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婚契约》 楔子 宁静的卧房中,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黑暗,除了窗外的路灯隐隐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房里没有任何灯光。 一名身穿黑衣、高大挺拔的男子悄然步入房中,转动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眸,审视这间布置豪华却不俗丽的主卧室。 这是一间不错的房子,听说房子的主人是从事进出口的贸易,可能挡到“那个人”的财路,才会引来杀机。 他们正是孤狼今晚的暗杀目标!而他的任务——就是阻止孤狼杀掉他们。 他凝望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女,他们正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浑然不觉即将发生的危机。 他又转动眸子,再次扫视房里的布置和摆设,眼光掠过床、衣橱和小沙发,最后落在一张摆放在精致五斗柜上的相框。 他微眯起眼,隐约看出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中有屋子的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应该是女儿吧!齐威看不清她的脸,却看见她披在肩上的黑色长发。 他突然有点好奇这女孩的长相,在父母呵护、疼宠下成长的女孩,该是长什么样子? 九岁那年,他担任警职的父亲因为调查一桩走私贩毒案,而被黑道放置汽车炸弹,当时他的母亲也在车上,他们双双被炸死,留下他与小他六岁的妹妹。 他一夜之间恸失父母,妹妹被亲戚转送给他人抚养,之后便完全失去联络。 这些年来,他在亲戚间像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想为父母报仇,却毫无任何头绪。 直到八年前,自称惠姨的惠淑艳找到他,并将当年那场爆炸案的幕后真相告诉他,他才有了明确的生活目标——除掉披着羊皮的恶狼,为父母报仇! 当年那个惨无人道的黑道集团不只杀了他的父母,连惠姨的丈夫——也就是他父亲的直属上司,同样遭到暗杀身亡。 事后警方逮到几个黑道组织的小喽-,宣称他们就是凶手,但惠姨知道这两件谋杀案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因此又主动找上当时极具知名度的检察官梵东业,希望他替她调查这两件案子的幕后真凶。 梵东业接手后,发现内情果然大有问题,只要他一接触到敏感问题的核心点,马上就有政府的高级官员出面阻挠,暗示他停止调查,否则将遭到不测。 嫉恶如仇的梵东业当然不肯答应,结果——竟连梵东业夫妇也惨遭杀害,只留下一名独子,就是今日的情报头子梵天易。 为了让丈夫与其他无辜死去的冤魂安息,也为了让公理正义获得平反,惠淑艳毅然带着当时年仅八岁的梵天易逃往国外,并在多年后找到齐威,在他的同意下,送他到南美一所佣兵训练基地参加魔鬼特训。 齐威两年后归国,果然不负她所望,成为打击神秘黑暗势力的利器。 齐威从口袋取出小型的笔型手电筒,正想仔细看清那女孩的容貌时,忽然心底一震,感觉到一股冷肃的气息逐渐逼近…… 孤狼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屏气凝神,准备应战。 第一章 孤狼轻轻转开房门,看见兀鹰在里头,丝毫不感到意外。 兀鹰出面捣乱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早猜到他不会放过今晚这个机会,只是——他同样不会再容忍兀鹰嚣张的行径! 兀鹰干预得太多,他已经忍耐太久了,今晚,他打算永远除掉他,让兀鹰再也不能与他作对! “我受够了你,别再找麻烦,我没耐心陪你瞎耗,你要离开就趁现在,否则——我就让你永远走不了!”孤狼细长的黑眸盯着兀鹰,冷然开口。 “我要是会离开,刚才就不会来了。” 兀鹰齐威可不是被吓大的,要他不战而降,无异是痴人说梦。 他们的交谈声吵醒了床上的男主人,他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床前有两道黑影,立即惊骇地大叫。“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了,耀远?”女主人也被吵醒,揉揉眼皮坐起来。 孤狼见他们夫妻都醒了,知道再不行动,将很难有机会再下手,于是立刻从腰间拔出灭音手枪,迅速朝男主人孙耀远的额头中央射去。 一枪毙命,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齐威在子弹射中孙耀远的前一刻将他扑倒在地,孙耀远虽然勉强逃过一劫,但牢牢卡进床板的子弹和空气中的烟硝味仍将他吓去半条命。 “快逃!”齐威与孤狼空手缠斗,一面朝孙耀远夫妇大喊。 孙耀远悄悄按下床边与警局连线的求救钮,然后避开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面护着妻子走向房门口。 他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一个要杀他,一个却想救他? 只是,孙耀远夫妇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打开,房里的灯同时被点亮,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神情惊慌地出现在门口。 “爸、妈,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啊——”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早在她闯进房里的那一刻,警戒性高的孤狼已经拔枪瞄准她,企图除去身份不明的闯人者。 “不——呃!”兀鹰迅速挡在孤狼面前,却来不及阻挡高速飞射出的子弹,他感觉右手手腕传来莫名的灼热,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痛楚。 该死,他中弹了!齐威飞快用手按住灼痛的手腕,温热的鲜血很快从指缝间流泄而出,他脸色发白,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 孤狼见他中弹,冷眸微眯,再度举起手中的枪,准备永远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然而——由远而近的警笛声,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看见窗外红蓝两色光线刺眼地在玻璃上闪烁,目光一闪,立即收起手枪,迅速转身离开。 见孤狼走了,兀鹰紧绷的神经才倏然一松,接着整个人便往后一仰,瘫倒在地毯上。 “喂!你——要不要紧?你快醒醒呀……”女孩迅速奔上前,轻轻摇晃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兀鹰。 兀鹰知道自己的神志逐渐被抽离,他拼命想睁开眼看清女孩的面孔,却只看到一团白雾,和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 齐威将自己随身的衣物收进手提袋里,快速拉上拉链,右手的手腕隐隐传来一阵刺痛,但他不以为意。 这只是一点小伤罢了,要是让惠姨他们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阵大惊小怪,他不希望他们拿这点小伤大作文章,逼他留在医院里,活活将他闷疯。 “齐先生,早安!” 孙耀远夫妇出现在门口,微笑打招呼。 齐威住院期间,他们天天到医院来探视他,即使知道他今天即将康复出院,也没错过前来送行的机会。 “齐先生,我要再次向你道谢,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和小女的性命!”孙耀远站在床边,再度鞠躬道谢。 “其实,小女也一直想来探望你,但总觉得愧对你,要不是她莽撞闯进房里,你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 “是呀!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呐。”孙耀远的妻子也说道。 “孙先生、孙太太,你们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真的不介意。”反正只是手腕上多了一个小疤痕罢了!齐威心想。 “齐威,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吗?”一名戴着银框眼镜,模样斯文俊秀的男子走进病房。 “可以,谢了!” 齐威拎起手提袋,对孙耀远夫妇说:“那我们就此道别了,以后要多留意自己的安全。还有你们的保全效率太差了,最好再找一间更好的。” “谢谢齐先生关心,路上请小心,再见!”孙耀远夫妇再次鞠躬道谢。 斯文男子微微一笑,从口袋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孙耀远。 “如果你们想换保全公司的话,这间的信誉好像还不错,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看。” “天易保全公司?好的,我一定会和他们联络的。”孙耀远收下名片,小心地放在口袋里。 “那我们走了,再见!”齐威和梵天易离开病房,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你果然卑鄙,居然向被吓坏的老人推销自己的保全公司,你这样做和敛财有什么两样?”齐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还是一样死要钱! “我可没强迫他们非得成为天易保全的顾客不可,我只要他们打电话去问问而已。” 梵天易对他的指控不以为忤,依旧笑容可掬。 “进了恶狼嘴里的小绵羊,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吗?”齐威冷哼。 “呵呵……”梵天易低头摸摸鼻子,摇头苦笑不语。 他有那么贪财吗? “既然知道我爱钱,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合作敛财?我知道你对财经方面的直觉也很准,商业奇才整天拿枪与孤狼对抗,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不如乘机转行吧!我们联手合作,一定成果斐然。” 梵天易突然望着他,认真地提议道。 “抱歉,没兴趣!阻挠孤狼、打击他背后的黑暗势力,是我此生最大的目标,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想做。” 梵天易听了他的话,立刻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面色明显沉重起来。 “怎么了?”齐威停下脚步看他,他很少见到不带笑容的梵天易。 “没什么!”梵天易摇摇头,回避着齐威的视线。“我们先回去,见过惠姨再说吧!” “惠姨,我回来了!” 回到位于木栅山区的组织总部,齐威一见到坐在沙发里的惠淑艳,立即松开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对他来说,八年来斥资栽培他、鼓励他上进成长的惠淑艳,就等于他的另一个母亲。 “你回来了。” 惠淑艳开口招呼,但脸上并无笑容。 “惠姨,你怎么了?似乎不是很开心,是不是那批恶人又做了什么?”齐威关心地问。 “我没事。来,坐!” 惠淑艳打起精神,指示他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齐威,我们相识八年了!你从南美的佣兵训练所受训回来之后,就一直和刀枪为伍,这么多年过去,我想也够了,你就趁这个机会离开组织,好好休息一下,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离开组织?!”齐威震惊地站起来,瞪着像突然长出角的惠淑艳。“惠姨,我才二十七岁,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了,你为什么突然要我离开组织?” “就算不是七老八十,也能光荣引退呀!”惠淑艳轻笑道:“惠姨是怜惜你多年来为了报仇,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耽误了终身大事不打紧,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断了齐家香火,我怎么对得起你过世的父母呢?” “为他们报仇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惠姨无关!”隐约嗅出几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敏锐地问。“惠姨,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惠淑艳与梵天易对望一眼,两人沉默半晌,最后梵天易开口说: “因为你受了伤,再也不能拿枪了。” “你说什么?”齐威瞪大眼,然后突然爆出大笑。“这太荒谬了!我只是受了枪伤,而且已经痊愈——” “不!你并没有痊愈,可以说,永远也不会痊愈了。你手腕的肌腱和韧带被子弹射穿,医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它们修补好。表面上看来,肌腱和韧带的功能是复原了,日常作息可以行动自如,但一遇到紧急状况——譬如需要握枪的时候,你的手腕将无法提供你所需的协助,你只有挨打等死的份!” 梵天易冷酷的言词,一字一句贯穿齐威的耳膜,他震惊地望着他们,无法相信这种荒谬的话。“我不信!” “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试!”梵天易拿起桌上惠姨事先准备好的两把装有漆弹的手枪,将其中一把交给齐威。 “我数到三,我们同时射出子弹,看看谁能躲过对方的攻击,并且命中对方的心脏。” “没问题!” 齐威对自己的射击能力有绝对的信心,他不可能连甚少拿枪与人厮杀的梵天易都比不过。 他先检视弹匣,确定漆弹已上膛后,高举右手,眯眼瞄准目标。 此时他再次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传来阵阵刺痛,而且还微微颤抖着,但他同样不放在心上。 他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他的肌腱和韧带没有问题!等他一枪命中梵天易的心窝,他们就会知道,他的功力丝毫没有减退! “齐威,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就在数到“三”的同时,齐威和梵天易同时扣下扳机。 齐威开枪后,以最快的速度屈身躲开梵天易的攻击,他以为自己躲得过梵天易的漆弹,但胸前隔着衣服传来些微痛麻感,明确地告诉他他被击中了! “怎么可能?”他看见胸口被漆弹染成黄色,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可能躲不过梵天易的攻击?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抚摸那片湿黏的黄色漆料。再抬头看看梵天易的胸口,洁白无一丝颜料,干净得宛如全新的衣裳,他不但被梵天易射中,而且差劲得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射中! “怎么会这样?”梵天易的功夫向来不如他,他绝不可能输给梵天易的! “事实就如同我们说的,你再也不能再与孤狼对抗了。” 梵天易藏起心底的同情与哀伤,佯装冷漠地望着他。 劝他早些放弃,真的是为了他好! “早在你扣下扳机的同时,我射出的漆弹已经飞到你胸前几寸的位置,当你的漆弹飞到我胸前几寸的位置时,我人早就闪开了。你的手伤让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灵敏利落,现在的你就像一只折翼的小鸟,飞不高、也跑不远,勉强飞出巢穴,只会成为猎人枪下的牺牲品。” “我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再也不能再握枪了呢?不可能的! 他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整个脑子思绪纷乱,他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事实。 “你最好相信!”惠淑艳望着他,眼神同样冷漠。“从今天起,你正式退出组织,我会另外找人替代你,今后组织的任何事务活动,你完全都不得干涉参与,知道吗?” “不!惠姨,就算我的手不能再握枪,我还有灵敏的直觉呀!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力量帮助你们,让你们顺利——” “不可能!”惠淑艳倏然起身,扭头走向窗前,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我们不能冒险让你出任务,那太危险了,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介意!惠姨,我愿意这么做,就算死了我也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惠淑艳迅速转回头,尖锐地说:“我不愿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你的自不量力而受到伤害。对组织来说,不能握枪的你就像不能捉老鼠的猫,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我要你现在就退出组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随便踏进这里一步!” 他没有利用价值了? 惠淑艳的话,无异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刺人他的心口。 这八年来她对他的关怀、栽培与鼓励,全是为了利用他? “不!惠姨,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这么说!”他怒声大吼,神情狂乱地摇头,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惠淑艳。 “哼!看来这些年我真是伪装得太好了,你才会傻傻的被我骗到现在。”惠淑艳假意为难地叹了口气。“唉!你死赖着不走,我实在也很困扰,不然这样吧,既然你坚持继续留在组织里,那我也不勉强你走——” “真的吗?” 齐威还来不及高兴,惠淑艳便又说:“既然你不想走,而张伯又差不多该退休了,我看你就接替他的工作吧!” “张伯?”齐威的脸色一下子转为青色。“张伯不是做……打扫工作的吗?” “是呀!既然我赶你走,你硬要赖着不走,那我只好让你做些清洁工作,满足你的心愿了。” 虽然惠淑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齐威却觉得她好可怕,他从未发现她是如此残忍的人! “你要我做打扫工作?” “没错!你愿意做就留下,不愿意做就走,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惠淑艳不耐地转身,瞪着映着齐威身影的玻璃窗。 齐威往后踉跄了一下,难堪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以往骄傲自负的他,总是傲视群伦、睥睨一切,如今居然落魄到只能在组织里做打扫工作? 惠姨如此待他,他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忍受这些谋杀他尊严的侮辱吗? 他沉痛地闭上眼,一咬牙,默默解下腰间的手枪,扔在桌子上,然后木然转身走出大门,没有道一声再见。 大门砰地甩上,惠淑艳和梵天易顿时像下了戏的演员,同时卸下伪装的冷漠,流露出真实的悲伤情绪。 “惠姨,你实在不该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说得这么绝,齐威会恨你的。”梵天易轻叹。 “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他白白送命!”惠淑艳转过身,脸上有着两道清晰的泪痕。 “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是齐威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他不明白也好!