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爱俏福星》 楔子 中秋……冬至……又是年终。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民间家家户户忙送神,好让下凡辛苦照护一整年的仙人们回返天庭,或报告一年所察,或交接任务,平时宁静一片的天庭转眼热闹起来。 红光满面的福神刚刚轮职完毕,在凡间看顾了百姓一年的-,其实有些流连忘返,若非得回缴当职令,-还真宁愿再多陪陪那可爱的小娃儿。 在南天门守卫的天兵热情的打着招呼,“福神,一年不见,-的身材更福态了,呵!” “是啊,连衣服都有些紧,都怪人们太有礼,得知今年轮我当职,素果素菜拼命拜,我不好浪费。”福神抚了抚肚子,一脸笑。 前来迎接好友的寿神听了直摇头,拄着寿字杖身材微驼的他晃得头都昏了。 “福神,-的脸皮还真厚,自己爱吃还怪人。” “呦,一年不见,寿神,-的白眉快遮了-的眼。”-上前拥抱一下好友。“禄神和喜神呢?” “我们在禄神府里摆宴,替-接风,顺便听听-一年来是否有遇上什么新鲜事。”明年轮到禄神下凡去,-可是有些等不及-们四方之神——福、禄、寿、喜一年轮值一个,算算,得花四年才能轮完一番。 听到有吃的,福神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拉着寿神,脚步飞快的奔向禄神府—— ***—— 席间,开心的福神话一直没断过,突地,-一脸神秘的停了嘴-憋不住了,-一定要告诉-们。 “我在凡间挑了个女娃。”- 话才说完,三个老友纷纷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盯住。 禄神开口代表发问,“-……动了凡心?”还是个女娃? “啥?我是说我选了个幸运的女娃,赐她一生满满的福气,替我在没当职的时候分送福气给人们。”如此一来,-的人气将永远不败,人间香火绝对鼎盛,薰得-的分身黑黑黑。 “好诈!”吃得满嘴糕饼屑的喜神出声指控。“-想让人们年年记得-,不忘分-一些香火烟。” “那我也要,这次下凡我就去物色人选,才不让-专美于前,开玩笑,世人哪个不爱功名利禄。”状元郎可没满街跑。 “等你回来,我和喜神也会下凡去,大家来比比,看谁找到的娃儿可爱!”寿神卷着白眉,有把握找到那有缘娃。 喜神笑笑,他不怕慢半拍,喜神耶!-不信有人忘得掉。 于是,连着四年四方之神下凡期间都忙得很,忙着寻找有缘人,忙着赐好运,忙着让黎民百姓过得安康…… 一年一年过去,当时被选定的幸运女娃已长大,听说她们将红鸾星动,已很久不管谁轮值老是偷偷下凡的四方之神又将“倾巢而出”,苍生有福喽…… 第一章 “-别像个小娃儿似的晃来晃去。”柳眉轻蹙,唐吉宁懊恼的看着眼前那位不合作的老翁——虽然“-”红光满面、笑声宏亮爽朗,不见垂暮之色,可“-”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的岁数。 这是怎样的景况!-乃天上的神仙,福神是也,为何受一个丫头的摆布!若非十八年前选中她,寄予她一生的福气,借她之手将福气传给世人,-会上她这儿串门子吗? 今年下凡轮职的可不是-,-不辞辛劳连从天上来到人间,还不是因得知她将红鸾星动,乐翻天了,忍不住前来关心……呜!-这个神仙太没尊严了,一句问安也没有,就任她吆喝的坐在这儿当一尊雕像……不不不,该说是神像,这归咎起来,都怪-太喜欢她了! “哎呀!你别苦着脸,却忘了自个儿是福神——福气满满,欢喜人间,这可是-的职责。” “今年当值的可不是我福神。”虽是神仙,却也是各司其职,不可随意而为,当然,偶尔小小的犯规在所难免。 显然不明白此话何解,唐吉宁微微扬起眉,手上的笔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歇。 深秋已过,寒冬莅临,她得着手制作今年岁暮的年画——先是绘画,然后蒙上透明的雁皮纸勾描,再反贴木板雕刻,最后印制成画,部份的年画她会加上手工填彩,她有得忙呢! 提起这事,得说说这唐吉宁是何方神圣——她是柳口镇最富盛名的版画师,因为她不但擅长雕刻,更精于丹青,这使她的版画添了一份意境之美,加上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福神,灵机一动创作了福神的年画,再搭配“拱花”凸印的技巧,福神好似活生生的出现在人们眼前,传闻闹鬼之家得此年画变得安宁无事,故而造成抢购,还行销关外,为了新鲜感,她每年都会为福神换上新装,重新制版。 然而她并不以此自豪,她的师父——也就是她的祖父曾获先皇帝青睐,誉有“第一画”美名,她于是自个儿许诺,也要像祖父一样名留画史,不枉她从小跟着祖父习艺。 “我今年出现在这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神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有何奇怪?” 福神忍不住白眼一翻,-竟然忘了这个丫头除了版画,事事大而化之,完全不见姑娘家该有的纤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们近三年的光阴没见面了,你不会想我吗?” “我天天都瞧见-啊!”她房门上有-的画像,她来或不来,对她毫无差异。 张着嘴半晌,福神无比哀怨的一叹,-无时无刻不挂记着她,她却视-可有可无,-这个神仙好像不太有出息……罢了罢了!-是福神,身材福态,度量想当然也是宽容大度,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呢? “好好好,这事不打紧,那你倒是猜猜看我此次下凡为何而来?” “除了看顾苍生百姓,-这个神仙还能为其他的事吗?” “这回不谈天下苍生,我是为你而来。” “-可别折煞我。” 摇摇手,福神故作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丫头,你红鸾星动,姻缘将至。” “哦?” “你不信?” “我是凡尘俗人,岂敢质疑-这位天上神仙。” “那你为何不开心?难道你不想被上嫁衣吗?” “红鸾星动,可没说姻缘已到。”唐吉宁愈来愈意兴阑珊,她不认为女子只能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她还想靠自个儿这双巧手成就一番伟业。 “你不好奇自己未来的夫君生得是文质彬彬,还是威风凛凛?”福神却愈说愈起劲,虽是天机不可泄漏,可是小小的提示并非不可为。 不过,唐吉宁对它的好意却一点也不领情,“时候到了不就知晓了。” “你就不怕嫁个王八龟孙子吗?” “天意不可违。” 这下子可真是哑口无言,-是天上的神仙,当然知道没人可以逆天而行。 案台上的画作终于完成,唐吉宁满意的咧嘴一笑,眼下画出来的福神不但比凭借记忆画出采的还要生动,而且轻松顺遂。 “往后每年初冬,还是请-老人家上我这儿一趟。” “嗄?” “这不会触犯天规吧?” 瞪着她,福神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关心她的姻缘,她却只想着版画。 “我瞧你这样子,怎可能红鸾星动?” “这月老说不定老胡涂,搞错了。”上了年纪的人,脑子难免不清不楚,就是神仙也一个样吧! “姻缘簿上说分明,月老难道会胡涂到两眼昏花吗?” “我管不着-有没有老胡涂,是不是两眼昏花,-就别再唠叨了,我干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她以为神仙应该安安静静,叫人察觉不出-的存在,可-比三姑六婆还聒噪。 “我……我不是人,我是神。”福神愈说愈虚弱,谁见了-福神不是笑哈哈,这头竟然还嫌弃它……呜!这有没有天理!若非特别顾她,-会上这儿坐吗? 不予理会,唐吉宁低下头,又开始忙着干活。 瞧这样子,-留在此地有何乐趣?还是先返回天庭,过些天再来凄热闹……不是不是,打探状况—— ***—— 完成福神的雕版,唐吉宁终于走出房门,伸着懒腰迎接初冬的晨曦,空气中已经凝聚了一股寒气,不过却清新得令人通体舒畅,这是个美好的日子,适宜她上山采集植物染料,还有去颜料铺子买金银粉,另外上她的“添福作坊”瞧瞧。 姗姗回房取出上山采集的行囊,唐吉宁关上房门。 “姐姐……”活泼热情的女音远远的阻止她准备离去的脚步。 每回结束“闭关”,总会有人迫不及待的来打扰她,而这个人一定是唐青青,唐青青是她叔父的女儿,十岁那年父母身亡,唐吉宁的父母便将她接回唐家照顾。 果然,唐青青蹦蹦跳跳的身影映入眼帘,尾随在她身后的是珠儿——她是唐吉宁的贴身丫头,也是她乳母的女儿,可因为主子成天关在房里与篆刻绘画为伍,除了用膳,还有伺候小姐净身,她几乎都是跟在唐青青身边打转。 “姐姐今日看起来神采奕奕,是不是年画进行得很顺利?” 抬头望着天际,唐吉宁点头道:“多亏福神相助。” “嗄?” “我相信冥冥之中必有福神前来相助,否则我绘刻的福神岂能带给百姓们严平安安?”她总是忘了常人是见不到福神。 深表同意的点点头,唐青青等不及的道出急着找她的缘由,“姐姐,昨儿个有人上门提亲,不过,我已经代你拒绝了。” “小姐,二小姐还把人家臭骂了一顿。”珠儿忍不住出声补充说明。 “这是他自找的,不能怪我。”唐青青恶狠狠的赏了珠儿一个白眼,责备她的多嘴,“姐姐,你没瞧见他欺负人的模样,好像我是个不识好歹的笨丫头,我若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叫他狗眼看人低?” “那也用不着像个恶婆娘似的把人家送上门的礼物扔出去,还拿扫帚把人家打出门,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奴才。”珠儿不知死活的继续扯出她的恶行,她明白为人奴才的难处,虽然她很幸运,小姐从来没当她是下人,可她还是得小心翼翼的伺候,遇到坏主子的奴才岂不是更难为?除此之外,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小姐的形象就此毁在二小姐的手上。 “你说我是恶婆娘?”尾音上扬,唐青青两眼瞪得宛若铜铃,珠儿见了不安的闪避到唐吉宁身后。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珠儿显然信守诚实的美德。 “这有谁不知死活敢说我是恶婆娘?”唐青青气得浑身颤抖。 “好多人,就是二小姐向自个儿也常常这么说啊!”珠儿愈说愈小声。 顿了一下,唐青青“声势”骤跌,这会儿怯怯的像个奴才,“我……有吗?” “小姐时常挂在嘴边。” “呃……”唐青青不知所措的扯着辫子,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可那是说来吓唬人的,怎能当真?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唐吉宁听得是头昏脑胀,实在吃不消了,“好了好了,青青,以后你别再为难人家了,人家是上门提亲,不是来逼婚。” 抿了抿嘴,唐青青迟疑的一问:“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说不定姐姐想找个如意郎君嫁做人妇。” “我很高兴有你帮我挡在外头,你知道我不善于应付那种烦人的事。” “可是,姐姐若因此错过良缘,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错过了,那就不属于我的姻缘。” “姐姐相信姻缘天注定?” “时候到了不就知道了。” “姐姐已经十八了,我怕误了姐姐的青春。” “这是庸人自扰,你不必多虑。” “万一,伯父伯母知道我冒用你的身份赶走上门提亲的人,他们会不会怪罪于我?”唐青青开始担心。 “爹娘又不是不明理的人,他们会明白这是我的意思。” “小姐要上山?”珠儿终于瞧见搁在唐吉宁脚边的行囊。 “今儿个气候宜人,我想去采集一些植物染料。” “我陪小姐上山。” “不必了,我很快就回来了。”说着,唐吉宁背起行囊。 “这……我先帮小姐梳妆打扮。” “别费事了,时候已经不早,我走了。”向来慵懒的脚步这会儿变得轻快无比,唐吉宁生怕珠儿硬是把她拖回房里梳妆,一转眼就溜得不见踪影。 “小姐……真是的,小姐老是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这哪像个大家闺秀?”珠儿力不从心的一叹,小姐真是令人担心,不但不爱束发,更不喜欢穿鞋,常常只着罗袜四处乱跑,还好小姐不常出门,否则早叫人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这会儿大概也没有人上门提亲。 “姐姐就是这么随性,伯父伯母都不管了,你就由着她吧!” “老爷夫人贪玩,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当然不管小姐。” 偏着头,唐青青一股稀奇的看着珠儿,“你几乎是从小就跟着姐姐,怎么你没有耳满目染,像姐姐一样不受礼教束缚?” “我有丫头的职责,怎么可以跟着小姐瞎起哄?” “难怪姐姐不爱你跟着她,管东管西的,她肯定受不了。” 皱着眉,珠儿不以为然的说:“二小姐,你不该随着小姐率性而为。” 捣住耳朵,唐青青孩子气的做了一个鬼脸,“你别跟我唠叨,你说的话我已经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可是你从来没放在脑子里。” “我可不想虐待自己,走了,我带你去捉蟋蟀。”像个野孩子的发出鬼叫,唐青青蹦蹦跳跳的转身往外头走去。 叹了声气,珠儿莫可奈何的跟了过去—— ***—— 寒气虽然已经笼罩满山遍野,可是红花绿意依然笑春风,叫人不经意的流连。 “大少爷,你瞧那儿就是柳口镇了。”拉住马缰,停下坐骑,武三回头看了主子曲昌隆一眼,手指山下不远之处的城镇。 放眼一瞧,心旷神怡,曲昌隆情不自禁的想在此地驻足,“我们歇会儿吧!” 虽说从济南到此不过数天的脚程,可是这一路他们几乎马不停蹄,因为他喜欢速战速决,赶紧上柳口镇办妥爷爷交代的差事。 “是。”翻身下马,武三拉着马缰走到曲昌隆的身边,“大少爷在这儿歇着,我带马儿们去找水喝。” 点点头,曲昌隆随即跃下马背,将坐骑交给武三,自己则漫步优游于山色之中。 走着走着,他依稀听见女子慵懒的低吟——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苹,人间重晚晴。 井添高阁迥,徽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他不自觉的循着声音而去,直到那抹率性不羁的身影落入眼帘,他为之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是怎样的女子?她身着葱白色袍衫,潇洒的以大地为床,趴卧其上,双手交叠在一只檀木箱子上,下巴枕在手上,她目光专注的盯着……一朵紫色小花?一旁扔着一双……鞋子? 眉头紧蹙,他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女子,她的举止无疑引人想入非非,尤其在这荒山野地,若是遇见登徒子,这岂不是万劫不复? 曲昌隆无声批判之时,他万万没想到此人正是自己前往柳口镇欲寻找的唐吉宁。 显然趴卧的姿势令两手发麻,唐吉宁终于坐起身,双手托着腰,她懒洋洋的舒展僵硬的娇躯,这一扭动,正好捕捉到他的凝视。 不知道是那张清灵的容颜惹的祸,还是被逮着因她失神的目光,仓皇之间,曲昌隆失去平日的沉着内敛,口气流于尖锐,“姑娘真是好雅兴,地为床,天为帐,可是姑娘不觉得如此轻率有失礼教吗?” “小女子挡住公子的去路吗?”唐吉宁从容优雅的站起身,她不是没遇见过满嘴道德规范的老古板,即便是爹娘也对她的不拘小节头疼万分,她总是一笑置之,可是跟前的男子莫名的挑起她的不快,激起她不服输的斗志,或许是缘自那身的贵气令她心生反抗,也或许是那自以为是的出言不逊。 “没有。” “这儿属于公子所有吗?” “不是。” “既没挡路,此地也不属于公子所有,小女子的轻率失礼与公子何干?” “姑娘此言差矣,难道姑娘不知道此举会引来男子的冲动吗?”曲昌隆的神情愈来愈僵硬,他好意指正,她非但不觉得羞愧,还理直气壮,这与青楼女子有何差异? “公于此话有失公允,小女子经常如此自由自在徜徉在这山色美景之中,至今还未曾遇见有人企图轻薄,除非公子不怀好意。”唐吉宁挑衅的反击。 “在下若不怀好意,岂会好言相告?”他虽非清心寡欲,却有把握美色当前而面不改色,他不会让任何一位姑娘迷昏了神智。 “那公子如何得知此举会引来男子的‘冲动’?”他若无此心,何来此念? “你……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你……莫名其妙,多管闲事!” 瞪着双眼,曲昌隆第一次认识“气急败坏”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面对此情此景,唐吉宁当然不客气的瞪回去,她总是自我期许“巾帼不让须眉”。 眼见两人谁也不愿退让,好似就此天长地久也不打紧,这该如何是好? 可是下一刻,局势逆转,曲昌隆好像瞧见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随即仓皇的扑向唐吉宁,两人双双倒卧在地,一阵翻滚之后打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半晌,两个人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他俊雅贵气,她飘然脱俗,他们谁也无法抗拒这突如其来的迷惑,火花四射,炽热的气息渐渐侵人彼此的意识。 “原来公子想非礼小女子。”唐吉宁讥讽的唇角微扬。 “在下是为了救姑娘,姑娘没瞧见那儿有条毒蛇吗?”曲昌隆转头望着先前站立之处,可是…… “小女子是没瞧见啊!”仿佛等着看笑话似的,她好整以暇的瞅着他。 “刚刚……” “刚刚还瞧见是吗?”当她是三岁小娃儿吗? “我……” “我说,任谁瞧见公子此刻的行径,皆必然认为公子心存非份之想。” “我是……”视线无意间落在女子独有的饱满上,曲昌隆脑袋瓜子顿时一片空白,辩解的言词就是出了口,恐怕也落得睁眼说瞎话的下场,他没法子控制下腹传来的蠹蠢欲动,太清楚这意谓着什么……老天爷,他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意念? “公子找不出借口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毕竟自小接受严厉教导,惊慌之中也当泰然处之,他立刻道貌岸然的转移视线,迎向她灵性透彻的双眸。 “好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是公子这么纠缠着小女子不放,清者恐怕也难以免于污浊,公子说呢?” 顿了一下,曲昌隆狼狈的翻身跳开,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世人总爱满口圣人哲学、道德礼教,却忘记自己终究是凡夫俗子。”唐吉宁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凡夫俗子贵在纯真、朴实,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世人一辈子也说不清,只能存乎心头瞧分明。” 张着嘴,他却是百口莫辩。 “公子,小女子告辞了!”背起自己的行囊,她宛若一缕轻烟飘然而去。 许久,曲昌隆还是呆立原地不动,此刻说不出是懊恼还是佩服,于理,他俯仰无愧,可是到了她嘴里,他反倒成了伪君子,她不用慷慨激昂的言词,轻轻松松堵住他的礼教规范……老天爷,他是鬼迷了心窍吗?怎么会任由一个小女子损毁他的男子雄风?他的威严何在?他的骄傲何在? 他若是再遇见她,绝不能住她牵着鼻子走……不不不!他怎么还期待遇见她?他们最好永远不见!—— ***—— 置身添福作坊,曲昌隆终于明白爷爷何以指名要柳口镇这位充满传奇的版画师,她的版画栩栩有如手绘,爷爷编纂的药草书若能得她插图,可谓相得益彰。 打小,他就一直觉得姑娘家应该持在闺房绣花、抚琴,当爷爷派他前来柳口镇延请这位版画师,他可是非常不愿意,如今他还真想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这时,负责帮他们通报的伙计带着一名瘸了腿的老翁走回前头的铺子,老翁一拐一拐的来到曲昌隆的面前,恭敬的哈腰行礼,“公子,小老儿是这儿的姜管事,不知道公子想见我家小姐有何指教?” “在下曲昌隆,远从济南前来拜见唐姑娘是为了商谈一笔买卖。”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买卖?” “恕在下难以相告,这笔买卖只有唐姑娘作得了主,在下必须与唐姑娘当面商谈,还望姜管事代为禀报。” “公子,这恐怕有点麻烦。” “请姜管事指点。” “我家小姐正闭门制作岁暮年画,小老儿不知道小姐何时可以见客,若是公子愿意与小老儿商谈买卖一事,小老儿也许能够代替小姐作主。” “不知姜管事能否告知唐姑娘何时闭门谢客?” “当家的事,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清楚,有好些天了吧!” “唐姑娘每次闭门需要多久的时间?” “小姐一向随性,这事说不准,公子得碰碰运气。” “既然如此,在下改天再登门拜见。”拱手一拜,曲昌隆领着武三离开添福作坊。 走在街上,曲昌隆若有所思的皱着眉,他觉得事有蹊跷。 “大少爷,我不知道是否过于多虑,我总觉得这位羌管事似乎不太愿意让我们见到唐姑娘。” “我正有这个想法。” “眼下如何是好?” “天天上这儿串门子,他再怎么自圆其说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原本准备将爷爷交代的事情办妥,然后在柳口镇待上一宿,明儿个一早就起程回济南,可是这会儿看来,此行的任务势必有所延误。 “就怕大少爷没有这么多闲工夫陪他虚耗。” “见机行事,我会有法子见着唐姑娘。”举手打住此事,曲昌隆四下张望了一眼,“我们恐怕得在这儿待上一段时候,你找人问问这儿最好的客栈。” 拱手领命,武三随即走进一家铺子,询问清楚后又折了回来。 “太少爷,这儿只有一家‘升平客栈’,就在前头不远之处。” “带路。” “是。” 悠闲的尾随武三身后,曲昌隆借机欣赏这儿的风土民情,转了一个弯,他们进入另一条同样热闹的街道,升平客栈的招牌清楚可见,在这同时,一道熟悉的葱白身影走进眼帘,她的袍衫还沾着脏兮兮的泥巴,此刻正忙着……捉金鱼儿? “宁姑娘,还是让我来吧!”小贩的目光充满了恳求。 “我要自个儿来。”瞧!多么雄心壮志的口气,可是唐吉宁却一脸愁云惨雾。 “你……你行吗?你……已经捉了半个时辰了。”实在不忍伤她的心,可她真的太逊了! “我很讨人厌吗?” “怎么会呢?宁姑娘最讨人喜欢了。” “那它们为何老从我手上溜走?” 显然被问傻了,小贩不明白的摸着头,这两件事怎么凑在一块? “哎呀!逮着你了,这会儿看你还能往哪儿逃?”唐吉宁扬起无比灿烂的笑容,可是她却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姑娘小心点,别把金鱼儿给掐死。”小贩愈瞧愈害怕,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会吗?”瞪着在她双手逼迫下,此刻垂死的贴在木桶上的金鱼儿。 “宁姑娘还是放了它呗!”他悲情的看着她,仿佛他是那只快窒息的金鱼儿。 抿了抿嘴,她手一松,原本濒临死亡的金鱼儿欢天喜地的迎接新生,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真是碍眼极了。 “宁姑娘,还是由我来吧!”小贩轻松的捉了两尾金鱼儿放进一只小木盆。 虽然失望,倒也玩够了,唐吉宁满意的抱着小木盆、背起了行囊,怎知一起身,就瞧见她渴望抛到脑后的男子。 征了征,唐吉宁优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仿佛他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姑娘似乎总有数不完的乐趣。”话一出口,曲昌隆就后悔了,他应该视而不见,可是却违背理智企图拦下她。 “公子管得着吗?”她与此人前世肯定有仇,否则打定主意不理他,为何就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双脚和嘴巴? “不敢,在下只是为姑娘感到惋惜。” “惋惜?” 偏着头,他骄傲的上下打量她,“瞧姑娘谈吐不俗,想必出生书香门第,可举止却像个粗鄙无知的野丫头,可惜啊!” “可惜的应该是公子,我瞧公子气宇轩昂,可见识却如此肤浅庸俗。”唐吉宁有样学样的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小女子真是不明白,野丫头又如何?野丫头与大家闺秀难道不都是红尘俗世的一份子吗?” “虽是红尘俗世的一份子,却不可相提并论。” “小女子不以为如此,大家闺秀是个生命,野丫头又何尝不是个生命?” “猫狗猪羊也是生命,那姑娘又是作何解释?” “每一个生命都是上天的赏赐,都是无比的珍贵,无论何种生命,求得莫过于欢欢喜喜,福气年年。” “你,强词夺理!” “你,傲慢自大!” 你瞪我,我瞪你,一个高大威武,一个娇小纤柔,可是气势相当,谁也不输给对方,可是下一刻,两人默契十足的撇开头,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走,他们同时存着一个念头——从今而后他们最好别再相遇。 第二章 曲昌隆果然天天上添福作坊,不过每一回都是笑着进门,懊恼的离开,姜管事的耐性可一点也不输于他,天天回以相同的推托之词,而且态度诚恳无比,毫无欺瞒之嫌,实在叫人莫可奈何。 “大少爷,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再等下去,我看也是不会有消息,我们是不是该另作打算?”