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千金》 楔子 初夏时节,江南水都苏州,家家绿树、户户垂柳,风景秀丽,如诗如画。 而苏州名闻天下之处,不仅仅只有绝丽的风景,知名的两大商号──尉府与平府,也一直为人所景仰。 据说,平、尉两府的开府仙老爷原是至交好友,最初以共营船运起家,后来生意规模渐具,也就此分了家。 在数代子孙们的传承经营之下,两家经商的范围遍及各行各业,不管是米粮、布匹、茶叶、药材,甚至盐、糖、酒等民生必需五品,他们也全沾了手,提起平府与尉府,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府傲人的财势,自是个说不尽的传奇,但两府之间何以从世交,变成了反目成仇的世敌,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话说呢,在几代之前的平、尉两府曾结过亲,可惜在成亲前夕,身为新郎官的平府次子突然毁婚,据说是爱上了家里的小丫鬟,坚决不肯娶尉家小姐为妻。 本来婚事一拍两散也就算了,两府还是可以继续为友,坏就坏在尉府小姐想不开,竟然悬梁自尽了,而尉府也不甘爱女白白丢了性命,凭着显赫的财势,硬是一状告上了刑部,平府次子就这么因此被判了个十年监禁,赔偿黄金十万余两…… 此后,各自怀恨的两家就如同水火,从此不相往来,虽然几代过去,但两家嫌隙已深,再难挽回,就好比…… 「就好比什么?」 槐桐大街热闹的茶楼里,许多边喝茶边听故事的人,纷纷扬声问道。 「就好比水跟火、油跟水一样,容不得在一块儿,偏偏这两府生意做得大,布匹、茶叶、药材,样样有牵扯,我看即便想老死不相往来,也很难办到。」说故事的茶楼伙计,摇头晃脑评论道。 「最近我听人说,平府的长公子平云飞要娶亲了,这是真的吗?」有个衣着华丽的肥员外拉高嗓门问。 「没错,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伙计压低嗓子,故作神秘道:「这回和平府结亲的,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大人物?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有人讪笑问。 「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来头可也不小。城南孙府的孙大富,大伙儿该都听过吧?」 「当然听过!」 孙府老爷孙常庆,整个苏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是苏州的首富,富甲一方,田产无数,大家都称他孙大富。 「这回与平府少爷婚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孙大富的掌上明珠,孙家小姐兰衣哪!」 「原来如此!」大伙儿恍然大悟。 拥有雄厚财力的孙常庆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平家若是娶了孙常庆的独生闺女,必定如虎添翼,前途不可限量呀! 「听说那孙家小姐生得是明眸皓齿、玉面朱唇,我见犹怜呀!要是能娶到这种老婆,我就算死也甘心!」跑堂的伙计叹道。 「说得也是。那平家少爷若娶了孙家小姐,和孙家结为亲家,这下平家可说如鱼得水、一飞冲天。平家原有的势力就已十分可观,再加上孙家的助益,我看那尉府很快就不是平家的对手了。」 「没错没错……」 上午街边的茶楼里,传来的谈笑哄闹声,久久不散…… 第一章 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始终沉默坐在角落喝茶的冷峻男子,默默起身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转身走出讨论愈加热烈的茶楼。 跑堂的伙计见状,急忙过来收了银子,不经意看见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背影瞧起来,怎么那么像尉家少爷哪?」 面容冷峻的男子步出茶楼,走向人潮汹涌的大街,嘴角冷冷地勾起。 「要娶妻了,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娶不成新娘! 「少爷!少爷──」 一名仆佣模样的年轻男子,挤开挡路的人潮冲过来,欣喜万分地喊道。 「少爷,您到哪儿去了?我们找您找得快疯了!翟护卫和丁护卫到另一头去寻您了──」 「先回府再说。」 冷峻男子淡然抛下这句话,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啊?」仆佣模样的年轻男子愣了好半晌,才随后追上。 「少爷,等等我啊!少爷……」 尉府 尉令尧坐在宽大的紫坛木太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摊开的画轴,画中所绘,是一名淡紫衣衫的谪仙美人。 她坐在一盆盛开的海棠旁,单手支颊,鹅蛋脸儿、桃腮杏眸、微微上扬的朱唇欲语还羞,像有千言万语想诉说。 这个画匠画得极好,巧妙地捕捉到女子一瞬间的神韵,连她眸中的温柔之色,也描绘得巨细靡遗。 「少爷。」两名身手矫健的劲衣年轻人,走进书斋,朝正专注凝视画轴的尉令尧行礼作揖。 他们是尉令尧的贴身护卫,一个叫做丁振,另一个名叫翟冲,他们从小就进尉府,可说是与尉令尧一起长大的,是他的心腹。 「来了?」尉令尧卷起画轴,起身淡然道:「坐。」 他向来淡漠,惜字如金,即使对身旁亲近的人,仍不多话。 「不知少爷找我们,有何事吩咐?」翟冲恭敬地问。 「我要你们分别去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丁振好奇地问。 「丁振,我要你即刻出发,去替我找一个相貌神似画中之人的女子。」 他对着两名护卫,刷地摊开画轴,丁振与翟冲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 因为画中的女子,实在太美了! 「少爷,这画中女子是……」丁振迟疑地开口。 「城南孙家的孙兰衣。」 「孙小姐?」丁振更加疑惑了。「少爷为何要属下去找一名,相貌神似孙小姐的女人?」 尉令尧斜睨属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下个月,平家将与孙家结亲的消息,你们都该听说了吧?」 「是的。」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苏州城内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吧! 「平府与孙家结亲后,将对尉府产生极大的威胁,而我绝不许尉府落于平府之后!」 「少爷?!」丁振与翟冲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难道少爷是想……」 「没错!我要阻挠这件婚事!」 「那少爷想怎么做呢?」翟冲头皮发麻地问。 「我打算找个外貌神似孙兰衣的村姑,将新娘暗中掉包,让假新娘嫁入平府,做那平云飞的妻子!我要平府娶错新娘的事,永远受世人嘲笑,以弥补他们先祖对尉府的亏欠!」 「少爷,这……这实在太冒险了!少爷!请恕属下斗胆直言,少爷若真要找人顶替孙小姐嫁入平府,那无异于自毁尉府的前途呀!」 翟冲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为了尉府的前途,有些事他不能不提醒自己的主子。 「喔?何以见得?」 尉令尧扬起一道眉,迳自走回书桌前,施施然坐下,端起雕花的玉盏杯,气定神闲地品茗。 翟冲壮着胆子继续道:「少爷想劫走新娘,由他人代嫁,这件事确实可以重挫平府的锐气与声望,但平府与孙府并非省油的灯,这两家财大势大,他们若要联手对付尉府,怕咱们招架不住呀!少爷,为了尉府的将来,属下恳请少爷三思,切莫冲动!」 尉令尧放下碧绿的玉盏杯,嘴角带着笑意,偏头问翟冲:「你认为我是那种心浮气躁、鲁莽行事的人吗?」 「这……当然不是。」事实正好相反! 他太深沉、冷漠,简直叫人难以捉摸。 他和丁振与尉令尧相处将近二十年,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总是用一双深沉冷眼旁观一切,至于他心里究竟盘算些什么,恐怕没有人知道! 尉令尧放下玉盏杯,正色望着他。「翟冲,你以为那孙常庆与平府联手,我便会畏惧他们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尉令尧这辈子还不曾怕过谁,即便是孙常庆也相同。至于平府的怒气──我更不放在眼里!」他眸中发出冰冷的利光。 「至于你,找些人盯着孙家,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交代完,尉令尧再度品起香茗。 孩童时代,他与平云飞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差点成为知交好友,但在双方父亲的阻挠下,那段短暂的友谊,终究还是成为过去。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家族的对立与仇恨,让他们不得不背负这段陈年旧恨,竭尽所能的仇视对方、打击对方。 尤其是尉令尧的父亲与爷爷,特别憎恨平府的人,在他们严厉的教导下,尉令尧心中柔软的一面逐渐被抹去,他的心愈来愈僵硬,愈来愈冰冷。 击倒平云飞,成了他活着最大的目标。 「少爷……」翟冲与丁振互看一眼,无言以对。 尉家与平家的仇恨太深了,并非他们为人属下的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只希望这件事别闹得太大,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才好! 半个月后── 一名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的女子立在堂下,好奇地东张西望。 尉令尧眯起眼,认真审视堂下的女子。 「这个女人,是从哪找来的?」尉令尧转头问自己的贴身护卫丁振。 奉命前去寻人的丁振抱拳禀告道:「回禀少爷,属下听从少爷的命令,前往苏州城邻近的一些村落,寻找相貌神似孙家小姐的女子,但一直没见到合适的人选。 原本属下已绝望,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返回苏州城后,经过城东,碰巧看见这个名叫单小桑的小乞儿,衣衫褴褛地跪在路边,身上挂着卖身葬父的牌子。属下见她长得极似孙小姐,便将她带回覆命,请少爷裁夺。」 「小乞儿?哈哈哈……」尉令尧狂肆地仰头大笑。 找得好! 原本他的计画是找个相貌神似的村姑,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孙家小姐掉包,他软禁孙家小姐,而冒牌货则代替她嫁入平家,等平云飞对新娘动了真情时,他再出面揭穿,平家所娶的媳妇并非孙大富之女,而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村姑。 如今他属下替他找来的,是个人人憎厌的小乞儿,比村姑更令他满意。 将来平家知情后,必定羞愤难当,尤其是那平云飞──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羞辱震惊的表情了! 单就身形来看,这小乞儿确有几分像孙兰衣,只是……这小乞儿脏得连脸蛋儿生得什么模样都瞧不清,不知是否真的貌似孙兰衣? 尉令尧扭头朝属下道:「给她一盆水,让她把脸擦干净。」 「是!」 一旁听候差遣的下属立即离去,不一会儿,端回一盆清水和洗脸的布巾,命小乞儿──单小桑,将脸洗净。 乞儿单小桑见了那盆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打小在外头流浪,最厌恶的便是沐浴净身和饿肚子,不过她既然收了人家的钱,也只能乖乖听命。 她扭干布巾,随便抹了把脸,又将布巾扔回水盆里,但原本脏污的脸庞已洁净许多,足够让人瞧清她的容貌。 尉令尧看见她真实的容貌,利眸蒙上一层讶异之色。 他起身走到单小桑面前,开始绕着她缓慢踱步,试图用最严苛的目光审视她,最后他不得不说:「像!」 真是像极了! 这个小乞儿年约十五、六岁,从五官的轮廓及神韵看来,确实与孙大富的千金──孙兰衣极为神似,相似的程度,只怕连孙大富夫妇都会弄错。 「丁振!」他转头唤来贴身护卫,脸上已恢复原有的平静与淡漠。 「少爷,请问有何吩咐?」丁振上前领命。 「你把这小乞儿──」 「单小桑。」丁振提示。「这个小乞儿名叫单小桑。」 「她姓啥名谁根本不重要!领她下去,找个地方安置她,再把她弄干净一点,我不希望自己精心策画的计谋,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全盘打坏。」 「是!」 丁振领命后,立即带着单小桑洗澡净身去。 尉令尧的另一名贴身护卫翟冲,此时上前抱拳道:「属下斗胆,请少爷听属下一言。」 「如果你是想劝我停止计画的话,可以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是不可能改变的!」 「少爷──」翟冲还想再开口,但尉令尧已转身离去。 他要击败平云飞,无论任何人阻拦他,他都不会终止自己的计画! 南陵大街是苏州城知名的布料街,几间知名的大商号都在这儿。 这日晌午前,几顶华丽的轿子,在南陵大街的一间布庄前停了下来,几位丫鬟模样的少女上前掀开轿帘子,三位穿着漂亮绣花绸衣的娇贵女子,弯身步下轿子。 带头的娇俏黄衣少女扬声喊道:「就是这儿啦!快点快点!」她拉着身后两位女子,一同走进布庄。 不久后,布庄随即关上门,暂时不做生意,只让贵客们挑选布料。 布庄里,黄衣少女回头,朝身后的纤柔美人绽开笑颜。 「兰衣,这就是尉记布庄,府里的衣料,全是由这尉记送来的。你知道吗?我老早就想亲自来瞧瞧,可惜爹娘总不许我随意外出,今天要不是托你办嫁妆的福,恐怕我想来也来不成。」 「是啊!就因为你想溜出来玩,所以才百般怂恿兰衣,要她出来买布。你明知道只要一声吩咐,店家自会把兰衣需要的布料,送入府中供她挑选,哪用得着她亲自出马?」另一名身着绿衣,看起来年纪稍长的沉稳少女轻斥道。 「哎哟!表姊,亲自出来挑选,总跟店家送入府中的感觉不同嘛!兰衣,你说是不是啊?」娇俏少女抬起头,甜滋滋地朝名叫兰衣的女子微笑。 「是啊。」孙兰衣温婉地点头微笑。 其实,她半个月后出阁所需的物品、衣料、陪嫁品,爹娘早已为她打点妥当,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来选购,但是为了不扫好友的兴,她还是答应出来买布。 「小姐们要办嫁妆是不?」一脸和善的中年店家招呼道:「我这儿刚好有几匹布,织得漂亮极了,小姐们瞧瞧如何。」 店家一取出他所说的几匹布,黄衣与绿衣少女不约而同喊道:「真漂亮!」 「这些全是今天刚进的新货,三位小姐看看喜欢哪匹。」 「这匹好看!」 「这匹也不错!」 黄衣与绿衣少女开始挑起布来。孙兰衣的视线却被另一头的拱门所吸引。 「请问店家,那道拱门里头是什么地方?」 「喔,那是咱们用来摆放布匹的仓库,小姐若有兴趣,可以去瞧一瞧。」店家亲切地说道。 「谢谢你。」孙兰衣微笑点头,拉高裙摆,跨过小拱门,走进另一个房间。 孙兰衣踏入拱门之内,不觉惊叹了声。 这房间虽说是仓库,但却整理得相当整齐干净,架子上放置一些特殊的布匹,明显与外头贩卖的不同,每匹布料的花样、颜色都很独特。 她不经意发现,角落隐蔽的架子上,有匹色彩淡雅、却隐隐透着柔润光泽的布料,被独自放在上头。 那匹布料没有鲜艳的花色,但布面上丝缎般的乳白色光泽,看起来相当漂亮,从不同的角度看,还有不同的色彩显现。 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伸出嫩白玉手,抚摸那布料的触感。 「好软!」她立即讶然睁大眼。 这匹布料不但淡雅清新,而且触感滑腻柔软,她立即喜欢上这匹漂亮的布。 「小姐好眼光!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名叫月皎纱,是由南海珍贵的银蚕所吐的丝所制,几代之前,还曾是皇室的进贡之品,后来因为数量太过稀少,才不再进贡。本店现下也只有这么一匹,只供贵客观赏,绝不出售。」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解释。 孙兰衣回头,本想看看是谁好心为她说明,不料这一回头才发现,那道低沉嗓音的主人,竟然就站在她的背后半步之处,近得几乎快碰触到她的背脊。 「呀!」又羞又惊地低呼了声,她急忙往后退一大步,想避开这个高大男子过于亲密的贴近。 她忘了自己身后就是放置布料的架台,方一往后退,就撞到坚硬的木架,整个人颠了几下后就往前扑。 「啊──」 「小心!」 慌乱间,她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而准确地在她倒地前,接住她的身体。 第二章 孙兰衣吓坏了,完全忘了推开尉令尧,就这么任他搂著她。 尉令尧嗅著鼻端不断飘来的馨香,鹰隼般的利眼,暗自打量尚未自惊吓中回魂的孙兰衣。 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个为她绘制画像的画匠画得并不好,那幅画像,连她的五成美都未曾画出。 孙兰衣本人,远比他所见的画像美多了! 那画匠,没有描绘出她柔软光滑的肌肤,也没画出她身上阵阵袭人的香气。和真实的人儿相比,先前他所见的那幅画像中的女子,只是个石雕的美人而已。 眯眼望著伏在他的胸口上,樱唇微启、正努力平缓气息的孙兰衣,向来冷硬的瞳眸,不自觉转柔了。 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已派人开始日夜监视孙家,今日听到探子回报,说孙兰衣偕同闺中密友前来买布,他才刻意赶到布庄来,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看这孙兰衣的样貌。 她没有令他失望,她果真美得让人屏息! 如此生动灵秀的容貌、如此香馥柔软的身躯,在在牵动他的感官与思绪。 一撮发丝落在她的颊畔,他忘情地伸出手,想替她拂去,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著少女聒噪的呼喊声,由远而近传过来。 「兰衣?兰衣?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黄衣少女跨过小拱门,朝她直奔而来,焦急的眼珠子,在她身上转动打量著。 「晓蓉,我下要紧的,我——呀!」孙兰衣这才发现,自己竟还不知羞地靠在陌生男子胸前,连忙抽回自己的身子,满脸通红地躲到黄衣少女背後去。 「抱歉!刚才事况紧急,以致冒犯了小姐,在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小姐多多包含。」尉令尧迅速恢复镇定,双手抱拳赔礼,双眸已平静无波。 「敢问这位公子是……」绿衣少女毕竟年岁稍长,察觉到尉令尧有著非凡的气势,沉著出声问道。 他是何时进到布庄来的?她们竟然无人发觉! 布庄的中年掌柜,急忙赶过来解释道:「三位小姐,这位正是尉记布庄的少当家——尉令尧少爷。」 「啊!你就是尉令尧?」黄衣少女面露喜色,蹦蹦跳跳地跑到尉令尧面前,毫下羞赧地上下打量他。「不错嘛!你确实长得如传言那般好看,也下枉费全苏州城的姑娘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地害相思。」 「晓蓉!」孙兰衣与绿衣少女同时惊呼。 尤其是绿衣少女,简直快昏倒了。有这种下懂矜持、礼数的亲戚,是她毕生之耻! 「本来就是嘛!我说错什么了吗?」名唤晓蓉的少女一脸茫然,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店家,失礼了!