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入我怀》 第1章、岁月宝鉴 夏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古代世界。 这个世界有一剑开天的剑客,有一拳断山的武者,当然,还有更多吞风饮雨、碌碌无为的百姓。 他不是剑客武者,也不是农民摊贩。 他是大宁国的七皇子。 母妃宠溺,父皇纵容,他整日声色犬马,放浪形骸。 这样的他本该与皇位无缘,谁料机缘巧合下,居然继承了大统,成了剑客、武者和千万百姓的主人。 金銮殿的龙椅冷硬,未央宫的晚风湿寒,他收起玩心,亲理政务,夕寐宵兴,勤勤恳恳。 百官赞他是千古明君,一定会带领大宁走向富强! 第二年,国亡了,他自挂歪脖树。 大宁国积重难返,他继位太迟,政治手段也远谈不上高明,回天乏力。 更何况,起义军有一个用兵如神、修为绝世的领袖。 梦的最后,他以晴天娃娃的视角,见到了那位起义军首领。 歪脖树插在皇城后山的崖边,已是黄昏,日轮如同龙椅上的金珠,向漆黑的地面坠落,天际一抹浅黄色的云,一如系在他颈下的绸缎,风吹动他的身体,绸缎摩擦他的脖颈和枝头,声音干哑刺耳。 一个披银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山道上。 血糊了夏远的双眼,将夕照投下的橙光染成绯色,这是天地为银甲铺下的赤毯,她踩着胜利的大红到来。 她在夏远的身前站定,天际的残曛将她的影子拍在夏远的身上。 夏远眯起眼,凝望自己的催命人。山脚下,皇宫的大火映在他的眸中,灼烧银甲人的影像,但怎么烧,也无用。 银甲缓缓取下头盔。 盔顶的红缨扫过深秋的寒气,也扫过了夏远的胸膛,他眨一下眼,看清了宿敌的面庞。 落日的残照同皇宫的火焰一齐熄灭了,月轮洒下清辉,驱散了血与炎、呻吟与嚎叫,夏远第一次感觉到夜的静谧。 宫里的太监常将他比作白昼,讨他欢喜,现在,日轮坠下了,白昼结束了统治,月轮升起,长夜——就在他的眼前。 他不是白昼,带不来光与热,升不起辉煌的大日。他的身躯不够壮硕,双眉不够威严,眸中没有足以焚尽天下的光。 而面前的女人,无疑是长夜的化身,她让月轮悬于太虚之上。 晦暗是她的长发,月光是她的肌肤,群星隐在她淡紫色的瞳孔中,静谧是她的目光。 “摘下来,挂在城门上。” 她的声音像泉水滴落,清澈、寒冷。 就是这样的人,灭了他的国? 夏远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影。 在这最后的最后,他的念想不再以家国天下为纲领,也没有落于死的苦痛和不甘上,他回到了继位前,回到了那个百无禁忌,纵情声色的岁月。 “陛下,他还有气!”摘夏远的叛军向自己的女皇汇报。 银甲女人缓步向前,侧耳向夏远嗫嚅的嘴唇,听这前朝皇帝的遗言。 夏远吐出最后残思:“看看腿儿。” 银色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浸红了黝黑的土,他咳几口血,扯几声干笑,意识沉入远方的夜。 …… 猛地从床上起身,夏远一手摸向脖颈,一手摸向胸膛,没有勒痕,没有血洞,没有疼痛,一切只是梦境——吗? 他看看床边的帘子,瞧瞧身上的丝绸睡衣,瞅瞅过于白皙修长的双手,再扯扯脑后乌黑的长发。 我的床什么时候装了帘子?我的睡衣什么时候这么高档了? 坏了,真穿越了? 一阵惶恐从胸口涌出,慌的不是穿越本身,而是—— 我的双手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变成长头发了? 我不会穿越成了女人吧! 他一脚踢开被子,扯开睡袍,长舒一口气。 虚惊一场。 “殿下?”帘外,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夏远隔着帘子,望向声音的方向,一团记忆从意识深处浮现,那是这具身体的过往。 帘外的是此身的侍女。 “无事。”他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殿下可是经了梦魇?”侍女没有离开,又问。 记忆中,侍女的的姓名浮现,——含月,他儿时取的名字。 这个长他三岁的女人,自他五岁时便陪伴着她,虽是侍女,情感已浓过大部分亲人。 “嗯。”他坐起身。 金色床帘间,一只白皙的手臂探进来,撩开一道空隙,含月钻了进来。 即便已从记忆中得知了侍女的容颜,夏远依旧目光一怔,被那美貌所迷。 那是与梦中银甲女人,与那长夜的清冷同样惊艳,却又截然不同的气质,像凛冬的日轮,柔和而温暖。 她在床边坐下了,扶夏远的肩膀,引他舒适地枕在自己腿上。 她将两手伸入自己怀里,捂热了,轻轻搁在少年的耳边,为他按压脑袋。 “殿下梦到了什么?”她问。 “梦到了过去和未来。”夏远已经理清了情况。 梦是真的,他的确穿越到了异世界,成了大宁国的七皇子。 梦也有遗漏,他并非取代了七皇子,地球的夏远是他的前世,七皇子夏远是他的今生。 他只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并得到了未来的粗略讯息。 而导致他觉醒记忆,预知未来的,是一个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东西。 闭上眼,以冥想的感觉窥视自身,他在一片黑魆魆里,见到了一枚鹅黄色的镜子。 镜面迷蒙,背面和柄上刻着神秘的符文,密密麻麻,却不显的杂乱,反而有种玄妙的美感,似乎蕴含着未知的规律,看久了,仿佛心神被吸了进去。 前世,他曾无数次使用这面镜子,——在游戏里。 岁月宝鉴,开放世界冒险游戏《飞升》中的重要道具,被玩家们戏称为小黄镜。 3.1版本推出,一开始只能在剧情任务中使用,可以照见npc前一天的行踪,用于破案。 到5.3版本,小黄镜进一步解锁出了照见前世今生的功能,在剧情任务外也能使用了。 功能听起来很妙,但就和所有号称剧情丰富的游戏一样,除了一些主要npc,其他npc的前世今生大同小异。 新鲜了两个小版本后,夏远便将这面镜子丢进了仓库。 在游戏里,这枚小黄镜有意思,但不多。 不过,玩家们对这枚小黄镜的期盼很高。 一些考据大佬,根据游戏中的蛛丝马迹推测,小黄镜不只拥有窥视他人过去未来的功能,还有穿越进去的能力。 不少考据党断言,再过几个大版本,玩家就能通过这枚镜子,去往npc的过去未来了! 然而在夏远死前,游戏已经更新到了7.2,也没有这方面的官方消息。 没想到,他居然带着这枚岁月宝鉴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小黄镜有什么用? 第2章、姐姐嫁我 “过去和未来有什么可怕的?” 含月的手指轻轻揉按他的脑袋,柔嫩的掌心不时滑过他的耳廓,像春日里的雨丝,撩人心痒。 “过去不可怕,但是未来很可怕。”抬起眼帘,夏远想去瞧这个姐姐般的女人的脸,却被两轮圆月遮住了眼。 含月含月,果真没有取错的名字。 不过,这名字还不够贴切。 他动动鼻翼,嗅到淡淡的芳馨,那是草原上小黄花般的味道。应该叫香含月,或者月含香才是。 “陛下逼殿下习武了?”含月好奇地猜。 “比这严重多了。”夏远一动心思,调脑海中的岁月宝鉴,照向了脑后的人儿。 正好试试这枚小黄镜。 镜面中,一位青色罗裙的美人儿活灵活现,这是成功的证明,接下来按手柄的lb是查看过去,rb是查看未来,现实倒不用这么麻烦,夏远稍微一想,镜面就动了起来。 一段段定格的画面在镜面闪过,那是未来的片段。游戏中,随画面会响起简短的解说,现实里,夏远没听到声音,但一串串由记忆和情感组成的信息,在他的脑海流淌。 他看到一年后,在自己厚脸皮的拉扯下,含月将羞涩烫作绯红,拢在颊上,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看到五年后,自己忙于寻花问柳,她将失落隐在眼底,沉作冷酷,帮自己管理王府。 他看到十年后,自己批改奏折直到深夜,她在一旁守着,在自己闭眼小憩时,还是这般为自己揉按脑袋。 他看到十一年后,宁国覆灭,离国新立,自己的尸体被吊在城门上,不得瞑目,她深夜来盗,被一箭射穿胸膛,扑在自己身上。 濒死之际,她没去管胸膛的疼痛,也没去理会士兵的喧嚣。她将被秋风吹冷的双手伸进怀里,用一捧鲜血焐热,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 他得以瞑目,她却再没机会闭上眼睛。 夏远被岁月宝鉴传来的情绪困住,含月左等右等,不见他继续往下说,以为是故意卖关子。 “倒是会吊人胃口。”她嘟囔着,轻轻扯他的耳朵。 夏远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掌,少年时期特有的火热烫在她的心上,她吓一跳,刚准备抽回手,少年说话了。 “是比父皇逼我练剑更可怕的梦。”夏远幽幽说道。 他拉过含月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心脏透过胸膛,撞在这温暖的手掌上。 少年心跳比以往更快,更炽热。含月缩回手,察觉了一份愁绪,于乐天散漫的七皇子而言,这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她按夏远头侧的手指,更加轻柔了。 “是什么?”她温和地问。 “我梦到姐姐嫁了人。” 红云浮上含月的双颊,因为夏远叫她姐姐,一个侍女如何当得起皇子的姐姐?这是小时候夏远对她的爱称,她已有近十年没有听到了。 白雾随即掩去了红霞,因为话的后半句的含义,那是分别的意味。 她轻咬嘴唇:“我永远是殿下的侍女。” “不嫁人?” “不嫁。” “嫁给我也不嫁?” 两轮满月压成了半月,含月看向夏远的脸,那澄净的眸子里哪有忧愁,明晃晃带着揶揄和调笑。 心中的不安散去了,她露出笑,轻轻戳夏远的脸颊,作为报复。 “和我便罢了,殿下莫要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那些愚笨的当了真,可是会闹出祸事来。” “我说的是真话。” “好好好,等殿下娶了王妃,我就嫁给殿下。” “……?” 虽然答应了,但这语气怎么像是哄小孩? 不过,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又整日玩闹,的确是个小孩儿。 夏远不再解释,日后含月自会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定个大目标,和侍女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在这个大目标之前,他需要完成一个中目标和一个小目标。 自己和含月的死相在他的脑海闪过,他合上眼,思索破局的方法。 他要扭转大宁国的灭亡,从解决起义军领袖,那个有着淡紫色眸子的女人开始。 没有那个女人,起义军起码少掉一半的力量。 现在不是十一年后,各地虽有叛乱,还在可控范畴,对方的修为也远没有那么厉害。 只要找到对方,提前杀掉…… 那张灿若星河的脸颊在夏远的眼前掠过,让他踌躇。杀掉太可惜了,还是把她收入府中吧。 让她捏肩捶背——不对!甩去脑中的桃色想法,夏远反思,远啊远,你怎么变成了这么肤浅的人? 一定是这一世七皇子的记忆影响了他,让他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了一个好色之徒! 盯着头顶的玉盘瞧一会儿,他的心渐渐安宁了。那反贼女人的容貌的确绝世,但自家姐姐也不逊色,那铠甲下的小小月牙儿,岂能媲美这皓皓大月? 他再去想如何处置那个女人,心中理智多了。 除了让她捏肩捶背暖被窝外,还要让她领着大宁的军队,去讨伐各地的起义军! 让反贼头子去讨伐反贼,想想就有些刺激。 可是问题来了,那反贼头子在哪呢? 夏远回忆梦境,皱起眉。 用岁月宝鉴照含月时,见到的画面如同ppt,他的未来虽然没有这般粗糙,但同样只是个大概,没有细节。 他只知道反贼头子的名字,唤作颜冷秋。 颜冷秋,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思索片刻,没能找到熟悉感的来源,索性放下不管。 正事要紧,先用小黄镜收集反贼头子的信息。 他心念一动,心湖中的岁月宝鉴照入自身。 细一些,再细一些。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流畅,从幻灯片变成了小电影,他在自己和含月的新婚夜停留片刻,来到继位之后,翻阅反贼的档案时。 颜冷秋……疑似已迈入景神境……祖籍江中云州……十岁被姨娘卖身迷竹亭……被詹事府符丞季廷和长女赎买…… 到这里,信息已经齐全,足以找到对方,但夏远没有停下,他惊疑不定,继续催动岁月宝鉴。 ……季廷和卷入付阳案,满门抄斩……颜冷秋领季廷和之女落草为寇…… 一道刺痛感传来,如同凛冬的风,掀开头骨,直入大脑,画面戛然而止。 岁月宝鉴的运转并非没有代价,夏远一阵晕眩,精神消耗殆尽。 他以手掩面,不让含月注意到自己失控的表情,这纯属多虑,含月只能瞧见他的下巴。 “殿下?” 他的动作惊了含月。 “该起了。”夏远扯开话题。 “我去拿衣裳。” 将夏远的脑袋轻轻搁在枕上,含月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夏远坐起身,敲敲疼痛的脑袋,愣愣地望向前方。 结合三份未来,他发觉了两件事。 一是岁月宝鉴的未来并非一成不变,三份未来都有所不同。 可是,在这三份未来里,他都没有见到岁月宝鉴的影子。 没有岁月宝鉴的妙用,在这三份未来里,他没有知晓自己的命运,也没有想起前世,他只是有了一种玄妙的预感,预感国之将亡,所以做了一些准备。 这有限的准备,当然不能更改故事的结局。 二是他认识颜冷秋。 他曾经细细打量、细细把玩过颜冷秋的身体,——在游戏里。 卖身为奴,落草为寇,揭竿而起,黄袍加身,这不就是《飞升》第一个大版本的最终boss,离国永夜女皇的剧情吗! 黑夜般的长发,紫罗兰般眼眸,月光般的铠甲,不就是永夜女皇颜冷秋的样貌! 怪不得颜冷秋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这可是《飞升》第一个大版本里,玩家公认的第一美人,第一老婆啊! 难怪小黄镜在我身上,原来我是穿越到了游戏里! 夏远喜不自禁,作为《飞升》的忠实粉丝,目前版本里全收集全成就的玩家,还有什么比来到这个世界更加令人兴奋? 可惜他来早了。等到十多年后,颜冷秋建立离国,游戏剧情才会开始。他来早了十多年。 不,这不是早,是正正好! 十年后的永夜女皇修为绝世,他难以降服,而此刻,小永夜女皇刚被卖入永宁城,是个很好拐骗的小女孩! 妙啊! 含月卷起床帘,为夏远宽衣解带,宁静的眸子扫过他嘴角的笑意。 “何事如此开心?”她问。 夏远轻薄地揉一把她的脸,指尖的软腻更让他欢喜。 