,你没落下吧?” 冬至乖乖道:“一直在做,还买了题库。”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其实总局原址在朝内81号地下,我们原以为地上是废宅,没人会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对外传说那里是个凶宅,结果一群人成天跑去探险,严重影响我们的办公效率,局里一个大佬给上头打报告,就把办公室给迁到这里来了。不过现在这边叫外卖就容易多了,原先在那边,叫个外卖都没人敢送……” 何遇走在前面,絮絮叨叨说完,又问他:“说到这个,我让老郑督促你多做国考真题,你没落下吧?” 冬至乖乖道:“一直在做,还买了题库。”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 97.第 9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 98.第 9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 99.第 9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领队就说,长春有个吊水壶,哈尔滨也有个吊水壶,但哈尔滨的吊水壶没有水,有一次几个旅客没搞清楚,上错车,结果一路坐到哈尔滨松峰山,放眼望去一滴水也没有,都傻眼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 100.第 10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 101.第 10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上面写着:特别管理局,工号2491,何遇。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 102.第 10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 103.第 10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冬至被安排睡在男人对面的下铺。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疲惫得像刚跑完一万米,但精神依旧很亢奋,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 104.第 10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冬至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门夹了,才会在一辆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上选择硬座。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 105.第 10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 106.第 10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 107.第 10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 108.第 10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 109.第 10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跑过去,将包拿到手,打开一看,那里头果然有朱砂和黄纸,冬至大喜,照何遇教过自己的法子,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明光符。 手微微抖,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冬至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把“大蜘蛛很可怕”和“何遇快要变成黄花菜了”都屏蔽在世界外面,将书包垫在纸下,盘腿提笔,心无旁骛。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 110.第 11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徐宛也看见了那女人奇怪的走路姿势,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甚至按着彤彤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又小声提醒冬至:“你晚上睡觉时把门锁好。”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 111.第 11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手微微抖,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冬至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把“大蜘蛛很可怕”和“何遇快要变成黄花菜了”都屏蔽在世界外面,将书包垫在纸下,盘腿提笔,心无旁骛。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呻吟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 112.第 11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何遇问他:“你在北京有地方住吗?” 冬至还没从刚才被偶像误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可以租个房子。” 何遇大手一挥:“太麻烦了,租期都得半年起,现在离考试不到三个月,万一你考不上,剩下的押金不都浪费了?”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 113.第 11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 114.第 11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没人。 前后都没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 115.第 11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毕竟不是人家单位的员工,还成天往这里凑,冬至有点不好意思,生怕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 116.第 11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呻吟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 117.第 11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 118.第 11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 119.第 11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早在上路的时候,冬至就时刻提高戒备,此时也顾不上骂人恩将仇报,他眼明手快将张行用力往后一扯,让疤子抓了个空!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 120.第 12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灰白色猛兽抖擞毛,一跃而起,扑向龙之上的龙深! 天色晦冥,透着诡谲的紫红,地面微微震颤,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人心,连连草木也跟着躁动不安。云层翻涌咆哮,应和骨龙的哀号,似要将世间一切都横扫殆尽。 雷光闪烁映着龙深面若刀削的侧脸,他一手抓着龙尸脊骨,一手牢牢握着长剑剑柄,将剑身完全插入龙尸之中,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胜券在握。 冬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龙深根本无暇抽身应付那只暴起袭击的雪狼! 冬至把心提到喉咙口,一道姜黄色身影如箭离弦般朝雪狼疾射而去,一口咬在雪狼颈上,雪狼被咬中要害,下意识抬爪就把大黄猫拍飞出去,但大黄猫竟不因两者体形悬殊而心生畏惧,身形稳稳落在石堆上,紧紧盯住雪狼,低声喵了一下,浑身毛炸起。 令人惊异的是,雪狼竟似乎隐隐有畏惧之意,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冬至忍不住对何遇道:“这猫是老虎变的吧?” 何遇嘿嘿一笑,扯动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比老虎还要厉害!”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 121.第 12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徐宛也看见了那女人奇怪的走路姿势,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甚至按着彤彤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又小声提醒冬至:“你晚上睡觉时把门锁好。”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 122.第 12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 123.第 12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门夹了,才会在一辆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上选择硬座。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 124.第 12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局,这里什么状况,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龙深道:“先不用,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 125.第 12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呻吟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 126.第 12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手微微抖,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冬至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把“大蜘蛛很可怕”和“何遇快要变成黄花菜了”都屏蔽在世界外面,将书包垫在纸下,盘腿提笔,心无旁骛。 地面还在微微震荡,洞穴里不时传来龙吟之声,电闪雷鸣也一直没有停歇,可以想象洞穴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 127.第 12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 128.第 12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走在前面,絮絮叨叨说完,又问他:“说到这个,我让老郑督促你多做国考真题,你没落下吧?” 冬至乖乖道:“一直在做,还买了题库。” 何遇很满意:“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今年竞争虽然很激烈,但一直以来笔试这一关都没人拿到什么高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面试和后面的培训考试上,你要是在笔试能拿到高分,就是面试差点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补习补习面试的内容。” 冬至好奇道:“卷子是局里领导自己出的吗?”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 129.第 12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聊天加上玩游戏,刚才心有余悸的恐惧感渐渐就没了,冬至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画稿,又从背包里拿出来。 何遇看见那画,就咦了一声:“你的画跟《大荒》的风格好像啊!” 冬至给水猴子画上指甲,头也不抬道:“对啊,我就是《大荒》的美术,对外公布的网名是咚咚锵。” 何遇张大嘴巴,一脸不相信,冬至就给他看自己之前存在手机里的画稿和签名,何遇这才信了。 “大神,请受我一拜!”他猛地抱住冬至,“天啊,我摸到活的大神了!” 对面打瞌睡的人惊醒过来,用“原来是一对基佬”的表情看着他们。 冬至啼笑皆非,想推开他,奈何何遇抱得太紧,居然推不开。 何遇一脸幸福:“老天待我不薄,虽然有一个小气刻薄鬼领导,却赐给了我跟大神邂逅的机会!” 他赶忙从旁边书包里掏出纸笔,星星眼道:“大神,给我签几个名行吗?” 冬至:“签几个?” 何遇:“可以每页签一个吗?” 冬至:…… 他看了看那一本起码有一千页的空白笔记本,默默签了五个名字,然后合上递回去。 何遇开始阐述他对冬至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你画的那几个女主角,尤其是画中仙,那个小萝莉太可爱了,游戏粉丝还给做了一个视频,你看过没有?他们用的背景音乐……” 冬至乐了,他不是不知道《大荒》火爆,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粉丝追捧,不好意思之余,有种“这几年加班总算没有白费”的欣慰感。 把水猴子的草稿打好,又指点何遇几句游戏攻略,冬至就道:“我有点饿了,想去餐车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何遇对偶像很是殷勤:“我去买吧!” 冬至看他一局pvp还没打完,就道:“不用了,我正好想去走走,你把这场团战打完,不然又要被队友骂了。” 何遇想想也是:“麻烦大神帮我买个方便面吧,回头我手机转账给你。” 冬至笑道:“我请你吧。” 何遇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在方便面的包装上也给我签个名?” 冬至:…… 摆脱签名狂魔何遇,他朝餐车方向走去。 一路上也有几个像他这样大半夜还睡不着到处走动的乘客,但更多则是在座位上打瞌睡或看电影,车厢内的灯也被关掉大半,昏暗的影子伴随脚步往前走动时隐时现。 火车微微颠簸,冬至不得不缓下脚步,扶住车壁。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影子抬起左手,朝他挥了一下,像在打招呼。 大黄猫震慑住雪狼时,龙深与骨龙之间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骨龙一声声咆哮不休,竭力想从土堆里将下半身挣扎出来,龙虽已死,力量却依旧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它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龙深,誓要将眼前这个阻止它脱离桎梏的障碍一举铲除。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 130.第 13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前后都没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 131.第 13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 132.第 13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冬至还没从刚才被偶像误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可以租个房子。” 何遇大手一挥:“太麻烦了,租期都得半年起,现在离考试不到三个月,万一你考不上,剩下的押金不都浪费了?”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 133.第 13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 134.第 134 章 看着几艘快艇越来越近,李涵儿不可思议道:“他们不就在这座岛上登6的么,为什么又坐快艇过来?” 冬至开玩笑:“可能是我们眼花产生错觉了,那其实是一群丧尸。” 但没有人觉得他在开玩笑,大家居然认为很有道理,纷纷把武器抓在手上,一脸戒备。 快艇很快靠岸,美国人从上面跳下来,当先的是刚才在快艇上大喊的威廉。 他一脸兴奋:“嘿,冬!太巧了,我还想打电话给你呢,这就遇上了!” 杨守一道:“如果他已经变成丧尸,冲着这个语言能力,起码得是六级丧尸以上了。” 冬至哭笑不得。 但其实不止是美国人,一共有三艘快艇过来,另外两艘上面载的是英国人和南欧人,相比美国人的神采奕奕,后两者则显得颓废狼狈许多。 威廉见他们脸色古怪,一动不动,脚步和笑容也缓下来,他狐疑道:“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着我?” 冬至:“我的同伴们怀疑你的存在是幻觉,其实你们都是丧尸。” 威廉大笑:“我的天,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杀丧尸杀疯了吗!我是真正的威廉!你的老朋友,还记得我给你的电话吗,丧尸可不会记得这些!” 刘清波冷笑:“那可不一定,我们之前碰见的丧尸,还会使用武器攻击了呢,你们在那座岛上到底做了多少活人实验,把多少人变成丧尸?!” 威廉见他们脸色不善,连忙收起玩笑的神色,高举双手:“别激动,冷静一点,那座岛上的丧尸又不是我放上去的!” 冬至道:“丧尸不同于妖魔,它们生前都是普通人,我们碰到的丧尸已经进化到能使用工具,这说明它们迟早会进化到具备人类智慧的程度,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我来解释吧。”一个年轻女人从威廉身后走过来。 那是团长莉莉丝。 “丧尸病毒的现是个偶然,但不像影视或小说里描绘的那样,某些人有意研究出来为害世界的,而是有一次我们在追击狼魔的时候,现受害者身上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病毒,初步检验出这种病毒是由狼毒、狂犬病毒,以及魔气组成,现的时候太晚,已经有一批人受害了,为免这种病毒继续扩散,51小组就将人运到这里的其中一个岛屿,长期进行观察。” 莉莉丝皱眉道:“这个群岛原本是实验基地,后来清空了,但为了观察丧尸,还留下了一部分工作人员进行跟踪记录,谁知道后来丧尸变异进化,连带工作人员也沦陷了,我们现这些丧尸虽然无所畏惧,但对驱魔标记依旧会有所忌惮,可能是它们最初的组合成分内有魔气的缘故。所以最后只能在森林边缘设下驱魔禁制,防止丧尸逃出来。但你说的丧尸会使用工具,我们的确不知道,看来它们又在长期的游荡中得到了进化。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内容。” 听见她的解释,冬至等人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冬至又问:“森林里都是丧尸,没有食物,它们怎么维持攻击力?” 莉莉丝道:“一开始,我们会定期空投一些活的动物下去,后来我们停止了这种投喂,想要看它们在没有任何食物来源的情况下能存活多长时间,但后来现,这些丧尸几乎不死不坏,直到三年之后,它们才会开始出现衰竭的迹象,但这种迹象也很缓慢。” 说到这里,她面露迟疑,最后仍是道:“我听说51小组里有些人,认为人类也许可以从丧尸的生命衰竭延缓这一点上得到启,从中提取出能够令普通人也受益的延缓衰老元素。” 刘清波嘲讽道:“所以你们一直把它们当宝贝似的供着?拜托,它们不容易衰竭是因为体内有魔气好吗!难不成你们也想弄点魔气在身上试试?” 莉莉丝苦笑:“有些人觉得魔气是可以控制在一定安全范围内的,并且为人类造福,这个议题曾经在内部长期争论过。不过现在我能告诉你们这些,显然是提议彻底消灭丧尸的那一方最终取得胜利,我们不能冒着与魔鬼共舞的危险。” 张嵩冷笑:“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那座岛上会有丧尸,还让我们去帮你们消灭呢!” 威廉在旁边叫屈:“不能这么说,每座岛上都有危险,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会抽到那座岛,而且,我不是给你们提供了不少情报了吗?” 冬至道:“你说的那些我们没碰见过,情报等于没用,而且既然隐瞒了丧尸,你们应该也隐瞒了更多内容吧。” 威廉:“别这样,比赛内容有很多我们也并不知道,我们只是51小组的新人,就算占据了东道主的优势,上面也不会对我们说太多,就像这座满月岛,我们觉得它有点危险,所以根本没有靠近,就转头去了别的岛屿。现在我们不就正好可以一起探险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冬至觉得,美国人既然知道很多,但人家却不一定有义务告诉自己,能来找他们合作就是一个机会,他自然要趁机打听更多,所以也缓下神色。 “先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威廉就道,他们其实事先得到的消息很零碎,只知道金苹果与某个庞然大物有关,但具体也不知道那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在登6满月岛之后,他们看到这座土城,就想先派两个人进去打探一下,如果见势不妙,或者觉得里面可能没有金苹果,就立马撤退出来,大家立刻去别的岛屿,不用浪费时间,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在里面及时放出信号弹,让外面的人进去营救。 莉莉丝道:“是我与汤姆一起进去的。” 莉莉丝和汤姆进去之后,就现那座土城,其实是一个土墙砌成的巨大迷宫,里面一堵堵的墙,将巨大空间分割成无数道路,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其中,再也出不来。两人没敢分开太远,几乎是一前一后紧挨着,就怕生出什么变故,也不敢走得太快,一路还要做标记,以防迷路,但就是这样,依旧出了问题。 “汤姆走在我前面,当时有个拐角,我都还没看清楚,他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拽走,连声音都没出来,人就消失在我眼前了!” 回忆起之前的事情,莉莉丝依旧有些紧张不安,其他同伴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赶紧追上去,但是奇怪的事情生了,前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汤姆也不见了。” 冬至等人面面相觑。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莉莉丝:“就是不见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要知道他就在我前面,从被拖走,到我赶上去,前后最多也就两秒,汤姆身手敏捷,力气也很大,但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大声喊了几句,又找了好一阵,都没有现他的踪影,我知道他肯定遭遇了某种不可知的危险,所以我趁着离出口还不远,赶紧先退出去,找威廉他们商量。” 威廉道:“我们团员之间,都有互相联络的手机,但我们始终联系不上汤姆,我们其他人争论了很久,最终决定进去救他。但是进去之后,所有人找了一天,都没能找到汤姆,而且里面除了迷宫土墙,什么也没有,当时我们就决定退出来,先去别的岛屿看看。” 刘清波看了看那座高度起码有五六米的城墙,狐疑道:“你们怎么退出来的,原路返还?轻功?” 威廉好奇道:“轻功是什么,神秘的中国功夫吗?” 刘清波翻了个白眼:“别转移话题。” 威廉耸肩:“好吧,其实,嗯,我们带了个人飞行器。” 他转过身体,给刘清波他们看自己的飞行器,那其实是个背包的外形,但里面有飞行器的设备,一半空间还可以用来储存东西,这种设备他们从未见过,估计又是美方最新研的黑科技之一了。 李涵儿好奇瞅着:“你们是如何操控这个飞行器的,每人都有吗?” 威廉嘿嘿一笑:“这需要一点小小的技巧,当然不是人人能做到,比如说需要身体平衡什么的,我们出来前都需要接受专门的培训。” 他没有细说,李涵儿就没再问下去,只觉得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这些美国人不像修行者,倒更像是只会使用现代科技的人,误入充满妖魔的奇幻世界。 威廉随即又补充道:“不过对于漂亮的女士,我一定知无不言,等比赛结束,我们去喝杯下午茶,我再慢慢告诉你,怎么样?” 李涵儿道:“那算了,你别告诉我了。” 威廉一脸吃瘪,旁边英国人毫不留情嘲笑出声。 莉莉丝不耐烦:“先生们,继续说正事好吗?” 威廉赶紧道:“好吧好吧。” 威廉描述说,离开迷宫之后,他们又去了萝丝岛,却遭遇了铺天盖地的鹰爪女妖。那些女妖跟疯了一样,拼命攻击他们,英国人和南欧人也是在与女妖搏斗的过程中遇上美国人,大家合力打退女妖,然后离开了那座岛屿。 冬至道:“我记得俄罗斯人也去了萝丝岛,你们没看见他们吗?” 英国团长怀特摇头道:“没有,我们一路上都没碰见俄罗斯人。不过说来也很奇怪,那些鹰爪女妖,我以前在苏格兰碰到过一回,她们听得懂人言,也没有这么疯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之间受到了某种蛊惑,变得狂乱了似的。” 他望向威廉等人:“该不会是组委会做了什么手脚吧?” 威廉苦笑:“比赛旨在竞技锻炼,又不是为了杀人,我觉得这次比赛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冬至接道:“可能与魔气混进来有关。” 他将自己队伍在森林里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其惊险程度半点不比其它岛屿低,在听到日本人被魔气附身,还能指挥丧尸埋伏围攻冬至他们之后,莉莉丝脸色大变,喃喃道:“事情果然出了差错,本来不该是这样子的!” 怀特心有余悸:“这么说,那些鹰爪女妖突然癫狂,也可能跟魔气有关。” 在他们讨论的过程中,南欧人一直跟小透明似的没有说话,存在感极低,大多时候是听其他人的指挥,美国人和英国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大部队走,这样也减少了许多分歧。 