我们改日再登门买布。」绿衣少女严厉地拉著黄衣少女,另一手顺道牵起孙兰衣,就这么扭头走出布庄。 孙兰衣不由自主被好友拉著走,在跨出布庄大门之际,她忍不住悄悄回头,往布庄里偷瞧了一眼。 她没料到尉令尧会跟随她们走出来,这一回头,两人的视线正好直接相触。 她又羞又窘地低下头,火速转回头,跟著好友钻进自家轿中,离开尉记布庄。 尉令尧眯眼目送她的轿子远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少爷……」布庄的掌柜见他伫立许久没有动静,便迟疑地轻唤道。 尉令尧几乎是立即转头,迅速下达命令。「偏厅那匹由银蚕丝织成的月皎纱,替我好好收藏起来,别再搁在店里头展示了。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了。」 「还有——手记得洗乾净点,别弄脏了那匹布。」 他不知道为何要派人收起那匹布,下意识的,他就不愿再有人去碰触它。 「属下会留意的。」布庄的掌柜连忙点头称是。 「唔。」 尉令尧用力拂开长袍的下摆,迈开大步,昂首走出布庄。 他的双眼燃烧著势在必得的决心。 孙兰衣——将会是他的! fmxfmxfmxfmxfmxfmx 「兰衣,快过来试试嫁衣。」 孙夫人领著裁缝师傅,推开女儿的房门,後头跟著两个丫鬟,小心地捧著绣满凤凰、花鸟的精致嫁服。 「娘。」正在窗前赏花的孙兰衣,听到母亲的呼唤声,立即起身走向母亲。 「乖女儿,你过来瞧瞧,娘找人替你裁制的嫁衣有多漂亮!」 孙夫人要丫鬟们抖开那件摺叠好的嫁裳,让孙兰衣看个清楚。 「毕师傅的手艺,是咱们苏州城内最好的,娘特地要她放下其他事情,只替你一人裁嫁衣。瞧,这上头绣的鸳鸯凤凰有多好看!娘找毕师傅,果然没有选错。」 「哪的话,是孙夫人您过奖了。」毕师傅虽然喜不自胜,但还是谦虚地回答。 「兰衣,快穿穿看台不合身,若是不合身,赶紧请毕师傅回去修改。红绢、绿绫,你们伺候小姐,记得小心点,别弄坏了嫁衣。」孙夫人指示两名丫鬟,服侍孙兰衣穿上嫁衣。 两个丫鬟摊开绣满五彩图案的艳红嫁裳,小心地套进孙兰衣张开的双臂,然後扣上盘扣。 「让娘看看——很合身哪!」孙夫人走到女儿面前,微微仰高头打量女儿的模样,骄傲地说:「真漂亮!你原就生得好,穿上毕师傅精心缝制的嫁衣,更是相得益彰。娘敢说,全苏州城没人比得上我的女儿!」 「娘——」孙兰衣晕红了脸,害羞地低嚷道:「您别这么吹捧女儿,毕师傅见过的新娘不计其数,姿色在女儿之上的又岂在少数?您别叫人家笑话了!」 毕师傅听了,急忙摆动双手道:「没这回事!孙小姐天姿绝色、世间少有,孙夫人说得没错,我确实未曾见过,像孙小姐这般容貌出众、气质出尘的新娘子。」 「你瞧!娘说的没错吧?」孙夫人对於自己女儿的容貌,可是充满自信。 「娘!」孙兰衣觉得难为情,娇羞地一跺脚,便拂开珠帘躲进内室去。 她轻-莲步来到镜台前,拉拢裙摆缓缓坐下。 望著铜镜中的自己,身著大红嫁服,双颊如火般绋红,比平日更加艳丽几分,她这才有了即将出嫁的真实感受。 自从婚事说定之後,她一直没有太去思考这件事。 虽说成亲是一生的大事,但她仅在童年时见过平云飞一面,幼时模糊的记忆早已远去,跟一个毫无印象的人成亲,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期待与幻想。 如今穿上这身大红嫁裳,她才开始对这桩姻缘产生几许遐想。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人品好吗? 与平家这桩婚事,是爹亲口允诺的,爹爹向来疼爱她,平云飞定有过人之处,爹爹才舍得将她许配给他,这是无庸置疑的。 至於相貌……那平云飞,究竟是何等相貌呢? 他是否有双锐利如刀的眼、坚毅挺直的鼻、还有一双薄而紧抿的唇? 她的脑中,竟出现今日在尉记布庄遇见的男人——尉令尧! 她连忙用力甩颔,将他的影像驱逐。 她怎会想起他呢?她要嫁的男人是平云飞,不是他呀!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忐忑不安起来,身上艳红的喜服,好像也在转瞬间,突然褪了色。 fmxfmxfmxfmxfmxfmx 热闹的锣鼓声,喧腾入云霄,长长的迎亲队伍,由东门排到西门,道路两旁挤满围观的百姓,许多商家索性连生意都下做了,特地歇业赶来看热闹。 苏州城两大富豪——平府与孙府结亲,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呀,少赚些银子不打紧,要是错过了这场盛会,那可是会遗憾终生的! 尉令尧双手环胸,挤身在热闹的人群中,冶眼目送身穿大红蟒袍、骑著白马的平云飞通过面前,带领队伍前往孙家迎亲。 平云飞,希望你满意自己的新娘! 他冷冶一笑,转身离开拥挤的人潮。 来到更形冶清的另一条街上,他的护卫翟冲,站在一辆朴拙下起眼的马车旁,正恭候著他。 「少爷。」翟冲一见到他,立即抱拳行礼。 「人呢?」尉令尧淡然问。 「启禀少爷,已在马车上。」 「很好。驾车!」 尉令尧掀开马车的帘子,钻进窄小的马车内。翟冲也随後跃上马车,一声吆喝之後,驾著马车奔向城门。 他们的目的地,是尉府位於青龙山的别院。 尉令尧进入马车内,一眼就看到那个伏倒在软垫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他翻过女子的身体,支起她的下巴检视,确定正是孙兰衣本人没有错。 那日见她脂粉末施,已是秀丽绝伦,今日的她抹上了困脂,如花的脸庞更加娇艳动人,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想到她是为了谁刻意打扮,尉令尧的心底,便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悦。 平云飞那家伙,不配拥有这等天姿绝色的妻子! 他的手抚上孙兰衣的脸庞,立即被丝绢般的柔细触感深深撼动,原本欲-开的手,也下自觉留连在她的芙颊上。 她实在很美…… 出城後,马车加速在官道上奔驰,车轮驰骋而过之处,黄尘滚滚,宛如狼烟。 马车一刻也下停留的往前奔驰,大约两个时辰後,马车离开官道,转入一条狭僻的山径,山径的宽度,大约仅容一辆马车通过。 入山之後,道路崎岖难行,即使马车减缓速度,仍然相当颠簸,偶尔辗过几颗凸出的大石块,更引来马车不小的震动。 车上的孙兰衣被下了迷药,因此即使车子再颠簸,她仍旧昏迷不醒。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於到达尉府位於青龙山的别院。 fmxfmxfmxfmxfmxfmx 「唔……」 孙兰衣躺在床上,身上盖著绣花丝被,她不舒服地拧了拧眉,长而翘的羽睫煽动几下後,缓缓睁开双眼。 时辰已近黄昏,屋内光线昏暗,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嗯……红绢,天亮了吗?」 她忘了出阁的事,以为自己还在府中。 「你醒了?」一直守在她床边的尉令尧起身问。 身旁突然出现男子低沉的嗓音,唤起孙兰衣的危机意识,她倏然瞠大眼,震惊地瞪著眼前模糊的高大身影。 她想起来了! 今天是她出阁的日子,一早,几个手脚俐落的丫鬟将她打扮妥当後,她便坐在房中,等待新郎前来迎娶。 没想到——新郎还没到,却出现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闯入她房中,以极快的速度,将两名服侍她的丫鬟打昏,然後——连她也没能幸免的被击昏。至於她昏倒之後又发生什么事,她就完全不晓得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著,当她发现身上艳红的喜服已不翼而飞,仅剩下纯白的中衣时,她立即惊喘地抓紧自己微敞的襟口,迅速拉高丝被遮掩自己的身体。 「你……你是谁?我的嫁衣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孙兰衣两手紧抓著衣襟,红嫩的双唇咬得死紧,纤细的身子宛如风中的柳絮,下断地轻颤,眼眶也开始泛红。 她……失去贞洁了吗? 「我绝对没有对你做任何逾越礼分的事,请你放心。」尉令尧以他生平最温柔的嗓音安抚道。 「你……」孙兰衣微微蹙眉,觉得他的声音好耳熟,彷佛在哪儿听过。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尉令尧。」他转身点燃烛火,室内霎时绽放光明。 「你是尉记布庄的尉公于引」孙兰衣看清他的容貌,他确实是尉令尧!她直觉想起尉家与平家的仇恨,於是惊讶地喊道:「是你将我掳来的?」 「不是的,你千万别误会,尉家虽与平家有嫌隙,但我还不至於这么做。其实——我是自山贼手中将你救出的!」 尉令尧目前还不打算让她知晓实情,所以先用谎言暂时骗过她。 若能让平云飞未过门的妻子,主动投入他怀里,岂不痛快?他刻意忽略心中想得到孙兰衣的渴望。 「山贼?」孙兰衣眨眨眼,神情更加震惊。「我怎么会落入山贼手中?」 「这点我也下太清楚。一早我带著护卫离开苏州城,准备到别院狩猎小住,晌午前经过附近的山头,看到一群山贼围著一名女子,正欲——」 他刻意瞄了孙兰衣一眼,才继续道:「侵犯她。我见状立刻上前营救,打跑山贼之後才发现,那名女子竟是你。」他流利地编织谎言,脸色丝毫未变。 「我差点被山贼……侵犯?」孙兰衣光听到这字眼,就吓得俏脸发白。 「你放心,由於我出现得早,他们并未侵犯你,你绝对还是清白之身。只不过……你的嫁裳我遍寻不著,非常抱歉。」他装出抱歉的表情。 「不,没关系的。」孙兰衣知道自己保住了贞操,这才松了一口气。「尉公子见义勇为,不顾危险赶走山贼救了我,兰衣万分感激! 至於嫁裳——怕是被那批恶贼夺去转卖,想必是找不回来了。兰衣还是要诚挚的向公子道谢,多亏公于救了兰衣,否则兰衣——这会儿大概已羞愤自尽了。」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尉令尧谦虚道:「济弱扶倾,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该做的事,在下只是做好我应做之事,实在不足挂齿。」 他的谦虚,给孙兰衣留下极好的印象。尉令尧与她未来的夫家平府虽是世仇,但他却是如此光明磊落的男子呀!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谢谢尉公子。另外,我拜堂成亲的时辰恐怕已经过了,能否请尉公子立即送我回去?」孙兰衣柔声询问。 「这点——恐怕不行。」 fmxfmxfmxfmxfmxfmx 「对不起……尉公子,你说什么?」 孙兰衣抬起头,不太确定地望著他。 「我说——很抱歉,目前我还无法送你回去。」 「为什么?」孙兰衣满脸震惊。 「孙小姐,这是基於安全的考量,我才会这么说。」尉令尧解释道。 「安全考量?」 「这里是尉家在青龙山的别院,距离苏州城大约行半天路程,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而且经常有山贼出没。光从他们对待孙小姐的行径来看,就可得知他们的凶恶与猖狂。」 「山贼引」孙兰衣惊呼。 「没错。」尉令尧解释。「若要在下立刻送孙小姐下山,当然是没问题,怕就怕山贼早巳设奸陷阱埋伏,想对你我不利。我好不容易才将你自他们手中救出,若是再让你落入他们手中,那么我万死都难辞其咎,所以请恕在下无法答应孙小姐的请求。」 「难道……我们就这样被困在山中,永远不能下山吗?」她焦急地问。 「孙小姐不必太担忧,我己派人通知官府,要他们即刻遗兵上山,驱逐山贼,等山贼就逮,我们就可以安心返回苏州了。」 「可是……」拜堂时间已过,新娘无故失踪,平、孙两家,怕要找疯了。 尉令尧知道她急著回去,是想赶著回去成亲,心中大感不悦,但他仍用温文的笑容掩饰。 「孙小姐请放心,我想顶多十来日,官府应该就会有所行动,至於府上——我也会派人通知,说孙小姐平安与我在一起,相信令尊与令堂不会太惊慌的。」他刻意避过平府不提,他不愿将孙兰衣与平云飞相提并论。 过了今日之後,他们将没有任何关系,就连未婚夫妻也不是!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孙兰衣——只会属於他! 「我明白了。」孙兰衣黯然低下头。 「等会儿我让人送衣服来,你穿好就出来用膳。」 尉令尧说完,随即起身离开客房。 「少爷。」 尉令尧走出客房,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早就在外头候著,一见到他,立即恭敬地上前喊道。 他是目前负责管理青龙山别院的管事,姓苍,大家都喊他苍伯。 「唔。苍伯,先前我飞鸽传书所吩咐的事,都办好了吗?」他一改在客房内温柔的表情,恢复原先淡漠的模样。 「启禀少爷,都办好了。我依照您的吩咐,请了一名丫鬟、六名男丁,一共七人。」 「很好。」尉令尧满意地略一颔首。「监视孙兰衣的小丫头,你都打点吩咐奸了吗?」 「属下已照您的吩咐,交代屏虹留心注意了。」 「当心点,可别让孙兰衣跑了!」 尉令尧冷冷瞄了眼客房,见里头依然没有动静,才昂首转身离去。 第三章 掌灯时分,一位约十七、八岁,扎著辫子、丫鬟模样的女子,捧著一套摺叠好的衣裳,走进孙兰衣的寝房。 「小姐,我替您送衣裳来了。」 「你是——」孙兰衣从花凳上起身,有些迟疑地问。 「小姐,我叫屏虹,今後就是您专属的丫鬟啦,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告诉屏虹,屏虹一定会尽力为您办到。」屏虹笑嘻嘻地道。 「谢谢你。」 「来——小姐,穿上衣裳吧!瞧瞧这衣裳多美丽?听说是以前表小姐留下,忘了带走的。」 屏虹摊开那件石榴色的衣裳,以夸张的口吻嚷道:「真漂亮!屏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若是让我穿上一次,我死也甘心啦!」 屏虹活泼逗趣的模样,逗得孙兰衣忍不住噗哧一笑。 屏虹虽与她在孙府的丫鬟截然不同,但活泼热情的个性很讨人喜欢,向来温婉守礼的她,受到屏虹的影响,心境上也不由得开朗几分。 「屏虹,我瞧你的言行谈吐,并不像一般的丫鬟,你是打哪儿来的?」她好奇的询问。 「被您看出来啦?」屏虹吐吐舌头,说:「其实先前我并下是这府里的丫鬟,而是住在过去那座山头的一个小村落——月河村的村姑。 大约半个月前,苍伯到我们村里去,说要找个手脚俐落、能服侍人的丫鬟,我爹娘听说尉府薪饷丰厚,便要我来试试,没想到苍伯果真挑中了我,所以我就离开月河村,成了这儿的丫鬟啦!」 「原来如此。」 屏虹被苍伯找来的时间,与孙兰衣来到此地的时间太相近了,简直像为了服侍她才特地找来似的。下过孙兰衣并没有多想,只当这一切是巧合。 「小姐,让我服侍您著衣吧!」 屏虹小心地拿起衣裳,服侍孙兰衣著衣後,又端来温水,拧了条布巾,让她洗去一天的疲惫与劳顿。 「谢谢你。」孙兰衣接过软布巾,先秀气地擦拭自己的脸,然後仔细拭净一双嫩白玉手,她的举止轻柔缓慢,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屏虹从没见过举止这般优雅的女子,瞧得都傻眼了。 你要当心,孙小姐她…… 下午苍伯告诉她的话,在此时飘入她的思绪中。 她忍不住用惋惜的眼光瞧孙兰衣。真让人想不到,这么高雅、有气质的小姐,居然是—— 「屏虹,你在看什么?我的脸没擦乾净吗?」孙兰衣放下布巾,疑惑地抚摸自己的脸。 屏虹看她的眼神,好奇怪! 屏虹见她心生疑窦,立即暗呼不妙。 苍伯一再告诫她,他告诉她的话,万万不可以让孙小姐知道,要是她敢露出马脚,苍伯一定会气得打断她的腿! 「没——没什么啦!小姐,我替您梳梳头吧?少爷正等著您一起用膳呢!」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屏虹拿起梳子,飞快替孙兰衣梳起头来。 屏虹一面替孙兰衣梳理长发,一面道:「小姐,您的头发真漂亮,像黑色的丝绸一样,羡煞屏虹了。」 细致滑顺的发丝拂过手心,屏虹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有吗?」孙兰衣自己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然有!您瞧瞧,这么漂亮的头发,又滑又细,我简直握不住哪!」 屏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孙兰衣。 她美丽温柔的笑容,令屏虹几乎看呆了。她不由得又想:唉!真想下到呀,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是…… 「屏虹?」孙兰衣柔声唤道。 「嗯,什么事,小姐?」屏虹回神问。 「你说尉公子在等我是吧?那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孙兰衣确定不是自己敏感,屏虹看她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她放下梳子,朗声嚷道:「啊——对!真糟糕,我居然发起呆来了。小姐,头梳好了,我带您去用膳吧!」 「好。」 孙兰衣优雅地起身,随著屏虹步出厢房。 fmxfmxfmxfmxfmxfmx 这是孙兰衣进入别院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 她走在两旁植满细竹、花卉的小径上,不时转头浏览四周的景致。 这儿虽然只是尉府的别院,却布置得相当雅致美观,丝毫不马虎随便,一路走来经过几个小跨院,里头精心栽植的花草,都美得让她忍不住停下来观看,总要等到屏虹疑惑地回头喊她,她才回神继续往前走。 屏虹推开门扬声喊道:「孙小姐来啦!」 尉令尧正站在窗前,凝视夜空皎洁的明月,听见屏虹的嚷嚷声转过头,正好看见孙兰衣娉婷袅娜的身影,缓缓步人大厅。 「你来了?」他微笑道:「这件衣裳很适合你,穿起来很好看。」 石榴红的衣衫,衬托出她红润的双颊,看起来煞是美丽。 「真的吗?谢谢。」他火热的眼眸,令孙兰衣不自觉羞怯起来。 「来,快坐下用膳吧!菜都要凉了。」尉令尧招呼孙兰衣坐下,然後转头朝屏虹道:「替孙小姐添饭。」 「是。」屏虹微笑拿起孙兰衣面前的碗,手脚俐落地添了热腾腾的白饭,送到孙兰衣面前。「小姐,请用吧!」 「谢谢。」孙兰衣接过白饭,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尝尝苍婶炒的菜。」尉令尧替她挟了些菜,自谦道:「这里地处偏僻,没什么奸菜,只有山蔬野味而已,怕你吃不惯。」 孙兰衣连忙摇头道:「怎么会?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但道道都是好滋味,我很喜欢。」 「你不嫌弃就好。来,这是腌鹿肉,多吃点!」 尉令尧又替她挟了些菜,然後也低头用起餐来。 孙兰衣默默吃著,想起府中的爹娘或许也正在用膳,思念之情立即涌现,於是放下碗筷,叹了口气。 「怎么了?」尉令尧抬头望著她,柔声问。 「我忽然想起我爹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担心我、思念我?我好想见他们!」她才说著,泪水已盈满眼眶。 尉令尧放下碗筷安慰道:「我说过,我已派人知会令尊令堂,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接到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你别太担心。」 「可是……」 「相信我好吗?」 「嗯!」他眸中的真诚,已取得孙兰衣的信任,她抬起手拭去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么快吃吧!今晚月色不错,等会吃完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好。」 孙兰衣重新拾起碗筷,暂时忘却烦忧,专注地用餐。 fmxfmxfmxfmxfmxfmx 用过晚膳,尉令尧果真实践诺言,带孙兰衣到院内散心。 