他道:“姐姐马上要有个妹妹了。” 含月歪过头,疑惑小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3章、嬷嬷帮我 穿好衣裳,用完早膳,夏远走入庭院,在池水旁的八角亭里躺着。 早春的阳光并不耀眼,他却觉得有些目眩,半是因为岁月宝鉴的消耗,半是因为两世的记忆还在纠缠,尚未融洽。 含月的手掌适时探来,揉圆了精神,揉散了记忆。 夏远将手臂搁在她的腿上,虚搂她的腰肢,不安往往源自孤独,现在,孤独远去了。 他半眯眼,回忆此世的信息。 大宁王朝是寻天大陆东部数一数二的强国,已传承千年之久,现任皇帝是夏远的生父,这是个废话,现任皇后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贵妃之一的淑妃。 作为一个仙侠世界,这里当然有控制自身生育的法门,作为一个王朝的掌控者,宁帝当然需要并会使用这个法门。 宁帝育七子、五女后,便不再生养。 夏远不是最幼的孩子,但是最幼的皇子。 最小的儿子,往往备受宠爱,在帝王家也不例外。 淑妃与皇后是竹马之交,两方家族多有联姻,一荣俱荣,早早将一切压在了皇后所生的太子身上,对七皇子夏远没有丝毫期待。 对太子,他们不苟一笑,严词厉色,恨不得劈开太子的脑袋,把文渊阁里的所有典籍,藏剑阁里的所有功法,都塞进去,再用针线缝上。 对夏远,他们和颜悦色、姑息纵容。功课?功什么课,远儿来瞧瞧,这机关马好不好玩?修行太累?那便不修了,日后自有高手驱使。 犹记得小时候,夏远去皇后殿里玩耍,太子伏在案上练字,只是瞧了瞧他,走了神,就被皇后狠狠敲了脑袋。 太子脸上的委屈和怨念,至今仍保留在夏远的脑海里,每每想起,都感到欢快。 今天也不例外。 如今,太子早早搬出了宫,已娶了太子妃,有了一个小女儿。 未来太子还会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但都死在了那次动乱中。 血与雨的画面在夏远的眼帘下闪过,迷茫和哀痛顺着雨丝洇入他的躯体。 “殿下吉祥。” 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夏远的幻梦,他将搁在含月腿上的手臂收回,用衣袖掩去紧握的拳头。 来人是王府的供奉,半年前,他被封作楚王,得了这间王府。 他从躺椅上起身,扶起了跪着的老妇人,引她进入书房。 消瘦、老迈、凶厉,这是他对老妇人的第一印象。 瘦源自老人可见骨骼轮廓的脸和手掌,老源自老人松垮的皮肤和满脸的褶皱,厉源自老人鹰一般的双眼。 老人本是宫中掌刑罚的宫女,夏远出宫时,淑妃不放心温和散漫的皇儿,让老人跟在夏远身边。 老人已一只脚跨入了洞玄境,就算在皇宫里,也可以称得上高手了。 这个世界的修行层次主要分作两大境界,前面养气、蜕凡、采霞、抱丹称为下境,后面洞玄、涅槃、景神、紫府称为上境。 在游戏里,每个境界蕴含了10个经验等级,这八个境界就是第一个大版本的全部内容。 永夜女皇颜冷秋,便是紫府境,80级的顶尖boss。 十年后,她携起义军攻破永宁城时,还未修行圆满,只到了景神境。 现在,她更是弱到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被卖做了奴仆。 夏远唤老妇人过来,便是为了颜冷秋。 “荣嬷嬷,我想请您找一个人。” 看含月合上了书房的门,夏远单刀直入。 “是谁?可是得罪了殿下?”荣嬷嬷眼中凶光闪过,窗边嬉闹的麻雀猛一激灵,扑棱棱向天空逃去。 夏远心中亦一惊。 原来荣嬷嬷刚刚已经收敛了凶样,原来游戏里对洞玄境的描绘是真的——洞玄可以鼓动自身情绪来影响旁人。 见影响了四周,荣嬷嬷忙收敛心神。 她又道:“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他拿来,剥皮充草,不得超生!” 日轮悬于苍穹,光芒洒满四周,荣嬷嬷身上却拢着一股阴冷湿寒之气。 “非是仇人。”夏远苦笑,荣嬷嬷明明是入过宫的正统修行者,却比魔修更像魔修。 一想到她的成名兵器还是飞针,夏远更感觉画风诡异。 放在影视剧里,荣嬷嬷这样貌和气质,起码是个不小的反派。 她的专属剧情夏远都想好了。女主意外被捉,落入荣嬷嬷之手,被银针刺得浑身瘫软、香汗淋漓、双目无神、口角垂涎……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总之荣嬷嬷给人的感觉,便是这样可怕。 小时候,淑妃没少用荣嬷嬷来吓唬夏远,食人、点天灯之类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夏远出宫这半年,一直安安稳稳,没吃含月和诸多侍女,没有出入花柳之地,全靠荣嬷嬷的威吓。 在未来的记忆里,直到一年后,他才走出阴影,明白荣嬷嬷只是长得凶,其实内心——更加恶毒。 若常人是七分善,三分恶,那么荣嬷嬷便是一分善,九分恶。 这九分恶留给了夏远的敌人,仅有的一分善毫无保留地留给了夏远母子。 荣嬷嬷是淑妃的乳娘,亲眼看着淑妃长大,又看着夏远成长。 十年之后,夏远在一个雨夜遭遇了一场暗杀,是荣嬷嬷舍身救了他,她也因此重伤不治。 想到这里,夏远的目光中带上了亲近,此身遗留的畏惧消泯。 “有嬷嬷在,谁敢得罪我。”夏远说道。 荣嬷嬷本就笔直的腰更直了些,身为家奴,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好的赞赏? 笑在她的脸上短暂浮现,又迅速沉没。 “老奴听说,镇南王世子忤逆,不尊殿下。”她目光狠厉,“镇南王有权有势,动了那个小畜生怕是会让陛下怪罪殿下。不过老奴早些年得了一门厌胜之术,虽然威力不大,但施展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可为殿下出气!” 镇南王。夏远眯起眼,未来大宁覆灭,便有镇南王一份功劳。 他又想镇南王世子曾子施,对方的结局还不如他,镇南王谋反后,宁帝斩了曾子施的头颅,送给了镇南王。 曾子施同样是个纨绔子弟,与七皇子互相看不顺眼,在玩物上有几次不大不小的争夺,各有胜负。 夏远摇摇头:“厌胜之术偏离正道,遭人破解便会反噬自身,曾家小儿值不得嬷嬷犯险。” 听到第一小句,荣嬷嬷心中揣揣,等夏远说完,得知皇子在忧心自己,心中感激涕零,但这感动现在脸上,却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怪异模样。 “不知那厌胜之术威力如何?”夏远倒不是想用,只是好奇。 游戏里也有厌胜之术,因为过于诡谲,容易产生bug或破坏游戏平衡、影响游戏体验,只能在剧情任务里使用。 “老奴只见旁人用过一次,可致孕妇流产,想来用在男子身上,也能致胸腹绞痛。” 荣嬷嬷扯出笑,声音低了低:“殿下日后在外风流,有不知死活的窃龙种,闹事端,可唤老奴分忧。” 夏远:“……?” 第4章、娘娘误我! 荣嬷嬷知道这句话不好回应,立即扯到别处:“不知殿下想找之人是谁?” 夏远张张嘴,想要解释。他真不是那样的人!不至于残害未出生的小生命! 但这话题只是提及便很不正经,有辱他的形象,他只能放下,接过荣嬷嬷的话。 “一个女孩,不知姓名,不知样貌,十岁上下,祖籍江中云州,有一个姨娘,已被或将被卖入迷竹亭,亦有可能在詹事府的季廷和家里。” 颜冷秋是未来的名字,淡紫色的眼眸是修行功法染色而成,能用的情报只有以上这些。不过,足够找人了。 迷竹亭是宁国知名的糕点铺子,皇都永宁城里一共开了两家,伙计不多,很容易排查。 荣嬷嬷面露疑色,寻常找人,或是凭借名字,或是凭借身份,又或是凭借长相功法,哪有这般找的? “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她捉来。”她将疑惑埋在心底,不再想,不去问。 “寻的时候隐蔽些,不要伤到她。若出了事端,以她为重。”夏远嘱咐。 拿一个小女孩儿,本来不该如此麻烦,动用荣嬷嬷这样的高手,但夏远想到小说和漫画里,反派要拿女主,却因为不够上心,被主角劫了的剧情,因此格外谨慎。 他还未出动全力呢,要是事情有变,他就入宫找母妃,找皇后,不信还不能将未来的永夜女皇弄上床……不对,是弄到手! 该死的七皇子,色心乱我! 荣嬷嬷火急火燎地出了书房,完成少主人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她性子急、心眼浅,不擅长打探情报,好在此事不难,找个机灵的家奴就能完成。 书房里只剩下夏远和含月,夏远坐在书桌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反派?我可是正大光明的七皇子! 而且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主角来对抗我!我才是主角,要杀尽那些乱臣贼子! 都怪荣嬷嬷,她往我身后一站,我的阵营都变了! “殿下今日不怕嬷嬷了?”含月走到夏远身后,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嬷嬷也没有母妃说的那般可怕。”夏远回过头,“姐姐为何离我这般远?倚翠她们可都是只离我半步。” 含月脸上微红,她为何比别的侍女多半步,殿下岂能不知? 若是顶到了殿下的后背,多么不成体统? “殿下这般,怕是很快就要劳烦嬷嬷了。”她叹口气,半是揶揄,半是不舍。 等殿下有了相好,她便不再是殿下最亲近的人。 夏远闻言一窘,羞恼地将含月扯进怀里,抱在腿上。 含月低呼一声,顺从地倚在小主子的胸膛上。 四周倏然沉寂,像泛波纹的湖面忽然停了风,水平如镜,更能照见自我。 夏远想到小时候,他常倚在含月怀里,贪恋那柔软安宁的拥抱,直到一次被镇南王世子曾子施瞧见,笑他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他从此离了这片温软,与含月也生分了些。 说来有趣,幼时长大的证明,是离开女人的胸怀,化作少年后,再想要成长,又得回到女人怀里去了。 他探手向那儿时贪恋的地方。 “殿下。”含月握住了他的手腕,轻柔、但很坚决。 “姐姐不愿?”夏远不解。 他原以为他与含月的关系已然明朗,意外遭了拒绝,失落感从僵硬的手上窜入心房。 含月转过白皙的颈项,双颊的绯红是羞涩,眼中的柔光是宠溺,手上的力道,是不容分说的阻拦。 她红润的嘴唇微张,轻语道:“娘娘说,要等殿下有了王妃。” 原来那个便宜老娘在多管闲事! 夏远在心中谋划,等淑妃老了,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来拔她的氧气管?这当然是玩笑话。 淑妃的用意夏远猜得到。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必定贪婪无餍,日日夜夜,不能自拔。在这热情期,一起双排,一起上分的两人,好感度和默契度一定蹭蹭上涨。 等到了倦怠期,便只余操作,没有情感了。 让王妃来给他开……呸,让王妃来做他的新手期队友,能有效促进他们的婚后感情。 当然,淑妃也可能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皇儿还没到时候。 他叹口气,手臂老实地环在含月腰间,须臾又感到不忿,拍在那圆润的大腿上。 含月将手掌覆在他的手上,静静靠在他的怀里。 夏远嗅着她的体香,心中的烦躁渐消,心思回到被荣嬷嬷打断的部分,继续思考自己的未来。 “殿下,嬷嬷很关心你。”含月忍不住说。 这句话她曾经说了无数次,但贵妃娘娘吓唬殿下时说得太过,荣嬷嬷的气质又太凶厉,殿下总闯不开心里那关。 “我晓得。”夏远用额头点点她的脑袋。 他的话语真诚。含月想,这次殿下似是真晓得了,心中欣喜。 她说起另外一件事:“殿下让嬷嬷去寻的,就是早膳前说的妹妹?” “嗯。” 书房中又沉默下来,窗外传来麻雀的叽喳,似是在帮夏远驱赶略微沉重的气息。 沉重是含月的愁思。 她有万般疑惑。 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女和青梅竹马,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少年,事实证明她还不够懂。 殿下说的妹妹是谁,为何要找那个妹妹,甚至请了他最怕的荣嬷嬷出手? 含月忧心自己有所疏忽,就像殿下六岁某天,忽略了他望向游鱼时好奇的眼,导致他落水受惊。 她想要问。 但她不能问。 哪有侍女追问主子的道理? 想通了这一点,她不再踌躇,唇合上了,优美的颈项垂下。 她对自己和殿下的这份关系感到沮丧,对自己注定无法更加知晓、更加亲近殿下这件事感到难过。 “怎么不问了?”夏远拍拍她的腿。 她转过头,望来的眼中带着忐忑和惊喜。 “殿下准我问?”她确认。 “不论何时,不论何事,姐姐都可以问。” 她立即吐出心中的困惑:“殿下从哪里知道了那个妹妹的事,又为何要找她?” “不告诉你。” 望着含月呆愣愣的双眸,夏远笑着捏她的脸颊。 “殿下消遣我呢!” 拨开他的手掌,含月跟着露出笑,不觉得气恼,也不觉得哀伤。她怎么能恼殿下?她反而觉得欢喜。 不能问与问了不回答,虽然结果相同,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贵妃娘娘问这问那,殿下也总不回答呢! “倒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能说。” 夏远凝望那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明媚起来之后,整个人儿都显得生机盎然,撩动了他压下的情丝。 “殿下有什么条件?”含月猜到了夏远的心思。 “哪有什么条件。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又有点儿困,走,我们去卧房,我细细与你说。” 第5章、小女皇到手 含月没有随夏远去卧房,小永夜女皇也没有跟着荣嬷嬷回来。 季家宅子里没有她,迷竹亭里也没有他,荣嬷嬷让几个家丁盯着,一有消息就回来通报。 头两天,夏远的忧虑不深,对这个世界的新鲜感和含月的陪伴冲淡了愁绪,两天之后,他渐渐心焦。 他用岁月宝鉴不断探照自身,窥视未来。没有前世记忆和小黄镜的今生的他,将自己对永夜女皇的执着,当做了一场迷梦,以为自己在找梦里的人儿,并不上心。 夏远一共探查了四次未来,有两次找到了小女皇,两次没有找到,没找到是因为今生的他等得不耐烦,撤去了找人的命令。 他不会撤去命令,找到永夜女皇十拿九稳,但人没到手上,还是觉得不安。 含月瞧出他的烦躁,约他去府外散心。 走过永宁城的石板路,夏远望着四周景色,双目无神,神在心中,思考永夜女皇。 这个世界绚烂多彩,却也危机四伏,就是前世他玩游戏,角色也因为疏忽大意死了许多次。 