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驸马》 1.请旨 今日是个大日子。 大褚宣宗二十三年,六月初八,褚宣帝第三女,皇女褚寻雅,封号靖安公主,下嫁兵部尚书之子沈明枫。 京城百姓闻风而动,纷纷出门围在街道两旁,夹道观看,皆要凑凑这热闹。 且说这三公主,坊间传闻其人如其名,容颜秀美,端庄贤雅,且颇具才气,于民间风评极好,威望甚高。奈何上天不怜,此女虽好,却姻缘不济,年过十七,尚未出阁,只叹缘分未至。 而今日,却是这美名盛传的三公主出嫁之日,然此女所嫁之驸马,却是京城人闻之无不摇头之人。只因这三公主所招驸马,即那沈府二公子,原是个痴傻儿郎! 众人无不叹惋痛惜,此事实乃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百姓不敢妄论,却敢在心内腹议:这皇帝样样都好,只这眼光不咋滴! 为何? 为何会有如此不尽人意之姻缘?为何百姓会不满那皇帝给三公主指的这一门荒唐亲事? 起因实则如下。 年初,皇帝春狩,无意间发现一吊睛白虎,心生喜意,独独带着一名近身侍卫策马追赶。白虎被追得恼羞成怒,回身朝皇帝一个猛扑,情况危急,幸得护卫其左右的那名御前侍卫舍身相救,捡回一条命,待得前来救驾的暗卫赶至,白虎早已咬断那护卫之颈,鲜血染红一片土壤…… 白虎自是被猎杀,只是那侍卫却再也救不回。本也不是多么悲伤之事,那侍卫实则有些来头,此子乃当朝兵部尚书之子,虽是庶子,却是长子,皇帝有些犹豫,不知以何奖励宽慰自己那忠君爱国的臣子了。 为救圣驾牺牲,是一件极尽荣耀之事,算是死得其所。 然而这兵部尚书膝下只得两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只余那嫡一人子。而那嫡子,却自幼未及聪慧,年过十八,仍未解决终身大事,凡被提亲的人家一听是为那傻公子求亲,皆是摇头,更有甚者直接闭门不见。 尚书沈大人亦是深知自家这傻儿子指望不上,自小栽培了那大儿子,不求光耀门楣,总不至于丢了脸面去。哪知如今虽是救驾有功光宗耀祖,却是儿子以命相搏得来…… 中年丧子,沈大人一夜白头,竟如苍老了十年。 皇帝仁慈,见爱卿憔悴如斯,更是愧疚。若非他好胜心起,非要追猎那白虎,也不至于枉送了那臣子性命,若非那孩子舍命扑向白虎,死的就是他这个皇帝,如今想必也已是朝野震动,国家大乱…… “爱卿,朕有愧于你!” 御书房内,皇帝脸带愧色,对下面恭敬站着神色凄苦的沈尚书诚恳抱歉道。 “皇上!您万不可如此言语,微臣愧不敢当啊!” 沈尚书诚惶诚恐,不敢受下这重重一语。 “唉!那,爱卿要何赏赐,抑或有何要求,朕定然照办!” 沈尚书抬起头来,两眼泪花,望着上座的一国之君,正欲开口拒绝,被皇帝打断, “爱卿莫要推辞,这只是朕的一份心意。撇开沈护卫为朕牺牲不说,爱卿忧国忧民,十几年来尽心尽力辅佐于朕,朕铭感于内,些许赏赐,爱卿理应受下。” “这……” 沈尚书斟酌一番,终是应下, “那微臣就斗胆,求皇上为微臣那可怜的孩儿明枫保个媒,也好顺利为他定下亲事,早日为我沈家传继香灯!” 说着人已经跪下,只求皇帝能应了他这要求。 “这……” 皇帝有些微犹豫,沈家嫡子名头太盛,就连他平日里也有所耳闻,自己这保媒自是无甚要紧,怕只怕将来他那亲家怨恨自己。试问,谁家愿意把女儿许给那沈明枫? 只叹自己这忠君臣子命不好,年轻时生了个傻儿子,年过不惑又死了个好儿子…… “罢了,爱卿所求朕应下便是,等爱卿物色好人选,只管与朕说来!” 最终,皇帝应下这事,做了那保媒之人,沈尚书感激千万,谢恩离去…… 午间,皇帝摆驾祈香宫。 皇帝与祈妃恩爱多年,膝下只得一女,乃皇三女,靖安公主,闺名寻雅。 三公主自幼聪慧,容颜俏丽,深得祈妃真传,琴棋书画,医术毒术皆是一绝,且生性淡雅,温婉有加,甚是受宠,自皇宫至民间,素有贤名,京城百姓对其更是称颂有加。 “皇——上——驾——到!” 随侍皇帝多年的李公公扯开嗓子,尖锐刺耳的声音远远传入祈香宫内,宫内之人闻声齐齐步出迎在门口,于皇帝踏入门槛之际齐齐下拜, “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躬身,双手扶起为首的两名女子, “爱妃皇儿快起来。”待两女子立起,又挥手让仍跪着的一众宫女嬷嬷起身:“你们都平身。” “谢皇上。”众人应声站起,随着几位主子入得宫内。 “雅儿今日在此,就陪父皇和你母妃一同用午膳吧。” 皇帝坐上暖榻,示意祈妃坐于另一边,朝女儿温和道。 两名女子中,年轻的那位便是皇帝口中的雅儿,即三公主褚寻雅。 只见那三公主身着一袭湖绿宫装,梳着少女宫髻,耳坠银饰,面色沉静,面容姣美,身姿匀称,气质淡雅,安安静静立于母妃身旁,一言不发却叫人眼前一亮,不能忽略了去。 果真是人如其名。 而那祈妃,则是容颜美丽,韵味非常,温柔婉约,保养得宜,模样看着竟似是只比那三公主大上十来岁。 三公主乖巧应是,并不多言。只那祈妃,看着皇帝似乎面有郁郁,忙关心问道:“皇上似有忧色,莫不是遇上甚么烦心事了?” 三公主闻言望去,亦是发现皇帝眉间微皱,不知因何事烦恼,遂也安慰, “是啊父皇,朝堂之事切莫过于劳心,由得大臣们为您分忧解难。” 这三公主不但人长得好,气质极佳,就连声音也是美。 “唉!要真是朝堂之事倒好办了。” “哦?不知皇上所谓何事?” 这时宫女端了茶进来,皇帝等人放下茶盏退开才道, “朕原本想着多多赏赐那沈爱卿,却不想那沈爱卿别的不要,独独要朕为他那傻儿子保媒,求一门好亲事。”说着轻叹一口气,望向远处,又是感慨, “想朕英名一世,到如今却是如此为难。谁家的女儿不是心肝宝贝疼着宠着,有谁会愿意将女儿许给一个痴傻之人,朕实是不想做那害人之人,却又不忍拒绝那忠烈又可怜的沈爱卿……” 祈妃闻言,一时无语,想了想,只能安慰道:“此事确是难办,只要皇上一句话,任是谁家也拒绝不得,却难免心内有怨。只是皇上也切莫过于忧心,万事总有解决之法。” 他们一个自顾忧虑,一个自顾宽慰,倒是不曾注意到立在一旁的三公主脸色有异。 三公主乍听闻皇帝所述,心内万般惊奇,抿着唇不予谈论,只一门心思考虑着一件事,待过了片刻,这才有了决断,一咬牙,上前面向皇帝跪下,诚恳道,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皇帝扬眉,端起茶盏,询问道:“雅儿已有妙计?快说来听听。” “儿臣向父皇请旨,求父皇赐婚,儿臣愿招那沈家公子为驸马。” 三公主用极为清晰的言语,说完这一句。 2.碰瓷 “啪——” 才被端起的茶盏被重重顿在桌面,皇帝面露怒色,不悦, “胡闹!” 一旁的祈妃吓得不轻,因了女儿惊人的话语,亦因了皇帝少有的发怒, “雅儿莫要胡言,不可同你父皇做此玩笑!” 褚寻雅抬起头,望向那着急的母妃,坦言, “母妃,女儿并未胡言,也不敢同父皇玩笑。”言罢又去看一旁脸色沉郁的皇帝, “儿臣所言当真,求父皇成全!” 周围宫女一概不明这三公主为何要请旨下嫁于那傻子,纷纷暗地里着急,却见一向温文儒雅的皇帝发怒,她们再疑惑再焦急也不敢有所动静。 皇帝到底是皇帝,一国之君,脸色顷刻便恢复如常,他倒想听听自己这爱女究竟有何解释。 “雅儿,你可知那沈明枫是何许人也?可想好了?” 听得此言,本就干着急的祈妃此刻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皇上——” 皇帝挥挥手:“且听雅儿如何说。” 褚寻雅脸色一如先前的沉静,似是早已做下决定,誓要皇帝应了她。 “回父皇,儿臣已有思量。那沈明枫是傻人也是好浑人也罢,到了儿臣这里,管保他通通痊愈。难不成父皇母妃不相信儿臣的能力与医术?” 