为了豢养捕获的鹿、狐等温驯的兽类,别院占地广阔,其中还有林子、水池供小兽饮水。 他们走在树林旁的小径,天上银盘高挂,地面月光-洁,连灯笼都下必准备,使可清楚视物。 尉令尧嫌仆佣碍事,没带任何人随行。 「月色真美!」孙兰衣仰望明月,忍不住赞叹。 别院位处山区,人烟罕至,因为没有尘嚣的干扰,所以赏起月来,别有一番下同的风味。 「是啊。」尉令尧也抬头注视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我从不知道,原来月儿是这么美的东西。」 「你下知道?」孙兰衣诧异地转头看他。「你——很少赏月吗?」 「几乎不曾。」尉令尧缓缓摇头。 「怎么可能?」她大感不可思议。「那么中秋呢?就连中秋,你也下赏月?」 「不。」 「为什么?」 「因为忙。尉家商行众多,有太多事需要我打理,我根本没心思想那些附庸风雅的事。」 「好可怜!」 她脸上悲悯的神情,令尉令尧在心中嘲讽地一笑。 荒谬!他何时需要一个阶下囚来同情他了? 「你不必同情我,这是我肩负的使命,我理该承受这些责任。」 「可是——」 嘎嘎—— 她正欲开口,黑暗中突然传来几声诡异的嘎嘎声,接著一只不知名的巨鸟挥动翅膀自树楷冲下,挟带著一股庞大的气流,刷地自他们头顶掠过。 「啊——」孙兰衣受到惊吓,尖叫一声,急忙转身扑进尉令尧怀里。 「别怕!它已经飞走了。」 尉令尧眯眼审视逐渐飞远的巨鸟,那是山林里常见的夜枭。 那夜枭原本停在树梢休憩,大概被他们的谈话声惊扰,才会仓皇展翅飞走。 「吓死我了!」听到怪鸟飞走了,孙兰衣这才抚著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喘一口气。 「那不过是只夜枭,在山里经常可见,没什么好怕的。」尉令尧轻轻拍抚她的背脊,柔声安慰。 她身上淡雅的香味阵阵袭来,他不自觉深吸口气,汲取那醉人的香气。 「谢谢——啊!」孙兰衣抬头欲道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下知羞耻地偎在他怀中,紧抓著他的衣襟不放。 「对……对下起。」她飞快松开手,羞愧万分地致歉。 她下知道自己怎会一再如此?她已经许配给平云飞,虽然还没正式过门,但已经算是个有丈夫的女人…… 这个想法,令她陷入自责与羞愧当中。 「我……想回去了。」她别开头,不让尉令尧看见她眼眶中的泪。 「也好!今日孙小姐累了一天,理应好好休息,我送你回房。」 尉令尧没多追问什么,只是默默陪在她身旁,一路送她回房。 当天夜里,孙兰衣睡得极不安稳,她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见她不顾矜持,投入尉令尧怀里,但他却在瞬间转变脸色,讥讽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还说他不捡平云飞的破鞋…… 她被光怪陆离的恶梦纠缠,直到天快亮时,才终於倦极沉睡。 fmxfmxfmxfmxfmxfmx 一早,尉令尧踏进孙兰衣所住的小跨院,看见她站在小花圃前,凝望著飞舞的彩蝶发怔,不知想些什么。 她娉婷而立,丰姿绰约,即使他早巳见过她数次,仍有片刻失神。 他立即喝令自己保持清醒,别被她的美貌冲昏了头,忘了早已计画好的一切。 他要平云飞面子扫地,至於孙兰衣——他只能说,她不该与平云飞订亲! 他藏起阴沉的表情,勾起唇角,缓缓走到她身旁。 「孙小姐,早!」 「啊!」孙兰衣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尉令尧哂然一笑。 「没……是我失神了。」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我……」孙兰衣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家,是吧?」 她有些伤感的垂下头,轻轻颔首。「嗯。」 「令尊令堂想必是极好的人,让你如此牵挂思念。」 「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极其疼爱我,而我又从未与他们分离过,所以很想他们老人家。」想起父母,她又红了眼眶。 「你也别难过了,我已通知官府,相信山贼很快就能铲除,你我也能早些回到苏州城。」尉令尧安慰道。 「思,谢谢你!」孙兰衣微微点头道谢。 「来,我们去用早膳吧!你身子这么瘦弱,可别饿著了。」 「我不瘦的。」孙兰衣微红著小脸争辩道:「爹爹也常说我瘦,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够强壮了。」 「是啊!你确实很强壮,你壮得一阵风刮来,就足以把你吹到岭南。」尉令尧以严肃的表情说道。 孙兰衣愣了两秒,才听出他在调侃她。 「你——取笑我!」孙兰衣轻跺著脚,不依地娇嚷。 「哈哈……」 尉令尧乐不可支地仰头大笑,那灿烂开朗的笑容,令孙兰衣有些看傻了眼。 尉令尧见她傻愣愣地直望著他,於是停止大笑问:「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啊?没——没什么。」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大胆的直盯著一个男人看,她下觉羞赧地别开头。 他是好看的,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的笑—— 她歪著头,竟不记得他曾如此大笑过。 她粉颊羞红地暗自思忖:她喜欢他的笑容! 然而她很快想起,自己已有婚约在身,羞怯的浅笑立即敛起。 这时她居然有个荒谬的想法:如果与她订下婚约的人不是平云飞,而是尉令尧就好了…… 尉令尧发现她收起笑容,神情有些郁郁寡欢,於是问道:「怎么了?」 「我……」孙兰衣怎敢说出刚才心中所想之事,她绝不愿让他以为,她是个大胆无耻的女子。「我只是有点……想念爹娘。」 「是吗?你一定觉得很寂寞吧!很抱歉,委屈你住在这偏僻的深山别院里,又没尽好地主之谊,我觉得十分过意下去。」尉令尧佯装失意地叹息。 「尉公子干万别这么说!」孙兰衣赶紧补充道:「我确实想念爹娘、想下山回家,但那绝下是尉公子的错,尉公子与兰衣非亲非故,却待兰衣如此善心体贴,不但自山贼手中救出兰衣,还让兰衣在此叨扰,兰衣才该感到过意下去!」 尉令尧上前握住她的手,再度展露笑颜。「如果孙小姐真的肯原谅在下,那么在下便於愿足矣!」 「尉公子,请你……放开兰衣。」他言词恳切、真情流露,孙兰衣怎么可能无动於哀?但他这样紧握著她的手,於礼下台呀! 「抱歉!」尉令尧立即放开她。「在下又唐突了。以往我绝非贪恋美色之人,自从遇到孙小姐之後,我突然像在一夕之间成了登徒子。」 「没这回事!我……我知道尉公子只是一时没留意。」她红著脸,替他找台阶下。 「如果——我说我是情不自禁呢?」 「啊?」 见孙兰衣一脸震惊的表情,尉令尧知道这时候说出这种话,还是太早了些,於是立即摇头道:「没什么,我是说笑的。时候不早了,我们真的该用早膳了!」 「嗯。」 虽然孙兰衣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心弦已被他所撩动,这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尽管她欣赏他,甚至有点喜欢他,他们之间却有太多阻隔,他们——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四章 用过早膳,尉令尧便含笑问道:「孙小姐会下棋吗?」 「下棋的话,兰衣稍懂一些。」她谦虚地回答。 其实她的棋下得极好,目前为止,还未遇见几个能胜过她的人。 「我瞧你在这也挺寂寞,如果下嫌在下烦人,我愿陪孙小姐下棋解闷。」他提议道。 「我怎么会嫌尉公子烦人呢?尉公子肯拨冗陪我,兰衣高兴都来不及了,只是怕耽误尉公子处理要事,兰衣过意不去。」 「在这深山别院,还会有什么要事?既然你同意,那我便差人拿棋盘来。」 尉令尧吩咐下去,不久後,便有两位仆佣,分别拿著棋盘与棋子走了进来,并替他们排放妥当。 孙兰衣在桌前坐下,伸手拈起一颗棋子,立即惊讶地问:「这棋子——下是普通的棋子吧?」 她抚摸那颗白色的棋子,发现不若一般棋子那般轻,而且圆滑温润,透著晶莹的光泽。 「这是由上等羊脂玉琢磨而成。至於黑色的棋子,则是由墨色翡翠所制。」 她喜爱地拿起棋子,透光欣赏那清透的质地。「这棋子真特别,好美!」 「如果喜欢,改日我让人琢磨一副送给孙小姐。」 「不!」孙兰衣急忙摇头道:「这副棋子想必所费不赀,怎么好让尉公子破费呢?兰衣不需要的。」 「不必客气,只是目前我们还困在这别院中,尉某的诺言,可能要等一阵子才会实现了。」他笑著拈起棋子,道:「我们下棋吧!」 他们坐在紧邻著庭园的花窗旁,微风徐拂,凉爽怡人,阵阵花香与鸟鸣随风送入,沁人心脾。 他们吹著徐徐凉风下棋,不觉忘却世俗的一切,只专注在眼前的棋盘上。 一盘过後,分出胜负了。 「尉公子果然是棋中能手,兰衣甘拜下风。」 「孙小姐过奖了,尉某不过运气好,险胜罢了。再说孙小姐的棋艺也不差呀!尉某没见过哪位女子,像小姐这般聪慧的。」 他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他原以为孙兰衣不过是个被娇宠惯的富家千金,空有绝世的美貌而已。孰料她不但生得美,而且冰雪聪明,他原先轻蔑的想法,不由得改变了。 「哪里。」兰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父喜欢下棋,兰衣自小在一旁观棋,稍大後陪著家父下棋,久而久之,就较普通的女子稍懂一些了。」 「何止一些?我敢说,天下女子,没有人的棋艺比得过小姐。我们再下一盘,或许这回孙小姐就赢了也说不定。」尉令尧重新摆好棋局,邀请孙兰衣再下一局。 这回他刻意讨孙兰衣开心,诸多礼让,一局下来,孙兰衣果真赢了。 「你瞧——我就说你会赢吧?」 「是尉公子谦让了,否则兰衣岂赢得了尉公子?」 她不笨,当然早就看出他刻意让她,故意让她赢得这盘棋。 他的体贴与用心令她十分感动,女人都喜欢受人疼宠,她自然也下例外。 她敏感的心,再度因他的体贴与温柔而颤动。 但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尊敬他,一如尊敬一位兄长。 然而心中日渐滋生的情愫,却如同奔腾的洪水般,怎么也阻挡不了。 fmxfmxfmxfmxfmxfmx 接下来几日,他们如同往日般,相约下棋,或是在院里走走散心,有时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坐著喝茶闲聊,就觉得无比开怀。 随著对彼此的了解愈深入,两人的关系也开始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孙兰衣知道存在自己心中那种奇妙的感觉,正一日日蔓延滋长,不过她一直用道德礼教来约束自己,告诉自己:既有婚约,就下能再对别的男子动心。 但——好难! 在他的温柔与关怀下,真的好难! 「孙小姐可会抚琴?」这日,他们正在凉亭中喝茶,尉令尧突然问。 「学过几日。家父曾请琴师到家中教授过。」孙兰衣谦逊地微笑。 「那么小姐可愿意为在下弹奏一曲,以饱耳福?」 「如果尉公子下怕耳朵受折磨的话,兰衣自然是愿意。」她同他说起笑。 「只怕在下听了小姐弹奏的仙曲妙乐,舍不得让孙小姐离开,那么孙小姐可就得永远留下来了。」 尉令尧存心逗她,他爱看她脸红的娇羞模样。 「只怕尉公子听了之後要撵兰衣走,那兰衣可下不了山。」她果然羞红粉颊,故意道。 「哈哈,那我们就瞧瞧好了。」 尉令尧哈哈一笑,命人将琴取来。 「好美的琴!」 孙兰衣见到仆佣捧来的琴,立即睁大杏眸夸赞道。 「这是谁的琴呢?」她轻抚著琴身,发现上头还镶著透碧的翠玉,她一见就喜爱极了。 「是我一位远房表妹留下来的——对了!就是你身上这套衣裳的主人。她住在京城,几年前曾到别院来小住过一阵于,因为她喜欢抚琴,所以便将琴放在这里,心想只要过来,便可弹琴怡情。没想到她才返回京城没多久就嫁人了,所以这把琴才一直摆在这,没人动过。」 他没告诉她,那位远房表妹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追著他到别院来。没想到他对她毫不动心,她在悲伤之余,只带著简单的行囊便匆匆离去,不久後就听到她嫁人的消息。 「好漂亮的琴。」她随意拨动琴弦,发现音质极好。「真是把好琴!」 「既然孙小姐喜欢这把琴,那么在下就转送给小姐了。」尉令尧大方道。 「万万不可!」孙兰衣飞快收回自己拨弦的手,讶然道:「兰衣是很喜欢这把琴,但没存著要尉公子赠琴之心。」 「我知道你没有索讨之意,是我坚持送给你。」他解释道:「这把琴放在别院已有数年之久,一直没人动过,就这么放著也是可惜,物尽其用,将琴赠给弹琴之人,才下算暴殄天物。 况且在下相信孙姑娘的琴艺,必定不会糟蹋这把琴,所谓名琴赠美人,这把虽下是什么名琴,但只要孙姑娘看得上眼,就请收下吧!」 他承认,他是在讨好孙兰衣,为了掳获她的芳心,用点小手段也是正常的。 「既然尉公子这么说,那……兰衣就厚颜收下了。」孙兰衣喜爱地拨弄自己刚得到的琴。 「不知现在尉某是否有荣幸,聆听孙小姐的琴艺?」 「当然!那兰衣就献丑,为尉公子弹奏一曲。」 她稍微调整琴弦之後,两手在琴上摆好姿势,接著便流畅地弹奏起来。 最近忙於婚事,她已有些许日子不曾抚琴,今日有机会弹琴,她的心中十分喜悦,不觉忘我地沉醉其中,直到一曲既罢,她才收回双手,微微行礼。「兰衣献丑了。」 然而尉令尧却动也不动,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她,一句话都没说。 孙兰衣不由得紧张起来。「我……弹得很糟吗?」 她开始後悔,下该在他面前献丑的! 「不!弹得好极了,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尉令尧缓缓开口。 「尉公子在想什么?」孙兰衣担心地问。 「我在想……上天实在下公平!怎有人生得如同孙小姐这般清灵美貌,又懂得抚琴下棋?我以为,只有天上才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没想到人世间竟然也有。」 「尉公子,您谬赞了!兰衣——没有您说的那么好!」孙兰衣被他夸得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 「我还想,孙小姐的长处必定不只这些,想必还有我尚未发现的吧!」 说真的,她不但灵秀貌美,而且温柔似水,最重要的是——她的多才多艺令他感到惊讶! 当然,这样的女子令他感到心折,不过他不可能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孙兰衣依然是他计画中的一颗棋子,这点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他突然刷地站起身,不允许自己再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得做,尉某就先离开了。」 说完,他立即起身离去。 「尉公子?」他突来的转变,让孙兰衣有些错愕不解,她轻声喊他,但他没有回头,笔直走出她的视线。 接下来的两日,尉令尧都推说有事侍忙,没再陪孙兰衣下棋抚琴,甚至连用膳时间都没出现。 他突然变得冷淡,让孙兰衣感到十分难过,几次托屏虹前去询问他的状况,得到的回答都是:「少爷正在忙!」 他必定是厌恶她了,她心中这么想著,下由得悲从中来。 捏紧丝绢儿,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fmxfmxfmxfmxfmxfmx 这时,尉令尧正在别院的书斋里处理公务。 他虽暂居别院,但每日都有专人快马,从苏州城送来尉府各处的帐册与报告,供他批阅。 当然,这些事都在暗中进行,没让孙兰衣发现。 「少爷,您还是决定继续避著孙小姐吗?」他的贴身护卫翟冲提出疑问。 「没错。」尉令尧看完一本帐册,合起来放在一旁,又拿起下一本。 「孙小姐已经差人来问了几次了,她好像很担心您。」 「让她继续担心。」他毫下留情道。 这正是他的目的,先用温柔的笑容与甜言蜜语撩拨她的心弦,待她怦然心动之後,再突然冷淡她,如此一热一冷,就算再精明的鱼儿也会上钩,更何况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孙兰衣? 「可是……您真的不去看看她吗?属下听人说,她这两日好像憔悴了些,用膳时也吃得不多,属下认为,少爷还是去看看她比较好。」 「也好!」尉令尧合上帐本,冷笑著起身。「她虽然只是一颗棋子,但在计画达成之前弄坏棋子,确实功亏一篑。为了让计画顺利进行,我就去看看她吧!反正我冷落她,也冶落得够久了。」 他没让翟冲跟,独自走向孙兰衣所住的院落,经过湖边的凉串时,不经意发现凉亭里有个熟悉的背影,再仔细一看——那正是孙兰衣! 他默不吭声地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她拭泪的动作。 她在哭?那必定是为了他的冷落而掉泪。尉令尧得意地扬起唇角,缓缓走到她身旁。 「孙小姐?」 「尉公子?!」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旁,孙兰衣倏然跳起,慌张地用手绢儿抹去眼泪。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我……没什么。」她当然不可能承认,她是为了他的冷淡而伤心落泪。「尉公子的事情忙完了?」 「刚忙完。抱歉!这几日为了处理一些私务,没能尽地王之谊,多陪孙小姐聊天解闷,尉某心中始终过意下去。」 「不……尉公子有事要忙,这也不能怪你。」见到他出现,她立即忘了先前的委屈。 「你刚才在落泪,是不是?」 「我……」孙兰衣有些慌乱地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爹和我娘……我想念他们。」 「你心中所想的,只有他们两位老人家?」尉令尧别有含意地问。 「除了他们两位,兰衣还能想谁呢?」孙兰衣有些不解。 「还有你的未婚夫婿平公子——你应当也想念他吧?」他的语气出现了一丝连他也没发现的酸味。 孙兰衣连想也没想就摇头。「我只在儿时见过平公于一面,连他如今是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如何思念他呢?」 「难道你不喜欢他?」 「与平公子的婚约,纯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作主的权利……」她避重就轻答道。 「我很後悔。」尉令尧突然道。 「咦?」他突然冒出的话,让孙兰衣不解地抬头望著他。 「我後悔太晚认识你,若是在平云飞之前与你相识,我不会将你让给他,你定会成为我尉令尧的妻子!」 这样的话语太过大胆,但孙兰衣并不觉得厌恶,只觉得心跳加速,满脸羞红。 「不……请别这么说……」 「抱歉,在下唐突了。」他苦笑道:「自从认识你之後,我好像总是说出一些唐突的话语,但我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尉公子!请别再说了。」她提高音调慌乱阻止。 他下能再说了! 他说的何尝不是她的心声?但他们岂能如此?她已许配给平云飞,就等於是平家的媳妇,她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否则那便是红杏出墙,她怎么也不愿担上这样的罪名。 「我要说!我对你——」 「求你不要再说了!」孙兰衣掩著耳朵,飞快转过身。 她不敢再往下听。 太迟了!无论尉令尧说什么,也无论他们两人有多喜欢彼此,他们都下可能有结果。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背叛平云飞,成为大家口中失贞败德的淫妇! 她下能再沉溺於尉令尧对她的好,既然不可能有未来,那么就不该开始。 她低泣著转身,快步跑向自己的厢房。 尉令尧站在她身後,双眼冷冷地眯起。 