不明白这一切,他就不会回来送死了,眼前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唉!” 梵天易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纵然精明狡诈如他,也想不出一个完善的方法解决目前的难题。 他们了解齐威的个性,他绝不可能为了保全性命,而自愿退出组织的行动。 因此他们若想要齐威活着,势必得将他逐出组织,但将他逐出组织,齐威却会因此恨他们一辈子。这样的难题,就算是圣贤伟人在世,恐怕也没办法解决吧? 或许真如惠姨所说,让齐威怀着对他们的恨意过一辈子,会比他命丧孤狼手上来得好! 郊区的小别墅里,再度传来砸破玻璃瓶的清脆声响。 这是连栋别墅的其中一间,占地虽然只有六十坪,但是有一个植满花卉的小庭院和车库,房子全是高级的天然原木和昂贵的大理石建材所建构,摆设和装潢颇具个人色彩。 可惜这间价值不菲的小别墅近日来被主人破坏得惨不忍睹,原本该是洁净无瑕的珍珠白墙壁,此刻布满斑斑驳驳的黄色酒渍,屋里飘散的不是花香或是饭菜香,而是浓重刺鼻的酒臭味。 屋里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破碎的酒瓶,环境脏乱不堪。 “酒……给我酒……”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在成堆的酒瓶间,摊成大字型沉睡着,原本应是英气勃发的下巴和两鬓,长满许多半长不短的胡子,参差不齐的密布在他的双鬓和下巴,让他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 他就是齐威,他总是抓着一瓶伏特加,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涣散。 往往睡醒时就喝酒,喝醉了又继续睡,这半个月来,他都是这样过的。 冬日的夜晚寒气加重,刺骨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间灌进来,将躺在地上的他冻醒,他嘟嚷着醒来,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呃……”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进洗手间。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望着镜子里长满胡碴、满脸落魄的自己,不禁讽刺地笑了起来。眼前的模样,正好符合他目前的身份:一个没用的废人! “呵呵……废人……”他走出浴室,失落地喃喃自语。 以前他最瞧不起的,便是为了一点挫折就借酒浇愁的人,但现在他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借酒浇愁。因为喝酒是忘却痛苦最好的方法,要是不喝酒,他们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缓缓举起右手,审视仍然留有淡淡疤痕的手腕。 不但灵敏度降低,只要用力过度,手腕就会觉得痛,这只手果真如梵天易和惠姨所说毁了! 他心中一痛,愤然仰天咆哮,转身将酒瓶摔在地上,然后疯狂地抓起身旁所有看得见的物品,一一扔甩向墙壁。 酒瓶、桌椅、电视——此刻不管再稀有、再珍贵的物品出现在他面前,他都照摔不误。 齐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张椅子砸向已经斑驳又千疮百孔的墙壁,然后像是全身虚脱似的,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他睁着两只满红血丝的眼睛,呆望着雕饰精美的天花板,直到沉重的睡意再也撑不住困倦的眼皮,才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自从离开惠姨的组织之后,他便失去人生的方向与目标。 生命对他来说,不再是慷慨激昂的进行曲,而是迟暮沉沉的终曲,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关心、期待,他只愿一生沉浸在酒醉之中,永远不要清醒,直到他死去为止……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钟头,浑然不觉天已经亮了。 他被一阵噪音吵醒,呻吟着睁开惺忪的双眼。 酒醉的眼睛特别畏惧光线,他用手背遮住刺眼的阳光,转动沉重的头颅梭巡四周,想找寻噪音的来源。 叮咚叮咚! 他终于听出来了,这是他的门铃声。 吵死了!一大清早的,是谁来找他麻烦? 他厌烦地低咒了声,全身慵懒地躺在地上,连爬都不想爬起来。 铃声持续响着,他捂着耳朵翻了个身,根本不想知道是谁来按门铃。 但那个人显然不懂得放弃,一直按着门铃不放,原本想假装没听到的齐威愤然坐起身,隔着门板大吼。“我不管你是什么鬼,马上给我滚!要是再不滚,当心我宰了你!” 门外静默了两秒,接着门铃声再度叮叮咚咚地响起,齐威咬牙瞪着门,嘴里咒骂连天。 “天杀的!”这人真是不怕死! 门铃声吵得他头痛死了,他扶着墙壁支撑自己身体爬起来,然后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开门。 黑着脸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短发俏丽、皮肤白皙,相当年轻、漂亮的女孩,对他展开友善的微笑。 “嗨!你是齐先生吗?早安!” 她手上端着一个用保鲜膜包覆的盘子,隔着透明的保鲜膜,可以看见里面有三个白胖可爱的肉松海苔饭团。 “你是谁?”他皱眉瞪着突然出现在他门前的女人,不客气地问。 “我叫孙函-,是新搬来的邻居,就住在你右手边的房子里,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 她朝他简略地行了个礼,然后伸出双手,将装有饭团的盘子送到他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饭团,算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请你笑纳。” 她透过他身旁的空隙,偷瞄他屋里的情形,只瞧了两眼,她就暗自咋舌。 真的好乱……好恐怖喔! “哼!”齐威撇开头,连瞧都不瞧那些饭团一眼。他不需要吃饭,他只要有酒就能过活! “昨晚你家好像很热闹喔?”她试探地问。 其实“热闹”是客气的说法,他们两家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水泥墙,她都还能听到他摔东西、砸玻璃瓶的声音。 “你是代表社区住户来递交抗议书的?” 他掀了掀嘴唇,摆明瞧不起她这个年轻的女性代表。 “不是啦!我只是随口提一提,没有恶意……你别误会!” 她嗫嚅地低下头,看见手上还端着饭团,立即问道:“对了,我该把这个饭团放在哪里?” “端回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饭团吗?”孙函-漂亮的小脸垮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送我的任何东西!赶快把那盘饭团端走。”他后退一步,打算关上门。 “我还是把饭团放在这里好了,如果你饿的话,记得把饭团端进去吃喔。” 她飞快蹲下身,将装有饭团的盘子放在门前的地板上,然后转身跑回隔壁。 “喂——” 齐威想喊住她,但她早已打开门跑进房子里,并且关上大门。 “去!搞什么?” 他瞪着端放在门前地板上的盘子,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然后砰地将门甩上。 她想放就放,随便她,但是她别以为这样把东西随地一仍,他就会乖乖收下,他不想收就是不想收,谁也不能勉强他! 原以为,做出这样明显的表示,隔壁那位“芳邻”该会自知无趣,不再来打扰他,谁晓得到了午餐时间,烦人的门铃声又响起了。 第二章 叮咚! 叮咚叮咚! “该死的!这回又是谁?”早上打发掉孙函-之后,齐威就倒头大醉一场,直到再度被门铃声吵醒。“这次又是哪个鬼?” 齐威生性不喜热闹,平常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会按他家门铃的,除了收报费的,就只有卖东西的推销员。 齐威抬头看看墙上被酒瓶砸破一角的时钟,知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 叮咚叮咚叮咚! “够了,别再按了!”他揉揉一头乱发,踢开挡路的酒瓶走向大门。 旋开门把,他将门往内拉开,抬眼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时,连天的诅咒自他嘴里冒出。“你又想干什么?” “你没有吃饭团呀?”她看见盘子里的三个饭团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显得非常失望。 “我有说我要吃吗?” 他还没完全清醒,高大身子靠在门框上,不耐烦地拧着浓眉,瞪着眼前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女人。“这回你又想干什么?” “这是我午餐的咖哩饭,因为煮太多了,所以想和你一起分享。”孙函-将手上一盘热腾腾的鸡肉咖哩饭小心地捧到他面前,甜笑道。 “端走,我不吃!” 他撇撇唇,对那盘色泽鲜艳、香味四溢的鸡肉咖哩饭嗤之以鼻。 “你怕我煮得不好吃吗?你放心不会的!很多人吃过我做的菜,都竖起大拇指说好吃呢!”她睁着圆亮亮的大眼,认真地解释。 “你煮的菜好不好吃是你家的事,把那盘鬼东西端离我远一点!”他怒吼着想再度关上门,但她又伸手阻止他。 “等一等!”她同样将咖哩饭的盘子放在门前,然后笑着起身说:“这盘咖哩饭我一样放在这里,如果你想吃的话,一定要端进去吃喔!” “多事!” 他毫不给面子的当着她的面甩上门板,还差点撞扁她的小鼻子,原本堆满开朗笑容的孙函望着紧闭的门扉,失望地噘起小嘴。 他实在好难相处! 她想贴近他的生活,多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她不能任他这么消沉下去,他们有缘相逢,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堕入酗酒的深渊,却撒手不管,她一定要帮助他! 孙函-持续将自己亲手做的料理送到隔壁,数天后的晚上,她端着一盅炖了一整个下午的十全大补鸡汤,再度去按齐威家的门铃。 根据这几天来的观察,她发现他几乎不曾外出用餐,也很少看他出门买吃的东西回来,每次搬回家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烈酒,她光看就醉了。 依她看,他八成都是拿那些酒当饭吃,才会愈来愈瘦,憔悴落魄得像躺在公园的流浪汉。 唉!门里没有回应,她叹息着伸出葱白的纤纤食指,不死心的按着门铃的白色按钮,等着门里的人来开门。 她知道齐威在家,只是不肯回应,她有办法让他出来开门! 她持续按着门铃,也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只觉得手指发疼,端着滚烫热汤的左手也酸麻得不停颤抖,正打算放弃时,忽然听到门内传来阵劈哩啪啦的脚步声,像是生气的踱步声,还伴随着“总有一天要拆了这个门铃!”的咒骂声。 “你一天到晚来按我的门铃,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刚沐浴过的齐威刷地拉开门,微湿脸庞和发梢上的水气,几乎被怒火蒸发。 “这几天来,你照三餐来按门铃,已经来过十几次了,就算敦亲睦邻也没必要做得像你这么周到吧?”齐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朝她大吼。 他本来想以冷淡疏离的面孔吓跑她,但她根本不怕,他再也顾不了什么风度礼貌,因为他真的快气爆了。 “我今天炖了一锅补汤,想请你喝。”她捧高那盅浅褐色的滚烫热汤,温和的笑着。 “我不想喝什么见鬼的补汤,你马上端走!” 他根本懒得和她多废话,门把一抓就想甩上。他的耐性经过几天的磨练,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你还是尝尝吧!我用了乌骨鸡和十种中药材炖了一下午,很补的!” 她急促地跨上前一步,不小心踢到她中午留下的牛肉烩饭,她赶紧绕过那盘原封不动的怕饭,将补汤凑到他面前。 “你闻闻看,好香对不对?” “拿开!”多日不曾好好用过餐,一闻到那香味浓郁的鸡汤味,他的肠胃立即在肚子里打架,惹得他火气更旺。 “你尝一口嘛!只要一口就好了。”她以哀求的语气恳求,只差没拿起汤匙喂他。 “我叫你拿开——” 他伸手想推开她,却没相准位置,一不小心竟打翻她手上的补汤,她来不及躲开,滚烫的热汤有大半洒在她的手臂上。 “啊——”手上传来刺入心扉的痛楚,孙函-不由得溢出热泪,捧着被烫伤的左手,低声哀嚎。“好痛……” 齐威也慌乱得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恢复理智,他拉着她没被烫伤的右手,转身大步往屋里走去。 “你跟我来!” 进入乱得宛如战场的房子,他带她穿过客厅,走到后头的浴室去。 “先冲冷水。”他将她的左手拉到洗脸台上,扭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直接冲向她灼痛的手臂。 “好冰——”隆冬的自来水,冷得叫人牙齿打颤。 “忍着点!你想让你的手留下疤痕吗?” 他不耐烦地轻斥,继续让冰冷的水冲刷她的手臂,大约十分钟后,他才将她带出浴室,来到凌乱的客厅。 “你先坐——”他正要开口,却发现客厅里根本找不到一张完整的椅子,只好改口说:“你先坐地上,我替你包扎。” 齐威用脚将附近的障碍物踢开,示意她坐下,然后迅速从橱柜里找出医药箱。 “把手伸出来。”齐威自医药箱里取出烫伤药膏,沉声命令道。 说起来算她运气好,今晚他难得清醒,若是照他以往醉得昏天暗地的情形,就算烫着了她,也没办法为她处理。 她红着脸任他捧起柔若无骨的小手,小心地抹上一层烫伤药膏,然后拿出绷带为她包扎。 “不用包,这样就好了!”孙函-阻止着。 “你的伤口红肿得很厉害,还起了水泡,还是包起来比较好,否则烫伤的地方可能会磨破。”齐威淡淡说道,一面熟练地将纱布缠上她手腕到手肘的部位。 这样的他,看起来好温柔喔! “你包扎的技术很好,常替人处理伤口吗?” 孙函-好奇地问,然而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 齐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森寒,似乎不愿提起这个话题。 他包扎的技术当然好必须好!他十九岁便在南美的佣兵训练所接受训练,那两年之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医生,凡是受训时所受的伤,都得靠自己包扎处理,没有人会去理他们身上的伤口,因为佣兵是没有生病与娇弱的权利的。 后来虽然他没步入佣兵一途,但早已习惯不看医生,一些小伤口自己处理倒没问题,因此技巧一直没有生疏。 直到上回被孤狼射中右手腕,才真的进了医院…… 齐威沉着脸,啪地合上医药箱的盖子,漠然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你总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想帮助你——” “你凭哪一点认定我需要帮助?就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废人,所以你就认为我需要帮助吗?”他愤怒地截断她的话。 “我从没这么想……”她急忙摇头解释。“你绝对不是个废人!只是你常常酗酒又不吃东西,那样对身体真的很不好,你应该赶快振作起来……” “我酗不酗酒、要不要振作起来,都和你无关,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如果你不想再被我伤害,最好快点滚出去,我没兴趣当你偶尔大发慈悲的对象!” 齐威从地上捞起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对着瓶口仰头猛灌,溢出的澄黄酒液沿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沾湿了他刚换上的衣服。 齐威对人的敌意与不信任,令孙函感到难过。 “我不是偶尔大发慈悲,而是——” “而是什么?难不成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齐威眯着眼,怀疑地瞪着她。 连栽培他八年的惠姨,都能在他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抛下他,世上还有谁是可以信赖? “我想你搞错对象了!你看看我这只手——”他抬高疤痕犹新的右手,缓步逼近她。“这只手几乎等于废了,我不能做任何粗重的工作,我几乎等于半个废人,你还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手腕受伤,并不等于残废了!你的手还在不是吗?只要有心,你一样可以振作起来,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 “不要跟我唱那些好听的高调,你什么都不懂!”他倏然打断她,愤怒地将酒瓶摔到她身后的墙上。 “啊——”孙函-吓得捂起耳朵。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只是个什么苦都没吃过的小女孩,不要跟我谈什么振不振作,马上给我滚出去。” 他指着大门,凶恶的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她,孙函-这辈子从没被人这样凶过,当下眼眶发红,哽咽一声,捂着嘴跑向门口,拉开大门冲出去。 她走后,齐威颓丧地跌坐在地上,懊恼地用手猛抓一头紊乱的黑发。 瞧他把她弄哭了!他不但是个废人,还是个会欺负女人的浑蛋! 其实他很清楚她没有其他意图,纯粹是好心想帮助他而已,但他就是恨她那股一心想帮助他的傻劲儿。 难道他就这么的不中用,非得靠一个柔弱的女子朝他伸出援手,才有办法活下去吗? 他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齐威呆望着被酒瓶砸中的墙壁,透明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澄黄的酒液宛如一条小河,缓缓流向地板。 他知道自己吓坏了她,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生命中好不容易重获的温暖,却被自己蛮横的驱离了。 以后他将永远生活在没有温度的严寒中,直到被无边的寒气冻僵…… 为了停止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齐威转身到酒橱里拿酒喝。 任何人都会离开他,惟一不会背弃他的只有酒! 孙函-坐在白色的布面沙发上,怀里搂着一只猫咪造型的抱枕,视而不见地盯着晚间的电视剧场。 自从那天被齐威轰出门之后,转眼已过了好几天,她左手的烫伤几乎全好了,只留下几丝淡红色的痕迹,连纱布都不用包了。 想起让她烫伤的罪魁祸首,她不禁轻叹口气。 那天之后,她不敢再端着食物上齐家,倒不是因为畏惧齐威的警告,而是他那天冷酷的态度伤了她的心,短期间内,她不想看见那张残酷、狰狞的面孔。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是真心想帮助他?她看起来像个心怀不轨的坏女人吗? 她很沮丧、也很丧气,但她不会就此放弃!既然打定主意要帮他,就一定得帮到底,绝对不能撒手不管。 正沉思时,隔壁忽然传来匡啷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在夜色中回荡,比起以往砸破酒瓶、摔坏桌椅的声响还要惊人。 孙函-暗忖着:会是什么样的撞击力道,才能产生这么惊人的声响?! 她愈想愈担心,怕齐威发生什么意外,连忙抓起钥匙锁上门,然后推开自家小庭院的金属门,跑向隔壁。 她站在齐威的庭院外,第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把铁制的高脚椅横躺在她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旁边满许多玻璃碎片,椅子前方是一个小阳台和一扇落地窗,但此刻落地窗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铝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蕉黄色的窗帘少了玻璃窗的遮蔽,在夜晚的寒风中不断地飘扬。 天哪,他竟然用椅子把落地窗砸破了! 孙函-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被他惊人的蛮力吓坏了。 