一走出添福作坊,武三就沉不住气了。 “我们还是得天天上作坊走动。” “太少爷……” “别急,你另外去打听唐姑娘家居何处,唐家有什么人,还有唐姑娘的嗜好,她平日爱上哪儿打转。” “大少爷想直接上唐家拜会唐姑娘?” “不,我们在作坊见不着她,去了唐家也未必见得着。”若没有指示,姜管事断不可能拒绝上门的生意,而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未曾谋面,没有恩怨情仇,她何以拒不见面? “那大少爷的意思是——” “明着不成,那就来暗的。” “太少爷想夜访唐家?” “这是最好的法子。” 终于走回升干客栈,曲昌隆不自觉的在门口停下脚步,他转身望向卖金鱼的小贩,回想那天她捉金鱼的景象,虽然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可是那股率真的劲儿却叫人心动……可恶,他怎么又想起她?她举止轻率,不像个姑娘,他不会喜欢这样的野丫头。 “大少爷想要养金鱼?”见到主子的目光,武三的惊讶掩不住的表现在脸上,大少爷平日嗜好养花怡情,这些活蹦乱跳的玩意儿对他来说一向是个麻烦。 “你瞧那些金鱼儿是不是很可爱?”虽然知道自个儿的行径可笑至极,他却没法子移开视线,那一只只的金鱼儿像极了她,一点也不想受到拘束的游来游去。 “它们,它们的确很可爱。” “你不赞成?” “不是,我怕带它们回济南不太方便。” “谁说我要带它们回济南?” “不带回济南,那大少爷打算如何处看它们?” “送人。”曲昌隆一点也没意识到自个儿的应答有多么自然流畅。 “送谁?” “送……罢了!”曲昌隆自嘲的甩了甩手,他怎会有如此可笑的念头?他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想着想着,两只脚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到小贩面前。 武三困惑的皱着眉,大少爷是怎么了? “公子,你要买金鱼儿吗?”小贩笑呵呵的看着上门的容人,“天气冷了,今儿个是最后一天,这些全部我只收公子一两银子。” “我……我是个出外人,不方便照顾这些金鱼儿。” “公子不买,那就别在这儿挡我的生意。” “我……对不起!”曲昌隆仓皇的退了开来,他是哪儿不对劲?他竟然想从小贩身上问出她的下落? “太少爷!”武三忧心的唤道。 正了正自己,曲昌隆又回复平日的沉稳,“我想四处瞧瞧,你去办事吧!” 顿了一下,武三还是点头领命,“是,大少爷。”—— ***—— 看着案台上刚刚完成的第一张福神年画,唐吉宁笑得好满足,经过她手工填彩,年画中的福神不但福气满满,更是富丽而悦目。 “你别一直盯着它瞧,我会比她难看吗?”福神孩子气的扁嘴,这丫头太不给面子了,-在这儿都坐了快一个时辰,她连瞧一眼都不肯。 微微抬起头,唐吉宁顿了一下,显得好困惑,“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丫头真没良心,我来瞧你不好吗?” “神仙都没事干吗?” “我……”支吾了半晌,福神还是转为一声叹息,这丫头真懂得伤-的心。 “没事干可以到南方走走,那儿有更多人比我还需要福气。” “不是告诉过你,这人间的事今年不归我福神管。” “神仙还这么计较?”唐吉宁不以为然的皱了一下眉。 忍不住翻着白眼,-真是服了她,这丫头的脑子跟常人实在不一样。 “你以为神仙就能够随心所欲,想干啥就干啥?” “当神仙也有规矩?” “天庭当然也有天规。” “怎么到处都是规矩?真是麻烦!” 虽然她的反应实属“正常”,可-真想昏倒算了,这丫头总是搞不清楚状况。 “麻烦总比天下大乱来得好唱!” 耸耸肩,唐吉宁对此事显得意兴阑珊,继续为下一幅年画填上色彩。 “丫头,你成天跟这些玩意儿绑在一块,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我忙得很,怎么会无聊?” “你……我会被你这丫头给气死!” 叩叩叩! “有人来了,我先回避。”一转眼,福神就化成见不着、摸不着的空气。 “常人又瞧不见,何必回避?”唐吉宁喃念的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 “小姐,我帮你准备了一壶热茶和几道小点心。”珠儿很清楚唐吉宁的作息,小姐常常干活到天亮,为防小姐半夜肚子饿,她总是在睡前为小姐准备吃的东西。 接过珠儿手上的食盒,唐吉宁皱了一下鼻子,“珠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别为我忙这些,我肚子饿了自个儿会去膳房找吃的。” “小姐若记得肚子饿要吃东西,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有这么笨吗?” “小姐聪明过人,只是不会照顾自己。” “我不笨,却是无能,这有何差别?” “小姐若别老是想着版画,差别可大着呢!” “小管家婆,你就不能不唠叨吗?” “若是连我都不管小姐,小姐不饿死也会脏死。” “我有这么凄惨吗?” “小姐还知道这很凄惨,就多为自个儿的终身大事想想。” “珠儿,这是两回事。”她这个丫头还真会扯。 “这是一体两面。” “是是是,你说的有理,这是一体两面,你赶快回房歇着吧!” “小姐也别忙了,早点歇着。” “我知道。”推了一下珠儿,唐吉宁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她最怕人家吱吱喳喳的说个没完。 搁下手中的食盒,她正准备落坐,门上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喃喃自语的折回门边,“这个珠儿又有什么事?” 可是门一开,却连个影子也没有,只有凛凛寒风声声逼人,这是怎么回事?唐吉宁疑惑的跨出房门,走进夜色,蓦地,有人从身后揭住她的嘴巴,她还来不及思考,他已经出声说明来意。 “唐姑娘,你别慌,在下并非有意惊扰到你,请你先听我说几句话,在下有一笔生意想与你商谈,可是天天上作坊却始终见不到你,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唐姑娘原谅在下的莽撞。” 唐吉宁点头表示谅解,因为他根本没吓着她,她对危险的感觉一向薄弱。 松开她的嘴巴,他有礼的拱手一拜,“在下曲昌隆。” 转身迎视不速之客,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站在眼前的男子会是他——那个已经进驻她脑子的陌生人。 曲昌隆受到的刺激可不比唐吉宁来得小,他进到唐府之后,很顺利听闻下人的交谈,知晓珠儿是服侍主子的,一路尾随她来到这儿,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想见上一面的人竟然是…… “这不是那位满口道德礼教的公子吗?” “在下夜闯贵府乃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可以为所欲为,公子还真是宽以待己。” “我……在下向姑娘赔不是,还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想他堂堂七尺之躯,竟然为一个小女子落得如此卑躬屈膝的下场,这实在可笑。 “小女子不敢当,公子也犯不着昧着良心赔不是。” “在下是诚心诚意向姑娘赔不是。” “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 “你,不过也是凡夫俗子,何必故作清高?” “你非要如此计较不可吗?”曲昌隆懊恼的皱起眉头,他认识的姑娘个个温婉柔顺,她们总是极尽可能的迁就他,从来不像她,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来计较?” “你怎么如此不讲理?我说你举止轻率失礼,何错之有?” “孔老夫子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 “你不是祟尚圣人哲学吗?怎么没有谨记孔老夫子的话?” 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曲昌隆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嘴。 事情来得令人借手不及,唐吉宁整个人傻了,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感觉得到他的灼热与蛮横……对,就是这样的蛮横叫她无助,虽然他总是骄傲的自以为是,却掩不住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不曾这样的咄咄逼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知道她的唇瓣有多么柔软,她嘴里像含着蜜,甜得叫人一沾上就不想离开,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诱惑人……老天爷,他竟然早就对她起了色心……不! 仓皇的推开唐吉宁,曲昌隆像个犯错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懊恼。 踉跄的连退了几步,唐吉宁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对不起,在下太失礼了。”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该说什么。 而他那股急于保持距离的生疏态度,倒像是泼了唐吉宁一身冷水,唤醒了她的神智。 “这儿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气他,也气自己,她怎么会毫无反抗的任他欺负?而且还…… “我来这儿是为了……” “我对你所提的生意没有兴趣。”说完唐吉宁转身走进房间,砰一声,把他隔绝在外。 “唐姑娘,你听我说……” “我想休息了,你要说,明儿个请早。” “唐姑娘!”曲昌隆还是不死心的喊着。 “你再不走人,就更别妄想我会听你说。” 原本,他今夜就只打算一睹“唐姑娘”的庐山真面目,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总会有机会说分明。 “唐姑娘,我先告辞了!” 外头恢复宁静,门内的唐吉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半晌,她懒洋洋的收起纷乱的思绪,抬起头来正好瞧见坐在案台边的福神,他笑嘻嘻的看着她, 顿了一下,她优雅从容的问:“你不是回天庭了吗?” “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没脾气,想不到你甩起门来力道还真不小!” “我想歇息了。”唐吉宁可不打算接受它的审问,她绕过位于案台对面的一座屏风,那一头是她的寝房。 “我喜欢那个小伙子,我猜他明儿个还会再来,你就邀他进来坐坐,听听他想说些什么。”福神不死心的跟在她身后。 “你别以为自个儿是神仙,就可以任意进姑娘的闺房。”回头瞪着他,她就是不想如她愿的绕着曲昌隆那个人不放。 “你从来不计较。” “说得也是,反正神仙不是人,我又何必与你一般见识?”当-不存在,唐吉宁直接更衣。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当真不打紧,-可也不敢太放肆,福神哇哇大叫的背过身子。 爬上炕床,唐吉宁缩进被窝里,她希望睡上一觉能忘了今夜的事。 当福神犹豫再三的回过身,她已经进入睡梦中,然而她的梦里全是企图遗忘的曲昌隆—— ***—— 虽然上添福作坊见到唐吉宁的机会少之又少,曲昌隆还是决定试上一试,因为想起昨儿个夜里的失控,他不能不有所顾虑,自己最好尽量避免夜访唐府。 今儿个他改变对策,就守在这儿等她,他相信她不会对作坊不闻不问,而他以买主的身份在这儿赖着不走,姜管事也拿他没法子,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人跟他一样抢着见唐吉宁。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家小姐不接受这们亲事,你们请回吧!”比起曲昌隆主仆,姜管事对眼前这对主仆更是头疼,他们也是天天上这儿,因为唐家那儿干脆把他们挡在门外,他们只好转到这儿来,作坊毕竟不能拒绝客人上门。 “我家少爷也说得很清楚,除非当面与你家小姐说明白,否则他是不会打退堂鼓。” “你们这是何苦?” “我家少爷不想为难称,你也别挡我们的路,这会就当我们不在这儿。” “你们在这儿,小老儿不方便做生意。” “你这个老头子真是唠叨……” “小四,不得对老人家无礼。”始终潇洒的在一旁纳凉的“男主角”总算打破沉默了,他名唤莫霄。 “是,少爷。” “姜管事,我们不是有意给您添麻烦,请您多担待点。”莫霄笑容可掬的道。 “这……”面对那张客客气气的笑脸,姜管事真是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候,唐青青惊天动地的跑了进来。 “姜管事,你瞧瞧我给您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若不是太清楚唐青青的性子,姜管事大概会以为跟在她后头的是一只恶犬,而不是可爱的珠儿,不过大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唐青青,她一出现总是把气氛搞得好热闹。 “唐姑娘!”小四抢在姜管事前面高兴的大喊,不过随即便胆小的闪到莫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再度尝到唐青青的暴力对待,十天前的梦魇还清晰的留在他的脑海。 转过头,唐青青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骨碌碌的转啊转,打量小四半晌,她疑惑的皱着眉,“你是谁?” 嘴巴歪了一边,小四真是哭笑不得,他担心得半死,她却早就忘了! “他就是那个被你拿扫帚打出去的奴才啊!”珠儿小小声的在唐青青耳边道。 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唐青青突然变了一张脸,凶巴巴的道:“你又来干什么?上回的教训还不够你受吗?” “唐姑娘,这位是我家少爷。”小四赶紧把他家少爷推出去受死……哎呀!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连看一眼都省下来,唐青青继续扯着嗓门道:“我管他是谁,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们,你们最好滚远一点,别再来烦我了!” “你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莫霄狂妄的宣示。 顿了一下,唐青青终于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她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笑话,你当自个儿是皇帝吗?我说不嫁就不嫁,你奈何得了我吗?” “本公子说出口的话还不曾失算过,你非嫁我不可!”莫霄的目光明白的道出誓在必得的决心。 “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人!”唐青青可禁不起人家刺激,“真不好意思,本姑娘说出口的话正好是从不改变,不嫁就是不嫁,就是下辈子,本姑娘还是不嫁你!” “我会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就是皇帝,本姑娘也是同样的答案——不嫁!” “皇帝怎么可以与我相比?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而我却只会娶你一个。” “我——不希罕!”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唐青青已经濒临拿扫帚赶人的边缘,“你到底说够了没?” “我喜欢你!” 虽然短短的几个字,杀伤力却是惊人,唐青青简直是被吓傻了,面颊不由自主的染上一抹嫣红。 “我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半晌,唐青青终于颤抖的怒道:“疯子!” “没有人敢骂本公子是疯子,你是第一个。” “本姑娘有何不敢骂!我还要骂你卑鄙、下流、无耻……我、我懒得理你这个疯子!”唐青青愈说愈没有力,因为他不但不生气,还笑得很开心,好像她正在说甜言蜜语讨他欢心,她的气势全被打散了。 “我姓莫,单名一个霄字,你可要把我记牢。” “你别作白日梦,谁要把你记牢?”唐青青孩子气的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你会的,我还会再来,告辞了!”莫霄转身走出作坊,小四快步的跟上去。 “我会嫁给你?等天塌下来吧!”唐青青不死心的继续叫嚣。 “二小姐,你别再大声嚷嚷,这儿是作坊。”珠儿受不了的抢住耳朵。 经她提醒,唐青青立刻尴尬的遮住嘴巴,脾气一来,她总会“得意忘形”。 “二小姐,你就不能管一下自个儿的嘴巴吗?难道你想害小姐嫁不出去?” “我……有这么严重吗?” “你又不是小姐,当然无关紧要。” “我……下次不敢乱来了。”唐青青一脸委屈的撇撇嘴。 “二小姐,你给小老儿送来什么好东西?”姜管事慈祥的打圆场。 “姐姐要我先送来一幅今年的福神版画给您瞧瞧。”唐青青最大的好处就是心思转得快,当然不快乐的事情也忘得快。 “快快拿给小老儿瞧瞧。”姜管事兴高采烈的接过装着画幅的长型木盒子。 就在他们忙着观赏年画的时候,曲昌隆对武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悄的离开添福作坊。 “太少爷,那位不就是唐姑娘吗?” “她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 “冒牌货?这是为何?” “我若猜的没错,她是为了帮唐姑娘打退那些登门提亲的人。” “大少爷,刚刚那位姓莫的公子好面善。”武三忍不住提自己的疑惑。 “哦?” “我也不记得在哪儿瞧过,可是我确实见过他。” 沉吟了半晌,曲昌隆心头隐隐感到不安,“依我之见,他来头不小,我想他不会就此罢休,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万一他发现那位唐姑娘是个冒牌货,这可怎么办?” “我们必须在他发现真相之前把人带回济南,我会天天夜访唐姑娘,直到她答应我的请求。”眼前,他不能不把自个儿的顾虑抛到脑后,他不确定那个叫莫霄的家伙真心想娶的人是那个冒牌货,还是正主儿唐吉宁……不!他不会让唐吉宁嫁给他!—— ***—— 从天明到天黑,唐吉宁几乎没有离开窗边,她双手交握在窗台上,下巴搁在其中,两眼目无焦距的望着窗外,冷风阵阵扑脸,却散不去心头的千头万绪,她还是第一次无心干活,脑子想的全是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夺走她的吻?她的嘴可没给人碰过,而他不但吻了她,还一副道貌岸然的向她赔不是,这简直是欺负人嘛! 愈想就愈不是滋味,她搓,她搓搓搓……她要搓去他的印记,她要忘了他的味道,可是……唐吉宁懊恼的发出呻吟,她这是在自我折磨,嘴唇都搓破了,还是抹不去有关他的记忆,她还清晰的闻到那股属于他的气息。 “姐姐!”唐青青的头从门外探了进来,虽然姐姐只有房门关闭时表示“谢绝访客”,可她还是习惯性的先把状况搞清楚。 “进来吧!”唐吉宁慵懒的坐直身子。 “姐姐在干啥?”唐青青无精打采的走进来,她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 “天气冷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我也是。”像只小猫眯的缩在唐吉宁身边,唐青青一阵闷不吭声。 这使得一向漫不经心的唐吉宁也注意到她的异样。 “你怎么了?”唐吉宁稀奇的偏着头。 “我没事,我好得不得了。”唐青青不打自招的猛摇头。 “我有说你不好吗?” “我……我……”她总是学不会祸从口出的道理。 “不想说就别说。”她的年画可以带给人们福气,她却不擅于关心别人,所以她总是积极的制作年画,这是她唯一能为别人做的事。 “我真的没事嘛!”其实唐青青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她也想搞清楚自己哪儿不对劲。 “你觉得没事那就没事。” 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娇态,唐青青柔弱的咬了咬下唇,然后小小声,带着撒娇的口吻问:“姐姐,今夜我们可以同床共枕吗?” “今夜……当然好,我们上你房里,这儿都是颜料味,我怕你不习惯。” 皱着鼻子,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唐青青不敢领教的摇摇头,“我的确不太习惯这儿,还是我房里比较适合谈心,我们可以准备一壶酒,再弄几道小菜。” 这个提议可谓正中下怀,唐吉宁正找不着法子帮她转移思绪,她兴高采烈的附和,“好,我们就来个不醉不休!” 呃……唐青青狐疑的眨着眼睛;姐姐今儿个好奇怪哦! “我们干脆把珠儿一起找来,人多比较热闹。” 热闹?姐姐最讨厌人多的场面,人一多就会吵,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虽然她们只有三个人,可是珠儿就够麻烦……终于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唐青青大惊小怪的叫道:“不不不,使不得,那丫头只会坏了我们的兴致。” “别担心,酒入了喉兴致就来了。” “可是……” “走,我们可以请珠儿多弄几道可口的下酒小菜。” 罢了,难得姐姐有如此高昂的兴致,她岂能扫她的兴?珠儿想必也不会那么不识相,不过,姐姐真的不太对劲,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章 “我好困,你想带我上哪儿?”扯住福神,唐吉宁急促的喘着气,三更牛夜把她从炕床上硬拉出来,却一句解释也没有。 “我们回你的闺房。”福神答得可真干脆。 “那儿最近有好多虫子,等珠儿除掉虫子,我就会搬回去。” “毒蛇猛兽见了你都会礼让三分,你又怎么会害怕几只虫子?” “你别把我说得好像神仙似的那么了不得。” “虽然你不是神仙,可是福气满满,任何坏东西都近不了你的身,你难道自个儿都没有察觉吗?” “有这种事?” “你自个儿想想,你常常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地采集植物颜料,却不曾遇见过任何危险,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没注意这事。”唐吉宁天真的眨着眼睛,爹娘总说她是个福星,从小就不哭不吵不闹,有一回元宵,贪玩的爹娘带她上济南观灯,灯市中车马轰雷,灯球烂彩,游人如蚁,爹娘一个不小就把她搞丢了,心急如焚的他们在万头钻动之中根本找不着她,直到人潮散去,还是不见她的踪影,他们无奈之余只能走回客栈,岂知,她正坐在客栈外头吃着糖葫芦,这是因为她遇见好心的小贩,她似乎总有化险为夷的好运。 这该作何反应!福神既是头疼又感到无奈的瞪着她,这丫头也未免太粗枝大叶了吧! “即使虫子不能靠近我,我也不想与它们共处一室。” “你何时在乎过自个儿与谁共处一室?”她的闺房紊乱得可比柴房,然而她在其中却是惬意自在,不见任何的不舒适。 “我……” “你是真在乎那些虫子,还是在乎每天夜里上那儿看你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跟我来就明白了。”福神强行拉着她穿过门廊,来到她闺房前的小庭院,他们躲进树丛里。 “你在玩什么把戏?”冬夜里的寒风实在刺骨,唐吉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夸张的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福神小声说:“你再等会儿,时候就快到了。” 她话刚刚落下,一道身着黑衣的人影由天而降,其实不用瞧清楚他的脸,唐吉宁也知道来者何人,曲昌隆除了以这个法子来找她,他还能如何? 她就是为因应此事,否则何必天黑就移至客房,可是看见他不死心的找上门,她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眼前的情形看起来好像她故意整他似的,而她并没有这个念头,她不过是要逼他打退堂鼓。 轻轻握住拳头,唐吉宁努力抗拒那股冲出去的欲望,默默的催促着驻足寒风之中的曲昌隆快点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福神一副好心疼的喃喃低语,“这几天,这小伙子每天夜里都上这儿,这天气愈来愈冷,我真怕他吃不消病倒了。” 一丝丝的痛楚揪住心房,可她还是选择漠视,波澜不兴的问:“你这个神仙会不会太无聊了?” “我总要证实这小伙子是否真有耐心。” “这与你何关?” “我想看他值不值得托付终身啊!” “你又不嫁给他,何必在乎他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张着嘴,福神却蹦不出一个字,没良心的丫头,-不是为她辛苦为她忙。 “我好冷,我想回房了。” “难道你没受到他的精神所感动吗?” “他有求于我,当然会天天上这儿。” “你不听他把话说清楚,不就等于要他再来找你,然后你躲到客房:不就是要他天天来吗?”