他知道她想逃,她正退回自己的壳中,拒绝接受他的感情,但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会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人,好叫平家颜面扫地。 第五章 来到别院的第十五日,孙兰衣一早起身梳洗过後,便坐在桌前发怔,连屏虹替她端来早膳,她也没吃几口。 到今日为止,她来到别院刚好满半个月,先前尉令尧曾告诉过她,官府驱赶山贼大概需要十来日的时间,如今时间已到,不知那批山贼是否已顺利就逮? 自从发现自己对尉令尧的情愫之後,对他的感觉一日比一日强烈,她不敢再单独与他相处,就怕一时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让已然暧昧难清的情况雪上加霜。 他们都担不起奸夫淫妇的罪名呀! 她微叹一口气,转头问正在帮她整理物品的屏虹。「屏虹,你知道尉公子在哪儿吗?」 屏虹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被子,转头回答:「奴婢刚才端早膳过来的时候,看见少爷和翟护卫走向後头,我想他大概去练武场了吧!」 「我出去找他,你不必跟来没关系。」 她让屏虹留在屋里,自己则离开厢房去找尉令尧。 十几日下来,别院的环境与格局她已大略清楚,她向几名路过的男仆点头打招呼,一路走向别院後方的练武场。 她还没走到练武场,远远就听到挥舞兵器的咻咻声。 走近一看,尉令尧正灵活地甩动手中的长枪,豆大的汗珠沿著他的额际落下,湿濡他古铜色的俊逸脸庞。 「孙小姐。」 原本抱胸立在一旁观看的翟冲看见她,立即站正身子,恭敬有礼地问好。 「翟护卫,早。」孙兰衣点点头,回以温婉甜美的浅笑。 「孙小姐。」 尉令尧听见她的声音,立即放下长枪,大步朝她走来。 「尉公子早。」 孙兰衣略微垂眸,仪态万千的朝他点了点头。 「早,还没用早点吧?我马上派人准备。」尉令尧一见到她就露出笑容。 「不用麻烦,我吃过了。尉公子,我……能不能跟你谈谈?」她紧捏著小手,神色下安地问。 「当然。」尉令尧朝翟冲略使眼色,翟冲立即行礼退下。 翟冲走後,尉令尧转身面对孙兰衣,以一贯的温柔问:「你想谈什么?」 「尉公子,我想请问,官府是否已经派兵围剿那批山贼了?」 「这……」尉令尧顿了顿,片刻後才说:「据我所知,官府目前尚未行动。」 事实上他从未报官,官府永远也下可能有行动。 「尚未行动?」孙兰衣听了,忍下住提高音调。「为什么?你不是早就派人知会宫府了吗?他们为何还不派人将山贼歼灭呢?」 「详细的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官府可能有官府方面的顾虑,再说调兵遗将也需要时间……」 「可是我无法等了,我想下山呀!」 她怕若是再继续留在这里,自己会克制不住对他的爱恋,做出令他们与家人蒙羞的事来。 她一定得离开这里! 「孙小姐——」 「求求你!我真的想下山,求你带我下山好吗?」她知道自己在做无理任性的要求,但她已经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是那帮山贼……」 「难道为了那帮目无法纪的山贼,我们就要一辈于被困在这里吗?」孙兰衣又气又急,忍不住哽咽了。她想回家! 尉令尧垂眸注视她,面色阴沉不定,强烈的妒意在他的胸中翻搅。 她就这么急著赶回苏州,嫁给平云飞那家伙?难道这些日子他的呵护关怀,没让她有半分心动? 「你当真这么想回去?」他眯起冷冽的眼眸问。 「我……嗯。」这是避免她继续沉沦最好的办法。 「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尉令尧忍著怒气,大声应允。 「尉公子……」他答应得太痛快,反倒叫孙兰衣愣住了。 「你急著离开,不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尉令尧转身迈开大步,一股脑往前走。 「可是山贼——」 「山贼算什么?为了你,就算被山贼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毫无怨尤!」 听到他可能被山贼所杀,孙兰衣当下刷白小脸,泪水迅速夺眶而出。 「不——」她扑上前抱住他宽厚的背脊与腰干,失控地大喊:「不要去!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你千万别去!我不要你去冒险,我……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别去……」 她方寸大乱,可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下知道,但尉令尧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一抹骄傲与得意自他眸中闪过,被他迅速藏起。 听见他的追问,孙兰衣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没有,我没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她慌张地摇头,转身欲逃离练武场,这回换尉令尧自後头抱住她。 「兰衣,别走!」 「不——别这样,这不合礼教……」 孙兰衣拼命摇头哭泣,却无力推开他温暖宽大的怀抱。 「我下在乎!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得违背礼教!我喜欢你,兰衣。」 他温柔醇厚的嗓音,宛如惑人心智的迷药,她再也无力抗拒,只能哭倒在他怀中,任由他温热的唇偏头寻到她的,温柔而慎重地覆在她的檀口上。 「不……唔……」她明知自己已然婚配,就该遵守妇道,不可与他如此亲密,她却软弱得无力抗拒他。 「别离开我,兰衣!我们在这落地生根,生一大堆孩子,别回苏州城了。你说可好?」 他一边在她唇上印下绵密的吻,一面用温柔的嗓音,引诱她坠入罪恶的深渊。 「不……放开我……」她终究还是抛不开礼教的束缚,她无法成为红拂女那种为了爱,可以不在乎世人嘲笑的女人。 「请你放开我!」她用力推开他,转身跑离练武场。 尉令尧眼神清冷地注视她逐渐缩小的身影,许久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翟冲出现在池身後,迟疑地低唤:「少爷?」 「孙兰衣已经待不住了,加强别院的守卫,同时要屏虹小心看好她,别让她跑了。」尉令尧头也不回的冷然下令。 「是!」 尉令尧望著孙兰衣消失的方向,暗暗起誓: 孙兰衣,你想离开这儿,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绝不! fmxfmxfmxfmxfmxfmx 夏虫衔啷,子夜寂寥,孙兰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 想起今天白昼里发生的事,她依然满心自责,认为自己背叛了平云飞。然而忆起尉令尧温热的唇吻住她的感觉,又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说直口欢她呵…… 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想起他提议在此隐居,只专心养育两人的孩子,下问世事,她的唇畔便浮现一朵凄美的笑容。 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愿意投入他怀中,永远停留,但……她已与平家定亲,可说是平云飞的妻子,她无法不顾世人唾骂,只求与他厮守。 她——没有那个勇气呀! 「唉!」又躺了一会儿,她还是无法入睡,最後索性起身著衣,打算到外头走走,或许走累了,就会有睡意了。 推门离开寝房,外头一片寂静,她朝紧邻著客房的丫鬟房望了望,那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屏虹白昼里忙了一整天,想必很累了,夜里才会特别好睡吧! 她没有吵醒屏虹,放轻脚步独自走出跨院,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府里的人大概都睡下了,她沿路走来,一个人也没遇到。 的确,夏风习习,正是好眠的时节,谁会如同她这般,因失眠而留连在外呢? 她慢慢走著,四处瞧著,不知不觉已走到前厅,而她也有些累了,於是脚尖一赙,又准备注回走。 就在回头的瞬间,她下经意看到有间屋里,仍透出荧荧烛光。 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她好奇又纳闷的走过去一看,发现透出烛光的地方,竟是她极少造访的书斋。 书斋?难道尉公子也尚未就寝吗? 她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走向书斋想和他说说话,但才刚举起手想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这才知道还有别人在书斋里。 她立即缩回手,不愿打扰他们谈话。 她有些失望,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书斋里的人提起她的名字,不觉停下脚步。 fmxfmxfmxfmxfmxfmx 「少爷,您打算拿孙小姐怎么办?」 翟冲站在书斋的黑檀木桌前,询问正低头审阅帐本的尉令尧。 「为何突然这么问?」尉令尧头也不抬地问。 「属下只是觉得……孙小姐有点可怜。她是个心地慈善的小姐,待谁都好,却无端被卷入这次的计画中,属下见了有点於心不忍……」 她被掳来已有十余日,不但连自己被谁掳来都搞不清楚,还傻呼呼地将掳她的人当成救命恩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欺瞒得有多惨。 「你同情她?」尉令尧抬头看他,眸中陡然射出的寒意,叫翟冲瑟缩了下。 「不要告诉我,你被她迷住了。」尉令尧冰冶地质问。 只要想到有男人倾慕她,就叫他打从心底不舒服。 「不是的!」翟冲急忙解释。「属下只是单纯的同情孙小姐,绝不敢有痴心妄想的念头!」 「是吗?」尉令尧哼了声,恶狠狠地瞪著他。「我先警告你,最好不要妄想打她的主意!她是平云飞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的计画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因为同情,而坏了我的计画!」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是属於他的,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她的一切,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微笑! 「这点属下清楚。只是……少爷打算再留孙小姐多久呢?她似乎急著离开,属下怕瞒不了太久。」 「如果真瞒下住,就把事实全告诉她也无妨!让她知道压根没有山贼的存在,那些都是我编造出来骗她的,是我派人把她从孙家掳出来,带到别院控制行动,反正这里是荒山野岭,她仅凭一人之力无法离开,我也不怕她知道实情!」 站在书斋外的孙兰衣听到这一切,难忍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虽然她立即用手掩住嘴,但书斋内耳力极好的两人都已听到了。 「少爷——」 「嘘!」 尉令尧望了翟冲一眼,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已将近子时,翟冲,你先去睡吧!我也该休息了。」他故意大声道。 「是的,少爷。」翟冲配合尉令尧的眼色,也开始演戏。 孙兰衣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要离开书斋了,赶紧转身跑开,找个隐蔽之处躲起来。 尉令尧与翟冲吹熄了灯火,步出书斋时,外头果然已经没有人。 「早点睡吧,明日还有得忙。」尉令尧吩咐翟冲。 「是!少爷也请早点休息。」翟冲略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尉令尧的利眸四下梭巡一周,在某株树丛後稍做停留,然後噙著莫测高深的笑容,迈开大步悠然离去。 见他们走了,孙兰衣才惊慌地自树丛後走出来。 尉令尧是骗她的? 什么山贼、官府、救命之恩……全是他编造出来欺瞒她的! 不——她下断摇头,泪已淌满桃腮。 亏她还为了恋上他,背负著莫大的挣扎与罪恶,谁知他从头到尾所说,居然全是骗她的假话!想必他说喜欢她,也是个大谎言吧? 她用手背愤然抹去眼泪,决心离开这里。 既然知道被骗,那么她断然不可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任他软禁! 打定主意,她立即撩起裙摆,准备趁夜离开这里。 没想到才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你——」她迅速抬起头,一见来人,立即震惊地倒退好几步。「尉——尉令尧?!」 「怎么了?兰衣,这么晚不睡,想上哪去?」尉令尧一脸温和地问。 孙兰衣愤恨地瞪著他虚伪的温柔面孔,决定当场揭穿他的假面具。 「你下必再装了,你和翟护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喔?你听到了什么?」尉令尧并下惊慌,仍用温柔的语气问。 「我知道先前你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在撒谎!没有山贼、没有官兵,而且把我掳来的人——正是你!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骗子!」 「看来——你确实听到事情的真相了。」尉令尧勾唇冷笑,不再装出和善的面孔。「也好!反正我早已受够伪装好人,你早点发现,也省得我麻烦。」 「为什么?我不懂!孙家并没有得罪你呀,你为什么将我掳来?」孙兰衣想不透。 「你认为我掳走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反问。 「难道是……为了尉家与平家的恩怨?」孙兰衣猜测。 「你倒挺聪明的!」尉令尧冷笑。 「可是我以为你不在意!」 「我没那么说。况且你也该知道,为了让你乖乖留下,任何谎言我都肯说。」 「不!尉公子,我相信你并非天生为恶之人,你不能因为一时糊涂而自毁前程呀!你赶快放我回去,或许一切都还能够挽救!」她真诚劝诫。 「你以为你温言软语劝我几句,我就会放你回去与那平云飞成亲?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别做梦!你想嫁人平府,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他冷酷地撂下狠话。 一旦平府知道她被人掳走,就算她依然冰清玉洁,平府也不会相信她的清白。 她的名声早在被人掳走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 「不!你快将我放回去,趁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时,快快回头,千万下要一错再错呀!」 孙兰衣难以解释为什么,但她就是不想看见他被人揭发恶行,更不想见他身陷囹圄。 「你就那么想嫁给平云飞?」 她愈是急著要他放她走,尉令尧胸中的妒火愈是烧得厉害。 「告诉你,要我放你回去和平云飞成亲,自此双宿双飞,你最好连想都别想,因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他瞪著她,恶狠狠地咬牙道。 「你为何要憎恨平公子?他并不是个坏人呀!听爹爹说,他是个极有能力的年轻人,他——唔!」 见她拼命替平云飞说好话,怒火终於烧尽了尉令尧的理智,他一把攫住孙兰衣小巧的下巴,愤然低下头,用唇堵住她未完的话。 「不……放开我!求你……放了我……」她哭嚷著,不断扭动挣扎。 她的眼泪滴在尉令尧的手背上,像滚烫的热油般灼人,尉令尧略微一怔,瞬间松了手。 孙兰衣逮到这机会,立即以她最快的速度逃开,但尉令尧迅速自身後点住她的睡穴,她霎时浑身一软,瘫倒在他怀中。 第六章 「唔……」明亮的光线自窗外映入,孙兰衣动动身子,低吟了声,接著便睁开迷蒙的大眼,茫然望著四周。 这里足……她有片刻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尉令尧——这个名字窜入她的思绪中,她迅速拥被坐起,转头四望,发现自己是在原先住的客房里。 他把她送回来了? 那他人呢?是否派了大队人马在外头看守她? 她下床套上绣花鞋,正想走到偏厅瞧瞧,屏虹忽然走进来。 她看见孙兰衣醒来,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 「小姐,您醒啦?太好了!我刚端来一些粥和小菜,您快过来趁热吃吧!」 孙兰衣沉默不语地望著她,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情。 她没想到活泼开朗的屏虹,竟是尉令尧派来监视她的眼线,想到自己如此信任屏虹,把她当成自己的好姊妹,她却帮著尉令尧来欺骗她、监视她,她便觉得很难过。 她被尉令尧与屏虹联手背叛了! 「小姐,您怎么啦?怎么这样瞧著我?」屏虹疑惑地问。 「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帮著尉令尧来欺骗我呢?」她哀凄地问。 「我欺骗小姐?」屏虹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我骗了小姐什么?」 「你不该帮著尉令尧监视我,还骗我外头有山贼。」 「啊!那是——」 屏虹正想解释,孙兰衣却突然拉住屏虹的手,道:「屏虹,不论你是为了什么原因帮助尉令尧,我都不怪你,但是我拜托你,求你放我走!」 「小姐?」屏虹震惊地望著她。「这——」 「请你帮帮我,我不能继续被困在这里!你知道吗?我本来要成亲了,却在成亲之日被尉令尧抓来,求你放我回去,否则我爹娘和相公会担忧的!」 屏虹没有说话,只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著她。 她以为孙兰衣的疯病发作了! 其实早在她服侍孙兰衣的第一天,别院们管事苍们就把她找了去,告诉她孙兰衣的神智不正常,要她特别留意。 当然这全是尉令尧授的意! 心思缜密的他早巳料到,将来有天若孙兰衣发现实情後,定会向身边的丫鬟求救,因此他要苍伯预先告诉屏虹,谎称孙兰衣是他的表妹,在成亲之前被薄情郎毁婚,自此神智就失了常,情况时好时坏,常常以为自己彼人掳走,赶著回去成亲,他怕她有危险,才将她带到别院休养。 尉令尧的说辞,再加上孙兰衣狂乱的表情,让屏虹以为她果真如同尉令尧所说那般——神智失常。 「屏虹,我求你!」 面对孙兰衣的恳求,屏虹仍是一脸悲悯。 「小姐,过去的事,您就忘了它吧!少爷对您这么好,您就在这儿安心休养,相信您的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我的病?」孙兰衣怔仲後退一步。「我有什么病?我没有病呀!」 「小姐……」 「是不是尉令尧对你说了什么?他向你瞎编了什么故事?」孙兰衣惊慌地问。 「小姐,您别激动,这对您的病情不好!」屏虹焦急劝道:「您放心,少爷会照顾您,再也下会有人抛弃您,您别再害怕——」 孙兰衣无法再听下去了,她推开屏虹,快步往外逃去。 她不知道尉令尧对屏虹胡说了什么,但她敢肯定,屏虹是不会愿意帮助她的,因为她已经完全相信尉令尧的话了! fmxfmxfmxfmxfmxfmx 屏虹在後头追喊,她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她一步也不敢停,低著头拼命往前冲,直到自己撞上一堵坚硬中带有弹性的高墙。 