他的右手有伤不是吗?为什么力气还这么大? 她推开齐威家的雕花金属门,进入庭院,小心避开椅子和散落一地的碎玻璃,走到了落地窗前,踮起脚尖探头往屋里张望,想看看他在不在里面。 视线在凌乱的客厅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齐威的踪影,孙函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 难道他出去了? 应该不可能呀!刚才她几乎是一听到声响就赶过来了,如果他外出的话,应该会被她看见才对,既然她没看见,就表示他还在屋子里。 “齐威?齐威?” 齐威已经把电铃拆了,她只好站在落地窗前朝屋里喊。不过屋里头并没有回应。 “齐威?”孙函-又往前一步,还加大了音量,却还是没有回应。 “他究竟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 她实在不放心,怕他受了伤没人救援,于是决定爬进去探个究竟。 她拉起裤管,不顾形象地爬上阳台的白色栏杆,然后一鼓作气跳进阳台,掀开窗帘,从落地窗钻进屋里去。 屋里开着灯,她四处绕了一圈,才在酒柜旁找到趴倒在地上的齐威。 “齐威?你怎么了?齐威?”她焦急地蹲下来,翻过他朝下的面孔,发现他的脸泛着异常的红晕,再伸手一探他的额头,赫然发现温度烫得吓人。 “齐威,你发烧了,我去打电话请医生过来。”孙函拉起齐威的手想扶他坐起来时才发现,他手上还抓着一瓶未开封的洋酒,她想取下来,他却不肯放手。 “齐威,把手放开!”孙函-真是又心痛又难过,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只想着喝酒! 她想抢下他手上的酒瓶,但意识混沌的他,却依然死抓着不放。 “你把手放开好不好?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不知是不是齐威突然听懂她的话,他竟然真的乖乖松手,孙函-赶紧取下他手中的酒瓶放在柜子的高处,然后走到后头的浴室端出一盆冷水和毛巾,放在一旁的地板上,然后再到冰箱里去找冰块。 她运气不错,冷冻库的两个制冰盒里都有冰块,她将冰块全部倒出来,再将空的制冰盒填满水,然后端着那些冰块回到房间,她把大部分的冰块倒入水盆里,剩余的冰块则用毛巾包好,准备稍后用来冰敷他的额头。 齐威微睁开眼,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走动,他以为是小偷闯进来,还神智不清的呓语。 “不……不用找了,我这里……没……没有钱!” 他的话让孙函-又好气、又好笑。她看起来像翻箱倒柜的小偷吗? “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她说话的同时,将刚拧干的毛巾包上冰块,放在他的额头上,他被冻得浑身一震,差点咒骂出声。 “为什么……把这么冷的东西丢在我头上?”他皱着眉头,拼命睁大眼,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放在他的额头上。 “你的身体好烫,可能发烧了,我替你敷些冰块退烧。” “我才没有发烧——”他想伸手拨开额头上令他不舒服的冰毛巾,但却讶异的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现在你总算相信自己生病了吧?” “呃……”他的头好痛,眼前的人影不断晃动,然后分裂变成两个、三个、四个……直到他眼前一片漆黑,再度陷入昏迷。 第三章 齐威再度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的事。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卧房的天花板。 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客厅里喝酒,最后怎么会变成躺在床上呢?他努力回想,却无任何印象。 炖肉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他吸吸鼻子,猜测那浓烈的香气应该是从自家厨房飘出夹的。 是谁闯进他的屋子,还在里头炖肉? 他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诧异地看见有个女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打瞌睡,两颊短短的浅褐色发丝遮住她的脸庞,他一时认不出她是谁。 “你是……” 他嗄哑的声音惊醒了打瞌睡的女孩,她飞快抬起头,露出甜美的笑颜,从椅子上跳下来。 “齐威,你醒了!” “是你?”齐威的表情可不像她那么兴奋,他一看见孙函就皱眉头。 这女人实在太多事了!三天两头出现在他面前,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生病了,昏倒在酒柜旁,你还记得吗?”她替他竖起枕头,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坐着。 “我昏倒?”他掀高眉头,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他的身体一向强壮,怎么可能昏倒? 不过回想昨夜到今天所发生的事,的确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昨晚我替你请了一位家庭医生来看诊,是他帮我把你扶到床上。医生说你喝太多酒又不吃东西,所以有些营养不良,再加上不注重身体保养,才会发高烧又昏倒,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 她轻快地说完,径自转身走出卧房,片刻之后,端着一个木制托盘回到卧房,上头放着一大碗热稀饭和香喷喷的鸡汤。 “来!吃点咸稀饭,吃完再喝点热汤,补充一点体力和营养,你就能很快地康复喔!” 她朝他露出甜美得令人无法抗拒的笑容,趁他恍然失神时,舀起一匙热稀饭送进他口中。 “小心烫。” 热热的稀饭流入嘴里,他只能下意识的吞咽,将稀饭吞进食道里。 用排骨高汤熬的咸稀饭又香又浓,还加了肉丝、香菇和鸡蛋,他仿佛一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不自觉一匙接着一匙,任她像个孩子似的喂食。 直到吃完那一大碗咸稀饭,当她又想端起鸡汤喂他时,齐威才恢复理智阻止道:“我自己来!” “那你慢慢喝,我不喂你了。” 她将鸡汤端给他,然后笑咪咪地退到一旁,望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热汤。 “好喝吗?” 他放下空碗,望着她期待的表情,突然觉得似乎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不眠不休的在他床边守了一天一夜,又替他炖汤煮粥,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保持沉默。 “呃——谢谢你,汤……很好喝。” “不客气。” 她将空碗收进托盘里,然后拎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药袋,取出一包药递给他。 “这是医生开的药,一天吃四包,我替你倒杯水来。” “不用了,我不吃药!” 他轻蔑地将药包丢回床头柜上,冷哼着撇过头。 照理说,他这种傲慢的态度应该会让孙函-很生气才对,但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她的笑声惹来他的一记白眼。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讨厌吃药的小孩。” “小孩?”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兀鹰的面说他像小孩,她好大胆,还是以为他手废了,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啊——” 她惊叫一声,因为他板着脸攫住她的手腕,将她踉跄地拉到他面前。 “你倒说说看,我哪一点像小孩?”他眯着眼,威胁地问。 “本来就像嘛!”她依然不知死活地重申。“没有一个大男人会像你这样讨厌吃药,只有小男孩才会闹脾气不吃药。” “你——” 齐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根咬得吱咯作响,瞪了她好半晌,抓起刚才被他丢在床头柜上的药,粗鲁地扯破白色的纸包,仰头将里头四颗红红绿绿的药丸全部倒进嘴里。 “啊!水——”她还没去倒水。 “不必了!” 他已经一肚子气了,还喝什么水? 孙函-见他这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禁掩嘴偷笑起来。 还说他不像小孩?瞧他闹别扭的样子,分明就像个孩子嘛! 吃过几天来的第一餐,齐威的精神显得好了很多,才刚吞下药,他就急着下床走动。 “你先别急着下床,医生吩咐你多躺着休养,你就别逞强……” 孙函-追着他,从卧房一路叨念到浴室门口,差点被用力合上的门板打中。 她咕哝着摸摸鼻子站在外头等,片刻之后,齐威才打开浴室的门。 “我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擦干双手走回卧房,然后斜着眼问孙函。 “你不记得了?” 孙函-也很惊讶,他当真醉得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该记得什么?”他越过她走向客厅。 一到客厅,齐威顿觉有些疑惑。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屋子变空荡了! 散落一地的玻璃酒瓶不见了,桌椅也摆回应摆的位置,地板上干净得找不到一根头发,显然是她趁他昏睡时,打扫过他的房子。 见他直瞪着她整理过的客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因为地上实在太多碎玻璃碴,我怕你扎到,所以才……那些酒瓶我都收起来放在外面,沙发和桌子我稍微清理过,不过好像都已经坏了,你可能需要再买一组新的……” 她想起那些酒瓶就害怕,她把散落在地上的酒瓶收集起来,居然有两大箱那么多,可见他真的喝得大凶了。 他对她多管闲事的清扫工作不予置评,只关心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确定自己锁上门了,除非她叫锁匠,否则怎么可能进得来? “我从那里进来的呀!”她指着还是空荡荡的落地窗,无奈地说:“你自己用椅子把落地窗打破了,你不记得——吗?” “我把落地窗打破了?” 齐威将视线转向落地窗,果然看见一把椅子躺在落地窗外头的草地上,显然就是凶器。 “我听到好大声的声响,在外头叫你,你又没有回应,我怕你发生什么意外,才会擅自进屋里来。”孙函解释自己擅闯他的住处的理由。 “我吓坏你了?” 想起他上回凶巴巴的把她骂哭,还有这回拿椅子把落地窗砸破的事,一定让她觉得他是个粗鲁可怕的野蛮人吧? “还好,我只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这是实话,她知道他脾气不好,也习以为常,倒是他突然昏倒的事,才真把她吓了一跳。 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副凶恶强悍的模样,所以她很难想象,他也是个会生病的血肉之躯。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以前我和你并不认识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齐威心头始终存在的疑惑,自从受伤之后,他更不信任任何人。 “这……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所谓的好不好,我只是秉持着助人的原则,在你需要帮助时,适时伸出援手罢了。人与人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今天我帮了你,也许将来有一天,我就会需要你的帮助呀,你说是不是?” 她认真注视他仍存有怀疑的眼眸,微笑着地说:“目前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别再喝酒了,好好振作起来,那我就安心了。” 齐威微抿着唇,审视地打量她清丽的脸庞。 齐威直觉孙函-想帮助他的理由,并不如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但是除了她所说的那样,他也想不出她有任何理由执意闯入他的生活。 图财?他没有多少财产值得她这般大费周章。 图人?那就更可笑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兀鹰,而是连自己都瞧不起的废人,她图他哪一点?一张骗人的皮相? 他锐利阴冷的眸子令孙函-浑身不自在,她低下头,急促道: “你不要想太多,我真的只是基于邻居的情谊,才这么多事的劝你,如果你嫌我烦的话,那我回去好了。” 她快步走向门口,齐威却突然伸手拦住她,有些着急的说:“我没赶你走!” “真的?” 孙函-好高兴,这表示齐威愿意接纳她成为他的朋友了? “那……表示我可以留下来?” “嗯。” 齐威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忍心摧毁那么美的笑容,和她脸上满满的期待。 “我也可以常常拿东西过来,和你一起分享吗?”她又问。 齐威只能再点点头。 “太棒了!谢谢你,齐威,我们一定会成为知己的。” 孙函-跳着小脚,快乐地转圈圈。 知己? 齐威很怀疑,自己真能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只是此时此刻,他竟有些贪恋她甜美的笑容,不愿破坏她小小的喜悦。 他哪知道,因为这一时的心软,竟为自己带来甩也甩不掉的麻烦,只因他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将她阻挡在门外。 每当孙函-又端着香喷喷的食物,笑容可掬的站在他家门外时,他根本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恶狠狠地当着她的面甩上门。 于是乎,他的房子经常出现她的踪影,她逐渐侵人他原本封闭的生活,当他蓦然回首时,她不但击破他顽强的防卫,还抵达他的心底深处。 “我不答应!” 齐威双手环胸坐在重新购置的沙发上,别过头,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 “齐威,拜托啦!” 孙函-绕到另一侧,手上拿着一组亮晃晃的“工具”,以哀求的语气喊道。 “不行!要我刮胡子、剪头发,门儿都没有。”他将头又扭向另一边,摆明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那就为我开扇窗吧!修修头发和胡子,看起来会很有精神的。”孙函-又追过去,继续游说道。“我是无业游民,不需要精神!” 齐威将头仰靠在沙发上,抓起报纸遮住脸,怎么也不肯妥协。 孙函-沮丧地垮下肩膀,扁着小嘴不说话。 四周变得宁静,好半天没有一点声响。 她放弃了吗?齐威感到疑惑,悄悄掀开报纸的一角偷觑,看见她颓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四周满是灰暗的线条。 她低垂着头,齐威不必看她的脸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失望。 而他竟无法忍受看见她失望的表情。 “你——好!好!我剪就是了。” 他将报纸随手一扔,认命地闭上眼皮,随她宰割。 “谢谢你,齐威!” 孙函-开心地绽开笑颜,再度拿起剪刀,将报纸中央剪破一个洞,套在他的肩膀上,以便遮住掉落的头发,然后开始动刀,替他修剪过长的头发。 她左手握着扁梳,右手利落地挥动剪刀,剪掉的黑色发丝便刷啦刷啦落下来。 “你替多少男人剪过头发?” 她的技巧并不生疏,想必有过不少“临床实验”对象!齐威有些不是滋味。 “我只替我爸爸剪过头发。” “你爸爸?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她很少提到她的家人,他不禁有些好奇。 “我爸爸呀……”她仓促地一笑。“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因为他很讨厌上理发院,所以我常替他剪头发。” “原来如此。”他心里总算舒坦了。 孙函-不再说话,专注地替齐威修剪发型,十分钟后,她剪下最后的一刀,然后欢呼道:“完成了!” 她后退一步,歪头欣赏着。“不错!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孙函-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手艺。 “接下来就剩胡子了。”她放下剪刀,改而拿起刮胡刀,齐威看到久违的理容工具,又开始皱眉头了。 “能不能不要剃?” “不行!”她手插纤腰,挥动手中的刮胡刀,笑咪咪地问。“你要自己剃,还是由我来?如果让我动手的话,我可不保证不会刮伤你的脸喔!” “我自己来!” 齐威气闷地夺过她手中的刮胡刀,掉头走进浴室。 这是传统式的刮胡刀,万一不小心,他可能连脖子都会被她割断。 他起码有半个月不曾刮过胡子了,这一刮足足刮了二十分钟,才把脸上的胡子全部刮干净。 齐威扭开水龙头,把脸上的胡碴和刮胡泡沫冲掉,然后顺道洗了把脸,他一面用毛巾擦干脸,一面走出浴室嘀咕道:“这下你总满意了?” “我当然满——”孙函-微笑着转过头,手上削到一半的水果立即砰地一声掉在桌上。 “我……太……太满意了!” 这是齐威吗?她瞪大眼,完全收不拢自己张大的嘴。 “怎么了?很丑吗?还是很怪?” 齐威有些不自在的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他也很久没瞧见自己的真面目了,每次照镜子都被一大把稻草胡子遮住,像个山林野人似的,难怪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脸庞陌生。 “不!不是……”她缓缓摇头,还是震惊得难以一言语。 这就是齐威的真面目吗?他不但不丑、不怪,而且还非常的……帅? 不,说他帅太粗浅了!“帅”无法形容他出色的相貌,他的瞳眸深邃黝黑、鼻梁俊挺有型、略薄的唇瓣总是半讥讽地扬起,浅褐色的皮肤带着诱人的光泽,像在引诱她的碰触。而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她看见他惊讶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竟然大胆地用手抹去他脸上未干的水痕,孙函-面颊一红,想缩回自己的手,却被齐威一把握住。 “函-……”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些陌生,却又十分熟悉,毕竟他们已经相处了十几天,他却从没喊过她的名字。 “齐威,你放开我啦!”孙函-面颊泛着瑰丽的桃红色,身体微微扭动着。 “我想吻你……函-?” 齐威抱住她的腰,将她搂到自己胸前,默默凝视她娇羞的粉脸片刻,然后缓缓低下头,准确地找到她微启的颤抖樱唇。 他先张嘴含住她小巧红润的唇瓣,然后逐渐加深这个吻,他撬开她的牙齿,钻入她的口腔中逗弄,与她湿滑的粉舌嬉戏。 “不行……齐威……” 孙函-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挣扎,但她的身子却软得像团湿泥,无力地依靠在他身上,任他火热缠绵地吻着自己。 孙函-无法拒绝齐威的热吻,因为她早已爱上齐威了! 早在第一次敲开他的大门,看见他那双被全世界遗弃的悲愤双眼,他就深深停驻在她的心底,再也无法拔除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爱他,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他了。 第四章 自从发觉自己对齐威的感情之后,孙函-对他更加关怀备至,在她真诚的对待下,齐威也慢慢回应她的付出,两人的感情逐渐加温,很快到达沸点。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比较早,隆冬的脚步还没走远,街上大红的春字已迫不及待映入眼帘。 “齐威,你饿了吧?再等一会儿,菜马上好。” 孙函-忙碌地炸芋头丸子,一边朝站在厨房门口的齐威微笑。 “我也来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瞧她像只忙碌的小蚂蚁,齐威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只剩下刚烤好的鸡肉还没切,你帮我切鸡肉好了。” 孙函-将烤得金黄香酥的鸡肉从烤箱拿出来,放到砧板上。 “小心烫喔!” 