他因此缺乏安全感,担心事情有变,自己少了一个妃子……不对,是担心大宁国少了一位镇国将军,多了一个恐怖的反贼头子! 他回想永夜女皇的资料,十年景神,十多年紫府,这份天资,即使放在7.0版本之时,也是顶尖! 如果这样的人儿成了他的敌人,就算他有岁月宝鉴,就算他知道游戏中的许多机遇和秘辛,他也不敢说能够保住大宁国,只敢说能够保住自身和身边之人。 今世这具躯体的资质太差,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资质,——不然长辈们也不会如此纵容他。 若是资质好些,他未必不能在十年后,与永夜女皇一较高下。 小黄镜目前的效用也有限,夏远这些天照了许多人,发现自己只能照见下四境和没有修为的凡人的未来。 若对方是上四境,他便无法探查,若对方在未来到了上四境,画面会在此中断。若强行驱动,他会头痛难耐。 这是他的问题,就算岁月宝鉴再神妙,也不能无视这么大的境界差距。 他才修行到第二个境界,蜕凡境。 以他的资质,这个年纪达到蜕凡境,全靠皇家资源丰厚。 《飞升》中并不缺乏改善资质的灵丹妙药,只是近期能入手的不多。 一是因为时间,现在是游戏剧情的十多年前,好多秘境还没出土。 二是因为势力,他能动用的高手太少,荣嬷嬷半步洞玄普通时候够用了,动手去抢一些上古丹药有些勉强。 他在心中叹口气,望向一旁的河水。 温暖的日轮悬在中天,春光明媚,照过永宁城中最美丽的清水河,照入河岸边杨柳的倒影,也照过那些或忙碌或悠闲的过客。 老爷公子携着侍女小厮漫步,小贩杂工望着铜板欢笑,一派祥和。 杨柳青是天上春,过客笑是人间闹。 春闹是他们的。 大宁的现状正如这天气,风微寒,水还暖,永宁城的百姓都以为活在春光里,即将到来的是更加繁华的夏。 夏远却知道,夏季早已过去,这是深秋最后的回暖。 凛冬将至。 永夜女皇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只是为了保住大宁,还为了他自己。 培养永夜女皇,再以永夜女皇为打手,去烧杀抢掠……不对,是去除魔卫道,寻找有缘的宝物,增强自身。 望着在绿水上嬉闹的灰鸭,夏远满心是永夜女皇的身影。 他坐在河边的木楼上,这是王府的产业之一,原是一家老字号酒楼。 这一世的他觉得这边景色不错,但食客太吵,于是散了厨子伙计,简单修整,充作自己观景歇脚的居所。 在未来的记忆里,他没少在这栋小楼颠龙倒凤,对象有含月,也有另外众多女子。 想到这儿,他心情一松,伸手向一旁的含月。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没有恼,能让手下敢在这时候打扰他的事,不多。 含月离开他的怀抱,打开房门,门外的侍女轻声汇报,她听完折返,将消息转述给夏远。 “殿下,那女孩找到了!”含月欢喜道。 这几天,她看着殿下茶不思饭不想,心疼得很,现在可算放下了心。 “好!”夏远激动地在含月脸上掐一把,“走,回府!” 来时阳光正好,走时天色已暗,马蹄扬起灰尘,车轮滚过斜阳。 夏远撩起马车的帘子,望这黄昏景象,想到了歪脖树上的那一幕。 那时的他落魄狼狈、万念俱灰,那时的她超尘脱俗、气宇轩昂。 如今天地倒转,他坐在太师椅上,心定神闲,她跪在冷硬的青砖上,惴惴不安。 “起来吧。”夏远放下手中的茶,望向下方的女孩。 女孩懵懵懂懂,呆在原处,含月小声将夏远的话重复一遍,她才明白过来,撑着地面起身。 “来,到我这里来。”夏远向她招手。 女孩又望向含月。 “殿下让你去你就去,你看别人做什么!”旁边的管家骂。 女孩是管家同荣嬷嬷一起带回来的,荣嬷嬷去了住处休息,管家等着夏远回府邀功。 女孩挨了骂,反应快了些,小步走到夏远身前,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站着。 夏远细细地打量这个曾经喜爱过,曾经痛恨过的女子。 女孩身上半分瞧不见未来的影子,黑色的短发杂乱,棕色的双眸暗淡,神情麻木,表情僵硬,脏脏的小脸儿呆呆的,倒是能瞧出些可人来。 “几岁了?”夏远问。 女孩不敢看夏远,死死低着头,盯着砖缝,夏远问话后,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刚刚离得远,夏远没注意到这一点,原来女孩不是反应慢,而是在恐惧。 “殿下问你话呢!“管家又嚷。 女孩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夏远皱起眉,望向一旁的老管家。 “王管家先下去吧。”他说道。 “殿下,老仆还有事情要报。” “明日再报。”夏远挥挥手。 管家知道自己遭了厌,往门外走去,出门时又多嘴道:“殿下,这种下贱的奴才只受得了打骂,您和她客气,她反倒听不懂人话的!” 说完,他迈过门槛,从檐廊走了。 第6章、妈妈哄哄 夏远揉揉额头,这楚王府不如改名叫恶人谷罢了,怎么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快十一岁了。”女孩缩着身子,怯怯地回答。 快十一?也就是小学五六年级。 夏远看她矮小的个子和瘦小的躯干,怎么也不像有小学快毕业的水平,回来路上,瞥见的一只黑狗都比她壮硕些。 他不清楚这个世界小孩的发育水平,但这副身躯无疑过于瘦弱。 嗯,矮和平这一点,倒是和未来一样。 他的目光太灼热,女孩心中忐忑,缩缩脖颈,往后退了半步。 “退什么,过来。”夏远道。 他的话语严厉了些,女孩打了个颤,快速往前踏了两步。 这次怎么不发愣了? 夏远一时恍惚,竟觉得老管家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温言细语只会让小女皇发呆,只有严词厉语才能让小女皇听话。 这么想来,他应该将小女皇关在地下室,用皮鞭和蜡烛……不不不,这是楚王府,不是恶人谷啊! 夏远甩去脑中的危险想法,女孩明显是受了磋磨,惯了打骂,才会如此反应。 他应该更加温柔,用爱的暖洋包裹这在极地海域冻了数年的小小躯体。 伸手搂住女孩的肩膀,夏远将她扯到怀里,在女孩的脸上搓揉掐弄,将那张带着病态白的小脸儿,弄出道道红印。 这不是爱的暖洋的一部分,而是夏远的汹涌的私欲。 让你灭我国! 揪你小脸儿! 女孩呆愣愣地睁着双眼,像被掀翻在手心的麻雀,一动不动,思维停滞。 别说是她,含月也吓了一跳。 荣嬷嬷从迷竹亭弄来女孩,立即遣人去清水河传信,女孩刚被带到王府不久,夏远便回来了,因此,侍女们没来得及给女孩沐浴更衣,脸都没擦! 女孩还穿着原本的衣服——一件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布衫,手上、脸上和脚上全是污渍,简直像块小抹布! 殿下居然把这么一块小抹布抱在了怀里! 含月想去阻拦,但为时已晚,只能和小抹布一样呆在原地。 小抹布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瞧过被她脸颊和手掌碰过的华贵的长袍,上面印了道道污痕。 她眨眨眼睛,泪珠从眼眶滚落,卷过脸颊的尘灰,划出两道白皙的痕迹。 夏远一惊,坏了,把小女皇玩哭了怎么办? 他在脑中搜寻解决方法,前世,他把那些侄子侄女玩哭了是怎么处理来着? 答案是——丢给她妈! 可小女皇父母早亡,现在用招魂术或养尸术也已经晚了。 夏远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子,落在含月身上,双目一亮。 含月本能地察觉到不妙,后退两步。 退什么退,你也是小抹布?决定了就是你了,月妈妈! 他站起身,将掉小珍珠的小女皇塞到含月怀里。 “本王有要事要办,她就交给姐姐了。” 说完,不待含月回应,他大步跨出屋子。 溜了溜了。 含月瞧瞧殿下的背影,又瞧瞧怀中的泪人儿,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对谁说。 除了殿下,她没有照顾过别的小孩啊! 她慌乱一阵,哄小抹布说不哭不哭,小抹布却哭得更厉害了,眼看就要从干抹布哭成湿抹布儿。 好在含月机敏,很快跳出哄小孩的思维,意识到了女孩哭泣的源头。 她揉揉女孩的头发,温和地说道:“不碍事,殿下不在意你弄脏了他的衣服,不会怪罪你。倒是你倏然哭起来,把他吓得不轻,都吓跑了呢!” 看小抹布的泪珠缓了些,注意到她偷偷瞥自己衣裳的眼,含月笑:“我也不怪你。走,我们洗个澡,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日轮沉入天际的暮色,白日里喧嚣热闹的城市,瞬间寂静安宁,与黑夜相融。王府不吝啬灯火,可星星灯火怎么照得尽茫茫夜色。 含月顺着昏暗的檐廊,走入夏远的卧房,合上门。 夏远在窗边坐着,披一条薄毯,借蜡烛的火光,看手上的书卷。 他抬头瞥一眼含月,目光又落回书上。 “她睡了?”他问。 “嗯,洗澡的时候就脑袋点了又点了,强打精神吃了点东西,睡在我房里。” 含月走到夏远身后,伸手探了探窗缝,确认没有野风漏入,又掖掖夏远身上的薄毯,去给他泡茶。 夏远忽然笑起来。 含月困惑地瞧他手上的书,书是《丘山笔谈》,一部游记。 她翻过这本书,写了些大江大河、风土习俗,文字沉稳优美,没有逗趣的部分。 “殿下为何发笑?”她在茶壶中撒入茶叶,拎起小炉上的水壶,挽着袖子,浇上茶叶。 夏远等她倒完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解释道:“刚刚的对话,好像一家三口。” 含月心思一转,明白了夏远的意思,刚刚的对话,可不就像丈夫在问妻子女儿睡了没? 她手掌一颤,差点儿没能拿稳手上的茶饼。 “殿下尽喜欢说笑。” 垂下头,她不去看窗边的少年,优雅地将茶壶、茶杯放在托盘上,端到殿下的桌上。 青玉茶壶中,天青色的茶水垂落,于白玉茶碗中汪作一潭。 夏远端起茶碗,白碧如天,香气宜人,呷一口,口齿生香。 “好茶。”他眯起双眼,点头赞叹。 含月掩住樱唇,被殿下装模作样的话语和动作逗笑。 “这茶殿下喝了几个月了,之前从没夸过,怎么今天称赞起来了。”她笑道。 “之前没注意到,泡茶的人儿原来这般好看。”夏远牵住了她的手掌。 含月没料到,说茶也能说到自己身上,闹了个红脸,低着头,不接话。 夏远轻轻拨弄她细嫩的手指,像在抚一把优雅的琴,忽然叹: “茶好喝,人好看,书也妙,只是这椅子,方方正正、冷冷硬硬,实在靠不舒服。” 含月觑殿下一眼,小声说:“殿下坐不舒服,可以去床上躺着看。” 夏远摇摇头,目光灼灼,投向她的脸颊:“床板太平,抬不起脖子,不好看书,不好看人,更不好喝茶。” 含月哪里还不知道夏远的意思,这是要她作靠背,当枕头呢! 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7章、姐姐喂我 今生七皇子十多年的记忆,还是敌不过前世二十多年的习惯,夏远很晚才睡下,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用早膳的时候,含月带来了小女皇。 昨日的问话还未完成,还有两件重要的事夏远没有说。 “给殿下请安。”女孩跪在夏远身前,怯怯地说道。 含月教了她些礼仪,安抚了她的情绪,今日见她,虽然还有些缩头缩脑,但比昨日好多了。 “起来吧,日后不用跪了。”夏远放下手上的元宵,擦一擦手掌,向她招招手。 含月推她一下,她小步走到夏远面前,紧低着头。 夏远探出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 含月给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罗裙,裙子的尺寸大了些,更显得她娇小。 黑发梳得整整齐齐,扎一个小丸子——她齐肩的短发只能扎一个小丸子 女孩的眼神慌张,眼瞳左转右转,不敢直视夏远,倒显得灵动了些。 十年后威压一国,雍容华贵的永夜女皇,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可怜儿。 “不错,可以瞧见风采了。” 夏远松开手,女孩松口气,忙又将头垂下,却不想腰间一紧,脚下一空,又坐在了夏远腿上。 夏远拨拨她脑后的翠色步摇,想到记忆中的紫色眼眸,吩咐含月:“从库里拿几卷紫布,给她裁几件衣裳。” 含月愣片刻,点头回应。 大宁王朝以黄色为尊,但紫色同样是贵重颜色,一些小国国主为表谦卑,都穿紫色。 就是含月,也只有一件娘娘赏下的浅紫色衣裳。 她瞧向女孩的眸中,于是带上了些羡慕,不是羡慕衣裳本身,而是羡慕女孩能让殿下在意她的穿着。 女孩不清楚色彩的含义,她垂着脑袋,一双纯洁无瑕的眸子,大半时间盯着自己的手掌,小半时间偷偷往旁边一瞥,扫过桌上的元宵和莲花包。 “你叫什么?”夏远问。 他知晓小女皇未来的名字,但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 一旁的含月抬起手,掩唇轻笑。 夏远疑惑地瞧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直到女孩给出回答。 “小毛儿。” “……?” 未来的紫府高人、天榜第三、离国女皇、第一大版本的最终boss、大宁王朝的终结者、千古圣君的催命人,居然叫这么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 夏远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名字,同未来的永夜女皇联系起来,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不是狗蛋儿。 “日后,你就叫冷秋。”他给女孩改了名。 小冷秋眨眨眼,想要抬头望少年,她忍住了。 不可直视贵人,这个规矩她记得尤其清楚,随着规矩浮现在脑中的,还有鞭子的火辣。 她不解,冷秋是母亲给她的名字,殿下怎么取得这般巧。 “你就跟着含月。”夏远又说。 这是将女孩安排在他房里,做贴身的侍女。 等养几天感情,就让她开始修行。 “是。”冷秋懵懂地答应下来。 自进入王府,她整个人就一片迷糊,穿了从未穿过的漂亮的衣服,睡了从未睡过的柔软床铺,洗了从未洗过的热水澡,还见了从未见过的倜傥少年郎。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那碗里的元宵,迷迷糊糊、软软糯糯,咬一口黏在齿上,甜在嘴里。 她舔舔嘴唇。 含月没饿着她,一早就喂她吃了酥饼,但她食量大,那酥饼又太小,只在她的胃里铺了层底儿。 夏远早注意到了她往桌上瞥的眼,捏起瓷勺,舀一个元宵,往她唇边送去。 “张口。”他说。 小冷秋唇稍张,软糯的元宵一下子滑入了她的口中。 含月看着眼热,殿下从没有这样喂过她。 一碗元宵已被夏远吃了大半,碗底只剩两个,喂完,夏远没有过瘾,小冷秋也没有吃饱。 他捏起碟子里的莲花包。 