威廉道:“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因此排除了两个岛,狄安娜岛和萝丝岛,都没有金苹果,剩下的就是这个满月岛,还有法国人去的公主岛了。上帝保佑公主岛没有金苹果!” 冬至问:“所以迷宫里会有什么?” 威廉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把汤姆弄丢了,现在我们四支队伍都在这里,也许可以制定一些计划,在不损害对方利益的情况下,让彼此效率更高一些。” 大家都没有意见,这时候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众人决定先就地休息,制定好计划,明天一大早再进迷宫。 满月岛上树木很少,零落几棵分布在迷宫外围,老树枯枝,奄奄一息,不过用来烧火度过一晚是足够的,人多力量大,众人各出奇招,不一会儿就背着几大捆树枝回来了。 把树枝放进石墙里,怀特拿出打火机,半点没打出火,估计是受潮了,他只好跟同伴借,但树枝也有点潮湿,打火机用了几次都没能把火生起来。 旁边张嵩见状撇撇嘴,直接摸出一张符,嘴巴张合几下,食中二指夹着的符噌的一下着火,他将符火往堆好的柴禾一丢,柴火瞬间嘭地燃烧起来,火势熊熊,映亮了众人的眼睛。 英国人:…… 威廉咧嘴一笑,心说自己选择中国人结盟果然是明智的,嘴上不忘幸灾乐祸对怀特道:“要不你们寻求一下中国朋友的帮助吧?” 美国人和英国人没什么矛盾,但私底下互相不怎么对付,谁也看谁不顺眼,怀特冷淡道:“你可以去寻求帮助,用不着拿我们当借口。” 威廉耸肩:“我们不用啊!” 他回过头,朝柴堆开了一枪,枪管里出来的居然不是子弹,而是火焰,一下把火点燃,只不过他为了摆个帅气的姿势,开枪手法有点别扭,以致于一根小树枝被火焰气流弹开,戳上莉莉丝的额头。 莉莉丝大怒,抬手就要揍人,威廉连忙躲开。 怀特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 四边队伍都点上火,总算消停下来,四边的正副队长围坐在火堆前商讨计策。 现在美国人少了个汤姆,只有五个人。 英国人倒是没有折损,但之前那位红格蕾丝因为与冬至他们生冲突,闹得太厉害,怀特怕她来了之后闯祸,就把人给留在酒店里,没带她过来,现在他们有六个人,跟冬至这边一样。 南欧人在与鹰爪女妖的搏斗中重伤一人,伤者到现在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被同伴安置在火堆边休息,相当于也失去了战斗力,目前只有五个人。 莉莉丝道:“我有个提议,迷宫里面有很多分岔口,我们不会永远都走在一起,势必会分开,到时候无论谁先找到金苹果,都要在离开海岛之前出信号,让其他人看见,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既不会引起抢夺,又能让大家不必继续在里面浪费工夫,就点头答应下来。 英国人自己带了信号枪,莉莉丝就送了冬至和南欧团长每人一支信号枪。 莉莉丝又道:“我们的同伴,就是汤姆,如果明天你们看见他,而他还活着的话,麻烦你们顺便搭救一下他,我们将非常感谢!” 怀特问:“有照片吗?” 威廉想了想:“我给你们现场画一幅吧。”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画了一幅写。 冬至好奇凑过去看。 下一秒,他恨不得拍死上一秒的自己。 威廉还扭头问他:“好看吧?” 冬至:“……他脸上的痘坑很多吗?” 威廉:“那是胡渣!” 莉莉丝扶额:“好了,你别画了!他大概六英尺左右,身材比较雄壮,光头,金色胡须,圆脸,你们看见了应该就能认出来。” 众人看看威廉那幅画,觉得还是莉莉丝描述的更加形象一些。 大家都表示自己会留意的,莉莉丝再次表达了感谢之意,又问:“各位还有什么补充的吗,要是没有的话,我们今晚就早点休息吧?” 冬至想了想,道:“我希望这个比赛,大家在面对妖兽的时候,尽量一致对外,即使看到金苹果,也不要罔顾竞争对手的安危,毕竟妖兽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而光彩得来的荣誉才更加受人敬重。” 其他人自然也都点头说好,至于心里是否这么想,就不得而知了,怀特心里还暗暗笑了一声,觉得冬至的认真未免有点幼稚,这种话嘴上说说当然可以,但真正到了战斗中,想要抢金苹果的都是敌人,谁还能对敌人手下留情? 但后来他才现幼稚的不是冬至,而是他自己,对方说这番话,不是为了让敌人手下留情,而是为了他们好。 不过此刻,怀特暂时还没有这种体会。 ( 135.第 13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愣了一下,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打算给他开个后门,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干净到极点,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蔓延出红色,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的肩膀,道:“你也别被老大的话打击了,跟他那个级别比起来,别说你,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不代表你毫无用处,而且老大也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或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丧命,所以话说得重了一点罢了!” 冬至苦笑道:“我知道龙老大是一片好意,不过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进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真不真心有什么用,你没实力啊!”看潮生毒舌道,又朝何遇丢了一块薯片,毫不留情地吐槽:“何遇,你就像是一个无限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何遇朝他招手,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儿子,你吃了爸爸这么多零食,过来跟爸爸说谢谢。” 看潮生狞笑:“想当我爸爸,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把零食随手一扔,向何遇扑过来,两人随即扭打成一团。 以看潮生小不点的身材,跟人高马大的何遇打架,居然不落下风。 何遇甚至还挨了几拳,龇牙咧嘴:“有本事你别把真身放出来!” 看潮生叫嚣:“老子不用真身也能让你跪地求饶!” 他随手一挥,办公室里两个金鱼缸里的水同时飞起,浇了何遇满头满脸。 何遇气得哇哇大叫,随手丢出一道定身符:“你作弊!” 符文还没掷到看潮生面前,他朝冬至的方向一指,冬至若有所感,赶紧闪身避开,后面水杯里的水凭空被吸起,化为水箭飞向何遇后脑勺。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冬至看得目瞪口呆。 半小时后,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气喘吁吁,终于肯消停下来,像狗似的各自瘫在沙上吐舌头。 冬至给两人递去饮料,自己也开了一罐可乐。 刚他们开打的时候,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饮料放在一边,果不其然,两人打架把零食弄得遍地都是,还踩坏了好几代未开封的薯片。 何遇踢踢看潮生:“喂,你有什么好意见?” 看潮生白他一眼:“老大不想要他,我有什么办法!” 何遇道:“吃人嘴短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上你吃了冬冬小宝贝不少零食,你们妖怪不是最讲究因果的吗,赶紧吐出来!” 看潮生气得回踹他一脚,咕噜噜灌下一大口雪碧,才道:“你不是要带他回师门吗,要是你师叔肯收他为徒,也用不着我多事了!” 何遇笑嘻嘻:“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他对冬至道:“你可别小看潮生,他只是喜欢装嫩,其实是个老妖怪了,他要是肯帮你,也就不用我多事了!” 冬至忙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切,别想太多,我只是为了还你给零食的人情!”看潮生哼了一声,翘起下巴,完全没法让人把他的语言习惯和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先把笔试面试和培训考试这几关都过了再说,我顶多只能在宗老面前帮你求求情,要是你自己不争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冬至当然想争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想通过考试,让龙深刮目相看,收回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堂堂正正进入特管局,从此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让男神说一声你好棒! 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半小时,冬至小朋友立马又变得雄心万丈活蹦乱跳。 冬至点点头:“徐姐你也是,带着彤彤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急事就敲我房门。”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 136.第 13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 137.第 13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呻吟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 138.第 13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前后都没人。 那一瞬间,他需要调动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忍住大叫出声的冲动。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朝地上看去。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 139.第 13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你有没有乌鸦嘴的技能?” 何遇笑嘻嘻:“没有,我有毒奶技能,每次结果都跟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多说几回,说不定你真能考上!”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 140.第 14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郑却对放走几个日本人耿耿于怀,嘀咕道:“怎么不干脆把他们留下算了,到时候二一推作五,就说他们在长白山上失踪,反正他们自己也没向特管局申报!” 何遇道:“两国在明面上的交流毕竟没断过,那师徒俩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杀了,日本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们过去办事,小日本也来个如法炮制,规矩就乱了。”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骨龙一声声咆哮不休,竭力想从土堆里将下半身挣扎出来,龙虽已死,力量却依旧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它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龙深,誓要将眼前这个阻止它脱离桎梏的障碍一举铲除。 ( 141.第 14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人和少女没有在意冬至他们这边的低声交谈,都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似乎想将刚才耗费的精力赶紧养回来。 他们旁边的胖子,那个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正东张西望,脸色不减紧张,似乎很担心那些黑雾又回来袭击。 冲锋衣男则不时朝老郑这边望来,神情戒备。 冬至的目光,落在外围那个抱着桃木剑不放的中年男人身上。 “拿剑的那个,好像是中国人?” 老郑更是不屑了:“那人叫殷槐,是个倒卖文物的二道贩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专门从盗墓贼手里买文物,再转卖给外国人。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也在我们的黑名单上,这次跟着那帮日本人进山,能有什么好事!” 冬至很惊讶:“长白山上有文物吗?” 老郑摇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这附近最近有些异常,我们本来想封山,但上面觉得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贸然封山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刚才碰见的那些黑雾叫潜行夜叉,不是鬼,而是一种噬人精魂的妖魔。”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 142.第 14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 143.第 14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冬至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会把人给摔下来。 ……因为张行实在是太重了。 跟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相亲,本来应该产生无数琦念,冬至此刻也的确是满脑子跟赶路无关的想法—— 肥牛金针菇饭,番茄海鲜面,炭烧猪颈肉,脆皮叉烧肠粉…… 啊,好饿。 唯一的一条巧克力早就在身体里消耗完毕,他只能用美食来自我激励,从蒸凤爪数到虾饺皇,又开始默念鸳鸯锅里的材料。 就在这时,冬至忽然一阵头晕眼花。 他还以为是自己饿过头没力气,谁知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以致于他脚下一软,直接将张行摔在地上。 是地面在摇晃! 冬至终于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大惊失色,纷纷扶住旁边的树木。 老郑抬头眺望远方,脱口而出:“糟了!” 闪电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再也没有黑暗的间隔,山顶处几乎亮作一片,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越剧烈的地动山摇,隆隆声似从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莫名的诡异力量,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开地面,横空出世。 忽然间,一声咆哮轰然而响,响彻天地,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出现耳鸣,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张行更觉得耳膜刺痛,禁不住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却摸到两手湿滑,她的耳朵竟然被震出血了。 老郑突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那对日本来的阴阳师师徒反应也很快,紧随其后,很快就几乎与老郑并行,藤川葵看着都快七十岁的年纪,居然跑得比他徒弟还快。 其他人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后面跑。 此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但越往上,山体的晃动就越厉害,地面甚至还有裂开的趋势,石头滚落下来,虽然不大,砸在人身上,却随时都会头破血流。 幸好老郑一路跑,一路挥鞭将不少石头抽为齑粉,藤川葵也放出自己的式神在前面开路,为众人挡去不少麻烦。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面已经晃得众人完全走不动路了,大家不得不扶住比较粗壮的树木,免得跟石头一起滚下去。 又是一声咆哮! 这次比方才动静更大,即使及时捂住耳朵,声音依旧穿透手掌刺入耳膜和神经,搅得脑海紊乱,头痛不止。 “龙!真龙现身!”殷槐忽然大喊,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真的有龙,这里果然是大龙脉之一,我没有说错!” 冬至忍着脑袋像要被剖开的疼痛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雄伟的身影腾空而起,龙形在电闪雷鸣中腾跃游走,绚丽璀璨,却又充满力量的美感,过了一会儿,才化为云中烟雾,慢慢消散于无形,仿佛与天道搏斗,至死方休。 然而龙吟却未停止,依旧和着雷声不时响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幻壮阔的情景,一时都看呆了。 “完了完了,龙尸出世!”唯有老郑双眼直,盯着前方喃喃道。 壮阔瑰丽的震撼之后,看着眼前狼藉,冬至目瞪口呆。 原先的树木与山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天坑,乍看上去,几乎比得上小天池了。 不单是他,众人对着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深坑,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殷槐很兴奋,撞撞跌跌跑向坑边,双眼光,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料错,龙脉之处必有真龙!”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冬至现坑边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当所有人都忙着按住地面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却依旧稳稳站着,仿佛天崩地裂也无畏无惧。 “谁在那里!”对方转过头,面朝他们这边。 是龙深! 冬至一下子认出他的声音,莫名的激动让他几乎就要喊出来。 但老郑欣喜若狂,比他更快回答:“龙局,是你吗?我老郑,东北分局的!”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 144.第 14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定了定神,再看过去,对方已经看向别人,好像全无异样。 前座有人要了一瓶水,正在结账,乘务员将水递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冬至差点叫喊出声。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 145.第 14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立在龙躯之下天坑死角的藤川葵,见状抽出一张符箓掷出,符箓至半空化为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龙,将原本插在一只龙目的长剑叼走! 远在战场之外的北池绘仿佛与老师约好,她的白鹤旋即朝龙深疾掠而去,拦住他的去路。 龙深眼睛不眨朝拍向白鹤,看似轻飘飘一掌,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白鹤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无,顿时直直坠下,又在半空化为光点,消散无踪。 式神消失,作为主人的北池绘同样受到反噬,她随即惨叫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鹤能够阻止龙深的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龙深失了先机,被他彻底激怒的骨龙则完全挣脱束缚,山摇地动的震动中,一条硕长的白骨之龙破地脱困而出,引颈嘶吼,腾空飞起! 它挟着被困地底已久的怨气,血魂怨灵在双目跳跃翻涌,更令它凶性澎湃,骨龙喷出一口浊气,龙尾蓦地扫向天坑,霎时间飞石四裂,其中有一块巨石被顺势高高卷起,向冬至头顶砸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亮从龙处疾射而来,在他听见动静抬头之际,巨石已被稳稳一托。 冬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看着立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男人,心里恨不得把帅呆了三个字给龙深打上一百遍弹幕,但对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又朝骨龙疾奔而去。 见到弟子重伤昏迷,藤川葵气得脸色黑,也不管还在与大黄猫缠斗的式神雪狼,又唤出一只黑色巨鹰,扑向龙深,然后捏符引出八盏青灯,袅袅而起,将骨龙团团围住。 那八盏青灯看着小巧,在骨龙的翻滚下却居然一直悬浮在半空,随着青灯里的青色烛火越来越亮,骨龙双目中的红色焰火却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 老郑失声道:“他在做什么!” 何遇皱着眉头道:“应该是想吸收骨龙的怨气,再将它收为式神,但骨龙的力量太强了,连老大一时半会都制服不了,那老头简直是在作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其中一盏灯,其余七盏青灯也被龙气瞬间倾覆,骨龙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怒百倍。 奔雷涌云,乱石崩裂,电光映亮了天文峰上大片大片的山峦白雪,以绝无仅有的霸道之姿席卷天地山川,狂风怒号之中,骨龙张开上下颌骨,裹挟森森尸气朝龙深与藤川葵两人席卷而去,誓要将两个渺小的人类吞噬入腹,碎尸万段! 龙深不退反进,身形在骨龙身上敏捷而灵活地跳跃,穿梭于一道道闪电之间,宛若一柄利剑所向披靡,骨龙虽然硕大无朋,但身形也没那么灵活,无法扭身咬向龙深,只能把怒气都泄在地面的藤川葵身上,藤川葵根本顾不上收服骨龙的念头了,只得四处狼狈窜跑。 藤川葵那只式神黑色巨鹰,妄图与骨龙争锋,却直接被一口尸气喷上身躯,顿时化作黑雾四散,藤川葵又惊又怒,祭出十二道符箓往半空一掷,符箓化为十二支利箭挟着火风呼啸而去,穿过骨龙身躯时炸开一团火花,如同火钉钉入骨龙身躯,白色骨头霎时焦黑。 仰头观战的老郑不由咦了一声。 何遇还有心情点评:“他的思路不错,龙性属水,死后以怨灵血魂而复生,引动天雷地火,又带了金,所以用火来克制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藤川葵却忘了,骨龙乃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庞大生灵,如果无法一招制胜,就会遭致更厉害的反弹。 果不其然,骨龙哀嚎一声,躯干狂怒翻腾,藤川葵来不及闪避,被龙尾扫中,整个人直接往旁边重重一摔,差点没吐出半脸盆血,比他那个弟子北池绘好不到哪里去。 狂怒状态的骨龙显然更加难以对付,龙深几次都差点被它甩落下去,另外一边的冬至不声不响,趁着骨龙把注意力放在龙深和藤川葵身上时,已经把七个方位的符都贴好了。 还剩最后一个。 此时他的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冬至很想脱掉,又怕更冷,只得硬着头皮步步往前,朝十米开外的目的地走去。 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跑,他匍匐着身体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一边抵抗寒风呼啸,一边想起红军战士埋伏炸碉堡的情景,莫名有点苦中作乐的喜感。 不过没等他乐出来,就听见一声怒吼:“闪开!” 骨龙自半空俯冲下来,一眨眼,白骨遮天蔽日,在冬至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哪怕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仿佛就在咫尺之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索性咬咬牙,朝前方扑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最后一道符文,在骨龙撞下来的那一刻,他将符文往何遇指定的方位狠狠一拍! 头顶飓风席卷而过,冬至只觉后脑勺一痛,身体随即被摔出去,撞上旁边满是嶙峋碎尸的山壁,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分不清前胸还是后背,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周遭全是飞沙走石,模糊了一切景物,他按照何遇要求布下的那个符文阵法似乎起了作用,在骨龙周身形成一道束缚屏障,隔绝了天雷与骨龙之间的联系,但这个阵法坚持不了多久,八个方位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并同时爆炸! 轰然巨响中,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手背上的疼痛,到底是被风刮的,还是碎石划擦,即使紧闭嘴巴,风沙还是想尽办法从鼻子耳朵钻进来,整个人像要被砂石淹没,一切变得麻木,连生死都仿佛不再重要。 一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龙这种生物,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冬至费力地仰头,只见龙深手中一把剑刺入另一只龙目中,他紧紧抓着剑柄,任由骨龙狂乱挣扎,整个人悬在半空,如同风中枯叶,摇摇欲坠,惊心动魄。 骨龙眼中的红火渐渐湮灭,怒吼化为哀鸣,响彻荒野重山,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那是天地造物不甘死亡的挣扎,更是对自己被当作邪物唤醒的愤怒。 它曾啸傲四海,成为这片大地的象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狼狈而仓促的形式魂飞魄散。 不知不觉,冬至湿润了眼睛,泪水泉涌而出。 他好像听懂了骨龙临死前的心声,也听懂了它与天命抗争的不屈不挠。