她在一旁小心看着,见他切得不错,这才放心继续炸自己的东西。 今天是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除夕,一大早孙函-就拉着齐威去逛传统市场,买了一些应景的年节食品和蔬果鱼肉,然后再绕到附近的大型量贩店,购买一些冷饮瓜果等点心。 她知道齐威没有家人,一心想给他一个特别、不一样的新年,所以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忙进忙出,准备为他料理一顿丰盛可口的年夜饭。 她将炸好的芋头丸子和他切好的鸡肉端上桌,再搭配其他几道可口的菜肴,就是一桌美味丰盛的年夜菜了。 她两手合掌,开心地对齐威说:“齐威,可以吃饭了!” 齐威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眼前一桌美食,再抬头望望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不回家吃年夜饭没关系吗?” “我呀?”孙函-略微一愣,随即开朗地摇头笑道:“没关系的!我爸妈已经移民到加拿大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是孤伶伶的,不如在这儿陪你一起吃饭还比较开心呢!” “是吗?那我们可都是天涯沦落人。” 齐威想起过去八年的大年夜,惠姨总会像孙函-一样,亲手料理一桌美食,陪他们这些失去父母、家庭的无根浮萍一起围炉,大伙儿虽然都是不轻易表达感情的人,但惠姨慈蔼的关怀,确实令他们的心窝充满一片暖意。 谁知道……惠姨对他们的那些关怀,全是为了利用他们所伪装出来的假相! 对她来说,他们不是什么先夫的友人之子,而是一批可兹利用的工具! 齐威倏地起身走向酒柜,只要想起这段痛苦的回忆,他便想借由酒精的力量,帮助他忘记烦恼。 但他的手刚碰上核桃木的酒柜,就被另一只纤白小手按住。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见孙函-关怀、担忧的脸庞对着他。 “求你别喝酒,好吗?”她秀眉微颦,眼中写满恳切的央求,那惹人爱怜的表情,缓缓融化齐威心头的苦涩。 他不自觉缩回正想拿酒的手,垂落在身侧。 孙函-小心翼翼地拉起那只大手,无言地将他拉回餐桌前坐下。 她拿起筷子,温柔地替他挟菜。“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你也吃。”齐威也拿起筷子,回挟几样菜给她。 她抬头对他柔柔一笑,那轻浅的笑容,竟让他觉得好满足,好像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一件能令她高兴的好事! 他们一边品尝丰盛的年夜饭,一边看着电视特别节目,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孙函-才起身收拾餐桌。 她将冷掉的菜肴收进冰箱里,然后端着油腻的碗盘到厨房清洗,难得的是,齐威又主动表示要帮忙。 经过她的一番“调教”,齐威已不再那般愤世嫉俗、封闭冷漠,现在的他会主动开口说话,偶尔也会提起过去的事,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这样的进步,已经让孙函-很满意了。 “要仔细擦干喔!”孙函-将洗好的碗盘递给他,他则用干净的棉布擦干,放进碗柜里。 清洗完所有的碗盘,孙函-打开垃圾桶,将洗碗槽里的残渣倒进去,忽然看见一对细长的触须出现在眼前,接着一只丑陋的蟑螂便快速爬出垃圾桶,在地上四处乱窜。 她最害怕、最讨厌蟑螂了! “啊——蟑螂……蟑螂……好讨厌!” 她放声尖叫,倏地跳上离她最近的物体避难。 “函——”齐威被她像根柱子似的紧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要不是她的表情太过恐惧,否则齐威真会笑出来,他没想到平常文弱娇柔的孙函-,居然可以跳得这么高,简直可以去参加奥运跳高比赛了。 “呃……函-,你先下来好吗?”他们面对面相拥着,这种暧昧的姿势,令他心跳加速。 “蟑螂……好恶心,快赶走它啦!” 孙函-拼命尖叫,紧搂着齐威高大的身躯,死也不肯放。 她的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柔软的酥胸贴着他的胸膛起伏,而她的纤细长腿则夹住他的腰,两人紧密相连的暧昧姿势,让齐威的呼吸不禁开始急促,欲望也缓缓鼓胀起来。 “不要!地上有蟑螂。” 孙函-想到那只丑陋的昆虫抖动触须的恶心模样,浑身便爬满鸡皮疙瘩,她不自觉缠紧双腿,更加偎近他。 齐威粗喘一声,痛苦地闭上眼呻吟。 她想逼死他吗? 齐威明显感觉自己胯下的硬挺肿胀得更厉害,他被这股强烈的欲望骇着了。 他从未如此热切地想要一个女人!“现在你想下去,也下去不了了!” “啊?”孙函-显然也发现有某些东西不对劲,她睁开纯真无辜的浑圆大眼,不知所措地望着齐威。 “我要你!”他粗哑地宣布。 “齐威……” “我要你,函-!把自己给我,好吗?” “齐威,我不能——” 他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霸道地攫住她的唇,辗转吸吮起来。 “唔……”她轻捶他的肩膀想抗议,却只能发出咿唔的微弱声音。 她感觉到他在走动,却不知他要将她带往何处,直到背后抵住柔软的床垫,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床上。 “齐威,不行……”她惶恐地想爬起来,却被他轻按住。 “不要拒绝我!函-,我想要你!”他急促啜吻她粉嫩的脸庞。 “可是我……”孙函-涨红粉脸,迟疑了片刻,才羞怯地抬头注视他。“可是我……我好怕!” 她没有任何经验,当然觉得恐惧。 “不要怕,我对这种事也不是很拿手,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摸索好不好?”他轻哄道。 “你也会怕吗?”她好奇地问。 “当然!”他怕自己会令青涩的她疼痛。 “那你一定和我一样,连一次经验都没有?”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齐威早已耐不住渴望,悄悄松开她毛衣外套的钮扣。 “不多是多少?这样吗?”孙函-伸出五根手指头,天真地问。 “差不多了。”只要再乘以二十倍,差不多就是他的实际经验了。 不过齐威当然不能说得太坦白,免得甜头还没尝到,就被她一脚踢下床去。 女人的妒心是很可怕的! “那我们一起学习,谁也不能笑谁喔!” 听到他也没有多少次经验,孙函-总算稍微放下恐惧,答应陪他一起学习爱的课程。 “好,我一定不笑。”他喃喃低语,再次低头吻住她。 “唔……” 孙函-从梦中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身旁的床位是空的,惊讶得立刻弹跳起来,转头寻找枕边人的踪影。 “齐威?齐威?!” “我在这里。” 齐威从客厅走回卧房,坐在床边,审视孙函-惺忪却隐含惊恐的双眼,柔声地问道:“怎么了,做恶梦了?” “你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走了!”她以为他一得到她的人,就不要她了! “我睡不着,在客厅里抽烟想事情。”他抚平她凌乱的发丝,戏谑地问。“你怕我跑了,不肯负责?” “才不是呢!”她羞窘地摇头,矢口否认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你一个人在客厅里想什么?” “我?”齐威侧身靠坐在床头上,沉吟片刻才告诉她。“我想东山再起。” “什么?!你是说,你想再回到以前的组织,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缠斗?”她倏然挺起背脊,瞬间白了脸。 早在对她交心的那一刻,齐威就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全告诉她了,所以她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但是并不知道他还留恋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搏命生涯。 “不是的!”他好笑地摇头。“我所说的东山再起,不是指回到过去的生活,而是好好振作起来,重新开拓自己的新生活。” “真的吗?你怎么突然这么想呢?” 他做出这个决定,孙函-比谁都高兴,她早就劝他放下过去的苦痛,展望美好的未来,但他一直没听进去,如今他自己想开了,下定决心振作起来,她自然感到相当欣慰。 “当然是因为你呀!”他呢喃着吻着她的耳垂。“我想让你过稳定的生活,一个成天酗酒的男人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孙函-关心地问。 “我手边有一些股票,是以前偶然间买下来的,算是玩票性质的投资,目前获利都还不错,我想卖了那些股票,改买其他更有利润的股票。偷偷告诉你,我奇准的直觉不单能预测死亡,就连股市动向都猜得满准的,我注意过最近看准的几支股票,现在都上涨不少。” “真的吗?好厉害喔!” 她早知道他不简单,但没想过他这么厉害,居然可以利用“直觉”来赚钱。 “齐威,不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你的能力,你要好好加油喔!” “为了你,我当然会好好努力。” 齐威缠绵地吻住她嫩红的唇,两人随即往后仰倒在床上。 他拉开她遮身的被单,激切地抚摸她滑嫩的身子,逐渐迷失在醉人的激情中。 为了她,他愿意从荆棘中站起来,再次披荆斩棘,勇敢面对未来的人生。 一切都是为了她…… 半年后“齐威,等一等!” 孙函-迈着小碎步追逐一个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出色男子,想跑又不敢跑得太快。 “怎么了?” 齐威在电梯前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她。 “你忘了这份文件,这是和客户会谈时的重要的资料。” 她将文件交给他,抚摸自己的胸口舒缓气息。 “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函-,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齐威露齿一笑,将文件收进公事包里,并乘机搂住她的纤腰,然后在她的脸颊上偷吻一下。 “讨厌,大家都在看呢!” 孙函-立刻紧张地左右张望,附近几位员工看见这一幕,都偷偷掩嘴而笑。 她羞得连发根都红了,连忙推开他,转身跑进办公室里,齐威咧嘴一笑,满不在意的耸耸肩,转身进入电梯。 这间投资顾问公司,是他在半年前开设的,刚开始公司的规模不大,因为齐威还没闯出名声,所以经济状况十分吃紧,连个员工都请不起,只有孙函-一人身兼秘书、职员、外务和打杂等数职,可以说是筚路蓝缕、陪着齐威一路熬过来的,但她从没喊过一声苦。 由于齐威眼光卓绝,后来加入投资顾问公司的客户愈来愈多,经济状况才慢慢获得改善。 公司一获利,齐威立刻请了职员、外务和打杂的欧巴桑,为的就是不让孙函-太累,所以她目前只是他的秘书当然还有情人! 孙函-站在齐威办公室的窗前,目送他的背影进入车里,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她一转身,一阵恶心的感觉便直冲而上,她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温热的茶水,好不容易才止住胸口那阵欲呕的感觉。 孙函-放下茶杯,带着母性的微笑,抚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心里既满足、又甜蜜。 如果她猜测得没错的话,她应该是怀孕了,怀了齐威的孩子! 他们从没刻意避孕,会怀孕也是正常的。 想起心爱的他,她不禁露出更甜蜜、满足的笑容。 她想要这个孩子!但齐威呢?他也想要这个孩子吗? 其实她不该怀疑的,齐威一定会要这个孩子,她应该担心的不是孩子,而是她自己…… 她奋力摇头,甩去心中不愉快的纷乱思绪。 齐威是爱她的,她知道他是!无论她做了什么,或是她曾经做过什么,他都会原谅她的! 孙函-咬住柔嫩的嘴唇,不愿做最坏的猜想。 如果齐威知道她隐瞒的真相,还会爱她吗? 第五章 这天下午,齐威刚谈成一笔生意,才从客户公司走出来,还没到停车场,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当街拦住。 “我们小姐想见你!” 那人粗声说道,接着便动手想抓齐威的手臂。 齐威眉头一皱,用力格开他的手掌。 “别碰我!” “你说什么?”那人被惹恼了,再度伸出大掌想钳制他。 “住手!少德,你太没礼貌了,我爸爸是这样教你对待客人的吗?” 一个柔细的女子嗓音制止了那个壮硕的男人,齐威回过头,看见一个身穿飘逸白色衫裙的女孩站在他身后,那清灵姣美的容貌,宛如飘逸出尘的仙子,连路过的男人都不禁停下脚步,为的是多看她一眼。 她实在太美了,即使连齐威这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尤其她那优雅高贵的气质,更是许多女子望尘莫及的。 他无法否认这个女人比函-美,但他对她并无任何特殊的感觉,只奇怪她为何无故找上他。 “大小姐!”那个壮硕的男人一见白衣女子,立即恭敬地弯下腰。“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请原谅我!” “你自己去向我爸爸解释吧!” 女子轻启珠玉般的晶莹红唇,柔柔地吐出这句话,那人却宛如听到阎王的召唤令,随即脸色发青。 “是!”壮硕男人离开时,头和肩膀都垂得低低的,比丧家之犬更可怜。 这名白衣女子是什么人?居然有本事令那种高头大马的壮汉对她惟命是从?齐威再度感到讶异。 “对不起!我的属下失礼了,我在这里代替家父向你道歉,希望你见谅。” 白衣女子谦逊地朝他鞠躬行礼,完美的礼仪毫无瑕疵,让人挑不出一丝缺点。 “哪里,你太客气了!”齐威仍是好奇的打量她,暗自揣测她的来历。 “齐先生——” “你知道我姓齐?”齐威利眸一眯,防卫性极强地瞪着她。 白衣女子微微抿唇一笑,同样美得令人屏息。 “齐氏投资顾问公司,谁没听过呢?我忘了先自我介绍,还真是失礼。我叫杜迎璇,家父是杜正贤,他是国会议员,同时经营几间规模还不算小的企业,你应该略曾耳闻过他的名字吧?” “杜正贤?”齐威脸色倏然转变,他立即从口袋取出烟,低头用打火机点上,他掩饰得很好,没人发现他的手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家父一直想见你,但总忙得抽不出空来,又怕耽误齐先生的事业,所以才想派我来做先锋,代他问候齐先生一声。” “杜议员为什么会突然想见我?”他深吸了一口烟,仰头将白雾吐向灰蓝色的天际。 “家父想请教齐先生有关股市方面的问题,像是股市动向和股票涨跌等等,家父都很有兴趣,希望齐先生能拨冗一见,不吝赐教。” “我当然乐意和杜议员见面,只是时间……” “时间方面,我会回去询问家父,一安排好恰当的时间,我马上和你联络。这么做没问题吧?”杜迎璇笑着问。 “当然没问题,一切全听杜小姐的安排。” “谢谢你,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那我就静候杜小姐和杜议员的佳音。” “很高兴认识你,再见!”杜迎璇弯腰略一鞠躬,然后优雅地转身,走向停在路旁的白色宾士轿车。 齐威默默抽着烟,目送白色高级轿车逐渐驶离。 哼!满手血腥的豺狼虎豹,终于伸出爪子了! 杜正贤—— 他将烟蒂扔在地上,面容冷厉地转动脚尖将它踩熄。 就算杜正贤不主动与他接洽,他迟早也会找上他!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他从惠姨的口中得知杀死他父母、造成他与妹妹两地分离的凶手时,内心的悲愤与激动。 杀亲之仇岂能忘记?杜正贤的恶行,他始终牢记在心里,没有片刻遗忘,即使现在他受了伤,失去与孤狼抗衡的能力,他依然没放弃过为双亲报仇的意念。 这是一个好机会! 失去惠姨和组织的帮助,他并不害怕,因为他将会用自己的方法,为死去的父母讨回公道。 他要杜正贤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齐威,我们到家了。”孙函-在齐威耳边提醒道。 最近齐威常常发呆,像现在他才刚把车子开进车库,居然就对着车库的墙壁发起呆来了。 “喔!谢谢你,函。”齐威拎起公事包,率先打开车门下车。 孙函-担忧地打量他走向家门的沉重背影,知道他有心事,但却不肯说出来。 函-忧心忡忡地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立即惊呼道:“齐威,有人——” 齐威也看见他们了,两个过去曾经十分熟悉,如今却形同陌路的人! “齐威,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像过得还不错。” 惠淑艳走上前,仿佛一辈子没见到他似的,细细打量他的容貌。 “当然!若是我混得不好,你们岂肯移尊就驾到我这小地方来?” “齐威!” “齐威——” 梵天易和孙函-同时开口,他们两人对望一眼,孙函-飞快低下头,避开齐威怀疑凌厉的目光。 齐威眯起眼,暗忖:他们两个的默契也未免太好了吧? 梵天易清清喉咙,低吼道:“齐威,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又知道惠姨为你做了什么?” “天易,别再说了!有些事,齐威不必知道。” 惠淑艳按住梵天易的手臂,要他别再说下去了。 “是啊!像我这种对组织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当然有很多事不必对我说,你的确不用再浪费口水,因为我也不想听!”齐威别开头,恨恨地说。 “齐威,来者是客,你说话别那么冲呀!”孙函-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们是与我不相干的陌生人,不是客人,如果你想招待他们的话请便,我要进去了!” 他打开大门,正想进屋去,梵天易突然喊住他。 “等等!齐威,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们,但是有件事你非听不可。我知道杜正贤曾经派人和你接触,他在打你的主意,他才是真正想利用你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将来难保不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危险。” “哈,原来这就是你们来找我的目的!”齐威讽刺地大笑。“我正奇怪,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原来是怕我被死对头利用,所以才急匆匆地找上门来,争取赚进大把钞票的机会。” 他假意轻叹一口气道:“其实跟谁合作都无所谓,反正你们都只想利用我,所以相同的条件下,我当然得选择对我有利的一方依靠。目前我还没决定我要选择哪一边,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们,我对杜正贤那边比较有兴趣,所以你们不用再多费心思了,请回吧!” “齐威——” 齐威径自扭头进屋,孙函-急忙跟进去,经过惠淑艳身旁时,惠淑艳向她低语道:“我知道齐威喜欢你,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忙,替我好好照顾他,别让他一辈子活在仇恨中。我经历过这些,知道满心仇恨的痛苦,我希望他活在有爱的世界里,而不是活在连做梦都想着报仇的生活中。” “我明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孙函-点点头,快步追进屋子里,朝惠淑艳和梵天易歉然一笑,然后轻轻关上大门。 “齐威?”她在玄关换上拖鞋,然后快步走进客厅。 齐威背对着她站在酒柜前,她一看到就拧起秀眉。 “齐威,你答应过我,不再喝酒的!” “我没喝。” 齐威转过身,手上没拿着酒杯,酒柜的调酒台上也没有任何一瓶酒。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她走近他,好奇地站在他身旁。 “我在测验自己的毅力,我想知道自己心情烦闷时,会不会又去碰酒。” “结果呢?”她屏息问。 “我发现我完全不想喝酒,我战胜了以往一遇到挫折苦痛,就想借酒逃避的习惯。” “齐威,太棒了!我以你为荣。” 孙函-踮起脚尖,在齐威的脸颊上用力吻了一下。“这是给你的奖赏。” 齐威勾起唇角,眯着眼,邪邪地一笑。“我不只要这个奖赏,还要更多、更大的奖赏。” “你好贪心呐!”孙函-皱起俏鼻,倒着步伐往后退,打算逃离他永无止境的惊人欲望。 “我若不贪心,你就没有‘性’福可言了。” 他一步步逼近,打算伸出鹰爪捉住她,祭祭他饥渴了一整天的欲望,但却被她滑溜地闪开了。 “我还没煮饭,不行啦!” 她再次转身想逃开,没想到这回却失手被他逮到。 “我只想先吃了你。” 他搂住她,色情的呢喃,然后低头寻到她的唇。 她发现他的吻逐渐火热,大手也不规矩的探入她衬衫的领口,隔着蕾丝胸罩爱抚她的酥胸,她努力压抑浑身酥麻的快感,坚定地将他推开。 “不行啦!人家……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嘟起小嘴,严肃地望着他。 “什么事?”他急促而略显不耐地问。 此时他不想听任何无关紧要的话题,只想和她一同奔向情欲的天堂。 “我……好像怀孕了。” 齐威吻着她的发鬓,心不在焉的虚应道:“嗯……好,你怀……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他推开她,像踩到钉子似的跳起来,震惊地瞪大眼。 “你真的怀孕了?” “嗯!”她羞涩地点点头。 “我们就要有孩子了?”齐威真想捏捏自己的脸颊,看自己是否在做梦。 从九岁起,他就一个人孤伶伶地活着,如今不但有了心爱的女人,很快的,还会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他终于再度拥有一个家了! “我们马上结婚!嫁给我,函-!”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热切地央求。 “你确定……你真的想娶我吗?”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你说什么傻话?我当然真的想娶你,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快说,你到底答不答应?否则我可要搔你痒!”他伸出手指晃动的恫吓道。 “我……好嘛!” 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落地生根,她能不嫁吗?,再说她真的很爱他,根本不敢想像没有他的日子。 “你答应了?天啊!真不敢相信,我齐威居然要结婚,还要做爸爸了!” 想到马上就能娶到心爱的女人,几个月后还将有个孩子,他便乐得合不拢嘴。 “齐威……”孙函-突然喊住他,显然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事?” 齐威满脸笑容地望着她,神情好开心、好满足,孙函-从来没看过这么开心的齐威。 就算在他成立新公司、或是签下一位资产庞大的客户时,都没这么高兴过,这个时候,她实在说不出刚才原本想说的话。 她难以想象,他知道事实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她不想破坏这一刻的完美。她只想自私地拥有眼前的幸福! 她用力摇头,飞快地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好爱你!” “我也是!函-,我也好爱你。” 他凝视她晶莹的水眸,缓缓低下头,温柔的吻住她的唇。 孙函-闭上愧疚的眼,微启樱唇承受他柔情的深吻…… 绿荫浓密的中山北路上,一对情侣正在某间著名的婚纱店里试穿白纱礼服。 “威,好不好看?” 孙函-刚换上一袭珍珠白缎面缀亮珠的直摆婚纱,衬得她修长纤细的身材更加窈窕动人。 “美极了!”齐威赞许的目光,自她粉嫩的俏脸一路滑下裙摆,这件礼服简直是为她设计的,造型、尺寸,无一不适合她。 “真的?”孙函-也很喜欢这件礼服,不停在落地镜前转圈圈,欣赏地瞧着。 她喜爱地拉起婚纱礼服缀满珍珠和精致刺绣的下摆,不经意看见柔软服贴的缎质布料贴住自己微隆的小腹,忽然一怔,然后眼泪便莫名其妙落下来。 “不要!人家不要这件礼服了。”她扁起小嘴喊道。 “怎么了?”齐威惊讶地问。 刚才不是穿得好好的,她自己不是也很高兴呀,怎么突然说哭就哭,还嚷着不要了? “好丑……丑死了!” 她将手伸到背后,拉扯礼服后头的拉链,急着想脱下身上的婚纱礼服。 “怎么会?”齐威赶紧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脱下礼服。“你看起来完美极了,简直无懈可击,怎么会丑呢?” “你看人家的肚子——好大,凸凸的……丑死了啦!”说到难堪处,她哭得更伤心了。 “你的肚子哪里大?我根本看不出来呀!” 他的眼睛只往她漂亮的脸蛋和低垂的领口瞟,哪有心思注意什么肚子大不大的问题? 再说她的肚子看起来真的不大呀!还不满三个月的小腹会有多大? “骗人!你只是在安慰我,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丑。呜……你最坏了!要不是你,我也不用挺着大肚子嫁人,都是你啦!呜……” 孙函-乱七八糟的指控,和掉个不停的眼泪快逼疯齐威了。他什么时候说过她肚子大,或是她丑了?他发誓他连想都没想过,这一切根本都是她自己的想象嘛! 看来书上说孕妇会变得多愁善感、甚至歇斯底里,真的没错!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这么疑神疑鬼,还天马行空地乱想! “我不想结婚了!我肚子这么大又这么丑,怎么见人嘛!” “胡扯!”他凶悍的一吼,她立即停上动作,抹眼泪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放下来。 “谁说你丑?你一点也不丑,而且我根本不觉得你的肚子大!再说肚子大又如何?就算你真的变得又丑又胖,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最美的女人。你居然为了这个愚蠢的理由不肯嫁给我?我真想揍你的小屁股!” “可是……”她低头再次打量自己的肚子,好像真的……没那么大耶。 “你还敢有意见?”他夹带着刚才的怒气,一步步逼向她。 “你说,你到底嫁不嫁?” “我……嫁啦!”他这么凶,她敢不嫁吗? 当他们终于挑定婚礼时穿着的婚纱和礼服,天色已经暗了。 步出婚纱店后,齐威体贴地问。“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想吃大客的丁骨牛排!” 一想到热腾腾、香喷喷的牛排,她就快流口水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特别容易肚子饿,齐威常笑她变得好会吃,一人足足能吃两人份的食物。 “那我去把车开来,你在这里等我。” “好。” 齐威走后,孙函信步走到婚纱店的橱窗前观看,忽然有个人影悄悄靠近她。 “函-?” 她转头一看,立即惊呼道:“惠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好到附近办事,看见你们从婚纱店走出来,齐威走了,我才敢过来。”惠淑艳有些凄凉的笑了笑。 “惠阿姨,我和齐威要结婚了。”孙函-甜蜜而羞涩地告诉她。 “我知道,天易都全部告诉我了,齐威的动态,他都十分清楚。”惠淑艳欣慰地说。“恭喜你们!我没猜错,你果真是齐威的天使,你把他从沉沦的地狱里救出来,他会爱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我还是不敢告诉他,我就是害他受伤的那个人,我怕他恨我。” “不会的!就算齐威一时不能接受,可是怒气总会过去,他终究是爱你的,他对你的爱,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惠阿姨,谢谢你!还有——对不起,齐威他对你还是……我会尽量劝劝他,让他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对于惠淑艳与齐威之间的心结,她一直深觉遗憾,也尝试想去改变,但齐威只要一听到惠淑艳的名字就发火,她常常开了头,就无法再说下去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函-,那天是你和齐威的好日子,我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我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你们,就算不去参加婚礼,也没有关系的。” “可是……”孙函-知道惠淑艳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不在意,她和齐威朝夕相处了八年,齐威几乎等于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齐威怀着对她的恨意结婚,她却完全不在意。 她一定很想参加齐威的婚礼吧? 孙函-当下便决定,一定要努力说服齐威,让他原谅惠阿姨。 “齐威回来了!我先走了,祝福你们。” 惠淑艳低着头,快步走进附近的巷子里,她以为齐威没看见她,没想到拥有二点零绝佳视力的齐威,老早就看见她了。 第六章 “函-!” 齐威猛地将车停在路旁,一下车就抓着孙函-的手质问道:“那个女人来做什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齐威……痛!好痛……” 看她疼得皱起小脸,齐威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立即松开手,歉疚地说:“对不起!函-,痛吗?” “当然痛啊!”她将手腕伸到他面前,让他看看自己捏出的一圈红色瘀痕。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他呢喃着道歉。 “你到底怎么了?你抓得我好痛!”孙函-委屈地看着他,眼眶里有着薄薄的泪水。 “我只是——”齐威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何只要一牵扯到惠淑艳,他就有股想发怒的冲动。“我只是想问你,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是正好路过,看见我站在这里,才过来和我打一声招呼,你干吗那么生气?” “因为我完全不想看见她!”提起惠淑艳,齐威仍是满腔愤怒。 孙函-缩了缩肩膀,畏怯地劝道:“齐威,或许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应该再问问她——” “我不想和她说话,我连看都不想看见她!” 他无法原谅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丢下他,却在他飞黄腾达时回头来找他。如此现实的人,他不想与她有任何牵连! “齐威——” “别再说了,我们去吃饭吧!”齐威径自掉头上车。 齐威完全不想沟通的态度让孙函-十分无力,纵使她有心想帮忙,也完全没办法呀! 孙函-懊恼地跺跺小脚,想追过去又不能跑,只好等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他们走后,一辆黑色加长型凯迪拉克轿车停在婚纱店前,车上一个中年男人悠闲抽着雪茄,望着远去的车身问身旁穿着白色洋装的女人。“你都看见了?” “是的,爸爸。”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男人缓缓吐出白烟。 “爸爸想拉拢齐威?” “没错!” “如果想拉拢齐威,那他身边的女人就不能留,她和惠淑艳是一伙的,要是让她继续留在齐威身边,齐威迟早会回到惠淑艳那帮人的团体里。女人的枕边细语,有时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管用!”杜迎璇透彻地分析道。 “说的对!齐威拥有过人的天赋,我很想要他对股市的预知能力——非常非常想要,甚至愿意让他当我的女婿。” “爸爸,你是说——” “没错!齐威那么优秀,让他做你的夫婿,应该不委屈吧?” “当然不会!可是……爸爸你害死了他的爸妈,他一定很恨你,不会愿意娶我吧?” “所以你才要好好想办法,让齐威非娶你不可!不论是用威胁、利诱,或是拐他上床,用任何手段都可以,一定要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如果最后还是没办法的话,那就除掉他!”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办到的!” 杜迎璇注视父亲,唇畔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显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杜正贤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女儿会有办法的。 他这个女儿可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会有今天的江山,她帮了他不少忙,若是少了她,他的霸业可能无法拓展得这么快。 “哈哈哈!你真不愧是我的乖女儿,你想要什么礼物,告诉爸爸,无论是什么东西,爸爸都买给你。” “人家想要的东西您很清楚,可是您每次都舍不得给我!” 杜迎璇嘟着嫣红的小嘴,不依的拉扯父亲的手臂。 “再昂贵、再稀奇的东西,爸爸都能想办法替你弄来,惟有孤狼不行!我想除掉的敌人太多,要是没有他,我就等于没了右手,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也没办法了!好吧,我改要其他的东西好了。” 杜迎璇耸耸肩,对父亲的坚持也莫可奈何。 她知道父亲没有错,他们目前需要仰仗孤狼的地方还太多,看来她只能继续忍耐了! 孙函-知道自己隐瞒齐威的事实,总有一天会被揭穿,但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 齐威从信箱拿出一个奇怪的大纸袋,厚厚鼓鼓又很沉重的牛皮纸袋显示,里头装了不少东西。没写寄件人地址和姓名,也没有邮戳,会是谁放的? 他一面拆开用胶带密封住的牛皮纸袋,一面走回屋里。 “那是什么?” 孙函-端着刚煮好的汤出来,看见他在拆纸袋,于是随口问道。 “一个奇怪的纸袋,大概是广告传单吧!” “是吗?那我再煮一道菜,等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孙函-不以为意,将热汤放在餐桌的隔热垫上,转身又走进厨房。 如果她早知道那个牛皮纸袋会改变现有的一切,她绝不会让他拆开它。 “到底是什么东西?包得这么密!” 齐威没耐心慢慢拆阅,索性用力一扯,牛皮纸袋便刷地撕破了,装在牛皮纸袋里的相片有如瀑布般,哗啦落了一地。 他低咒一声,弯腰正要拾起,忽然一张彩色照片映入眼帘,他看见照片上熟悉的面孔,当下面色一凝,迅速捡起仔细一看,确定照片上的人正是函-没错! 她依偎在一名模样儒雅的中年男人身旁,笑得十分灿烂。 而那名中年男子他认得,他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出任务时,从孤狼手中抢救下来的人——孙耀远。 后来他受伤住院,孙耀远和妻子天天到医院探视他,所以他不可能认错。 函-怎么会和他一起拍照,还笑得这么开心? 他陆续捡起其他的照片细细审视,终于慢慢拼凑出事实。 函-姓孙,孙耀远也姓孙,再仔细一看,函-长得竟有点像孙耀远。 他放下手中的照片,想起出事当时,他正和孤狼对峙时,一个女孩突然闯进孙耀远的房间里,他替那女孩挡了一枪…… “爸,妈,发生什么事了?” 他努力回想那女孩闯进来时的惊呼声,再把那声音和函-清脆的嗓音一比对,他讶然发现——两人的声音竟然一样! 虽然她把长发剪短了,还染成栗褐色,但她的确是孙耀远的女儿,而且就是害他受伤的那个女孩!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的相遇一定不是巧合,而是她精心策画过的计谋!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接近他?难道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齐威,可以开饭……你怎么了?” 孙函-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齐威同时抬起头,冰冷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直视她。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齐威将手中的照片全部甩向她。 “这是什么?” 孙函-放下手中的菜,疑惑地蹲下来,捡拾散落一地的照片,她一看到照片上的人物,整个人就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震惊得几乎无法言语,那些都是她和爸爸的合照,大都是一些她陪他出席宴会的照片。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 “齐威,你听我说——” “告诉我,你不是照片上的人!”齐威冷冷地命令。 “我……” “告诉我,你不是孙耀远的女儿!” “齐威……” “答不出来对不对?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你是孙耀远的女儿,当初害我受伤、再也不能用枪的人是你,你害我被赶出组织,你害我变成一个无用的废人,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之赐!” 他冷冽的眼直瞪着她,她张嘴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得没错,害他变得那么凄惨的人是她!她害他手受伤、害他被组织驱离、害他失去雄心壮志,只能借酒浇愁度日…… 她害得他太惨了,若不是惠阿姨主动来找她,她根本没勇气出现在他面前。 “我知道我害惨了你,所以我已经听惠阿姨的话,尽力弥补了呀!” “惠姨?这关她什么事?” 听到惠淑艳也和这件事有关,他不禁面色一凛。 “当初你受伤住院之后,我一直觉得对你很愧疚,可是又不敢去医院看你,怕被你轰出去。后来惠姨主动来找我,她把你的近况告诉我,还说如果想弥补对你的愧疚,就该付出实际的行动来帮助你,所以我才会租下你隔壁的房子,找机会接近你,为的就是希望能拉你一把,让你别再沉溺于酒精之中。” “愧疚?”齐威的心倏然转冷。 她这些日子的付出以及对他的关怀,都是因为愧疚吗? 那爱呢?她说过的爱,也全是愧疚感使然了? 孙函-没发现他的异状,继续急促的解释。“是啊!当初我听惠姨说你因为被逐出组织,每天酗酒度日时,我难过得几乎无法成眠。我好愧疚!因为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希望为你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幸好惠姨鼓励我,我才有勇气一步一步慢慢接近你,然后我们才能相恋……” 想起这段日子的恩爱甜蜜,她忍不住羞红了脸。“总之,我很高兴自己能为你做点事,那稍微减轻了我对你的歉疚。” 而她也因而找到钟爱一生的伴侣,看来古人说得没错,缘分果真是天注定的。 齐威面孔僵硬,浑身发冷。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他怎么会傻得付出自己的心呢?孙函-根本是惠淑艳那女人派来的细作,她会拼命找机会接近他,根本不是因为爱,而是惠淑艳那女人的煽动,而他居然像个笨蛋似的对她动了真情,还差点娶她为妻,惠淑艳那女人一定在背后笑弯了腰。 难道她连和他上床,都是惠淑艳的安排? 他怒火中烧,他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他用手捂着眼睛,疲惫地开口。“你走!” “齐威——” 齐威突然跳起来,暴怒地狂吼。“我叫你滚!” “齐威,听我说——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企图!当初接近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你重新站起来而已,就算我欺骗了你,那也是不得已的呀,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她含泪问道。 “原谅你?要我原谅你可以,只要你马上离开找的视线,永远不再出现,我就原谅你!” “齐威,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他为什么还要赶她走? “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厌恶你!” “不——”她拼命摇头,不敢相信他竟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齐威的理智全被怒火烧得精光了,此刻他可以说出任何伤人的话,只要能伤害她!“你如果不想再留在这里惹我嫌怨,你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那……我们的婚约呢?” “取消了!你以为我会娶一个满腹心机的骗子为妻吗?”齐威鄙夷的目光直瞪着孙函。 她哽咽一声,恶心的感觉再度涌上,她连忙捂着嘴,转身冲向浴室。 她还没吃晚饭,胃里空空的,呕了半天,只吐出一些黄色的酸水。 她脸色苍白地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见齐威神色复杂地站在浴室门口。 “我差点忘了你怀孕了。”他盯着她微隆的小腹,喃喃自语。 “我一收好东西,马上离开这里。”她虚弱得无力再抵御他恶毒的言语攻击。 “慢着!”齐威伸出大手,挡住她的去路。 “你又有什么事?”她防备地望着他。 “你怀了我的孩子,你必须留下他!” “可是孩子还没出生,他还在我的肚子里!” “所以你必须先暂时留下,等孩子出生后你再走。” “你怎能如此残酷?你不能拆散我和孩子!”他竟然只要孩子,而不要她?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当个暖床的情妇,我可以同意让你留下。”齐威故意以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有孕后逐渐丰腴的婀娜体态,他想借由伤害她来麻痹自己。 “你——下流!”她气得涨红了脸。 “而你偏偏怀了我这个下流胚子的孩子!” “我要带着孩子逃得远远的,让你永远找不到我!”她不是故意吓唬他,而是真心这么想。 “哈哈……天真的函-!”齐威发出刺耳的笑声,让她难受得想捂住耳朵。“你要明白,我已经不是你刚认识时的那个齐威,我可以在世界的金融市场上翻雪覆雨,同样的——我也有本事整垮你父亲,而且也不必花费太多力气。可怜他老人家一生辛劳,好不容易拥有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却因为女儿引狼入室,而招来倒闭的命运,想想真是可惜呀!”他假意叹息道。 “你不能这样对他,他年纪大了,禁不起刺激的!”孙函-震惊地喊道。 “那是你这个女儿的问题,不是我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吧!”他轻轻松松地撇清关系。 “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直到这个时候,孙函-才知道齐威有多残忍无情。 “这也是你欠我的,不是吗?你几乎毁了我的右手,我只要你一个孩子并不为过,更何况那孩子也是我齐威的!”齐威闲适地补充。“不过当然啦,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毕竟我们在床上还满契合的,少了你这个床伴,还真有点可惜呢!” 孙函-麻木地望着他,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觉得满心冰冷。 他根本存心将她逼入绝境!如果她不愿失去孩子,就得失去疼爱她的父亲,父亲和孩子,她只能选择一个。偏偏他们一个是生她的人,一个是她生的人,两人都是她在世上最挚爱的亲人,她无法割舍其中任何一个呀! 她闭眼沉思许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沉痛地做了选择。 “我答应暂时留下,等孩子生了之后,我把孩子交给你,然后我离开。” 父亲生她、养她,为她付出的心血与关怀,不下于他对事业的努力,她不能自私的只想保住自己的孩子,而害父亲倾家荡产呀! 而且她欠齐威的,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弥补的永恒伤害,他的确有权要求她的赔偿包括她的孩子! “很好。”齐威脸上没有出现她以为会有的得意笑容,只有一种怔忡的茫然,仿佛他所听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出去走走。”他拿起车钥匙,木然走向大门。 为什么他赢了,却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第七章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孙函-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但是与她肚子的成长速度相反的,却是她与齐威之间逐渐转淡的感情。 过去如胶似漆、甜蜜恩爱的生活,已成为梦中的往事,如今他们之间的感情,像冻结成块的寒冰,除了僵硬,还是僵硬。 孙函-几次试着打破齐威疏离的藩篱,但总被荆棘伤得更深、更重,对于这段变调的感情,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信心了。 这天一早,孙函-一如往常替他准备好早餐,刚将煎蛋端上餐桌,便看见齐威的身影从前头走过,她立即移动笨重的身躯追过去。 “齐威,吃过早餐再走吧?” 齐威在门口的鞋柜前穿鞋,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一双深幽的黑眸直盯着她。 几秒后,他漠然转身,继续穿他的皮鞋。“不用了!” “齐威,公司方面需不需要我过去帮——” 她话还没说完,齐威已猛然转过头,议诮地问。“你怕大家不知道你怀了我齐威的孩子,想进公司昭告天下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函-顿时像被刺着似得,浑身颤抖地一缩。 “你留在家里,安分点!”齐威打开门,迅速离去。 他一走,孙函-细瘦的肩膀立即垮下,刚才伪装出来的坚强,全像是粉碎的面具,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几个月来,他总是这副人人都欠他的样子,对她更是态度冰冷不耐烦,她几次主动求和示好,却被他当面掷了回来,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齐威对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不在乎,至少关上门后,齐威为了她,站在家门口沉思了十分钟的事,是绝不可能告诉她的。 齐威发现自己又为了待她太过严苛而心生愧疚,立即大力摇头,摆脱这种荒谬的想法。 他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欠他太多,他只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骨肉,已是宽宏大量,他没必要为了她的不开心负责。 他再三对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狠得下心举步离开家门。 来到日趋壮大的公司,一进办公室,他就找事情让自己忙得团团转,傍晚下班后,则是留在办公室继续加班,不然就是出门拜访客户,借着忙碌让自己的脑袋不停运转,让它没空去想他和函-之间的问题。 这天他一如往常留在办公室加班,有位不速之客忽然来访。 “杜迎璇?” 他自话筒中听见守卫的通报,沉吟几秒后迅速说:“请她进来!” 他倒要看看,杜正贤那只老狐狸派杜迎璇来,又想搞什么鬼? “齐先生,晚安!” 穿着一身白色cuggi套装的杜迎璇,从容优雅地走到他身旁,带来一阵高雅的香气。 齐威佯装不解地问:“杜小姐特地前来敝公司,不知有何指教?” “家父想见齐先生!”杜迎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明来意。“如果齐先生愿意,麻烦您现在就和我走一趟。当然——如果齐先生没空的话,我们也可以改天再约时间!” 她刻意瞄了瞄齐威桌前堆积得宛如小山的档案夹。 “无妨,我跟你走。”齐威抓起外套起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手刃杜正贤,一直是他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可惜那老家伙狡猾得很,平常深居简出,一旦出门或是到议会开会,总有许多随扈贴身保护,再加上有孤狼在暗处护航,所以他总难以近他一步。 不过杜正贤虽然难缠,但他并不畏惧,反正报仇不急于一时,只要有机会和杜正贤直接接触,就等于往复仇之路跨进了一大步。 “那就请齐先生和我一起走吧!”杜迎璇扬唇微微一笑,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原以为请不动他,没想到她才稍微动动嘴,他就上车了! 前往杜宅的路上,齐威一径望着窗外,表现得十分沉默,杜迎璇不禁主动问道:“齐先生好像不太喜欢说话?” “那得看和谁在一起。”齐威冷冷地回答。 “原来是我不好,才让齐先生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呀?”美丽得像个洋娃娃的杜迎璇眨动浓密的长睫毛,不以为忤地轻笑。 齐威仍是冷笑不语,白色宾士平稳地前进,很快来到杜家位于阳明山占地千坪的豪宅。 “停车检查!”车子刚开到豪宅的雕花铁门外,立刻就有警卫拿着手电筒过来检查。 “这位是爸爸的客人,不必检查了,快开门!”杜迎璇纤纤素手一挥,警卫立即匆忙退下。 “是!” 大门迅速开启,白色宾士车驶入门内,又在绿意盎然的庭院中行驶了大约十分钟,才在一幢灯火辉煌的别墅前停下。 车子刚停稳,立刻有人上前拉开车门,门口排成两列的佣人立即弯腰鞠躬,恭迎主人和贵宾下车。 杜迎璇将颀长的美腿往侧边一移,首先跨下车子,另一位佣人则拉开左侧的车门,让齐威下车。 “齐先生,请跟我来。” 杜迎璇领着他进入装饰精美华丽的大厅,跨上长长的回旋梯,来到足以环视客厅的楼中楼二楼,然后走进位于走廊边的第一个房间。 “这是书房,我爸爸就在里头,进来吧!” 齐威警戒地走进宽敞气派的书房,转动头颅审视光源充足的明亮空间。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房的黑色大皮椅上,嘴里含着烟斗,若有所思的紧盯着他。 齐威一看见他,心头霎时一拧。 这个人就是杜正贤——一个害死他的父母、拆散他的家园,无心无肝、无血无泪的大恶人! “齐威,请坐!”杜正贤慵懒地开口,声音粗哑低沉。 齐威长腿一伸,径自勾了把椅子坐下。虽然他身在敌窟,但他并不感到害怕,他有种莫名的直觉,知道杜正贤不会杀他! 无论因为他想拉拢自己还是怎么地,总之杜正贤暂时不会杀他,如果想杀他,就不必费心请他来了! “齐威,我一直很欣赏你,你知道吗?无法将你拉进我的组织里,是我最大的遗憾。”杜正贤眯起精明狡狯的细眸,让人无法窥见眼底的真诚。 “杜议员大概是欣赏我天天找孤狼的碴,一心一意和你作对的勇气吧!”他暗讽道。 “哈哈,说得好!你说得没错,即使从前你天天找孤狼的碴,故意和我作对的时候,我都不舍得派人杀了你,后来孤狼擅自违背我的命令伤了你,还被我斥责了一顿呢。”杜正贤虚伪地说道。 “是吗?那真是谢谢杜议员抬爱了。” 齐威当然知道杜正贤说得全是虚伪的客套话,不过他不会傻得点明。 “齐威,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进军国际金融市场,替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打算呢?你现在虽然做得不错,但前景绝对可以更好,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点我当然清楚,问题是没有雄厚的资金,就算我想称霸全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隐约猜得到杜正贤在打什么主意,所以也打蛇随棍上,如他所愿,给他一个接话的好机会。 “资金的部分你不用愁!这部分我可以全数提供,我们一起合作,横霸全球股市,携手共创全球经济奇迹,你说如何?” “这个嘛……”齐威假装考虑,其实内心正在暗笑。 贪婪的杜正贤,果然吞下他所丢的饵,这次要是不乘机掏空他的资产,他齐威誓不为人! 他虽然失去右手的灵敏度,但他还有精明缜密的脑子,不用流一滴血,他照样有办法毁掉杜正贤的江山,将他逼上死路。 “杜议员,说起来我很好奇,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是你的死对头,专和你作对,你怎么敢找我一起合作呢?” “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好,但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和惠淑艳的组织早已决裂,他们在你手受伤、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毫不留情的踢掉你,依你刚烈的性子,绝不可能走回头路求他们收留你,我说得对不对?那天她和梵天易去看你,你没有一丝动摇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和他们已经完了。” “你知道她和梵天易去找过我?” 除非他一直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否则不可能碰巧知晓。 “哈哈!由于我非常关心齐先生的安危,所以我们一直有派人在暗中保护齐先生的。”说保护是好听的话,说明白点,就是跟踪监视。 齐威早知道有人跟踪他,只是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这下总算知道了! “杜议员,你这么放心将大批资金交给我,不怕我卷款跑掉吗?” “哈哈哈……要是怕你卷款逃跑,我就不会找你合作了!”杜正贤仰头大笑,突然停止笑声,说:“不过想和我合作,当然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杜正贤想用什么方法钳制他,齐威倒很好奇。 “你必须娶我的女儿杜迎璇!” “什么?!”齐威惊愕得一时无法反应。“你要我娶她?” 有没有搞错!杜正贤这么做,无异把女儿往虎口推,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威警戒地眯起眼,猜不透杜正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错!齐威,你别紧张,我不是要害你。我要你娶迎璇,只是想增进我们双方的感情,毕竟以前我们相处的经验……不是很愉快!” “我明白你的意思。”原来杜正贤是想用杜迎璇来钳制他。 “这只是表现诚意的方法,你不必想太多!反正你都三十岁了,也还没娶妻,迎璇虽然算不上最好,但我认为娶她你并不委屈!只要你们好好努力,赶快生个白白胖胖的外孙给我,孩子一落地,我马上把我名下的大笔资金转给你,算是给外孙的贺礼,相信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当然!”齐威冷笑。这只奸诈的老狐狸! 他以为他变成他孩子的外公,他就会顾全情面,对他手下留情吗? 他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就让他们走着瞧吧! “那你是同意这个要求了?” “如果我说我还需要考虑,岂不是羞辱了迎璇小姐?” 齐威刻意望了静立在一旁的杜迎璇一眼。 “所以你是同意了?” “我没有理由反对,不是吗?既可以成为享誉国际证券业的巨子,又能娶到社交界知名的清纯小百合、成为杜议员的女婿,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我怎么可能笨得拒绝?” “哈哈!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好好安排一下,找个适当的机会宣布婚事。迎璇——”杜正贤转头看着女儿。“这段期间你多找时间陪陪齐威,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现在他事业刚起步,一定忙得不可开交,贤淑体贴的女人,就该主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别让他忙得累坏身体了。” 杜正贤向女儿使使眼色,暗示她好好监督齐威,别让他背着他们父女搞鬼。 “我知道的,爸爸!”杜迎璇立即会意点头。 “先送齐威出去吧!齐威忙了一整天,一定累坏了,快送他回去休息。” “是的,爸爸。” 杜迎璇转向齐威,温柔的开口。“齐威,我送你出去。” “谢谢你——”齐威顿了两秒,才咬牙喊道:“迎璇!” “哈哈,好、好!我杜正贤有你这样的女婿,就算死也瞑目了。” 那么我会让你尽快达成心愿,早日前往西方极乐世界!齐威虽然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客套地说:“您过奖了!能成为杜议员的女婿,才是我齐威的荣幸。” “哈哈……迎璇,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送齐威出去,他已经累了,你看不出来吗?” 杜迎璇赶紧走上前,对齐威说。“我先送你出去吧!” “好的。杜议员,晚安!” “齐威,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改口叫我岳父了。” “那是一定的,杜议员。” 齐威转身走出杜正贤的书房,为了这戏剧化的转折惊奇不已。 看来打倒杜正贤的日子,将会比他以为的还早到来! 他志意昂扬地走出杜宅,幽黑的双眸为了即将替父母报仇而燃烧。 他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垮腐臭狠毒的杜氏财团! 送齐威离去后,杜迎璇纳闷地回到父亲的书房。 “爸爸,您要齐威娶我,还答应把名下的大笔资金转进他的投资公司,您真的这么相信他吗?我所知道的齐威,不像这种贪恋荣华富贵的泛泛之辈呀。” 连她都怀疑起齐威的企图,杜正贤又怎么可能没想到? “你别担心!我当然知道齐威不是真心跟我合作,我也不会傻得把所有的资金全交给他,我会严厉把关,那笔资金进得了他的口袋,他却一毛也拿不走。除非有我的亲笔谕令,否则他无法挪走里头的一毛钱,关于这一点,他很快就会知道!” 他得意地说:“当然,利用完了以后,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我会找个好方法让他消失,那笔钱不就又回到我的手里了?而且说不定还多了好几倍呢!” “可是爸爸……您不是要我嫁给齐威,还替您生外孙吗?如果您杀了齐威,我不就变成寡妇——”而她的孩子也没有爸爸了! “变成寡妇又如何?你还怕嫁不出去吗?凭我杜正贤女儿的身份,就算你嫁过十次、八次,照样有一大堆人抢着要!”杜正贤不耐烦地扫她一眼。 “是的!”杜迎璇立即低下头,不敢再说第二句话。 杜正贤见女儿抑郁的神情,立即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当然爸爸绝对不会亏待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孤狼吗?等这件事一落幕,我就把孤狼让给你,你想怎么对待他都可以,爸爸绝不过问。” “真的吗?”听到孤狼的名字,杜迎璇的眼睛立刻兴奋地一亮。 她想得到孤狼,已经好久、好久了! 她最喜欢个性古怪的人,愈是孤冷难近的人,她愈有兴趣挑战。 若是能够亲眼看见原本冷漠的人融化在自己面前,不是很有趣吗? 她相信,孤狼将会是个很有挑战性的玩具。 第八章 孙函-怀孕迈入第九个月,齐威的复仇行动也接近高潮阶段。 表面上他与杜正贤父女虚以委蛇,另一方面他则暗地进行整倒杜正贤的重大工程。 他利用杜迎璇带他参观杜氏企业的机会,暗中在杜正贤的办公桌后头黏了一只高科技的无线窃听器,这些日子下来,听到不少有利且有趣的情报。 他常想,如果将这卷录音带交给新闻媒体,铁定很精采! 堂堂的议会议员不但收贿、贪污,还涉身黑道,拥有私人的杀手,将妨碍他往上爬的人一一铲除,简直无恶不作,令人发指。 若是传了出去,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他不会太早掀底牌,太快把戏唱完,一点乐趣也没有,他应该在唱到精彩处突然撒手下台,让杜正贤孤伶伶地站在台上,忍受众人耻笑,那才叫痛快! “齐威,你在笑什么?” 杜迎璇正在挑礼服,回头看见他诡异的笑容,心底不觉有些发毛。 “没什么!挑好了吗?”齐威看看手表,在礼服公司耗了太久,该回去了。 “你看我们订婚时我穿这件礼服如何?”杜迎璇取出一件乳白雪纺纱的露肩礼服,窄腰长摆的设计,高雅不俗。 齐威眼睛霎时一亮。“不错!”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个动人的身影穿上这件礼服的模样。 可惜现在就算把两件礼服缝在一起,她都未必穿得下! 想起函-愈来愈大的肚子,他不禁有些担心。 医生说他的儿子太大了,骨架小的她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有苦头吃了。 “那我就选这件了!齐威,我还要挑选几件拍照穿的礼服——” “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你慢慢挑,晚一点我让司机载你回去!” 齐威在她唇上敷衍地一吻,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齐威——”杜迎璇想喊住他,但他已走出礼服公司。 齐威走路到附近的停车场开车,他用遥控打开车门,正想上车时,赫然发现驾驶座旁已坐了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 “嘘!快上车,别被杜正贤派来的爪牙看见。” 梵天易透过后视镜,看见两个戴墨镜的喽-正逐渐靠近。 