「想去哪?」 尉令尧按住孙兰衣的肩,一方面避免她跌倒,一方面阻止她逃出房间。 「少爷,对不起!」屏虹看到他,立即愧疚地低下头。「刚才小姐突然推开我往外跑,我一时没留意,就……」 「下回多留意就行了。你下去吧!」 「是。」屏虹福了福,迅速退下去,顺手带上门。 fmxfmxfmxfmxfmxfmx 「你到底编了什么故事欺骗屏虹?」 孙兰衣剧烈喘息,艳红的小嘴微张,瞠目怒瞪著尉令尧。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你被人毁婚,从此便神智失常,我这个好心的远房表哥,将你带到别院来休养,要她小心看牢你,别让你乱跑。」尉令尧满下在乎的说道,神情冷淡得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 「你居然编出这么可怕的谎言!」 难怪!难怪屏虹总是用那种奇异、同情的眼神望著她,原来她一直以为她下正常……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根本就不是事实!我没被人毁婚,我是被你抓来的!你放我回去!快放我回去!」孙兰衣悲愤地要求。 「哼!我为何要这么做,你下是很清楚了?你要怪,就怪自己下该是平云飞的未婚妻!至於要我放你回去?我可以告诉你——休想!」 他那冰冷无情的面孔、冶漠残酷的话语,让孙兰衣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先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尉令尧联想在一起。 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何可以在一夕之间改变这么多? 她咬著唇,绕过他又想往外逃,她一再逃跑的举动,无异於向尉令尧仅存的薄弱耐性挑衅。 「站住!」他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回自己眼前。 「难道非要逼我把你变成我的人,你才肯乖乖听话留在这里?」他瞪大眼,威胁地贴近她的脸庞,近到她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浮现的青筋。 「你……你不会这么做。」她毫无把握地低嚷。 「你可以试试!」 他不在乎用任何手段,阻挠她嫁给平云飞——包括夺去她的清白! 如果将地变或他的人,就能轻松达到目的,那么他会毫不犹豫晌去做。 「不……你要是敢侵犯我,我……我就自尽!」孙兰衣惊恐地猛摇小脑袋。 她一方面被他骇人的表情吓到了,另一方面,又怕他真的实践诺言,强夺她的清白。 「如果不愿意我这么做,就乖乖的听从我的命令,我保证你可以毫发无伤的回家。」除了失去她的心! 他虽允下承诺,但孙兰衣并不相信。 他是个心机深沉得可怕的人,他心里究竟打著什么邪恶的主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她不会傻得再次被他欺骗! 见她不再反抗,尉令尧冶扫了她一眼,这才转头离去。 他一走,孙兰衣立即伏倒在桌上痛哭起来。 为何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要到何时,他才愿意让她离开呢? 她被掳走的事,爹和娘不知是否已经知晓?他们两位老人家,一定很担心她的安危。 还有平家对於她的失踪,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可以想见,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她的名节——全被尉令尧那恶徒毁了! 她不但无法成为平家的媳妇儿,而且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 谁愿意要一个失贞败德的媳妇儿呢? 终身不嫁,她并不畏惧,她只心疼爹娘必须承受外界异样的眼光和耳语。 她实在太不孝了,竟让爹娘承受这样的忧愁与烦恼——虽然这一切全是尉令尧那恶徒害的! 想到自己不知还要被他囚禁多久,她下由得哽咽啜泣起来。 她——好想回家! fmxfmxfmxfmxfmxfmx 是夜,孙兰衣躺在雕刻精美的红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眠。 从她被尉令尧掳来,软禁在别院,已经过了十余日,她想起年迈的爹娘必定焦急不已,甚至可能因忧成疾,便不由得落下泪来。 「唉!」 实在无法入睡,她索性披衣起身,想到外头的花厅坐坐。才刚拨开白玉珠帘踏进花厅,屏虹就立刻从铺在地上的被褥中坐起。 「小姐,您怎么起来啦?需要什么吗?」她一脸爱困地问。 「啊?我是……」 孙兰衣忘了,打从真面目被揭穿之後,尉令尧就命屏虹在她的花厅里打地铺,免得她趁夜逃跑。 「您想喝水是不是?我来替您倒。」屏虹说著,便想爬起来。 「啊——不用了。」孙兰衣连忙摇头阻止。「我不渴,也不想喝水,刚才只是睡不著,所以出来走走罢了。呃——现在我有点困,想回去睡了,所以……你也睡吧!」 「那——请小姐好好休息。」屏虹见她走回内室,又躺下休息。 孙兰衣沮丧地走回内室,颓然坐在床沿。 尉令尧那心机深沉的恶人,要屏虹睡在花厅看著她,如此一来,她根本下可能逃得出去! 她嘟起小嘴,瞪著花纹优美的窗棂生闷气。 彷佛衬托她的坏心情,今晚月色黯淡,薄弱的银光映在丝绢糊的窗棂上,透出微弱的光亮。 窗棂?窗子! 她迅速跳起,眼中投射出兴奋的光芒。她怎么没想到还有窗子? 尉令尧虽派屏虹睡在花厅看守她,但她可以从窗子逃走呀! 孙兰衣绽开昨天以来的第一朵笑靥,赶紧弯腰去搬镜台前的花凳,花凳比她想的还要重,她吃力地搬起它,小心地放在窗子前,然後颤巍巍地扶著墙壁爬上去。 在花凳上站稳之後,她试探性地伸手去推窗子。结果—— 太好了!窗子没上锁。 她开心地再度绽开笑颜,用力将窗于往外推,孰科窗子才一推开,一张她意想不到的面孔,竟然就在她的窗外。 尉——尉令尧?! 「你想上哪去?」冷冽冻人的嗓音,确实足他没有错! 「啊——」她惊喘一声,站在花凳上的身子没站稳,摇摇晃晃几下,整个人就往後栽。 fmxfmxfmxfmxfmxfmx 「啊——」 她震惊地瞠大眼,拼命摆动著双手想维持平衡,怎奈失去平衡的身子就是不听话,硬是往後倒,眼看著就快坠落地面…… 干钧一发之际,尉令尧自窗外翻身飞入,在她落地前捧住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旋身一提气,两人一同跌落在柔软的床榻上。 「你——唔!」 她才一开口,尉令尧的唇已飞快盖下,罩住她微启的唇,恶狠狠地辗转厮磨,残忍地吮吻、啃噬。 「唔……不……」 孙兰衣拼命扭头想闪躲,但他硬是牢牢扣住她的後脑勺,逼她张开嘴,更加深入地逗弄她柔嫩的香舌。 「张开嘴!」 恶劣的他不但吻遍她唇内每一寸柔嫩肌肤,甚至还嚣张的扯开她的外衣,邪恶地将手探入她的衣内。 「我说过,如果你胆敢逃跑,就别怪我不守礼法。这全是你自找的!」他紧贴著她的唇,恨恨地低语。 可恶!这妖女简直像对他下了蛊似的,柔美纤弱的模样,不断魅惑他的心,让他上了床也无法入眠。本想出来走走,纡解一下烦闷的心情,没想到正好逮到她爬窗想逃跑。 她就不能安分睡觉,别找麻烦吗? 她三番两次企图逃跑,无异将他的警告视为耳边风,若是不给她一点小小的警告,她永远也记不住,该彻底服从他的命令! 「不……」 孙兰衣用尽全身气力,拼命捶打他,但他丝毫不将她的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一只大掌轻松地攫住她的双手,孙兰衣根本无法阻挡他的侵犯。 尉令尧忘我地亲吻她、抚摸她,直到嘴边尝到咸咸的液体,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她已满脸是泪。 「你别以为几滴眼泪,就能引起我的愧疚感。」他沉下脸,不悦地警告。 但——天杀的!他真的有这种荒谬的感觉,每回见到她流泪,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人性的浑蛋! 「呜……你这个坏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吻她、摸她!她气愤又委屈地呜咽哭嚷。 「嘘——你想让屏虹看见我在你床上吗?」 尉令尧飞快掩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哭泣。她的眼泪,惹得他心烦意乱。 经他提醒,孙兰衣才想起屏虹还睡在花厅里,虽然压低音量,但还是止不住眼泪。 「你怎能如此坏心?」她抽抽噎噎地质问。 她的贞洁与名节,全叫他毁了!虽然她并未失身,但一个闺女被男子这般欺凌之後,怎么可能毫不在乎的出嫁? 她不但不能嫁给平云飞,甚至得孤寂终生了! 「这只是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想试图逃跑,否则我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到时候——我会做的可能就下只如此了!」他冷声威胁。 其实他大可直接要了她的身子,但他现在并不想那么做! 他知道自己若是强夺她的贞洁,她必定哭红双眼,说下定还寻死觅活,而他下愿将事情弄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毕竟与尉家有仇恨的是平府,不是孙兰衣。 真要说起来,她也是无辜的…… 才刚这么想,心底的另一个声音立即告诉他: 她是平云飞的新娘,不是吗? 一抹妒恨之色,迅速出现在他眼中。他发现自己恨的并非孙兰衣本人,而是她与平家结亲的事实! 如果他没有暗中将人掉包,那么此时躺在孙兰衣床上的,将会是平云飞。 面对如此绝色美妻,他相信平云飞就算有再好的定力,也绝对会奸好利用丈夫的权力,拥著她缠绵竟夜…… 他光想像那画面,就恨得紧咬牙根,双手捏握成拳。 幸好那平云飞连她的手儿也不曾牵过,否则他必定先剁了他的双手! 尉令尧迳自起身,理理身上些微凌乱的衣物。 「我奉劝你,最好别再打逃跑的歪王意,因为就算你逃得出这间厢房,也离不开别院,离得开别院,也走不出这座山头。这别院地处偏僻不说,附近还有许多凶猛的野兽,你若是不怕死,尽管往外逃吧,我敢打赌你还没下山,就成了狼群嘴里的食物了。」 「我……知道了。」她温驯的垂下眸子。心中却嘀咕著: 先前说有山贼,结果是骗我的,这会儿说有狼群,八成也是骗人的。 她才没那么笨,每回都上当呢! 尉令尧走了,孙兰衣也没了逃跑的勇气。 她沮丧地趴在床上,暗自猜测:尉令尧打算囚禁她多久? 一辈子吗?是否她永远都回下了家?见下到她爹娘了? 冷冷的月光自窗外映入,照射在她-洁的容颜上,她眼中的泪珠,散发出凄凉的幽光…… 第七章 清早,彻夜未眠的孙兰衣走出自己的厢房,打算去找尉令尧。 她想过了,若要与尉令尧正面冲突,她是毫无胜算,不如改用柔性政策,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或许他会被她说动也不一定。 在她身後,屏虹亦步亦趋的跟著她,深怕把人看丢了。 「孙小姐。」守在书斋外的翟冲见到她,态度依然恭敬。 「翟护卫。」孙兰衣礼貌的点头回礼,没有因为他是尉令尧的心腹而仇视他。 「孙小姐前来书斋,有事吗?」翟冲分神瞧了她身後的屏虹一眼,屏虹立即红著脸别开头。 「翟护卫,我想见尉公子,不知可否替我通报一声?』孙兰衣询问。 「当然可以。请孙小姐稍等,我马上进去为你通报。」翟冲走进书斋,片刻後出来道:「少爷请孙小姐进去。」 孙兰衣转头对屏虹道:「屏虹,你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是的,小姐。」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屏虹当然也只能照办。 孙兰衣转身踏上台阶,推门进入书斋。 「你有事找我?」 书斋里,尉令尧埋首於书桌前,忙著处理商场上的事务。知道她进来,却连头也没抬。 「尉公子……」 孙兰衣紧张地舔舔唇,绞扭小手,考虑著该如何开口。 尉令尧听到她的称呼,不由得诧异地抬起头,扬著眉、狐疑地审视她。 自从知晓真相後,她哪回不是恶徒、坏人的喊他?怎么今天变得这般客气了? 「尉公子……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尉令尧问。 「尉公子,我想拜托你,求你……放我走。」她鼓起勇气开口。 「放你走?」尉令尧刺耳地大笑。「你在痴人说梦?我大费周章把你掳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放你走?」 「不!你不了解i」她含泪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哀求。「我爹娘年纪都大了,他们若是知道找失踪,身子骨会受不住,甚至还可能会急出病来!为了他们两位老人家,求你放我回去,拜托你……」 「关於这点,你完全下必担心。」尉令尧僵硬地拂开她的手,冷然道:「我已经找了一名与你相貌相似的女子,顶替你嫁入平家——就在你成亲当日!」 「你找人顶替我?」孙兰衣睁大震惊的水眸。「你是说……从我被掳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失踪?」 「没错!所以你根本下必担心你爹娘焦急,因为他们连你失踪了都不晓得,又怎么会担忧?他们以为你早已嫁入平家,安享平家少奶奶的福!」 「不——」 孙兰衣原以为自己只是被掳走,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用与她相貌相似的女子顶替她嫁入平家。 她的姓名、身世、家人、婚姻……全被人夺走,她虽然还活在世上,但可以说已经不存在了。 大家都以为嫁入平家的女子是她,她被人掳走、监禁、甚至被杀——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太可怕了!她不要就此消失,她要她的家和她的爹娘! 「你怎能这么做?太过分了!快把我送回去,我不容许有人假冒我,占据我的一切!」 想到今後爹娘所面对的,将是一个「假女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流落何方,他们都不晓得,她不禁替他们老人家感到难过。 尉令尧以为她在乎的是平家少奶奶的地位,不觉怒火中烧。 「很遗憾,一切都来不及了。平云飞已与假冒你的女子拜堂成亲,只怕也有了夫妻之实,你想挽救这段姻缘,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他兴灾乐祸的恶毒语气,令孙兰衣下由得大感愤怒,她这一生还从未如此气愤过。 「尉令尧,你并不是神,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他人的命运?你这么恣意妄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平云飞、她、就连那名代嫁的女子,都在他的操纵下,过著身不由己的生活,他实在太可恨了! 「完全不!」尉令尧满不在乎的一笑。「你别怪我,真要怨,就怨平云飞吧!若不是他,你也不会遇上我,不是吗?或许——你乾脆认命,做我尉令尧的女人,或许好过一点,你说如何?」 他的手,贪恋地抚上她嫩若花办的芙颊。 「你休想!」孙兰衣用力拍开他的手,悲愤地瞪他一眼,然後扭头快步冲出书斋。 她无法忍受,再和一个连血液都是冰冷的男人共处一室! 尉令尧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凝眸目送她离开。 他缓缓搓揉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留在指尖那柔嫩的触感…… 他将指尖凑到鼻端,隐约闻到淡淡的香气。 fmxfmxfmxfmxfmxfmx 「小姐,用些点心吧。」 屏虹端著几样点心,送入孙兰衣房中。 孙兰衣呆坐在桌前,连瞧都没瞧一眼,只是木然摇头。 「我不想吃。」 「下行呀!少爷知道您没吃晚饭,特地请苍婶帮您做了几样可口的点心,您多少吃一点吧,别辜负了少爷一番苦心。」 苦心?孙兰衣真想放声大笑。 尉令尧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心! 不过今晚他不知哪儿不对劲,她闹脾气没出去用膳,他居然也默许她的任性,没进房来强逼她出去。 难道真是他善心大发,决心放过她?还是体恤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不想将她逼得太紧? 不,他不是这种人! 他是个深沉难测的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企图与目的,天知道他心里打著什么害人的鬼主意? 「小姐——」 屏虹正想再劝她,孙兰衣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恳切地问:「屏虹,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小姐对我很好呀!」屏虹想也下想便回答。 「那——就你服侍我这些时日来看,你觉得我神智不正常吗?」 「这……」屏虹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其实我觉得小姐看起来很正常,并不像神智失常之人。」 「确实是这样没错!」孙兰衣激动地说:「我并没有神智失常,是尉令尧在我出嫁当日将我掳来,软禁在这里,还骗你说我神智失常,其实我的神智再正常不过了!」 「那——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屏虹很想相信她的话,但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诞了,她难以置信。 「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想破坏我的婚事!其实他真正想对付的不是我,而是我所许配的夫家……」 孙兰衣从尉、平两家的恩怨开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告诉屏虹,希望屏虹能够帮助她。 「小姐是说——少爷为了打击那位平少爷,才把你掳来,软禁在这里?」屏虹下可思议的问。 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这简直匪夷所思。 「少爷真是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吗?」她实在看不出来耶。 「我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那天偷听到他和翟护卫的谈话,我可能到现在还和你一样,以为他是个善心的大好人,傻傻的被他蒙在鼓里。」 孙兰衣忍著泪,咬唇祈求。「屏虹,我求你,放我离开吧!我想念我的爹娘,我不能让他们也被尉令尧蒙骗,一辈子错认女儿。拜托你,就算你要我下跪求你,我也可以办到——」 孙兰衣说著,双膝一屈,当真准备跪下。 「小姐,不行啊!万万使不得!」屏虹傻了眼,也砰地一声往地上跪。「您别这样折腾屏虹,屏虹也求您!」 「你还是不肯帮找吗?」孙兰衣只觉万念俱灰,百感交集,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与其被囚禁在这里一辈子,我不如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 「小姐……」见她哭成这样,屏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您别哭啊!