此话要放到常人那里,皇帝兴许会认为那人太过自负,然如今这话是出于自己这温婉优雅的女儿,皇帝不由得在心内信了七八分, “雅儿可有把握?” “皇上,雅儿纵是能医治好那沈明枫,却也不至要嫁于他,这万一若是治不好,那岂不是……” 皇帝点点头,祈妃之言不无道理,遂又望向女儿, “雅儿,不如,你就先试一试,治得好另说,若是治不好,届时朕再另想办法如何?” 褚寻雅却是摇头,并不赞同这一提议, “父皇,母妃,试想,那沈明枫虽傻,却也是个男人,女儿为他医治,免不了要接触的,再且,女儿从未曾为外人治过病,直接为沈公子医治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这要传出去,对女儿的闺誉有碍事小,折了皇家颜面才事大!” 褚寻雅停了停,见上座二人面色有所动容,心内稍松,复又劝道, “再者,这医治并非一蹴而就,少则几月,多则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说句不好听的,如若儿臣当真医不好那沈公子,沈大人一家且不是更加失望,到时,我们皇家就真是无颜面对他们沈家了!” “那若是十年八年才医好,或是医不好,雅儿的终身幸福岂不是耽误了!”皇帝道出此句,显然已是被说动。 “为了父皇,为了皇家声誉,儿臣愿意牺牲!父皇,难道您认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还抵不过儿臣那虚无缥缈的幸福么?” 最后这一句,彻底让犹豫不决的皇帝做下决断。 “好,朕答应你。” “皇上!”祈妃虽也有所动摇,但只要思及自己的宝贝女儿要配与一痴傻之人,心低那道坎无论如何也过不得去。 “哎!朕意已决,爱妃莫再多言。好了,是时候传膳了,雅儿还不起来?” 褚寻雅面露喜色,恭敬叩首, “谢父皇成全!” …… 待得午膳用毕,皇帝留在祈香宫小憩,祈妃忙着伺候左右,无暇顾及其他。褚寻雅跪了安,带着一众宫女回了自己的禧春宫。 待步入寝殿,其他宫女一概退下,褚寻雅的贴身宫女蔷薇是再也忍不住疑惑,急急问道, “公主,您为何执意请旨,要招那傻——沈公子为驸马呢?” 蔷薇平日里很是沉稳冷静深得褚寻雅信任,如今却也禁不住内心不解,问话也急切起来。 褚寻雅何许人,作出任何重大决断若是不经过一番利弊思量,她就不是众人口中聪慧的三公主了。是以贴身婢女问起,她语气淡淡的反问, “蔷薇以为如何?” “奴婢不知。” 褚寻雅莲步轻移,坐上软榻,拿玉手轻抚垂在身前那一绺乌黑长发,望向那双困惑不已的双眼,不再卖关子,将她的理由道出来, “你可记得,有次出宫你与本宫走散了。” “何止记得,简直记忆尤深!那次可把奴婢吓坏了呢!” 褚寻雅轻点头,换上回忆的神色,语气轻浅,声音淡雅好听,细细将那日情景娓娓道来…… 那是极平常的一日,不年不节,亦非赶集之日。褚寻雅心血来潮,带着蔷薇出宫,想着去见一见那近日来京城内盛传的方外名医。两人换了平常百姓的装束,并未带其他人,也不坐马车,只两个暗卫远远跟着。 也不知为何,那日人多,二人在街市上走着,本也都不是爱凑热闹之人,却免不了被路边一些货物玩意儿吸引,尤其年纪幼些的蔷薇,看着看着竟是忘了时时注意身边之人。 那时褚寻雅虽蒙着面纱,却也是衣着上乘气质不俗,一干路人眼巴巴的朝她直瞧,只把她瞧得心烦,也不去注意身边之人走着走着竟跟不上自己了…… 待二人反应过来发觉对方已是淹没于人群,皆是起了焦躁之心。两名暗卫亦是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只管盯着公主,倒未跟丢。 褚寻雅知蔷薇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索性想着到前边不远的大树下,看能否等她自己寻过来。 只可惜,温婉淡雅的三公主在这一天有些不宜出行,倒霉的遇上碰瓷儿的。 褚寻雅正欲往那树下移步,冷不丁被撞了一下手肘,回身一看,一名年过花甲身着布衣的老妇人坐在离她一步远的地上,一双手捂住腹部,表情十分痛苦。 褚寻雅本想施展援手,去看看那老妇人是何症状,却不想被她一把抓了手腕,恳切道, “姑娘看着娇弱,却是力道惊人,将老身撞得腹痛,且眼冒金星,恐怕这心悸旧疾也复发了……就劳烦姑娘扶老身起来,赔些银两,老身自去寻大夫医治。” 褚寻雅不疑有他,将人扶起。医者习惯,扶那人之手时,褚寻雅暗地把其脉,这一把,可不就把出了端倪。再面观其人,见她虽面露痛楚,那脸气色却是好的…… 褚寻雅心内冷笑。 她堂堂大褚三公主,竟当街被讹,此事若传将出去,岂不沦为市井笑谈? 笑话! “这位大娘,一则,小女子自问并未撞上您,而是您自己撞过来的,再则,你这病症似乎——” 本是淡淡之语,褚寻雅虽不愿承这冤枉,却不至于将事闹大。奈何这老妇人看着慈祥,却有着一颗撒泼之心, “哎!大家快来看呐!这里有人撞了人不认账呀!快来评评理,老身实在可怜呐……” 瞧热闹之人极快围了过来,朝两人指指点点。只是众人各有看法,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那老婆子可怜,那女子理应赔偿,也有的明理之认为那女子并不似缺钱之人,怎会为那几辆银子与人纠缠,定是那老婆子趁机欺诈…… 两名暗卫得知公主遇上麻烦,拨开人群凑过去,见并非棘手之事,显然公主自能应对,遂只在一旁观看情形再做定夺。他们是暗卫,非是普通侍卫。 褚寻雅自是可应对自如,却不知老天爷为何如此顽皮,总安排一些人掐准了时辰,出来捣乱。 那沈明枫,即是捣乱之人。 3.初遇 只见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突然跳出来,二话不说指着褚寻雅出言便是不敬, “坏女人!你……你还不给婆婆道歉!” 褚寻雅惊诧望向此人,见他一身锦衣,身形瘦削,个头大概比她高半头,一条与衣袍相衬的发带,竖起一半头发,由着另一半披散于背后。再观其容貌,褚寻雅只觉这名男子长相很是清秀阴柔,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人瞧,脸色亦是红润白皙。 单看相貌,此人也可称得上俊俏。 只可惜,如此无礼,皮囊生得再好也是枉费! 褚寻雅自是不悦,一甩衣袖,冷脸喝道, “放肆!无礼之徒!” 那人却似听不懂,直直望向只露出一双美目的褚寻雅,顿了半晌,眨眨眼,换上敬语, “敢问这位坏女人,可否……可否先向这位老婆婆赔礼道歉?” 语气态度皆是认真无比,煞有介事,那模样活似个偏偏君子正同娇俏佳人搭讪。 如若忽略那略有些歪扭的衣领,那一脸呆傻之相,及其措辞断句中透着的稚气…… 褚寻雅不知他是故意如此,抑或确实脑子有问题,寒了脸望过去,那人却扶了老妇人,一面安慰,一面朝着这边瞄。 围观之人此刻又开始了议论,众人皆道:“沈二公子又管闲事来了!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沈二公子? 褚寻雅心头一阵疑惑,思绪中有些东西闪过,一下子捕捉不着。此时,老妇人也不知与那人说了些甚么,那人眼神是越来越气愤,到得最后,那双望过来的眼眸里,活脱脱似是在斥她:赔钱! 褚寻雅定定站在那里,不动不语。那人见对方不理他,恨恨朝她剜一眼,几步冲过来,似要对其不利。 这般情景若是旁人不知,定会认为此乃一纨绔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暗卫见此,忙掏出一颗碎银子,一把弹出,正中那行动中本就不甚利索之人的膝盖。那人中了暗算,不堪一击的倒向地面,恰恰趴在褚寻雅面前。 “唉哟!!” 围观之人一片爆笑,却未有一人上前去扶。 褚寻雅后退一步,望向那人,见他面露疼痛委屈,一时竟生不起气来,只淡言问道, “这位公子,不知缘何执意要与小女子过不去?” 那人却是咬准了她不是好人一般,才苦着脸爬起来,听得问话,张口便是:“哼!本公子的爹爹说了,夜里蒙面之人,绝非好人!你这坏女人,青天白日里却也蒙着脸,且不是更坏?好在本公子明豪秋察,识破你这恶女子的小伎俩!”说着还自鸣得意扬起头来。 明豪秋察? 褚寻雅微微蹙眉,自上而下将此人细细打量一番,心下已有分寸。 只是那人却不打算作罢,继续出言不逊, “哼!你这坏女人,若不是做坏事,那便是生的奇丑,反正不敢见人就是!” 言毕,这人也不知如何爆发了,竟是动作极其迅速的伸过手来欲要做些甚么,褚寻雅抬手挡时慢了一步,捉是捉住了那手腕,却是为时已晚,那人已一把揪下她脸上的白纱,直直望向她那张俏丽容颜。 四周一片赞叹之声,本以为他亦会面露惊讶,却不想那人竟一脸了然,使劲抽回手,抓着白纱一甩,嫌弃不屑道, “果真丑极!” 褚寻雅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温柔淡雅如三公主,想不到会有今日之境遇,被人如此无礼埋汰,委实倒霉悲催! “你!放肆!!” 褚寻雅难得面露怒容,一双含水秋眸此刻也已是布满怒意,眼神且惊且怒。 围观之人不知何时已倒向褚寻雅那一边,纷纷朝那公子劝言, “沈公子,人家姑娘明明长得好看,哪有半分丑态嘛!” “对呀沈公子,这位姑娘看着就不是坏人,你可别揪着人不放了!” “……” 那被称作沈公子之人却是听不进去,只盯着褚寻雅瞧,见对方眼中怒色,竟毫无惧意,也狠狠瞪回去…… 眼看着这场纠纷生生演变成了那姑娘与沈公子的对峙,原先还想着捞一笔的老妇人趁着众人不注意,脚底抹油偷溜了,那迅猛的行动哪还有一丝方才的不便。 此时,人群中又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服饰应是家丁与丫鬟的身份。两人努力拨开人群,向围观中心的两人挤去。 “少爷!” “少爷!你果然在此!” 两人在大冬天里竟也挤出一身汗来,看着着实狼狈,然他们顾不得这些,只扑过去拉了那沈公子,松一口气, “少爷!你又乱跑!叫沁儿与沈良好找!” 方才尚且气焰嚣张的沈公子此刻却犹如见了亲人,立马换了脸,天真无邪的开怀道, “沁儿你们来啦!” 说着还去拉了那丫鬟的衣袖,幅度甚大的左右来回晃,活似一孩童向着爹娘撒娇。 那丫鬟也不挣开,由着他抓了袖子,佯怒道:“少爷!你再乱跑,当心沁儿今后再也不给你做花糕!” 威胁的语气并不强烈,那傻人却是信了个十足,当即紧张反驳, “沁儿不要啊!本公子好歹也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才不得已跑过来的!啊对了!你们看,就是那个坏女人!好坏好坏的!” 邀功一般指着那边站着的褚寻雅:“就是她欺负那个婆婆——诶!人呢?”指向另一边,可那本该在的人哪还有半点踪影。 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那老婆子怕是已经溜了。为何要溜?心虚呗! 众人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沈公子,一哄而散。 原以为来了明事理之人事情得以了结,却不想那傻人仍咬着她不放!三公主此刻已是满心复杂烦躁,几步移过去,冷冷看一眼那傻人沈公子,道, “公子,那老婆婆已经走了,你我大可不必再做纠缠。方才公子的无礼之举,小女子不欲追究。请公子速速将纱巾还予小女子。” 沁儿沈良可不傻,此女子表情淡雅,言谈讲究,那通身的气派与高贵典雅的气质,无不昭示此女身份不凡…… “这位姑娘,我家少爷有任何冒犯皆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相信姑娘已有所了解,还请姑娘莫怪。” 一直未有言语的沈良此刻为他家屡屡闯祸惹笑话的少爷诚恳道歉求情,只求这看着似是大人物的女子能不予计较。 为了这傻少爷,他与沁儿一天到晚的也是操碎了心。 褚寻雅点头,复又望向那傻人,只不言不语看着,似是在说:还不还我纱巾! 只是这傻人太过执拗,认定了便不会改主意,扬言道, “哼!今日且放过你,如再有下次你这坏女人做坏事叫本公子知道了,定抓了你送去衙门!这条白巾子丑成这般模样,以为本公子稀罕似的,还你!沁儿沈良,咱们走!” 话毕,将白纱丢还给人家,高昂着脑袋,带着两人转身朝前走了。 褚寻雅将白纱蒙上去遮了脸,眼色复杂的望着那人背影,不知在想些甚么…… 4.赐婚 褚寻雅将那日经历细细说来,听得蔷薇气愤之极。 “公主,那沈家傻公子当真气人,行径如此无礼,竟敢对您出言不敬!” 褚寻雅微微抬眸,看向气急的蔷薇,轻言道, “比起痴傻,本宫倒觉着,这沈明枫更似一泼皮无赖多些。” “无赖的傻子?”蔷薇不解。 “蔷薇,本宫的意思是,那沈明枫,似傻非傻,极有可能是正常之人,这些年实则是在装疯扮傻。” “所以公主才决定要招他为驸马?可是不对呀,这人好好的为何要装傻呢?” 蔷薇这疑问,褚寻雅却是答不出来了。 “本宫不知。” 真不知或是假不知,也是不得而知。 “可是公主,您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就算他是个正常人,公主这就要嫁他,岂不是草率?” 蔷薇仍是不明,她也不会明白。这三公主,自是不能将心底那些思量计较说与她知。那沈明枫有秘密,她亦是有的。 “本宫见他生得讨喜,性情虽蛮,却也是个好人,想来不差,便想着招他为驸马,管他真傻假痴,今后生活定然是有趣,总好过将来嫁个王侯子孙,平淡无趣了此一生。” 蔷薇闻言,望向自家公主怅然的神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翌日,沈府。 沈大少爷的头七已过,沈家人依旧沉浸在压抑难过的氛围中。下人们虽说较为喜爱亲切天真傻乎乎的二公子,对严肃古板的大公子更多的是敬畏,但那也是他们的主子,那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入宫当差之后也是甚少回府,可那人的的确确从未曾薄待过他们。如今这好好的人没了,他们心里总是难过的。 毫无亲缘关系的下人们尚且如此,沈府那几位主子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沈二少爷沈明枫,几日来未曾睡过一日懒觉,每日早晨起身,总急急的去问, “娘,大哥啥时候回来?他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么?” “沁儿,大哥都好久没回来看我了!他是不是不疼我了?” “……” 每每他问起这个,被问之人总红了眼眶,极有耐心的解释:等他日你懂事了,便可知晓他几时能够回来。 沈家家主近日身子骨有些抱恙,一连几日未曾同家人用早饭。沈二公子乖巧跟在母亲身旁,问着问那。问得最多的,自是那同一个问题——娘,大哥到哪里去了呀?啥时候回来? 沈夫人被搅得心烦又心酸,看看自家孩儿,想到那年纪轻轻死去的孩子和他那病故多年的母亲,又想到她自己及近日憔悴不已的老爷,长长出一口气,直叹他们沈家不知招了甚么妖孽,竟不幸至此,各个要么福薄,要么命浅…… 唉! 上天错待我沈家一门! 老爷今日又不出来用早饭,此刻偌大的饭厅只得母子二人,母亲为孩子乘粥夹菜,孩子傻呵呵的直乐,不让母亲帮他,非要自个儿来,到头来只吃得满嘴油腻,那衣襟上也落得不少米粒菜屑。 