莲花包不是包子,而是馒头,用小剪细细剪出朵朵莲花瓣儿,刷上一层粉,点上一粒红,蒸出来如同盛开的莲花,极其美艳。 王府中的大厨手法绝妙,莲花瓣剪得栩栩如生,那一层粉更是浓浅有致,看着不像吃食,更像木雕玩物。 小冷秋真以为那是木雕,一直在心中琢磨,一只木雕怎么散发出馒头的香味? 等夏远将莲花包抵在她的唇上,她才意识到这就是馒头。 元宵她见过,莲花包她从未见过,知道珍贵异常,不敢像吃元宵那样放肆。 她小小张开贝齿,咬了一口边边,半个瓣儿。 夏远莞尔:“这些都是你的,不用拘谨,大口吃!” “真的吗?”小女皇不敢相信。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夏远交谈,少年摸摸她的头发。 “当然是真的。” 话音未落,夏远眼前一花,手上一空。 “……!” 我a罩杯大的莲花包呢? 他盯着女孩浅红的唇瓣,想不通这么小巧的嘴巴,怎么能够一口吃下那么大的莲花包。 他不知道,冷秋若没有这项本领,在此前的人生中,根本无法将肚子填个半饱。 囫囵嚼两口莲花包,咽下肚子,小女孩看看他的手掌,又看看剩下的莲花包。 “吃慢点儿,一口只许半个!细细嚼!” 夏远将剩下的莲花包慢慢喂给女孩,让侍女领她下去。 含月为他重新端来一份点心。 “姐姐喂我。” 夏远的要求让含月哭笑不得,明明对小冷秋各种关怀,到了她这里,就是各种撒娇了。 她捏起贵妃饼,送到夏远嘴里。 “冷秋那边是怎么回事?”夏远搂住含月的腰,一边吃,一边问。 “父母早亡,被吃了绝户,姨娘领着她嫁了别人家,那家人拿她当下人使。” 姨娘就是小妾,能有小妾,冷秋原本的家境还算富足,若父母还在,也可以称一声小姐。 “头发呢?” 寻天大陆修为为尊,倒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依旧存在,少有人会剪短头发。 “烧了的。” 屋中沉寂下来,夏远敲敲桌面:“哪户人家?” “一个商户。那姨娘倒是个好的,改嫁的条件是好好对待那孩子,谁知道那商户只是哄她,成婚后又不好和离,于是在迷竹亭托了人,半卖半送,让那孩子离开。” “交给嬷嬷处理吧。”夏远道。 “是,我今天与嬷嬷说。” “我去说,正好瞧瞧嬷嬷。” 含月拿出手绢,擦擦夏远的嘴唇,送他离开后院,返回来忙碌。 第8章、嬷嬷教她 王府有两个管家,一个管王府前院,一个管府外产业,后院则由含月负责。 后院的事不多不少,之前她十分轻松,可这些天殿下格外缠她,她只能抽空去处理事务,倒是忙碌起来了。 她忙得欢快。 抄假山近道穿过庭院,踏上檐廊,她脑中还想着喂食殿下的情景,脸上不由绽出笑,与分管事务的侍女说话时,也添了喜悦。 侍女传递来的消息,让她的笑止住了。 “昨日里,迷竹亭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王管家清早就在问殿下醒了没,像是要告荣嬷嬷的状。” …… 夏远往荣嬷嬷的住所走去。 楚王府很大,大过其余五个皇子的府邸,只比太子府小一毫,距离皇宫也比其余府邸近一些。 由此便能瞧出皇帝对他宠爱,作为皇子,简直是完美的开局! 可这是一个修行世界,一个个人力量可以主宰世界的世界,作为修行者,他资质普通,噩梦开局。 所以他需要颜冷秋,需要天人之资的永夜女皇,需要听他话的永夜女皇,协助他布局谋划,改善天资,才能在日后攀登巅峰,无敌天下。 现在,最关键的永夜女皇已经就位。 为他带来了小女皇的荣嬷嬷,劳苦功高。 他于是决定去看看嬷嬷,一是赞赏和拉近关系,二是说说小冷秋修行的事。 府中荣嬷嬷的修为最高,他想让小女皇先跟着荣嬷嬷修行,等过些时日,再给小女皇寻一个真正的师傅。 顺便说说小冷秋家的事情,狠辣的荣嬷嬷一定可以给他想要的结果。 昨日他便打算与荣嬷嬷说这些,只是不知为何,嬷嬷没等他回来,就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疑,随后一惊,想到用岁月宝鉴照过的未来里,出现过的一场插曲。 莫非是那件事? 他加快步伐,不等家丁引路,便进了荣嬷嬷的小院。 老妇人坐在太师椅上,面颊苍白,咳声阵阵,院子里一个少女守着火炉石锅,锅中飘来道道药香。 见夏远进来,荣嬷嬷忙从椅上起身,要俯身下跪。 夏远快步来到她身侧,搀住她的胳膊,推她坐回在椅子上。 “嬷嬷不必起身。” 他开门见山地问:“可是镇南王世子伤了嬷嬷?” 荣嬷嬷惊诧:“王管家与殿下说了?” “他昨日大约想说这件事,我没理他。” 夏远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荣嬷嬷唤来门外的女徒,给他上茶。 “是怎么回事?”夏远问。 在岁月宝鉴照见的未来里,有一次荣嬷嬷在迷竹亭遇到了镇南王世子。 作为七皇子的老冤家,镇南王世子不放过任何找夏远麻烦的机会,他与荣嬷嬷抬价,要买小女皇,两方僵持许久,荣嬷嬷凭借半步洞玄的实力,强硬地带回了小女皇。 在那次未来里,荣嬷嬷明明没有受伤,怎么这次伤到了? 镇南王世子是不差,但府上供奉也就第四境抱丹境的水平,如何伤得了快入第五境的嬷嬷? 荣嬷嬷快速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夏远这才明白,荣嬷嬷受伤是因为他。 “镇南王家的小崽子多次得罪殿下,已有取死之道,老奴这次遇见,如何能放过它?” 荣嬷嬷扯一个阴森的笑:“老奴将殿下要的小丫头护好之后,故意挑衅那小崽子的侍卫,叫过江虫的那个刀客,激他对老奴出掌,他以为老奴会和他比拼真气,消去他的掌风,嘿嘿。” 荣嬷嬷的阴笑更加猖獗:“老奴偏偏没有挡,用后背受了他一掌,他的真气四散,掌风四起,把那镇南王家的小崽子卷得滚过了街,往阴沟里一栽!” 夏远仔细听完,摇摇头:“嬷嬷莽撞。” 荣嬷嬷的笑僵住,慌忙解释:“殿下放心,出手的是那过江虫,掌风也是那过江虫掀起的,老奴连真气都未运起,便是陛下来问,也怪不到殿下身上!” 她以为,夏远是害怕责怪。 “父皇骂我又如何?我自有母妃和母后撑腰。”夏远皱起眉,“我是说嬷嬷糊涂。” 他细细解释:“那曾子施虽然顶着世子的名头,其实就是一个质子,我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嬷嬷以身犯险,只为了落这质子面子,哪里划算?” “殿下。”荣嬷嬷羞愧得满脸通红。 她刚刚居然将殿下想得那般冷漠狭隘! 热泪从她的眼眶涌出,她扑倒在地上:“为了殿下,老奴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夏远扶她起身:“嬷嬷伤势如何?怎么还用火炉煎药?” 他唤院子里的女徒:“去库房里取丹药来!” “老奴只是伤了些肺,过两日就无碍了,无需浪费丹药。婷儿,你个小混蛋,给我回来!” 荣嬷嬷喊门外的女徒,女徒充耳不闻,火炉也不管了,提起脚就往库房跑。 “嬷嬷莫怪她,她也是关心嬷嬷。”夏远笑。 荣嬷嬷面色尴尬:“让殿下见笑了。老奴确实伤得很轻,那过江虫修为不如老奴,又不敢在城内全力出手,殿下若晚来两日,老奴已经好了。” “早日恢复为好。府里的疗伤丹药放着也是浪费,不予嬷嬷用,难不成我来用不成?” “殿下恩重!” 此事过去,夏远随意与荣嬷嬷唠唠家常,又将话题引到江湖传闻上,听了些修行者的八卦。 中途,他思索为何在岁月宝鉴的未来里,嬷嬷没有与镇南王世子冲突,这次却动了手。 看到荣嬷嬷眼角的泪光,他明白了。 岁月宝鉴里的他不知前世,不知未来,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对荣嬷嬷的态度是疏远和畏惧,甚至带着一些排斥,荣嬷嬷六十高龄,哪里瞧不出来? 所以在岁月宝鉴中的未来,荣嬷嬷没有做意气之争,所以在现实里,荣嬷嬷以身犯险,只为了给他出气。 等女徒拿着丹药回来,夏远说起正事。 他让荣嬷嬷教导小女皇,让荣嬷嬷安排那些虐待了小女皇的人。 后一件事,荣嬷嬷爽快地答应了,前一件事,老妇人有所迟疑。 “殿下,老奴带那小丫头回来的时候,给她摸过骨,她的资质只算一般。”荣嬷嬷疑惑道。 “等过一阵子,嬷嬷便明白了。”夏远没有解释。 “是。”老妇人点头答应。 “嬷嬷尽快疗伤。” 告辞了荣嬷嬷,夏远缓步回屋,将打听到的江湖传闻,与脑海中的游戏信息做比对。 快入后院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身前。 夏远停下步子,皱眉看他。 “殿下,老仆有事要说!”管家严肃道。 第9章、杀了吧 王管家全名王长德,比荣嬷嬷小一辈,主管王府的产业。 他与迷竹亭的掌柜熟识,与季宅的管事也有交情,荣嬷嬷所以找了他,一起寻找小冷秋。 成功将小女皇带回,他也有一份功劳。 这是来汇报和邀功了? 夏远走入前院待客的书房,扶着太师椅坐下,望向老人。 对王管家,七皇子的印象不多,只知道是个手段广的,他要的新鲜玩意儿,王管家总能迅速弄来。 七皇子因此器重他,将本该两个管家分管的府外产业,都交给了他负责。 “是镇南王世子的事?荣嬷嬷已和我说了。”夏远略微停顿,思考怎么赞赏和鼓励对方。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怎么还能纵容她!”王长德语气严肃。 夏远皱起眉:“不知王管家说的是什么事?” “荣嬷嬷伤了镇南王世子!” 夏远惊讶地瞧他,没想到王长德如此眼尖,居然看出了荣嬷嬷故意伤害镇南王世子的事。 “虽说是世子侍卫先动的手,可荣嬷嬷谩骂侍卫在先,世子受伤在后,她哪里逃得脱罪过?”王长德道。 原来没瞧出来,只是觉得世子受伤,引发的人都有责任。 这套逻辑放在这个尊卑分明的世界,倒不能说错。 夏远望向窗外,草地上的光芒愈发明亮,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他没去分辨对与错,善与恶,只思考一个问题,谁是他的人? 荣嬷嬷忠心耿耿,未来舍身帮他挡了刺客,无疑是他的人。 王管家…… 一道雀影从窗外掠过,就像记忆中那个穿夜行衣的身影,那晚上的血,与地上的阳光一样刺眼。 他没有重视那场刺杀,因为那件事发生在十年后。 他自信,十年后,他就算不入景神,也有洞玄境的实力,秘宝满身,还有永夜女皇躺在身畔,哪有刺客能刺得了他? 现在仔细一想,那场刺杀有着古怪。 十年后,太子身死,他是皇位继承人之一,身边有母族和皇族的高手,刺客为何能在这些高手的巡视下接近自己? 府中有内鬼? 从窗口收回视线,他看向王长德。 “依王管家之见,应该如何处理?”他问。 夏远思考的时间不长不短,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王长德心中慌乱,竟从面前的纨绔子弟身上,瞧见了和镇南王一样的威严。 他心中为世子讨个说法,挑拨七皇子和荣嬷嬷关系的想法,顿时消散不见,觉得今天的行为过于莽撞。 他思索补救的方法,道:“殿下与世子不合,但礼不可缺。依老仆看,应当准备一些伤药,送到世子府上。如此表面尽了礼数,内里存了嘲讽,世子虽然不痛快,还得捏着鼻子收下。殿下若有闲心,还可亲自送去。” 打伤对方,再去探望,嘲讽拉满。 “这倒是个好主意。”夏远心思,若是没觉醒记忆前的自己,一定欣喜若狂,上门狠狠嘲笑。 现在的他,早已摆脱了低级趣味,懒得去打这个昔日宿敌的脸,只想窝在家里,打打含月和小冷秋的屁股。 在此之前,得先清理一波王府,看看有没有通了外敌的。 他又问王长德:“荣嬷嬷如何处理?” 王长德看他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心中忌惮更深。设身处地,若他得到一个方法,能狠狠嘲笑自家仇敌,一定喜不自禁,哪里能有七皇子这般镇定? 他谨慎地说:“荣嬷嬷有明错,有暗功,罚些俸禄便是了。” “王管家这计策真是恶毒,若我是曾子施,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殿下之敌便是老仆仇敌,对付仇敌,自然不能手软!” 王长德偷偷瞥夏远表情,自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肯定可以平安脱身。晚上立即致信镇南王,七皇子只是表面纨绔,不可轻视。 夏远未能试探出什么来,或者说,根本没有认真试探,没有扮作纨绔,套王长德的话。 有着岁月宝鉴,谁还玩那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 小黄镜,给我照! 王长德只是个管家,修为只有第二境蜕凡,在岁月宝鉴的照耀下,人生如同不穿衣衫的美人儿,尽入夏远眼中。 王长德,农民出生,五十一年前,北方大旱,饥荒四起,他卖身楚氏支脉,被镇南王的情报组织发掘培养,升一等家丁,入永宁城楚氏主脉,做了个小管家。 半年前,夏远得封楚王,在镇南王情报组织的运作下,母族楚家挑了他,来当夏远的管家。 往后的画面夏远迅速瞥过,十年后的刺杀的确有王长德的功劳,是镇南王主使。 宁国大大小小的起义军中,属颜冷秋一支和镇南王一支势力最大,颜冷秋占领永宁城后,镇南王主动求和,吐出全部侵占领土,又割了一半封地,颜冷秋才放过了他。 局势安稳后,王长德拿着积蓄,回到北方老家,做了一个富家翁。 镜面重归晦暗,一道刺痛感传来。 夏远忍下疼痛,沉思片刻,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是一种暗号。 王长德疑惑地看着桌面,不知道七皇子敲桌子是什么含义,据他观察,七皇子以前没有这种习惯。 他到死也没能明白。 阳光从左前方的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拍在右后方,指节与木桌撞击的声音未散,一个漆黑的人形,从他的影子中浮出,如同从恶臭沼泽里爬出的恶鬼,用裹着黑泥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吧。”夏远道。 一声脆响后,王长德尸体倒在地面。 漆黑的人形缓缓沉在尸体的影子里。 王长德很幸运,窗户在前方,影子在后方,若反过来,他就会亲眼目睹这只可怕的怪物。 漆黑人形没有五官,没有毛孔,没有温度,就像一道被日光投在地面的影子。 它来自一个上古种族,这种种族生活在影子里,实力从养气到抱丹不等。 夏氏一族在千年前发现了它们,命名为影族,豢养至今,做重要子弟的护道者。 夏远这一只,是抱丹巅峰,它没有情感,缺乏神志,能力诡异,一般的半步洞玄,也不是它的对手。 “殿下!” 含月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她听说王管家拦住了殿下,怕殿下真责怪荣嬷嬷,忙来查探。 第10章、姐姐好弹 “进来吧。”夏远道。 含月推开门,急匆匆绕过屏风,见到了地上一动不动,脖颈折断的王长德。 她惊呼一声,又瞧见了尸体影子里,半沉没的漆黑人形。 