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沉重,藤川葵更是跪在天坑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对强者的哀悼,还是在哭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锋衣男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麻生善人身手去探他的鼻息,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刚刚骨龙垂死挣扎之际迸出巨大能量,冲锋衣男为了帮麻生善人挡下这一击而被扫中,他没有冬至那么幸运,要害受伤,当场就死了。 何遇见状嘿了一声:“没想到小日本里也有忠勇的,为了自己的雇主连命都不要!” 老郑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日本一些古老的豪门里都有世代服役的武士,刚才要是麻生死了,那人保护不力,回去也活不了,还不如搏个为主尽忠的名头。” 何遇咋舌:“看来他们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藤川葵摇摇晃晃走到北池绘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又抬头看向龙深他们,阴沉着脸道:“阁下对我弟子的厚意,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何遇哂笑一声:“怎么着,想报仇啊?你徒弟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别忘了你们未经特殊通报就跑来这里,没有趁机把你们变成失踪人口,已经算是我们厚道了!” 藤川葵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吐一口气。 反倒是麻生善人一瘸一拐过来,朝龙深等人弯腰鞠躬:“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感谢几位相救,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补办手续,对这次的情意,我们也会铭记在心!” 何遇大大咧咧一挥手:“用不着铭记于心,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踏上我们国土,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我们了!” 被贴上“不三不四”标签的藤川葵脸色都快变紫了。 如果他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偏偏他中文还很溜,藤川葵在日本神道教备受尊崇,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简直受不了。 等何遇说完,龙深才道:“这次事件,我们会从外交层面上提出严正交涉。” 这回轮到麻生善人脸色不好看了。 交涉意味着扯皮,扯皮就意味着要被奸诈的中国人敲诈,但这次的确是他们被抓个正着,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他笑容勉强地向众人道别,主动背起昏迷的北池绘,与藤川葵一道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形容狼狈,如残兵败将。 一夜激战,天已经蒙蒙亮。 来时披星戴月,归时晨曦微露。 背着晨光,龙深站在天坑旁往里下看,手里提着长剑,剑鞘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万山孤雪还是这硝烟散尽的安静,他的身影,非是被冬至看出几分寂寥的感觉。 千言万言,只在一眼。 徐宛温婉一笑:“谢谢。”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 146.第 14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冬至无语。 北池绘怨毒地瞪着他们俩:“咳咳……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遇翻白眼:“说狠话谁不会?日本政府想把你们要回去,就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绘子小姐,您没事吧!”冲锋衣男跑过来,看见北池绘的样子,就想对何遇动手。 “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两个主子也跑不了!”何遇冷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住手!”北池绘喝住冲锋衣男,“老师还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 话音方落,地面一阵剧烈摇晃,咆哮声自洞穴里传出,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脸色白。 冬至想象中的龙吟,应该是悠长清亮,像鸟鸣一样曼妙,又多了几分厚重,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真正的龙吟比虎啸更为低沉,但音波更强,传得更远,每次都会让人心头震颤,有种不由自主跪拜臣服的冲动。 正当冲锋衣男想要冲进去时,洞穴上的石块纷纷往下掉落,伴随着又一声咆哮,整个洞穴竟然坍塌下来。 “老师!”北池绘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糟了,龙尸要出来!”何遇对冬至道,“快,把我的背包拿来!我要布个符阵,你来帮我!” 冬至手忙脚乱把黄纸朱砂给何遇备齐,结果何遇刚提笔就呕出一口血,吓了冬至一大跳。 轰然作响中,洞穴已经完全坍塌。 “藤川先生!”冲锋衣男急得大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洞穴倒塌的一瞬间,几道人影飞蹿出来。 藤川葵坐在雪狼身上被载出来,但雪狼身上血迹斑斑,形状颓废,虽然度不减,但眼看就要形体消散的模样,藤川葵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衣服都有破损,伤痕同样不少。 老郑则是被龙深半拖半拽带出来的,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断了一截,人看上去比藤川葵还要凄惨。 情况最好的要数龙深了,衣服几乎完好,脸上也没什么伤口,他眉头紧锁,手里还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虽然时机不大对,但冬至依旧免不了心跳漏掉半拍,不合时宜地被苏了一下。 好景不长,废墟哗啦啦像流沙一般往四周倾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挣扎翻滚,没等龙深几人退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怪物咆哮着破土而出,硕大头颅从废墟中冒出来,嘶吼狂怒,与云雷遥遥呼应,似有引动天地阴阳之威。 怪物身上没有皮肉,只有白骨,众人定睛一看,才现它竟是一头骨龙,双目部位却镶着两团幽幽红火,随着脖颈四处转动,毫无想象中的真龙威严,却是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这就是龙尸?”面对如此怪物,不说冬至,连刚才凶悍的冲锋衣男,也不敢贸然往前半步。 何遇似乎叹了口气:“本来已经长眠地下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以精血冤魂来祭龙,引动它横死后残留躯体的怨气,你知道画龙点睛吧?它眼睛里那两团火,其实就是催生骨龙复活的血魂怨灵。” 冬至灵光一闪:“那只要毁掉两团火,就能镇压它了?” 何遇只说了一个字:“难!” 骨龙的下半身还被押在废墟之下,它怒吼翻腾着,竭力想要脱困而出,但龙深却不能让它得逞,黑色长剑在他手中微微一振,出低沉鸣响。 龙深足下力,奔向骨龙,视线落在它生前长着逆鳞的位置。 龙虽已死,残魂对生前保留相当的记忆,原本生长逆鳞的地方自然没有逆鳞,但如果被刺中,龙尸依旧会感到痛苦。 在龙深意图袭击骨龙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动了。 藤川葵不想对付骨龙,他想拦住龙深。 一得到骨龙的消息,他就立马动身,带着弟子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甚至不惜动用麻生财团的能量,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中国有关部门的眼线,悄然来到长白山,为的就是将这条骨龙收为式神。到那时,他在日本阴阳道的实力和地位就会上升一大截,成为真正国宝级的阴阳师。 打着这个主意,哪怕是得罪龙深和他背后的特管局,藤川葵今天也一定要将骨龙收入囊中。 他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三张符箓,藤川葵口中默念符咒,将三张符朝龙深掷去。 轻飘飘的符文在半空就燃烧起来,化作三个小火球,流星般划向龙深。 中途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大黄猫,一口将三个火球全吞进嘴巴,稳稳落地,又朝藤川葵喵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眼神。 冬至一下子就认出来,之前给他引路,还叼走鱼片的,就是这只大黄猫。 只是现在它好像受了伤,一身皮毛也没之前那么鲜亮,走路一瘸一拐。 龙深没有理会藤川葵的小动作,径自掠向骨龙,长剑刺入逆鳞的位置,骨龙咆哮一声,剧烈扭动头颅,似要撕咬龙深,却被对方反手抓住颈骨,一跃站在龙之上,举起手中长剑,朝骨龙后颈插了下去! 大黄猫炸起浑身毛,对着藤川葵龇牙咧嘴,警告他不要上前捣乱。 何遇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好!” 冬至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何遇飞快道:“我们本来想留着龙尸的,但现在它已与血魂怨气融合,不杀不行了,那老不死的想要龙尸当式神,一定会阻止我们杀它!” 说话间,藤川葵已经祭出自己的式神雪狼。 ( 147.第 14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大黄猫震慑住雪狼时,龙深与骨龙之间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骨龙一声声咆哮不休,竭力想从土堆里将下半身挣扎出来,龙虽已死,力量却依旧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它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龙深,誓要将眼前这个阻止它脱离桎梏的障碍一举铲除。 龙深手中的黑色长剑似乎让骨龙有些忌惮,但有时候剑光斩下,骨龙却依旧毫无损,扑腾着翻转腾挪。 旁边还有一个藤川葵,每每当龙深快要制胜一击,他就会从中作梗,出手阻止龙深对骨龙下死手,龙深虽不将藤川葵放在眼里,但毕竟大敌当前,他无法一心二用。 龙怒引动天地雷暴,响雷滚滚而来,为战斗的胜负又增添一丝变数。 “娘的,那小日本龟孙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何大爷的!”何遇咬牙切齿道,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结果一张符还没画完,他一口血就喷出来,要不是冬至眼明手快扶住他,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尖锐的石头上栽了。 眼看他喷出的那口血都有半杯马克杯那么多了,冬至忍不住嘴角抽抽:“要不你歇一会儿吧,龙……老大好像挺有把握的。” 何遇面如金纸,有气无力:“龙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生物,能与自然变化契合,被血魂怨气喂养诈尸的龙更难对付……老大当然很强,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剑也不是他用惯的那把,哎!” 冬至道:“我能做什么吗?” 何遇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咬咬牙道:“你来帮我画符吧,我教你口诀手印!” 冬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 美貌的日本少女北池绘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看似正在疗伤,她那两只式神一左一右盘踞在她身后,偃旗息鼓。 人龙搏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冲锋衣男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被眼尖的老郑现,捏紧半截鞭子冷冷盯住他。 就在这时,麻生善人啊了一声,惊恐道:“怪物!那些怪物来了!” 他是用日语说的,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纷纷循声望去,却见雷光闪烁之中,一团团灰色半透明的雾气朝他们飘来,却令人头皮麻。 从它们的外形来看,根本想象不出它们的恐怖之处,但冬至想起火车上那名乘务员的诡异情形,想起宾馆里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去跳楼的客人,还有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姚斌,整个人顿时置身冰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画符!”何遇道。 那几团灰雾不敢靠近龙深与骨龙他们搏斗的周身,像被龙威所慑,又像有其它所顾忌,但对老郑这些人,却毫不客气,目标明确。 老郑余威犹在,半截鞭子抽下去,灰雾微微震颤,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破碎消散,仅仅是度减缓片刻,又往前飘去。 枪声响起,冲锋衣男手下的保镖惨叫一声,灰雾一点点从他的头顶没入,他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却无济于事,冲锋衣男连忙朝他胸口开一枪,对方腿脚蹬了几张,双眼圆睁没了动静,但过了一会儿,身体却慢慢爬起,僵硬迟缓,冲锋衣男又开了好几枪,血从对方身上涌出,他朝冲锋衣男露出一个狰狞笑容,猛地扑了过去。 白鹤飞掠而至,将保镖扑倒,麻生善人跟冲锋衣男连滚带爬退到北池绘后面,惊恐万分,早已没了刚才对待冬至和张行的威风。 何遇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把老郑一道给圈进来,灰雾只能在外面徘徊,却无法上前一步,但冬至余光一瞥,现贴在地上的符文都在缓缓变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用。 他加快手,但越急越乱,已经写坏了好几张。 何遇忽然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冬至现自己耳边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场面依旧混乱,何遇却朝他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专心写符,冬至明白对方应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可以不被耳边的噪音干扰。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专注眼前的符纸,先在心中模拟符箓图案,然后一笔一划画下符箓,一边在心中默念口诀:“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符文还是明光符,现在现学其他符箓已经来不及,效果也不会太好,何遇索性就让他一直画明光符,只需背好口诀和手印。画好之后,冬至双手结莲花印,小指抵住符文正中,将一口气倾吐上去……符箓还是符箓,没有想象中的红光一闪,立地飞升。 冬至有点丧气,但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何遇说过画符需要精气神合一,更何况是新手,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每本小说的开头总是这样,主角虽然平平无奇,却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狂拽酷霸大杀四方,降伏骨龙,在空中抱着龙深缓缓落下,收获一众日本人震惊膜拜的眼神…… 纯属想太多了。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接连画坏了二十几张符,才终于有一张能用的,冬至再接再厉,又画了若干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背蓦地被人拍一下,声音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下子从异次元空间回到现实世界。 他这才觉自己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冷风钻入衣领,带来湿漉漉凉意,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似的虚脱无力。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冬至好奇道。 从画符到完成,一小时不到的工夫,何遇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们周身的符阵有一部分已经完全焦黑,多亏老郑守在缺口,才抵挡住潜行夜叉的进攻。 不过北池绘那边更不好过,他们没有符阵,冲锋衣男和麻生善人只能依靠北池绘的守护,北池绘原本就伤势不轻,勉强支撑两只式神在战斗,左支右绌,比冬至他们这边还要险象环生。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可以了,八张,勉强能支撑一个符阵!你按照我说的方位去贴符!”何遇对冬至道,指向天坑西北的方位,“逆时针,以骨龙所在为圆心,每张符与圆心相距的半径尽量不要差太多,小心些!” “要不我去吧,小冬毕竟没经验!”老郑主动道。 何遇睨他一眼:“你现在的伤势跑起来还没他快吧?” 老郑苦笑。 “别小看我,宅男也是有春天的!”冬至拍拍老郑的肩膀安慰道,起身跑向西北方向。 在他身后,老郑小声道:“你小子是想特招他入局是吧?” 何遇也小声道:“入不入职,得老大肯,我说了不算,其实我是想帮我师叔收个徒弟,他在画符上有天赋,不过得等这事儿完了,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龙深与骨龙正在天坑上方激烈交战,十足一个大型爆炸现场,气旋盘桓,石块四溅,冬至一路前行,虽然小心翼翼,仍然不免被波及。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在天坑旁边炸开,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地面剧烈震颤,骨龙的下半身又一点点往上挪出,白骨森森,双目红火闪烁,毫无龙族威严,反倒分外诡谲。 龙深将长剑插入逆鳞部位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绕着龙颈一圈圈缠上,又将剑拔出,身形一跃,落在龙之上,双手握剑,插入其中一边的龙目之中。 骨龙狂怒哀嚎,全身翻腾,要将龙深摔落下来,天雷也应和骨龙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地劈下。 ( 148.第 14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但现实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冬至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酸,正想换一只手,余光一瞥,就看见一团黑雾若有似无,飘向疤子身后。 “小心!”冬至眼尖,下意识就喊出声。 疤子反应很快,猛地转身,火把往前一扫,另一只手已经扣动扳机,向身后开枪。 这只是下意识遇到危险时的举动,他也知道开枪根本没有用,很快又朝旁边一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雾遇火稍滞,随即又粘了上来,疤子破口大骂,扔了手中的抢,居然向张行抓来,想拿她当垫背! 领队就说,长春有个吊水壶,哈尔滨也有个吊水壶,但哈尔滨的吊水壶没有水,有一次几个旅客没搞清楚,上错车,结果一路坐到哈尔滨松峰山,放眼望去一滴水也没有,都傻眼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 149.第 14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疲惫得像刚跑完一万米,但精神依旧很亢奋,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有龙深和看潮生在,龙尸应该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藤川葵是个变数,老郑肯定拦不住他,对方如果想要龙尸,就会跟龙深他们起冲突…… 何遇很着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北池绘。 “小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啊?你们神道教不禁止巫女谈恋爱吧,日本男人全都那么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哥哥我啊?” 何遇闪过大蜘蛛吐来的白丝,反手将短匕划向北池绘,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下却半点也没有留情。 “我记得你们日本神官是可以结婚生孩子的,该不会巫女就要为你们的天照大神奉献一辈子吧?” 就算知道何遇故意在激怒她,北池绘还是没法淡定,怒道:“天照大神是女的!” “那也可以搞百合呀!”何遇笑嘻嘻道,趁对方分神,匕刺向北池绘的左肋。 北池绘急忙闪避,手中小扇一挥,蜘蛛迅从何遇背后爬来,高高抬起锋利螯肢,朝他后背剁下。 这个时候,何遇想要躲开,就只能放弃对北池绘的攻击。 但这样一来,北池绘也会因此解困,反守为攻,而何遇胸口已经疼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吐血倒地,根本不可能再一鼓作气拦截北池绘。 小日本娘们实在太狠毒了,他只想拦人,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何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的蜘蛛螯肢挟着腥风扑鼻而来。 就在这时,北池绘挥扇的动作莫名微微一滞。 正是这一停顿,大蜘蛛也跟着晃动,身形变得模糊。 何遇持匕送入她的身体。 北池绘吃痛,踢向何遇,何遇往后避开,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对冬至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刚才千钧一,冬至想要跑过去救何遇已经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将写好的明光符折成三角形,跟两块巴掌大的石头绑在一起,接连砸向北池绘。 有了符箓的加持,石头果然突破北池绘的结界防护,直接砸在她身上,给何遇争取了时间。 北池绘一口血喷出来,式神大蜘蛛瞬间化为白雾,消散于无形。 她操纵两只式神本来就很吃力,还要在周身设下护身结界,等于把灵力全都挥消耗殆尽,此刻倒在地上,看上去居然有点沧桑。 冬至跑过来扶起何遇:“你没事吧!” 何遇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本来是有事的,看见这娘们比我还惨,瞬间治愈了!” ( 150.第 15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是张行先开口:“旅行团的人来看望过我,他们问起姚斌的下落,我不知道怎么说。”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也没人相信,老郑他们职责特殊,估计也不可能出面帮张行作证。 冬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行道:“我就说我当时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但是听说他父母已经得到消息,动身过来了,我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面对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我到现在还不敢跟我爸妈讲,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当时……要是我们俩没落在后面,也许、也许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张行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 151.第 151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对方皱眉看着他们跑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但冬至和张行顾不了那么多,嘴里一边喊着救命,脚步踉踉跄跄,提着一口气往前狂奔。 身后的姚斌并没有因为遇见生人而停下来,他紧紧缀在后面,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因为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到他们身后。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 152.第 152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深道:“先不用,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冬至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觉得自己脑袋可能被门夹了,才会在一辆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上选择硬座。 时间将近午夜,外面一片黑乎乎,没有风景可看。 他不知何时睡过去,小梦一场又惊醒过来,顿觉尿意上涌,正想起身去洗手间,这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背微有佝偻,头花白。 人进了洗手间,门随即上锁。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部门的项目经理是个特别难缠的人,明明做的是中国古风神话手游,非要他们加入q版元素。