看自家孩儿吃得香,沈夫人也不管其吃相如何不雅难堪,只拿帕子为他擦这擦那,一门心思照顾着这似个孩子的人儿,倒忽略了自己没吃上几口,那眼中含义,慈爱,在想到些甚么之后,夹了忧色…… 母子二人自是享受此般光景,可外人看了却不一样。周围的丫鬟婆子看着那大大的圆桌边只有独独两人,颇有些娘儿俩相依为命的错觉。 二人不管其他,亦不知下人们那些心思,只开开心心用着早饭。 只是这早饭尚未用毕,一道圣旨的到来将他们所有人惊得不知所措。 “圣——旨——到!” 长长的高高的调门,尖锐细薄的嗓音自大门口传来,若是沈老爷在此,定能分辨出这副声音的主人。 众人惊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可是头一回有圣旨颁至他们沈府。 沈夫人到底镇定些,料想定是那皇帝对沈家的嘉奖下来了,思及此,又想到那唤她“大娘”的命薄之人,悲从中来。 来不及多想,一干人等通通往大门口疾步而去,沈明枫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被自家娘亲催着哄着赶快走。 沈二公子的生平事迹早已名满京城,他自个儿也是对自己极佩服,此刻见着众人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快些,便自以为是发生了何种大事,这所有人往外赶,定是去瞧热闹。听得周围人慌里慌张喊着“圣旨来了圣旨来了,快去快去!”,他那心思似是一下子通透了——那圣旨定然就是坏人的名字! 想不到这坏人名声如此响亮,叫他们家连同他娘亲所有人急急奔逃……哼哼!且叫本公子会会你这圣旨究竟何方神圣! 只片刻,沈府上下齐聚大门口,只见一身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官服,面白无须,手持拂尘之人,边上站着另外两人,一人躬身端着一只精致托盘,上头一块明黄的布料,几人后头还有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与几名轿夫。 沈二公子眼看着众人就要齐齐下跪,忙站出来阻止,大喝一声, “慢着!大家不必害怕!这圣旨……这圣旨看着就不是个能打的!今日有少爷我在,定不叫你们被欺负!” 李公公自一群人往外走时便盯了居中的二人,那看着行动迅速得有些狼狈,一脸呆气的年轻男子,十成十便是他今日所要颁旨的对象,未来的三驸马——沈明枫。 还未等他细细打量,此人突然站出来一番言语,却是对这圣旨不敬!哼!好一个痴傻之人!但愿三公主能够将其治愈,若不然…… 李公公自顾自思索着,那沈明枫不给他反应之机,一把扑过来,掐了他的脖子,恶狠狠的放话, “圣旨!莫要以为……以为我们沈家人好欺负,我大哥虽不在家,但是本公子也很厉害的!” 李公公大概有些惊懵了,瞪着面前扼住他喉咙之人,哑着嗓子艰难道, “大——胆!” “枫儿!你做甚?快放开他!” 众人见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沈夫人镇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沈明枫听得娘亲慌张的声音,只当她是害怕,得意安慰道, “娘不必害怕,坏人已被孩儿控制住,他不能乱来的!” 沈夫人心知要想劝好这孩子一时半会儿做不到,又恐旁人出手制止会伤着他,只能干着急,慢慢劝着。李公公边上的两名随从亦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也是不敢上前阻拦…… 待沈大人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一番情境。 “住手!枫儿!还不快快放开李公公!” 沈明枫见爹爹来了,正欲邀功,却被他狠声呵斥,一阵委屈疑惑, “爹,孩儿捉了坏人,您怎的——” “放肆!那是李公公,是皇宫大内的总管,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哪里是坏人!枫儿不可胡闹,速速放手!” 沈明枫被自家爹爹的厉声呵斥吓得一抖,手乖乖的松开,扁起嘴退至沈夫人身旁,低头看着地面某一点,不吭声了。 那李公公得了自由,先是重重呼吸几个来回,而后狠狠瞪向对他无礼的沈二公子,想说些甚么,又思及不能与一傻子一般见识,遂作罢。 沈家上下松了一口气,沈大人向李公公赔礼道歉,后又领着一行人往里走,众人自是又跟着往里去。李公公面色平静,也不多言,由着沈大人将他们带至客厅。 众人皆有些紧张,沈大人心内则是松了口气之后起了疑惑,莫不是如此之快,皇上即为枫儿觅得良配?心下赞叹皇帝之时又想到方才那一幕,不禁后背一阵发凉,也不知自己求皇上这事到底是对是错…… 沈明枫却是委屈极了,死死盯了那李公公背影,又去看自家爹爹,顿觉自己被抛弃了——爹爹为了那坏人,居然训斥了他,不疼他了! 一干人等进入大厅,李公公不欲废话,眼色意味深长的望了那不情不愿的沈二公子,伸手取过托盘上的诏书,高喊一声, “沈明枫接旨!” 众人一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带着困惑齐齐下跪。沈夫人硬拽着不听话的沈明枫,让他一齐跪下。后者自是不愿,可收到自家爹爹那两道警告的目光,嘴一撇终是屈膝。 李公公打开诏书,朗声念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兵部尚书沈继昌之子沈明枫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皇三女靖安公主年已十七,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沈明枫尚未婚娶,与靖安公主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人之美,特招沈明枫为靖安公主之驸马。婚嫁礼仪,交由礼部及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 5.往事 静默。 一时之间,大厅之内,毫无声响。过了片刻,待得众人反应过来这诏书里的内容,个个惊出一头汗。 沈大人最快回过神来,心内复杂,震惊、不解、感激,通通混于一处,搅得他鼻子一酸,竟是红了眼眶,不愿当众失态,生生将夺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同样的,沈夫人此刻亦是双眼含泪,哽咽难当。只是,她那些泪,非是热泪,而是被吓出来的,绝望的泪水……初初闻得旨意,沈夫人只觉头顶一道晴天霹雳,她先前只叹上天薄待他们沈家,如今,此话却是不适宜了,那老天爷莫不是要他们沈家满门俱灭?! 天哪! 沈明枫听这坏人提及自己的大名,见着自家娘亲如丧考妣的神色,只以为又是何坏事,正欲要开口,那李公公却等不及了, “沈公子,还不接旨?” 沈明枫哪里懂得他话里的意思,一把站起来,以手指向他,恼怒愤然道, “你这坏人!快快离开我家,本少爷不欢迎你!” 李公公不理他,淡定道, “沈公子,请接旨。” 沈大人见此又是喝他:“枫儿!快跪下!” 沈明枫不甘的再次下跪,一旁的沈夫人纵是万般不愿,只得催了他接过那道圣旨。 一干下人们恢复思维,皆是认为此乃天大的转折,本以为大少爷死后,沈家只剩痴傻的二少爷,沈府兴盛已是无望。未曾想过,二少爷傻人有傻福,竟是配得一公主,且是当朝最最受宠的三公主! 感叹!