真不知该说他们嚣张还是笨,想跟踪人却蠢得不知道掩饰行踪,他们甚至大剌剌的在齐威的住处对面租房子。 唉!梵天易摇头叹息。 这要是他的手下,早被他一把捏死了,哪还容这种蠢蛋留到现在? “去哪里?”齐威发动引擎上路,他知道梵天易来找他一定有事。 “去北海岸看看海吧!” 意思就是往北走! 齐威方向盘一转,随即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 后头那两个人没想到齐威动作这么快,虽然立即开车跟上,但还是在半路上被甩掉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该不会是那女人要你来当说客吧?” 到了北海岸,齐威随意找个地方停车,两人下车步行到海岸边,各自找块大岩石坐下,眺望被骄阳照得闪闪发亮的湛蓝海面。 齐威掏出烟点上,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他并不恨梵天易,他恨的人是惠淑艳,他们八年来如兄弟、如挚友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抛得开的。其实若不是惠淑艳做得太绝,他也不会恨她! “小心你的语气!如果你再那女人、那女人的叫,我会不顾惠姨的叮嘱,先揍你一顿再说!”梵天易冷然警告。 他向来笑脸迎人,但那并不表示他不会生气,要是齐威敢再侮辱他最敬爱的惠姨,他不管他们是否有八年的兄弟情谊,他照扁不误! “哼!”齐威的回答是一声冷哼。 他才懒得和梵天易为了惠淑艳那女人动手! “齐威,我问你,你最近和杜正贤走得那么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除了要他血债血还,我还能打什么主意?”齐威没好气的回答。 “那也不必娶杜迎璇吧?” “娶她有什么不好?杜迎璇人长得美、气质又好,个性秀外慧中、温柔体贴,这样完美的女人,不是每个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对象吗?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娶她?”齐威故意问。 “我只能说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想娶她为妻。”梵天易颇有深意的回答。 “难道你不知道她父亲很有钱吗?光靠杜正贤的权势,就能少奋斗三十年。”齐威深吸一口烟,讥讽地笑笑。 “那也得有命活着享受才行!杜正贤那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当心设计不成反倒被他设计,到时说不定连命都赔掉了!” “那倒不至于!我手上握有一些他的把柄,他不敢拿我怎样。” “杜正贤如果真那么好对付,惠姨这二十年来,就不会总是锻羽而归、徒劳无功了。” 齐威淡漠地说:“你回去替我转告她,在报仇的前提之下,我愿意再度跟她合作,不过这次的立场是同等,她没资格要我听令于她,我也不会随便退出这场合作关系,无论有没有危险,都由我自己来担!” “这点我同意,我也会回去转达她。” 梵天易伸出手问。“还是兄弟?” 齐威迟疑了一会儿,伸手用力握住梵天易的手掌。“还是兄弟!” “自己小心一点。”齐威松开手,不放心的叮嘱。 “这句话该由我对你说才对吧?毕竟跟那窝豺狼虎豹打交道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梵天易感到好笑。 “还有——齐威,我还是那句老话,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娶杜迎璇为妻!她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么单纯,要是你知道社交界的清纯小百合的真正面目,包准吓死你。” “我没那么胆小,再说——我也没打算真的娶她。” “那么——你还气函-吗?”梵天易望着他,试探地问。 齐威略微一僵,随即叹息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晓得那是爱还是恨……那种感觉很难说。”或许是介于爱与恨之间的复杂情感。 “你和杜迎璇之间的事最好先向她解释清楚,免得她胡思乱想。”梵天易关心地建议。 想起上回欢爱之际忽然被她赏了一巴掌,那感觉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齐威皱起眉头嘲讽道:“我不认为她会介意!” “对了!齐威,自从你离开组织之后,简直没人挡得住孤狼,我看我们如果想除掉杜正贤,孤狼这块挡路的石头一定得移开。你看——咱们要不要想个办法‘说服’孤狼改过向善?” “我现在正在钓杜正贤这条大鱼,没空陪他玩游戏,他交给你对付就行了!” “什么?你这小子真狠!孤狼是个难缠的角色,我宁愿徒手与猛虎搏斗,也不愿和孤狼打交道。”梵天易假意抱怨道。 “少来了!”齐威嗤道:“你少装得那么柔弱,我看孤狼和猛虎加起来,都没有你可怕!至少人人都知道孤狼和猛虎可怕,所以心里会有防备,但是一定很少人知道你可怕,所以他们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被你发现了!”梵天易大方承认自己双面人的特性。 “老实说吧,你要怎么对付孤狼?”齐威有些替他担心,梵天易头脑虽好,但身手方面实在弱了一点,他若想和孤狼硬碰硬,大概只有送死的份儿。 “我打算用孤狼的弱点来提出交换条件,他若想要我开出的条件,就必须金盆洗手,不再替杜正贤卖命。” “你在说笑吗?孤狼哪有弱点!”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孤狼也是人,当然有弱点!” “那你倒说说看,他的弱点是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等我打破你的脑袋,你再告诉我不能说!” 齐威火大了,当真抡起一根海边飘来的浮木,打算打他个头破血流。 “别那么火爆嘛!”梵天易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该走了。” “哼!”齐威丢下木棍,拍去手上的沙。 “路上小心,记得随时保持联络。”梵天易潇酒地挥手道别后,走向两个刚停车下来玩的年轻女孩,齐威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很快便与她们有说有笑,俨然像相识已久的朋友。 看来等会儿会有人载他回去,不用他替他操心了! 齐威转身回到车上,径自开车回台北。 秋季的第一个周末,齐威在杜正贤的安排下,在圆山饭店与杜迎璇举行了订婚典礼。 杜正贤事前答应过齐威,不发新闻稿、不请媒体记者列席观礼,但齐威到了会场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场涌入的大批媒体记者几乎和来宾一样多,他当下黑了脸,暗骂杜正贤不守信诺,又担心孙函-看见这场订婚典礼。她快临盆了,禁不起刺激! 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宁,连向客人敬酒也心不在焉的,他千担心、万担心,没想到他最不愿见到的事,却还是发生了! 那天孙函-难得有胃口吃东西,她替自己炖了一锅香菇鸡汤,端到电视机前准备边看电视边吃,没想到一按下遥控,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就是齐威和杜迎璇的订婚典礼实况转播。 她手中的汤碗匡啷一声掉在地上破成两半,热汤泼出来,灼痛她的脚背和粉嫩的脚趾。 她痛得跳起来,腹部忽然一抽,她感觉下腹湿湿的,诧异地低头一看,才发现温热的羊水已经沿着大腿流下来。 “齐威……”她抱着开始抽痛的肚子,呻吟地跪坐在地上。 她要生了! 但……孩子的父亲却正在和别的女人订婚。 “好痛……” 阵痛来得又快又急,她痛得嘴唇发白,连站起来打电话求救都没办法,只能趴在地上,靠着臀侧的力量爬行前进。 “齐威……” 她抓着任何可以支撑的物品,帮助她向前爬行,茶几上桌巾被她扯掉,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她终于忍痛爬到电话旁,伸出颤抖的手抓起电话,直觉按下她所熟悉的手机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期间,她听见电视机里传来众人的鼓掌欢呼声,这才想起齐威正在参加自己的订婚典礼,如果她打电话向他求救,他该怎么办呢? 就算她真的求救了,他会来吗? 她鼻头霎时发酸,听见话筒那端传来接通的嘟噜声,她立即按掉电话,改拨另一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后,孙函-忍着逐渐加剧的痛楚开口求援。“惠、惠阿姨……我是函-,我……要生了!” 第九章 齐威行完简单的订婚仪式,忍住满腹不耐,陪杜氏父女一桌桌向宾客敬酒,忽然手机响起,他正想接起,铃声就断了。 他本来不想理会,但是一种诡异的感觉突然浮上心头,他连忙取出手机一看来电未接的电话号码,正是家里的电话号码。 是函-,她出事了! 她已经好久不曾主动打电话给他,如果没事,他相信她绝不会拨这通电话。 齐威慌得心头发颤,连呼吸都乱了。 他胡乱将手里的酒杯塞给一旁的服务生,然后对正向他敬酒的众人说:“我突然有急事要先走,抱歉!” 齐威转身大步冲向门口,不理会杜迎璇在后头愤怒的尖叫。 他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到家,看见屋里开着灯,以为孙函-还在家里。 “函-!”他立刻取出钥匙开门。 大门开启后,他火速冲进屋里,却只看见凌乱的客厅,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函-?函-?你在哪里?” 他焦急地四处寻找,最后才在桌上发现一张纸上头写着: 函-快生了,我送她去长庚医院他没时间猜测这是谁留下的字条,一看到医院名称就转身冲出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函-要生了! 齐威赶到医院时,孙函已被送人产房,但产房外并没有其他人,他坐立难安地等了两个小时,他壮硕结实的胖儿子才降临人世。 “哇……哇……” 他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号声,立即跳起来,开门冲进去。 “函——” “先生,你不能这样闯进来!”在产房里帮忙的护士吃了一惊,连忙阻止齐威进去。 “函-!”他用力推开两位挡住他的护士,冲到孙函-床边,看见她虚弱地躺在生产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令人十分担忧。 “函-,你还好吧?”他轻抚她的脸庞,小心翼翼地问。 产后的疲惫使她沉沉欲睡,她想开口说自己很好,但还没张开嘴,睡意已降临在她身上。 “函-,回答我!” 她知道齐威在叫她,但她没有力气回答。 “函-?函-……” 齐威的声音像从悠远异境飘来似的,只剩下空灵的回音。 齐威的儿子满月前,梵天易偷了个空,到齐家来看小婴儿。 他用手指逗弄婴儿白胖的脸颊,摇头叹息道:“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当了爸爸!” “我儿子长得很可爱吧?”齐威抱着儿子,神情骄傲得不得了。 “长得像你还好,如果长得像函-会比较好看。”梵天易不想让他太得意。 “你说什么?” 他儿子长得碰巧像他,所以梵天易的意思是说,他儿子长得不好看? “哈哈,开玩笑的!”瞧他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样子,吓死人了! “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齐威拿白眼瞪他。 尤其别拿他儿子开玩笑! “齐威,说真格的,函-替你生了儿子,今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齐威神色复杂地望着天真不解世事的儿子,片刻后才说:“她可以留下,毕竟孩子需要母亲。” 他拉不下面子承认,是自己不愿失去她! “那杜迎璇又该怎么办?” “无妨!那不影响。”他根本不会娶杜迎璇进门,所以她谁也影响不了。 孙函-端着热红茶和点心出来,一样样摆放在他们面前。 “梵大哥,请喝茶。”她表现得太过镇定,他们谁都没发现她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而且还往最坏的一面想去。 她以为齐威所谓的“无妨,不影响”是指他和杜迎璇的婚事照旧,她替他生了孩子的事,完全不影响这件喜事。 放下点心后她端着空茶盘离开客厅,含泪回到卧房,双手交握坐在床边沉思。 她该怎么办?她真的好舍不得离开齐威和孩子,但如果齐威要另娶她人,又叫她怎么办呢? 她再度感到为难,难以下定决心,干脆不去想未来的事,过一天算一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意外来访,才让她真的痛下决心,决定离开齐威。 一个悠闲的下午,齐威上班还没回来,宝宝才刚睡醒,哭着要喝奶。孙函-泡了一瓶牛奶喂他,胖小子抱着奶瓶满足地喝着,孙函-带着母爱的微笑望着他,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抱着孩子去开门。 一拉开门,她当场就变了脸色。“杜……小姐?!” 是杜迎璇! “这就是齐威的宝宝吗?好可爱!”杜迎璇一进门,就伸长手想抱孩子。 孙函-微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松手,把孩子放进她怀里。 “这样抱吗?”杜迎璇戒慎恐惧地抱着,不时新奇地惊呼。 “呃……对。手再往下一点,托住他的臀部,这样他会比较舒服。”孙函-指导地挪动她的手。杜迎璇的手好冷,不过粉嫩的手指白嫩又纤细,指甲上涂了与肤色相近的珍珠粉指甲油,看起来像指尖沾上粉色的樱花瓣似的,优雅美丽极了。 这才是能与齐威匹配的女子!论家世、论才能、论外貌,她没有任何一项比得上杜迎璇。 她自卑地将手往后缩。 “太好了!等我和齐威结婚以后,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家四口快乐地过日子吧!”杜迎璇一脸天真地说。 “杜小姐?!”孙函忐忑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别担心,我不会拆散你和齐威的,我知道齐威爱你,谁叫我太爱齐威,只好连他所爱的一起爱了。” 杜迎璇感伤地垂下眼眸,孙函-仿佛看见她的眼眶里有着晶莹的泪水。她顿时愧疚心大起,她竟然自私的为了自己,伤害了另一个同样深爱齐威的女人。 “不!杜小姐,你别误会。我和齐威是曾经相爱过,但那段感情已经过去了。齐威并不爱我,我想他爱的是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呀!” “可是他在订婚典礼上丢下我,跑到你这儿来……”一滴透明的泪水,滴落在杜迎脸的脸颊上。“那是因为我快生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要生的,不过他突然离开订婚会场,真的是因为我在医院生产的缘故。如果孩子没在那天出世的话,齐威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吗?”杜迎璇绽放羞怯的笑容,认真地瞧着她。 “函-姐姐,你人真好!以后我有不懂的地方,你一定要好好教导我喔!” “我?”她的话只令孙函-更觉心伤。“我没办法教导你什么,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啊?为什么?” “我和齐威协议过,生下孩子之后,我必须把孩子留下然后离开,孩子已经满月,我早该走了!”“可是……那宝宝怎么办?这样他不就没有妈妈了?”杜迎璇万般怜惜地望着怀里正张着小嘴打呵欠的小婴儿。 “所以我想拜托你,将来你嫁给齐威之后,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宝宝,别让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我,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你生的,好吗?我不希望他心里有被母亲抛弃的阴影。” “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可是……这样我对你很抱歉,齐威应该是你的才对,毕竟他是先跟你在一起的。”杜迎璇为难地说。 “爱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一段感情结束,自然该有另一段感情递补,这是正常的,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对于这么善良纯真的女孩,孙函-更加不忍破坏她的幸福,就让她功成身退,成全她和齐威吧! “那我就先谢谢函-姐姐!” “别客气,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那我先走了,改天我再来看宝宝。”杜迎璇将孩子交还给她,然后拿起随身的手提包起身道别。 “杜小姐,如果我离开这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我衷心希望你替我多疼疼孩子,就算我请求你!”孙函-捂住嘴,强忍着不落泪。 “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疼爱他的!” 杜迎璇甜笑着保证,然而一走出齐家,原本天真无邪的娇柔脸庞就全变了。 她从香奈儿的手提包里取出手帕,拼命擦拭自己的双手。 “大小姐,怎么了?您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吗?” 上前迎接她的司机看见她奇怪的举动,不由得好奇的问。 “那个婴儿全身都是奶臭味,恶心死了,赶快拿水来让我洗手!” 若是孙函-看见她此时刻薄嫌恶的嘴脸,绝对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她,但遗憾的是孙函-什么都没看见! 那天齐威还没下班回家,孙函-就抱着孩子坐在客厅里等他。 齐威进门看见他们,心里很高兴,正想上前抱抱她和孩子,她却闪得老远。 “你——” 齐威原本喜悦的俊颜马上拉了下来。 “齐威,我记得你说过,等我一生下孩子,你就让我走?”她冷静地开口。 “是没错。”但他也说过,如果她想留下,同样可以留下。 “那么请你尽快找个保母,因为我想离开了。” 她闭着眼,咬紧牙根,说出这辈子最令她痛苦的一句话。 齐威像被当场打了一拳,脑子一片空白。 这就是她想要的?丢下他和刚满月的孩子,独自离开这个家? 他想狂吼、想大叫,愤怒得想要上前扯住她的衣领,质问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她怎能这么狠心抛下他们父子俩,一个人漠然离去? 然而他也有他的尊严,他已经一再低头示弱,她却还是如此狠心绝情,执意要离去。 对于孙函-,齐威已经没有任何话好挽留了! “随便你,你想走就走吧!”短暂而沉痛的一句话,正式决定了他们的分离。 第二天,齐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位全职保母,下午,孙函-就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离开齐威和儿子。 “齐威,在我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天你不在家,送我到医院生产的人,其实是惠阿姨,她一直待在产房外头等我,后来知道你来了,她才在你来之前偷偷离开。我还要告诉你,你被驱离组织的事,你完全误解她了,你根本不了解她的苦心!” 孙函-把惠淑艳的用心全告诉齐威,她不能任齐威一辈子误解对他们有恩的惠阿姨。 简短说完之后,她总算放下心头的大石头,不管齐戚相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至少她已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 她决定离开台湾,到加拿大去找已经移民一年多的父母,不孝的她甚至连自己怀孕、生子,都不敢让他们两位老人家知道。 出发前往机场途中,她的眼泪没有一分钟停过,不只因为舍不得刚满月的孩子而难过,更为了离开她此生最爱的男人而心痛。 齐威…… 机舱外的白云仿佛都变成齐威的脸,陪着她的眼泪,一路飞往世界的彼端。 到了加拿大的多伦多,孙函宛若一抹游魂,整日东飘西荡,离开齐威和孩子之后,她已经不知道欢笑为何物了。 孙耀远发觉女儿不对劲,经过派人在台湾打听之后才知道,女儿和齐威的种种纠葛,当他知道女儿替齐威生了一个儿子,而他们根本不知情时,气得想痛骂女儿一顿。 但是看孙函-那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即使想骂也骂不出口。 