等美术将q版画出来,项目经理又开始嫌弃不够古典。 就这样来回折腾三四次,美术们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头都快拔光了,差点没被他给逼疯,一个个6续跳槽。 现在冬至也受不了了,当对方第n回让他们改画稿的时候,他直接把笔往胖子经理脸上一扔,辞职不干了。 但辞职归辞职,他还有几张画稿需要完成交接,“水鬼”就是游戏里即将开放的一个副本小boss。 想及此,他的心情就挺不错,嘴里还哼起小曲。 那男生似乎也很感兴趣,又问:“就叫水鬼吗?” “正式的称呼是水猴子。”冬至解释道,“就是专门趁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拉人下水,找替身的,跟日本传说里的河童有点像。” 他用画笔把水猴子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有了这双阴森森的眼睛,妖怪的整体形貌立马就出来了。 火车飞快穿梭,从窗外带来的光影变化,投映在水猴子身上,仿佛也给画上的妖怪增添几分阴森气息。 “这样画不对。”那男生忽然道。 哪里不对?冬至疑惑。 对方伸手过来,指着画上水猴子的脑袋道:“应该把头顶部分挖掉一块,里面还是空的。” 冬至莫名其妙,顺口问:“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它还没有开始吸脑髓啊。只有吸了脑髓,才能看起来更像人,不然怎么找替身?” 冬至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浮起来,抬头看过去。 男生正朝着他笑,森森白牙,说不出的诡异。 “你说是不是?”见冬至没有回答,他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注意到,对方前额处有一条细细的红痕,从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好像脑袋曾经进行过缝合手术一样。 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手脚软。 在对方还要再靠近的时候,他冷不防狠狠推开对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是梦? 冬至瞪着眼前仍在打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也被冬至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刚在梦里与他对话的那个男生问道。 冬至死死盯住他的脑门。 上面有几颗青春痘,但没有什么红线。 再看自己入梦前画的水猴子,后者正睁着一双眼睛幽幽望住他。 “有点闷,我去溜达一圈。” 冬至心烦意乱,将纸笔塞进背包,随便找了个借口,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男生忙给他让出通道。 大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冬至一面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又忍不住觉得那节车厢有点邪门。 穿过两节车厢,他终于找到一个人比较多的硬座车厢,看见个空位,就走过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在打游戏的络腮胡汉子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嘴里道:“没有,坐吧!” 对方五大三粗,阳刚之气四溢,冬至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余光一瞥,对方正在玩的游戏,正是冬至辞职前做的那个游戏。 游戏名叫《大荒》,以《山海经》为背景,将满天神佛,人间妖魔都融合在一起,上市之后广受欢迎,很快占据了排行榜前列。 游戏收益决定了部门员工绩效,所以这三年来,工作累归累,薪资待遇都还不错,冬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下来也小有积蓄,否则以项目经理的变态程度,他估计熬不到三年,一年就跑了。 “这个阵容打不了祝融的,你得把召唤兽换掉!”他忍不住出声。 汉子正因为团战输了,被队伍里的人骂得狗血淋头,闻言没好气道:“你行你上啊!” 冬至也不客气,拿过手机开始换装备和召唤兽,然后组队下副本,动作娴熟流利,一看就是个没有夜生活的资深宅男。 汉子肃然起敬:“大佬你在哪个区,能不能分条大腿给我抱一下?” 冬至哭笑不得:“咱俩同区,你加我好友吧。” 一来二去,两人聊上了,冬至得知汉子叫何遇,也去长春,不过是部门旅游。 何遇抱怨道:“千里迢迢的,不坐飞机就算了,领导也不让买个动车票,居然还让我坐硬座!” 什么公司这么抠!冬至咋舌。 “你们领导该不会在这节车厢里吧,小心被他听见了。” 何遇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在软卧那边呢!” 冬至都要禁不住同情他了,这公司好像比他们部门还要变态啊。 “冬至,你名字挺好玩的。”何遇道,“真的姓冬吗,有这个姓?” 冬至笑道:“当然,就因为姓冬,所以才叫冬至,比较好记,正好我还是冬至那天出生的,是不是很巧?” 何遇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太巧了。” ( 153.第 15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冬至懒得走更远去上洗手间,就坐着没动,等对方出来,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游。 出来前,他就料到火车上网络流量肯定用得多,为此特地去买了个8g的流量包,刚一上游戏,世界频道上就有人喊组队,他立马加进去,打完团战再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小时过去。 洗手间的门依旧关着。 刚才打游戏的间隙,他不忘抬头看几眼,前面那人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居然待了半个小时那么久。 冬至只好去敲门。 他不仅想上厕所,也是怕里面的老人那么久不出来,出个什么状况。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答。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冬至想道,心生不妙。 正好巡夜的乘务员路过,他赶紧叫住对方,说明情况。 乘务员一听也皱起眉头,开始敲门叫人。 冬至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路小跑去另一头的洗手间,结果回来时乘务员还在那儿敲门。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种动静下,里面那个人只要不是失去意识或聋子,应该都会听见。 乘务员显然也现了这个问题,她用对讲机找来另外一名乘务员,带着钥匙过来开门。 钥匙一到,门终于打开。 深夜车厢人不多,大都靠在座位上睡觉,要么三三两两打牌,但也有几个人闲极无聊凑过来看热闹。 但此时,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狭窄的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乘务员第一反应是冬至在说谎,但她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没有人进去,为什么门会反锁? 火车高运行,对方跳车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算真的跳了车,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锁着的! 冬至肯定道:“我亲眼看着那人进去的!” 乘务员怀疑:“会不会是对方出来了,你没看见?” 可这门反锁了又怎么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乘务员嘴里嘟囔,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了一个答案:“可能是锁坏了吧!” 冬至下意识往自己座位后面望去,这节车厢的人不多,灯光昏暗,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牌,有的戴着耳机在看电影,但似乎并没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老人。 是灯光太暗,自己没看清,还是对方已经去了别的车厢? 这是第一件怪事。 冬至回到座位上,不时望向厕所方向,后来又有几个乘客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他的邻座没有人,对面的乘客也在上一站下车了,后面有几个分散坐开的年轻人想玩斗地主,正好看见他这里空位多,就过来询问,并邀请冬至一起打牌。 冬至本来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但经过刚才一幕,他心里总觉得奇怪,想自己琢磨琢磨,就婉言谢绝了,但把放在邻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地上,很大方地将空位让出来。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拿着牌和零食过来,大家很快混熟,冬至得知他们是将近毕业约好一起出来玩的学生。 “我以为你比我们还小呢!”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说冬至已经工作好几年之后很惊讶。 冬至的脸轮廓柔和,连头也软软的,这种长相很占便宜,年轻时显小,年纪大时还显小。 尤其他的皮肤,比女孩子还白。 冬至经常被这么说,早就麻木了,闻言笑嘻嘻,也不反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刚才老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情景。 为什么人会进了厕所凭空不见?难道厕所里有个谁也看不见的异次元通道? 想着想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不自觉打起瞌睡。 旁边打牌的女生看见了,忙嘘了一声,大家的谈笑声顿时变小。 睡觉的人将脑袋歪在车窗上,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阴影,连闭着眼的时候都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但这种恬静没能维持多久,火车路过一段不平的轨道,略大的震动让后脑勺撞上窗沿,冬至哎哟一声,立刻捂着脑袋清醒过来,一脸半梦半醒,茫然无辜。 对面的女生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玩,禁不住笑出声,手里的牌失手掉在地上,溜到冬至脚下。 他弯腰帮忙捡起,一翻牌面,是张“鬼”。 冬至忽然有了些灵感,将牌还回去,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在上面信笔游走。 “这画的是什么?”坐在旁边的男生抽空瞄了一眼。 “水鬼。”他头也不抬,笔尖飞快。 一只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妖怪跃然纸上。 他不是心血来潮想炫技。 踏上这趟旅途之前,冬至还有份工作——比游戏程序员还要苦逼的游戏美术。 工作三年,部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跑掉,最后连主美术也跑了,胸无大志的冬至稀里糊涂被提拔成主美术。 ( 154.第 154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前座有人要了一瓶水,正在结账,乘务员将水递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冬至差点叫喊出声。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冲锋衣男用手电筒往对方脸上照,照出一张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面容。 “你是谁!” “少拿你手上那破玩意儿在老子脸上照来照去!”男人又是一鞭抽散一团黑雾,语气不善瞪过去,“我还没问你们,一帮小鬼子三更半夜跑长白山想干嘛!” 冲锋衣男大怒,正想回嘴,却被老人制止了。 “先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合作。” 冬至还是第一次听见老人开口,对方之前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一直保持着倨傲的态度,现在虽然语调依旧生硬,但明显表达了看重之意。 用鞭子的男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手中动作未停,他的鞭子似乎威力极大,每回一鞭下去,隐隐带着风雷之势,就有一团黑雾被彻底粉碎。 但似乎也因为如此,每一鞭出手之后,男人都要休息片刻,才能挥出下一鞭。 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明显轻松许多,三下两下就将这一拨黑雾的进攻化解。 众人损失惨重,但总算可以喘口气。 死了一个疤子,以及冲锋衣男的一个手下。 老人还好,少女脸色苍白,明显也已经气力耗尽,不得不靠着树坐下休息。 反倒是本来没有自保之力的冬至和张行两人,因为使鞭男人的及时出现而毫无损。 抓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对着刚才徒弟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愣。 解决了那些诡异的黑雾,矛盾立刻凸显出来。 男人冷笑:“跟一帮贼有什么好合作的?” 老人身旁的胖子轻咳一声:“阁下何必咄咄逼人?长白山是旅游胜地,又没有规定外国人不能来玩,我们中途迷路,所以才……” 男人不耐地打断他:“麻生财团的总裁,带着二道贩子,和日本的阴阳师来长白山旅游,这个组合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对方几人都没想到自己身份被一语道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女神色一动:“您是三年前随团来访过的……郑先生?” 见对方只是冷哼,没有否认,她转头对老人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微微皱眉,看向老郑,片刻之后才鞠了一个躬,生硬道:“在下藤川葵,是绘子的老师,请多指教。” 他口中的绘子,便是旁边那少女。 老郑没好气:“相关部门没有收到你们的入境特别报备,几位对此有什么解释?” 少女柔声道:“我们已经申请过相关手续,只是贵部门一时还未批复下来而已,还请郑先生回去再查一查。” 老郑嘿嘿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先入境再申请,我当然没收到批复,既然被我撞见了,就请乖乖跟我回去补办手续吧,否则我完全可以将你们当作非法入侵来处理!” 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那个胖子,也就是麻生财团的总裁,麻生善人开口道:“郑先生,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里,想走也无能为力,不如先精诚合作,设法出去之后,再谈其它。您认为呢?” 老郑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们,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老郑没反对,日本人那边总算松一口气。 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坐在日本人的外围,对方似乎对老郑很是忌惮,不敢过来,老郑也没朝他看一眼,双方泾渭分明。 冬至看了看两边,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终于挪到老郑身边。 老郑知道他们俩是普通人,自然也没抱着针锋相对的恶意,只问:“你们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冬至就将他们迷路和姚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老郑拧起眉头,神情更加凝重,说:“难怪!” 难怪什么,他也没有多说。 冬至向他道谢,又问起他的姓名。 对方随口道:“叫我老郑就行。” 张行哆嗦着小声问:“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闹鬼吗?” “要是闹鬼就好了,还容易收拾!”老郑低声道,“等会儿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了你们就赶紧下山,不要多逗留!” 冬至忽然问:“请问你认识何遇和龙深吗?” 老郑一愣:“你认识他们?” 冬至点点头。 刚刚老郑跟那帮日本人的对话,让他自然而然有了猜测。 老郑并不轻易相信:“有证明吗?” 冬至道:“何遇的工号是2491。” 说罢又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正是何遇教给他的明光符。 “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 155.第 155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他没再犹豫,上前想要将张行的头从男人手里解放出来,谁知对方抓得死紧,居然怎么也挣不开,冬至又去推对方,居然也没推开,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直视前方,目光呆滞,眼白比眼球还多。 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情急之下,冬至灵光一闪,从背包里摸出美工刀,朝张行的头划去。 准头不行,划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血汩汩流出,冬至吓一跳,结果男人没喊叫也没缩手,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拽着张行的头。 冬至又一刀下去,这次用了狠劲,一手抓住头一边,锋利的刀刃将丝划断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留在男人手里,同样的力气,受力面积却更小,张行疼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哭声里都带着嘶喊了,冬至用力将那一小撮头从男人手里扯回来,终于让张行摆脱了对方的魔掌。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 156.正文终 冬至遥遥仰望龙深,听见他道:“我说过,让你不要过来。”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冬至笑了一下,刚才在深渊里召来天雷破开魔气,他的精神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连说话也带着喘息,但语气神情却都十分平静,远比他跃入深渊地狱时要冷静得多。 若说刚进来时还有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这种恐惧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没有被魔气击垮,最终见到龙深而彻底消失。 “师父,我来带你回家。” 龙深半天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终于露出一个近乎诡异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在离得很远时,冬至无法看清,但对方妖异古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他却立刻能辨认得出,此刻说话的不是龙深。 又或者说,龙深吸收一半魔气之后,刚刚苏醒过来的波卑夜正好接管了他的身体,但或许是龙深的意志力太强,或许是波卑夜的力量此刻还不足以称霸整个深渊,那位可怕的魔王现在还未能完全控制那具身躯,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再拖下去,龙深肯定会继续虚弱下去。 想及此,冬至不再犹豫,抬步踏上台阶,稳稳落步,一步步往上。 魔气呼啸而来,又被他一剑斩开,弥漫笼罩在台阶上的重重魔障,就这样被一剑又一剑破开缺口。 深渊之中没有光,所有光都来自于长守剑的剑光,那像是漫漫长夜中一道光,偶尔强盛,偶尔微弱,却永不熄灭,在狂风中屹立不倒,在暴雨里历经摧折。 微光化为幼苗,又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遮挡一方风雨,也护住曾经扶持幼苗长大的人。 龙深望着远处拾阶而上的人影,半边嘴角微微扬起,安宁的眼神里微光荡漾,似藏千万星海。 “等他来到你面前,我就用你的身体,亲手杀了他,这样是不是更有趣?”波卑夜如是说道。 “你做不到。”龙深淡淡道,“如果你可以完全操控我的身体,我早就不存在了。” 他绝不认为此刻在他身体里的这位天魔本尊是什么善类,对方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因为怜悯或好玩,而是因为对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滑稽,但事实如此,八方伏魔阵存在的意义,不仅是封住深渊与人间的通道,更有镇压削弱魔气的作用,波卑夜在深渊中沉睡这么多年,因通道打开,与世间阳气生机连接而醒来,本该气势磅礴重掌深渊地狱,但事情却在龙深身上出了意外。 龙深在阵眼以自身为容器,吸收了几乎所有逃逸出去的魔气,虽然濒临失控边缘,但当时力量已经极为强大,他怕自己失去理智之后反成祸害,所以选择跳下深渊,化解这场劫难。 从纵身一跃的那时起,他就没想过出去。 谁知误打误撞,这个决定,反而压制了苏醒过来的天魔。 因为波卑夜想去人间世界,但因天道规则所限,它注定无法以本体出现,只能借助龙深的躯壳,但等它与龙深合体之后才现,此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控制,龙深拥有的魔气与他不相上下,意志力更是强大,双方僵持不下,波卑夜的力量被压制,但龙深也无力驱赶波卑夜。 这就是为什么冬至和鱼不悔他们犹有挣扎的余地,龙深在受制于波卑夜的同时,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们。 但随着在深渊地狱的时间越来越长,龙深也只会越来越虚弱,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最终将被波卑夜彻底夺走,届时恢复所有力量,而又拥有人类躯壳的天魔波卑夜,才将会是真正的恐怖魔王。 黑色魔气在周围翻涌不休,咆哮怒号,龙深现在被魔气深入侵蚀之后,几乎不用刻意去感受,就能听见这些魔气的心音,充满了无数黑暗**的波动,能够令任何正常人类瞬间陷入癫狂。 “看他的挣扎多么徒劳!”波卑夜笑吟吟望着冬至举步维艰的身影。 他抬手朝虚空一点,魔气从指尖涌出,在半空幻化为一只漆黑的凤凰,本该绚丽的尾羽划了个圈,留下的却是狂风般朝冬至席卷而去的魔气。 被剑光劈开的魔气之后,一只浑身漆黑的凤凰从天而降,向冬至汹汹扑来。 凤凰身上的魔压远比刚才更加浓郁,那是波卑夜从自身分化出来的一部分魔气,属于远古深渊之力,以龙深全盛之力,对付起来尚且有些棘手,更不要说此刻只剩一人势单力孤。 但冬至不为所动,依旧挥剑正面迎上,步天罡气聚于剑身,剑气与凤凰口中喷出的黑火相撞,霎时迸出剧烈震荡的动静! …… 鱼不悔慢慢走向那棵桃花树,熟悉的情景再度勾起他内心最深重的愧意,勾起对故人的回忆,但柳四更多的是戒备,对他而言,桃树不是同类,而是已经魔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 树下站着一个人,白色衣裳,束高髻,面容清隽,带着微微笑意,似等候已久。 “鱼肠剑,好久不见。”对方道,视线落在柳四身上,诧异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有缘人。” 柳四一怔:“从何说起?” 桃树笑道:“难道你不也是树木所化吗?要不是看见你,我都快忘了我的原形也与你一样。” 柳四没有同类相逢的惊喜,反而拧起眉头。 在他看来,桃树是根据鱼不悔记忆幻化出来的魔物,是鱼不悔的心魔,它也许对鱼不悔的过去了如指掌,却不可能知道柳四的来历。 柳四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 “你还是桃树吗?”他问对方。 白衣人含笑:“世间一点魔念未熄,魔物就等于永生不死,当初鱼肠剑虽然杀了我,但我化魔之后,不入轮回,无法转世投胎,做树做人,都求而不得,只好继续留在这深渊之中,等待有朝一日,能有人想起我,前来救我脱离苦海。” 对方说罢,顿了一顿,温和地问:“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既然是魔物,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柳四道:“过往种种,阴差阳错,非谁人所愿,鱼不悔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 “还?” 桃树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温和神色消失无踪,露出一种近似嘲讽的表情。 “他拿什么还!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我不会毁掉半生修为,如果没有修为受损,后来我也能及时脱身,不至于被人一把火烧了!我自落地生根,成长于天地间,庇护了多少在枝叶间栖息的生灵,为多少人遮风挡雨,我从来没亏欠过谁,为什么却要被这么对待!” 当毕生所有委屈泄不出,那只有化为怨毒,才能继续留存意识,他咬牙切齿道:“凭、什、么!” 这三个字,字字含恨,既是诘问柳四,诘问鱼不悔,更是诘问天地不公。 他身后的桃树若有感应,顿时沙沙作响,剧烈摇动,桃花片片飘落,洒下漫天花雨,但对柳四而言,这却绝不是什么浪漫,而是赤|裸裸的杀机! 柳四反应极快,拽住鱼不悔就往后退,但桃树的动作更快,那些花瓣飘落半空,倏然一顿,朝他们激射而来,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鱼不悔,你竟敢起名叫鱼不悔!”桃树狂笑,“你对杀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是吗!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还杀了我,我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才终于等到你,你欠了我两条命,我要把你挖、心、剖、肝!” 那些花瓣挟着凌厉劲风,裹着森森魔气转瞬即至,柳四一鞭下去,狠狠抽在地上,也鞭开了大部分花瓣,但依旧有漏网之鱼的花瓣急掠来。 第一波未了,第二波又至,肉眼所见,数之不尽,柳四能抵挡住大部分,却无法抵挡所有,尤其是在鱼不悔没有援手的情况下。 “鱼不悔!”