值得感叹! 颁旨结束,李公公不咸不淡恭贺了几句,接了沈大人塞过来的茶钱,一甩拂尘,带着两个小太监飘然离去。 沈明枫欲要同丫鬟扶了脸色惨白的沈夫人回屋,被父亲叫住。 “枫儿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众人应声退去,沈夫人担忧的望了那一脸不愿的傻孩子一眼,嘱咐他听完话之后过来,便由着丫鬟婆子扶了回去。 沈大人已完全恢复神色,负手立于大厅门口,望向遥远天际,长叹一声。过了半晌,低沉的嗓音伴随些许沧桑之感, “枫儿,皇上将三公主许配于你,于我沈家是天大的恩赐,我儿今后切不可再胡闹行事。” 此言甚是语重心长,身后传来一声认真的回应:“嗯,知道了!” 沈大人满意,回过身来,见到的却是自家儿子正低头掰着手指头,玩得不亦乐乎,看都没看他一眼,气得他直想骂人。 深知与他多说无益,沈大人放了人。 沈二公子因着今日被向来爱护自己的父亲严斥,心内有些不痛快,父亲叫住他却不是与他道歉,而是净说些听不懂的话,更令他心下不满,低头暗自忧伤。 得了话,沈明枫想起要去看娘亲,便将此事抛于脑后,撒开腿一蹦一跳着往主院而去。 沈府主院名为晋昌院,乃沈大人夫妻之所,一是含盛兴昌隆之意,二是与沈家家主名讳“继昌”相应,内里深有学问。 只是这学问却非沈二公子能够领悟的,他只管嬉笑着与护院守卫打招呼,玩够了便一把跳入院门,穿过长长的石板路,朝着正屋行去。 屋内,沈夫人以手拄额,半闭着眼,坐于桌边。 沈明枫人未到声先至,一叠声的“娘”、“娘”唤着,沈夫人这才恢复了些精神,挥挥手让周围一干人等退下。 沈二公子手里攥着一朵院里随手摘下的桃花,蹦哒着进得屋来, “娘!娘您快看,枫儿摘了一朵美丽的花儿,娘您看喜不喜欢?” 沈夫人心下熨贴,欣慰的一点头。沈明枫极高兴,忙把花塞到母亲手里。 沈夫人却是不会戴上去的,只捻着花枝细细瞧了。那人等了半晌见她没动作,于是不干了, “娘!你干嘛呢!快帮枫儿戴上呀!” “……” 沈夫人嘴角一抽,竟是无言以对…… 认命的为他戴上,将花枝插于他头顶发髻,望着他似得了何宝贝一般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猛照,瞧见里面那人头上一朵开得正茂的桃花,开心得笑弯了眉眼…… 沈夫人望着望着,伤感袭来,背转过身,暗自抹起泪来。 我苦命的女儿呀! 本是俏佳人,却因自己早年愚昧,生生将她扮作男儿!且这一扮,就扮了十八年…… 沈夫人思及当年,不由对自己满心怨恨,对那诓她之人更是怒从心来…… 二十年前,成婚几年沈夫人的肚子仍未有动静,眼见着那被当时的家主,她的公爹做主为她夫君所纳的妾室有了身子,不禁心内着急。 只有些事,着急也无用,慢慢的,沈夫人那副心思也就淡了,一切随缘。一年之后,妾室张氏诞下沈家长子,沈老爷子大喜,沈夫人那恩爱的夫君亦是松了口气。 过得不久,不知沾是沾了喜气或是怎的,沈夫人也被诊出喜脉,阖府欢庆,沈夫人与夫君更是喜极而泣。 一晃几月过去,沈夫人带着陪嫁丫鬟芸儿挺着肚子到庙里上香祈福,恳求送子观音为她送上一健康聪慧的孩儿。 上好香,添了香油钱,沈夫人便去求签。门口那里坐着一位身着破旧道袍,须眉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沈夫人望之心生好感,便去抽了一签。那老道人捋捋长长的白胡子,颇为神秘的将她二人请至内室,将签文之意讲与她们, “这位夫人,如这签文上所述不假,府上来年定有血光之灾。” 沈夫人与芸儿听得一惊,急急问道, “还请道长明示!” 那道人却又是以手顺起了白胡子,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沈夫人心下焦急,不禁问他:“敢问道长,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道人神情严肃,应了为她再卜上一卦…… 待老道人自卦象沉思推理中醒来,望向沈夫人眼里有些凝重,坦言道, “夫人,破解之法已得,若是夫人信之,贫道便说来,若是夫人不信,贫道自是闭口不言。” 沈夫人哪里还管得其他,让芸儿扶了她自座椅上起来,笨拙的躬身恳切求道, “请道长明言。” 道人斟酌着,说将出来:“实不相瞒,方才那卦象显示,夫人所怀胎儿乃是一名女婴。只是若夫人一旦诞下女儿,那府上的血光之兆即刻应验。” “甚么?!” 沈夫人乍听得那人说她怀了个女儿,心内不但没有失望,更是一阵欣喜。她虽然知道儿子的重要性,可她本身更喜爱女儿多些,她夫君也说,生男生女都是他们的宝贝。 只是听了道长的后半句,沈夫人一个踉跄,若非芸儿使力扶着,她一准跌倒。沈夫人满脸刷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久久冷静下来,这才急言问那道人, “道长!那破解之法莫非是……”她不敢往下说,若是要拿掉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小姐莫慌,且听道长怎么说。”芸儿倒是镇定些,可也是暗暗替自家小姐着急。 道人思索片刻,似是想到法子,眼睛一亮, “夫人,贫道有一法。那血光之灾确是自您腹中胎儿出生时刻应验,只是如能以瞒天过海之法,骗过天上神君,血光之灾自是破解。” “道长的意思是?” “将女孩儿扮作男孩儿,过得几年,那灾难不灵,便是解了。” 沈夫人心下隐隐欲动,颤声问道, “道长所言属实?” 老道人点点头,复又嘱咐:“只是夫人,此事有违天意,若是揭穿,府上一门连同贫道怕也是不能幸免,还望夫人死守秘密,不得叫他人得知。” 沈夫人与芸儿相视一眼,又问:“连我家夫君也不能说?” “自是不能。” “……” “夫人,贫道愿助夫人一臂之力。待夫人生产之日,差人前来相寻,贫道自会前往府上,为夫人略施障眼法,瞒过众人,瞒过上天。” 那道长说得诚恳,沈夫人略一思索,抵不过内心担忧,终是应下。 那日回去之后,沈夫人与芸儿心事重重,心下虽已有决断,仍是难安。又过得几月,沈夫人临盆,芸儿早早差了人去将那老道长暗自接到府中。老道人果真为她保驾护航,于偏房做法,骗过稳婆与沈家一干人,骗过老天,沈夫人所生之女,便成了儿子…… 沈家老爷自是欣喜非常,亲自为孙儿取名为明枫。 沈夫人是心存思虑,左等右等,就等着那老道长来告知她,沈家那场未曾应验的灾难何时完全破解,也好恢复她孩儿的真正身份。可是在她等了几年,那云游四海去了的老道长仍是不曾出现,此时,沈夫人已是发现自家孩儿的异常来。 孩子幼时未能显现,可越大越是令人疑惑。沈二公子六岁了,其心智怎的仍与三岁稚童一般,沈家人心内着急,又无计可施,名医、法师、和尚,均被找来,却无一人有法子。 沈夫人想起来,要找那老道人,可是茫茫人海,上哪里寻去? 就这样又过得几年,众人发现沈明枫心智又成熟了些,懂事不少,却仍比同龄的孩子单纯幼稚不少。这个规律一直延续到了沈明枫十岁,她的心智也就停在了十岁,再没有增长…… 沈家家主自是早已放弃了心智不全的嫡孙沈明枫,只遗憾的着手培养起长孙,无论如何,沈家的继承人,绝不能是一个心智只得十岁孩童之人…… 发现自家孩儿与常人不同,沈夫人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当初的决定,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沈夫人越想越是怀疑起那道人。甚么上天惩罚,甚么女扮男装,皆是荒唐。当初她只求能得一可爱机灵的健康孩儿,到头来却是得了个心智不全的! 我沈家一门自问从未做过有违天道之事,为何那老天爷总要与我等为难? 