夏远眼前一花,平日里温柔贤惠,宛若大家闺秀的好姐姐,已持着短刀,挡在了他的身前,英气凌然,尖利的刀刃指向影族。 “姐姐莫慌。”夏远搂上她的腰,心中咦一声。 平日里柔软的腰肢,现在提了劲力,皮肉收缩,竟更加嫩滑而富有弹性了。 不知道其它部位是否也能这样。 他想往下探手,余光瞥见含月手上的短刀,想法被刀尖挑破了。 若是普通短刀就罢了,含月手上这把古朴陈旧,弯弯的刀尖像是杀猪时用的血钩子,刀刃没有光芒,光芒都隐在刀身里,等捅进对手的躯体,才会沾着鲜血亮起。 这是一把制造了无数亡魂的草原短刀,是含月父亲的遗物。 “它是我的宠物。”夏远草草解释,注意力全在那柄刀上。 他假装责备:“姐姐怎么随身带着这把刀,快收起来。” 含月打量一会儿那古怪的生物,见它安安静静地沉没到影子里,手腕一转,短刀消失不见。 “你把刀藏在哪了?” 夏远假意寻刀,在那高山、平原与河谷探查。 含月红着脸,去拦殿下的双手,因为怕伤到他,怎么也拦不住。 短刀再次出现在她手上,夏远立即缩回了手。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怎么还掏刀了?”夏远小声抗议。 含月一怔,随后欢笑。她只是想掏出短刀,给殿下演示一遍如何藏在身上,不曾想殿下当做了威胁,还心甘情愿地受了威胁。 她将短刀收起,看地上的尸体:“殿下,发生了什么?” 夏远重新挽上她的腰,果然,平常状态下的腰肢,要比刚刚软得多。 “王长德意图袭杀本王,被本王当场击毙。” “殿下莫哄我。” “姐姐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含月没理会他的口花花,猜测道:“殿下该不会是嫌王管家嘴碎,便杀了他吧?” 想到夏远平日里的不着调,含月忧心忡忡,除了这个,她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 王长德是楚氏那边的管家,为人方正,不懂变通,常常说出一些殿下不爱听的话,莫说殿下,她也烦这个家伙。 往日里殿下并未在意,今日可能气急了,唤出那黑色人影弄死了对方。 “是又如何?”夏远把玩含月的腰肢。 含月微蹙眉头,将注意力从腰上的手掌,转到事情的善后上来。 她倚在夏远怀里,说出想法:“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怪罪殿下,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更是会责罚殿下。” “没错。母妃虽然宠我,也不可能宠到这个地步,父皇更是严厉。”夏远点点头。 他俯下脸,埋在含月的长发里,发丝轻抚他的鼻梁,发香敷在他的脸上。 “所以得瞒下来。”含月握住腰间的手掌,“我去找嬷嬷,处理一下尸体,再寻个替罪羊打杀了。” 她越说越顺:“就说那替罪羊与王管家争执,痛下杀手,殿下一怒之下,让嬷嬷打死了凶手。这样死无对证,娘娘和陛下就算起疑,心偏殿下,也不会追究。” 夏远点点头,好,不愧是名为楚王府的恶人谷! 他瞧怀中的可人儿,感叹自己怕是在反派的道路上一去无返。 他沉默的注视如同银针,刺入含月的胸膛,扎入鲜红的心脏。 含月面庞发白,垂下颈项:“殿下可是觉得我心狠?” “不,我是在想,姐姐和我真般配。”夏远用脸颊贴住含月的脸颊,“我要去和母妃说说,明日就把姐姐嫁我。” “殿下总说这样的玩笑。”含月心中的石头放下了,闭上双眼,安静地依偎在夏远的胸膛。 这温存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她又睁开眼:“殿下,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安排。” 夏远摇摇头:“不必,他的死因是私通镇南王。”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停滞了含月的思维,她随即紧张地摸殿下的身体:“王管家袭击殿下了?殿下可有伤着?” “无事,我先下的手。” 夏远握住她的手掌,看她惊慌的眉眼,回想她拔出短刀,护在自己身前时绷得紧实的腰,回想她苦思冥想,帮自己逃脱罪责时抿得发白的唇,回想儿时的怀抱,回想未来那捧血。 他的心湖微微荡漾,要不是王长德的尸体还横在地上,他想要永远这么抱着怀里的人。 “叫下人来收拾吧,就按我一开始说的,王长德袭击我,被当场击毙。等母妃或父皇遣人问我,我再告诉他们。” 夏远拍拍含月的侧臀。 “殿下现在就入宫吧,镇南王如此猖獗,该早点儿告诉娘娘,让娘娘多派些高手来保护殿下!府中不知道有没有镇南王的残党,让锦衣卫好好搜查!” “不用。我估计,母妃和父皇都不会过来问。” “殿下的意思是,娘娘和陛下早就知道?” “王长德走的路子太刻意了。母妃和父皇就算不确定,也有着猜测。他们多半是觉得,与其让镇南王在我身边插个隐蔽的,不如让这个已经查出来的跟着我。” “这样不是不顾殿下的危险!”含月握紧了手掌,“如果王长德真的刺杀殿下怎么办!” “身为皇子,处在权力的中心,怎么能不冒一点风险?” 夏远抚摸她的长发,心想,王长德在未来还真参与了刺杀。 那时候,宫中一片混乱,粘杆处情报网直接断裂,知道王长德身份的人怕是死绝了……不,恐怕是那些好兄弟们,为了除掉自己这个竞争对手,故意隐瞒了消息! 为了那个位置,居然对亲兄弟都如此心狠! 夏远心中微寒,对自己的计划更加重视,只有拥有力量,才能扭转一切。 等家丁收拾了王长德的尸体,他唤来王府仅剩的外院管家,递去一份名单。 “都打杀了,莫逃脱一人。” 这是从王长德记忆中得知的名单,上面是他在王府里发展的眼线,这些眼线虽然不知道王长德的身份,但都出卖了王府的消息。 外院管家还未从王长德的死中回过神,又得了这么一张死亡名单,恐惧地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 “是、是!小的一定把他们全部处理干净!” 他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慌张往外走。 “等等。”夏远又叫住他。 “小的在!”管家又扑在地面。 “不忙杀,先抓起来,送到荣嬷嬷院子里,让嬷嬷问问,是谁露了迷竹亭的事。” 为什么这么凑巧,荣嬷嬷正好在迷竹亭外遇到镇南王世子? 夏远之前没有细思,现在一想,多半是府里有人通风报信。 第11章、我负责吃喝玩乐 半日,荣嬷嬷传来消息,王长德发展的那些眼线里,没有漏了迷竹亭消息的人。 夏远又让她在府中调查,前院查完,还是没有,又查后院,揪出一个粗使丫鬟。是她被镇南王府的人收买,漏了夏远身边的消息。 被抓时,丫鬟正在夏远院子里清扫,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额头磕出了血,求他宽恕。 含月打了她一耳光,丢给家丁压走。 “我这王府,简直就是个筛子。”夏远向含月感叹。 “是奴婢管理不严。”含月面色发白,后怕不已,愧疚得连自称都变了。 后院是她管理,那丫鬟她还起用过。 “这里哪有什么奴婢。”夏远拉过她的手,“后院的丫鬟,除了母妃给的那几个,其余都是我点了买来的。” 半年前,王府新立,按照惯例,皇族或是夏远母族那边会送教好的下人来,七皇子夏远拒绝,非要自己挑选。 起因是他从评书里听了一个故事,说前朝太后出于私欲,挑选妃子宫女,尽选歪瓜裂枣。 皇帝无心生育,膝下无子,百官不安,许多投靠了王爷,架空了皇帝。 有没有孩子,被不被架空不重要,七皇子夏远只担忧侍女丑陋,扰他兴致,不敢让母妃派,铁了心自己挑。 这不就给了安插眼线的人机会? 想到这里,夏远按按脑袋,有些头痛,感叹这一世的自己内心戏真多,母妃怎么可能尽挑歪瓜裂枣给…… 等等,以母妃那性格,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 不过,他已有了含月和小女皇,别的侍女长相如何,倒是不在乎了。 “你说把下人全换一遍怎么样?”夏远看向含月。 “啊?” 含月被这想法吓到,可仔细一想,的确是个法子。可谁能知道新换来的那些,是不是府外的眼线呢? 她很快想到答案:“殿下准备向娘娘和陛下讨仆从?” “再说吧。”夏远想了想,摇摇头。 若是换了父皇或母妃派来的人,岂不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母的监视下?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一个侍女小跑进了院子,向他禀报: “殿下,太子爷来了!” 灵光掠过脑海,夏远双眸一亮,对含月道:“送家仆的人来了!” 他不敢要母妃和父皇的人,但敢要太子那边的人。 父母赐的下人,有父皇和母妃做后台,漏他的消息给父母天经地义,他发现了也责备不得,太子那边的人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何况,他与太子关系要好,太子为人光正,于情于理,都不会逾越。 等太子送来人,再用岁月宝鉴稍微照一照。 他倒不是不想把府内的人都照一遍,可岁月宝鉴驱动一次就如同欢愉一夜,若是想看的详细些,更是头痛难耐。 希望在他修为精进后,消耗能小一些。 至于修为何时精进,那得看他什么时候能把小女皇培养起来。 无需太久,他这些天想到一处灵宝秘境的位置,那灵宝正适合小女皇。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院走。 待客的前堂里,太子已在椅上坐着,品一杯茶。他穿一身纯白儒衫,举止优雅,神态宁和。 “大哥。”夏远迎上去。 太子名为夏无涯,是嫡子,也是长子,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未来,若不是他遇袭横死,根本不会有争位之乱。 不过,就算他坐上皇位,还是打不过小冷秋的起义军。 七位皇子里,夏远和夏无涯关系最为要好,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能互补。 夏无涯负责悬梁刺股,他负责吃喝玩乐。 还在皇宫里的时候,夏无涯常弄来新奇玩意,丢给夏远把玩,夏远投桃报李,也常弄来古籍玄碑,赠与夏无涯研习。 每次夏无涯收到他的礼物,笑容中都带着几分愁苦。 “七弟。”夏无涯没有客套,身子都没起,兴奋地向他招招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枚拳头大的玉石。 夏远在他身旁坐下,接过玉石把玩。 玉石呈青绿色,色弱而不通透,里面斑斑点点,表面坑坑洼洼。 “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他疑惑。 “这是萤光石。” 萤光石,即黑暗处能发出光芒的石头,光芒同萤火虫一般微弱,远不如夜明珠。 在普通人家,萤光石是个宝贝,在皇宫里,并不珍惜。 “这石头有什么玄奇?” “你看。”夏无涯撩长袖掩住石头,罩一片昏暗。 萤光石上,微弱的青光亮起,将石内的斑斑点点,照得明亮洁白,刚刚丑陋的石头,现在竟像是白云朵朵的青空了。 “还没完呢!” 夏无涯手腕转动,白点重合,居然拼出一只白鹿,青空化作草场,白鹿立于其中。 夏无涯又以特定频率摇晃萤光石,白鹿在草场上跑动起来了。 “妙!”夏远赞叹。 就算经历过网络时代,瞧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夏远也被这石头所吸引了。 “我昨日得了这块石头,今日便给你送来了!”夏无涯放下袖子,将石头塞给夏远。 看着七弟喜悦的模样,他也觉得欢喜。他与七弟情同手足,七弟玩过,相当于他玩过了。 玩过,便该用功了。他回忆一遍日程表,确定自己还有半个时辰空闲。 他又问夏远,之前送的几样玩意如何,夏远细细说了把玩手感,又说了些自己找的玩意。 夏无涯大感过瘾,过瘾到感觉罪过,今日玩得太多了,晚上加半个时辰功课吧。 玩乐说完,两人短暂沉默。 夏远想,大哥怎么还没问王长德的事,他不问,自己怎么说要换掉全府的下人。 这个大哥出现的时机太巧,肯定是母后或是父皇,遣他来打探消息。 夏无涯正在组织语言,这个弟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诘问。都怪母后,她不想惹七弟厌,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做好被嫌弃的准备,他开了口:“我听说,你府上的管家王长德,被你杖毙,尸体丢在了乱葬岗喂狗?”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七弟不只没有气恼,而且神情稳定。 “王长德是镇南王的奸细。” 夏无涯眉头一跳,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他放下茶碗,严肃地问:“你如何知道的?” “他那些眼线已经招了,我特意留了两个没杀,大哥可以问问他们。”夏远说,“审他们的是荣嬷嬷。” “既然是荣嬷嬷审的,那错不了。”夏无涯听过荣嬷嬷的威名,宗人府那边有难缠的犯人,便会向宫中借荣嬷嬷。 他想到王长德的来路,皱起眉:“王长德是母妃家……” 合上嘴,他没继续往下说,要是让七弟明白过来,恐怕会闹翻天。 第12章、七弟真会玩! 夏远却不愿停下,这次谈话是个好机会,可以刷新刷新自己的人设,为自己以后的举动做个铺垫。 他可不打算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其实很想继续做,每天左拥右抱,醉生梦死,简直是神仙生活。 但父皇和兄长不给力,居然把国给造亡了,只能他这个最小的皇子出手了。 他端起茶碗,衬托自己的风轻云淡:“王长德心眼浅,不够稳重,让他过来的确不错。” 夏无涯惊愕:“你居然知道!” 知道了还不闹腾?起码能从母妃和父皇那里闹来一座庄子或一所园子。 他猛地想起,自己还忽略了一件事,杖毙在前,审讯在后,七弟如何发现王长德是镇南王的奸细? 镇南王的谍报组织既然选中王长德,一定有做相关培养,轻易不会露馅。 夏远一句话,解决了他的两个疑问。 “一周前,我做了一个梦。”夏远放下茶碗,凝视大哥的眼睛,“梦到十一年后,国破家亡,我被吊在城门上。” “不可能。”夏无涯立即反驳,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道:“有我在,有父皇在,怎么可能让你出事!” “父皇九年后病毙,你继位前遭遇袭杀,太子府付之一炬。”夏远透露了些未来讯息。 说着,他一展岁月宝鉴,照向对方,想获取更多的信息。 夏无涯初入抱丹,在岁月宝鉴的照耀下,人生化作画册,展开在夏远的眼中。 他往后翻去,画册中的时间止于七年后,夏无涯入了洞玄,无法继续翻阅。 