柳四忍不住怒喝,“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魔物,要杀了我们!” 鱼不悔微微一震,手中剑光疾射而出,但终究晚了半步,花瓣半途化为汹涌魔气,不过稍稍迟疑,他的半边脸颊旋即被魔气侵蚀,刺痛难忍,一摸就是一手鲜血。 而在他身后,魔气须臾已至,半空变幻,化出桃树人形,白衣人五指并屈成爪,五股魔气向他当头抓下,鱼不悔刚刚屏退正面袭来的花瓣,再要转身必然不及,柳四原本左支右绌,见状也只能抓住鱼不悔一个旋身,桃树五指硬生生从他肩膀上抓下一大块血肉! 柳四闷哼一声,抬手出鞭,但这时从地面又伸出无数根茎,将他们双腿缠住,迅蔓延而上,很快缠住柳四执鞭的手腕。 鱼不悔剑光起落,将根茎纷纷斩断,但桃树的威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因为这里就是对方的地盘,环境为桃树提供源源不断的魔气,而鱼不悔和柳四却无法将魔气化为己用,,桃树双手一挥,如臂指使,四周魔力澎湃,立刻将两人团团裹住,动弹不得。 巨大魔压之下,柳四禁不住吐出一大口血,双膝一软想要跪倒,却又被前后魔气压迫,四肢俱受束缚,但桃树化成的白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汹涌杀机直奔鱼不悔而去。 鱼不悔的凌厉剑光也被对方拦腰截断,他伸手抓向桃树,身形已是极快,仍然扑了个空,只闻半空冷笑一声,脑后森冷,魔气扑来! 千钧一之际,柳四又是一口鲜血喷过来,直喷了鱼不悔满头满脸,但本欲将他脖子切断的魔气也随之凝滞片刻。 这口血不是刚才受伤吐的血,而是他连同部分精魂一并吐出的心头血,只因四肢受制,情势紧急,他实在想不到办法为鱼不悔解围了,只好出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 幸好鱼不悔早已反应过来,借着这一口血为他争取的时间,当机立断一跃而起,手中剑光大盛,以夺目之势斩向桃树! 魔气与剑光在半空相遇,桃树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得剑光凝固。 两人咫尺之距,白衣人面容冷漠,被魔气笼罩的脸微微黑,诡异莫名。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表情,令鱼不悔一时恍惚,分不清真实与否。 “鱼不悔!”柳四的声音传来,将他从迷梦中硬生生扯回来。 魔气已经缠绕上鱼不悔的脖颈和四肢,将他整个人固定在半空,随着越收越紧,鱼不悔渐渐窒息。 “我叫鱼不悔,不是因为我不后悔夺了你的生机,变成人。”他似要望入白衣人的眼睛深处,将迟到了两千年的遗憾说出来。“而是因为我与一棵桃树相交结伴几百载,共同看那日月星辰变化,从来不悔。” 魔气之后,白衣人似乎面露惊愕。 鱼不悔手腕一震,剑光将魔气震碎,直取敌人要害。 “阿桃,我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及时赶回去救你,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自己的命给你,但你化魔之后,我不能不杀你。” 他不知道桃树听见了这句话没有,或者对方从头到尾就是他的心魔所化,鱼不悔眼睛红,喃喃道。 但漫天剑光仍旧绞碎了魔气,白衣人终于彻底消失,点点白光混杂在四散的魔气之中,如同桃树毕生未解的憾恨。 对不起! 柳四腿一软就要倒下,被鱼不悔伸手搀住。 “他其实应该不想杀你的,不然我们刚才很难逃过。”柳四气喘吁吁道。 “我知道。”鱼不悔闭了闭眼,眼泪无声落下。 柳四察觉了,但他装作没看见。 鱼不悔和桃树,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现在,可能在特管局共事,可能一起隐居在某个地方,未必是伴侣,但一定是过命的至交。 柳四轻轻叹了口气。 “抓紧我。”他听见鱼不悔道。 柳四下意识照办,下一刻,他身体一轻,紧接着像是跌入无底深渊,竟是鱼不悔生生把自己拽起,从前面跃下。 “刚才他消失之前告诉我,这是深渊的分支点,只要从这里跳下,就能抵达深渊核心!” 呼啸风声和着鱼不悔的话一道传入柳四耳中。 没等柳四说话,四周电闪雷鸣,雷声在耳畔炸开,连带身体似乎也微微一麻,眼前亮若白昼,柳四自入了深渊之后,从未见过如此亮的景象,不由惊呼:“冬至引了天雷!” 天雷破开黑暗,也破开黑暗中的迷雾,两人同时从高处摔下,抬眼就看见一只巨大的凤凰扑向前面不远的冬至,凤凰在半空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分四个方向将冬至团团围住,令他动弹不得,无法突围。 黑气随着凤羽舞动飞旋而出,将他周身全部晕染成黑色气海,黑暗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柳四他们快要喘不过气。 这里的魔压比刚才还要浓郁百倍,柳四简直想象不出冬至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下还坚持想要摆脱凤凰的攻击,一步步往阶梯上走的。 他顾不上自己胸口闷痛,抓着鞭子就朝对方飞奔而去。 鞭影落在半空缠住其中一只凤凰的翅膀,凤凰被激动,立刻掉转脑袋,另一边翅膀朝柳四扇来,阴风带起令人几欲窒息的魔气,丝丝缕缕被吸入体内,更觉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柳四感觉自己握鞭的手快要抓不住凤凰之际,就见对方双翅一振,带起的狂风彻底将柳四狠狠拍出去,柳四至半空旋身,鞭子缠上凤凰的脖颈,人借力跃上凤凰后背,收紧长鞭,令凤凰吃痛,引颈怒吼。 但即使如此,冬至周身也还有三只凤凰,这些凤凰是从波卑夜身上分出的深渊本源力量,虽然不是真正的神兽,但在这里,力量也被无限放大,几乎是无敌状态,它们扇动翅膀扑向冬至,黑色气旋将冬至禁锢在中间,令他进退不得,身体被魔压刮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这些魔气对肌肤的腐蚀性,使得伤口很快黑,连带流出来的血也都变成黑色的。 换作以前,冬至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够一人与三只堪比神兽力量的凤凰周旋,但现在,他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快流失,握剑的手越来越沉重,要不是心中始终有一股气支撑着,他现在可能已经倒下去了。 凤凰突然一声哀鸣,身体被剑光破开,鱼不悔从后方赶至,一剑斩下,剑光中凤凰化为黑色烟雾破碎消失。 “去找师兄,这里我们顶着!”鱼不悔喊道。 冬至咬咬牙,在鱼不悔过来帮他解围的时候,决然动身,继续奔向台阶之上。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喘息声越来越大,连自己都能听见,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体力正一点点滑向极限,冬至抬起头,看见那人始终站在最高处,一动不动,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从熟悉的身影轮廓中汲取一点力量。 身后不时传来鱼不悔和柳四的闷哼,血腥味随着黑暗气息飘来,他不用回头也能察觉战况之惨烈,但冬至没有回头,他依旧一步步往上走,脚步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停下。 “冬至。” 他忽然听见龙深的声音,不远不近,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 冬至微微一震,抬起头。 龙深也正好抬手,朝他的方向遥遥一指。 这一指,无数黑暗魔气纷涌而至,化为魔兵,千军万马阻挡在他面前,手持刀剑砍来。 冬至下意识挥剑扫去,前面的魔兵被斩落,后面的又接上,前仆后继,源源不绝,永无止境。 冰冷气息从嘴巴里呼出,带着清晰可闻的血腥味,腥甜涌上喉头,甚至来不及吐出,战斗一场接一场,魔息在四周涌动,带着死亡的绝望讯号,这里与尘世隔离,千万年不沾红尘烟火,让人看不见一点希望。 护体罡气变得薄弱不堪,魔气再度掠过肩膀,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瞬间泉涌,他感觉自己脸上似乎也溅上一点温热,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恍惚错觉。 天地之间,孤绝一人,感知一点点消逝。 已经在记忆中变得陌生的人间,台阶尽头的龙深,苦战不休的鱼不悔和柳四,一切人事潮水般退去,在魔气的侵蚀下,他的大脑逐渐冰冷僵硬,只有身体还在机械性作出反应,击退一拨又一拨的魔兵。 他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就此死去,灵魂是不是也会永远被埋葬在深渊地狱,成为魔气的一部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就让他停下来睡一觉。 但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完。 比性命还重要,让他不惜一切跳下来,是什么……? 连眨眼的频率都变慢,挥剑出去的一个动作也像被按下延长键,在视线中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画面。 几乎已经被黑暗迷雾裹住的剑身,却慢慢亮了起来。 如一盏灯,照亮他的目光,照入他迟钝的心间,带来微弱的温暖。 是长守剑。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剑上,神色露出一丝迷惑。 背上又被魔气划开一道,他的身体却似已感觉不到剧痛,只反射性微微一颤。 是谁给了他这把剑,又说了什么? 这把剑叫长守。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难道是它最初的主人送给伴侣的? 因为长守正心,存念诚德,我以此剑赠你,希望你也能用它,守住人间太平,涤荡天地正气。 那人间,应该也包括你吧?我守住太平,也守住了你。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剑上,剑光闪烁,在迷雾中炫目耀眼。 他想起来了。 他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一把七星龙渊剑,一个叫龙深的人。 “多谢你。”他低声道,手腕微振,一剑荡出,魔兵哀嚎粉碎。 多谢你帮我守住清明。 居高临下,龙深清晰地看见被包围在重重魔兵中的身影,原本已濒临战败,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意志力以肉眼可见的度在迅消失。 他近乎冷漠地看着,内心波动在强大的魔气侵蚀下,正渐渐减少,趋近消失。 控制波卑夜几乎耗尽龙深毕生的修为,若非他是半仙之体,绝对无法支撑到现在,但也正因半仙之体,波卑夜的反噬之力才越来越强。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压制天魔上,再也分不出半点心神给冬至。 身体僵立不动,眼角却慢慢渗出鲜血。 以血代泪,非心头至痛无法为之。 “你根本出不去,也不可能杀了我。”龙深听见自己如是道。 那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的意志,他甚至已经无法控制这具身躯。 “因为我就是龙深,龙深就是我,你就算杀了我,也会杀了他。”波卑夜的语气充满嘲讽,他随手一挥,又是千万具魔兵从天而降,拦住冬至向上攀登的路。 血泪从龙深半边眼角缓缓流下,自英俊的面容蜿蜒向下,在颌骨线条凝为血珠,悬而未落,凄艳惨烈。 而另外半边,眉眼弯弯,邪异诡谲,露出世间所能想象到最恶毒的笑容,笑看众生沉沦,挣扎无用,生不如死。 台阶之下,剑光却越来越盛。 龙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持剑用符,奇迹般再度恢复力气,周旋于千军万马之中,剑起剑落,斩尽世间魔物。 虽然离得很远,但他能看见,冬至此刻浑身鲜血淋漓,像刚从血海中沐浴而出,鲜血让对方原本漂亮温和的面容也蒙上浓浓的凌厉杀气。 他还记得,在火车上刚刚认识对方的情形,那时候的冬至,与他身边所有普通人无异,好奇心旺盛,但又对无法解释的古怪事情抱有深深的畏惧,可还偏偏心大不自知,刚经历了魔物的危险,又只身跑到长白山上去玩,要不是正好遇上特管局的人,恐怕对方现在尸骨都凉了。 冲动莽撞,又能随机应变,也有一点逢凶化吉的小运气,明明想象力丰富,内心世界能草原跑马,偏还要作出一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 但如果时光倒流,一切可以重来,他会在火车上初次见面时,就直接不假辞色把对方赶走,会在对方一脸仰慕想要拜他为师的时候断然拒绝,会在两人产生更多羁绊之前,切断那条线。 因为如果没有开始,冬至就不会受伤,更不必舍命陪他。 师父,这盒月饼,就代表我的心,希望你以后每一年,都圆圆满满,开心快乐。 耳边依稀响起这句话,龙深张了张口,却已经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说,我还有一句话,好像没来得及与你说,但比起这句话,我更希望,你以后每一年,都能圆圆满满,开心快乐,就这样平凡度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迷雾逐渐被拨开,一道身影随剑光起落,大开大合,魔兵在剑锋之下纷纷陨落,化为齑粉。 深渊地狱之内哀嚎不断,回荡着恐惧绝望的垂死挣扎。 但龙深知道,这是近乎回光返照的奇迹,冬至的体力本该已到极限,就算毅力使得他重新振作,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久之后,那人就会彻底神衰力竭,被黑暗吞噬淹没,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一个相同的灵魂。 他看见冬至一跃而起,人影与剑光合二为一,如同长夜流星,朝这里掠来。 但他体内的波卑夜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倒哂笑道:“你的坚持根本是一场笑话,你救不了你自己,更救不了他。” “我知道。” 冬至的声音遥遥传来,似在宇宙之外,又如近在咫尺。 “但我还有一个选择。” 星辉烁烁,越来越近,亮得刺眼,龙深却没有将眼睛闭上,反而定定看着,看着那道剑光越来越近。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龙深忽然微微一笑,虽然眼角流着血泪,这一笑却足以令春山动容。 他想,这也是我的希望。 波卑夜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知道冬至想要做什么!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玉帝上命,清荡三元——” 雷声滚滚而来,伴随着剑光飞掠,震耳欲聋。 波卑夜挥手召来更多魔气,但那些魔气却在剑光与天雷面前,不堪一击,骤然破碎。 当深渊地狱不再纯然为黑暗所笼罩,也就是深渊末日到来之时! 剧烈的震动令脚下台阶寸寸碎裂,最终变成无数石块纷纷坍塌,又在半空化为魔气,遇光则灭。 波卑夜不再想要龙深的躯壳了,他想要回到永恒的沉睡里去,哪怕再等上千万年,也比神魂俱灭来得好,但他根本无法脱离这副身体,因为龙深正用仅存的力量死死牵制住他。 “我可以放你们出去!”波卑夜终于忍不住怒吼。 但剑光已至眼前。 霎时间,铺天盖地,从眼前蔓延开去,都为极致的白光所笼罩。 龙深感觉有人轻轻抱住自己。 师父,我无法把你救出去,只能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声音带着血腥的沙哑,不再是记忆里的清朗柔和。 但有什么关系,就算变成一具枯骨,也是他的冬至。 龙深感觉自己似乎也伸出手拥住对方。 天崩地裂,深渊地狱在毁灭重造,而他们的身体也在这样的巨变中不复感知。 很快,不仅是身体,就连意识,也会被彻底吞噬,最终化为混沌。 …… 天昏月明,海潮澎湃。 冬至感觉自己在摇,随着波涛起伏,摇摇荡荡。 惊涛骇浪之后,弥足珍贵的宁静终于降临,他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只觉自己已经死了,却对为何还有知觉这件事感到困惑。 他已无力再挣扎,只能任凭身体慢慢下沉,直到被一条手臂揽住,用力往上带。 浸泡着海水的伤口胀痛不已,提醒着他这也许不是一场梦境。 “师父……?” 海水之中,两人相互依偎,沉沉浮浮。 “柳四,他们……”冬至艰难开口,满嘴的血腥味。 “刚才被吸入海中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了。”龙深的脸色也很疲惫,像一辈子的精力都已用尽。“如果我们没事,他们也会没事。” 听见这句话,眼泪毫无预警地从冬至脸上落下。 “是宗老,她救了我们。” 毁灭与重生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送你们离开。 “是。” 龙深也听见了,他回过头,依稀看见远处还有两个人,同样随着海涛起伏。 怀里的人伤痕累累,唯独身体温度令他感激眷恋。 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他这样拥抱。 两人交颈相抵,不愿分开。 “你是,怎么战胜天魔的?”冬至问道。 “在你与我同归于尽的那一刻,我已经死了,但长守剑上的那一半神魂,又让我活了下来。”龙深缓缓道。 冬至喘息而笑:“那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是你的存在,让我坚持到那个时候。否则,世上早就没有龙深。”龙深吻住他的额头。“而且,现在我们的命,是共享的了,余生,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好。” 海是黑的,水是冷的,但在海面尽头,一缕星光带着黎明的希望悄然而至。 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彻底铺上金光,如日复一日的模样,成为仰视朝阳的默语者,亘古星河的守望者。 …… 秦岭深处,有人抱着沉重破旧的古琴一步步往山脉深处走,似永不疲倦。 但忽然,他停下脚步,抬眼看见天上狂风骤起,云破月开,月光为山脉勾勒轮廓描绘风骨,也为他怀中的古琴洒落银辉。 他看着怀中的琴,露出眷念而温柔的目光。 …… 吴秉天站在顶层天台,仰望京城难得看见星辉明月的夜空。 肩膀之下,一边袖管空荡荡的,但这位特管局副局长,却不愿意听从朋友家人的建议装上假肢,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勋章,也是对已故战友的一种纪念。 …… 在昆仑山徘徊不去的迷雾终于彻底消散,天地恢复清明,露出那棱格勒峡谷原本的风貌。 所有人虚脱倒地,却仍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 深渊地狱之中,四象定星灯忽明忽暗。 点点光华流转,在空中分别化出青龙,朱雀,白虎的身形,最后凝聚出一道绰约曼妙的身影。 宗玲看着冬至与龙深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蓦地旋身,裙摆扬起,身形随之轰然破碎,变为漫天星光,又闪闪落下,将所有黑气净化为白光。 轮回尽头,也许是新的开始。 ——正文终—— ( 157.番外1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抽了抽嘴角:“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遇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在这里有间宿舍,平时我都睡办公室,也很少回去过,你要不就睡我那里吧,也省下房租钱了。对了,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冬至道:“我是独生,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去世了,外公外婆跟舅舅一起住,逢年过节我会寄点零花钱过去,不过联系比较少。” 何遇高兴道:“太好了,你这样的背景在面试会加分的!” 冬至表情古怪:“……父母双亡是加分项?” 何遇挑眉:“当然!你想,我们这份工作,平时没少遇到危险,要是家里牵挂太多,万一关键时刻有顾虑怎么办,独生子女牺牲了,家里老人肯定也会伤心,所以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了!” 冬至:……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何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只要学好本事,倒霉的就不是你,而是敌人!再说我们工作性质特殊,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工资奖金比一般岗位还要高,说不定你努力努力,过几年就能在北京买房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电话响起,何遇一看来电号码,哎呀一声。 “差点儿忘了,老大喊我呢,我得过去一趟,这电话你帮我接,就当提前考验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这谁打来的?我该怎么说!”冬至拉住急急忙忙想要闪人的何遇。 “东北那边打来的,说长白山上那个天坑的事情,投诉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害他们现在要帮我们收拾残局,我这几天接了不下十个电话了,各个部门的都有,反正你帮我应付他们一下就行,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遇如炮连珠说完,打死不肯接电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冬至无奈,只得接起电话。 那头是旅游局打来的,果然投诉他们在长白山上留下那么大一个天坑,给后续旅游开带来无数麻烦,又抱怨经费不足,希望统一口径,给个官方说法云云。 冬至硬着头皮跟那边天马行空胡扯的时候,何遇正站在领导面前挨训。 龙深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为什么把他带进来?” 何遇嬉皮笑脸:“老大,你不觉得他挺有灵性和天赋的吗?真不考虑收了他?你从来没收过徒弟,潮生他们都在私底下打赌呢!” 龙深:“你押了多少?” 何遇笑容一僵。 龙深抬头看他一眼。 何遇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百。” 龙深冷笑。 何遇:“……好、好吧,其实是五百。” 龙深道:“休假取消。” 何遇哀嚎:“别别!我坦白,是五千,我私房钱全押上去了,真的就这个数!潮生他们非说你今年也不会收徒弟,求求你了老大,你就收一个吧,不是冬至也行!别让我那五千块打了水漂啊,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分红,我们三七、不不,四六!” 龙深:“七三。” 何遇:“……给我留条活路好吗?” 龙深:“八二。” 何遇很想哭,他咬咬牙:“好吧,七三就七三!” 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何遇现在痛心疾的表情,龙深有点想笑,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隐没,面容依旧是刀削般的冷硬。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 何遇立马敛了嬉笑,正经起来。 龙深道:“根据那边传回来的线报,藤川葵和北池绘师徒回国后就一直待在伊势神宫,这期间去神宫参拜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叫音羽鸠彦的人,同时也与麻生善人有过接触。就在麻生善人回到日本的第三天,他去拜会了音羽财团的总裁音羽鸠彦。” “音羽财团我知道,主营重工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二战后,但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好像一直都很低调,难道是他给麻生提供龙尸的消息?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龙深道:“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骨龙,藤川葵师徒被他们推出前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收服骨龙为式神只是一个幌子。” 何遇一凛:“石碑?!” 龙深点点头。 何遇道:“那块碑的来历有结果了吗?” 龙深摇头:“上面的符文,无人能解。不过宗老说,从符文篆刻的手法来看,起码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 他口中的宗老叫宗玲,是特管局几位顾问之一,地位然,资历比局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深。 何遇皱眉道:“过几日正好是我师叔的寿辰,要不我回师门问问,也许有长辈认识石碑上面的符箓?” 龙深颔:“也好,閤皂派历史悠久,名家辈出,说不定真有高人认得。” 何遇笑道:“我师门那些长辈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们,肯定乐开花了,那我去让潮生拓一份碑文给我!”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龙深一个飞吻:“老大,记得收徒啊,我能不能赚点老婆本,就全靠你了!” 冬至。 被何遇这么一提醒,被石碑事件占满脑子的龙深终于抽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分给别的人和事。 那个冬至,的确表现得还不错,之前毫无基础,关键时刻也不怯场。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龙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出去。 何遇回到办公室,冬至正好挂上电话,见他进来,不由黑线道:“我快把口水都说干了,你怎么跟算好时间似的,躲在门外偷听吗?” 何遇嘿嘿笑:“我要回师门一趟,给我师父贺寿,顺便查点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游山玩水了!” 冬至有点心动,又犹豫道:“但我要复习……” 何遇大手一挥:“路上也能复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好你,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刚到,过两天再出也不迟,行程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先去网吧,打几局dota,晚上吃完饭回来继续打《大荒》,你带我升级!怎么样,充实吧?” 冬至嘴角抽搐:“贫瘠的宅男生活。” 何遇揽上他的肩膀:“不要这样嘛,宅男何苦为难宅男?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对你面试和以后培训考试都有大好处!走走走,潮生那家伙手太烂了,跟他组队都不过瘾,咱们悄悄走,别让他看见了……” 冬至不是头一回来京城了,上次还是高中毕业旅行,跟一班同学过来吃吃喝喝,虽然几年时间过去,但他居然还认得一些路。 反观宅男何遇,自从来到这里,居然没出过几回门,说去吃个烤鸭,连路都差点找错,两人瞎晃半天,最后还是冬至找对地方,进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大厅里寥寥几桌,他们倒是赶上个夜宵场。