自己当年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竟信了那人之言! 可是,那人又有何理由来诓她呢? 枫儿虽说脑子不大灵光,可这身子骨却是实打实健康,十几年来大病小灾的从未有过,吃得好睡得香,因着生性愚钝单纯,一概烦心事不曾置于心间,算是无忧无虑长大,男儿身份便宜,她可不就三天两头出去疯,好过日日困在府里,学那些她从小不喜爱的针织女红,圣经妇道…… 思及此,沈夫人倒不知该是不该怪责那无良老道了。 6.嘱咐 沈夫人收起思绪,望着那自顾开怀的女儿,摇摇头。 众人皆道他们沈家因祸得福,却不知,实则一祸更比一祸横! “枫儿,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哦” 沈明枫对着铜镜又是一通照,半天才慢吞吞的挪过去,扑到母亲怀里, “娘!” 沈夫人以手轻抚着她的黑发,温声道, “坐好,听娘说。” 沈明枫却是站了起来,绕到母亲身后,为她捏起肩来。沈夫人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复又脸色认真起来, “枫儿,你可明白方才那圣旨之意?” 身后之人摇摇头,撅起嘴:“不明白,爹爹也不告诉我!” 沈夫人叹一口气,措辞尽量浅显的细细说来。 “那圣旨,即是当今皇上的旨意,他的话我们整个天下人都不得不听——” “若是不听会如何?”沈明枫来了兴致,打断母亲的话,急切相问。 “不听,就只有杀头。而且是,全家人杀头。” “啊?!” 沈二公子表示从未听到过这般吓人的事情。不听话就砍全家人的头?这个世上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那皇上不听话也杀头么?” “枫儿!不可胡言!” 沈夫人惊出一身冷汗,自家这傻孩子怎的竟会举一反三起来了,还且是这么个反三,吓死她了! “皇上是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谁若是去杀他的头,那个人就不是被杀全家了,而是所有同他有关联的人,一个不留——嗨!扯远了。枫儿,你可知,娶妻意味着甚么?” “这个我知道!就像爹和娘!”沈明枫很是得意,终于有她明白的问题了。 “嗯,枫儿明白便好。今日那圣旨,即是皇上要咱们枫儿娶妻呢!” 沈夫人故意说得轻松些,好叫她不必太过紧张。 “皇上呀,把他最宠爱的女儿三公主,许配给了咱们枫儿做妻子呢,枫儿你可开心?” 沈二公子岂能明白娶妻意味些啥,看着爹娘每日处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只当他们是相互的玩伴罢了。如今皇上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她作伴,她有何不情愿的呢。 “开心极了!” 沈夫人满意点头,循循善诱, “枫儿,既然那三公主嫁与你为妻,日后就是我沈家人了,你可不能凶她,也不可对她不敬,更不能对她说些不好的话,不能欺负于她,知道不?” “知道。” 沈明枫为母亲揉肩揉得手酸,放了手,趴到桌面上去,侧着脑袋转溜着一双亮眼望向沈夫人。 “枫儿今后若是与那公主宿于一处,切不可做出些旁的举动。切记,你的身份,决不可叫那公主发现了去,否则,咱们沈家就是未有抗旨,也是要杀头的!” 沈明枫不自觉一抖,抬手抚摸自己的脖子,问母亲, “啥意思?” “就是枫儿对公主与常人一样,不可在她面前脱衣服,不可在她面前露出身体。”思及三公主盛传的医术,沈夫人又补充:“也不可叫公主碰着你的手腕,知不知道?” “哦。” 沈明枫似懂非懂的应了。 沈夫人也是练就了心思缜密,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嘱咐了沈明枫,就怕她行差踏错。至于同房那一块,沈夫人自认为那三公主定是不能快速接受,也或者永远也无法接受自家傻孩子的,因而此事她并不急着担忧在意,也未曾与沈明枫细说。 然而,沈二公子何许人也,有些事,爹不说娘不说,她总能自别处听来…… 宫内,禧春宫。 三公主褚寻雅一身淡紫宫装,梳着流云发髻,面色沉静,优雅端坐于正殿,静待宫女将人带来。 不消片刻,殿外有两人进来。来人是三公主身边一名宫女,而另一人,则是今日奉命到沈府颁旨的李总管。 “奴才给公主请安。” “李公公免礼。” 李公公心知此番被寻来三公主这里所谓何事,不待对方相问,他自行开了口, “奴才先贺公主大喜!” 褚寻雅淡笑受下,抬起手来示意李公公坐。李公公稍一推辞,也就从了。 “本宫差人寻了李公公来,只因想了解些事情。本宫想着,李公公今日去沈府颁旨,定是有些状况的,不知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这三公主好似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今日的赐婚确实状况连连,委实坎坷,可公主却是如何料知此事不顺的呢?” 李公公心下思量,面上却无难色,既然公主料得些许,他也不好瞒而不报。 “今日赐婚圣旨下达,确是有些意外状况。那准驸马沈公子,委实有些单纯,我等才到沈府大门口,尚未宣读圣旨,沈公子出得们来,竟将老奴认作歹人,欲要……咳,要逮了老奴……”李公公想起那一幕,即感觉自己颈脖处凉飕飕的。 褚寻雅转过头来,与蔷薇相视一眼,眼中带笑:如我所料。 “不知公公宣读圣旨之后,那沈公子是何反应?” 李公公听了竟笑呵呵的无奈起来,回道:“仍是认定老奴乃坏人,要赶了我等出府去呢!” 这傻人! “如此说来,沈公子对这赐婚很是抵触?” 李公公又是想了想,摇头, “抵触不抵触的奴才看不出来,奴才只觉得,这沈公子怕是没能听明白赐婚诏书之意。” 褚寻雅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李公公,此事父皇可知晓了?” 对方恭敬道:“皇上尚未问起。” “若是父皇问起,还请公公美言一二,不叫父皇对他女婿生出嫌隙来。” 言外之意:皇帝问起,你得往好了说,皇帝没问,你便闭嘴。 这皇宫大内哪个不是人精?李公公如何能不明白三公主之意,只点头恭敬应下,接过三公主的打赏,慢慢退了出去。 褚寻雅坐着深思了半刻,抬起头来,问身边人, “蔷薇,你以为此事如何?” 蔷薇老实回话:“奴婢自是好奇沈公子此人,却是不能单凭几句话,对此人有所推测。” 褚寻雅不意外的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两日后,钦天监将合了二人生辰八字选定的几个婚嫁吉日送来,皇帝并未立马决定,而是叫人寻了女儿来,叫她自个儿挑。 褚寻雅将几个日子逐一看了,最终选了一个六月初八。皇帝见之,直叹女儿贴心,善解人意。 由于大婚二人都已过了婚嫁年岁,不宜拖得过久,其他几个日子是年末或者明年春夏的,不适合。还有一个一月之后的,也不合适,那沈府大公子才刚下葬几日,短时间内不宜操办喜事。只六月初八,距今只余三月,婚礼筹备绰绰有余,也不致红白冲撞,最适合不过。 就这样,三公主与沈明枫的大婚之日定于今年六月初八,皇帝命人张贴皇榜,诏告天下。 一时之间,皇帝下旨赐婚三公主与沈家二公子沈明枫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百姓无不议论纷纷,直言此事荒唐。起初有人听得旁人谈论不信,斥责甚至痛骂,到得最后竟是动起手来,最终在被拖去亲眼看了皇榜之后没了声气。 这……这这……皇帝莫不是糊涂了?