转了一个弯,言下之意,错在于她。 “你这是在责备我?” “天神都会为他动容,何况是血肉之躯?你就不能听他说几句话吗?” “他若有本事找到我,我不但会听他说几句话,还愿意与他谈买卖。” “当真?” “你若暗中帮助他,我的话就不能当真。” “你这丫头真是麻烦!”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扁扁嘴,福神抱怨道:“你这丫头怎么心眼突然多了起来?” “你这么使劲的在帮他,谁都看得出来你有何居心。” “罢了,你要真能狠得下心来,我还能说什么?我不管就是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这话说得潇洒,却叫她听得心难安,就这样,她默默陪伴曲昌隆,直到他离去,她才抱着混乱的思绪回房—— ***—— 唐吉宁懊恼的皱了一下眉头,地上很快又多了一张“寿终正寝”的年画,这三天她干什么都不顺手,而这都是福神惹的祸,那天夜里-若不要多管闲事,她就不会老觉得良心不安。 “小姐,你歇会儿吧!”见一地的乱七八糟,珠儿忍不住出声劝道。 “珠儿,你不必伺候我。”自从那天夜里大醉一场,珠儿就坚持跟在一旁,虽然她不愿意,可这丫头在耳边一直唠叨,不得已也只能由着她。 “小姐别赶我走,我不吵你就是了。”珠儿慌张的伸手指住嘴巴,小姐最近怪里怪气,她不跟在身边总觉得不安。 “你在这儿我没法子干活。” “小姐没心思干活就不要勉强自己嘛!” “我……” 这时,唐府的凌总管大声嚷嚷的冲了进来,“小姐,你快出来瞧瞧!” “出了什么事?”唐吉宁认识的凌总管总是正经八百,这也是她爹娘放心丢下一切,出外游山玩水的原因之一。 “这大门外堆了好多……哎呀!我也说不清,小姐还是自个儿去看个究竟。”凌总管还气喘如牛,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不再浪费唇舌,唐吉宁直接起身出去瞧个究竟。 当她见到堆放在唐府大门口的礼物,她还真是傻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珠儿第一个惊呼出声。 “我正想上街,就瞧见大门口被堆放成这个样子。”凌总管同样完全在状况外。 “有无留下只字片语?” “我找找看。”凌总管上前翻动礼物,终于在层层堆叠的礼物最下面见到一张字条,他立刻呈给唐吉宁。 看了一遍又一遍,唐吉宁还是对那短短的一句话摸不着头绪。 “我住在升平客栈?这究竟有何意义?” 咬着下唇,珠儿迟疑的道:“难道是那位叫莫霄的公子吗?” “莫霄是谁?” “小姐还记得前些日子有个奴才代他家少爷上这儿提亲,二小姐拿扫帚将人家赶出去的事吗?”珠儿娓娓道来那天在作坊发生的一切。 “看样子,这位公子对青青一见倾心哦!” “可是,他要提亲的对象是小姐。” “那又如何?” “为了娶到小姐,他当然会说尽甜言蜜语,他哪会知道二小姐是个冒牌货?” “珠儿,你想太多了,我倒觉得这位公子是性情中人,想什么就说出口。” 张着嘴,珠儿似乎想反驳,可最后她还是作罢,叹了口气道:“我这会儿只知道一件事,二小姐见到这些肯定会气坏了。” 话一落下,就瞧见唐青青哼着小曲,甩着一块玉佩,蹦蹦跳跳的走回来。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干的事?”目光一触及到大门口的混乱,唐青青的笑容马上从唇边逝去。 “你自个儿瞧。”唐吉宁把手上的字条交给她。 看着字条,唐青青攒眉蹙额,“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脑子一向灵光,怎么猜不出来这有何含意?”唐吉宁笑着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礼物,“你再想想,哪家的公子会送这么多东西讨你欢心?” “你是说……”比了比手上的字条,再指着地上的“乱七八糟”,唐青青的思绪渐渐清晰,她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莫霄?” “柳口镇上哪儿找如此多情的男子?” “多情?”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吗?” “他是个疯子!”唐青青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她想杀人! 缩了一下脖子,唐吉宁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唐青青,这丫头真的气坏了! 可恶!卷起衣袖,唐青青摆出泼妇的姿态,怒气冲冲的“杀”人去。 “青青,你上哪儿……青青……” 任唐吉宁怎么呼喊,唐青青都听不进去,她此刻只有一念头她要扭断莫霄的脖子! “小姐,二小姐一定跑到升平客栈找人算账,她会闹事!”珠儿慌张的位着唐吉宁的衣袖。 “有这么严重吗?” “小姐,唐家在柳口镇可是有头有脸,二小姐若把事情闹大了,这不但影响她的名誉,唐家的面子也挂不住。” “你也知道,她脾气来的时候,谁能管得住她?”言下之意,她又能如何?再说,她从来不在乎世人眼中的名誉和面子。 “我们还是跟过去瞧瞧吧!” “你真要放心不下,我们就过去瞧瞧吧!”—— ***——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不像慵懒的坐在一旁树下的唐吉宁,珠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胆战心惊的查看客栈的大门,仿佛那儿随时会扔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不会塌下来。”唐吉宁悠闲的像是来看戏的观众。 “天若塌下来就完蛋了!” “你可听见她的声音?”见珠儿播了摇头,唐吉宁乐观的接着道:“这不就成了吗?她不吵不闹,不就表示天下太平吗?” “可是,二小姐为何还不出来?” “这……也许他们正在谈情说爱啊!” “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 “我……”她哪有在说笑? “我们进去瞧瞧好不好?” “这事得靠她自个儿解决,我们管不着。”最重要的是,她一向受不了那种吵闹的场面,青青的吼声可以把客栈的屋顶给掀了,她可不想进去自找罪受。 “二小姐看起来好生气,我怕……”珠儿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敢想象场面会有多么火爆,二小姐也许一气之下拿椅子砸人…… “你别自己吓自己,青青是脾气大了点,可还不敢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小姐不知道,二小姐见那位公子特别不顺眼,谁知道她会不会失控?” “好好好,你这么不放心,我们就进去瞧瞧吧!”唐吉宁投降的站起身,岂知有如此巧合的事,她竟然和曲昌隆在客栈前遇个正着,两人同时怔了一下,她接着转身准备离去。 “唐姑娘!”曲昌隆连忙拦住唐吉宁的去路。 “你想对我家小姐干什么?”珠儿护主心切的冲上前,隔开他们两个。 “唐姑娘,你可否听在下说几句话?” 咬了咬下唇,唐吉宁终于松口了,“珠儿,这儿没你的事。” 珠儿还是不肯移动半步,她第一次见到小姐这么急着想躲避一个人。 “他只是想找我谈一笔买卖,你退下。” “是。”珠儿百般不愿的退到她身后。 “你想说,我可以听你说。”她愿意妥协是因为自个儿亲口允诺,他若有本事找到她,她就洗耳恭听……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她绝非不忍他在寒风中徘徊。 “我们可以私下谈吗?” 唐吉宁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在下就住这家客栈,不知唐姑娘是否方便与在下进客房谈?” “我没什么不方便,倒是你,你难道不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惹人非议吗?” “君子坦荡荡。”他当然知道这不合礼教,可是他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 “说得好,君子坦荡荡,就不知道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 他想起那一夜自己吻了她,却还道貌岸然的向她赔不是,其实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唐突的举动,他甚至希望失去理智彻底的品尝她……他的确是个伪君子! 仿佛嘲弄似的扬唇微笑,唐吉宁状似有礼的拱手道:“请带路。” “小姐,这不太好吧!”珠儿拉住唐吉宁小小声的说。 “你在这儿等我,若瞧见青青,就先带她回去。”说完,唐吉宁便随着曲昌隆走进客栈—— ***—— 当珠儿在外头忧心不已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唐青青面临的是这番景象—— “你,你想干什么?”背贴着门板,唐青青虚张声势的瞪着将她困在两臂之间的莫霄,她心跳得好快,从来没有跟一个男子如此亲近,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为何而来,只求在他面前还能维持住声势。 “你都自个儿送上门了,我当然得好好把握住机会说服你,你说是吗?”莫霄笑得好得意。 怔了一下,唐青青显然想清楚什么事情,“这是你的诡计?” “你若沉得住气,我能如何?”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实在有够笨,瞧见那个小四在客栈外头等她,她就应该起了疑心,而不是气昏了头,傻傻的跟他进来! “你知道自个儿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吗?” “你别以为灌我迷汤,我就会任你摆布,门儿都没有!” “我不会这么小看你,你若能够用几句甜言蜜语收买,我也不必费心的使上这一招‘请妻入瓮’的戏码。” “你不用再要嘴皮子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若我好言相求,请你嫁给我,你一定不会答应。” “你知道就好。” 清了清喉咙,莫霄煞有其事的道:“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请’你来不过是想打一声招呼,你还是多利用这几天与家人团聚,你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皱着眉头,唐青青听得胡里胡涂,这话有何含意? “我的小娘子,我没法子继续待在这儿等你点头,我决定直接带你回家。” 他肯定是在唬她,因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你以为我在说笑?”他的神情确实没有一丝丝认真的成份。 “疯子!” 莫霄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 “你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别急,我们怎么可以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培养感情?” “疯子,谁要跟你培养感情?”唐青青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 “传闻你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带给人们安宁,可是我怎么瞧你,总觉得你只有吵死人的本事。”莫霄笑得很开心,似乎很高兴她不像传闻所言。 “我就是吵死人也与你无关!” 偏着头,莫霄饶富兴味的瞅着她,“我很好奇你何时才会安静下来?” “你别来招惹我,我就会很安静。” “可是,我就是爱招惹你。” “我懒得理你,你放开我!” “我可没抓着你不放哦!”莫霄一副好冤枉的表情。 “你……”他虽然没有碰到她一根寒毛,可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有个法子可以叫你冷静下来。”话锋一转,他又绕回刚刚的问题。 眨了眨眼睛,唐青青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他的唇下一刻已经贴上她的,她惊慌的回过神,张口想斥责他,他却趁虚而入,狂野的纠缠她的丁香舌,一双臂膀也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她的抗拒渐渐化为无助的颤抖……—— ***—— 虽然她披头散发,虽然她大咧咧的直瞪着他,一点姑娘家的含蓄也没有……可是,他没法子移开目光,即使她把自己弄得像个野丫头,依然掩不住她清灵脱俗的气质,不过是短短数天不见,他却觉得自个儿好像盼着这一刻好久好久了…… “你不是有话要说,怎么还不说?”虽然客房相当大,唐吉宁却清楚的闻到属于他的气息,这令她不自在,她第一次意识到“男女有别”。 回过神来,曲昌隆有礼的帮她倒了一杯茶,“唐姑娘请用茶。” “你用不着客套,我可不吃这一套,有话就直接说了。” 喝了一口茶,曲昌隆方才缓缓道来,“我爷爷曾是宫里的御医,十几年前他告老还乡之后,就一直想着如何将自己所学的一切留传于后世,经过许久的思索,他决定编纂一本药材书,用了十年的光阴,他的药材书已经大功告成了。 “不过为了使这部传世之作更加传神精采,他希望能找到一个版画师绘画插图,爷爷也不知道打哪儿得知你的传闻,他相信只有你能完成他的梦想。” 这是多么动人的提议,她一直想为自己的版画留下不朽的一页,如今机会自个儿送上门,她正好可以一层自己的雄心壮志,可是…… “爷爷所剩日子有限了,若不能在他有生之年实现梦想,他会遗憾终生,爷爷是真心想延请你下济南助他完成。” “谢谢老爷爷的厚爱,可惜我承担不起如此重责大任。” “你不像是如此怯懦的人。” “我已经可以预见这会是一部多么了不起的经典,但我也认清自己对药材的无知将成为障碍,扪心自问,我岂能率性而为?” “我会协助你。” “你?” “因为爷爷的关系,我从小与药物为伍,曲家经营的又是药材买卖,近几年我们还自己种植药材,我对药材的研究足以协助你完成这部着作。” 踟蹰了半晌,唐吉宁摇了摇头,“你还是另请高明,我无能担此大任。” “你拒绝是因为我。” “你别可笑了,我何必为了你拒绝这么难得的好机会?”他为伺总有法子挑起她的不快? “既然你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又为何拒绝?” “我……我为何要向你解释?” “你不解释就表示你心虚。” “你,莫名其妙!” “你,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我一直以为你有自个儿的主张,没想到你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弱女子。”不知道是存心激怒她,还是她逼得他失去控制,曲昌隆的口气愈来愈尖锐急切。 “你……你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我不在乎你如何看待我,我一向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这是很好的借口,你当然可以借此说服自己,但我们心知肚明,你是为了逃避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好似谎言就要遭人揭穿,一股无由来的慌乱攫住心房,唐吉宁焦急的张着嘴想为自己辩驳,可却找不到任何话语。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我……” “我希望你能慎重其事的想清楚再答复我。”曲昌隆霸道的打断她。 “你真是不讲理!” “这是拜你所赐。”遇着她,他就是没法子像平常思索,她总能将他内敛于心的气焰给逼出来。 “你……我们没什么好说了,告辞!”唐吉宁仓皇的起身走人。 不过,曲昌隆不忘在她走出门扉的前一刻再一次叮咛,“三天后我会登门拜访,希望你能够给我理智的答复。”—— ***—— 唐吉宁根本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离开客栈,又是怎么回到了唐府,曲昌隆的提议不停的在她脑子打转,她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想到他们将会朝夕相处,她就自然生起退缩的念头,他说的没错,她是想逃离他,愈远愈好,似乎惟有如此,她方能安然于眼下的一切。 隐约之间,她已经预见他会带来巨大的转变,自从他出现后,她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她从来不是如此,她一向自由自在,不曾为任何事物牵挂,除了版画,可如今全走样了,这令她不知所措、令她心慌……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看到唐吉宁,唐青青立刻跳起来冲上前。 暂时挥别心里的千头万绪,唐吉宁笑着问:“不回来,我还能上哪儿?” “那个人是谁?”唐青青可没什么耐性。 “他是一个商人。”避重就轻绝对比闪躲来得聪明。 “他若只是一个商人,你又何必躲着人家?” “我哪有躲着他?”唐吉宁懒洋洋的斜睨了珠儿一眼,这丫头真是多话。 “姐姐,你就别再隐瞒了,那位公子究竟何方神圣?” “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们何必说他?我们应该谈的人是莫霄,你莽莽撞撞的冲去找人家算账,没把人家吓跑吧!”唐吉宁轻轻松松的把矛头转向唐青青。 两颊飞上嫣红,唐青青想到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莫霄的客房,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唐青青没有这么鳖种过。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当然是狠狠的把他修理了一顿,他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 “那多可惜,我瞧他对你用心良苦。” “姐姐别胡说八道。” “错过他,你不会后悔吗?” 一副可笑的翻了翻白眼,唐青青嗤之以鼻的反问:“我为何要后悔?” “柳口镇可找不到这么多情的如意郎君。”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这是你自个儿的幸福,我可管不着。”唐吉宁无所谓的耸耸肩。 唐青青闷闷不乐的陷入沉思,莫霄想娶的人是“唐吉宁”,而非“唐青青”。” 第四章 三天过得好快,唐吉宁还没想清楚,曲昌隆就找上门了,当然,她可以率性的拒绝见客,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怯懦退缩,以免落他口舌,咬定她是因为他而不去济南,说不定他还会因此口不择言的指控她在乎他……不不不,没这回事,她可没把他放在心上,何来的在乎? “我无意随你前去济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开门见山,她懒得跟他拐弯抹角。 “我早知道你的答复会是如此。”曲昌隆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懊恼的抿了抿嘴,唐吉宁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快,“我很清楚自个儿承担不了如此重责大任。” “不,你只是想躲开我,完全不去想你可能因,此而抱憾终身。”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这应该是我问你,难道因为我指责你的轻率,你就存心唱反调吗?” “我可不会这么无聊,过去的事还耿耿于怀。” “你当然不愿意承认,可我瞧见的就是如此。” “你……我就是不去济南,你能如何?” “我为柳口镇感到不值。” 顿了一下,唐吉宁不明白的微微扬起眉,这事怎么会扯上柳口镇? “我耳闻唐吉宁是柳口镇的传奇,柳口镇的百姓以唐吉宁为荣,难道你不想让柳口镇将来在画史上留下一席之地吗?难道你不想让柳口镇的唐吉宁真正成为永世不朽的传奇吗?” 哑口无言,他的言词道中了要害,她怎能不想呢?近来,柳口镇的作坊开始一家一家的出现,年画的事业在这儿愈来愈欣欣向荣,岁暮将至之前,各地的商人都会来此采买年画,她相信柳口镇将来一定会在画史留下灿烂的一页,而她呢?她当然也渴望像柳口镇一样成就伟大的历史,这一直是她的雄心壮志。 其实,她不单单是为了他而犹豫不决,也是因为如此伟大的著作恐怕要花上数载的工夫方能完成,她又怎能放心得下这儿的一切离开?当今时局,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求平安,尤其是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难得她的福神年画能够帮助人们,她真能放手不管? “我听爷爷说,你祖父的版画曾受先皇的青睐,称为‘第一画’。” “那又如何?” “你难道不曾想过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吗?”他不信。 “爷爷的版画无人能及。” “你也可以千古留名。” “你总是如此固执吗?” “你值得我固执。” 那一刹那,唐吉宁还以为自个儿没了心跳,她知道他的话没有特别含意,可是他的“固执”却乱了她一池子春水。 见她不再出言,他满怀期待的问:“你答应了?” 沉吟了半晌,她终于做出小小的让步,“我得好好盘算。” “我可以等。”曲昌隆开心的咧嘴一笑,好似她已经点头答应。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定主意。” “我会待在柳口镇等你作出决定。”他听说她喜欢独来独往,若他天天绕着她身边打转,还怕她不早早弃甲投降吗? “你这是在逼我提早作决定吗?” “你可以不必管我,就当我不存在。”曲昌隆笑得好天真无邪。 “我是不想管你,”这事不是她的主意,他与她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想请你成全。” “你说。” “我希望可以随时登门拜访。” 这……” “我在柳口镇没有熟识的人,除了这儿,我还能上哪儿去呢?” 显然不太愿意承认,唐吉宁勉为其难的点头表示同意。 “往后多有打扰,请担待。”曲昌隆恭敬的拱手一拜。 “我可还没答应。” “你是怕我在这儿会添麻烦吗?这你倒可以放心,我很清楚自个儿身为宾客的本份,不会把自己当成了食客。” 闻言,唐吉宁反而难为情了起来,唐家在柳口镇算得上富贵之家,单是一年的地租就足够两年衣食无缺,加上从爷爷手上传承下来的版画生意,更是帮唐家累积了可观的财富,还有,爹娘每次出外游山玩水总会挣不少银子回来,这是因为爹娘对古董的独到眼光,总是有法子把一路上发现的宝物转手卖出。 “你爱来就来。” “多谢唐姑娘大发慈悲。”计谋得逞,曲昌隆忍不住让笑意绽放脸庞。 不知怎么了,他的笑容令她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会天天往这儿跑吧!—— ***—— 不到三天,唐吉宁就后悔自个儿草率的应允,曲昌隆果然是个麻烦,他天天带着他的小厮上门,一待,就垦一整天,虽然他不会吵她,可是老跟在一旁,搞得她心神不宁,生活也随之大乱,她却一筹莫展,因为除了她,唐府上上下下都很高兴见到他。 其实,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可那身俊雅的贵气好像有一股吸引力,旁人总会想靠近他,遇了事找他请益,他俨然成了唐府的主人,就连一向喜欢到处乱跑的青青也会不自觉的为他坐下来,而他待府里的每个人也都是亲切有礼。 相较于她,他们倒像有仇似的,所以也难怪大伙儿都在帮他说话,更进而提议他们主仆搬进唐府,毕竟谁也算不准他们得在这儿等上多久,老天爷,事情为何演变至此? 步出闺房,倚着栏杆,唐吉宁望着清冷的黑夜,恨不得把恼人的思绪化成口中吐出的一缕气息。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唉!她终究不能如这诗词中作者一般潇洒豪情,否则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决定左右摇摆? “你是不是正在发愁,是去济南好呢?还是不去的好呢?”福神笑嘻嘻的出现在栏杆的另一头。 “你真该改行去当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唐吉宁懒洋洋的斜睨了她一眼,若非她生性太过散漫,对周遭的一切总是波澜不起,她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还真令人吃不消。 努努嘴,福神一脸惨遭诬陷的可怜相,“我只是关心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去济南?” “聪明!” “这是为何?”。 “你的姻缘在济南。” “这太可笑了。”唐吉宁不当一回事的摇着头,因为她的如意郎君在济南,所以她必须前去济南,若她选择不去呢? 一眼就看穿她的思绪,福神摇了摇手,慈祥的说:“丫头,天意不可违,命运如此,你抗拒也是无济于事。” “我不是有意抗拒命运,我只是认为此刻还不适合前去济南。” “我之所以泄漏天机乃出于私心,这无非是舍不得见你如此心烦,想要替你拿定主意,可不要你找到借口不去济南。”福神懊恼的噘着嘴。 “这正是教训你的好机会,你不要老是胡说八道,否则偷鸡不着蚀把米。” “神仙岂能胡说八道?” “我不知道天庭的规矩。” “我瞧,你是害怕预言成真,所以不敢去济南。” “我哪有这么多心眼计较这种事?” “这可难说。” “你别想玩那一套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去济南?” “我不能随随便便的丢下添福作坊跑去济南。” “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多虑?” “你当我不管世事吗?”叹了声气,唐吉宁语重心长的皱着眉,“如今时局纷扰时有所闻,我若能籍着年画将平安带给人们,这岂不是一件善事?” 闻言,福神满意的点点头,这丫头不愧是她挑中的小福星! “你不会再劝我去济南了吧!” “不不不,这是两回事。” “我若去了济南,添福作坊怎么办?” “你还是可以在济南制作年画啊!” “这……” “哎呀!你还犹豫什么?去吧!” 偏着头,唐吉宁好笑的看着他,“我真怀疑你是曲昌隆派来的说客。” “我……” “你的话我搁在心上,爹娘就快回来了,我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嗄?浪费了那么多唇舌,就这样吗?唉!罢了罢了,这丫头一向有自个儿的主张,-能够帮那个俊俏小伙子的就这么多了—— ***—— 虽然天寒地冻,唐青青旺盛的精力还是一点也不打折扣,玩了投壶,投中了一只大花瓶,嫌它碍手,干脆贱价清掉,接着跑去看街头卖艺,当个散财童子,然后喝上一碗热茶暖和身子,便忙碌的在小贩之间转来转去。 “珠儿,你瞧瞧这只五镯子姐姐会喜欢吗?”把玉镯子拿得好高,唐青青的目光却是贼兮兮的斜了一边,频频往后飘送,不过这真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她很可能什么也没瞧见,而把脖子扭伤。 “小姐不戴这些玩意儿。”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何况这只玉镯子长得“财大气粗”,小姐的手可以戴得住它吗?珠儿一脸怪异的看着唐青青……二小姐在搞什么?她扭到脖子了吗? “那你看它适合我吗?” “二小姐喜欢吗?”不对劲!二小姐一向很有自个儿的主意,二小姐瞧好看的,她可不能说难看,否则会落个没眼光的下场。 “我?”顿了一下,唐青青仔细打量了手上的玉镯子……这一看,吓得她连忙将玉镯子归回原位,天真无邪的对着小贩傻笑,“这玉镯子可能不太适合我。” “二小姐,我们去挑几块布吧!”珠儿连忙拉着唐青青走人,生怕她又会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 “挑布干什么?””当然是给小姐和你做件过年的新衣裳啊!” “珠儿,你真好!”唐青青开心的抱住珠儿,她最喜欢珠儿裁制刺绣的衣裳。 “好了好了。”珠儿不自在的拉开唐青青,二小姐虽然不像小姐一样总是率性而为,可是一激动起来,就会忘了自个儿是谁,更不管身在何处。 进了布庄,挑了几块布,唐青青终于满意的随着珠儿踏上回家的路途,到了-半,她的不安又来了。 “珠儿,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怪?哪儿怪?”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等等,你别明目张胆的瞧,会打草惊蛇。” 小心翼冀、偷偷往后瞄了一眼,珠儿半信半疑的看着唐青青,好像她在恶作剧似的,“二小姐,我什么也没瞧见啊!” “我也没瞧见,可我就是感觉到了嘛!”虽然她的性子稍赚浮躁了点,可是她一向很敏锐。 冷不防的抖了一下,珠儿不自在的更贴近唐青青,三小姐,你别吓人,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那些鬼东西吧!” 唐青青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有‘人’跟踪。” “二小姐是不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你认为我疑神疑鬼?” “我可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脚步快一点,回到家就没事了。” 这倒是,唐青青点点头,慢步一下子变成了小跑步。 “可是,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啊!”手上捧着布,珠儿可没法子走得如此轻松。 “你是用不着这么急,反正你走不掉了。”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莫霄在她们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拦住她们的去路,随后,小四从一旁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他显然在这儿守候了许久。 脑子经过一片混乱之后,唐青青渐渐摸清楚状况,“原来,刚刚在我们背后装神弄鬼的人就是你!” “我不是存心吓你,只是一直找不着适当的时机出现,还望小娘子见谅。”莫霄一副有礼的拱手作揖。 眨了一下眼睛,唐青青似乎听清楚他说的话,一张脸转眼红霞密,她气呼呼的大吼,“谁是你的小娘子,你别乱叫!” “我没说你是——我的小娘子,这是你自个儿承认的哦!”莫霄笑得好无辜。 “你……” “小娘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相公会心疼。” “你这个讨厌鬼,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摇着头,莫霄好为难的说:“我就是爱招惹你,你说如何是好?” “你就是不肯死心,是不是?” “我死心了。” 出乎意料的答复,唐青青怔了一下,说不上来那股失落从何而来,不过她随即甩了甩头,倨傲的说:“死心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你忘了我在客栈说过的话吗?” “笑话,你说的话我就得记住吗?”唐青青老实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白眼。 “不打紧,我可以再重申一次,我决定直接带你回家。”莫霄说得好轻松。 唐青青一阵神经紧绷,听第一次可以一笑置之,再一次就不能不当一回事。 “你不是说死心了吗?” “我的死心是因为放弃说服你的念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应该上路。” “上路?” “马车就在那儿,你是要我送你上马车,还是要自个儿来?”莫霄指着早就等在一旁恭候大驾的马车。 瞪着他半晌,唐青青最后只能自齿缝进出两个字,“疯子!” “你已经习惯我疯狂的行径,以后就别费劲的把‘疯子’这两字挂在嘴边。”说完,他朝身侧的小四使了一个眼色,小四立刻来到她们身后。 “你想干什么?”虽然嘴上还是气焰高涨,唐青青却强烈的感觉到危险已经笼罩,她忐忑不安的抓着珠儿。 “我看,还是由我送你上马车。”莫霄一步一步的逼近。 “你不要过来……啊!”一个转眼间,唐青青已经落入莫霄怀中。 “小娘子,得罪了。”手一举,莫霄一个手刀劈下,唐青青顿时失去意识,软绵绵的瘫进他的怀抱。 “救命啊……”珠儿终于回过神想找人帮忙,可是还来不及引起骚动,小四已经从后头捂住她的嘴巴。 “小姑娘,我不会伤害你家小姐。”莫霄随即弯身抱起唐青青往马车走去。 珠儿焦急的挣扎,下一刻,她的颈项受到一道剧烈的劈砍,眼前马上陷入一片黑暗,虚软的化为一摊春泥,小四丢下一件披风盖住她的身上,快步坐上马车,挥动马鞭驾着马车离开—— ***—— 翻了一个身,珠儿发出呻吟,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唐吉宁担忧的面孔愈来愈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 “珠儿,你总算醒了!”见珠儿清醒过来,唐吉宁深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我在哪儿?”眨了眨眼睛,珠儿茫然的看着四周,显然还没有回到现实。 “你在我房里,你还好吗?” “我头有点疼,我怎么会在这儿?” “曲公子他们瞧见你昏倒在路边,把你送回来,出了什么事?” “我昏倒在路边……”珠儿喃喃自语的摸着头,忽地,她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即惊惶失措的抓住唐吉宁的手,“小姐,不好了,二小姐被抓走了!” “青青被抓走了?青青被谁抓走?” “还不就是那个叫莫霄的公子。” “他为何要抓走青青?” “我也不知道。” “他可否留下任何话语?” “他只说不会伤害二小姐,他好像要带二小姐回家。” “回家?他想干什么?这可怎么办?”这会儿唐吉宁真的慌了。 “你先别急,你们认识他吗?”曲昌隆沉稳的出声问。 摇着头,唐吉宁六神无主的咬着下唇,“除了他的名字,我们只知道他是来这儿提亲。” “我知道这事,我在添福作坊曾经见过二小姐代你拒绝他的提亲,不过他并没有打消念头,他对这门亲事似乎誓在必行。” “你是说,他带青青回家是为了拜堂成亲?” “你再三拒绝他的提亲,他又不能苦苦待在这儿等你点头,除了把人掳走,他还能如何?他惟一没料想到的是,他始终弄错人。”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麻烦推给青青。”唐吉宁一脸的自责。 “谁会预料得到他不惜出此下策,把人掳走,你别责怪自己。” “这会儿该如何是好?” 沉吟了半晌,曲昌隆点出眼前的困境,“若无法查出他的来历,你们想找到二小姐无疑是大海捞针。” “我们上哪儿调查他的来历?” “小姐,我们可以上升平客栈问掌柜啊!”珠儿连忙起身下床。 “依我之见,这恐怕是多此一举。”曲昌隆一脸沉思的道,“我瞧这位莫公子不是个普通人物,你们既然不清楚他的来历,掌柜也不可能知道他打哪儿来。” 登时房内一片愁云惨雾,而就在这时候,武三兴奋的叫道:“太少爷,我想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了。” “哪儿?” “就在我们济南。” “他会不会是路过济南?” “不是,我是在‘宝样楼’见过他,因为那儿的掌柜见到他直喊着大公子,所以当时我才会多瞧他一眼,他肯定是我们济南人。”宝祥楼是济南最大的酒馆,出入那儿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若真的在济南,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答应阻你回济南。”唐吉宁毫不迟疑的决定道。 “你……武三也有可能看错人。”虽然很高兴她终于肯随他回济南,曲昌隆却不舶不提醒她,万一找不到人,她说不定还以为这是他设下的骗局。 “这是眼下惟一的线索,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得试上一试,我有责任把青青找回来。” 了然的点点头,曲昌隆不忘了再提醒,“你得有个准备,即使人在济南,想找到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我明白,不管花多久的时间,我惟一的目标就是找到她的下落,不过,我在济南人生地不熟,还得请你多帮忙。” “你放心,我很感谢你愿意随我回济南,我也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她。” “往后麻烦你了。” “小姐,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济南。” “不,你待府里等我爹娘回来。” “老爷和夫人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姐,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济南。” “可是爹娘回来见不到我们,他们会担心,我又不放心把这事交给凌总管,凌总管年纪大了,他一定解释不清楚。” “小姐可以留一封书信向老爷和夫人说明白。” “这事我们都还雾里看花不清不楚,信里又如何细说明白?” “我看,还是武三留下来好了,武三会巨细靡遗将事情向你爹娘说分明,若是他们放心不下,想前往济南,武三也可以帮他们带路。”曲昌隆的提议等于是帮珠儿一个大忙,珠儿投给他感激的一眼。 “这……” “好嘛,就这么说定了?”珠儿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儿紧抓着唐吉宁的衣袖。 轻声一叹,算是让步了,唐吉宁感激的向武三点头致意,“有劳你了!” “唐姑娘请放心,武三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第五章 虽然南下的路程并不遥远,曲昌隆和唐吉宁都擅长骑术,可是因为珠儿的关系,他们不得不转乘马车,还好这一路非常顺利,他们再走上一天的行程就可以抵达济南。 这样的夜晚令人难以成眠,唐吉宁打开客房的门走了出来,牵挂着唐青青的下落,也想着迎接她的转变,命运真是半点由不得人,她左右摇摆不定,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上这一遭,这事若叫福神知道,想必又是一顿唠叨。 “我说天意如此,这会儿你可信了吧!” 刚刚想到-,-就来了,-不愧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仙! “你是来这儿取笑我的吗?”唐吉宁慵懒的斜睨了-一眼。 “你当我没事干吗?” “我瞧你在天庭一定闲得发慌,否则老是跟着我这个丫头打转,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我……”-可不能老实自己说是来凑热闹,瞧瞧他们小俩口进展如何,否则真要应了她的话——在天庭闲得发慌。 “你在天庭太闲了,还不如搬到人间好了。” “那我还是神仙吗?”福神忍不住赏了她一个白眼。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唐吉宁两眼一亮,“你是神仙,你一定知道青青的下落,还有她这会儿可好?” 正了正自己,福神难得严肃的道:“天机不可泄漏。” “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 “丫头,她有她的命运,这不是你能左右,你又何必知道?” “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 “我若说她活得精神抖擞,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管她的事?” “我能见她一面吗?” “你不信我说的话?”如此他可不高兴了。 “我没见到人,如何安心?” “丫头,你总不会要我带你去见她吧!” “这当然最好。” “你这丫头怎么愈来愈会算计?” “青青是为了我被掳走,我没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我良心不能安。” “丫头,这是她的劫数,不因你而起,也会有其他的姻缘,你别把命运的造化尽往自个儿的身上揽。” “你是天神,谈命运宛如手握一枝笔,一笔落下定终生,可我是个凡夫俗子,生命之于我太难预测,我能想的就是自个儿经历的这一刻。” “我瞧你这丫头事事满不在乎,怎么一固执起来,像头牛似的!” “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固执,你不也是一个样——天机不可泄漏吗?”唐吉宁微微偏着头,戏谑的瞅着。 “呃……”摸着胡子,福神这会儿可伤脑筋,这该怎么说呢? 这时,唐吉宁斜前方的房门打了开来,曲昌隆走进夜色里,福神连忙低声道:“丫头,我先走一步了。” “你先别走……干啥这么急性子,常人又见不着,多待一会儿又如何?”唐吉宁可是第一次如此舍不得福神离开。 眨了一下眼睛,甩了甩头,曲昌隆狐疑的微蹙着眉,他刚刚明明瞧见……难道是一时的幻觉? 撇下心头的疑惑,他漫步来到唐吉宁的身侧,“你在为二小姐心烦?” 眉一蹙,唐吉宁不能不担忧,“青青性格刚烈,她不会轻易妥协。” “我倒有不一样的见解,我以为这位莫公子一定收服得了她。” “此话何来?” “这位莫公子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二小姐终究抗拒不了他。” 闻言,唐吉宁反倒更放心不下,“一个不轻易妥协,一个不轻言放弃,我可瞧不出来这两个人如何相容?” “数声-鸟,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绸,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一笑,曲昌隆深深的看着她,“再多的对抗也敌不过相互牵绊的两颗心,你说是吗?” 怦!她的心跳得好急促,他的话像是冲着她来……这太可笑了,她怎么胡思乱想了起来?他说的当然是青青和莫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们为何相互牵绊?” “依我之见,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注定要纠缠一生。”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出是好笑,还是讶异,她不是怀疑那位莫公子对青青的费心是虚情假意,而是青青对他咬牙切齿,何来“有意”? “我知道你会有疑惑,我只能说等我们找到二小姐,一切自会说分明,你何不放宽心静待相逢的日子?”说真格的,姑娘家的心思他是看不明白,不过以那位莫公子的狂妄,他是绝不容许唐青青拒绝他的情意。 “谢谢。”她知道他是为了安慰她。 曲昌隆状似惊讶的挑了挑眉。 “瞧你的样子好像在说,我是个不知感恩的人。” “你不是很痛恨我吗?”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话语中的酸涩,他只要想到她对任何人都是轻柔一笑,随他们说去,可是对他却冷言相向,他就觉得不是滋味,难道他就这么惹她不开心吗? “你不是对我有颇多的批评吗?”唐吉宁不答反问。 话是如此,可是……甩去对她难以理解的意乱情迷,他佯装镇定,一板一眼的从上到下,不疾不徐的把她瞧了一眼,“虽然你不像个大家闺秀,却也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贬,还是褒?” “你希望是贬抑或是褒?” “我……我不在乎!” “这倒是,你伺必在乎我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的话?” “你总算承认自个儿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挑衅的扬起下巴。 “我……若我是个伪君子,我是否可以为所欲为?”他唇边漾起令人陌生的邪魅,她不禁失了魂。 长臂一伸,还没回过神的小绵羊就落入大野狼的怀抱,他的唇舌蛮横的霸占她的嘴,放纵的重温记忆中的甜美,他怎么舍得让这一刻迟了这么久?好久好久,仿佛呼吸不再,他终于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因为激情而婿红娇媚的容颜令人心苗神驰,他轻触着她依然颤抖的唇瓣,气息还带着些许的紊乱,“这一次我可不会道歉。” 她羞窘的撇开头,声音微微沙哑却骄傲如高贵的公主,“不道歉就不道歉,谁希罕啊!” 倾身向前靠近她的耳边,他戏谑的自嘲,“早知道可以不必道歉,我就不当君子了,道貌岸然就没法子一亲芳泽,你说是吗?” “你……不理你了!”她转身跑进房里,房门一关,心却还留在外头。 “别再烦心了,明儿个一早还要上路,你早点歇着吧!”曲昌隆体贴的在房门外叮咛了以后,方才姗姗离去。 背靠着们,唐吉宁陶醉的闭上双眼,脸上绽放出娇艳的笑靥,他总算变“聪明”了—— ***—— 这是什么情景?唐吉宁不自觉的靠向曲昌隆,她不喜欢人……不不不,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不喜欢吵,有人就会吵,这两者是相关联,若她知道曲家会有一屋子的人,她说什么也不来。 “爷爷,您怎么把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曲昌隆不着痕迹的瞄了身边的人儿一眼,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已经熟悉她的孤傲,她倒不是不善于与人来往,而是喜欢宁静中的那一份无拘无束,他猜想这就是她很少踏进添福作坊的原因,不过她大概想不到,曲家这种大场面只是“中看不中用”,至少人前是如此。 “大伙儿都想亲自迎接我们曲家的贵客。”其实不然,曲老爷子根本不准大家缺席。 “爷爷,我们连夜赶路,唐姑娘已经累了。” “那你怎么还不赶紧请唐姑娘坐下?” 莫可奈何的看着唐吉宁,无声的表示这一场“接驾”她是逃不掉,曲昌隆有礼的拱手道:“唐姑娘请上座。” 眼下无路可退,唐吉宁当然是发挥自己随遇而安的本性,她坐了下来,不过众人还是站立在两旁,她倒也不在乎他们或坐或站,可是坐着由众人观赏,这实在很不自在。 “你们不坐吗?” 谁也不敢动一下,可是眼角同时不着痕迹的瞟向一家之主的曲老爷子。 “大伙儿都坐吧!”曲老爷子一声令下,大伙儿依序由长到幼,迅速利落的一一入座。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唐吉宁疑惑的看了站在身侧的珠儿一眼,不过珠儿受到的惊吓似乎比她还大,她双眼圆瞪,眨也不眨一下。 “还不赶紧奉茶?”曲老爷子一道口令下来,早端着茶水等候在一旁的婢女立刻送上。 “唐姑娘,这一路辛苦你了。” “多谢老爷爷关心,这一路有曲公子照顾,我们一切安好。” “除了隆儿,唐姑娘还没见过其他的人,我让他们一个一个给你瞧瞧。”曲老爷子话一落下,曲家的人开始井然有序的轮流起身介绍自己的身份并问安。 一个坐下,一个起身,一个坐下,一个起身……唐吉宁的眼睛愈瞪愈大,若非他们个个笑容可掬,她还以为自个儿瞧见的是一尊尊雕像。 “唐姑娘,你就把这儿当自个儿的家,千万别见外。” 点了点头,唐吉宁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实在是一个很古怪的地方,她没把握自个儿会习惯这儿。 “爷爷,我想安排唐姑娘住在雅筑,唐姑娘喜欢安静。”其实这个考虑根本是多余的,虽然曲府上上下下有六七十个人,可是在这么一大座的府邸内,鸟语还比人声来得清晰可闻,他无非是考虑到雅筑离他的风轩最近,为能方便自己照顾她,这是最受当的安排。 “雅筑清幽,确实很适合唐姑娘。” “爷爷,我还想派两个丫头到雅筑伺候。” “应该,我看最好再多派几个丫头。” “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我有珠儿伺候就好了。”唐吉宁连忙婉谢。 “唐姑娘,你可是我老爷子请来的贵客,马虎不得。” “我不习惯人家伺候,喜欢自个儿来,老爷爷若希望我能够雕出最动人的版画,就别让我觉得碍手碍脚。”这话说得云淡风轻,空气却为之凝结,似乎每一个人都停止呼吸,这个女娃儿怎么敢“忤逆”老爷子? 可出人意表的是,那个令大家战战兢兢的“罪魁祸首”曲老爷子竟然面露笑容。 “唐姑娘高兴就好。” “老爷爷别唤我唐姑娘,叫我宁儿就好了。” “好,我唤你宁儿,你唤我曲爷爷,如何?” “曲爷爷。” 满意的直点着头,曲老爷子突然满是怀念的叹了声气,“你真像你爷爷。” “曲爷爷认识我爷爷?” “我们在宫里有过数面之缘。老爷子我对他的版画可是爱不释手。” “爷爷的‘第一画’确实是绝无仅有。” “你也是独一无二。” “我远远不及爷爷。” “不不不,我瞧过你的版画,你不但得到你爷爷的真传,更有属于自个儿的风韵,不简单啊!” “这是曲爷爷厚爱,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像爷爷那样了不得。” “你当然可以,你爷爷泉下有知,必然也会以你为傲。” 此时此刻瞪大眼睛的人换成曲家的人,这两个人也聊得太愉快了吧!—— ***—— 雅筑果然清幽,唐吉宁一踏进这儿就喜欢上它,虽然寒冬不见苍翠艳丽的美景,但是单那潺潺的水声就无比美妙悦耳,她已经可以预见春临大地的时候,这儿将是怎样的一番新气象——绿意满天,万紫千红。 “你吓着了?”紧跟在唐吉宁身侧,曲昌隆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我怎么可能被吓着?”唐吉宁一脸“你未免太小看我”的扬起柳眉,其实,当她意识到满满一屋子的人不过是“场面”,还真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家子的人说也奇怪,除了他和老爷爷有话要说,其他的人都像是哑巴似的。 “爷爷大概是在宫中待久了,规矩多,礼数也多,所以每个人到了他的跟前都得像臣子觐见天子,大气不能吭一声。” “原来你的道貌岸然是有这么一个典故。” “不过,你可别当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离开这儿,他们一个个都像活了过来似的,是脱柙的猛虎,凶悍无比;是获得自由的麻雀,吱吱喳喳,说穿了,他们都是在装模作样,大伙儿无非是想讨爷爷欢心,他老人家喜欢什么,大伙儿就给什么。”其实,这也是大家的-片孝心,爷爷当初告老还乡离开宫中,无非是看到朝中纷乱,不宜久留,他们甚至举家迁至济南,远离京师的争斗,可是爷爷人在济南,心却还在宫中。 “所以,他们都像你一样,不过是‘虚有其表’。” 苦笑的摇着头,曲昌隆好无辜的道:“这还不是你的错。” 他是曲家的长孙,受到的教导比任何人严格,因为也最像爷爷,严谨不敢松懈,时时审时度势,否则岂能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与我何关?” “你若能恪守大家闺秀的规范,我也不会失去本性。” “失去本性?我瞧,你是原形毕露吧!” “原形毕露是吗?”曲昌隆的笑容透着一抹算计。 “这说起来你该谢我,我逼出你的本性,从此你可以随心所欲,不好吗?” “好,怎么会不好呢?” “你好像挺开心?” 伸手一搂,他转眼像只准备扑食小绵羊的大饿狼,一脸垂涎的道:“我想抱你就抱你,我想亲你就亲你,能够‘随心所欲’有谁会不开心?” “你……你放开我!”然而,她却毫无挣扎的念头,只想软绵绵的瘫在他的怀里……这是一个错误,她怎么可以让自个儿喜欢上他的臂弯? 她讨厌他贬低女子的傲慢浅见,他们应该容不下彼此,可是,她不但为他的吻心荡神驰,还像旁人一样,难以抗拒的受他的俊雅贵气所吸引,他们的对峙似乎变得一点也不重要,她是怎么了? “我要理由。” “珠儿会瞧见。” “你忘了这会儿珠儿正忙着熟悉曲府的环境吗?”刚刚他刻意派其他的丫头把珠儿带走,不过,他可不是心怀不轨,他只是担心这儿的一切令她不自在,他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而且珠儿也的确应该把这个新环境摸清楚,否则以她家小姐的性子,随时都会在这儿迷路。 “你好狡猾!” “姑娘家应该逆来顺受,你这么爱生气,小心没人敢娶你。” “谁说我一定要嫁人?”唐吉宁恼怒的瞪着他,他就是喜欢挑起她的不快。 “我差点忘了,你不是一般的姑娘,常理是不能套用在你身上。” “你瞧不顺眼可以离我远一点啊!” “我是很想啊!” “那你还不放开我?”她开始不安分的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却把她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体内。 半晌,他轻声细语的道:“可是,我就是办不到。” 就这么一句话,她的心化成一滩春水。 “你把我困住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一定是偷偷在我身上下了迷咒。” “胡说八道。” 这时候,珠儿结束府里的参观回到雅筑,瞧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吓一跳的惊呼出声,他们两个连忙分了开来。 “珠儿,我带你家小姐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她一定得先认识。”不等珠儿表示意见,曲昌隆拉起她的手飞也似的跑出雅筑,一路向后山而去。 仿佛永远走不到目的地,唐吉宁忍不住一问:“你要带我上哪儿?”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会儿你可以闭上眼睛了。” “你想干什么?” “嘘!别问。”右手食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他严正的叮咛,“记住,你不许偷看,我说可以了再张开眼睛。” “闭着眼睛如何走路?” 倾身靠向她,他似乎别有含意的道:“我会紧紧握住你的手,绝不会放手。” 虽然不想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双颊却悄悄爬满红霞,她撇开头,闭上眼睛,催促道:“走了,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瞧她娇媚动人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的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趁着她来不及发难之前,他舍先说:“另一只手也抓住我。” 懊恼的瞪了他一眼,可她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放心的把自个儿交给他。 “好了,你可以走了,慢慢来,别急……这儿有个坑洞,小心点……我们这会儿要上木阶……到了,我数到三,你就睁开眼睛。”曲昌隆一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她摔着。 “我要自个儿数,一、二、三……老天爷,这儿是……”除了惊呼声,唐吉宁实在说不出自个儿的惊奇,眼前这间花房……不不不,该说是药材房,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称这儿为‘百草屋’,此地培育的药材是专门供应我们曲家自个儿的药铺,另外,曲家在城郊还有一片地,那儿种植的药材是专供货卖。” “这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我就不难完成曲爷爷的药材书。” “这些对你的帮助确实很大,不过有些药材非常珍贵,这儿是见不着,可是你放心,我会有法子让你见着。” “我怎么知道它们是什么?” “不急,这儿有近百种的药材,我会慢慢向你一一解说,我先带你去见见这儿的管事,往后你若有不解之处,他也可以为你解惑。” 两个人离开之时,完全没注意到百草屋的外头坐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神仙,福神笑嘻嘻的目送他们紧紧相随的背影,想不到这两个娃儿进展得如此神速,瞧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真是开心极了!—— ***—— 琴音缈缈,如诗如画,任谁都会猜想抚琴之人必定是个女子,可就近一瞧,那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而且浓眉大眼,阳刚味十足,倒是那双手白皙修长,具有那么点女儿家的味道。 当琴声慢慢化为寒风中的叹息,曲昌隆忧雅的拍着手走进凉亭,“我有多久没听到你的琴声?三个月?还是更久?” “我还以为你这家伙死在外头,不回济南了。”邵闵是曲昌隆最要好的朋友,两人相识于学堂。 “我有事在柳口镇多耽搁了一些时候。”曲昌隆在他对面的石椅子坐下。 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双手奉上,邵闵笑着一问:“女人?” 喝了一口茶,曲昌隆满意的点点头,“我们济南趵突泉的泉水果然是好水。” “这也得配上好茶,不过这会儿不谈这事,你还没回我刚刚的话。” “是,也不是,我此次奉爷爷之命前去柳口镇原本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我来猜猜看,她一定美若天仙。” “这因人而异,你说她美,她就是美,你说她丑,她就是丑。” 歪理!不过,邵闵的兴致愈来愈浓厚,“我说,她一定很难搞定。” 这一回曲昌隆笑而不语。 “我瞧你,这其中似乎有不可告人之事。”邵闵抚着下巴打量他。 “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想向问你一个人……” “慢着,你别以为转移话题就没事了,我们先谈完那个女人,说说她是怎样的女人?你是不是对人家动了心?” “那个人名叫莫霄,我有一位朋友落在他手上。”曲昌隆坚持把话说完。 瞪着曲昌隆,邵闵实在恨透他的固执。 “我知道你消息一向灵通,你一定有法子找到他。” “你说他叫莫霄是吗?” “你可认识?” 沉吟了半晌,邵闵似乎很苦恼的皱着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这么说,你一定认识此人。” 摇了摇手,邵闵不以为然的道:“你自个儿想想看,这名字相同的人多得是,我就是听过了,也不见得是你要找的人。” “我倒不认济南找得到第二个莫霄,他可不是个贩天走卒,他大有来头。” “他是济南人?” “他应该是济南人。” “他若是济南人,这就好找了。”因为邵家世代长居济南,又是这儿最大的米商,只要邵闵想知道的事,连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说了什么都能查清楚。 “我这儿有个线索,不知道是否管用。” “你说出来听听。” “宝祥楼。” “宝祥楼是个相当难缠的地方,你想从那儿探到任何消息并不容易,这正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商显要喜欢在那儿出入的关系。” “可以想想法子吗?” “百密总有一疏,法子不是没得想,倒是要费上一点工夫,若说落在他手上的人命在旦夕,你就是找到人也来不及了。” “不急,你慢慢找。” 双眼微眯,邵闵若有所思的道:“你好像不在乎落在他手上的人?” “我确定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明白了,你只要找到人就是了,那好,我帮你的忙,不过你也别忘了告诉我在柳口镇遇到的那个难缠的女人。” “你放心,我懂得‘礼尚往来’的规矩。” “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 第六章 虽然来到曲家还不到十天,唐吉宁已经认识百草屋的药材至少一半,这归功于她对花草植物的偏爱,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它们的特色,而且她每每天亮未明就背着行囊上这儿,看着它们,画着它们,这一待就是一天。 “你这丫头怎么到哪儿都是一个样?你就不能像个女儿家,多为自个儿的终身大事想想吗,”话落,长长的叹息随后附和。 用不着抬头,唐吉宁也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你改变主意来这儿告诉我青青的下落吗?” “你非要找我麻烦吗?”福神一副可怜兮兮的道。 “你不说就算了,我不想为难你。” “哎唷!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想通了?” “你是神仙,我又不能拿你如何,不想通行吗?” “我瞧不是这么回事吧!”福神挤眉弄眼的戏谑道,“你毋需担心,反正你有那个小伙子帮忙找人,唐青青迟早会出现嘛!” 提到曲昌隆,唐吉宁像在生气似的闭上嘴巴,来这儿的前三天还瞧见他的人,可接下来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在乎,她本来就喜欢独来独往,随心所欲的做自个儿想做的事,她连珠儿都不许跟着,当然也不希罕他,她此刻惟一关心的是青青的下落究竟有没有眉目了? “你们小俩口闹脾气?” “谁是小俩口?” “还不就是你和曲昌隆……” “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前些天我还瞧见你们两个手牵着手,怎么几天不见就变了样?”福神好无辜的摸着胡子,-好可怜,堂堂一个福神怎么老被她瞧得扁扁的? “-偷看我。”冷若冰霜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连神仙也不能幸免。 瑟缩了一下,福神小小声的,好像真做错事的为自个儿辩护,”我是神仙,哪用得着偷看?” “谁知道神仙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嗜好?” 张着嘴,支支吾吾了牛晌,福神就是找不到任何言语回应,-偶尔会挖鼻孔,鼻子痒,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算见不得人的嗜好吗? “我要干活,你别老在我身边打转。” “没良心的丫头,就会嫌弃我,若是换成那个小伙子,你还舍得嘀咕吗?” “谁都是一个样。” 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作罢,可是下一刻-又改变主意了,“他来了。” 顿了一下,唐吉宁故作不在乎的一问:“谁?” “你这会儿心里最想谁就是谁喽!”-哂笑道。 “我……我谁也不想。”她为何要想一个悄悄占据她的心,却好些天不见踪迹的讨厌鬼?他不负责任,他自以为是,他就爱挑剔她的不是,他……反正他就是一个只会惹她生气的人! “口是心非。” “你……你还持在这儿干什么,你不走吗?”唐吉宁娇嗔的斜睨了-一眼,每一次有人出现,-不是溜得很快吗? “走走走,当然走,你别再闹别扭了,我过些日子再来。” “-……”话刚要出口,福神的身形已经化为摸不着的空气,唐吉宁只能转为一声叹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跟他一样不负责任! 此时,曲昌隆已经来到百草屋的门口,他明明瞧见一个红光满面,身材福态的老翁,怎么一个眨眼就不见了? 显然注意到他了,唐吉宁孩子气的转了一个方向,刻意背对着他。 撇下心里的疑惑,他无声无息的走近唐吉宁,将他带来的披风为她套上,“你穿得如此单薄,也不怕着凉。” “我生来就不怕冷。”虽然口气淡淡的不领情,唐吉宁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归咎于披风是自个儿的,不能任性的随手一扔,很显然他是先去雅筑找她。 “天气愈来愈冷,你还是得当心点。”这些天,他在药铺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最近许多人染上风寒,求诊的人络绎不绝,他这个一向只管药材买卖的大少爷也不得不帮忙。 “我会照顾自己,不劳你来费心。”这会儿才想到关心她,不觉得太迟吗? “你在生我的气。”曲昌隆绕到她面前蹲下。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心有怨言。”他不曾猜测姑娘家的心思,因为他不曾在意过谁,可如今,他是那么渴望将她从内到外,仔仔细细瞧个透彻,他就不会老是忐忑不安,当他觉得她对自己并非无情,她似乎又离他好远,他摸不透她。 “太少爷多虑了。” “你喊我大少爷。” “我不喊你大少爷,那我诙喊你什么?” 沉吟了半晌,曲昌隆开玩笑似的道:“隆儿如何?” “我怎么喊你,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好,你说没生气就没生气,那你为何不看着我?” 抬起头来,虽然她意图佯装若无其事,却还是掩不住那股丝丝的恼怒,“你没瞧见我忙得很吗?” 仿佛没瞧见她面有愠色,他讨好的说:“别忙了,瞧瞧我给你带来什么。” “我没兴趣。” “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爹娘托武三带回来的信吗?” 眼睛登时一亮,她急急的伸出手,“信给我。” 莞尔一笑,他取出信函交给她,然后抓住她的一只脚。 “你,你干什么?”她心慌的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令她感到无助。 “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讨厌穿鞋?”曲昌隆说得好无奈,可是落入唐吉宁耳中,倒像在指责似的。 “这与你无关,你放开我!” “我帮你穿鞋。” “我就是不想穿鞋,谁要你多事?”唐吉宁羞得好像涂上胭脂似的,脸儿红通通,她试着抽回只着罗袜的小脚,却敌不过他的坚持。 “你不是急着看看你爹娘在信上说了些什么?”趁着交谈的同时,他已经帮她穿上一只鞋,接着换另一只脚,这下子她退也不是,由着他也不是,而就在犹豫不决当中,他又帮她穿好另一只鞋。 “这不就好了吗?” “多事!” “我瞧,你还是夜里一个人慢慢看,你爹娘大概是在信上交代他们的近况,他们还另外讲武三带了话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务必帮你找到二小姐。” “胡说!爹娘不认识你,怎可能将我托付于你?”既羞又恼,唐吉宁不相信爹娘会如此迷糊,虽然这确实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唐府每个人都认识我,他们也信得过我。” 这会儿她真况不出话来了,唐府的人确实一个个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别生气,我带你上街。”曲昌隆拉着她站起身。 “我不要上街。”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抽手的举动,她气他,更气自己,见了才知道自个儿竟是如此牵挂着他。 她总是有法子逼出他深藏于内的蛮横,叹了声气,他霸道的直接带着她走出百草屋,“这事由不得你作主,今儿个你一定要跟我上街。”—— ***—— “我为何要做新衣裳?”站在绣坊前面,唐吉宁坚持不肯踏进去。 拿她没法子,曲昌隆不得不老实说了,“就知道你不会注意到,再一个月就过年了,过年当然得穿新衣。” “你不必如此费心,我还是习惯穿珠儿做的衣裳,那些绫罗绸缎不适合我。”眼神一黯,她的口气转为淡淡的忧愁,“而且,我们一家人这会儿各在一方,恐怕是没法子团圆过年,我哪有心情穿新衣?” “你别急,我会尽可能在岁暮之前找到她的人,送你们回柳口镇过年。” “有消息了吗?” 摇了摇头,曲昌隆显得有些无奈,“至今我还无法确定那位莫公子的身份。” “不过是一个人,真有那么难找吗?” “皇天不负苦心人,你就放宽心静候消息,别再自寻苦恼。” 一笑,唐吉宁的神情却显得无比沉重。 抬头一瞧,前头正好有一家金银珠子铺,曲昌隆没有细想便道:“想不想瞧瞧姑娘家的珠花首饰?” “我没兴趣。”她不喜欢那些麻烦的玩意儿,它们只会碍手碍脚。 “姑娘家爱美不是天性吗?”他状似惊讶的眉一挑,“朱庆余的《近试上张籍水部》不是这么说着——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你不是也说过,我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吗?” 抚着下巴,他边打量着她,边点头道:“一个不像姑娘家的姑娘,再怎么妆扮也不过是画蛇添足,你说是吗?” 撇开头,唐吉宁懒得与他争辩。 “生气了?”他戏谑的倾身靠向她的耳际。 “我可不像你这么小心眼。” “是是是,小心眼的人是我,我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宁儿姑娘大人大量,给我赎罪的机会。”曲昌隆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 “这不是太委屈公子吗?” “若能博得宁儿姑娘一笑,就是再委屈也值得。” 笑意终于爬上脸庞,她不发一语,似嗔却娇的斜睨了他一眼。 “不知宁儿姑娘可否赏个脸,让在下请你喝碗热茶?” 状似犹豫不决的沉吟了半晌,她懒洋洋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时,曲昌隆瞧见金银珠子铺走出寻寻觅觅的面孔,他微微一怔。 “怎么了?”见他迟迟没有行动,唐吉宁奇怪的问。 “你在这儿等我。”曲昌隆随即快步的转入金银珠子铺。 “公子,您要些什么?”伙计笑容满面的迎向前。 “小哥,在下有一事请教,你知道刚刚从这儿走出的那两位公子是何许人?” 既然不是生意上门,伙计自然变得意兴阑珊,“这儿的人来来去去那么多,我怎么会知道?” “请小哥帮个忙吧!”曲昌隆拿出银子塞入伙计的手中。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山西帮的人。”见钱眼开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你确定?” “你不信的话可以上宝祥楼问,宝祥楼真正的当家是山西帮的人。” 拱手谢过,曲昌隆轻快走出铺子,回到唐吉宁身边,他兴奋的握住她的手道:“我有二小姐的下落了。” “你说……她在哪儿?” “她在山西帮。” “山西帮?” “山西帮是济南最大的客帮,你也可以称为‘车帮’,他们专门运货往来关外诸地,在这儿势力很大,就连官老爷都得买他们的账。” “那可怎么办?” “事在人为,我自有法子。”—— ***—— 众苦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瞧着枝头的梅花,那冷傲的风骨令人动容,唐吉宁真想伸手攀折,将它小心翼翼珍藏,可是美丽的花儿应当属于大自然,那才是它生命的所在。 “小姐心情很好。”珠儿紧紧的挨在唐吉宁身边。 “怎么说?” 不姐今日没去百草屋。” “你不是要我别老往那儿跑吗?” “我是怕小姐累坏了身子,我可没叫小姐这么冷的天气跑到花园赏花。”珠儿忍不住趁机抱怨,这种时候应该窝在暖呼呼的炕上品茗。 “来,闭上眼睛,你闻闻梅花沁人心脾的幽香,你感觉到了吗?寒气不再,惟有生生不息的大地在向你呼唤。”唐吉宁闭着眼睛敞开双手,她仿佛要飞了起来。 “是吗?” “你别心浮气躁,静下心来。” “我只感觉到寒气逼人,我可能会因此染上风寒。”珠儿说得可怜兮兮。 好笑的摇了摇头,唐吉宁睁开眼睛道:“你若觉得冷就先回雅筑吧!” “不不不,我宁可陪着小姐,也不要一个入闷在房里。” 闻言,唐吉宁不由得心生愧疚,“你在这儿一定很无聊吧!” 珠儿好委屈的点点头,“我好想念柳口镇,想念以前的日子,虽然二小姐贪玩了点,我老是跟不上她的脚步,可是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管何时何地,她总会令你觉得生活好有趣。” “珠儿,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青青了。” “二小姐有下落了?” “嗯,我们已经确定青青就在济南。” “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找到青肯以后,你就随她回柳口镇。” “小姐想赶我走?” “你跟着我太辛苦了。” “我迟早会习惯这儿的生活。” 脑海闪过一道念头,唐吉宁兴匆匆的抓起珠儿的手,“走,我带你上街,我们去买几块布,我还是喜欢你为我做的衣裳,而且你自个儿也应该做几件新衣裳。” “好啊!”珠儿很高兴找到事情忙碌。 这时,一张充满孩子气的笑脸从假山后头冒了出来,他热情的打着招呼,“唐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顿了一下,唐吉宁率直的问:“我们见过?” 虽然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他又是那张灿烂稚气的笑靥,“我们当然见过,我是曲家二少爷曲昌烨。” “二少爷!” “你直接叫我烨哥哥就可以了,我唤你宁儿妹妹好吗?” 世俗礼教之于她向来没有任何意义,唐吉宁无所谓的耸耸肩。 “宁儿妹妹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这儿很好。” 摸了摸头,他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说出口,却支支吾吾,“我……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你……哪时开始学版画?” “打从我还是个只会爬的小娃儿,我就跟着爷爷学版画。” 咽了口口水,曲昌烨一脸惊异的瞪着她,“你说,一出生吗?” “我对小娃儿的记忆没印象,这是爹娘后来告诉我的。”爹娘说,她是个奇怪的孩子,任何事物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惟有瞧见爷爷制作版画时,她会专注的像个拜师习艺的徒儿,若有谁将她从爷爷身边抱走,她就失常的大哭大闹,所以从她呱呱落地,她就赖着爷爷不放,直到爷爷病逝。 “若是出生时错失良机,长大了再拜师学艺,这行吗?” “事在人为。” “这么说……”曲昌烨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傻呼呼的咧着嘴笑。 “不知道二少爷还有问题吗?” “你怎么又叫我二少爷?烨哥哥,这不难吧!” “我会记得,烨哥哥。” “这就对了。” “二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在这儿干什么?”李杏红——曲府大总管的女儿,她气喘吁吁走了过来,显然找过了许多地方。 “我和宁儿妹妹正在闲话家常,你找我干什么?”李杏红的出现无疑坏了他的兴致,曲昌烨郁闷的皱起眉头。 状似无意的瞥了唐吉宁一眼,李杏红的口气明显的不悦,“老爷找你。” “爹这会儿不是在药铺吗?” “我怎么知道?”李杏红愈来愈咄咄逼人,“二少爷是去还是不去?” “我……我没说不去啊!”曲昌烨意兴阑珊的转身离去。 扬起胜利的笑容,李杏红高傲的挺起胸膛快步跟过去。 “奇怪,曲府怎么会有如此嚣张的丫头?”珠儿忍不住嘀咕道。 一笑置之,唐吉宁从来不管闲事。 “这个二少爷更是奇怪,干什么怕一个丫头?” 噗哧一笑,唐吉宁调侃道:“我不也很怕你吗?” 噘起了嘴巴,珠儿不以为然的道:“这可差得远,小姐是怕我唠叨,二少爷倒像是见到了恶妻。” “你也知道自个儿唠叨,” “小姐,我是说那个丫头,你怎么扯到我头上来?” “好,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上街吧!” 就这样,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出门,殊不知在另一头的两个人已经吵翻天了—— “杏红,你不是说我爹找我吗?”当李杏红将他拉回房里,曲昌烨就知道耳根子有罪受了。 “你不是知道我在骗你吗?” “你……你在搞什么鬼?”