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就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等上菜。 冬至假装没话找话:“刚才你去找龙老大,他没提起我吧?” 何遇:“那倒没有,不过我说你有天赋,让他收你为徒。” 冬至有点紧张,饥饿感瞬间不翼而飞:“那他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虽然上次表现不错,不过老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收过徒弟,想要他为你破例也有点困难。”何遇耸肩,见他竖起耳朵聆听,奇道,“怎么?难道你很想当他的徒弟?” 冬至眨眨眼:“龙老大很强啊,能当他的弟子不是很好吗?” “但他也很严厉。”何遇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培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会被他虐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然后直接打消这个念头的。” 不会。 冬至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何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上回你在长白山上表现英勇,关键时刻帮了不少忙,我给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不过你想考进来的话,奖金也可以兑换加分,你想选哪个?” 冬至精神一振,美滋滋问:“两万块能兑换多少分?二十分吗?” 何遇:“两分。” 冬至:…… 吃完饭,冬至就被何遇拽去网吧。 用何遇的话来讲,他在山上修行二十多年,几乎与人类文明隔绝,刚下山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憋得久了就分外饥渴,乍一接触网络游戏立马就迷上了,成为万千单身狗宅男中的一份子,可惜平时工作时间太长,休假太少,同事又都是战五渣,好不容易遇上冬至,那必须过足瘾再说。 冬至陪着他打了整整一夜的游戏,直到天快亮,两人才精疲力尽勾肩搭背回到特管局。 龙深约莫是知道何遇伤势还没好,想趁机偷懒,也没让他出外勤,何遇乐得轻松,把沙让给冬至,自己随手扯了张毯子往地上一卷,抱个皮卡丘抱枕就呼呼大睡。 冬至虽然也很累,但何遇的打鼾声实在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只好又爬起来。 何遇给他住的宿舍也还没收拾,里头乱糟糟一团,冬至打算去外头随便开个酒店房间先睡一觉。 刚打开门,就看见龙深从外头走过。 冬至:…… 王静观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吧,你要是愿意,以后王姐就认你当干弟弟,回头伤好了就把你领家里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 158.番外2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胃口不错,一气儿就把汤和肉都喝完了。 自己的手艺得到捧场,王静观高兴极了:“明天你还想喝什么?王姐给你做!” 冬至捧着碗,说得特真诚:“王姐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再来一份排骨汤,我也能全部解决。” 王静观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吧,你要是愿意,以后王姐就认你当干弟弟,回头伤好了就把你领家里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 159.番外3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毕竟是总局的人,大局观就是比我强!”老郑拍拍何遇肩膀:“其实我也就是牢骚,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受动漫影响,冬至印象里的夜叉,是很美貌的一个种族,但这些潜行夜叉明显不是,它们甚至比鬼还要恐怖。他想起火车上遇见的事情,将那名乘务员的死也给老郑说了。 老郑皱眉道:“潜行夜叉只能在怨气妖气深重的地方衍生,长白山以前从没有过,它们突然冒出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照你这样说,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有人刻意将这些邪物放出来,并一路操纵它们。” 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冬至的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何遇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山上了?我们等会儿要去找他们吗?” 老郑叹气,小声道:“何遇跟龙老大他们是总局的人,早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就多等两天了,我们上山之前还没得到他们过来的消息,结果现在我跟另一个同事也失散了。” 冬至震惊道:“难道你们已经在这山上逗留很多天了?” 老郑也很郁闷:“起码得有四五天了,我一直在搜寻潜行夜叉的来源,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他本来不应该跟冬至说那么多,但别看老郑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挺镇定,心里实在是憋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倾吐一下。 也就是说,老郑现在孤身一人,反观日本人那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居心叵测,对方先前客气,估计大部分是忌惮老郑背后的特管局,要是知道他落单,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灭了口,顺带连冬至和张行也要倒霉。 反正荒山野岭,谁会知道? 冬至总算知道老郑的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目的不明的日本人,可能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庞大势力。 妈妈呀,辞个职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同样是胖子,比起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财团总裁,他原来那个挑三拣四的项目经理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这次能平安下山,他一定要回去抱住那胖子亲几口。 就在这时,殷槐忽然惊喜大叫:“你们看,路开了!” 原本黑乎乎的森林旁边,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条小路,看上去像是被踩出来的,众人谁也没有动。还是老郑先上去探了一下,然后让冬至叫醒张行,跟着他走。 冲锋衣男请示藤川葵:“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藤川葵摇摇头:“跟着他们走。”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步行。 与此同时,冬至也在小声问老郑:“我们要去哪里?” 老郑道:“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能到达山顶,我跟同事约好在那里见,先上去再说。” 张行的脚在之前逃命的时候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冬至见她吃力皱眉,就道:“我背你吧。” 张行还有点犹豫,冬至已经弯下腰半蹲在前面,张行只好趴上去,双手紧紧搭住他的肩膀。 冬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的物件?” 张行一愣:“怎么了?” 冬至:“那些魔物会附身人体,为什么刚才你跟姚斌落单时,却一直没有对你下手?” 被他这么一说,张行也觉得自己能死里逃生,未必是巧合,想了想,她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 “这是我妈从西藏给我带回来的天珠,算吗?”话音未落,她又哎呀一声,“天珠怎么好像黑了那么多!” 冬至吁一口气,有些明白了:“它刚才可能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收着吧。” 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闪电时不时将天空映亮,火把在穿行间烈烈燃烧,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 这本该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但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长脖颈,手掌下透过衣服隐隐传来对方的体温,张行忽然有点想哭。 “谢谢你。”她小声道。 ( 160.番外4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 161.番外5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老郑:“何遇走之前跟我说,如果确认你不是一时冲动,就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两天?” 冬至认真道:“不用,我考虑好了,我的确想要加入你们。” 老郑点点头,严肃的样子像是即将要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他将一本书从桌上袋子里抽出,递过来。 冬至一看,《2o17年公务员考试辅导书目精选》赫然入目。 ??? 他一脸懵逼。 老郑笑道:“你不是想加入我们吗?公务员考的那两门行测和申论我们一样要考,虽然是独立招考,难度会低一点,但你还是抓紧时间看看书,还有四个月就考试了,喏,后面有地址,你去了北京就照这个地址去找何遇。” 冬至问:“可我记得国考不是每年年底吗?” 老郑道:“特管局是独立招考,时间自己定,每年都不一样的,今年就是七月。” 之前冬至问龙深能否加入他们,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自己被否了,没想到希望的曙光总在峰回路转处出现。 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大,到最后收都都收不住。 他的心情慢慢雀跃起来,比刚毕业入职时还要期待和向往。 老郑看见他这样子,也乐了:“可别高兴得太早,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之后还有培训,想正式成为特管局一员也不容易,我们分局这几年要进人是越来越难了,更不要说总局。我听说总局那边,包括龙局在内,今年几个大佬可能都有收徒的打算。” 冬至奇怪:“为什么你喊龙局,何遇他们喊老大?” 老郑:“龙局是总局的副局长,我是分局的人,肯定喊职位,何遇他们是龙局手下的小组成员,直接归他管理。” 冬至张大嘴巴:“这么厉害!” 老郑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神秘部门,自己真能进去吗? 当日一鼓作气开的口,冬至知道如果再站在龙深面前,他很可能就没那个勇气了。 冬至:“面试难吗?” 老郑:“当然难,不过机缘这种事很难讲,说不定你到了面试一走运,能被几个大佬中哪一个收入门下,那就走了大运了!” 冬至:“那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的,对吧?” 老郑笑道:“不错,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你要是真对特管局有兴趣,试一试也无妨,不过听说今年竞争会特别激烈,不少名门子弟后起之秀都想进来,他们从小修行,文化课未必比得上你,你还是有努力一把的机会的。” 说完一大段话,他现对方定定瞅着自己,跟瞅姑娘似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冬至:“老郑,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 老郑的脸吓得皱起来,哎哟一声:“可别,待会儿让王静观那老娘们看见,又该误会了!” 冬至笑嘻嘻:“你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房门被敲响,老郑还以为是王静观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坐着轮椅的张行。 “冬哥,你醒了!”张行高兴道。 冬至惊讶:“快进来,你没事吧?” 张行跟老郑打了招呼,又笑道:“没事,就是腿摔断了,得坐几天轮椅。” 老郑适时道:“这姑娘就住隔壁病房,你没醒的时候,她过来三四趟了。” 张行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你们聊。”老郑朝冬至挤眉弄眼。 都住院了,有什么好忙的! 冬至想叫住他,没来得及,老郑已经飞闪人了。 他和张行两人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顺带还翻了个滚,但也因此避开疤子想要拿他们当挡箭牌的企图。 疤子那一抓落空,只好连滚带爬往前跑,一边喊着“救命”。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冬至不由睁大眼睛,同样是用符,少女这几手可比何遇华丽高调多了。 老人双手结印,念了一句什么,从他背后忽然跃出一匹通体灰白的狼。 狼咆哮着扑向黑雾,张开嘴,亮出森森獠牙,原本并无实质躯体的黑雾竟轻易被撕下一块,虽然黑雾很快又聚拢起来,但雪狼同样凶悍无畏,黑雾企图依附在它身上,却每每被雪狼周身的白色莹光化开。 疤子突然惨叫:“师父救我!” 冬至循声望去,疤子手上的火把将要熄灭,前面的黑雾步步紧逼,似随时都会扑上去,疤子后脚跟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蹭着身体往后拼命挪动,但他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一团黑雾正朝他掠去。 “后面!” 疤子的师父也看见了,他大喝一声警告徒弟,但为时已晚,话音方落,黑雾就冲疤子后面扑去,疤子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救命,各种脏话狂飙而出,但那团黑雾仍旧从他头顶没入,很快消失无踪。 冬至毛骨悚然,张行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疤子在地上打滚,仅仅只是喊叫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喉咙还出嗬嗬的动静,冲锋衣男等人的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冬至看到疤子脸上的血管根根浮现出来,眼睛也开始翻白,与先前的姚斌一模一样。 疤子五指用力扣入身下的泥土里,一半手指几乎都陷了进去,青筋暴起,狰狞险恶。 少女将手中符文掷了出去,疤子暴起难,在半空将燃烧的符文撕碎,又咆哮着朝人群扑过去,一头白狼从边上跃出,却被团团黑雾缠住,脱身不得。 疤子就近抓住冲锋衣男手下的一个保镖,那保镖连连开枪,却仍是被疤子扑倒,双手掐在保镖脖子上。 “藤川先生,北池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吧!”中年男人大急道。 少女双手结印,念出音调不同的九个字符,手上仿佛有白光蒸腾而起,一只白鹤从少女身后飞出,扑向疤子。 白鹤身形优雅,去势却极凶,当即在疤子额头正中啄出一个血洞,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又掷出一张符箓,正正贴在那个血洞上,火光霎时轰然炸开,将疤子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先前的姚斌一样。 “疤子!”中年男人气急败坏,转头冲少女骂道:“老子给你们带路,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杀我徒弟!” “殷先生,你弄清楚,你徒弟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冲锋衣男冷冷威胁。“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些,不然下次我们也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被怒火熏染的面容抽搐扭曲,却终究不敢再说出什么狠话。 正当冬至的注意力全部被这场变故吸引过去时,张行忽然啊了一声,他闻声回望,就看见一团黑雾朝他们身后飘过来。 冬至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符文扔过去。 符文与黑雾接触的瞬间亮起一丝红光,黑雾凝滞了片刻,飘来的度似乎也减缓些许。 原来他的符文也不是完全不灵!冬至闪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得意一下,赶紧拉着张行跑开。 不远处的少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老者在驱赶黑雾的同时,犹有余力关心少女这边的状况。 “那人有点奇怪,我试试。”少女回答道,纤手一引。 那只白鹤忽然掠过冬至身前,把他吓了一跳,脚步随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那黑雾很快又追到身后,这回他身上再没有什么符文,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飘至他与张行的头顶。 见他再拿不出什么保命的本事,少女有些失望,不再往那里看上一眼。 对她而言,这些黑雾聚散无形,对付起来很麻烦,还不如等它们附上人体之后再直接用符火消灭掉来得容易。 黑雾近在咫尺,想起姚斌和疤子的下场,冬至内心一片凄凉,脑海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张行的肺活量太好了,尖叫也不用换气。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道白光,仿佛撕裂空气,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那黑雾嘶鸣一声,霎时爆裂四散,化为齑粉。 张行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还在闭着眼尖叫,冬至忍无可忍,直接捂上她的嘴巴。 山峦尽头与天相接处,雷声阵阵,紫白色闪电不时照亮天空。 冬至已经记不清这雷声响了多久,起码从他迷路之前就开始了,却一直不见下雨,令人心神不安,仿佛即将生大事的征兆。 微光闪烁中,黑雾再度飘来,又被一鞭打散,伴随空气里撕裂耳膜的惨叫。 那是妖魔最后的挣扎与哭嚎。 在死亡面前,所有生命无异。 手持鞭子的男人慢慢走来,停在冬至和张行的不远处。 ( 162.番外6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老郑,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办法,谁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与你没关系,你别有压力。” 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张行收住眼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系有个女生,喜欢上别系的校草,当时那男生挺多女生围着,他也喜欢我们系那女生,又没喜欢到为了她拒绝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暧昧,若即若离,那女生以为对方真心喜欢自己,也陷进去了,谁知后来有一回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击,上前质问的时候,男生还说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时想岔了,直接就跳楼死了。听说那男的后来受到这件事影响,精神上也出现一些问题。” 说罢他摊手道:“所以感情债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的好。” 老郑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脚踏几条船了,你就选一条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欢人家啊,要是拖拉不干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吗?” 老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相处相处也就喜欢了,你可别跟我一样,等老大不小了才后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欢张行啊?” 老郑切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幼稚爱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欢熟女!” “像王姐那样的?”冬至乐了,他还记得老郑出场时一脸剽悍勇猛,不苟言笑,处熟了之后现其实也挺逗的。 老郑撇撇嘴:“她哪里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说老郑你完了。 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再往旁边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王静观阴恻恻的声音:“难为你跟个丑八怪合作了那么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静观你听我说,诶,你别走,静观!”这是老郑惶急的声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哗,影响其他病人!”这是护士的训斥。 冬至禁不住乐出声。 在那之后,冬至没再去张行的病房,张行倒是没事人似的经常过来串门,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个月后,张行出院,临走前还联系了父母,不过隐瞒自己断腿的原因,只说是爬山摔断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郑救了,张爸张妈千里迢迢赶来,一脸心疼地把女儿带走,当然也没忘了对冬至他们千恩万谢,张妈还想塞钱给他,被冬至坚决推掉了。 张家人走后,老郑像往常那样不安分地溜达过来,就看见冬至在收拾行李。 “哟,突然现真爱,打算追着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对啊,去北京找我的真爱何遇!” 老郑挠了挠头皮:“你那些参考书看得怎样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没懈怠。 老郑又道:“笔试难度跟国考差不多,今年应考人数比历年都多,你也算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可别给东北分局丢脸,去年我们分局推荐的就没能考上。” 听他这么一说,冬至心里就有点没底:“我把历年国考真题都找出来做,现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复习个把月应该差不多,难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郑面露尴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们推荐过去的考生,是只刚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试的时候想用五鬼搬运**作弊,让自己的小弟们去把标准答案偷来,结果被抓个正着,取消三十年的考试资格,连带我们东北分局也挨批记过,在其它分局面前丢脸丢大了!” 冬至:…… 王静观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买了些长春特产,又让老郑开车送他们到机场。 “小冬,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弟弟,是把你当弟弟来看的,以后有空就回来玩,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静观把吃的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又叮嘱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听得冬至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伤感起来。 老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没考上,肯定有大把时间回来看你!” “滚!”王静观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冬至哈哈大笑。 飞机蓄势起飞,穿越云霄。 长春的一切逐渐远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软枕,望着窗外重云,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期待起来。 北京,他来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布满灰尘的旋转门面前呆。 从外往里看,积灰的内部环境显示这栋大厦可能废弃好一段时间了,门口挂着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点水早已不翼而飞。 很难想象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商业街道,还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无辜,一名路过的大妈热心道:“娃子,你是来应聘的?可别让传销给骗了,这大厦好几年都没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谢过对方,再三确认自己找的地址没错之后,拨通了何遇留下来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有点愁了。 这该上哪去找? 