毕竟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女儿愿意的呀! 他转头对妻子说:“裕萍,你带函-出去走走、散散心,看是去逛街或是去公园都好,就是别再让她闷在家里,闷了半个月,都快闷出病了!” “好、好。” 孙母立刻提议要出门,孙函-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妈,我不想去。” “函-,你来了半个月了,一步也没出过门,算是陪妈逛逛,出去走走吧?” 孙母一再哀求,孙函-不得已,才答应陪母亲去逛街。 孙母带她来到多伦多最热闹的多伦多塔附近,逛逛附近的服饰精品店,女孩子最爱漂亮,她相信女儿看到美丽的衣服,一定会很快恢复精神。 谁知道孙函-的视线从未停留在女性的服饰上,反而全在婴儿的衣物和用品上打转。 她看见一件好可爱的粉蓝连身婴儿服,顿时像被磁铁吸引住似的,恍然失神地一步步走过去。这件衣服若是宝宝穿起来,一定很适合! “函-,别去——”孙母怎么会不知道女儿想念孩子,但既然已经答应把孩子留给齐威,想要回来也不容易,她又何必多想让自己难受呢? “妈,求您!让我买给宝宝,他穿起来一定很好看。您还没见过宝宝吧?他真的好可爱!” “你——唉!算了,去买吧!钱由我来付,算是送给外孙的见面礼。” “谢谢你,妈!”孙函-快乐地拥抱母亲一下,然后转身跑进店里。 孙母无奈地摇头笑笑,回来半个月了,就只有今天看她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第十章 孙函-在加拿大的日子难过,她走后,齐威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因为孩子的缘故,他不能再抱着酒瓶借酒浇愁,而且现在的他也不再认为醉了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能够纾解他思念函-之心的,大概只有他们的儿子吧! 儿子至少有一半是函-所生,他隐约能从儿子身上看见函-的影子。 “齐威?” 身后传来柔媚的女性呼唤,齐威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问。 “你怎么还没走?” 杜迎璇这女人到底懂不懂得看人脸色?自从函-离开后,她天天到齐家报到,他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她却仍不放弃,依然一逮到机会就往齐家跑。 “齐威,我们就快是夫妻了,你对我却如此冷淡……” 杜迎璇一脸泫然欲泣、神情楚楚可怜,但齐威却厌烦透顶。 他已经受够了这张苦瓜脸! 杜迎璇不是不知道齐威对她的态度冷淡得不像话,但她却误以为是自己用错了方法,她差点忘了齐威也是男人而且是个正常而强壮的男人,他,目然有他的“需要”。 她缓缓解开身上的衣扣,脱去全部的衣衫,很快的,她白皙玲珑的娇躯上已无寸缕。“齐威,我知道你很寂寞,要我吧!” 她骄傲地挺起尖挺的双峰,媚惑地朝他伸出手。 原来这就是上流社会的清纯小百合的真面目! 齐威讽刺地一笑,视线快速扫过杜迎璇丰满的身段,停留在她胸前两朵肥满的乳晕上。光看肿胀扩大且呈现深咖啡色的乳头,就知道她一定有过丰富的性经验,他可没兴趣成为她的——不知第几号入幕之宾。 幸好他原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和她结婚,否则这顶绿帽子可真是戴大了。“表兄”、“表弟”可能遍及全台湾。 “齐威?”杜迎璇忍不住舔舔唇瓣,她渴望齐威好久了,他是除了孤狼之外,她第二个想得到的男人。 其他那些三流货色,只能稍微填补她的空虚,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哈哈!我说杜小姐,你也未免太饥渴了,我们人在这里,你就迫不及待脱光衣服,想跳上齐威的床吗?” 一阵毫不留情的讥笑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杜迎璇迅速转过头,看见梵天易和惠淑艳双双从门口走进来。 “啊!” 她花容失色地尖叫,飞快用手遮住双乳,遮遮掩掩的捡起地上的衣服套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齐威,你背叛我们,还和他们藕断丝连吗?”杜迎璇羞愤地问。 “很抱歉!我们的情谊从没中断过,过去或许有点小误会,如今误会已冰释,所以我们始终是同一国的。”齐威望着惠淑艳,眼中充满谅解与往日的敬爱。 那天听了孙函-的话,他才明白自己过去错得有多离谱,他认识惠姨并非一两天,他早该想到她是为了怕他继续留在组织里涉险,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怪只怪那颗子弹不但伤了他的手,同时也伤了他的大脑,他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你耍我?!那我们的婚事呢。”杜迎璇温柔贤淑的假面具终于破裂,她面孔扭曲,愤怒地高声尖叫。 “我们的婚事?当然吹了!我从没打算真的娶你,和你订婚,不过是骗骗你和杜正贤罢了!” “你敢这样戏弄我们,我爸爸绝不会放过你的!” “正好,因为我也不想放过他!”齐威走到橱柜前,拉开中间的抽屉,取出一卷录音带。 “这卷带子你拿回去给杜正贤,请他仔细欣赏聆听看看有何感想。当然!同样的带子我拷贝了几十份,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只要有人敢动我一根寒毛,那些带子就会被交到新闻媒体手上,届时录音带的内容就会被公诸于世,看你爸爸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杜迎璇狐疑地接过录音带,又瞄了笑得十分诡异的梵天易和惠淑艳一眼,高傲地从鼻孔哼出一声,然后扭头走出齐家。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齐威,真高兴你想通了!”惠淑艳走向齐威,眼中含着欣慰的眼泪。 “惠姨,以前我有很多对你失礼的地方,真是对不起!”齐威凝望着她,柔声道歉。 “别在意,那些都过去了!再说,也是我不对,我应该用更温和的方法让你离开组织,只是那时我太慌乱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惠姨,我都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如同你说的,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函-呢?她也属于过去吗?” 一提到孙函-的名字,齐威就变了脸色。 “是她自己选择离开的,既然她连孩子都不想要,那我又何必强留呢?”齐威僵硬地回答。 他知道自己误会且伤害了孙函-,但他不想在众人的面前承认,即使他想她想得快发狂,他的嘴依旧固执。 “谁说她不想要孩子?你看看她寄了什么来?” 惠淑艳拿出下午收到的包裹,展示里头的几件婴儿服、小鞋和小帽。 “她把这些寄给我,希望我转交给你。你说,如果她不爱孩子,何必大老远从加拿大寄这些东西来?” 齐威面颊缓缓抽动,神色半是喜惊、半是愤怒。 她竟敢寄这些东西来?是她自己放弃照顾孩子的权利,她忘了吗? 她以为寄这些小衣、小鞋来,就能弥补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苦?还有他也—— 她别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孩子她也有份,她休想把孩子丢给他,自己躲在遥远的加拿大逍遥! 想定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他抓起一件小衣服,飞快转身冲上楼,片刻后,又提着行李乒乒砰砰飘下楼,直接冲出大门。 “齐威要去哪里?”梵天易诧异地问。 “找回他的最爱。”惠淑艳微笑抱起躺在摇篮里的小宝宝,逗弄着笑得开心的宝宝。 “乖宝宝,咱们去洗个香喷喷的澡,然后换上妈妈买的新衣服,等爸爸把妈妈带回来。” 小男婴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像是同意她的提议。 每天早晨醒来,孙函-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家的庭院里散步,望着遥远的天际,遥想着远方国度的人儿。 太阳升起的位置就是东方,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就住在那里。 他们都还好吗? 齐威和杜小姐,已经结婚了吗? 想起他,温热的泪又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因此当齐威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你寄这种东西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齐威把婴儿服丢到她面前质问着。 “这是宝宝的衣服呀……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齐威龇牙咧嘴道:“你以为只要寄几件衣服来,就算尽到母亲的职责了?在孩子的人生旅途中缺席,你也无所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恍惚地摇头。“你有未婚妻了,我不能介入你们的婚姻。” “没有了!”齐威烦躁地大吼。“我和杜迎璇解除婚约了,如果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为什么?”她震惊地问。 “别问为什么!先回答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想到自己又可以回到齐威身边,还能陪着宝宝,孙函-便觉得这一切恍如一场梦,她简直不敢置信。 “想回来就回来,没什么不可以!”齐威故意冷漠地回答,他实在是口不对心到了极点。 然而他淡漠的态度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醒孙函-的理智。 她差点忘了齐威的感受,她这个险些毁去他一生的女人,好不容易走出他的生命,还他一个宁静的空间,现在却还想厚着脸皮回去,他一定觉得很困扰吧?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杜迎璇! “我还是别回去好了!宝宝……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她呐呐说道。 “你说什么?!”齐威真想掐死她!“你到底算什么母亲?孩子生了你就不想管了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的事!孩子你也有份,你别想躲在这里逍遥,把孩子丢着不管!” “我没有丢着孩子不管,是你不肯把孩子给我……”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废话!我齐威的孩子,怎么可能随便给人?”他烦躁地一摆手。“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总之,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台湾去,在孩子成年以前,不许你离开他一步。” 惟有这个借口,才能长久绑住她! “可是……”他不是很恨她吗? “没有什么可是,你马上去拿护照行李跟我回台湾!” 齐威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屋子里。 “齐威——” “如果你还想见孩子就跟我走,否则我就把孩子送走,让你永远见不到他!” 即使还有迟疑,但这句狠毒的威胁还是让孙函-立刻转身跑进屋子里,去拿护照和行李。 “老婆,真要让女儿和齐威走吗?” 孙耀远和妻子躲在客厅的窗帘后窥探,不确定地问。 对于齐威,他有种很矛盾的感觉。他一方面是自己的恩人,一方面又是欺负女儿的浑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齐威。 “他肯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带函-回去,代表他对函-有某种程度的在乎。况且函-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没有齐威,她是不会快乐的,就让她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孙耀远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放手把女儿交给齐威。 只是齐威最好别亏待她,否则就算他是他的恩人,他也绝不轻饶他! 孙函-再次回到台湾,心中真是忧喜交半。 喜的是回到齐威身边、见到长得更加白胖可爱的儿子,忧的是齐威对她的态度依然很冷淡,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 她开始真的相信,他坚持要她回来,全是因为孩子的缘故,而不是因为爱她。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阵子,惠姨终于看不过去,当着齐威的面揭发了真相。 “傻函-,你怎么会以为齐威不爱你呢?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齐威整天失魂落魄,却拉不下脸求你回来,直到看到你寄来的衣服和小鞋小帽,他才像逮着什么借口似的,马上飞到加拿大把你带回来。” “什么?”孙函-惊讶地望着齐威,神情难以置信。 “惠姨,别再说了!”齐威尴尬地大吼。 “我一定要说!我不能再看你们两人明明相爱,却因误会而互相折磨。” “惠姨——”齐威呐呐地喊着。 “好、好!我不多说了,我抱孩子去房里睡午觉。” 惠淑艳聪明地退场,让他们自己好好谈谈。 “真的吗?”孙函-怔忡地走向齐威。“你真的在乎我?甚至爱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和杜小姐订婚?为什么要让我走?” “和杜迎璇订婚只是一种打倒杜正贤的策略,我从没打算真的娶她,是你把孩子生下后就嚷着要走,我也有我的自尊,总不能跪下来求你别走呀!”说到这个,齐威也有一肚子牢骚。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爱杜小姐,因为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恨你!我从没真正恨过你。” “可是我害你受伤,再也不能用枪……” “我不否认刚开始我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后来我调适过来了。现在我即使不用枪,也能打倒杜正贤为我爸妈报仇,所以能不能拿枪杀人,对我来说,已经都无所谓了!” “那么……你是真的爱我?”孙函-屏住呼吸问。 齐威想起两人之间的种种磨难,不想因为误解而再经历一次分离,所以郑重而诚恳地点点头,坦白承认。“没错!我爱你,我一直爱你。” “齐威!”孙函捂着嘴,任泪水不停地流在脸上。 “我也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可是我以为你不爱我,那段日子我好难过……我甚至不想活了!”那种锥心的刺痛,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绝对难以描述那种痛苦与绝望。 “不!”齐威惊呼,上前抱住她。“你不能随便放弃生命!你忘了你还有宝宝吗?我和宝宝都需要你,你不能再离开我们!” “我知道!”孙函-抹去眼泪,微笑着亲吻他的嘴角。“有了你的爱,我怎么可能傻得寻死呢?” “函-!”齐威贪婪而饥渴地吻着她,急躁的大手上下爱抚她已恢复窈窕,却丰润有致的身躯。“齐威……”她娇吟着闭上眼,开始喘息。 “我们进房里去,我好想要你!” “可是……”惠姨和宝宝还在婴儿房里。 “惠姨是过来人,她会很识相的!” 现在齐威哪管得了那么多?要是再不“灭火”,他就要被焚身的欲火烧死了。 他急吼吼地抱起她,回到卧房里,然后飞快踢上门。 惠淑艳从婴儿房里探出头来,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暧昧窃笑着对怀里的小男婴说:“你爸爸真猴急,我人还没走,他就忙着‘办’他的‘事’,真是失礼!” 算了!反正她升格当干祖母,就替他们这对多磨难的小俩口带带孩子,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吧! 尾声 “老狐狸!” 齐威瞪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想到后头还有两个临时搬来的大办公桌上,成堆待阅的资料,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难道这就是为人女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你说谁是老狐狸?”孙函-抱着孩子从办公室附设的厕所出来,听见他一个人喃喃自语,于是好奇地问。 “就是你爸爸呀!他真奸诈,我才刚娶了你,他马上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丢给我管理,自己则和岳母两个人逍遥地躲在国外享清福,也不想想我也有自己的公司要管理,再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第二个孩子?” 他真是愈想愈不是滋味。 “爸爸也是信任你,才把公司和资产都交给你管理呀!”孙函-知道他只是发发牢骚,所以也总是笑着回答。 “可是我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他至少把这些事一样、一样交给我,一下子全部丢到我桌上来,他想害死我不成?” 齐威怀疑,岳父根本是为了函-未婚生子的事存心整他。 “爸爸是欣赏你的才能,他知道你有办法消化的。” “只怕消化不良,被活活噎死了。”齐威大声嘀咕。 “不会啦!啊,午休时间结束了,我和宝宝也该回去了。” 孙函-将宝宝的奶瓶、以及自己和齐威吃完的空便当盒放进手提袋里,准备带回家清洗。 “你们要走了?”齐威不舍地起身送他们。 他们一家三口一天中惟一能相聚的时刻,就只有这短短的一个半钟头。 想起这是拜谁之赐,他便又咬牙切齿起来。 都是那只老狐狸!他和杜正贤一样,都是奸诈的老狐狸,上次杜正贤被他摆了一道,听说气得大病一场,但他岳父的身体却愈来愈好,大有和他耗到老的意图。 他们相偕走出办公室,门外齐威的秘书叶如蔚见了笑着问。“总裁夫人要回去了?” “是呀!公事方面,就麻烦你多为齐威费心了。”孙函-也笑着回应。 “我会的,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先走了!”孙函-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孩子走出秘书室,缓缓步向电梯。 她曾听齐威大略提过叶如蔚,知道她未婚、却有个四岁大的孩子,她猜想叶如蔚必定有段不寻常的过去,但她体贴地不去询问。 或许那正是叶如蔚不愿回首的往事,她不想重提人家的伤心事,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电梯门开启,孙函-将身体微往墙边靠,让一个黑衣男子先行步出电梯。 她抓起孩子白胖柔软的小手,挥舞着向齐威道别。“跟爸爸说再见,爸爸要加油喔!” “再见!路上小心——” 齐威看见走出电梯的黑衣男人,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许久不见的孤狼,身体霎时一僵,浑身紧绷地防备着。 “拜拜!” 孙函-没发现齐威的异状,按下一楼的按键后,笑着与他道别。 电梯门关上了,齐威暗自松了一口气。 函-和孩子走了,至少他可以确定他们不会受到波及! 他见孤狼举步朝他走来,立即摆出对阵的架势。 他的右手虽然无法握枪,但基本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的。 “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孤狼径自越过齐威,走向他的办公室。 齐威纳闷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不过他很确定的是,孤狼真的不想杀他! 刚才孤狼经过自己身旁时,他完全感受不到孤狼身上的杀气,可见他不是来杀人的。 但是孤狼这个黑暗集团的首席杀手,光明正大到他这里来,不是为了杀人,那是为了什么? 齐威念头一转,立刻转身紧跟在孤狼身后。 他有预感,只要跟着孤狼,就能知晓他不知道的天大秘密,而他—— 当然不应该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