我……我放您出去就是了!」 「你说什么?」孙兰衣迅速抬起小脸,含泪的双眸霎时发亮。 「我愿意放您出去,让您回去和您的爹娘团聚。」 屏虹终究不忍心见她难过,甘愿冒著被严惩的危险,偷偷放她离开。 「真的吗?谢谢你!屏虹,谢谢你!」孙兰衣又哭了,不过这回是喜极而泣。 「您快别哭了,来,赶快收拾东西,今晚我就放您下山。」 「谢谢你!屏虹,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孙兰衣迭声道谢。 面对她的欣喜,屏虹只能苦笑以对。 希望少爷发现她把人放走时,不会把她活活打死才好。 fmxfmxfmxfmxfmxfmx 星月稀疏,万籁俱寂。 两道纤瘦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蔽下,鬼鬼祟祟地溜向柴房。 「小姐,就是这儿。」 屏虹指著柴房後头的小门,小声地告诉孙兰衣:「这是别院的人下山的捷径,是我从苍婶那里问来的。等会儿你从这道门出去,沿著小路往下走,大约天亮前就可到达山下,中午之前应该可以找到最近的村落。」 「谢谢你,屏虹!我……很高兴认识你。」孙兰衣感激得红了眼眶。 「我也是。」屏虹也眼眶泛红。「趁现在没人,您快走吧!路上也许会有野兽什么的,记得把火把拿好。」 屏虹替她点著火把,送她出门。 「屏虹……」孙兰衣下舍地回头看她。 「快走吧!别让人瞧见了。」屏虹催促。 「那我走了。屏虹,希望咱们还有机会再见。」 孙兰衣又望了屏虹一眼,才转头快步跑离别院。 她深怕有人追来,一手抓著包袱,一手握著火把,拼命的往前跑,根本不敢回头。 小径崎岖难行,杂草蔓生,再加上夜里视线不好,她好几次险些跌倒,幸好都及时稳住身子。 她下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离别院愈来愈远,她正高兴即将脱离尉令尧的掌控时,脚下冷不防绊到一截突起的树根,整个人当场趴倒在地,不但跌伤膝盖,就连手中的包袱和火把也飞了出去。 她看见火把在空中翻滚两圈,啪地落在地上,又滚了几圈,火光逐渐转弱,她还来不及上前拾回,火就完全熄灭了。 「不……」 火把一熄灭,四周立刻陷入诡谲的幽暗中。她惊恐地转头扫视周围,却只看见黑漆漆的树林。 她敏锐的听到,除了自己呼吸声之外,还有一些类似野生动物在草丛中移动的声音。 山里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尤其是狼…… 下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尉令尧说的话,心中的恐惧更深了。 不!他一定是骗她的,她不能被他骗倒了! 她忍著膝盖的剧痛,颤巍巍的起身,想去捡拾掉落的包袱,赶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她吓得跳起来,连包袱都没拾就没命地往前跑。 没了火把,她连路都看不清楚,只能凭著本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她没发现自己跑离了小径,只觉得愈跑路愈狭窄,到最後,她甚至连路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她发觉自己跑错了路,正想回头寻找原先的小径时,一转头,却发现前方的树丛里,冒出许多双红色的眼睛。 那些红色的眼睛,缓慢往树丛外移动,她这才约略看出它们的轮廓——那是一群毛色铁灰、外型巨大的野兽。 「这是……」狼?! 「不——」她惊恐地倒退好几步,一直退到一棵树干前。 一只大灰狼仰头对天咆哮,狼群里的其他野娘也纷纷跟进,一时狼嚎声四起,吓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要!」 为什么要让她遇上狼群?她不要啊! 带头的大野狼,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的低鸣,巨大的利牙,透著可怕的森冶青光。 「不——」她下意识转身仓皇逃跑。 她没发现自己已接近悬崖边,仍然继续往前跑,一心只想躲开凶恶的大狼。 她跑了一段距离,脚下绊到石块,再度栽了个大跟斗,只是这回她不是跌在平坦的地面上,而是万丈深谷…… fmxfmxfmxfmxfmxfmx 深夜的书斋里,点著一盏明亮的灯火。 桌案前摊著永远看下完的帐本,而向来勤奋的帐本主人,这会居然不在桌前,他站在敞开的窗前,吹著习习凉风,皱眉凝视突然转暗的幽暗夜色。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总觉得坐立难安,成堆的帐本放在桌上,他却连一本也看不下去。 「少爷?」书斋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翟冲。 「什么事?」尉令尧问。 「夜已深了,请少爷早点歇息,别累坏身子。」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属下愿等少爷先行歇息,属下再休息。」翟冲十分坚持。 他知道若是下盯著点,主子八成又会忙到天亮。 「罗唆!」尉令尧咕哝一声,吹熄烛火走出书斋。 「这下你可以去休息了?」他嘲讽冷扫翟冲一眼,然後扭头走向自己的寝房。 走到自己所居住的跨院,他忽然想起孙兰衣。 不知她今晚是否安分入睡?抑或是正在哭泣呢? 他突然兴起念头,想在睡前先去看看她。於是他鞋尖一转,走向与他的跨院相连的客房。 刚踏进客房的小跨院,就看见黑暗中有个女子的身影,鬼鬼祟祟从柴房的方向走过来,他皱眉凝视半晌,忽然出声喊道:「屏虹!」 「啊!」屏虹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你鬼鬼祟祟的到哪里去了?」尉令尧怀疑地眯起眼。 「我……我……」屏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一股不祥的预兆,陡然自尉令尧心中升起,他立即厉声质问:「孙兰衣呢?」 「小姐她……她已经睡下了……」屏虹慌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是吗?」尉令尧冷笑,他才不信她的鬼话。 他旋身踢开客房的门,直接闯入内室,拨开纱帐一看——里头根本没人! 「我问你,兰衣呢?」他猛然扯住紧追而来的屏虹,险些勒断她的脖子。 「她……她……」屏虹抖著唇,没有胆子回答。 「快说!」尉令尧又一声大-,屏虹终於忍下住哭了出来。 「我放她走了!」 「你说什么?!」尉令尧听了震惊得心魂俱裂,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屏虹竟会擅自将孙兰衣放走。 「你这个蠢奴!你会害死她,你知不知道?」他急怒交心,用力一个耳光便将屏虹打倒在地。「你可知道入夜之後,别院外头有多少野兽环伺?你这时候放她出去,根本是要她去送命!」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翟冲听到他的怒吼声,急忙赶过来一探究竟。 「这蠢奴把兰衣放走了,我要去把她追回来!先把这丫头关进柴房,只要兰衣一天没有回来,就饿她一天,要是兰衣有什么不测,我定要她陪葬!」 尉令尧吼完,立即掉头冲出客房,提气跃上屋檐,几个凌空跨步,很快便失去踪影。 兰衣不能有事,无论如何,他都要兰衣平安回来! 第八章 尉令尧预想过几百种,孙兰衣遇难的场面,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她。 「兰衣?!」 他先在小径上寻获孙兰衣遗落的包袱,然後顺著她凌乱的足迹,一路追踪到悬崖边。 当他看见孙兰衣抓著树藤垂挂在悬崖边,而悬崖之上还环伺著一堆凶猛的恶狼时,再一次尝到心魂俱裂的滋味。 「兰衣——」他狂乱地放声嘶吼。 「尉令尧?」孙兰衣以为自己即将葬身此地,看见他来,恐惧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没事吧?」他焦急地问。 「我没事!你……」孙兰衣哽咽地摇头。「要小、心……大狼……」 「我知道。」 不用她提醒他也知道,刚才围在悬崖边的恶狼,此时已全部向他靠拢过来。 它们包围他,目露凶光,不断低鸣咆哮,尉令尧屏气凝神,眯眼衡量现下的情况。 他打量四周,看见脚边有根手腕粗的树枝,他立即弯腰拾起,打算拿来权充打狗棒。 带头的恶狼已按捺不住,逮到时机,立即飞身扑上来。 尉令尧迅速挺直腰杆,用力一挥手中的树枝,带头的恶狼哀嚎一声,被打飞了几丈远。 这头恶狼的下场,并没有让其他的大狼引以为戒,它们不畏尉令尧手中虎虎生风的树枝,接二连三的跃起,向尉令尧直扑而来。 尉令尧俐落挥动手中的树枝,沉著应战,大狼来一只打一只、来两只打一双,一时间,空旷的悬崖边哀嚎声四起,缠斗许久,大狼们终於体认到一个事实——自己无法敌过这个人类! 於是带头的恶狼转身逃向树林,其他大狼见了,也纷纷尾随而去,不久,悬崖上就只剩急喘著气的尉令尧,和呼啸的风声。 他见大狼远去,立即抛下手中的树枝,转身单膝跪下,将手伸向已快支撑下住的孙兰衣。 「把手给我!」 孙兰衣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试著去握他的手,但因为悬崖边风大,再加上她抓著藤蔓太久,手几乎麻痹了,试了几次,她还是随风摆来荡去,始终无法握到他的手。 「我不行……」她呜咽啜泣。 她怕自己快撑不住了。 「再试一次!」尉令尧索性双膝著地,将身于弯得更低去拉她。 「不!这样你也会有危险……让我一个人死就好了……你走吧!」 她终究爱过他,不愿他陪她一起葬身谷底。 「胡扯什么引」尉令尧怎么可能任她坠入谷底而见死下救? 虽然他仍不明白,自己一心救她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很清楚,他不许她就这么在他面前死去! 「再试一次!把手举高一点!」 尉令尧知道她已快撑不住了,因此不顾自身危险,将身体弯得更低,非要将她拉上来不可。 「快点!快把手给我!如果你胆敢放弃,我——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爹娘你的去向,我会让那顶替你的小乞儿,做一辈子的孙兰衣,让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错认女儿!」 「你……你怎能这样?」孙兰衣立即被气哭了,但同时也激起求生意志。 她忍著手被树藤磨破皮的痛楚,用尽所有气力高举右手,这回总算让尉令尧握到她的手了。 「我抓到你了!撑著点,我马上拉你上来!」他握著她红肿的小手,用力往上一拉,终於将她自悬崖边拉起。 孙兰衣的双脚一接触到地面,隐忍已久的恐惧,让她忍不住失控了。 她再也顾不得矜持,直接扑进尉令尧怀里,放声嚎啕大哭。 「呜……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你——」 尉令尧被她气得半死,很想好好骂她,但又被她的眼泪弄得不知所措。 该死,她的眼泪竟会让他感到心痛! 然而——只要一想到她居然轻率的逃离别院,差点害死自己,他的怒气便无法抑制的升起。 他毫不怜惜的用力扯开她的身子,恶狠狠地朝她怒吼: 「孙兰衣,这回你得为你的愚蠢,付出此生最大的代价!」 fmxfmxfmxfmxfmxfmx 翟冲彻夜未眠,焦急的在大厅守候,终於在天快亮时,见到面色阴郁的尉令尧带著满身狼狈、一脸畏怯不安的孙兰衣返回别院,他立即惊喜的上前迎接。 「少爷、孙小姐,你们回来了?」 「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尉令尧吼完,随即粗鲁的扯著孙兰衣,往後头的客房走去。 「翟护卫——」孙兰衣伸出手,想朝翟冲求援,但立刻被尉令尧拉开。 「住口!跟我走!」 「少爷……」 翟冲目瞪口呆的看著失控的主子,直到他把不断回头求救的孙兰衣,拉离他的视线,才轻缓地摇头。 看来这回孙小姐是彻底把他家少爷激怒了,希望孙小姐有足够的勇气,承受他家少爷的怒气。 尉令尧一路拉著孙兰衣,直到进入客房,才使劲将她摔在那张红木大床上。 「啊!」孙兰衣低嚷一声,狼狈地趴倒在床榻上。 体力耗尽的她,好不容易翻身爬起,然而当她一转过头,却又立即跌回床榻。 因为她看见一张铁青的面孔,正逐渐逼近她。 「你……」 「我什么?」尉令尧眼尾抽动,浑身散发出惊人的风暴,就算孙兰衣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怒气。 「别这样……」孙兰衣被他逼得无处可逃,只能缩回床上,怯生生地望著他。 「别怎样?」尉令尧不但没有停止前进,反而脱掉鞋子,跟著跨上床。 「你就这么想逃走,嗯?」他突然笑了,看见那毫无笑意的冷漠笑容——孙兰衣只觉得浑身发毛,纤弱的身子下由自主地颤抖。 「为了逃离我,你不惜让自己陷入绝境中,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嗯?」他一寸寸进逼,气势凌人,充满威胁性。 「我不是——」 孙兰衣小嘴微启,正想解释,却被他用力捶向床柱的拳头骇著了。 「别找藉口狡辩!」 当她发现床柱被他打凹一个洞时,霎时连自己想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已经受够你一再挑衅我的耐性,我不会再继续容忍下去!」他咬牙咒骂,大手开始胡乱扯开自己身上的衣物。 「你……你想做什么?!」 他的企图再明显不过,但孙兰衣宁愿相信,是自己猜错他的目的了。 「你急著逃离我,不就是为了早日回到平云飞身边?你说,我怎能让你遂心如愿?」他咧开嘴,冷酷一笑。「如果你成了我的人,你想平云飞还会要你?」他一件件扔开脱下的衣物。 「不……」孙兰衣恐惧地猛摇头。 她不是害怕平云飞不要她,而是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强夺清白。 「现在害怕已经来下及了!你早该在逃跑之前,就想到会有这种下场。」 她看见他健壮的赤裸胸膛,小脸变得惨白,当他欺身上前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用力推开他,翻身从他身旁逃开。 可惜她的动作再快,仍比不上他的手脚俐落,他一个旋身,就在床沿堵住她,并顺势将她压回床上。 「不——你不能强迫我!」孙兰衣惊叫。 「这不会是强迫。」尉令尧自信而坚定地冷笑。「你将会成为我的人——心甘情愿。」 「不可能!放我走,算我求你……」 「你自求多福吧!」低头吻住她之前,他冷漠地吐出这句话。 他含住她的唇,激烈且毫不温柔地吻著她。 「唔……」孙兰衣的唇舌被他占据,恣意舔吮。 她非常害怕这种情形,拼命捶打他的胸膛,仍无法阻止他强势的掠夺。 「不要……晤……」孙兰衣从来不曾有过这种矛盾的感受,想要抗拒,又不自禁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 尉令尧技巧地除去,她身上最後一件短小的贴身衣物,满含火热欲望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直视她散发出自然红晕的诱人娇躯。 「你很美。」他不吝啬的赞美。 他分开她的双腿,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属於他。 她明白,自己已是他的女人,无论她能否嫁给他,他都只会足她此生唯一的男人。 此时她才敢对自己承认:她爱他,一直爱著他!想起他在悬崖边不顾性命安危执意救她,她仍有一丝抗拒的心,便倏然融化了。 尉令尧粗喘著,自她身上获得满足,同时给予更多。 他微眯著眼,著迷地望著她染红的绝美容颜。 「你该死……」 她怎能这么娇艳、迷人?她的轻喘与娇吟,无一不魅惑他的心。 他抛开一切理智,只想沉浸在激情中,与她火热缠绵,一次又一次,直到天色大亮为止…… fmxfmxfmxfmxfmxfmx 「嗯……」 孙兰衣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眼,捉不准焦距的水莹大眼,疑惑地转头打量四周。 一时间,她竟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自己又身在何处。 她试著想起身,却立即痛苦地呻吟了声。 「晤——疼!」她浑身像被马匹踩过似的,疼痛难当。 她不经意低下头,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而且雪白粉嫩的身躯上,红印斑斑,看来就像被狠狠蹂躏过,她惊喘一声,立即想起一切。 昨夜…… 「醒了?」一直站在花窗前,望著窗外沉思的尉令尧旋过身,走到床榻旁。 「令尧……」孙兰衣缓缓低下头,脸上有著新嫁娘的娇羞。 他们虽还不是夫妻,但昨夜发生的事,却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因此她认为尉令尧应会与她成婚,对她的名誉负责才是。 「不必喊得这么亲热,你不是一直想回到平云飞身边?好,我成全你!把衣服穿上,你走吧!」他已决心送她回去,同时向平云飞揭发真相。 昨夜的火热缠绵,令他惊觉到一件事——孙兰衣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 温婉、柔美的她,总是能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一个角落,让他察觉某样可称之为「爱」的东西,迅速在他心中滋长——而他厌恶这样! 他掳她来的目的,是为了打击世仇平云飞,他怎么可能爱上原本属於平云飞的女人?再说这件事要是让平云飞那家伙知晓,不拿来作为笑柄,狠狠嘲笑他才怪! 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受人嘲讽?因此他不可能要孙兰衣。即便她再柔美、再惹人怜惜,他也不可能留下她! 为了怕自己的心动摇,他决定立即送走她。 「你要我走?」孙兰衣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可是昨夜……昨夜我们已经……」 「已经如何?你以为我得到了你的身子,便该负责?」他冷酷而不在乎的耸耸肩道:「我要你,只是为了羞辱平云飞罢了!你想想,平云飞还没将新娘娶过门,就先戴了绿帽,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看他往後如何在商场上立足?」 「只为了打击他,你便要如此待我?」他的绝情让孙兰衣寒心。 「你心里若有怨,只能怨自己为何身为他的未婚妻,如果你不是他的未婚妻,那么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你怎能这样对我?」 汹涌的泪不断自孙兰衣眼中落下,她恍惚地摇头,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爱上这种冷血可怕的男人。 「我从未想过要娶你,自然不必对你负责!至於你——或许在你入平家门後,平云飞会感激我,事先替他调教妻子知晓人事,没在新婚当夜,像根木头似的直挺挺躺在床上,倒他胃口。」 尉令尧尽量表现出一派冷淡的模样,不让自己脸上有太多表情。 「你……」 孙兰衣彻底心碎了,原来她在他的心目中,竟是这种连娼妓都不如的地位——她只是他用来打击对手的一个工具!她难忍悲痛,哭倒在床榻上。 想起昨夜的火热缠绵,与自己难以克制的回应,她就觉得自己好下贱。 「你打理一下,等会我就派人送你下山!」 尉令尧深深地望她一眼,像在做最後的告别,然後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从这一刻起,他与她—— 再也毫无干系了! 第九章 遣人送走了孙兰衣,尉令尧也离开别院,返回苏州城。 他不可能抛下家中待管的庞大产业不理,对他来说,尉家的产业远胜过一切。 