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姓唐的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曲昌烨不耐烦的翻着白眼,他怎可能抢大哥喜欢的女人? “不是看上她,你会拉着她闲话家常吗?” “见了面,彼此聊上几句本是人之常情啊!” “借口!” “杏红,你最近愈来愈无理取闹,我快受不了了!” “你已经达到目的,占有我的身子,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她真正爱慕的人是大少爷,可是大少爷一直不习正眼瞧她,他们身份悬殊,大少爷当然不会注意到她,所以她并没有因此放弃,心想,凭她的姿色,她若是常常在大少爷身边打转,大少爷终究会看上她,不过,她的计划全叫他破坏了,他成天缠着她不放,想法子讨她欢心,她终于投降了,把自个儿给了他,这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 “我们一起长大,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是真心喜欢你。” “那你为何还不赶紧向曲爷爷提我们的亲事?” “你知道爷爷还当我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怎么敢向他提成亲的事?” “那是因为你对曲家的生意一窍不通。” “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你……” 将她搂进怀里,曲昌烨软言软语的道:“杏红,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当曲家二少奶奶。” “真的吗?” “相信我,我从小就告诉自己,长大之后一定要娶你为妻。” 情人的甜言蜜语终于消除心中的不安,李杏红又变回原来的小女人,满足的依偎在他的怀抱—— ***—— 等了三天,迟迟不见曲昌隆传回来消息,唐吉宁干脆自个儿找上他。 风轩一如雅筑般清幽宁静,惟一的差别是大上许多。 虚掩的房门似乎不介意人家登堂入室,唐吉宁很自然的直接闯入,前厅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好像没人住在这儿似的,房内相当暖和,她脱下披风放在椅子上,向左侧走去,那儿有一道雕花拱门,甬道直抵内房,甬道上的右侧有一座黄花梨木大插屏,插屏后头传来水声,吸引入好奇的一探究竟。 走进插屏后头的世界,水气氤氲迷漫,玉石铺成的浴池虽然不大,却不失高雅气派,两边各立了一座灯架,不远之处还有一座曲屏风,上头垂挂着衣裳。 看着看着,唐吉宁毫不自觉的走上浴池的台阶,虽然她不怕冷,不过这样的天候若能泡个热呼呼的澡,还是令人舒畅无比。 忽地,有人从水中冒了出来,她吓了一跳,脚一滑,整个人向前一栽,所幸浴池里的人及时抱住她,否则她已经成了落水鸡。 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唐吉宁大大喘了口气,不过,当曲昌隆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周身一颤,随即一僵。 “你怎么会在这儿?”笑意多于讶异,佳人自个儿投怀送抱,他求之不得。 两眼只能直瞪着前方裸露的胸膛,唐吉宁动也不敢动一下,她口干舌燥,心跳得好快……许久,她终于挤出声音,“你……你没穿……” “我正在沐浴净身,你闯了进来。”他很乐意再一次提醒她此刻的情势,说起来他还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我不知道……我……”老天爷,她究竟在说什么? “可是,你已经瞧见了。” “我……那……你要如何?” “你说,我能如何?”忍着笑意,他的目光深情缠绵的落在她的头上,他敢说,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滋味。 “我……我出去……就当我没瞧见。” “不成不成,瞧见了就是瞧见了,怎能当没这回事?”他说得正气凛然,叫人看不出来他心怀不轨。 “那……你的意思呢?” “你得对我负责。” 怔了半晌,唐吉宁好似吓傻的贬着眼睛,“你,说了什么?” “你已经看到我的身体,除了以身相许,我还能如何?”曲昌隆一脸的无奈。 “你……可是……我……”结结巴巴,唐吉宁完全乱了分寸。 “你想逃避责任?” “不是……我……”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敢做敢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是为了青青而来,事情何以转变至此! 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他不忍心的松了口,“我是逗着你玩,你别当真。” 嗄?还来不及从慌乱中回过神,又来一个大转变,唐吉宁根本反应不过来。 “当然,若是你想当真也行。” 一股无由来的恼怒,她伸手一滩,他在毫无预警之下,又栽回水里。 原本想转身走人,可是水面不见他的身影,她的脚步犹豫了起来,他总不会沉在水里浮不上来吧! “曲昌隆……你在哪儿……”她愈喊愈心慌,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念头才闪过,他便从她前头的水面冒了出来,她一时没留神,双脚一滑,步上他的后尘栽入水里,水花四溅…… “你没事吧?”见唐吉宁吃了好几口水,呛个不停,曲昌隆连忙扶住她,他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会害她落水。 “你……你……可恶!”呼吸终于顺畅,唐吉宁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目光突然呆住了,他望着无意间进入眼中的那片雪白,玉乳像是快蹦出肚兜似的……呼吸愈来愈紊乱,一股来势汹汹的骚动从下腹一路直冲脑门。 随着他的视线落向胸前,脸儿登时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子,她又羞又气的拉紧敞开的衣襟,“你……无耻!” 这真是哭笑不得,他何其无辜!她闯进来招惹他,害他全身热烘烘,想不顾一切扑倒她,将她吃干抹净……想着想着,蠢蠢欲动的身体已经控制理智,他攫住她的嘴,唇舌极尽狂野的诉说他的情欲,他已经多久没有尝到她的甜美? 她仿佛一直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浑身酥软的瘫在他的怀里,不知道笨重的衣袍何时离了身,只感觉到他的手正亲密的触摸她的娇躯,不久之后唇舌取代了手,她嘴巴呢喃着自个儿也不明白的娇吟,她不想追究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惊涛骇浪的快感已经带走她的灵魂…… 第七章 霜雪洒满了大地,寒意更加凛冽,斜倚在坐榻上,唐吉宁想的全是昨儿个夜里的点点滴滴,若不是他及时收手,她已经成了他的点心,当时,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连他帮她换上他的衣裳,背着她一路走回雅筑,她都没有勇气看他一眼,还好她很幸运,没有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她就好像没长大的小孩硬是要穿着大人的衣裳,那真是可笑极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呻吟,往后她在他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不不不,她要把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再来一次,她要抗争到底……纤纤玉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她身上还残留他霸道的印记,属于他的气息仿佛还在她身旁围绕…… “小姐,我觉得大少爷真的很好。” 珠儿突如其来的声响可把唐吉宁吓坏了。 难道珠儿瞧出她的心事?不自在的坐直身子,她以异常焦躁的口吻问:“他哪儿好?我怎么瞧不出来?” “太少爷虽然出生富贵,却不沾染公子哥儿的习性,还待人谦冲有礼?小姐和大少爷相处也有好-段日子了,难道不觉得吗?”她知道小姐事事满不在乎,可不至于毫无所觉。 “我应该觉得吗?”原来珠儿只是心血来潮的闲话家常,唐吉宁松了口气,恢复一贯的慵懒。 “这……”虽然曾经目睹唐吉宁和曲昌隆抱在一起,可是两人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再加上唐吉宁对曲昌隆的态度总是那么无所谓,珠儿也就相信自个儿误解当时的情况,没把这事搁在心上。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扯到他,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叹了声气,珠儿实在受不了她的粗枝大叶,“小姐,你就不能为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多着想吗?” “姻缘天在定,何必自寻烦恼。” “小姐,你若是不好好珍惜,大少爷就成了别家小姐的如意郎君。” “你别胡说八道,他想娶谁是他的事,我可管不着。” “小姐真的对大少爷一点点心动也没有?” “他值得吗?” “我看得出来大少爷对小姐情有独钟。” 刹那间仿佛没了心跳,唐吉宁怔了半晌,仓皇的反驳,“你、你别瞎说,我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翻了翻白眼,珠儿理所当然的道:“除了版画,小姐都是胡里胡涂,自然瞧不出自个儿的膳食有何特别之处,更想不到大少爷在这上头费了多少心思。” 唐吉宁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姐的膳食是大少爷特别嘱咐膳房料理。” “你怎么知道?” “我瞧这儿的膳食与我们唐府一样,我就好奇的跑去问膳房的丫头,她说这是太少爷的意思,大少爷还特别交代她们小姐喜欢酸辣的口味。” “我……我是贵客,他会特地安排也是天经地义。”唐吉宁嘴巴上这么说,心房却滑过丝丝甜蜜的暖流。 “小姐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着他说话?” 珠儿好委屈的扁嘴,“我不是在为大少爷说话,我是为小姐着想,女儿家总是要嫁人,太少爷气宇轩昂,堪称人中之龙,小姐怎能错过如此良缘?” “我的事自个儿有主张,你别瞎操心。” 这时,曲昌烨带着一身的风雪,兴匆匆的跑了进来,“宁儿妹妹!”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令人讶异,两人互看了一眼,同时起身迎接。 “我听说你喜欢吃莲花鸭、炒蛤蜊、排蒸荔枝腰子,这都是我亲自为你料理,你快过来尝尝。”曲昌烨热情的招呼。 “二少爷……烨哥哥,我刚刚用过午膳,这会儿还不饿。”她突然想起,转口道。 “那……就先搁着,待会儿饿了再吃。” “烨哥哥何必如此费心?我爱吃什么,请珠儿去说一声,膳房就会料理。” “我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一定不相信我这个公子哥儿也可以做些事吧!” “我爹对膳房的活儿也挺有兴趣。” “是吗?”曲昌烨有些不知所措的摸着头。 “二少爷有事找我家小姐?”珠儿忍不住出声一问,她家小姐通常很迟钝,不把话说得直接一点,她是不会搞清楚状况。 腼腆的点点头,曲昌烨怯怯的道:“我……我想拜师学艺。” “你想拜我为师?” “打小我就喜欢绘画、雕刻,可是娘不喜欢,总说那些是没用的玩意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遵循娘的意思读书、习字、学做生意,然而我一点也不快乐,直到瞧见你的版画,我终于明白自个儿要的是什么,我又找回失去的生命力,这一次,我再也不要放弃自个儿的梦想!”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当你的师傅。” “不不不,你一定可以。” “如今我惟一记挂的是尽快完成曲爷爷的药材书,不敢再有其他的念头,还是请你另寻良师。”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再想想看,我会是个上进的好徒儿。” “烨哥哥……” “我还有事,我们改明儿再谈。”曲昌烨匆匆的转身离去。 “小姐,这可怎么办?” “不理他就是了。” “可是……” “难道你要我收他为徒?” “不是。” “那就别再说了。”她不是舍不得传授,而是不想多管闲事。 不过,唐吉宁万万没想到曲昌烨虽然孩子气,却非常执着,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断演出这一段拜师学艺的戏码—— ***—— 坐在“月霞山庄”的厅堂上,曲昌隆终于见到莫霄,他万万没想到此人会是传闻中的“煞星”,一出生就克死母亲,后来接连克死为他父亲生下子嗣的妻妾,原本莫老爷子有意将他送走,可是那一夜风雨雷电交加不肯停歇,万般无奈之下,莫老爷子只好打消念头留下他。 从此煞星之名更是沸沸扬扬的传遍济南大街小巷,长久下来,大家儿乎忘了他的名字叫莫霄。 “大公子,我们不请自来实在莽撞,还望你见谅。”邵闵恭敬的拱手一拜。 “邵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早就想过府拜见邵公子,可是这些日子多事项身,就此延拖至今。”虽然莫邵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可是莫霄直到近日才正式接掌莫家的生意。 “我还没恭喜大公子坐上当家的位子。”邵闵可是由衷的佩服他,一个争议不断的煞星却能够让大家打心底尊敬他,这是多么不易。 “我是莫家的大公子,坐上当家的位子实属侥幸。”莫霄说得轻松,眉宇之间却掩不住属于他的狂妄。 “大公子太容气了。” “对了,这位是——”莫霄的目光落向曲昌隆。 “这位是曲家药铺的大少爷曲昌隆。” “大公子!”曲昌隆诚恳的拱手直接道来,“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冒昧前来实乃有事相求,因为放眼济南,也惟有山西帮可以相助。” “你说来听听。” “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流落济南,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想借山西帮在济南的势力帮在下寻到未婚妻。” “敢问兄弟的未婚妻是何许人?” “天津柳口镇颇富盛名的版画师——唐吉宁。” 顿了一下,莫霄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这是小事,可不知道她今年多大?生得是什么模样?” “她今年十八,生得是娇小纤柔、清灵脱俗,宛如下凡的仙子。” “你能确定她在济南,我想找到人并不难,不过若是能得到她的画像,这事就更容易了。” 沉默了半晌,曲昌隆面有难色的道:“其实除了孩提时代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已经有十五年未曾谋面,如今她的容貌也是听岳父大人说的。” “这么一来,就更麻烦了。” “我明白大公子的难处,不如,我派人前去柳口镇向岳父大人索取画像。” “好,取得画像之后,我会立刻动员山西帮的人找寻你未婚妻的下落。” “多谢大公子鼎力相助,你的大恩大德我会铭记在心。”—— ***——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离开月霞山庄,坐上马车,邵闵忍不住发了一下牢骚,他们相识至今少说也有十载了,他竟然未透露只字片语,这口风也未免太紧了吧! 望着车窗外的街景——白雪皑皑覆盖大地,曲昌隆的神情显得轻松愉悦。 “没有这回事,我如何告诉你?” “你那个未婚妻真的长得像仙子下凡……等等,你说什么?” “我若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我会二十五岁了还不成亲吗?”冠礼之后,他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曲家上上下下一致关注的焦点,娘亲甚至请媒婆弄来一大堆黄花闺女的画像,希望他能够从中挑选一个当妻子,然而他总是提不起劲,再美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只想着药材的生意,直到爷爷派他前去柳口镇,直到唐吉宁颠覆了他对女子的认知。 “这倒是,可是你刚刚……” “你以为我不会撒谎吗?” “这倒未必,不过,我可真当你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也得知道变通,否则岂不流于愚昧?” 邵闵深表同意的点点头,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撒谎?” “我不过想确定自个儿要找的人是否在他手上。” 另外,他也是借机告诉他手上的“唐吉宁”是个冒牌货,他想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你瞧出来了?” “当然,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 皱起眉头,邵闵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任何异样,“我怎么瞧不出来?” “事不关己,你当然瞧不出来。” “说得也是,不过这么一来,你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我就是想打草惊蛇。” “此话何解?” “我已经在这儿下眼线,就等着他自乱阵脚。” “万一他不上你的当?” “若他真心爱着她,他一定会上当。” 揉着太阳穴,邵闵有些胡涂了,“你是真要找人,还是想证明什么?” “都有。” “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等鱼儿上勾,我再慢慢告诉你。” 甩了甩手,邵闵也懒得把那团疑惑弄清楚,他只能说:“我真佩服你,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都是胜券在握,而事实也如愿的在你的掌控下,你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太幸运了?” 顿了一下,曲昌隆笑得有些无奈,“我还真希望自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也有算不准的事?” “世事难料,谁能算得准?” “我来猜猜看什么事让你算不准……女人?”邵闵饶富兴味的挑了挑眉。 “你哪来这个念头?” “而且此人必定是柳口镇那个难缠的女人。”邵闵继续发表高见。 一笑,曲昌隆却不表示意见。 “我对这位姑娘愈来愈好奇了。” “你会见到她的。” “我等你的好消息。”—— ***—— 曲府膳房今日热闹非凡,平时她们可不敢如此嚣张,这当然是因为曲老爷子的关系,不过此刻天寒地冻,主子们个个忙在炕上取暖,谁会有闲工夫上这儿查看,而且几个三姑六婆再怎么吱吱喳喳,也敌不过呼啸张狂的风儿。 “我说,二少爷一定喜欢上唐姑娘。” “不对不对,二少爷和杏红正打得火热,怎么可能喜欢上唐姑娘?” “哎唷!哪个男人不是三心二意,你们瞧瞧老爷不就娶了三个夫人吗?” “老爷会娶三个夫人还不是老爷子的意思。”因为大夫人生大少爷时差一点难产而死,大夫人从此不适合生孕,曲老爷子便要求儿子再娶二房,可是二夫人迟迟没有好消息,曲老爷子等不及的又逼儿子娶了三房,谁知道娶进门没多久,却发现二夫人怀孕了,一个月后,三夫人也跟着怀孕,两个夫人相继生下二少爷和三少爷,曲老爷子终于满意了。 “说好听是老爷子的意思,可是老爷自个儿不也乐得很,男人啊,谁不想三妻四妾?” “若是杏红知道二少爷和唐姑娘的事,不吵翻天了才怪!” “她有什么好吵?她虽然是大总管的女儿,可终究是个奴才,她还以为自个儿真能当上二少奶奶吗?” “二少爷若肯向老爷子开口,老爷子一定会答应。” “可是二夫人会点头吗?” “这还用得着问吗?二少爷处处不如大少爷,二夫人心里头已经不好受了,怎么还会要一个奴婢当她的媳妇儿?” “这杏红岂不是太可怜了。” “她是自找苦吃,真当自个儿跟我们不一样,丫头就是丫头,命贱啊!” “这下子可好了,还轮不到二夫人插手管事,二少爷就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唐姑娘。” “二少爷为了讨唐姑娘欢心,不惜委屈自己进膳房向我们讨教的事,这会儿肯定传进她的耳朵了。” “难怪她最近脸色不太好看……大……大……” “你怎么了……大少爷!” 几个丫头惊慌的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曲昌隆,大少爷怎么会跑到膳房? “谁来告诉我这会儿发生什么事?”曲昌隆沉稳的问。 众人动也不敢动一下,谁敢说话,虽然太少爷待下人客气有礼,可是他一直很重视规矩,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你来说。”曲昌隆走到年纪最小的那位丫头前面。 “我……我……” “我不会责备你,只是要你把话说清楚,听明白吗?” “是,大少爷。”厨娘乖乖的把事情道来—— ***—— 一路直冲雅筑,曲昌隆不知道自个儿想干什么,他只是想看到唐吉宁,想确定她不属于任何……不,他希望她属于他,他再也无法控制那股想拥有她的欲望,这些日子,他总是刻意避免两人独处,因为对她的渴望已经愈来愈强烈,尤其那一夜之后,他很清楚自个儿只要有机会,将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不会再在意识到她退缩的那一刻抽身,纯洁的她不懂男欢女爱,紧要关头会害怕想逃是常情,再来一次,他会不顾一切。 来到敞开的房门前,曲昌隆反而停下脚步,他默默的看着房里的唐吉宁,她忙碌的坐在案台后雕刻,神情是那么专注,这一刻的她美得如此神圣。 “大少爷!”珠儿首先发现他。 怔了一下,唐吉宁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他,同时搁下手边的活儿。 无声凝视了半晌,曲昌隆沉稳的不见任何喜怒哀乐,“珠儿,可否请你暂时回避?我想与你家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不要!”唐吉宁不经意的抢先脱口而出,她的心好乱,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 “你不会希望有人知道那件事吧!” “你……什么意思?”唐吉宁慌慌张张的离开案台冲到他面前,生怕他下一刻就把事情抖了出来。 “你要我直接说出来吗?”他问得客气有礼,她却听得胆战心惊。 “不,不必了!” “这会儿你敢与我独处了?” “我……我哪有不敢?”唐吉宁懊恼的嘟着嘴,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君子,他还是个小人! “珠儿,你听明白你家小姐的意思吗?” 点了点头,珠儿看着唐吉宁道:“我出去了。” 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吭一声,唐吉宁闷闷不乐的抿着嘴。 当房门掩上,两人终于单独相处,曲昌隆一句话也没说,他粗鲁的将她扯进怀里,低头掠夺她红嫩的小嘴,这是一个不同于过去的吻,有着惩罚的意味,更带着占有的宣誓。 四片唇瓣一缠上,她软绵绵的直想化成一滩春水,可是这一刻的他陌生得令人害怕,她不由自主的想逃,虽然他的激情总是狂野霸道,却不曾失去该有的温柔。 他拉扯她的衣裳,他是那么急切的想抚摸她的每一寸,他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再也没有人可以亲近她。 “不要!”抓住他的肩膀,她试图推开他,他蛮横的吸吮啃咬弄疼她。 “为何不要?那天你还非常乐意我这么亲你,你还记得吗?你这儿已经在颤抖了,你为我准备好了,我差一点就占有你的处子之身……” “你,你闭嘴!”随着他长指的侵入,她再次回到那一夜的无助,一波波的欢愉在他的撩拨下窜至四肢百骸。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对你?” “我……不懂你在胡说什么?”随着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她感觉自个儿的身体已经快要为他爆炸了,一阵痉挛很快的攫住她,他放纵的长指稍稍撤退。 “昌烨每天都上这儿对不对?” “烨哥哥怎么了?”唐吉宁一脸茫然的眨着眼睛。 “你叫他烨哥哥?” “这是……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怎么可以容许他如此对你?你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走!”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她转身背对他,用双手紧紧抱住自个儿的身躯,他怎么可以如此误解她? “我不会放开你!”从身后搂住她,他的头埋进她的颈窝。 “我不会原谅你的污辱,你可以骂我率性无礼,你可以说我不懂规矩,但是你怎么可以当我是个毫无羞耻之心的人?