这七年内的画页多处模糊,看不真切,似乎是涉及到了夏远目前无法查探的东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哥和父皇一起,正谋划着什么宝物。 他又往前翻阅,这种画面污染在五年前就存在,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五年,并将继续持续十年,直到——宁帝病毙、太子身亡。 就是那样东西导致了大哥和父皇的死亡?夏远推测。 他继位后,完全没有见过这方面的消息,是被掩盖了? 收起心中的疑惑,他没有多问。既然父皇和大哥没有告诉他,就是不打算与他说,就像他藏着岁月宝鉴一样。 不管父皇和大哥在秘密谋划什么,都没有关系,那秘密再大,宝物再妙,能大过能妙过他脑海中的世界秘辛和奇珍异宝吗? 惨剧九年后才会发生,他的时间充足,或者说,小冷秋的时间充足。 前世,小冷秋自己摸爬滚打,十年入了景神,这次有他培养,九年紫府起步,紫府已是《飞升》第一版本的等级上限,足以解决任何事。 应该能到紫府吧?夏远略有迟疑,谨慎一些,这些年再搜刮些天材地宝,神兵利器。 话说,九年后,小冷秋也完全长成了。 想到未来的银甲少女,游戏中的永夜女皇,夏远的心跳快了些。 十一年后,就算挂在了歪脖树上,他也在馋永夜女皇的双腿。 前世游戏里,他专门建了一个小号,将主线剧情停留在剑斩永夜女皇前。 每隔几天,他就登录小号,去瞧瞧自家老婆,从各种角度卡bug,窥探裙下风光。 闲暇时候,他还写过永夜女皇的小黄…… 夏远这边色心渐起,夏无涯那边惊疑不定。 夏无涯刚刚的反驳只是下意识的抗拒,他和父皇早知道现在的宁国暗潮涌动,七弟所说的未来,并非不可能发生。 因为做了那样可怕的梦,所以七弟收敛了些玩心,端正了些性格?发觉了王长德的不对? 他很想告诉夏远,天塌不下来,放心玩闹。 但他不会撒谎,对自家人不会。 面对这种可能性,他心如火烧,羞愧万分,喝一口清茶缓缓,那茶水却如同火油,点燃了他的肺腑。 他是太子,居然没有护住皇弟的能力!他浑浑噩噩,双目迷茫。 须臾,往日里从书籍、从父皇老师处习得的道理,化作坚毅,守住了他的身躯,任由心炎灼烧,巍然不动。 “我和父皇不会让那个未来到来。”他的话语坚定,这不是否定,而是承诺,竭尽全力的承诺。 夏远从永夜女皇身上收回思绪,脑子里白花花的,已忘了在说什么,过了会儿才想起来。 “但愿如此。”他冷漠地说。 说出这个未来,是为了让大哥和父皇更加警惕,换句话说,就是泼冷水,狠狠打击他们。 夏无涯低下涨红的脸,慢慢饮手上的茶水。 他问:“在七弟梦里,是谁灭了大宁?” “七皇子的王妃。”夏远回答。 夏无涯目光一滞,七皇子不就是七弟?王妃不就是七弟的妻子? 七弟这是把敌方的女皇娶了? 那这结局也不算坏啊,这天下还是他夏家的! 可七弟怎么说,他被吊在了城门上?不是已经把反贼头子娶了? 莫非…… 夏无涯双耳发烫,心跳不已,正派的他夜里的姿势也很正派,这种房中嬉闹对他来说太刺激了。 只是吊便算了,居然还在城楼上! 不愧是七弟! 他心中羡慕,却不敢如此放肆。他是太子,是大宁的未来,背负着皇族和万万百姓的命运。 他想,七弟玩过了,便相当于他玩过了,心中舒畅多了。 回去后多留意些美人儿,给七弟送来。 七弟已有了草原荒人侍女,本国的也不缺,他可以在别的国家寻寻。 正想着,怀中的玉佩一抖,这是时间到了,提醒他温习功课。 脸上的热已经消下,他抬起头,问最后一件事:“听说你和曾子施在迷竹亭争抢一个小女孩?” 他只问女孩,没问镇南王世子的伤。伤了活该,谁敢怪他七弟? “梦里见过她,所以带回来了。” “这梦居然和现实映上了?”夏无涯惊讶,“倒是好缘分!” 他不认为夏远梦是真的,只当作一个警示。 “我早早让荣嬷嬷守着迷竹亭,府中有人漏了消息,引来了曾子施。”夏远继续铺垫。 “不是王长德那伙的?” “不是。” 夏无涯的眉头蹙起。 “我想将府中下人都换一遍。”夏远暗示。 “好啊,原来是想打我秋风。”夏无涯瞬间明白了,笑着指夏远。 他答应下来:“我从府上挑一半给你送来,再从母后那给你讨一半。” “多谢大哥!” “放心,侍女都给你挑年轻貌美的!” 嗯?我没说要好看的啊? 夏远心中疑惑,但送来的美人儿,哪有不要的道理。 第13章、什么品种的小笨蛋 太子为人儒雅温和,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第二日早上,太子府先送来了一批机灵稳重、能管事的下人,摸清了楚王府的事务,下午将剩下的送来,跟着原来的下人熟悉事务,傍晚将楚王府的下人领走。 只用一日,就完成了全府的更换。 更换途中和之后,夏远没有感觉到任何不便,不由惊叹。 虽然各家王府的事务都差不多,下人们本就可以快速上手,但陌生的办公场所、重构的团队、心态的变化,绝不是容易克服的东西。 太子府送来了一位管家,母妃新派来了一位管家,夏远将自己仅剩的管家也留下了。这三个管家都用岁月宝鉴照过,没有问题。 后院里,太子送来的侍女果然都年轻貌美,数量比楚王府原有的还多一半。 这多出的一半,一半能歌善舞,一半抚琴弄画。 夏远新鲜了两日,便腻了。 含月不放心新来的侍女们,忙着四处考察,常常在夏远身边待一阵,消失一阵,像穿堂风,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殿下可是要小解?” 清晨,夏远醒得早了些,窗外蒙蒙亮,含月误以为是起夜,要去外屋拿壶,伺候他放水。 这对夏远来说有些刺激,有种剥离了生育功能,只剩生理功能的阉割感,往日里娇羞扭捏的含月,这时候却落落大方了。 他觉得有必要让含月瞧瞧自己的厉害,更正她的观念。 “嗯。”他点点头。 含月拿来瓷壶,壶嘴宽大,形如漏斗,壶内垫着带香味的干草。 她撩开床帘,递过夜壶,忽地红了脸,慌慌张张地退出去。 “殿下!”她嗔怪地瞧帘后的少年。 夜壶是平放的,不是竖放的! 帘后传来得意的笑声。 将瓷壶放回原处,含月在水盆里浸了双手,拍拍脸颊,将双手的寒气与双颊的热气中和。 脸上的红消去了,心跳一时缓不下来,那画面一直在眼前闪。 她又拍拍额头,念一念清心咒,将记忆浅浅埋起来。 她卷起帘子,去给殿下更衣。 春日的早晨尚有些寒冷,含月刚刚的反应撩人心痒,夏远贪恋被窝的温暖与可期的未来,琢磨片刻,有了计划。 “把桌上的石头拿来,大哥送的那个。”他对含月说。 含月送来石头,他一手握着盘转,神神秘秘地说道:“姐姐可知道这块石头的神奇之处?” “不知。”含月盯着石头,左瞧右瞧,瞧不出什么奇特,反而觉得有些丑陋。 太子不会送一块普通的石头来,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这块石头的玄妙,要在黑暗处才能瞧见。” 说着,夏远望向窗户,含月跟着看去,朝阳的光芒已很明亮,驱散了屋中的黑暗。 “姐姐来我被窝,我们遮住光。”夏远循循诱导。 含月向前两步,坐在床边,探身进那漆黑被窝的前一刻,反应过来了。 她隔着被子,点点夏远的腰,笑道:“殿下还是留给王妃看吧!” 诱骗失败,夏远拒绝起床,含月笑一会儿,出去查看他的早膳。 早膳到之前,隔开内外屋的门帘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 小冷秋看着床上的少年,眨巴眨巴双眼。她没有说话,话语顺着目光,直接进入了夏远的脑海。 殿下,该起来喂我啦! 几日相处,或者说几日喂食后,小女皇与夏远的关系亲近多了,也活泼多了。 活泼是相对而言,女孩能主动掀开门帘,朝夏远眨眨双眼,已经是最大的亲昵。 夏远倒不沮丧,和他眉目传情,总比用长剑捅他胸膛,把他吊在城门上好。 游戏里,永夜女皇被玩家们戏称为渣女,因为她不主动,不靠近,不负责,小冷秋倒是已经有了未来高岭之花的气质。 他向小冷秋招招手。 小女皇挤开门帘,小跑向床榻,儒裙淡紫色的衣带飘飘荡荡,像一对翅膀。 夏远捏捏她的小脸,将被子往上一掀:“来我被窝里,我……” 他还没有说完,女孩已经踢掉鞋子,缩在了他的胸前。 她可爱的脸颊上没有表情,情绪都在愈发明亮的眸子里,酝酿期待和疑惑的光。 被这双眼眸瞧着,夏远心一颤,感动不已。 他精心设计,耐心诱导,含月姐姐不为所动,他顺手招一招,饵都没撒,冷秋妹妹就主动上门了! 他将心中的含月踢出,换上小冷秋。含月什么时候答应钻被窝,他什么时候换她回来。 “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夏远将被子放下,盖住外面的光亮。 漆黑的空间里,一道青色的光芒亮起,依稀照亮了一大一小两张脸颊。 “看,白云蓝天!” 小女皇没有表情。 “再看,绿茵云鹿!” 小女皇眨了眨眼睛。 “必杀技,云鹿飞奔!” 小女皇看看他,再看看夜光石,试探着抬起双手,拍了两下。 谢谢你捧场。 夏远悲痛,拥有这种新奇玩具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到别人羡慕、惊讶的目光,小冷秋虽然配合,但完全没有情绪反馈! 他意兴阑珊,将夜光石塞给女孩:“送你了。” 小冷秋盯着石头看一会儿,青光映在她的眸中,照出打量、疑惑和跃跃欲试。 没等夏远明白她双眸的含义,小女皇张开双唇,咬在了夜光石上。 “……?” 这不是吃的啊! 含月闻声赶来,捏着手绢,擦女孩磕破的嘴唇。 还好她用力不大,牙齿完好无损。 夏远戳她的脑袋:“你是什么品种的小笨蛋,石头都吃!” 小冷秋瞧瞧桌上的点心,再看夏远。 莲花一样的莲花包能吃,海棠一样的海棠酥能吃,黏土块一样的豌豆黄能吃,红黄绿的水饺能吃,我哪里知道石头就不能吃了? “不要狡辩,”夏远敲她的脑袋,“那些点心是放在碟子里让你吃的,我哪里让你吃石头了?” 可是它看起来很好吃。 “日后不是碟子里的东西,吃之前要问一问。”夏远叮嘱。 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拐来的永夜女皇,死于食物中毒。 小冷秋点点头,目光看向碟子里的正经糕点。 夏远捏着喂她。 嘴上的伤丝毫没有影响小女皇的发挥。 她将自己那份糕点一扫而空,又吃了夏远碗里的两个桂圆,往荣嬷嬷院子里跑去,没忘了带上那块不能吃的石头。 “殿下真是宠她。”含月瞥一眼桌角,夜光石刚刚就放在那里。 “姐姐吃醋了?我也送姐姐一样东西。”夏远搂住含月。 “是什么?”含月将手掌覆在他的手上。 她刚刚只是感叹,并无索要礼物的想法,可殿下许诺,她不免心动。 将她搂到怀里,夏远嘴唇贴在她的耳边,笑道:“一个小王爷怎么样?” 屋内倏地安静下来。 耳后的气息滚烫,如同草原野火滚起的热浪,殿下贴在她腹上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火钳,热量透过她的皮肤和肌肉,要在她的肉体深处留下火红的烙印。 殿下近日来总是戏弄她,她已经习惯,可以自然地用姐姐般的身份,用宠溺和关怀去化解那些亲昵和调戏,可这次的话语太赤裸,她一时消解不了,只能匆匆逃离殿下的怀抱。 “我去给殿下泡茶!” 她逃到院子里去,在火炉旁,将灼热的心,泡在清水壶里。 这壶水因此烧得格外快,她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子,给殿下倒上茶水。 递茶时,夏远搂住她的肩膀,将一支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 原来这才是礼物。 含月有些失落,随后浑身轻松。 “我去嬷嬷那边瞧瞧。”夏远站起身。 第14章、因为殿下想要 荣嬷嬷正在教小女皇筋脉和穴位的术语,还有行气经过时的注意事项。 正如一个外行人拿到一篇学术论文,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看不懂了一样,一篇功法秘籍,也需要先了解相应的词汇和定义,才能学习。 寻常村夫走贩,就是意外得到了绝顶神功,也只能瞪着双眼发呆。 见到夏远,荣嬷嬷和小冷秋眼中都一喜,荣嬷嬷的喜悦随即平静,小冷秋的喜悦化作忐忑,瞧向了别处。 这是发生了什么? 荣嬷嬷让女徒代课,走出屋子,向夏远行礼,请他上座。 “冷秋学得如何?”夏远接过茶碗,抿一口放下。 他已被含月灌了好几杯,实在喝不下了。 “她本就认识字,脑袋也好,已经学了七七八八了,剩下没记住的,翻翻笔记也能查阅明白。” 荣嬷嬷的评价很高,脸上却没有喜悦。主子得了这样聪慧的侍女,她应该高兴才是。 夏远略一想,明白了原因,荣嬷嬷还在纠结冷秋资质的事。 “她家那边呢?”他扯开话题。 “那户商人家,查出几桩被掩盖的血案,关进大牢去了。”荣嬷嬷答道,“冷秋父母家那边的人,也找由头罚了银子,打了板子,抓了两户。” “她姨娘呢?” “安置在府外的院子里了。” 夏远点点头,假装抿茶,荣嬷嬷欲言又止,焦躁不安。 他放下茶,叹口气:“嬷嬷教了冷秋功法?” 荣嬷嬷松了口气:“殿下明察。老奴将自身真气渡入冷秋体内,引她运转功法,发现她经脉晦滞,灵台满尘,于修行上资质普通。” “和我比起来如何?”夏远好奇。 荣嬷嬷没有回答,笑得尴尬。 好啊,他这具身体,资质还不如小冷秋表现出来的。 没错,是“小冷秋表现出来的”,而不是实际的。 在《飞升》的背景设定中,只有拥有命星的人才能踏上修行路,命星有千万种,但常见的种较少。 寻天大陆的人们看不到命星,将命星不同导致的修行难易不同,认为是资质不同。 命星常会影响骨相,上古以来,修行者们通过总结骨相,整理出了一份骨相图,骨相与图谱上相似的,一定可以修行。 骨相图的准确度一般,漏了许多偏僻的命星。 这些漏下的,平民家的算他倒霉,贵人家的,可以用功法试一试。 用功法试依旧不准确,因为一些命星普通功法试不出来。 荣嬷嬷摸了小冷秋的骨,又用真气引着她运行了功法,确定了她的天资有限。 她因此疑惑,为何她前些日子说女孩骨相一般的时候,殿下让她等等,说过些日子她就能明白。 “荣嬷嬷修行的功法是什么品阶?”夏远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而是抛出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话题。 “主修的是一门上品,蝴蝶针。”荣嬷嬷回答。 上品吗?够是够了,但还不够好。 “嬷嬷的伤好了吗?”他问。 “有殿下的丹药,早就好了。” “那就好。有一门传承即将现世,嬷嬷可愿意陪我走一趟?”夏远的目光扫过荣嬷嬷,又扫过自己的影子,觉得够了。 “殿下有令,老奴哪敢推辞!”荣嬷嬷点头答应。 她没有问夏远哪里来的情报,也没有问夏远那门传承的品阶、品类,这是夏远满意她的一点。 又与荣嬷嬷说了些话,夏远起身要离开,看到右侧屋帘后,一只小眼睛睁大着,向他看。 “功课做好了?在那听什么呢!出来!”荣嬷嬷厉声呵斥。 帘后,两个女孩老老实实地站出来。 “奶奶,冷秋学完了。”荣嬷嬷的女徒解释道。 “背完了?”荣嬷嬷瞪向小冷秋。 她目光阴翳,小冷秋打个哆嗦,僵硬地点点头。 荣嬷嬷出了三道题考她,见她回答得不错,点点头,挥挥手,让她随夏远回去。 