怎的如此对待那三公主! 想那美名盛传之人,待字闺中这些年未曾传出招驸马之事,如今一道圣旨即将她许配给了一傻子,岂不绝望? 那皇帝也是,怎不好好再考虑考虑,即便要报恩于沈大人一家,却也不至于将女儿推入火海罢! 想那沈二公子,年已十八尚未婚娶,且不就是找不着好人家的姑娘么!就他那情况,沈家亦不敢高攀,只得低就。可侍郎家的,总兵家的,甚至平民家的,皆是一口拒绝了沈家的提亲。 众人只当那沈公子定然娶不上一门满意媳妇儿了,却不想如今竟叫他直接高攀起了皇家女儿! 可惜了!这沈家二公子原也生得相貌堂堂,本性也不坏,若是个正常人,与那三公主的婚事也可算一桩美好姻缘…… 唉,可惜了! 7.大婚 三月之后,六月初八。 这日,皇帝嫁女,普天同庆。 大褚宣帝之女,三公主褚寻雅,下嫁兵部尚书之子沈明枫。 三月来,经历了“六礼”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终是于今日迎来了六月初八正日子,第六礼——迎亲。 前面五礼二位新人只稍加参与,一切交由礼部办妥,可这最是繁琐的迎亲,二人是无论如何不能闲着的。 卯时正,新娘子起身,由着一大帮宫女嬷嬷、公主王妃为她沐浴更衣,上妆披彩…… 流程着实繁琐,得亏三公主脾气好,一言不发的任由她们摆弄,面上也无不耐。 一早上的忙活,终是料理了个大概,得了点儿闲,太后、皇后、祈妃,再有几位全福贵妇人围着她说话,一番夸赞贺喜,细细叮咛……现下就等着驸马爷前来接亲了。 “三公主真是生得俊俏,尤其今日这喜服一着新娘妆一上,美得跟天仙儿似的!” 几名王妃诰命连番夸赞,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三公主安然坐于妆台前,由得喜婆为她梳妆挽髻,静静听了或未听那些话,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扬,莫名期待起今夜那傻人揭开盖头时,不知会是何反应…… 相较宫里的忙碌有序,沈府那头可就松闲多了,那驸马爷沈二公子可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若说这沈府本也不需准备些甚么,一切婚礼所需皆由礼部操办,沈府实则只需出一人即可,可只这一人,也叫他们难办得紧。 卯时,沈二公子尚未从美梦中醒来。因着不忙,众人并未在意。到得辰时初,日头已是高起,沈二公子仍未见从房内出来,众人便有了想法。 沈二公子的贴身丫鬟,沁儿,此刻被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催她进房去将那人唤起来。 沁儿面上应着,心内却暗自叫苦:天呐!叫二少爷起床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不让二少爷睡到自然醒,大伙儿今儿个就别想顺顺当当! 那沈二公子,准驸马爷,赖床赖得天经地义,哪个若是不识相去惊扰了他,那人发起脾气来便是无法无天。 天可怜见,他们沈府上下至今也只得老爷与夫人去叫他起身而不必承受那震撼殊荣。是以,沈府上下有一默认规定,那便是,谁都不能阻止二少爷睡到自然醒…… 事实如此,然,今日却非她沈明枫任性的日子。 沁儿此时已是叫苦不迭,苦了脸,步履蹒跚挪至沈明枫房门外,抬手敲门,果然无有响应,再敲,仍是毫无动静。沁儿无奈,叹一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房内静悄悄的,沁儿踮起脚尖,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内室而去。绕过屏风,步至床头,见她那睡相,沁儿如临大敌,伸出手来,以指轻点,戳了戳睡梦中人的肩膀,同样的,没有反应。 沁儿壮着胆子,稍稍使了点劲儿再一次点戳那人,见她似是醒将过来,却只是动了动身子,翻个身仰躺着,怀里抱着的枕头被扔开,薄薄的里衣领口因着动作敞开,露出内里风光…… 继续睡。 沁儿干咽一口,直直盯着那里,默默想起心事来。 这二少爷明明是二小姐,夫人却非要将她扮作男孩子生生养了十八年。本以为终有一日这可怜的二小姐能懂事些了得以恢复身份,却不想突然被皇帝赐婚,招了做女婿…… 颁旨赐婚那日恰巧是沁儿出府回家探亲之日,是以当时她并不在场。待第二日回府,自他人口中得知此事,沁儿差点儿没吓得晕过去。 怎么得了!这要叫公主发现了二少爷的身份,可是要杀头的啊! 三月来,沁儿时时忧虑不堪,想着自家小主子是个真少爷那该有多好!可是想得多了她又摇头,这人就跟个孩子似的,是个女孩儿尚且这般能折腾,倘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那岂不得翻了天去! 此人如此傻气大意,被那聪慧的三公主瞧出端倪来是迟早的事,只愿到时三公主能网开一面…… 看来是叫不醒的。有心无力,沁儿叹一口气,正欲如来时般悄悄退出去,刚好门口那里有脚步声。沁儿有些紧张,忙冲过去想拦着,却听见是夫人的声音:“你们在门口等着。” 话音落,推门入得房来。 沁儿忙施礼:“夫人您来了。” 沈夫人慈眉善目,点点头,问她, “枫儿还未起吧?” “回夫人,少爷仍在睡梦中,奴婢正欲叫她起身呢。” 沈夫人嗯一声,随她步入内室。沈夫人乍一见自家女儿那副睡相,无奈的摇摇头。只见大床上,被子卷成一团堆于床尾,枕头横在床边,沈明枫四肢大张,四仰八叉躺着,胸前领口大开,一片雪肤露于空气中,呼吸绵长,一张小脸享受满足。 沈夫人嘴唇一抿,回头与沁儿对视一眼,坐到床上去。 “枫儿,娘亲来了,枫儿快起身了,今日是你成亲的大日子,不可再赖床了!” 温声细语的沈夫人终是将那人从梦中拉回来,睫毛微微颤动,只是仍扭着身子不依。 沈夫人也不急,轻轻拍拍她粉嫩嫩的小脸,道, “枫儿?” 沈明枫挣开迷蒙的一双眼眸,呆呆望了母亲良久,嘴一撅, “娘亲,枫儿还未睡够嘛!能不能下回再成亲呐?” “枫儿,莫要淘气。今日可是你盼了几月的迎亲大日子,身着大红新郎服,跨马游街,还能进宫见皇上,见你媳妇儿,枫儿不是期待已久么?” “哦。” 沈明枫这才不情不愿的跪坐起来。沈夫人接过沁儿递来的白色长布,解开女儿的里衣,亲手为她裹胸。 这人又是不愿意,别扭的央道:“娘,枫儿能不能不裹胸呀,好热好紧的!” 被女儿的撒娇声搞得无语,沈夫人促狭的逗她:“就你这两个小馒头有何可紧的?听话。对了,今日之状枫儿不可再有,你今后住公主府,也只能要沁儿贴身伺候,切不可经他人之手。” “娘,那枫儿要不要同公主睡一间房?” 沈夫人一面为她缠好布帛着好里衣中衣,一面示意沁儿可以去叫人了。 “你二人今夜自是要宿于新房的,只今后,你得听公主的意思。” 沈夫人心想,那三公主能真正允许你睡她床上,恐怕得猴年马月去…… 屋里的人料理妥帖,屋外等了许久之人终是得以进入,今日这大日子,准驸马爷可真够任性的! 得了话,沈府几名丫鬟端着新郎喜服,随着几名喜娘鱼贯而入。 丫鬟们不敢言语,只在心内感叹:果然只有老爷夫人,能将少爷自被窝里挖出来而不受摧残…… 有沈夫人在旁守着,沈明枫听话的让人为她穿上一身真红对襟大袖新郎喜服、白底锦靴,束发于顶,戴上紫金八宝琉璃冠,自上而下一身红光,端的是神采奕奕,俊俏非凡。 沈明枫对自己这身吉服甚是满意,在铜镜前照了又照,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喜婆忙阻了她,再次将迎亲细节一一说来。沈明枫哪里记得住,好在待会儿有礼官喜婆从旁提醒。 迎亲吉时已到,众人簇拥着新郎官往大门而去。