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回过头,冬至惊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来。” 他带着冬至绕到大厦后面,从一个半掩的小门进去。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应该上五十了,垂着头歪歪坐着,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后面进去时,看见对方抬头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保安,让冬至心头一凛,再仔细望去,对方却已继续合眼昏睡,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穿过后门走廊来到大堂,扑面而来一股积尘的味道,让冬至忍不住咳嗽两下。 “为什么要走消防通道?” “因为我们没交维修费,电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长白山上经历的那一切,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带进一个传销窝点了。 何遇一边爬楼梯一边介绍:“其实停掉电梯也是为了隐蔽性,前门锁了的,后面又有云伯守着,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贼也看不上这里。” 冬至奇怪:“为什么不干脆换个地方?老郑他们的部门就挂靠在社保局里面,根本没有人现。” 何遇没好气:“我们是总局,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的大楼,跑去跟别的机关挤呢!” 冬至看着脚边迅爬过的小强,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自己的手艺得到捧场,王静观高兴极了:“明天你还想喝什么?王姐给你做!” 冬至捧着碗,说得特真诚:“王姐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再来一份排骨汤,我也能全部解决。” 王静观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明天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吧,你要是愿意,以后王姐就认你当干弟弟,回头伤好了就把你领家里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老郑在一旁幽幽道:“大了十几二十岁,还好意思当人家干姐姐!” 王静观没好气:“老娘未婚又不显老,当姐姐怎么了,总比你一张老橘皮脸,别人喊你哥哥都得先吐一吐!” 冬至想笑又不敢笑,看老郑被怼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王静观离开之后,老郑才又重新晃荡进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这老娘们烦死了,下次有她在,我就不进来了!” 冬至似笑非笑:“老郑,青春尾巴不等人,赶紧抓住啊!” 老郑瞪他一眼,半晌之后反倒自己泄气下来:“你不知道,当年她给我表白过,被我拒绝了,后来她就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刺,我哪里还敢说什么,说了不是要被她笑死?” 冬至无语:“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人家要是不在意你,又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是看你不主动,才不痛快的啊!” 老郑怀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还没女朋友?” 冬至:……扎心了,老铁。 他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何遇他们呢?” 老郑:“早就走了,昨天清晨你昏迷过去,龙局把你背到半山,我们坐车下山的,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听见自己被背下山,冬至眨眨眼。 没顾得上体会这其中的含义,他惊讶道:“何遇不是还受了挺重的伤吗?” 老郑抹了把脸,脸色有点沉重:“没办法,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他们得赶回去处理汇报。” 冬至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老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白山上埋了条龙,但龙已经死了许多年,前阵子传闻山上有些异常,我们也没跟龙尸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这次龙尸突然复活,虽然最后被镇压,但也算是一次四级事故了。更麻烦的是,谁都没想到,龙尸下面竟然还有一块石碑。” 冬至:“做什么的?” 老郑:“不知道,碑上有一些古老符文,现在已经失传了,得等调查结果,碑他们也带走了,初步推测,这块石碑应该有特殊作用,而龙尸很有可能是被用来镇碑的。” 冬至灵光一闪:“也就是说,潜行夜叉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本来就为了毁掉石碑?” 老郑点头:“不错,在石碑破碎后,那些潜行夜叉就跟人间蒸一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那帮日本人为什么会得到龙尸的消息,现在我们也在追查,之前留他们一条性命也好,现在才能循迹查出更多来。不过这些你就不要管了,知道多了,平添烦恼,先好好养伤。”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迷路时看见徐宛的情景,他至今无法确认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见到了真人。 徐宛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甚至每回与她在一起,总有种看见姐姐或妈妈的可亲感,也许正因为这样,冬至才会屡屡不自觉降低警惕性,但几次下来,他遇到古怪的事情,却总有对方在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将这段小插曲跟老郑说了,老郑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在山上,你为什么说想要加入我们?” 冬至语塞。 老郑失笑:“一时冲动?被迷花了眼?年轻人热血上头很正常,不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个普通人,只会何遇教你那一手,是成不了事的。” 冬至想起自己在龙深面前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其实我挺害怕的,特别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怎么就被缠上了。但又不是完全害怕,还有点好奇心,所以下了火车之后,就按照何遇说的法子,去练习画符。没想到后来在酒店和山上还真能派上用场。” 老郑露出了然与理解的神情。 “以前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要顾及他们,连过山车都不敢坐,就怕出了意外,留他们孤老,后来他们出事,我反倒想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意外,既然如此,不如从心所欲,活得洒脱勇敢一点。再说了,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确也很惊险刺激。”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路,现在仔细回想,老郑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热血上涌一时冲动,普通人碰见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不过冬至现在并不觉得后悔。 “何遇说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可以加入你们,我也能多学些本事吧,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就不用眼巴巴等别人来救了,还可以帮助普通人……呃,当然龙老大那么厉害,也是原因之一,但凡男人,谁不想和他一样斩妖除魔,威风八面!” 老郑了然:“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被老大的美色所惑?” 冬至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老郑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取笑你!其实跟你一样的人挺多,之前有个小伙子,祖上是鸾生,到他这一代又有些天赋异禀,家里本来想让他安安生生工作结婚,谁知他有一回看见老大伏魔之后,也死活要求加入特管局!” 冬至好奇道:“后来呢?” 老郑:“当然是进来了,表现还挺优异,现在在总局,叫钟余一,所以我说老大就是块活招牌,现在特管局扩充规模,人手不足,照我说,就应该让老大多出去打打广告,他拿着剑往镜头前一摆,第二天求职的人绝对挤破大门!” 冬至想想龙深冷着脸看一堆花痴脸求职者的奇葩场景,也禁不住跟着哈哈笑起来。 ( 163.番外7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上面写着:特别管理局,工号2491,何遇。 冬至茫然片刻,终于灵光一闪:“你们是有关部门的人?”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 164.番外8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前座有人要了一瓶水,正在结账,乘务员将水递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冬至差点叫喊出声。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 165.番外9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影子还是影子,顶多只随着列车的前进而微微颤动,刚才的情景仿佛是他眼花了。 冬至定了定神,觉自己手心全是汗,摸在车壁上滑滑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 166.番外10 过了好一会儿,小赵才用自以为镇定但其实微微颤抖的语调开口说话。 “会不会是,光线和拍摄的问题?” 冬至看了他一眼:“你都有答案了,何必自欺欺人?” 仔细观察,可以现旁边的盆栽也投下浅淡的影子,唯独邓宾没有。 小赵不说话了。 常青忽然道:“之前那个邓宾我见过,没什么问题。” 冬至点点头,对小赵道:“尹组长的直觉和经验还是很厉害的,这件事的确应该有特管局的参与。” 小赵看着冬至常青和看潮生,一个比他还年轻的年轻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半路加入的编外人员,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战战兢兢道:“冬主任,你要不要,再去找点援手?” 冬至笑嘻嘻:“我的样子很不值得信任么?” 小赵尴尬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冬至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师父在京城有点事耽误了,很快就会过来跟我会合。” 师父这种称谓一听就很可靠,小赵默默松了口气,看潮生却陡然紧张起来,脑子以平常没有的度飞快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在工作上出错。 冬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你在火车上,让邓珀看见了梅卡的真身对吧?” 看潮生辩解:“梅卡已经缩到最小了,而且我用被子把它盖住,那是无法避免的意外!” 冬至:“然后你还让邓珀知道你不是常人的身份。” 看潮生:“那是为了抓人贩子,我立功了!” 冬至:“然后你还被常青抓住了,需要我过来救你,还让常青看出你的真身。” 看潮生:…… 常青补刀:“总结起来就是不专业。” 这时尹组长过来,问冬至要不要去看苏环尸体。 冬至指着图鉴对小赵道:“这本书等我师父过来还要再看看,你们先别收起来。” 小赵点头:“明白。” 常青道:“我可以留下来再看看这本书吗?” 冬至:“有现?” 常青摇摇头:“但我觉得这本书的问题很大,也许可以现一点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似乎隐藏了许多秘密,但常青不会吐露,别人也问不出来。 冬至最终同意,但要求看潮生和小赵留下来帮忙研究,实则要他们看住常青。 常青也不在意,冬至走后,他就开始翻阅这本奇怪的图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刚才冬至已经翻了很多遍,每一页全是空白,毫无例外。 常青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契机,像打开门的钥匙,而苏环很可能得到了那把钥匙,所以才会看见书中的秘密,进而被杀。 但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摩挲着书页奇特的触感,微微皱起眉头。 冬至跟着尹组长去了鉴定中心,苏环的尸体从冷冻柜里再次被推出来,负责此案的法医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专业性很强,面对尸体也没有半分不适,反而看见尹组长的到来,脸上浮现一丝不耐,想必已经为不止一个人解释过尸体的情况,一遍又一遍,圣人也会烦躁。 不过冬至没有让她多费唇舌:“陈法医,我们自己看看就可以了。” 陈法医一怔:“不用我讲述?” 冬至冲她笑了笑:“暂时不需要。” 尹组长介绍道:“这是我们兄弟部门的同事,案情需要,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们。” 听他说得神秘兮兮,陈法医在口罩下撇撇嘴,以为冬至是上级部门来视察的,尹组长碍于情面,才不得不把人带到这里来。至于冬至看上去很年轻,可能是因为有什么背景靠山,所以升迁特别快,这样的事情不算罕见。 她也不急着走,就在一旁抱胸旁观他们查验尸体。 让她意外的是,看上去就像刚毕业没多久的冬至,面对那具冷冻多时,很有几分恐怖色彩的尸体,居然面不改色,甚至低下头凑近尸体头部,像要亲上去似的。 虽然苏环生前是个漂亮到连富二代邓宾都惊艳的女人,但她现在已经死得僵硬变色了,连尸斑都冒出来,陈法医见他举动,不由微微变色,差点有种他想要亵渎尸体的错觉。 但冬至的表情正经严肃,绝对没有半点轻浮,又让陈法医随即推翻这个念头。 她看见对方又低头去察看尸体胸部,忍不住道:“她身上的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心脏,我们现尸体时,她的心脏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挖开之后又拉扯出来,而且伤口不平整……” “不是用刀划开身体的结果。”冬至接过她的话。 陈法医扬眉:“你也是法医?” 冬至:“我不是。” 陈法医:“那你不该打断我的话。” 冬至笑道:“抱歉。” 陈法医抿抿唇:“的确不是用利器划开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抓开,再活生生掏出来。” 但这就更奇怪了,从监控,从现场环境,这个猜测都是不可能的。 冬至直起身体,尹组长带了几分期待地询问:“怎么样?” 他的表现也很奇怪,陈法医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冬至:“没有魔气,不是魔,但不排除是妖,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从我这边来看,邓宾本人的确不是凶手,不过我的意见不能作为证据,你们那边还是照你们的流程来走。” 陈法医:???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尹组长居然听懂了,还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好吧,但还是多谢你,起码你为我们找到一个新的方向。” 冬至道:“其实最好能查到在苏环之前,还有谁接触过那本书,以及那本书到底是谁带入图书馆的,这才是关键。如果真是妖物作祟,杀苏环的未必因为什么仇恨,有可能是随机挑选的。” 尹组长头疼道:“现在问题就是那本书的源头找不到,图书馆没有记载,我们正在一个个对照,从捐献者或图书馆购买渠道上找,但这需要时间。” 陈法医一脸懵逼,现他们说的每个字都是中文,组合起来自己却完全听不懂。 就在尹组长和冬至交谈之时,陈法医忽然看见尹组长脚下的影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里的灯光亮度很足,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清晰无比,随着光照方向不同,有时候被拉得很长,有时又几乎被踩在脚下,与身形重叠,但尹组长脚下的那个影子,似乎并不怎么安分,在尹组长背对着它的时候,甚至还动了动手指。 陈法医的目光在影子与尹组长本人之间来回移动,现影子动手指的时候,尹组长还好端端站着,什么小动作也没有。 虽然外面是白天,但她依旧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手脚软,有种在热水里泡久了走不动路的感觉,但四肢又冰凉僵硬,心头狂跳不止。 “尹……” 听见陈法医突然虚弱的声音,尹组长转过头,奇怪道:“怎么了?小陈,你面色咋这么难看?” 陈法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现随着尹组长身形变动,他的影子不动了,好像恢复正常,但冬至明明面对他们,他背后的影子却微微侧,朝陈法医的方向看过来。 “你的影子!”她终于惊叫出声。 冬至的表情变了,瞬间从漫不经心转换为凌厉专注,陈法医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早就现了异常,只不过刚才一直没表现出来而已。 她话音方落,就看见冬至转身闪开,又一跃而起,横身在墙壁上借力,身体重新掠向刚才的位置! 对方的度实在太快,以至于陈法医根本没有看清,甚至没法在短短半秒之内将这一系列动作描述出来,那个影子似乎也跟陈法医一样,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道符火击中,出令人耳膜剧痛的尖声呼啸! 陈法医下意识捂住耳朵,但她现根本没有,呼啸声仿佛能够穿透任何障碍物,她被震得七荤八素,腿一软禁不住往后坐倒,哗啦一声,四周玻璃被震碎。 她目瞪口呆看着黑色影子被符火燃烧之后并没有消失,反而跃出地面,扑向冬至,像是瞬间从二次元的扁平过渡到立体的存在。 尹组长毕竟办案经验丰富,反应也要比她镇定得多,面对这种已经乎一切想象的情况,他当即从腰间摸出枪向黑影射击。 砰砰砰! 三枪连响,全都打中影子,但根本没用,子弹嵌入影子身后的墙壁里。 影子出诡异的笑声,陡然膨胀数倍,朝冬至当头罩下,仿佛要将他吞噬。 但冬至不闪不避,他把身后的剑匣甩出来抛上半空,手在匣子上一按,长守剑弹出,稳稳落入手中,他执剑长身而起,向影子中间辞去,往上破开! 尖利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余音回荡之际,剑光已经把黑影尽数绞碎,灭于无形。 外头的人闻声赶来,今天是休息日,但这一番动静肯定也已经惊动了还在值班的其他人。 众人看着解剖室里一站两坐的人,还有墙上的弹孔,以及破碎的窗户,差点以为这里刚刚生了一场枪击案。 尹组长喘着气,表明身份,把人都驱散开,又叫了自己手下过来收拾。 陈法医还坐在地上,瞪着冬至,一时回不过神。 直到对方收剑入鞘,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需要帮把手吗?” 陈法医不客气地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借力起身,她感觉自己的小腿似乎还在战战抖。 “能跟我解释一下刚才生的事情吗?” 冬至眨眨眼:“你有手套吗?检查尸体用的那种?” 陈法医定了定神,拿出一副干净手套给他。 冬至戴上,走到苏环的尸体旁边,伸进苏环已经没了心脏的胸口里掏弄好一会儿,终于捏住一根黑色的细丝,抽出来。 “是头?”陈法医摘下口罩,凑近端详。 “应该是毛。”冬至道,“用来操纵影鬼的。” 见两人听不明白,他就解释道:“刚才那个黑色的影子,叫影鬼,是妖怪的一种,杀伤力不强,但可以变幻身形,如果在被|操纵的情况下,就可以像傀儡一样,被驱策着干任何事情。” 尹组长:“包括杀人?” 冬至:“也许。但操纵影鬼的人,才是真正的行凶者。” 说罢他又安慰两人:“不过这里不会有危险了,放心吧。”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顺手就可以解决的小案子,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了。 当然,不管如何棘手,总不会比波卑夜更难应付,他连深渊地狱都闯过来了,眼前这件案子只能算是小小难题。 电话响起,冬至接起来说了几句,瞬间从严肃的表情转化为轻松柔和。 但自始至终,他的身上都洋溢着自信从容,仿佛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陈法医本来应该为刚刚不可思议的一幕感到震撼,但现在她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好奇心,见冬至要走,就忙道:“冬主任!” 冬至回过头,陈法医轻咳一声:“能不能跟你要个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她说得很正经,但尹组长是过来人,立马就看出那么一点意思来了。 陈法医是本市公检法系统出名的美女,追求者无数,但优秀的美女总有挑选的权利,兜兜转转她谁也没看上,谁知道竟在这会儿动了心。 冬至笑了一下:“有事你就联系尹组长吧,他能找到我。” 陈法医没想到自己居然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更没想到以自己的容貌条件,居然还有连一个男人的电话都要不到的时候。 这时她又听见冬至道:“我要去接我女朋友,这里就麻烦二位了。” 尹组长知道对方要接的是他师父,只当冬至对陈法医没兴趣,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就笑着点点头:“快去吧!” 冬至走后,陈法医面露怅然,问尹组长:“为什么优秀的男人都有主了,难道我总是晚了一步?” 刚动心就被迫掐灭,这种失落感已经盖过了刚才的恐惧。 尹组长忍俊不禁,开玩笑道:“那说明别人投资的眼光比你早啊!” 陈法医叹了口气。 冬至没有赶去机场,直接去了约好的酒店,龙深已经放好行李从房间下来,正坐在酒店大堂等他。 他一眼就在陌生人中看见龙深,对方似有所感,几乎同时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 冬至加快脚步迎上去。 “冬哥?”旁边有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 冬至扭头循声望去,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清秀面孔。 他迷惑了几秒,很快想起来。 “……张行?” ( 167.番外11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老郑跑过去,冬至下意识也跟在后面。 “龙局,这里什么状况,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龙深道:“先不用,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老郑听见他的喊声,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来拉他,但冬至摔倒的惯性太大,老郑非但没能拉住他,反而跟他一起跌落下去。 那边北池绘已经趁机跃入坑中。 十几米的坑,摔下去一定没命,冬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但老郑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以鞭柄抵住山壁,尽可能增加缓冲。 “何遇,下边接着我们!”老郑大喊,声音在坑中回荡。 何遇很快回应:“卧槽,什么情况!” 快到底时,冬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托,然后才摔倒在地,虽然掉下来时衣服被石头划破不少口子,但总算安然无恙。 一只白鹤载着人轻飘飘落地,北池绘从仙鹤身上跳下来,这出场的逼格比老郑他们优美多了。 在她之后,藤川葵也乘着雪狼下来。 冬至不知道这种能将式神实体化的能力,对阴阳师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像在看神话玄幻大片,自己还是片中跑龙套的那种。 老郑顾不上自己摔得屁股开花,大声喊道:“拦住他们,他们想要龙尸!” 不用他说,何遇已经跟北池绘打起来了,但他拦不住两个人,藤川葵趁机闪入洞穴,敏捷得不像一个老人。 老郑顾不上其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追上去。 何遇肩膀差点被白鹤啄出一个窟窿,不由吓一跳:“小娘们挺狠的啊!” 北池绘心急着进去,一言不,出手狠辣,她自己并不参与搏斗,而是握着一把精巧小扇左右挥舞,每次挥向哪个方向,白鹤就会往哪个方向攻击。 换作平时,白鹤再凶猛,何遇也不惧,但他刚刚在跟龙尸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一动就胸骨闷疼,只能被人家压着打,一个不留神,还被白鹤的翅膀扇中脑袋,疼得他直骂娘。 冬至缓过神,见何遇渐渐处于下风,急中生智,随便捡起几块石头就朝北池绘扔去。 北池绘后腰一痛,被打断施法,白鹤的攻势稍稍一顿。 何遇抓住机会,咬破食指,凭空画符。 “四大开明,天地为常,八方压魂,九幽镇邪,急急如律令,敕!” 血沫在半空凝为红光,一闪而逝,但白鹤随即仰头嘶鸣,形体逐渐变得透明。 北池绘快气死了,转头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随手向他丢来一张符箓。 “躲开!”何遇吼道。 不用他喊,冬至也赶紧往旁边滚去。 下一秒,轰的一声,旁边石头爆炸! 他险险避开要害,耳朵和脖子却被飞溅起来的石头划伤,一摸有些湿滑。 冬至再接再厉,继续拿起石头砸北池绘,但这一次,对方周身似有什么东西防护,石头每回朝她身上落去,又会忽然向旁边滑开。 北池绘没再往冬至这边看上一眼,她眼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何遇,白鹤受了伤,攻击力大为减弱,但她双手结印,居然又召唤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蜘蛛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比两人合围还要大一点,几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绿光,度极快,一成形落地就朝何遇飞奔过去,螯牙锋利无比,看着就让人头皮麻。 