很快的,他回到城内也有两个月了,照理说他早该忘了一切,专心致力於自家事业,以及击垮平府的重责大任上。但—— 今天他已经坐在书斋大半日,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发呆,一本帐册从早到近午了,连一半都没看完。 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心中盘绕著一个纤瘦姣美的身影,含蓄温柔的笑容,柔细好听的吴侬软语,夜夜在他梦中缠绕,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听人说,最近她常与平云飞在一起,想必此时已遂心如愿,投入平云飞怀中了吧?想到他们两人亲密的景象,他不自觉捏紧拳头,强烈的妒意在心中绞扭。 想到平云飞有可能已经尝过,他曾拥有的软王温香,他便嫉妒得想杀人。 她下该属於平云飞,她——合该是他一个人的! 「少爷?」尉府的总管送来待阅的帐本及单据,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少爷又发起愣来了。 他迟疑的呼喊,让不自觉陷入紊乱思潮的尉令尧倏然惊醒。 该死!他怎么又发呆了? 他烦躁地合上帐本,对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总管道:「这些帐本我明日再看,现在我要出去巡视布庄和钱庄。」 「啊,那——少爷请慢走。」 总管恭敬地弯腰送尉令尧离府,直到他宛如一阵风刮出书斋之後,他才直起身子,疑惑地搔搔头,自言自语:「少爷最近怎么了?变得好奇怪啊!」 尉令尧离开尉府後,搭著马车前往布庄,行经南庄大街,马车忽然紧急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扬声问。 「少爷,是平府的人……」翟冲低声回答。 平府的人?难道是—— 尉令尧迅速掀开马车的布帘,一跃下了车。走到自家马车前,正好看见对向挂答「平」字旌旗的平府马车,也已停了下来。 真是狭路相逢! 平府马车的布帘掀开,马车上的人,果然是平云飞那张可憎的面孔。 尉令尧正想开口冷嘲热讽一番,忽闻布帘後传出一道优雅柔细的女性嗓音。 「云飞大哥,西湖到了吗?」 那是——孙兰衣!尉令尧立即认出她的声音。 「还没,但是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平云飞朝车内柔声道。 当初孙兰衣被释放後,平云飞在对尉令尧愤怒、震惊之余,同时也对孙兰衣感到由衷歉疚。 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害得她遇上这样的事,若非与他结亲,她也不会被尉令尧当作打击他的工具,无端卷入两家的仇恨中。 他不清楚她被掳走之後,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事,但在道义上,他理该为她受人争议的名节负责。 因此在孙兰衣坚持要回家後,他经常到孙府探望她,并不时邀她一同出游。 他想用行动向世人证明,平府丝毫不介意孙兰衣的过往。 「是谁?」孙兰衣好奇的探出头,当她看见尉令尧时,俏脸霎时一白。 不知是不是尉令尧太敏感,他觉得她似乎瘦了些,不像重回未婚夫婿身旁的幸福女子,却美丽依旧! 看见她苍白的容颜,微微颤抖的身子,他的心竟有些扭疼。 孙兰衣怔仲地望著尉令尧,眼眶里迅速浮现薄雾。 为何让她在这里遇见他呢?她已经很努力避开他了呀!难道真是愈刻意逃避的人,愈是容易相遇吗? 那日,一夜缝缓後醒来,她被他毫不留情的命人送下山,还刻意送进平府,不但她的名誉荡然无存,平府的面子也彻底扫地。 幸好平云飞对於她的际遇并不怨怪,还怕她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时常到孙府安慰她、约她出游散心。其实她并不想外出,却不忍拒绝平云飞的好意,所以往往都还是应允了。 先前几回外出,都没遇到尉令尧,原以为今生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岂料却在这里…… 她并不想再见到他呀!并非她不爱他,相反的,正因为心中还有他,所以她无法面对,对她做出种种残酷手段的他。 掳走她、欺骗她、软禁她……甚至夺走她的清白,他都毫无愧疚。 她将一个女人所能给子丈夫的身与心,全都给了他,而他不但不珍惜,反而将它当作攻击的武器,用来对付他的死对头——平云飞。 她在他的心目中,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每每想到这一点,孙兰衣总是在睡梦中哭喊著醒来,有太多的不甘心与怨怼,但若问她真的恨他吗?她不知道! 或许不吧! 在别院那段日子,有苦有甘,是她最难忘的回忆,虽然被掳并非出於她自愿,但在他的真面目被揭穿前,她也曾受过无比的呵护与疼宠呀! 那如同朝露般短暂的温柔,虽然只在她的记忆中占有一小片段,已足够她回味一生。 正因如此,所以她甚至欺骗爹爹自己未受欺凌,宁愿自己受苦,也下愿他受爹爹的责难。 而这一切,他不会懂的! 瞧这会儿,他不就用那厌恶不耐的眼神瞧著自己吗? fmxfmxfmxfmxfmxfmx 尉令尧的确正瞪著她,却不是对她感到厌恶下耐,而是憎恶自己内心的强烈挣扎。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乎她——他甚至不该想她! 她心中喜欢谁、高兴与谁在一起,都与他无关,但——该死的他就是在意! 瞧见平云飞与她一起出游,他真想冲上前,狠狠揍平云飞一拳! 虽然他极力否认,可这若下是嫉妒,又是什么呢? 平云飞见他们不发一语,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著对方,两人脸上有著相同的痛苦与挣扎,尤其是尉令尧。 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彷佛顾忌著什么,不能付诸行动…… 他狡桧地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兰衣妹妹,来——我扶你下车。」平云飞故意朝车内伸出手,以气煞人的温柔语调道:「小心点,可别跌跤了。」 尉令尧瞪著他握在孙兰衣纤腰上的大掌,听他用那令人作呕的温柔语调,喊她兰衣妹妹,他只想拿刀上前,砍掉那只可恨的魔手。 孙兰衣一下马车,立即躲藏在平云飞身後,不愿再面对负心薄幸的情人。在他如此狠心绝情的抛弃她之後,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然而她的举动,却令尉令尧怒火翻腾。 有了新欢,她就连他这个旧情人也不屑一顾了吗? 「看来你们过得很不错。」他来回梭巡平云飞及孙兰衣,僵硬地点头,讥讽地朝平云飞道:「原先我还有些担心,已非完璧之身的兰衣,可能会受到你的冷落,没想到你居然毫无芥蒂的接受她,看来你的胸襟还挺宽大的嘛!」 他毫下在乎的揭露,已与她有肌肤之亲一事,令孙兰衣羞愤欲绝。 平云飞却不在乎的笑了声,犀利的回敬道:「哪的话,尉公子太客气了。尉公子帮了大忙,平某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呢?将来若是我和兰衣房事和谐美满,那必定是尉公子的功劳,平某在此先谢过。」 「云飞大哥——」孙兰衣被他的话惹得满脸窘红。 「你——」 平云飞这番话,无疑在尉令尧的心口上插把刀,他皆目瞪著平云飞,恨下得一刀刺穿他的心。 「随你高兴,反正孙兰衣已是我玩腻的女人,你若不嫌弃她是我穿过的旧鞋,就尽管捡去穿吧!」 他嘶吼完,随即转身跃上马车,朝翟冲大吼:「驾车!」 「啊——是!」 翟冲知道尉令尧心情极差,废话也不敢多说一句,驾地一声吆-,迅速驾著马车上路。 马车渐离渐远,尉令尧暗自掀开布帘的一角,看见平府的马车仍停留在原地,而平云飞张开双臂,将像在哭泣的孙兰衣拥人怀中,他心中的炉火再度漫天狂燃。 「翟冲!」他又突然暴吼。 「少——少爷,什么事?」翟冲立即勒住马车,慌张地问。 「掉头,我不去布庄了!」 「那……少爷要去哪里?」 「岭南!我要去茶庄查帐!」 岭——岭南引翟冲差点没滚下马车。 那儿距离苏州,可有几百里远呀,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铁定是回不了家门的! 「我说去岭南,你听到了吗?」尉令尧再度大吼。 「是!属下听到了,属下这就回头。」 翟冲下敢再耽搁,立即将马车掉头。 遇到这种情形,他除了将苦往肚里吞,还能说什么? fmxfmxfmxfmxfmxfmx 尉令尧一离去,孙兰衣隐忍的泪,终於忍不住潸然落下。 他竟连走时,都不愿再瞧她一眼呀! 「兰衣,你——你别难过。」平云飞见她哭得伤心,有些慌乱下知所措,正巧这时从眼尾余光瞧见,尉令尧掀开马车布帘的一角朝这儿望,於是他立刻上前,将孙兰衣拥人怀中。 「云飞大哥——」孙兰衣下意识挣扎。 平云飞对她从未有过不合乎礼节的举动,现在突然抱住她,孙兰衣自然惊讶不已,直挣扎著想离开。 「嘘!你不想看看尉令尧嫉妒失控的模样吗?」他暗指正瞪著这边的尉令尧。 孙兰衣这才明白他的意图,虽然不再挣扎,但她也不欣喜,只是哀伤的摇头。 「云飞大哥,你不必白费心机了,他根本不在意。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如今利用完了,哪还有令他关注的价值呢?」 她拭去眼泪,抬起头对平云飞道:「对不起,云飞大哥,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游西湖了,能否请你送我回孙府?」 「当然可以。只是兰衣——我想让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我仍愿意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对我只有兄长之情,其实我心中也有另一名女子,但我们仍可以做名义上的夫妻,以保全你的名节。」平云飞再度提议。 「不!这么做,对云飞大哥所爱的女子太不公平了。」孙兰衣立即摇头拒绝,她绝不愿为了自己,伤害另一个女人。 况且在还不懂爱之前,她可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平府做平云飞的妻子,但如今她已懂爱,还与尉令尧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还嫁给他呢? 不,她办不到! 「我虽爱她,但我与她身分悬殊,是万万不可能的。」平云飞苦涩道。 「云飞大哥……」 「也罢!你不想嫁给我也行,不过,若是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别一个人咬牙苦撑。」 「谢谢你,云飞大哥。」孙兰衣满怀感谢的点头。 fmxfmxfmxfmxfmxfmx 深夜,孙兰衣躺在自己寝房中的牙床上,脑袋在枕上翻来转去,睡得相当不安稳。 「不要……」 在梦中,她彷佛又见到尉令尧冰冶的眼,与残酷无情的笑容。 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悄翻墙进入孙府,暗自潜入孙兰衣所住的跨院,他趁著四下无人,用刀刀挑开上锁的花窗,悄然翻身进入她的厢房。 那人弯腰将利刀收进靴中,然後无声无息地走向床杨。窗外透入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来人拨开浅红的纱帐,饥渴地审视眼前双眸紧闭、秀眉微颦的美人。 他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孙兰衣露在被褥之外的手,痛苦地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中老想著你?为什么我无法将你逐出我的心,一如我将你驱离我身旁?」 原来这名潜入者,正是刚自岭南返家的尉令尧!他才回到苏州,当夜就潜入孙府探望她。 他心中充满矛盾,原以为自己离开苏州,就能轻易将她自心中除去,但是到了岭南他才发现,何谓相思磨人! 为了忘却孙兰衣,在岭南期间,他一直留宿在当地知名的花魁——筠姬的香闺里。 人人都以为他必定夜夜春宵,享尽人间风流乐事,只有他和筠姬知情,他根本是夜夜借酒浇愁,没有一日不是醉醺醺地睡去,又头疼欲裂地醒来。 有天早晨他醒来,筠姬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尉公子,兰衣是谁呀?怎么每回你喝醉了,嘴里总喊著这个名字。她是你心爱的女子吗?」 我心爱的女子?尉令尧直觉摇头否认。 他怎可能爱她?笑话! 她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哪有下棋主人爱上棋子的道理呢? 不!他绝不可能爱她。 「嗯……」 孙兰衣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尉令尧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离开床沿。 他又望了孙兰衣一眼,才毅然转身离开她的厢房。 「谁?」 孙兰衣意识转醒,感觉到床边似乎有人,然而睁开眼睛起身一看——房里什么人也没有! 她望著自己的右手,缓缓缩起,眷恋地贴在心口。 刚才她好像梦到,尉令尧来到她的床边,握著她的手,同她说话。 真的是她在做梦吧?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到她床边,更不可能握著她的手和她说话! 原来是梦呵! 她再度侧身躺下,眼泪却淌湿了枕。 那只是她的梦…… fmxfmxfmxfmxfmxfmx 隔日,一夜没睡好的孙兰衣,依然按时起身,拖著意识混沌不清的身子步出厢房,来到大厅陪爹娘一起用早膳。 她一来到大厅,百般疼宠她的孙常庆夫妇立即呼唤道:「兰衣,快坐下来用膳吧,可别饿著了。」 「好的。」孙兰衣其实没什么食欲,但是为了让爹娘安心,她还是听话的坐下用餐。 她心中对爹娘充满了愧疚,他们如此疼她、爱她、关心她,唯恐她有一丝下如意,而她却让他们两位老人家丢脸。 她被尉令尧掳走的事,爹娘非常生气——尤其是她爹,直嚷著要报官惩治尉令尧,是她一再苦苦哀求,并保证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爹才勉强听了她的话,放过尉令尧。 她与尉令尧有肌肤之亲的事,她根本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为难尉令尧。 他待她冷血无情、薄情寡义,她却仍处处护著他,下愿他为难。是她太蠢太笨吧? 她才挟起一块鱼送入口中,一阵恶心感立即升起,她立刻停止进食,急忙端起杯子喝口茶,好压下那种怪异的感受。 奇怪,以往她很喜欢吃这种鱼,为何今天会令她作呕呢? 好不容易,那种欲呕的感觉消退了,她又咬了一口鱼,这回的反应是立即的,她迅速掩著嘴,仓皇奔出大厅,在廊前吐光刚吃下的食物。 「兰衣,你怎么了?」孙母追出来,焦急的问。 「我也不知——呕——」她才一开口,作呕的感觉又浮上来。 孙常庆也十分担心女儿,转头见丫鬟们还在一旁看热闹,立即大声怒吼: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小姐病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其中一位丫鬟听了,立即飞奔去请大夫。 半个时辰後,一位大夫步出孙兰衣的闺房,面色不安的告诉孙常庆夫妇: 「恭直口!令千金……呃……有喜了。」 城中人人都知道,孙家千金在成亲当日遭人掳走,後来又被送回,这肚中孩儿只怕是…… 「你说什么?!」孙常庆不敢置信地大吼。「你说我女儿有了身孕?她还没有出阁,哪来的身孕?」 「这……可能就要问令千金了。」大夫尴尬地回答。 孙常庆立即转身奔入女儿的厢房,劈头就问:「兰衣,你告诉爹,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孩子?爹,您是说我有了孩子?!」孙兰衣惊慌不已。 那日缠绵,竟在她肚中留下一名孩儿…… 「快告诉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尉令尧那恶徒的?」 「爹……」孙兰衣迟疑著不肯说。 「兰衣,你快说呀!」孙兰衣本来不愿说,但在父母的不断逼迫下,她终於轻轻点点头。「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尉令尧的。」 「那畜生——」孙常庆暴吼一声,立即转身往外冲。 「爹——」 孙兰衣怕父亲上尉家理论又要滋生事端,不顾自己已怀有身孕,也随後追去。 第十章 尉令尧一早就到城中各店铺巡视,这时他已回到尉府,正在大厅喝茶,准备稍事休憩後,到书斋批阅帐册。 「尉令尧!」 外头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接著是佣人阻拦的-叫声:「等等,你要做什么……不行,你不能进去!」 他挑起眉,正疑惑是谁前来闹场,後来佣人急忙来通报,他才知道是孙兰衣的父亲!孙常庆找上门来了。 他来做什么?逼他娶他的女儿吗?尉令尧冷笑。 他不要的女人,谁也不能逼他娶,就算是他也一样! 他放下手中的玉盏杯,冷静地朝佣人道:「让他进来。」 「是。」佣人匆忙退下,片刻後,孙常庆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来。 「尉令尧,你这混帐,竟敢占我女儿便宜!没有明媒正娶便强夺了她的身子,你这么做,与采花的恶贼有什么不同?!」孙常庆暴跳如雷的质问。 「我强占她的便宜?她是这么告诉你的?」尉令尧抚著唇,发出低沉的笑声,像听见什么可笑的笑话。 「没错!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是我强迫了令千金,不过到後来,她可是非常热情的欢迎我,一双手缠得紧紧的,恨不得我永远别离开她似的……」 「住口!」一声娇喝传人,孙兰衣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尉令尧看见她,脸上出现惊喜、思念、挣扎等复杂的神色。 「哈!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怎么孙府的老爷和千金,不约而同上尉府来,该不会孙夫人也来了吧?」尉令尧故意用嘲讽,来掩饰内心真正的感受。 他轻蔑的讪笑,深深刺痛孙兰衣的心。 「尉公子,我今天上尉府来,不是想麻烦你什么,我只是来找我爹回去。」 孙兰衣冷淡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迳自上前拉扯父亲的手,软语哀求。「爹,不必再多说了,我们回去吧!」 「他做了这么可恶的事,还说这等可恨的话,我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他?」孙常庆做鬼也下愿放过他。 「孙老爷,你若要为了掳走令千金的事怪罪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如果要怪我占了令千金的便宜,那么恕我无法认罪。毕竟她也曾与乎云飞过从甚密,或许平云飞也同样享受过令千金的『热情款待』,你只找我一人兴师问罪,我可下服。」 「你这混帐!」 尉令尧恶毒的言词,终於完全激怒了孙常庆,他不顾老迈的身躯,激动的冲上前,伸手便将一个耳刮子用力甩向尉令尧。 「爹——」 孙兰衣不愿见他们两人发生肢体冲突,因此当父亲伸手想打尉令尧耳光时,她便慌得忘了一切,直觉冲上前,想阻止父亲动手。 「啊!」 孙兰衣没想到父亲那个重重的耳光,就这么甩在她的脸颊上,她感觉到一阵剧痛,耳朵发出嗡嗡声响,身子旋即无力地倒向地面。 