你太可恶了!” 终于意识到自个儿刚刚说了多伤人的话,曲昌隆找回迷失的神智,慌张的道,“宁儿……” “我不要再听你说任何一句话,你走!你快走!” “我……” “别逼我更恨你!” 放开她,他却捡起地上的衣服帮她穿上,轻声的道:“对不起!” 一会儿之后,房门开了又关上,唐吉宁虚弱的瘫在坐榻上。 这时,珠儿匆匆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唐吉宁狼狈的模样,她紧张的冲了过去,“小姐,你怎么了?” “我累了,我想休息。” 此刻显然不宜多问,珠儿体贴的道:“我扶小姐上床。” 柔弱无力的点点头,唐吉宁回到床上躺下,把这一切暂时抛到脑后。 第八章 她一定疯了,在他如此对待她之后,她怎么还可以想着他? 闭上眼睛,唐吉宁轻轻的发出呻吟,她没法子欺骗自己,她就是不能不想他,想他的道貌岸然、想他的温柔、想他的激情、想他的蛮横狂野……她不知道他竟然已经深入她的骨子里,占领她的灵魂。 “我知道你在想他。”福神笑嘻嘻的出现在窗台上,占据她的视线。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唐吉宁娇喷的瞪着-,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她还真想念。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她的戏可还没看完呢! “你还是丢下我不管好了,你是神仙,神仙应该管的是天下事。” “等我应该管天下事的时候,我自然会管,这会儿我关心的是你。” 偏着头,唐吉宁取笑道:“我不知道神仙也会说甜言蜜语。” “我还会说,你就别再为难自个儿了,想他就去找他。” 笑意淡淡的消失在唇边,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却又掩不住心里的别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也要像一般的姑娘,宁愿消极的等着机会上门吗?”福神不忘搬出-一向惯用的激将法,虽然功效不大。 “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当然不会上我的当,你一向自有主张,我不过是要你正视自个儿的心。” 沉吟了半晌,唐吉宁似乎有点动摇了,“错在他,我为何要去找他?” “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哪儿错了?” “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说我和……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又偷看我了?” “我是……哎呀!这不重要,你应该追究的是,他错在哪儿?他的错值得原谅吗?”-这个神仙当得真是窝囊,明明是好意,却老是落个“偷窥者”的恶名。 眉头一蹙,唐吉宁凉飕飕的问:“你为何老是帮着他?” “我谁也不帮,神仙不可以插手管不该管的事。” “那你还来这儿?”老是在她的耳边唠叨个不停,-管得比她爹娘还多,这难道就是-应该管的事吗? “我……我来看你啊!” “你已经看到了,怎么还不走?” 噘着嘴,福神好哀怨的道:“你这丫头怎么老是在赶我?” 下一刻,她却像个对父亲撒娇的小孩儿钻进-的怀里,“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瞧得见你,所以特别关心我。” “我和你是‘孽缘’。”福神说得好无奈,却也充满了怜惜,当初-是先看上唐家的福气兴旺,接着是因为她瞧得见他,其实他们早在她出生的时候就见过面,她是个非常奇特的小娃儿,看着神的模样像个大人似的,-就知道她正是自个儿要挑选的幸运女娃。 噗哧一笑,她戏谑的道:“我不知道你这么风趣。” “每次瞧见我,你只会想着年画,也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神。” “你就是福神啊!” 叹了声气,-投降了,“不说了,我走了。” “你何时再来?” “你不是说我想来就来吗?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说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唐吉宁起身穿上披风,离开雅筑前往风轩,一路上她喃喃自语的说服自己,“我可不是因为想他才去找他,我是为了青青的事。”—— ***—— 看着酒杯,曲昌隆苦涩的一笑,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独饮是这样的滋味,酒入了喉,却是更苦、更涩。 他总是沉稳内敛,怎会做出如此冲动莽撞的事?他不是真心想伤害她,他只是……他太害怕失去她了,他是那么爱她,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为她乱了方寸,他的心注定沦陷在她手中……为何他不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 今夜,他要好好的大醉一场,明儿个,重新来过…… 走进房内,唐吉宁怎么也没想到瞧见的是这副景象——曲昌隆半趴在桌上,旁边散落着酒瓶和酒杯,她还担心他会不会看出她的思念。 倏然睁开眼睛,曲昌隆东倒西歪的站起身子,“宁儿?” 吓了一跳,唐吉宁慌慌张张的解释,“我……我是来问你青青的事。” “真的是你吗?”整个人向她扑过去,他紧紧的搂住她,“我一定是喝醉酒了在做梦,你怎么可能在这儿?” “你醉了?”瞧他说起话来清清楚楚,一点也不像喝醉酒的人,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太正常。 “若是能见到你,我宁愿醉死。” “你……我讨厌你,你可恶!” “不要生我的气,原谅我的胡言乱语,我是太在乎你,太爱你了。” “骗人!”思绪乱了,心也乱了,他怎么可以如此随随便便说爱她?他若是喝醉酒,这会儿是酒后胡言乱语,还是酒后吐真言? “不,我宁可你不要把我的心偷走,可是来不及了,你总是时时刻刻跟着我,任我怎么赶也赶不走。” 叹了声气,她小小声的道:“你自个儿不也一样。” “宁儿,不要恨我,不要离开我。” “你还敢说,这都是你的错,我再也离不开你,这会儿你可开心了吧!”她忍不住抡起拳头捶打他。 捧着她的脸,他傻呼呼的看着她,“你……说了什么?” “我不要跟一个醉鬼说话。” 笑了,他一脸痴迷的道:“你好美!” “甜言蜜语!” “不是,你真的好美。”他抱起她往内房走去。 “你,你干什么?” “我要把你吃了!” “你……不可以!”可是,她的心却怦怦的满怀期待。 “我不要再放你走了!”急促的口气说明他的害怕,她不由得心软。 “谁说我要走?” 终于,他如愿将她放上床,他宛若火焰的目光热情的说着欲望,他解开她的衣物,一件一件,看着娇媚的胴体慢慢绽放,如凝脂的肌肤诱人采撷,他饥渴的低下头,由上往下,舔吮她的每一寸。 “老天爷,你真的好美好美!”他的吻愈来愈迫切,愈来愈充满占有欲,他开始不满足的想要更多,“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隆儿。”柔荑滑入他的发中,她不自觉的弓起桥躯迎向他。 “你喜欢我这样爱着你吗?”他的头埋进她两腿之间,掬饮蜜津沾湿的幽谷。 双脚弯曲,她无法言语的点着头,发出阵阵的娇吟,“呃……” “你真甜!”手指加入其中嬉戏,他像是恶意将她逼向疯狂。 “隆儿……我受不了……啊……”一波波的欢愉源源不绝的由下腹往上直冲脑门,她的思绪渐渐支离破碎……—— ***—— 天刚亮,趁着曲昌隆还没醒过来,唐吉宁仓皇的穿好衣裳逃离风轩,不过她没有回雅筑,而是跑到花园胡思乱想。 昨儿个夜里她若不去找他,这事就不会发生,他喝醉酒,她却很清醒,她明明可以阻止但没这么做,她怎么可以放纵私欲作祟?她是不在乎世俗礼教,却不能不为了珍惜自己而守身如玉,她不该如此轻率……不,她不是一时的任性,她清楚自个儿的感情,她一点也不后悔,她是心甘情愿把自个儿给了他,可是,他酒醒了之后会有记忆吗? “宁儿妹妹,我正想上雅乐找你。”曲昌烨阴魂不散的从她身后蹦了出来。 “烨哥哥有事?” “没事,想找你聊聊。”经过唐吉宁强烈要求别再为她弄任何吃的,曲昌烨只好改变讨好她的主意,转而使用才功,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心软。 “我这会儿没心情聊。” “那我不说话,陪着你就好。” 叹了声气,唐吉宁以非常严肃的表情说:“我不可能收你为徒,” “别急着下决定,你再考虑考虑嘛!” “我不能不坦白告诉你,我答应爷爷将他的版画艺术留在唐家。” “这就是你不能收我为徒的理由?” “我明白爷爷的心情,爷爷也像你一样,曾经想拜名师学艺,可是没有人愿意教导他,他在处处碰壁之后,立下誓言要为自个儿争一口气,他全是靠着自己慢慢摸索,他的成就是天份使然。” “原来如此。”他了解了。 “爷爷不怕人家超越他,而是相信困境可以激发人们发奋向上,除非你是不可造就之材。” “这不是很可惜吗?” “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我可以指点你。” 眼睛顿时一亮,曲昌烨兴奋的问:“你愿意指点我?” “我也只能指点你,其他的得靠你自个儿参透。” 他充满感激的握住她的手,“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因为曲昌隆愤怒的指控还记忆犹新,唐吉宁突然意识到男女有别,她不自在的将手抽了回来,“我得回房了。”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她的目光对上站在拱桥上的李杏红,她的眼神有着愤怒与怨恨,仿佛在控诉她,她不禁一怔,可是还来不及细想,李杏红便甩头走人。 “你怎么了?”曲昌烨不解的看着怔忡的她。 眨了眨眼睛,唐吉宁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没事,我回雅筑了。”—— ***—— 唐吉宁一路心神不宁的回到雅筑,李杏红的眼神令她困惑,她不明白那么强烈的恨意从何而来?她甚至不记得自个儿何时见过此人。 关上房门,她筋疲力尽的走向炕床,准备溜进被窝里歇会儿。 “你上哪儿去了?” 倏然回过身,唐吉宁惊惶失措的瞪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曲昌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他专注的目光令人心乱如麻,她宛如掉落陷阱的猎物,再也无路可逃。 “你……一大清早来这儿干什么?” “告诉我,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一开始,他真的以为那是一场春梦,可是看到床上的落红,他不禁抱着一丝丝的期望——他是真真实实的拥有她,他赶紧迫过来,想再一次清醒的爱她,他想要让她确实的明白,他有多么渴望着她,他有多么在乎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虽然想佯作若无其事,却又难俺那一份娇羞之情,她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这是真的。”一扫近日来的阴霾,曲昌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已经从她心虚的表情得知答案。 “什么真的?”愈说愈小声,她似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很乐意唤醒你的记忆。” “不……不必了。” “你还是承认吧!” “不是……你……你想干什么?”转眼间,她已经在他一步一步的逼退下,跌坐在床上。 “我不想以为那是一场虚幻不实的梦境,我要清清楚楚的知道你真的是我的女人。”他随即俯身向前,她被逼得往后倒,用手支撑着身体,她成了仰躺的姿态,一时之间,气氛愈陷紧绷。 “我……我才不是你的女人!”她的抗议显得柔弱无力。 “昨儿个夜里我有没有把你弄疼了?” “你……”唐吉宁又羞又恼的瞪着他,笨蛋,这还用问吗?她早听娘说过闺房的事,第一次哪个姑娘不会痛? “这一次我会很温柔。” “不要,你就会欺负我!”她不知道自个儿已经间接承认昨晚的事。 “那这次换你欺负我。” “我……我怎么知道如何欺负你?” “我怎么欺负你,你就怎么欺负我。” 昨儿个夜里火热的昼面闪过脑海,唐吉宁不禁红了脸,娇声嗔斥,“我可不像你这么坏,我做不来。” “我可以教你。”他抱住她翻了一个身,她转而俯视着他,他成了任她宰割的小羊儿,可他这只小羊儿似乎太开心了。 “谁要你教。” “如此说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我欺负你,是吗?” “不是,我是说不必你多事……哎呀!不是……我……”唐吉宁急得脑子都乱了,不知道如何把自个儿的意思解释清楚。 “我明白了,你喜欢冒险,虽然做不来,也要试上一试,你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曲昌隆深表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这一说,她可就骑虎难下了,除非她想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女子,这当然不可以……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神情一震,扬眉挑衅的瞅着他,“你真的要任我欺负?不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哦!”不怀好意的一笑,她起身坐在他身上,一件一件解开他的衣物,就像他昨儿个夜里做的,不过,她显然是一个聪明的学生,随即用衣带将他的双手系梆在头顶上方。 “你……这是干什么?”他昨几个夜里应该没有教她这一招吧! “怕了吗?” “不怕。” “好,我们可以再继续了?” 笑着点点头,可是他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有苦头吃了。 低下头,她还是按着他的步骤,从他的耳际密密麻麻的一路往下吮吻,不同于他,她的吻细腻而娇媚,却更加令人迷惑。 “老天爷!”欲火在体内奔腾,他渴望挣脱双手的束缚,结束这撩人的折磨,可是他又不能自主的陷在这样的挑逗中。 “喜欢吗?” “小妖精!”他开始后悔了,他不该任她欺负他,她会把他折腾得欲火焚身。 “你只要开口说句话,我随时可以打住。”她无辜的眨着眼睛,进行另一波更亲密的诱惑。 一颗颗的汗珠冒出,他的眼神陷入狂乱,他粗嘎的道!“脱下衣裳!” “不要,我玩得正开心。” “你再玩,下回落到我手上,你一定会后悔。” 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戏谑的说:“等不及了是不是?” “小妖精,快一点!”他按撩不住的试着挣脱手上的衣带,他不会等到下一回再进行“惩罚”,他待会就要好好回报她。 瞧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快爆炸似的,她好无奈的叹了声气,动手脱衣裳,不过却不干不脆,慢慢的磨蹭,仿佛过了一百年之久,她终于解除最后的阻隔。 不过这时,他也摆脱双手的钳制,伸手一扯,她不禁发出喘气的娇吟。 “我爱你!” 怔住了,她傻傻的看着他。 “小妖精,你再坐着不动,我要自己来了。”不过,他没耐快等她回过神,猛然向上一扑,换了一个姿势,不停的在她耳边诉说着“我爱你”,带着她一起编织无春色……—— ***—— 一个聪明的女人不应该任由妒忌淹没理智,尤其是-个妾身不明的女人。李杏红深知自个儿的身份地位不适宜泼妇似的吵个不停,她决定选择另外一种方法来挽回曲昌烨的心。 她特地打扮了一番,并准备一壶酒和几样下酒的小菜,可是这般的风情万种却被伺候他的奴才挡在门外。 “阿延,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身份跟个奴才没两样,曲府每个人见到她都得恭恭敬敬,没有人胆敢得罪她。 “二少爷说了,谁也不见。”阿延显得好为难。 “我也是吗?” “就是老爷子派人来请二少爷,结果都是一样。””他房里有客人?” “二少爷一个人关在房里。” “他在干什么?” 迟疑了一下,阿延显得面有难色,“二少爷叫我先别说出去,” “我若是硬闯进去,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知道。” “是,可是……” “别-里-唆,他有说要隐瞒我吗?” “这……这倒是没有。” “这不就得了,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挣扎了半晌,阿延小小声的说:“二少爷忙着雕刻木板。” “雕刻木板?” “你难道不知道,二少爷想拜唐姑娘为师吗?”阿延古怪的看着她,她不是二少爷的红粉知己吗? 闻言,李杏红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非常的愤怒,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她。 “不过,唐姑娘只答应指点二少爷,二少爷为了这件事高兴得快要发疯了,成天关在房里,不眠不休的雕刻木板。” 一把拉开阿延,李杏红生气的在门上敲打着,“烨哥哥,你疯了是不是?你应该把心思放在药铺,而不是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心急的想上前拉住李杏红,却又不敢碰她,阿延慌张的在一旁喊道:“杏红小姐,你别吵二少爷,他会生气。” 烨哥哥,你开门啊!” “杏红小姐,你饶了我,改明儿我可惨了!” “你给我闭嘴!”李杏红狠狠的瞪了阿延一眼。 呜……他好可怜,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杏红,你不要吵了,忙完了我就会去找你。”曲昌烨的声音终于不耐烦的传了出来。 “你不开门,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 “你别任性了,我没工夫理你。” “你真的不开门是不是?你会后悔!” 不过,曲昌烨显然打定主意不理会她,房内又回复原有的宁静。 “杏红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你一定会后悔!”这是她的誓言,他等着瞧吧! 第九章 虽然除夕夜没法子回柳口镇一家团圆,可是在曲家盛情的款待下,还有曲昌隆深情的宠爱,这个年唐吉宁过得一点也不寂寞,而且过了一个年,她竟然发现珠儿和武三开始有说有笑的走在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 曲昌隆不明白的挑了挑眉,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她,她第一次身着华丽的水田衣,而且还梳发挽髻,簪上步摇,她美得像只彩蝶,不过他也知道她并不想打扮,只是禁不起珠儿一阵唠叨,毕竟在外头过年总不能太过随便,她也就顺服了。 “你别看着我,我是说他们两个。”唐吉宁用眼神指着自顾自的走在前方的珠儿和武三。 “我瞧珠儿一个人无聊,就让武三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支开珠儿,方便他们两个缠绵温存,谁会知道珠儿和武三会对上眼。 “自从来到济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珠儿这么开心。”见到这种情形,她还真松了口气。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武三这么开心。” “难道他们两个……” “郎有情,妹有意。” “这真是太好了。” “当然,他们就不会有空打扰我们了。”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唐吉宁羞答答的红了脸。 突然,眼神转为探沉,他不发一语的直瞅着她。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急跳的心仿佛要跃出胸口似的,她不自在的垂下眼脸。 倾身贴近她耳边,他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你猜猜看,我这会儿最想做的是什么?” 斜睨了他一眼,她娇嗔道:“准没好事。”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是想带你搭画舫游大明湖,你瞧!”曲昌隆指着离他们不远之处一艘极其华丽的画舫,虽然春天的脚步刚到,绿意还未能尽情的妆点春色,可是一艘艘画舫却无法抗拒的争着展现他们的丰采。 随着他的目光,她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大明湖边,画舫华丽优美的令人驻足,可她却一点也不心动,“我不要。” “为何不要?” “这太风雅庸俗,我不喜欢。”她相信踩在地上的感觉胜过于船上,那儿摇摇晃晃,只会让她觉得拘束不自在。 “你不会是怕掉进湖里吧?” “我可没胆子站在船头,又怎么会掉进湖里?”她是因为事事漫不经心,所以不畏危险,哪像青青,她是因为喜欢冒险而不把危险放在眼里……唐吉宁顿时瞪大眼睛,她怎么会看到青青? 曲昌隆马上注意到她的发现,他连忙低声叮咛,“别惊动他们。” 唐吉宁不解的转头看着他。 “我好不容易查到莫霄藏匿她的地方,你若是惊动他们,我想再找到她的下落恐怕难如登天。” “你为何没告诉我?” “莫霄派了大批人在保护她,暂时不宜下手,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也是担心你等得不耐烦,成天把这事搁在心上。” 她知道他的考虑没有错,可是……“她就近在我面前,我只要喊一声,她就会看到我。” “你以为我们近在咫尺,可是要她听得到你的声音,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莫霄是个练家子,二小姐还没听见,你的叫声已经落入他耳中。” “可是错过这一次,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别急,你先仔细瞧瞧,她看起来多开心,我想她应该过得很好。” 瞧了又瞧,唐吉宁确实提不出反驳,因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眼前的青青不但笑得很开心,甚至比以前更加艳丽动人,她的确过得很好。 “莫霄一定很疼爱她。” “我不管莫霄待她如何,我都要见她一面。” “我明白,你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是绝对放不下心。” “我只是想确定她是否已经找到幸福。” 顿了一下,曲昌隆试探的问:“若是确定了,你是否也该为自个儿盘算?” “我还用得着盘算吗?我不是已经找到了。”扮了一个鬼脸,她神采飞扬的朝着珠儿和武三跑去。 傻呼呼的笑了,不过……他懊恼的皱着眉,“她还没说要嫁给我啊!” 回过神来,曲昌隆赶紧提起脚步追过去,罢了,不管如何,这也是一种应允—— ***—— 看着手上用布巾包里的木盒子,李杏红阴冷的一笑,她不想害人,这是他逼她的,唐吉宁不除,难消她心头之恨! “杏红……”曲昌烨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他终于完成一件雕版,宁儿瞧了直夸他有天份,这令他信心大增,迫不及待的想和他最爱的人分享。 “你不是急着想摆脱我,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这阵子冷落你,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你最爱我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曲昌烨撒娇的道。 “来不及了。”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我说过了,你一定会后悔!” 显然认为李杏红的反应太过激烈,曲昌烨懊恼的皱着眉,“你是怎么了?” “你辜负我,我不会原谅你!” “我已经决定告诉爷爷了。” 绕过曲昌烨,李杏红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杏红,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令你失望。” “等你真的做到了再来找我。” 这一次曲昌烨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个儿确实该拿出诚意,用事实证明。 终于,李杏红来到雅筑前面,她左右观望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便迅速溜了进去,来到唐吉宁的房间。 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几案上,她打开布巾取出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盒子走向床铺,然后掀开被子,将木盒子打开。 “这下子你死定了!”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木盒子翻身一倒,一只只毒蝎子张牙舞爪的掉落在床上,李杏红发出刺耳的笑声。 “小姑娘,我瞧你长得如花似玉,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两只脚高高的跷着,福神不以为然的摇着头。 咚!一惊,手上的木盒子翻滚在地,李杏红慌乱的抓住床柱,不安的左右来回张望,“谁……是谁?”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每个人都认识我啊!” “你……你在哪儿?” “我就坐在窗边,你瞧这外头的景色多美。”虽然福神说的是实话,可是对李杏红来说,那儿空荡荡的,连个影子也没有。 挥着手,李杏红装腔作势的大声叫嚣,“你……你有胆子就出来,别躲着装神弄鬼,我可不会被你吓到!” “我真的在这儿,你没瞧见吗?”-真的好冤枉,她自个儿福薄还好意思怪-装神弄鬼……等等,-本来就是神仙啊! 窗外突然吹来一阵冷风,李杏红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从心底爬了上来,“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我是天上的神仙,不是来害你的,我实在是不忍心见你小小年纪就让罪恶沾满双手,可惜啊!” 顿了一下,李杏红试探的问:“烨哥哥,是你吗?” “什么烨哥哥,我是神仙——福神!”-非要抗议不可,-尊贵的地位怎么可以容许毁损? “烨哥哥,我知道是你,你出来!”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李杏红像发了疯似的,开始四处翻找曲昌烨的身影。 “小姑娘,我真的生气了!” 不管怎么找,这儿除了她,没有任何足迹,李杏红害怕的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往后退,“你出来,我叫你出来,你没听见吗?” “小姑娘,你若想活命,最好站着别动。”福神好心的道。 慌忙的转过身,李杏红惊惧的瞪着近在眼前的毒蝎子,差那么一步一她就被自个儿带来的毒蝎子给整到,命丧黄泉。 刚刚喘口气,床上的毒蝎子竟然一只只朝她直扑而来,它们全变成庞然大物,李杏红尖叫的连连后退,慌乱之中跌坐在地,可她还是不死心的想逃,不过,她终究敌不过它们的速度,转眼间那些可怕的毒蝎子就要将她吞噬,她惊骇的眼睛一闭昏了过去,而那些变形的毒蝎子顿时消失不见。 “小姑娘,这是给你的教训,害人之心不可有。”摸了摸胡子,福神决定先闪到一边纳凉—— ***—— 回到曲府,曲昌隆就毫无顾忌的上前拉住唐吉宁的手,他是有意在众人面前宣示自己的所有权,府里的奴才们也不敢再私下乱道是非。 虽说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可是而对如此亲密的宣告,唐吉宁还是免不了羞怯别扭,不过任她借故闪躲,她终究逃不了那霸气的钳制。 “你把我的手给弄疼了。” 举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柔的亲了一下,他沙哑的低声呢喃,“待会儿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讨厌!”她慌张的看着前头,此刻珠儿眼中只有武三,哪有心思理会她,其实即使瞧见了,珠儿也不会当一回事,因为她已经习以为常,曲昌隆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多么深爱唐吉宁,他一贯的沉稳内敛到了她面前,全化成万般柔情蜜意。 “我知道,姑娘家总是口是心非,嘴巴说讨厌,心里却好爱好爱。” “你……愈来愈滑舌了!” “我爱你!”他飞快的在她噘起的唇上偷了一吻。 虽然已经听了一回又一回,她还是心动的羞红了脸,螓首悄悄低垂。 就在这时,珠儿凄惨的尖叫声从房内传了出来,站在门边的武三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唐吉宁和曲昌隆也闻声追去。 房内一片紊乱,连隔开外厅和内房的屏风都倒躺在地,不过最骇人的是床上的毒蝎子,而最叫人意外的则是昏倒在地上的李杏红。 “这是怎么回事?”唐吉宁一脸茫然的眨着眼睛。 “武三,把杏红叫起来。”曲昌隆已经看明白眼前的状况,可是这会儿有太多的疑惑。 “还是由我来吧!”走过去蹲下身,唐吉宁轻轻的拍着李杏红的面颊,“杏红姑娘……杏红姑娘……” 倏然睁开眼睛,李杏红惊慌的跳了起来,发疯似的挥舞着双手,挣扎的连连后退,“走开……不要咬我……” “杏红姑娘,你冷静一点,没有人会伤害你。” 显然失去神智的李杏红依然惧怕的摇着手,“我再也不敢害人了……不要咬我……我还不想死……” 曲昌隆飞快的靠向她,一掌打昏她。 “她受到很大的刺激,这会儿神智已经错乱了,我们问不出任何结果。”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已经狼狈得像个疯婆子的李杏红,唐吉宁实在不忍,虽然她要加害的对象明显是自己。 “小姐,她会不会撞鬼了?”珠儿不安的吞了口口水。 “你别胡思乱想,这儿不会闹鬼。”她记得福神说过,她福气满满,任何坏东西是近不了身。 珠儿一脸稀奇的看着唐吉宁,小姐为何如此肯定? “这儿的确不曾闹过鬼。”曲昌隆点头道。 “曲府不曾发生过这种荒唐的事。”武三也跟着附和。 “可是,想害人却被自个儿带来的坏东西给吓到,这不是很古怪吗?”珠儿不以为然的嘟着嘴,事实不都摆在眼前了吗? 微蹙着眉,唐吉宁也想不明白,就在这时,她见到福神坐在窗台上向自己挤眉弄眼,不过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好巧不巧,这一幕也落入曲昌隆的视线。 “我想,冥冥之中必有神仙前来相助,他很可能是被自个儿的幻觉给吓到。” “有这种事吗?” “我相信。”曲昌隆深情的看着唐吉宁。 主子郡这么说了,当奴才的还能说什么?珠儿闭上嘴巴,不再表示意见。 “她会如何?”唐吉宁不放心的看着李杏红。 “武三,你先把杏红送到昌烨那儿,我想问问他的意思。” “是。”武三抱过李杏红走了出去。 拉了拉曲昌隆的衣袖,唐吉宁不忍心的提醒,“你别为难她。” “你不准替他说话,他应该管好自个儿的女人,杏红会做出这种事,他难辞其咎。”虽然曲昌烨不再是“情敌”,曲昌隆还是控制不住的吃起醋来。 “我是说,你别为难杏红姑娘,她已经受到教训了,还有,你想个法子把这事压下来,否则她以后如何自处?” 原来误解了,曲昌隆别扭的清了清喉咙,“你放心,我多少能够明白她的心情,不会为难她。” “你知道她为何怨恨我?” “她……她是嫉妒你。” “这又是为何?” 他快应付不了她的问题了,不如干脆一点,直接堵住她的嘴。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珠儿识相的悄悄退了出去,任由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 今儿个家家张灯庆元宵,百姓们全都挤上街头赏灯,曲府上上下下也赶热闹去了,只剩忙着在风轩缠绵的曲昌隆和唐吉宁,不过,曲昌隆特地在风轩每个角落张灯,清一色都是珠子灯——用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有的图形为龙船,有的为风辇、楼台。 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唐吉宁偎在曲昌隆怀里,看着那些美丽的彩灯。 “你知道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想什么?” “我想起欧阳修在生查子词中这么描绘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每到元宵,深闺女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外出夜游观灯,可目的却是与意中人相会,这样的心情多么欢欣浪漫啊! “我不喜欢这阙词。” “为何?” “你忘了它后面有四句——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谁要你想着后面这四句?” “我当然要想,因为我要每一年都与你共赏花灯。” 顿了一下,她一副很伤脑筋的说:“这恐怕有点为难。” 全身一僵,他抓住她的肩膀,瞪着她问:“你把话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等我完成曲爷爷的药材书之后,我拿什么理由赖在这儿不走?” 松了口气,他转而试探的一问!“我的娘子可好?” “你的娘子有什么好?” “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我们会一起度过每个晨昏,白头到老。” 偏着头,她终于甜蜜蜜的笑了,“听起来好美。” “你答应嫁给我了?” “这不行。” “这会儿又是为什么?” “我爹娘都没答应,我说了岂能算数?” “你爹娘一定会答应,他们不是已经叫武三传话给我,叫我好好照顾你吗?” “还有。” 叹了声气,他可怜兮兮的瞅着她,无声的请求她饶了他,别再给他找难题。 “我得先见到青青。” “我会尽快让你们见面,这么一来,没有问题了吧!” 她笑着摇摇头。 “你有问题一次说尽,别再折磨我了。” “我想知道杏红姑娘的近况。”虽然他们试图掩饰李杏红危害她的事,可是李杏红变得疯疯癫癫,这事根本瞒不住,最后当然闹到曲爷爷那儿,曲爷爷生气的想把李大总管一家人都赶走。 不过,经过他们极力的游说,还有曲昌烨坚持要照顾李杏红一辈子,曲爷爷总算平息怒火,如此一来,气急败坏的就变成二夫人,然而她终究拗不过曲昌烨,再说曲家是老爷子在作主,其他的人是没有置喙的余地。 不过,曲爷爷虽然答应事过境迁,但是也不同意把疯疯癫癫的人留在府里,而且李杏红需要清静的环境养病,于是让曲昌烨带着她暂时搬到曲家在城外的家业,李大总管夫妇则偶尔前去探望。 “她好多了,只是胆子变得很小,看到老鼠也会吓得全身发抖。” “我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我倒觉得她变成这个样子是一件好事。” “此话何来?” “她性格刚烈,脾气暴躁,常常惹得下人们私下怨声连连,她在府里并没有朋友,如今变了一个人,她可以重新来过,这对她不是更好吗?” “这倒是。” “那些问题都解决了,我们是否可以成亲了?”他该可以松口气。 “我想应该可以了吧!” “你想?” “我这会儿已经没问题了,以后的事谁知道?” 一双眼睛瞪得像钢铃似的,曲昌隆快要抓狂了。 “别生气,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你还怕我跑了吗?”她的手贼溜溜的滑进他的衣内,诱惑的东摸摸西摸摸。 “我怎么会栽在你这个没规没矩的小妖精手上?”他何必问她,他直接派人到柳口镇提亲不就成了? “你后悔吗?” “我认了……老天爷,你最好住手,否则我直接在这儿要了你。” “你敢吗?”挑衅刚刚落下,他已经上下其手的进行“报复”,挑逗得她娇喘连连,热闹的灯海因为这一幕幕春色更添灿烂。 第十章 春意愈来愈浓,唐吉宁不但情场得意,插画工程也有相当大的进展。 “珠儿,我想作主把你许给武三,你意下如何?”除了唐青青,唐吉宁最关心的人莫过于珠儿,珠儿是她乳母的女儿,对她来说就像自个儿的妹妹,她当然希望她能找到好对象。 “小姐,你怎么问人家这种事?”珠儿娇嗔的噘着嘴。 “这关系你的终身,我当然要问你。” “我是个丫头,这种事哪能由得我自个儿作主?”虽然不是卖身为奴,可是在父母一一病逝后,她就打定主意一辈子不离开唐家,她不敢想能选择自个儿的终身大事。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唐吉宁饶富兴味的瞅着珠儿。 “小姐,你笑什么?”珠儿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 “我是笑你想嫁人家就承认,何必拐弯抹角?” “我……我哪有?”珠儿又恼又羞的脚一踩。 “这有什么好害羞?难道武三没告诉你,他已经向曲公子提起这们亲事,这会儿就等我这个主子同意把你许给他。” “他……我怎么知道?” 微微皱起眉头,唐吉宁一副好疑惑的问:“你们两个不是常常约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他怎可能没告诉你?” “我……小姐,你……你怎么可以偷偷跟踪人家?”她还以为自个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尤其像小姐这么漫不经心的人,万万不可能发现。 “我是不小心瞧见。” “我不跟你说了!”撇开头,珠儿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她家小姐都瞧见了,那其他的人呢? “那你是答应,还是反对?” 忍不住白眼一翻,珠儿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她怎么会有如此粗枝大叶,一点也不懂姑娘家心思的主子? “你不给我答复,我怎么同意这门亲事?”唐吉宁非常坚持她要亲口应允。 半晌,珠儿还是认命的点点头,否则以她家小姐的个性,还以为她不答应。 “说了这么久,这会儿还不是点头了,干啥绕了这么一大圈!”唐吉宁取笑的挑了挑眉。 “我去膳房帮小姐沏壶茶。”珠儿落荒而逃的跑出寝房。 珠儿离开不到半刻钟,曲昌隆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宁儿。” “你回来了。”跳下坐榻,唐吉宁像只蝶儿飞进他的怀里。 “我回来了,而且帮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你别送我东西,你知道我对那些没兴趣。”她还是不喜欢束发,还是不爱穿绫罗绸缎,她只有无拘无束的与那些木板刻刀染料为伍,才能够开开心心的制作一张张的版画,这一点他已经明白了,可是他总会不由自主的送她那些东西。 “我今日带回来的礼物你一定会有兴趣。” “是吗?”她很怀疑。 曲昌隆转头朝房外一喊,“武三,把礼物带进来。” 一会儿之后,唐吉宁终于看到武三带进来的“礼物”,她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半晌,她好不容易找到自个儿的声音,颤抖的一唤,“青青!” “姐姐!”唐青青激动的跑过去抱住唐吉宁,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却好像过了数十载。 “好久好久,我都快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我不知道你在济南,否则我一定会想法子来这儿见你。” “来,我瞧瞧你瘦了吗?”拉开唐青青,唐吉宁打量了一回又一回,“你瘦了不少,不过却愈来愈漂亮。” “姐姐也是。” “你们两个别站着,你们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聊聊。”曲昌隆忍不住出声打断她们。 “三天?”两个人同时疑惑的挑了挑眉。 “依我之见,莫霄三天后就会找上这儿要人。”他可不想得罪莫霄,所以,他留下一封书信给他,表明自个儿只是向他借人,三天后将会亲自请他过府把人带走,不可否认,这其中也有私心存在,他可不希望唐青青一直霸占着他的女人,当然,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们比较妥当。 “他怎么会知道青青在这儿?” “凭山西帮的人脉,他想要找到二小姐并不困难。” “我们可以把青青送走。” “我不走。”唐青青斩钉截铁的道。 顿了一下,唐吉宁拉着唐青青坐了下来,曲昌隆也悄悄的带着武三退了出去,让她们两个单独说话。 “青青,你真的想跟着那个叫莫霄的男人吗?” 坚定的点点头,唐青青笑着道:“今生今世我要跟他在一起。” “为何?” “我爱他。” “当初你很讨厌他,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可是谁知道,爱是没法子预防的,不经意的就闯入了心房,我也不希望如此,但已经发生了,想拦也拦不住。” 这一点她也是感同身受,若知道自己会在这儿失了心,她就不会来济南,想当初,她不也是为了曲昌隆的规矩礼教生气吗? “他也爱你吗?” “虽然他没告诉我,但我想是吧,否则他为何那么疼爱我,即使知道我不是他想要发的唐吉宁,他还是坚持把我留在身边。” “他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他早知道了,我亲口告诉他,当初是希望他能放我回柳口镇,可是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后来他瞧见我连刻刀都不会拿,他终于相信了。” “既然你爱他,我当然祝福你们,可是他得八人花轿把你迎进门。” “这……”神情黯淡了下来,唐青青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 “他不想娶你?” “他从来没说要娶我。” “这还不简单,直接问他不就成了吗?” 连忙摇着头,唐青青慌张的道:“不成不成,我可不想勉强他娶我。” “我们只是问他的意思,又不是勉强他娶你。” “姐姐,这事你别管好吗?” “这……你不嫁他,又要跟着他,这好像不合礼教。” 眉一挑,唐青青稀奇的道:“姐姐何时开始在乎礼教了?” “我……” “看样子,姐姐受曲大哥的影响还真不小。” “我……有吗?”嘴巴上逞强,心里却不能不承认多少有那么一点,他左右她的思想,他又何尝不被她左右? “这不重要,姐姐喜欢就好了。” “我懂了,什么事都不重要,你自个儿高兴就好,走,我带你去找珠儿,她见到你一定吓一跳,还有……”唐吉宁边拉着唐青青往外走,边说个不停,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比唐青青还多嘴—— ***—— 一大清早,好梦正甜,珠儿就冲进房里推着还睡不到一个时辰的唐吉宁和唐青青,两个人几个月不见,当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姐……二小姐……你们快醒醒啊……小姐……” “好了好了,别再大声嚷嚷,我的耳朵吃不消。”唐吉宁首先坐起身,唐青青随着她后头爬了起来。 “珠儿,什么事这么急?”唐青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咽了口口水,珠儿指着外头,“莫霄找上门了。” “莫霄?”两个人同时震惊的瞪大眼睛。 “他这会儿在曲府门外。” “他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唐青青说不出是惊讶,还是雀跃,其实她不是很确定自己对莫霄是否真的那么重要,他也许会来找她,但是不会那么心急。 “他也未免太神通!”大了,不过一天而已……不不不,连一天的时间都还不到呢!”唐吉宁对莫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真的是来接我回去吗?”唐青青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都来了不是吗?” “他会不会碰巧来这儿?” “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真的不是碰巧?” “我瞧,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小姐,这会儿没时间给你们闲聊了,太少爷要你们准备一下,他还要我帮二小姐好好打扮。” “他要你帮青青打扮?”唐吉宁困惑的皱着眉。 “大少爷说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珠儿等不及的把她们拉下床,再耗下去,人家就要杀进门了—— ***—— 你看我,我看你,莫霄和唐青青四目纠缠,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你们两个准备在这儿看上一天吗?”唐吉宁真的瞧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收回视线,莫霄转头对着房门外的小厮嘁道:“小四,把东西送进来。” 唐吉宁一脸疑惑的看着曲昌隆,却见他笑而不语。 不过,她很快就见到小四端着一个方型的盘子走了进来,而上头放的竟然是凤冠霞帔。 唐吉宁见了一惊,唐青青看了更是目不转睛的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当事者依然是不动声色,曲昌隆体贴的拉着唐吉宁退出房间,其他的闲杂人等当然也是识相的把这儿留给他们两人。 房门一关,莫霄终于凝视着唐青青说:“我今儿个是来迎亲,八人大花轿已经在外头等着,虽然没有仪队,没有鼓乐,可是我想,这儿毕竟不是唐府,你喜欢的话,改明儿我再重新迎娶。” 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转变,唐青青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怔怔的问:“这是为何?” “我不是早说过了,你非嫁给我不可吗?” “可是,那时候你以为我是姐姐。” “我只是搞错名字,并没有搞错对象。” “你是说……” “我打从第一眼就爱上你了,你怎么看不明白?”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那么泼辣。” “我就是爱你的泼辣。” 顿了一下,唐青青明显的还抱着半信牛疑的态度,“你疯了?” “我当时也觉得自个儿疯了,可是谁在乎,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我会跟你回去,你不用骗我。” 显然不满意她的质疑,他微微皱起眉头,“我要带你回去轻而易举,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我,我为何要骗你?” “这……” “罢了,回到家我再一遍一遍的说给你听,我先帮你把嫁衣换上。” “我自个儿来就行了。” “我来。”为了她,他昨儿个夜里没睡好,他可不想再拖拖拉拉,他要赶紧把自个儿的新娘子带回家—— ***—— 终于解决掉最棘手的问题,曲昌隆当然是迫不及待的向唐吉宁索取承诺,虽然他已经派人去过柳口镇提亲,得到岳父岳母大人的首肯,不过最终还是得让她点了头才能算数。 “我们可以成亲了吗?” “你真的那么急着把我娶进门?” “我爱你,当然会急着想把你娶进门。” “好吧,不过还有个问题。” 还来不及松口气,一颗心又被提起,曲昌隆快喊救命了,“又怎么了?” “你还没上柳口镇提亲,怎么把我发进门?” 原来是这件事,他放心的笑了,还好他有先见之明。 “你笑什么?” “我已经提好亲,而且也派人前去下聘了。”他一脸得意。 瞧他骄傲的嘴脸,唐吉宁忍不住搂住他道:“我老是想着一个问题,你真的不会后悔娶我吗?我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你记得吗?” “任何事都比不上我爱你来得重要。” 唇角微微扬起,她笑得好甜美,“我爱你!” “再说一遍。”他当然知道她爱他,可是却不曾亲耳听她说,也许,这就是他一直不安的原因。 “我爱你,以后天天说给你听。” 眼神转为深沉,他轻柔的道:“此时此刻,我好想好想爱你。” “我知道,你还等什么?”他总是直接下手,不是吗? 顿了顿,曲昌隆懊恼的抬头瞪着坐在躺椅上的福神,“我都已经说了,我们两个要恩爱,你怎么还坐在那儿不走?” 怔了一下,唐吉宁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瞧,她惊讶的道:“你看得见-?” “我应该看不见他吗?”曲昌隆不解的挑了挑眉。 “常人是看不见福神的。” 福神用力点头附和,而且是非常有福气的人才看得见,他真不愧是小丫头的如意郎君,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是不是长得圆滚滚的,就像你门房上的年画?”这个问题是要确定他不是无中生有,出于一时的幻觉。 前一刻的满意转眼不冀而飞,福神压抑住满腔的委屈,为自个儿大声辩驳,“什么圆滚滚的,我这是福态!” “我不管是圆滚滚,还是福态,可以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吗?” “不行!”孩子气的嘟起了嘴巴,福神非常别扭的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你得说清楚我是圆滚滚,还是福态?” “圆滚滚……等等,你若肯离开,你就是福态。” “我不要,你这小伙子一点诚意也没有。” 好汉不吃眼前亏,而且人家是神仙,他怎么样都吃亏。 “你是福态,这总成了吧!” “我还是听不出这是你的真心话。” “你这个神仙真麻烦。” “你这个小伙子真令人生气。”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就是跟你这个小伙子没完没了,你想怎么样?”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一个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个是福气满人间的神仙,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不过,唐吉宁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何时方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