冬至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老郑说过,能同时召唤两只式神的阴阳师很少,北池绘却做到了。 两三个人影正沿着山壁爬下,那是北池绘的保镖和殷槐。 何遇有伤在身,应付一个北池绘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加上几个搅混水的,肯定更麻烦。 冬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他赶紧加快脚步,没敢再往地面看。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 168.番外12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我们都没现异常,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它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手,但现在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66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 169.番外13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何遇将牌子收回去,笑道:“有关部门?这个称呼挺好玩,这么叫也未尝不可。火车上有些古怪,我们就是收到消息,才会上来追查的。” 他又安抚道:“不过事情不大,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冬至听见处理两个字,莫名有点紧张:“那我会不会被失忆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 170.番外14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回到房间,冬至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他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他拿出回来途中买的黄纸和朱砂毛笔,用矿泉水调了朱砂,兴致勃勃开始学画明光符。 按照何遇的说法,调和朱砂时,用矿泉水比用自来水效果要更好,因为矿泉水蕴含的矿物质更多,也更接近天然。 画符其实是以人为媒介,用符箓来沟通天地的一种方法。纸以木造,本身属木,但黄纸的颜色又代表了土,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气,而朱砂本身属火,调了水的朱砂又蕴含水属性,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属性。 据何遇所说,还有的人会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令五行俱全,交织流淌,生生不息,达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冬至认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实并没有对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他主要是对画符本身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与爱好,纯粹将画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画作”,也相信中国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传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将绘画与降妖伏魔联系起来,并付诸实践,何遇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兴致勃勃的冬至简直停不下来,一口气画了上百张,又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两张,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放在口袋里。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小时,他满头大汗,而且饥肠辘辘,就像跑完一万米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带了夜宵回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着手机解决完椒盐鸭舌,正准备去洗澡,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透过猫眼,冬至看见了徐宛。 徐宛牵着彤彤,一脸不好意思。 “小冬,你还没睡吧?我想去楼下买点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这儿?我几分钟就回来,放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不太放心。” 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这种举手之劳,冬至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就让彤彤在我这儿坐会吧!” 两人寒暄几句,徐宛正要出门,外头突然传来一下打碎玻璃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快十一点,酒店地处市中心商业街后面,隐隐能听见商业街那边热闹的动静,但又不会特别吵,住在高楼层的客人如果把窗户一关,就更安静了。 但冬至没有关窗,所以那一声闷响之后,他们就听见楼下传来尖叫。 凄厉叫声穿透了夜色,更传入九楼房间,让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往下探看,就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个人,从他脑袋下面,深色液体缓缓蜿蜒出来。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许有人报了警,在冬至他们呆的时候,警笛已经从商业街那边遥遥传来。 徐宛忽然惊慌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道:“那个人好、好像是从隔壁房间跳下去的……” 冬至也现了,不仅如此,从这里往下看,他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间,又下楼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楼的消息很快传开,酒店门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还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等人,大家神色惊慌,议论纷纷,还有的去前台要求退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根本忙不过来,一时间焦头烂额,场面乱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还是借由对方身上的衣物,辨认出那果然就是他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女人! 从九楼跳下来,其中一只显眼的红色高跟鞋还套在对方脚上,另外一只则散落在不远处,血迹还未干涸,从死者身下慢慢晕开,冬至赶紧退后一步,让视线离开这个让人不适的场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慢慢平稳下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围起警戒线,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冬至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而是赶紧上楼回房。 现在这种时间,再要换酒店就太麻烦了,但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走。 刚躺下,警察就来敲门了。 他们显然已经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间,上来询问情况,冬至一五一十把情况都说了,连走廊上偶遇时现对方行为古怪的事也说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关系打不着,又多半是自杀,警察其实也就是上来例行询问,登记他的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又把出事的房间封起待查。 过没多久,冬至隐隐听见隔壁房门被敲响,估计是徐宛母女也被问讯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睡着,临睡前还特意开了洗手间的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听见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又感觉有人站在床边,可对方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又好像被无形隔开,最终只能不远不近站在那里盯着冬至,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无奈身体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开,连最后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也忘记了。 他隔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张护身符,结果现那张明光符竟然从昨天崭新的模样变为完全焦黑。 冬至吓得不轻,唯一的解释就是也许昨晚真有什么东西想要靠近他,结果符文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牺牲”了。 幸好昨天还剩一张,他也懒得再折腾了,直接从背包里翻出来,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下楼去退房。 出门时他特意回头看一眼出事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封条。 冬至本想去敲门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遇见怪事,但转念一想,问了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如果徐宛觉得不对劲,自然会去退房换酒店。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经有经验了,对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话不说就给办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盯着想要近前拍照采访的记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车站,经过来时的事,他本来对坐火车还有点抵触情绪,但这一路平安顺利,什么也没生。 当天傍晚,他就抵达白河站,也就是俗称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离开酒店之后,各种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随之远离,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个即将前往长白山的散团,给了车费,搭上顺风车。 他找到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邻座的女孩子主动与他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冬至得知对方叫张行,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跟朋友报名出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退出,她又已经交了钱,只好单独来参加,好在团队都是年轻人,领队也很照顾人。 冬至这也才知道,车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个旅行团的成员,准备到长白山进行户外旅行。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 171.番外15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领队就说,长春有个吊水壶,哈尔滨也有个吊水壶,但哈尔滨的吊水壶没有水,有一次几个旅客没搞清楚,上错车,结果一路坐到哈尔滨松峰山,放眼望去一滴水也没有,都傻眼了。 众人听得笑起来,冬至也跟着笑。 领队要大家轮流讲个自己在外头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等张行讲完时,她就对冬至说:“要不你也讲一段。”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 172.番外16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男人终于现异样,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没有刚才搭讪吃醋时的生动,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过来,后者顾着扶张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个正着,顿时一股钻心疼痛透过衣裳传达到大脑。 这会儿还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虽说只穿了两件,但外衣却是羽绒,可见对方力气有多大,他总算明白刚才张行为什么死活挣脱不开了。 冬至二话不说上脚就踹,对方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两步,又追上来,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却绊到脚下石头,直直摔倒。 冬至顾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张行就往前跑。 张行双腿软,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没办法,咬咬牙把她背起来,一边跑一边看路,还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魂飞魄散! 男人飞快爬起来,又追在两人后面,脚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着脚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着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四肢一样。 冬至头皮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个跳楼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脚步,背后张行忽然惊叫一声:“他追上来了!” 冬至被她下意识害怕勒住脖子的举动弄得差点喘不上气:“你别掐我,我更跑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动了,闻言将她放下,两人手拉着手一块儿逃命。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们体力有限,对方却像是永远不会累似的,依旧追在后面,而且随着他们体力不济,眼看就要追上,几次都堪堪抓住两人后背衣服,惊险万分。 “我、我跑不动了!”张行边跑边哭道。 “再坚持一会儿!”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张行鼻涕眼泪和鲜血流了满头满脸,一头秀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风采半点不剩。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话音才刚落,张行被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搀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带,也跟着往前摔。 而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眼翻白,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珠了,脸上布满青色的经络,隐隐浮动在皮肤下面,额头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红痕,他踮着脚尖朝两人大踏步走来,步伐不快,迈出的步子却足够大,像是踩高跷的民间艺人,诡异古怪,无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张行的后颈,冬至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画的那张“假冒伪劣产品”,就朝男人掷过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脸那一刻,对方原本连被美术刀划伤都不会停顿下来的动作,居然生生顿了一下,那张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化为焦黑粉末。 与其同时,冬至似乎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叫喊,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委顿下来,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张行又往前跑,跑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终于停下来。 张行脸色煞白,张口喘气,出手推风箱似的嗬嗬声,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抬头四望,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自己现张行被拽着头拖行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就没碰见过其他人。 原本热闹的景区,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张行。 张行魂不守舍,像没听见冬至的话,冬至狠狠心,给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胁道:“你一哭就会把那人引过来了!” 张行硬生生刹住哭声,抽抽噎噎说起来龙去脉。 之前他们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团很快继续出,姚斌,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就跟张行走在一块儿。 其实姚斌高大英俊,阳光健谈,在团里人缘很不错,这次也是单身出行,张行对他并不反感,只不过中间横了个冬至,弄得两人都别别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动向张行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说下次要是再碰见冬至,一定也跟对方道歉,不一会儿两人就又说说笑笑,落在队伍后面。 接着一行人就去了绿渊潭,那路上有条岔道,人比较少,领队让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来休息拍照,结果张行和姚斌就从最后变成了最前面的人。 “你是说当时领队已经让大家出,你们就走在前面,结果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却没见到其他人?”冬至皱眉。 张行喘息道:“我们有点奇怪,以为其他人还没跟上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们,就循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很久,居然又走回瀑布这里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姚斌就让我坐下来休息,他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问路。” “我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姚斌才慢吞吞回来,当时他已经变得很奇怪,垂着头,踮着脚走,也不看我,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就过去扶他,谁知他突然就把我撂倒,然后拽着我的头往前拖……”想起刚才生的事情,她脸上依旧十分恐惧。 远处雷声阵阵,无休无止,刚才冬至还觉得天气很愁人,可现在唯有这雷声,才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真实。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张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到了极致,声音都不由自主打着颤。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张行泫然欲泣:“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啊!” “那也得走,你看看时间,根本没动过!”他拿出手机。 张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下午两点零一分。 徒步团路过潭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才两点零一分?除非她跟姚斌两人打从跟大部队失散之后,时间就没再走过!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的恐惧越蔓延开来。 难道他们不是在长白山,而是异次元空间吗? 冬至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个画板,一支铅笔,一叠空白或涂鸦过了的画稿,几块巧克力,一瓶水,一个充电宝。 没有朱砂,也没有黄纸,为了轻装上路,这些全都被他落在酒店了。 本来以为两张符文已经够用了,谁能料到爬个山还会碰见这种事? 想了想,他抽出一张空白稿纸,美工刀在身上随便擦一下,划开手指,鲜血霎时泉涌出来。 没空理会张行脸上写着“你也中邪了吗”的表情,冬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在白纸上画符。 何遇可以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哪怕效力微乎其微,但只要能挥一点点,下次他们就还有机会逃命…… “这个你拿好,就类似护身符那样,要是遇到危险就丢向敌人。” 张行愣愣接过他递来的三角符文,哦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抖了一下,写废两张,但总算有两张还能用,冬至手指上已经划了好几道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张行默默打开背包,拿出创可贴给他包扎。 眼看手机电量所剩不多,虽然有充电宝,但冬至也不想随随便便用完,正想说继续赶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他扭头一看,姚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正踮着脚尖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张行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顺手把手里攥着的符文砸出去。 冬至:…… 准头倒是不错,可那是他流了好多血才画成功的符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文砸中对方,但姚斌的身形仅仅是停顿片刻,又朝他们走过来。 “没用啊!”张行扭头对冬至道。 “那还不跑!”冬至大吼一声,拉起她就跑。 两人刚才休息了片刻,恢复一些力气,此刻都拼出一条老命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们感觉四周景色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几束灯光晃来晃去,远远看着像是手电筒。 “什么人!”与此同时,那头传来一声低喝,充满戒备与警惕。 换作平时,听见这种不带善意的回应,冬至怎么也要停下脚步看清楚再上前,但现在后面的危险让他们顾不得其它,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我们是迷路的游客!” 何遇摇头:“用的是去年国考的备用卷,面试才是局里自己出题!” 冬至想起老郑说过的青皮狐狸,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其实笔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吧?” 何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正能量的内容背多了,你自己潜移默化也会去相信啊,人自然而然就有正能量。” 冬至啼笑皆非,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 173.番外17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被夜灯照射,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