「兰衣——」 孙常庆惊声大吼,扑过去想接住女儿,但尉令尧的动作比他更快。 「兰衣!」他赶在孙兰衣倒地前一瞬间接住她。 她纤弱的身子,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兰衣——」孙常庆上前拍拍女儿的脸,见她已没有反应,他又怒又急的转头朝尉令尧大叫:「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快为我女儿请个大夫来!」 尉令尧见孙兰衣昏迷不醒:心中也很著急,因此当孙常庆要求请大夫时,他立即毫不犹豫的喊来属下,要他们去请大夫。 fmxfmxfmxfmxfmxfmx 大夫诊断之後,说孙兰衣只是因为怀孕体虚,再加上过度的刺激,才会一时承受不住昏厥过去。看过诊後,他替孙兰衣开了几帖安胎安神的药方,然後便提著药箱离去。 怀孕?尉令尧怔愣著,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话。兰衣有孕了? 是……他的孩子? 绝对是!他虽在口头上污蔑她与平云飞不清不白,但在内心深处,他是相信她的。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不自觉走到床边,凝视躺在床上的姣美女子。 他此时才发现,她好像比他上回见到时,又更瘦了些。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 她都没好好吃东西吗?尤其她还怀著孩子…… 他的孩子! 尉令尧的眼中,不自觉浮现一抹温柔与骄傲的光芒。 「你干什么?别碰我女儿!」 孙常庆-斥著冲过来,毫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 「我——」 尉令尧正要开口,躺在床上的孙兰衣、突然发出一声不舒服的轻吟,恰奸打断他的话。 「兰衣,你醒了?」孙常庆推开尉令尧,赶到床边焦急询问。 「唔……爹?」 「是爹!兰衣,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下舒服?」 「我还好。爹,这里是?」她茫然问。 孙常庆用鼻孔哼了声,鄙夷道:「是尉府!你好生休养,等你身子稍好,我们马上离开这儿。」 孙兰衣娇弱地点点头,或许这正是最好的结局:就此分离,永下-见!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过尉令尧!」孙常庆恨恨道:「爹和刑部的余尚书是旧识,等回家後,我立即修书给余尚书,要他派人捉这混帐治罪,最好给他安个抄家灭门之罪!」 「不——」孙兰衣听了,稍微回复红润的脸色再次刷白。「爹!女儿求您,千万别这么做!」 她不要任何人为了她遭受连累,即使是尉令尧——她也不忍见他被打人天牢治罪,更不要他被处以极刑。 她没骨气的承认,自己仍然在乎他! 「我的独生爱女被人如此欺凌侮辱,叫我怎能就此算了?我非要请余尚书帮我讨个公道不可!」孙常庆就是不肯罢休。 「爹!别为女儿索讨什么公道了,是女儿福分浅薄,命中注定得不到好姻缘,女儿谁也不怨,请您也别生气了,让我们回家去,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吧!」 女儿的忍气吞声,更令孙常庆气恼不已。 「明明是这混帐对不起你,我们为什么要认命?无论你说什么,我定要他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孙常庆愤然立誓。 「别——」孙兰衣大惊失色,迅速掀开被子下床,双腿一屈,便在孙常庆面前跪下。 「爹,请您饶恕他吧!女儿知道您很生气,但——女儿不希望您伤害他呀!毕竟我曾真心喜欢过他……女儿恳求您,求您放过他……」她拉著父亲的锦袍,声泪俱下的哀求。 她不要尉令尧死呀!他亏待她也好、辜负她也罢,她都不想再计较那些过往的是是非非,如今她只求顺利将腹中的孩儿生下,好好抚养他长大。其余的——她什么也不想追究,她只希望自己的生活赶快恢复平静,仅此而已! 「兰衣……」 她突然下跪替尉令尧求情,不但孙常庆当场愣住,就连尉令尧也呆傻了。 她替他求情?为什么?他不懂! 她难道不明白吗?他辜负她了呀!他夺走她只能交付给丈夫的贞洁,却拒绝娶她,存心让她遭受全苏州城百姓的鄙视、嘲笑,而她——居然下恨他,还不惜下跪替他求情? 尉令尧这一生,从来不曾如此震撼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让她这么做? 她刚才说她爱他?爱——足以让人做出如此伟大的牺牲吗? 至少他就做不到!从小接受的训练及教导告诉他,绝不可宽待他人,旁人若亏待你一分,定要回以十分颜色。但她——为何如此宽大? 她当真这么傻?傻得只要他人好,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吗? 「傻孩子!你怀著孩子,跪著做什么?快起来呀!」孙常庆飞快想拉起女儿,孙兰衣却不肯起来。 「爹,女儿不起来!除非您答应女儿,绝下为难尉府任何一个人,否则:女儿就长跪下起!」 「你——唉,你这个孩子!爹真是拿你没办法。」孙常庆既为难又心疼的摇摇头。「好好,爹答应你,你不让爹为你出气,爹不做就是了。快起来吧!」 「谢谢爹。」孙兰衣破涕为笑,这才在父亲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孙常庆拉下脸,转头瞪视尉令尧,毫下客气的嚷道:「姓尉的!兰衣不让我动你,我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强放过你,以後你最好少接近我家兰衣,否则——休怪我下客气!」 说完,他不理会还在发愣的尉令尧,迳自扶著女儿离开尉家。 「兰衣……」尉令尧迟疑地开口。 孙兰衣转头望了他一眼,眸中有著爱恨交织的情感,他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希望她留下来。 孙兰衣虽有片刻挣扎,最後还是毅然转身,跟随父亲一同离去。 尉令尧僵硬地站著,目送他们自他身旁离去。 她走了!他清楚的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 他高大的身子突然颠了下,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直到完全失去她的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心中并非没有她呀!他甚至是——爱著她的! 想到她温婉的笑容、优雅的仪态、善良的心地……他实在很难不为她心动。 他爱她,真的爱她!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爱著她,只是骄傲的他从不愿承认。 刚刚领悟这个事实的尉令尧,激动的放声大吼:「兰衣!别走——」 他急忙追出去,然而孙兰衣早已走远,空荡荡的门前,只有随风卷过的落叶。 「兰衣——」 他朝著空荡荡的街道大吼,却唤下回她消失的身影。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孙兰衣的肚子逐渐大起来,由於末出阁便怀了身孕,为了避人耳目,她更加深居简出,除了陪爹娘用餐之外,她甚至连前厅也很少去,只喜欢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一个人静静地想些事情。 这日,孙常庆夫妇特地来陪她说话解闷,孰科才聊一会儿,一各神色慌张的佣人就走过来,附在孙常庆耳边说著悄悄话,孙常庆几乎是立刻变了脸色。 「他又来干什么?!」他恨恨地咬牙骂道。 「爹,是谁来了吗?」孙兰衣好奇地询问父亲。 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好像经常发生这样的状况。难道有什么地痞流氓在骚扰孙家吗? 「没什么,不过是个无赖上门骚扰罢了,我去撵走他就没事了,让你娘多陪陪你,我先到前头去。」孙常庆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孙兰衣转头去看母亲,孙母心虚地笑了笑,随即将头别开,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 聪慧的孙兰衣猜到他们八成有事瞒著她,决心弄清事情的真相,因此便假意告诉母亲:「娘,人家突然好想吃您做的蜜枣果儿,您替女儿做一点,让女儿解解馋好下奸?」 女儿的要求,孙母怎么可能拒绝? 她立刻笑著起身道:「当然好!娘这就去做,可别馋著了我的小外孙呀!」 孙兰衣待母亲的背影一消失在跨院,她立刻起身朝大厅走去,她想知道,究竟是谁在骚扰孙家。 孙常庆怒气难当的走进大厅,一位俊朗的年轻人早已等在那里,他一见到孙常庆,立刻恭敬有礼的喊道:「孙伯父。」 「少叫得那么好听!尉令尧,孙家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又来干什么?」 孙常庆真不知道,尉令尧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从他怒气冲冲地带著女儿离开尉府之後,原以为两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才过几天,尉令尧就带著一些珍贵的药材补品,上门来要求见兰衣。 怒火僧旺的孙常庆,当然下町能给他好脸色看,除了把他带来的补品丢出去之外,还派家丁把他撵出去。 他知道尉令尧武功不弱,想不到他却任由孙家的家丁将他逐出大门,没有一句怨言。孙常庆虽对此感到纳闷,但绝不後悔那么做。 原以为从此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没想到才隔了几日,他又来了!同样带著珍贵的药材前来,要求见兰衣。 怒气未消的孙常庆,照样把他的药材扔出去,顺道把他也撵出去。几日後,他又来了—— 如此不断重复同样的事,他都快被烦死了,孙府门外天天围著一大堆人,等著捡拾药材,而尉令尧却丝毫没有放弃之意。 说真的,要不是当初他实在做得太绝,让人难以原谅,否则孙常庆还真佩服他的毅力、以及不畏难的精神。 难怪尉府能在他的带领下,家业迅速扶摇直上。 「孙伯父,我想兰衣身子弱,怕不好生孩子,所以带了一些补身的药材,替她补补身子。」他亲自捧著带来的珍贵药材,送到孙常庆面前。 此时,孙兰衣已悄悄来到大厅,躲在通往内院的屏风後,微探出头,偷听他们说话。 「哼!」 孙常庆冶哼了声,转头朝下人喊道:「阿焕?」 「在!老爷。」家丁阿焕走上前。 「把那些药材给我扔出去!尉府送来的东西,我们孙家享用不起!」 「是。」家丁阿焕取走尉令尧摆在桌上的补身药材,走到门外去,外头早已围著一大堆等著捡药材的人。 「给你们吧!」阿焕用力将药材抛出去,那些人立刻街上前抢成一团,连屋里都听得到他们争夺的叫声。 这对送药材来的尉令尧而言,无疑是最大的侮辱,但他像毫无所觉似的,依然一脸平静的望着孙常庆, 「可否请孙伯父让我见见兰衣?」 「你说见,我便让你见了吗?尉令尧,你凭哪一点要我让你见兰衣?嗤!你算哪根葱?在我看来,你根本连瞄我家兰衣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孙常庆冶言嘲讽。 尉令尧像听惯了这种冶嘲热讽,面色始终不变,只坚定的重复。「我有很多话想告诉兰衣,请您通融,让我见见她。」 「你想见她?我可以告诉你,少做梦了!你对她的羞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更不会原谅你!」孙常庆恨恨地道。「况且——你的态度前後差别这么大,我看你八成是为了兰衣肚子里的孩子而来,我们孙家,绝不会把外孙交给你这种人!」 「不!我来找兰衣,并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然,属於我和兰衣的骨肉我要,但是过去的事,小侄知道自己错得太深,对兰衣和孙家造成莫大的伤害,我很抱歉!现在我终於发现,自己是真心爱著兰衣,想和兰衣厮守终身,希望孙伯父念在小侄一片真诚的分上,让我见见她,好吗?」 尉令尧拉下尊严,低声恳求,相思早已将他的傲气磨去,如今他的心中只有兰衣,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自从那日孙兰衣挡在他面前,替他承受孙父那个巴掌之後,他对感情轻蔑的看法,霎时全部改观了。 他原以为,感情不过是诗人或唱戏、说书的瞎掰出来,欺骗世人的一种东西,但是自从认识孙兰衣之後,他才发现,天下间真的有这等奇妙的东西。 他待她如此,而她居然不顾一切,上前替他挡下那一巴掌,还为了保他免於被治罪,不惜跪地哀求父亲,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谓感动。 「真诚?好啊,只要能让我看见你所谓的真诚,我就让你见兰衣!」孙常庆冶笑道:「要是你肯跪下来求我,我就相信你对兰衣的真心!如何,你办得到吗?」 他笃定尉令尧心高气傲,对於这种无理的条件,必定会气得当场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下上孙家。 他得意的笑著,却万万没想到,尉令尧听了他的话,连眉头都没皱,立即双膝一屈、当场跪下。 「你……」 他出人意表的反应,叫孙常庆反倒愣住,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侄诚心下跪,只愿见兰衣——面,请孙伯父成全!」 「你待兰衣那么恶劣,只这么一跪,我就得无条件原谅你吗?」孙常庆就是不想便宜他。 「大过分了!」 这时从屏风後傅来女子的哭泣声,他们讶异地转过头,正好见孙兰衣从里头冲出来,握紧小拳头朝父亲呜啊哭嚷道:「爹爹明明答应让他见我,怎么可以说话下算话?」 「兰衣?」尉令尧立即起身,惊喜地喊道。 他已将近两个多月没见到她,如今见她现身,他心中的喜悦,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兰衣,你怎么出来了?」孙常庆表情有些尴尬,他不知道女儿居然躲在屏风後偷听。 「幸好我一时好奇出来了,否则根本不知道,原来爹爹一直这么刁难令尧!」 「兰衣,我不要紧。」尉令尧立即柔声道:「我犯了太多错,理应受点惩罚,你爹待我已算宽容了。我不怪他,真的!」 「令尧,难为你了……」 尉令尧刚才的一番话,以及他此时少见的温柔,早将孙兰衣心中的创伤抚平,她又喜又羞地凝视著他,双颊绋红娇艳,美得令尉令尧无法转开视线。 「兰衣……」 「你们——唉,罢了!真是败给你们了。」 见他们小俩口眼中只有彼此,已容不下他,孙常庆摇摇头,静悄悄地离开,顺便屏退一干奴仆,给他们一个谈情说爱的隐密空间。 只要那小子对女儿是真心的,多一个善於营商的女婿,也未尝不是一件绝佳的奸事呀! 而大厅里—— 「兰衣,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尉令尧焦急的想道歉。 「嘘。」孙兰衣伸手柔柔按住他的唇,微笑问:「你打算这么一直道歉下去。 直到我们的孩子出世吗?」 尉令尧愕然愣了愣,随即人笑起来。「当然不!我要带你回家,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尉府的少夫人!我们的孩子会在尉府出世,没有人敢瞧下起他。」 他拥著她,温柔而慎重地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唇,一如亲吻——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孙兰衣张开双臂回搂他,两心-属的有情人紧紧-拥,过往的恩怨冲突,一笑泯恩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尾声 五年後尉府青龙山别院 「爹、娘!您们瞧,我可以拉满弓了,下回我们去猎野兔儿!」 一个年约四、五岁的俊男孩儿,蹦蹦跳跳地冲向树下,骄傲地朝爹娘展示他练习一上午的成果。 他手上握苦的狩猎小弓,是他爹亲手为他制作的。 「真的呀?劲儿好厉害啊!」孙兰衣宠溺的一笑,掏出手绢儿擦拭儿子额头上的汗珠。 她身上穿著一件雅致的衣衫,小腹已微微隆起。那件衣衫足新婚时夫婿特地请人裁制送给她的,所用的布科,正是她当初所看中的月皎纱。 想到他那么久之前,就替她预留了布料,孙兰衣便感动不已。 「这小子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你可别太宠他。」尉令尧不是滋味地扫了儿子一眼。 这小子打从一出生起,便日日与他争宠,今年他们即将再添一名孩儿,可以想见,他这个爹爹的地位要一落千丈了。 「劲哥哥,淳雁也要玩,劲哥哥教淳雁好吗?」 一个可爱的小女娃儿摇著辫子跑上前,缠著小俊儿郎。 「好哇!」小俊儿郎大方地点头应允。 「淳雁,不许打扰小少爷练习拉弓!」一位少妇端著糕点茶水走过来,佯装生气的低斥道。 「不要紧的!屏虹,劲儿也练习够了,就让淳雁陪他玩玩吧。」孙兰衣仰头朝自己的贴身婢女一笑。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再和屏虹相聚的一天,而且竟然这么快! 记得她刚嫁入尉府的第一天,看到屏虹也在府中,还梳著妇人发式的时候,真是惊讶下已。後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竞比她早数个月嫁人,而且是嫁给尉令尧的贴身护卫——翟冲。 原来当初屏虹放她逃跑之时,尉令尧勃然大怒,命翟冲将屏虹关人柴房,打算狠狠饿她几日。 翟冲同情她一个弱女子受此惩罚,又感佩她放走孙兰衣的胆量与善心,常常抽空去探望她,顺道偷带些吃食给她,两人就这么互生情愫。 後来翟冲向尉令尧禀明之後,择日娶了屏虹为妻,完成一桩美事。 如今他们的女儿——淳雁,可是尉府小少爷最好的玩伴呢! 「兰衣,吃点果子吧?这是岭南所产的荔枝,是我特地差人为你快马送来的。 在唐代,这可是只有杨贵圮才吃得到的珍奇果子哪!」 尉令尧取下一颗荔枝,细心地为妻子剥去外壳、挑去核子,送入她口中。 「是!夫君待我最好,情深意切,兰衣都知道。这总行了吧?」孙兰衣嘴里吃苦香甜多汁的荔枝,直直甜进心坎里。 「还不够!我要你生生世世都爱我,做我的妻,永远陪著我。」尉令尧沉声命令。 多年过去,他更加深爱她,他已无法想像,没有她的人生该怎么过下去。 在她的爱情灌溉下,他真的改变许多,他不再严肃冷厉地待人,不再看重权势胜过一切,不再念念不忘几代之前的旧仇,不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许许多多的转变,大家都看在眼里,连她爹娘也忍下住竖起大拇指说: 「兰衣自个儿挑的夫婿,果真不差!」 她忽然想起曾帮助过她的平云飞,便转头对丈夫说:「好一阵子没和云飞大哥和小桑嫂子联络了,等我们下山後,找个时间到平家拜访好吗?」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尉令尧皱眉撇嘴道。 想起那个往日的死对头,尉令尧还是难以喜欢他。 毕竟他们实在大像了,能力不相上下,连所爱的女人都长得这么相似,在王不见王的情况下,他们实在很难欣赏对方。 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把平云飞当作敌人,不过至少他由衷感谢平云飞一点,那就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才能拥有今日幸福美满的生活。 平云飞是他的敌人,同时又是他的媒人。 那么他究竟是该喜欢他,还是厌恶他?尉令尧思考许久,依然没有答案。 【全书完】 编注: 欲知平云飞与翠小桑的爱情故事,请看《纯爱系列》561——「乞儿千金」。 敬请期待安琪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