今天就是最后一课,修行的基础,荣嬷嬷都教给了她,剩下的,就是找一门功法修习了。 得了荣嬷嬷的准,小女皇拔腿跑到夏远身后,跟他离开小院。 有着杖杀管家和家丁的威名,仆人们都不敢靠近他,远远跪下行礼。 他所过之处,一片安宁。 迈入王府花园,夏远往后瞧了眼,女孩离他六七步,不远不近。 往日里,小冷秋虽不会贴在他的身上,但也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最多离他两三步的距离。 他转了方向,踏过花树中的小径,来到池水旁的亭子里,坐下身。 他向女孩招招手。 小女皇的人贴过来了,心没有跟过来。 她垂着脑袋,像雨打过的芭蕉,有些憔悴,又像暴晒过的水果,有些蔫吧。 “怎么了?”他问女孩。 女孩没有答,视线像坠了石头,死死落在地面上。 她从袖子里摸出夜光石,递给夏远。 “都送你了,还给我做什么?”夏远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几点清凉落在夏远腿上,他伸手去抹女孩的泪眼,更多的泪珠滚落了。 夏远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感受她小小背脊的抽搐,轻轻道:“是因为嬷嬷说你没有资质?” 女孩点点头,又洒下数滴泪,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嬷嬷骗你呢。”夏远摸摸她的头发。 “嬷嬷没有骗我。”女孩哽咽着说出第一句话。 “小冷秋就这么想修行?” “没有。” “那你伤心什么。” “殿下想让我修行。”女孩抬起头,露出梨花带雨的小脸,望夏远一眼,又垂下了。 “我没有想让你修行。” “殿下骗人。” 啧,直觉和游戏里的一样精准。 夏远转过小女皇的身体,让她面朝自己,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 “你的资质很高。”他说出没有对荣嬷嬷说出的解释。 女孩抬起脸,眼眶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双眸呆呆的。 她感觉殿下说的不是谎话,所以很迷茫。 “小冷秋的资质高到荣嬷嬷看不见的高,就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句话让她更加困惑。她隐隐觉得这是很大很大的赞赏,但很小很小的她如何配? “快的话一周,慢的话一个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夏远安慰她。 最迟一个月后,他就能得到那门传承,那门比上品更高的玄品传承。 然后以那门传承为凿子,凿开小女皇的惊世之资、无上命星——混沌未开。 何谓混沌未开?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便是混沌未开。 这样的命星,代表着绝世的资质,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命星,导致了永夜女皇儿时的苦难。 摸骨之术摸不出这种命星,这种命格难以修炼普通的功法——普通的凿子如何能凿开混沌? 若不是后来被卖入季宅后,因为季家小姐的关系,得了季家的一门上品功法,永夜女皇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丫鬟。 游戏里没有细说永夜女皇小时候的事,这是夏远结合现实做的推测。 拥有那门上品功法的永夜女皇,花了一年时间,从自己混沌未开的命星中,凿出了两个副命星。 剑心通明和紫电青霜。 这一世,夏远以一门玄品的剑法传承为凿子,一定可以更快更好地让小女皇成长。 然后替他杀掉镇南王。 夏远的脑海中闪过王长德,闪过那个侍女,闪过未来火烧的田野,血染的村庄。 若不是镇南王谋反,宁国起码不会崩溃得那么迅速。 永夜女皇已在他的怀中,只要再杀掉镇南王,宁国就没有了覆灭之忧! 他也可以耐心地等待十年,等小冷秋长大,步入景神或紫府,再去拨乱反正。 但一个动乱之后的宁国,不是他想要的宁国。 十多年后,《飞升》的主线剧情才刚刚开启,一个统一富强的宁国,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东西。 第15章、出宫采办(bushi(感谢薇拉的白银盟!) 作为《飞升》全收集全成就的资深玩家,夏远熟悉这片大陆的一草一木。 这当然不可能,记忆会模糊,会遗漏,就算是游戏开发者,也不可能熟悉游戏里的一切。 但夏远有岁月宝鉴。 遇到记不住的,就用岁月宝鉴照一照,重温一遍。 待在王府的日子里,他没有完全沉迷在含月和冷秋的温柔乡里,每夜躺在床上,他会用一次岁月宝鉴,回顾游戏里的信息,直到大脑疼痛。 偶尔,他也会回顾到别的内容上。 都怪七皇子,色心太重! 另一边,他向荣嬷嬷打听了许多江湖上的事,与游戏中的信息对照,印证。 《飞升》是个开放世界网络游戏,就和许多开放世界网游一样,它也有着副本模块,叫做洞天。 这些洞天或是景神以上修行者的造物,或是上古时期的遗留,又或是天然形成。洞天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有的只现世一次,有的会一直打开。 唯一不变的是,其中一定有着宝物——如果没被别人取走的话。 在距离永宁城不远的白麓县外,就有这么一个洞天,即将开启。 白麓洞天是新手教程的洞天,夏远印象深刻。 游戏剧情开始时,白麓洞天已被搜刮干净,可恨的是,洞天的宝箱里,还留着以前的宝物清单。 前世玩到那里,夏远拿着清单,悲愤不已,痛恨游戏的恶趣味。 现在,回到洞天现世前,他终于可以取回清单上的宝物! 在游戏记载里,白麓洞天开得仓促,动静微弱,初次登入此洞天的十五人里,修为最低是0,最高是30,换做境界,最低是普通人,最高是采霞巅峰,即将迈入抱丹。 夏远有一只抱丹巅峰的影族,一个半步洞玄的荣嬷嬷,进入这样的洞天,十拿九稳。 他遣了一名管家,到白麓县秘密打探,管家不久带回了消息,白麓洞天的地点找到了。 他带上了含月,带上了荣嬷嬷,也带上了小冷秋。 含月有采霞境,足够自保,小冷秋是必要的钥匙。 洞天大部分是前人遗留的传承,既然有传承,当然也有考验,只有具备相应的资质,才能拿到宝物。 一切准备就绪,他向宫中递了消息,说要出门,也不等宫中回复,拿上箱子里的一堆腰牌,乘着马车,离开了王府。 夏远撩开马车的帘子,望一路的风景,含月与冷秋也好奇地望外瞧,一个坐在他的怀里,一个趴在他的背上。 夏远觉得,自己怀揣着明珠,背担着高山——还是两座。 出了内城,街道两边明显不如内城繁华,出了外城,道旁的农夫走贩,虽然没到面黄肌瘦的地步,但也能瞧出营养不良来,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尚不如小冷秋来时穿的。 皇城边已是这样,在偏远地方,又该如何? 夏远放下了帘子,这就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 马车前套着的两匹奔马,都是掺着异兽血的宝马,脚程很快,日轮快坠下时,他们见到了白麓县。 县城边缘,一所一进院已经收拾好,等待四人入住。 简单用了晚膳,夏远躺在床榻上,靠在含月怀里,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怎么没有劫匪来袭?”他遗憾没有遇到小说中的经典剧情。 含月梳着他的头发,轻声道:“白麓县临近永宁城,就算有劫匪,也被剿灭了。” “何况,”她往隔壁房间瞧一眼,笑起来,“就算有劫匪,见到荣嬷嬷,也不敢出来放肆。” 夏远回想荣嬷嬷的样貌,的确。出发前,荣嬷嬷变了装,用缩骨功增了身高,用易容术在脸上贴了一道自上而下的刀疤,还穿了一套男装,变声作了老头的声音。 这样一打扮,尤其是添了一道刀疤后,荣嬷嬷居然——变得和善了些! 不过以荣嬷嬷的底子,就是和蔼了些,也消不去身上的阴森气息。 夏远三人没有易容。含月常年在宫中,夏远身为皇子,根本没有画像流出,小女皇比起刚入府时,已经容光大变。 被认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能在白麓洞天开启前,不能引来别的注意。 白麓洞天开启的具体时间未知,夏远只能确认是这个月,快的话,几天后就能进入。 拿到宝物,得到剑法传承,然后——甩掉这个小电灯泡。 夏远扭头看身旁的小冷秋。 前几天,小女皇伤心自己不能完成夏远的期望,夏远在亭子里安慰了她。 对他的解释,小女皇半信半疑,心安了些,但没完全安下。 她还在担忧自己真的没有资质,被殿下抛下,所以一直跟在殿下身后。 夏远让她离开,她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掉眼泪。面对这么一个小可怜,夏远只能任由她贴在自己身边。 因为她在,含月矜持多了,往日里还能搂搂抱抱,调戏调戏,现在稍微亲昵些,那巍峨的山峰就远离了他。 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让小冷秋养成贴贴的习惯,等七八年后,他就有福了。 女孩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的唇边。 糖葫芦是在路上买的,夏远咬一颗,山楂酸得他牙疼,趁小女皇移开视线,忙吐出来,丢到床底下。 含月笑着他们。 夜深了,含月抱着小女皇,睡在外间的窄榻上,夏远一个人占一张大床,用岁月宝鉴再次回顾一遍白麓洞天。 游戏里只说了当年进入洞天的人数和修为,并没有说人名,但白麓县只是一个小地方,采霞境界的高手不多,问问就能知道。 去哪里问比较隐蔽和稳妥? 清晨,光芒照入屋子,夏远在含月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去往白麓县最大的酒楼吃早茶。 白麓县还算繁华,两层的酒楼坐了大半,一楼中央有个说书人,在讲由上古传说编成的故事。 夏远进入二楼雅间,打开窗户听一会儿,摇摇头,错漏百出。 早茶倒是还不错。 吃到一半,说书人讲完一个故事,换了一件近期的江湖传闻讲述。 “……那过江龙余严非已进入抱丹境五年,哪里是一个采霞境的小辈能撼动的,只见他……” 过江龙?不就是打伤了嬷嬷的过江虫? 荣嬷嬷凝神听一会儿,咦一声,对夏远道:“那说书的,应该说的是一年前过江虫杀上一个山寨的事,居然把过江虫的修为和功法说的大差不差。” 夏远心中一动,用岁月宝鉴照去。说书人的人生中,居然有极小的一部分和太子一样,是一片马赛克,但没有太子那边糊得厉害。 要比较的话,太子那边是厚码,说书人这边是薄码,透过薄码,勉强可以看清画面。 他是情报组织的人员?那马赛克大约是接触了遮掩天机的宝物,品阶很高,看样子是核心人员。 第16章、我长大也帮殿下杀人(感谢批评猪的盟主) 只是运转了一会儿岁月宝鉴,夏远的脑袋就昏沉起来,说书人有采霞境了,比普通人消耗大一些。 他没有仔细辨认,让荣嬷嬷带话下去,请对方上来。 荣嬷嬷撒了十两银子,领来了说书人。 夏远打量他,四十岁左右,长脸、消瘦,背有些驼,是个放在人群里就寻不见的人。 说书人同样在瞧他们,越瞧心越惊,在桌上坐着的三人,容貌都是绝佳,前面领他来的老人,则是阎王在世。 白麓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群人? “说说白麓县的势力划分,详细些。”夏远开门见山。 “公子说笑了,小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匠,浅浅说说还行,哪里知道详细的?” 夏远没有废话,从含月手里接过一堆腰牌,往桌上一丢。 “你是哪个?自己挑吧。”他喝口茶,风轻云淡地说。 说书人眉眼抽抽,心中吸一口凉气。 这桌上腰牌有十三个,木的铜的玉的石的都有,不同形制,不同花纹,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组织,有粘杆处、锦衣卫、太子府、大将军府……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 他陪着笑,指了指锦衣卫的牌子:“小的是这个。不知大人是?”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荣嬷嬷——现在是荣爷爷了,冷冷地瞥他一眼。 说书人讪笑着缩缩头。 “按规矩,还得对个暗号,还望公子勿怪。” 说书人有意挑了一句比较偏的暗号,含月没有丝毫迟疑,流畅地说出了下半句。 说书人放下心来,与夏远细细说了白麓县的势力构成。 白麓城主要有三处势力,一处是衙门,一处是李家,还有一处是黑虎武馆。都有采霞境巅峰的高手。 武馆可以看做门派,朝廷、世家、门派,三家分立,是很标准的势力构成。 “总捕头沙金虎是黑虎武馆出生,在上一任县令大人的运作下,黑虎武馆几乎成为了衙门的附庸。” “只是,这一任县令偏向李家,黑虎武馆近年来不断衰弱。” 说书人顿了顿,瞥了眼桌上的牌子,继续说道:“公子来得正巧,这些天,李家在踢黑虎武馆的场子,想要逼老馆主出手,若老管主输了,县里就要李家肚大了。” 夏远一蹙眉,他只是来寻个洞天,居然碰到了这种麻烦。 随后,眉头松开。大宁暗潮涌动,实力斗争各处都有,只不过势力名称不同罢了。 他琢磨说书人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他去管一管这件事。 他无心管这件事。 门派和世家都是朝廷的敌人,都该死。前任县令在黑虎武馆有利益,所以倾向黑虎武馆,现任县令在李家有利益,所以倾向李家,没什么不同。 只要他们没有损害到朝廷的利益,就随他们斗去。 “现任县令为什么帮李家?”他拿起青团,喂身旁的女孩。 “李家大小姐是镇南王世子的小妾。” 夏远一挑眉,将一整个团子塞到冷秋嘴里,回头看说书人。 居然和镇南王世子有关? “听说那小妾颇为得宠,去年回家探亲,身边跟着过江龙余严非。” 还和过江龙有了关系。 夏远没有忘记,就是那过江龙伤了荣嬷嬷,意图争抢自家小女皇。 他又想,过江龙是抱丹境,年纪不大,有望半步洞玄。 有仇怨,有利益冲突,暂时不能除掉镇南王,杀了这条狗腿也不错。 一个想法快速在夏远脑海中成型,他看说书人: “如果黑虎武馆出了个高手如何?” 说书人一愣:“公子想要帮黑虎武馆?这条路恐怕行不通,李家背后站着镇南王世子,就算李家输了比试,镇南王还能派过江龙过来,那可是抱丹境的高手!” 过江龙过来正好。 夏远摆摆手,荣嬷嬷丢给说书人一片金叶子,送他出门。 说书人回到一楼,不忘掩饰自己,说楼上贵人点了另外一篇故事,过江龙的故事下次再说。 夏远听完故事,回到宅子。 “殿下是想引来过江虫?”荣嬷嬷问。 “顺手除掉他。” “殿下,老奴不值得……” 夏远打断她的话:“不只是为了给嬷嬷报仇,还为了大宁,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剪除镇南王党羽的机会。” “可李家与黑虎武馆是光明正大的比武,若老奴在比武台上杀了过江虫,镇南王会借此向陛下发难。” “谁说要在比武台上。”夏远摇摇头。 “过江虫成名于江上,轻功不差,警惕心很强,老奴想要袭杀他,不免会闹出动静来。” “只要没人看见就行了。” “没人看见?”荣嬷嬷惊疑地看夏远。 “比如在洞天里。” “洞天!?” 荣嬷嬷目光惊愕,洞天是世界之外的小空间,若在洞天里袭杀对方,自然不怕动静。 只要没有目击者,怎么编造罪名都可以。 到时候,就说过江虫大骂殿下,不行,还是大骂陛下吧。 就算镇南王知道这是诬陷,也没有办法。大宁是夏氏的大宁,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镇南王只能盘着。 可是,白麓县哪里有洞天?就算有,又怎么让过江虫自己进去? “嬷嬷午后就去拜入黑虎武馆吧。”夏远瞧她凶恶老头的打扮,“这副伪装倒是正好,不怕过江虫发现。” “是。”荣嬷嬷点头。 确认殿下考虑完全,她放下了心。 袭杀过江虫吗? 她摸摸后背,被过江虫打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但仇怨还在,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等她离开房间,在墙角装木头人的冷秋重归血肉之躯,贴到夏远身边。 她拉拉夏远的衣摆。 “嗯?”夏远瞧她。 小女皇看看荣嬷嬷离开的方向,又看向他,小脸上神情坚定。 等我长大,也帮殿下杀人! “那一天不会太久。”夏远捏捏她的脸颊。 女孩用力点头。 “不过,我还想小冷秋在另一个方向努力些。”夏远忽然来了兴致。 他捏起一块点心,诱惑女孩:“来,和我念,我长大以后,要嫁给夏远哥哥!” 小冷秋看看他手上的糕点,又看向房门的方向。 夏远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 含月端着洗脸盆,面色复杂:“殿下,冷秋还小。” 我说的是长大后! 第17章、人偶女孩 午膳后,夏远躺在榻上小憩。 含月坐在他的右手边,缝一件灰色大氅,冷秋枕着他的左臂,眼眸半闭,看起来睡了,其实在运转功法。 女孩要帮夏远杀人的话不是戏言,不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长大后上清华上北大”、“给爸爸找十个妈妈,给妈妈找十个爸爸”的许诺。 荣嬷嬷教她心法后,她一直努力修行,就是吃点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用意念运转体内那股气。 一心二用不难,但整日里一心二用,还不出差错,不只需要天赋,还需要毅力。 女孩的大部分心神都用在了行气上,只有小部分用来吃点心,用来寻路到殿下身边,因此小脸上更加缺乏表情,瞧起来呆呆的,像个人偶娃娃。 唯有那明媚灵动的双眸,证明了她的身份。 夏远曾劝她,现在努力事倍功半,可以先停下,一个月后再努力,她点点头,听见了,但拒绝听从。 这小丫头和记忆中的一样倔强。 夏远翻了个身,小冷秋立即睁开眼,看向他。 还挺警觉。 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吸两口,夏远闭上双眼。 阳光透过纸窗,在床边投下方块形状的光斑,尘土飘在光斑上,反射太阳的光芒,密密形成一道光柱,那是光尘组成的银河。 含月看看床上两人,打个哈欠,放下氅衣,也躺在了夏远的身侧。 屋中空气流动,尘光星河随之流转,给床榻上的三人带去美梦。 他们在家悠闲,荣嬷嬷一个人在黑虎武馆忙碌。 她以刀疤老头的扮相,加入了黑虎武馆,表露出采霞境的实力,使拳法和刀法,自称金毛虎王,是上一任馆主的私生子,来给黑虎武馆助拳。 李家派来采霞初期的长老,被六拳打下擂台,又派来采霞中期的供奉,被七刀削了头发。 现场一片安宁,李家惊慌失措。 李家修为最高的大长老到来,先以利诱,愿奉上白银千两,一柄上等利器,请金毛虎王离开白麓县。 荣嬷嬷不答应,李家大长老又用镇南王的名头威胁,荣嬷嬷冷冷一笑,直接跃下擂台,一刀砍向李家大长老。 李家大长老以剑迎击,两回合后,退到了擂台上。 上了擂台,哪还能躲?金毛虎王桀桀大笑,魔音灌耳,阴风阵阵,台上台下,都以为来了魔道妖人,惊得面无血色。 李家大长老被这气势夺了心神,一身实力发挥不出六成,十多刀后,就被采霞境的金毛虎王劈下了擂台,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他一直逃到县衙,请县令捉拿那魔道邪修。 县令问在场的捕快,金毛虎王无论行的招,还是运的气,都是正派路子,只是不知为何,在他手上如同魔功。 拿不准金毛虎王的来历,县令不准备插手,安抚了李家大长老,让他写信向镇南王世子求助。 另一边,他遣人过来小院,邀金毛虎王来府上吃宴。 以上信息,五成是荣嬷嬷汇报,四成是说书人送来的信笺里说的,还有一成,是县衙过来的小厮补充。 “老爷听闻金大侠拳败李三德,刀退吴英才,又十多招败了李一展,赞叹不已,特派小人来请,不知金大侠明个晚上可方便?”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望面前的人。 他路上还在想,那金毛虎王左右不过一个脑袋两条腿,能可怕到哪儿去,李家大长老养尊处优惯了,太过胆小! 真瞧见了金毛虎王,他才晓得什么叫名不虚传,那金毛虎王一瞪眼,他就两腿战战,哆嗦着跪下了。 “老夫会在白麓县待一个月,一个月后,自会上门拜访。”荣嬷嬷按照夏远的吩咐回答。 “小的明白了。” 小厮结结巴巴地应下,撑着地面要起身,想了想,又磕一个响头,手脚并用,朝屋外逃去。 夏远从帘后走出,啧啧称奇:“不愧是荣嬷嬷。” 含月掩唇偷笑,小冷秋站在夏远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下莫笑老奴。”荣嬷嬷从椅子上起身,苦笑不已。 虽然她内心凶恶,但她真没想长得这般凶。 顶着这张凶脸,平白让敌人心生警惕,若是有个善相,就能在别人背后捅刀子了。 “接下来,就等那过江龙过来了。”夏远坐在椅子上。 “那小畜生身边只有两个抱丹,其中一个是镇南王那老畜生派的,不听他话,只有过江虫能差遣。”荣嬷嬷盘算,过江龙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来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们的目的是洞天,埋伏过江虫不过是个闲棋。” 谋略如同下棋,重要的并非进攻,而是守住自己的阵势,徐徐壮大自身,等待机会。 过江龙来了,皆大欢喜,过江龙不来,也没有损失。 已经从岁月宝鉴中,看到过江龙到来的夏远,如此说道。 “若过江龙要来,李家那边应该会送来战帖,定下比试的时日。”荣嬷嬷琢磨。 “若没有战帖,嬷嬷就领着黑虎武馆的人,去李家宅子叫阵,逼逼他们。”夏远接着说。 “殿下英明!” 月落日升,两天过去,没收到战帖的金毛虎王,领着黑虎武馆的人去李家叫骂。 李家屋门紧闭,任由奚落。 永宁城中,李家小姐收到消息,使尽浑身穴窍,伺候镇南王世子,终于得了承诺。 第四日,一张战帖由李家下人送来,将比试时间定在两天后。 一日后,过江龙余严非踏入了白麓县。 又过一日,日期到了,白麓洞天却没有开启的迹象。 黑虎武馆的弟子于是送上金毛虎王的书信。 洋洋洒洒上千字,一半夸赞过江龙,一半夸赞李家大长老,末尾说自己此前能快速获胜,是运了舍身的功法,受了内伤,希望将比试推迟一周。 李家大长老正愁自己的闻风丧胆的名声怎么破,拿到书信后喜笑颜开,让家丁往外散布。 既然散布了书信,自然不能趁人之危,他向过江龙奉上小孙女,请他休息五日,然后回信金毛虎王,准他再疗伤五天,并附赠一瓶伤药。 夏远阅读回信,瞧李家大长老得意洋洋的文字,露出嘲笑。 “这家伙,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荣嬷嬷冷哼一声。 “只是委屈了嬷嬷。”夏远放下信。 “委屈的是金毛虎王,与我蝴蝶针荣嬷嬷有什么关系?”荣嬷嬷与夏远的关系近了,也敢说些玩笑话了。 第18章、洞天开启 简单回顾了过程,荣嬷嬷赞叹:“殿下计策高明,先让老奴速败李家人,落了他们面子,又送那书信去,还他们面子,不然,他们怕是不会答应等一等。” 她又忧愁:“只是不知道,那洞天能不能在这五日开。” 夏远拉起含月的手掌把玩,消解心中的烦闷,他已通过岁月宝鉴知道了洞天开启的时日,烦的是还要再等几天,白麓县无聊得很。 早知道先待在王府,等日期近了再来。也怪七皇子,在岁月宝鉴的未来中,他只顾吃喝玩乐,导致夏远收集不到详细信息。 “若没开?”荣嬷嬷问。 “若没有开,就上擂台,打死不能,断他四肢还不能?”夏远安慰荣嬷嬷。 “殿下英明!”荣嬷嬷不善夸人,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 送去李家的书信,还是由夏远代笔,里面塞了许多后世的彩虹屁,将过江龙和李家大长老拍得心花怒放。 快读,五日过去,洞天还没有开启。 过江龙上了擂台,金毛虎王没有赴约。 李家人去宅子寻,屋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所有人都以为,金毛虎王不敢与过江龙比试,已经跑了。 直到深夜。 今日的夜空格外晦暗,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乌鸦在枝头喳喳,鸣虫在草丛叽叽。 夏远躺在另一所宅院的榻上,枕着含月,抱着冷秋。 荣嬷嬷立在一旁,心神不宁。 明日过江龙就会回永宁城。虽然可以再让金毛虎王出山,挑衅李家,逼过江龙回来,但太过刻意,恐怕会让他有所警惕。 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至今,过江龙也不是个傻子。 她叹气:“明日老奴就上门,打断他的四肢!” 夏远正要安慰,扭头瞧向窗外,发现鸦叫虫鸣都不见了,露出笑:“不用了。” 三更天,县中一片寂静,黑夜如墨,在大地上浓浓涂抹。 县外,一道光芒猝然亮起,直冲云霄。 这是浓郁的灵气压缩成的光芒,非修行者不可见,随着光芒出现的,还有灵气的躁动。 一股灵气浪潮扑向了白麓县,如天崩,如地陷,城中蜕凡境以上的修行者如同溺水之人,纷纷惊醒,大口喘息,惊愕地望向那片天空。 心生恐惧者不敢靠近,心怀贪婪者纵身追去,踌躇不定者错失机遇。 夏远四人最先到达了那片湖,随后是两个在附近夜狩的猎人,再然后是李家人。 李家来了五人,一是采霞境的大长老,一是采霞境的少主人,还有两个蜕凡境的家仆,最后一个,就是过江龙余严非。 衙门来了两人,一男一女,一对捕快,都是蜕凡境。 黑虎武馆来了三个人,一采霞,两蜕凡。 最后是四个散修。两个蜕凡来自县城方向,是白麓县人,一采霞一蜕凡来自县外方向,是外来者。 白麓县里的其余高手没有来。 他们或是在踌躇,或是觉得有过江龙余严非在,有好处也捞不到自己手上,不如让他先探一探。 “余大人,金毛虎王在那!”李家奴仆指向夏远四人。 余严非瞧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全部目光,全部贪婪和火热,都倾注在前方的湖面上。 四下无光,湖面黑魆魆一片,唯有一米长宽的一块,扭曲着散出微光。 透过那段湖面,他们看到了一片雪地,一场风雪。 湖面下本该是湖水,却显现出一个狂风暴雪的世界! “洞天秘境!”黑虎武馆的采霞惊呼。 洞天秘境很少现世,在场的谁也没有见过,但他们都知道这个词的含义,都晓得洞天秘境代表了什么。 宝物!功法!灵药!足以改天换命的大机缘! 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余严非一样,燃起灼灼欲火。 “看样子,里面是一个风雪世界。”李家家奴看向大长老。 “去拿冬衣来!” 现在是春季,众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 “来不及了!”余严非盯着水面,光影在快速缩小。 众人目光焦急,但谁也不愿意以身试险。 “诸位慢慢等,我们先走一步。”夏远走到湖边。 他搂着含月,荣嬷嬷抱着冷秋,一齐跃入光影中。 岸上的人瞧着,触到光影的瞬间,四人身上亮起白光,一眨眼,白光消隐,四人没了踪迹。 “他们在那!” 光影中的风雪里,隐约可以瞧见两处黑点。 “他们明明是一起跳进去,却分开了!” “必须身体接触才能在一起?还是只能两个人在一处?” “来不及了,跳吧!” 光影已缩到了半米,除李家外的十一人争先恐后,跃入洞天内。 李家家奴想要阻拦,被少主拦住:“书上说,洞天内危机四伏,留他们探路。” 说完,他们也跃入了光影中。 等第二批修行者赶到湖边,光芒早已消散,哪里还有洞天的影子! 洞天内,二十人分散各处,第一反应是冷。 雪没过腰间,像银针,风呼啸袭过,像刀子,寒气逼人,钻心剜骨。 夏远和含月落在一片枯树林里,四周一片白茫茫,风雪直往衣服里钻。 含月快速打开背包,取出前些日为殿下缝的灰色大氅和虎皮斗篷,裹在殿下身上。 夏远自己戴上斗笠,给含月披上冬衣。 “殿下,我们与嬷嬷冷秋分开了!”含月环顾四周,高声道。 风雪狂啸,唯有加大嗓门,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不是早说过了!”夏远拉过含月的身子,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白麓洞天只能两人一起,所以夏远搂了含月,荣嬷嬷抱了冷秋。 “我、只是有些不安。” 含月出生草原,不畏风雪,但身边有着殿下,担忧自己能否照顾好他。 她喊道:“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你忘了我的抱丹境小宠物?”夏远点点她的额头,“快把手套和围脖戴上!” 两人将包裹中的装备穿戴整齐,颈项挂上暖玉,风雪虽大,再也冻不伤两人。 荣嬷嬷和冷秋那边,也有这么一个包裹,足以抵御风寒。 至于其他闯入者,修为高的可以硬扛,修为低的,不能快速找到御寒之物的话,必死无疑。 “殿下,那边是往上!”含月仔细辨认了地势,指着左侧道。 白麓洞天以一座雪山为核心,不管想要退出还是想要获得宝物,都要往山上去。 若是想不明白这点,往山下走或是四处乱转,只会迷失方向,丧失体温。 他紧紧斗篷,在鞋底绑上木板,踩上积雪,往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