大门外,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多时,待得这新郎官被扶着跨上马坐稳,喇叭唢呐配铜锣鞭炮,“噼里啪啦……乒呤乓啷……” 长长的迎亲队伍,朝着皇宫永昌门而去。 沈明枫潇洒安坐于马上,兴高采烈地接受来自街道两旁围观百姓的瞩目。 百姓看热闹自是议论纷纷,说甚么的都有,沈明枫全当他们在道贺,喜滋滋的学起以往跨马游街的新郎官状元郎,抱拳做谢状。 哈哈!成亲果真是好玩儿! 巳时,迎亲队伍到达皇宫永昌门,皇帝特许三驸马的迎亲队伍直接进宫。 沈明枫双手抓紧马鞍,由着牵马官带着她跟在队伍中央,她自个儿四目张望,满眼惊喜兴奋的打量着宏伟庄严的皇宫建筑。 这便是皇宫了耶! 不待她多看,迎亲队伍已抵达永和殿外,长长的阶梯将他们隔得远远的,整个队伍于庄重肃穆的大殿前显得愈加渺小…… 沈明枫小心翼翼下了马,不敢有何举动,乖乖随同礼官冰人踏上石阶,一步一步往永和殿而去。 众人进得殿来,只见殿中居正坐着几人,两旁站着两排人。不必说,上首坐着的一身龙袍的中年男子,即是当今九五,沈二公子有些怕怕的皇帝。与皇帝同坐的是端庄威仪的皇太后,太后下首坐着的是皇后,皇帝下首坐着的即是三公主生母,祈妃娘娘,沈明枫的亲岳母……两旁站着的是众皇子与各自妃子,众公主与各自驸马。 如此阵容,可想而知那三公主所受恩宠是何种程度。 然而沈明枫对于此等殊荣并无认知,她只顾好奇呆呆的盯着那皇帝,等众人齐齐下拜,她才回过神一般,按着此前记下的嘱咐,堪堪应付了这一大礼过去,未出差错。 同行之人无不长长松一口气…… 皇帝等人自沈明枫一踏入殿门,便齐齐将目光投注过去。本以为入眼的将会是一个满脸痴相、形容猥琐,甚至嘴角流涎的不堪傻人,却被这面目光华、神采奕奕的男子夺去思维。 这……这岂是那沈家二公子——一个傻子? 可见,流言害人不浅。 此时,沈明枫将之前所记的话背出来, “吾皇万岁,沈明枫前来接亲。” 看呆了的众人一惊,回过神来。皇帝轻咳一声,正了脸色, “免礼。” 接亲吉时已到,三公主已由喜娘宫女扶着自禧春宫过来,不消片刻已到了永和殿外。 礼官山呼:“新——娘——到!” 此时三公主是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御绣坊赶制两月而成的绣凤金边大红嫁衣,头顶龙凤呈祥红盖头,凤冠霞帔,由着喜娘从旁扶着缓步优雅而来。 沈明枫眼前一亮,复又不高兴的撇撇嘴。 这身衣服甚是好看!可新娘子看不到脸! 众人自是又叫三公主吸引去了所有目光。礼官再次高喊:“新郎接新娘,拜——别!” 一旁的喜婆悄悄扯了扯沈明枫,后者反应过来,乐滋滋的同新娘一齐下跪叩首。座上众人含笑点头,祈妃则是偷偷红了眼眶。 皇帝满面笑容,威严张口:“赐御辇。” 李公公从旁扯开嗓子大喊:“皇上赐三公主御辇!” 殿内众人又是一惊!这三公主可谓尊荣尽享!其他公主驸马心内亦是暗暗羡慕嫉妒起来…… 皇帝赐御辇,今日这三公主出嫁乃是风光无限,连带的驸马与沈家一门,皆是荣宠异常。 迎亲回去的路上,整个京城已是完全热闹了起来。沈明枫更是开怀,时而回头望望红纱帘遮挡住的八人抬御辇,时而四下张望街道两旁。 队伍绕城一圈,行至靖安公主府门前停下。 新郎下马,新娘下轿。 大红喜绸,一头牵着沈明枫,一头牵着褚寻雅,随着两人跨过火盆,跨入公主府大门…… 少顷,一行人踏入正殿大厅,那里面,皇帝与祈妃着了便服,端坐于正中,满脸笑意望向二人,两人旁边还坐了沈大人夫妇,亦是紧张的望过来。沈明枫眼尖,入得厅来首先看见自家爹娘,一时惊喜,脱口而出:“爹爹!娘亲!” 众人只当没听见。 礼官此刻开始大喊:“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二人并排而立,听话照做。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对天而拜。 “二——拜——高——堂!” 二人自是回身下拜。 “夫——妻——对——拜! 二人面向对方,下拜。 本是正常顺利,只那沈明枫促狭,将头拜得低低的,欲要把脸探到那盖头下,率先一睹新娘子风采。幸得喜娘及时制止,不叫这人闹出笑话来。 厅内众人直觉好笑,那驸马爷可真真心急! “礼成!新人入洞房!” 沈明枫牵着媳妇儿,开开心心被簇拥着入了新房。 皇帝带着祈妃于拜堂礼毕早早回了宫。此时公主府只得沈氏夫妇与一干皇子王爷张罗酒宴,驸马情况特殊,只从旁跟着。 沈明枫要么拉拉自家娘亲衣摆,要么对前来敬酒道贺之人满脸得意的回应,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对那酒丝毫不沾。前来观礼的皆是皇孙贵胄,大家贵族,众人并不放肆,是以他们也是轻松。 好容易到得晚间,酒宴结束,众人散去。而新郎新娘则还有礼仪步骤尚未完成。 此刻新房内,气氛却是有些奇怪难言。 已是三驸马的沈明枫,呆呆立于喜床前,对着仍披红盖头的新娘三公主很是好奇。这等了一天——不,等了几月,终于能见到她了,不禁心内焦急兴奋。 喜床上,三公主褚寻雅端坐着,好似已经过了许久许久。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难以言表。 蔷薇这回终是有机会细细打量起了面前的驸马爷,顿觉自家公主所言不虚,这沈明枫看着哪里似是个痴傻之人? 喜娘乃是御用冰人,何等大场面大人物没见过,但今次的这新郎官却是有别于常人,她也摸不准此人在发些甚么呆。 “驸马爷,该揭红盖头啦!” 经喜娘提醒,一旁的宫女忙将托盘送到驸马身前。沈明枫看看喜娘,又看看四周宫女,最后看看床上端坐之人,抬手抓起喜称,慢慢挪过去,咽一下口水,轻轻挑起那龙凤呈祥红盖头来…… 8.洞房 尖小的下巴,樱红的小嘴,精致的俏鼻,含水的秋眸,细长的睫毛,带笑的眉眼,自下而上一一纳入视觉,直至盖头全部揭起,一张娇俏白皙、笑意满满的美脸,映入眼帘…… 周围一阵阵惊艳赞叹之声,喜娘一个劲儿猛夸,脸的主人望着面前之人惊呆的模样,笑意更浓,连一旁的蔷薇也是轻笑出声。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新郎官看不见,她只看到了——坏、女、人! 天哪!这个坏女人! 蒙圈了的驸马爷猛然恢复清醒,指着床上之人,大喊一声:“是你!坏女人!”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喜娘尚未回神,被沈明枫一把抓了衣袖,只听她急声道:“你们搞错了!她……她不是新娘子,她是坏女人!” 喜娘又是一愣。众人自是无语,这驸马也太傻了!蔷薇一脸的气恼,碍于自家公主事前有言,今晚要瞧瞧这人如何表现,因而并未有所行动。 而被认做坏人的褚寻雅,此刻却是暗含意味的一笑,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沈明枫见无人理她,又将褚寻雅那了然一笑收入眼底,只以为那是得逞的意思,一咬牙,气急败坏的冲到门口,大喊, “快来人呐!新娘子不见啦!爹!娘!这里有坏人!” 一干人等叫驸马爷这一喊,通通自前院赶过来,一大群人往新房冲。 前院宴席已散,大部分人早已离去,只得几位皇子与沈大人夫妇话别。众人本要各自回府,却在迈出步子之际,听闻这一连串的喊叫。 新娘子不见了?! 这还得了?! 来不及多想,所有人极有默契的齐齐往内院新房奔去…… 众人匆匆赶到新房门口,只见新郎官立于门前,焦急的朝院门这边张望,见有人进来,忙几步扑过来,揽住沈夫人的手臂,急言乱语:“娘!你快去看,新娘子叫人给换走了,那里面是个坏女人,那些人都不理我,定是与那坏女人一伙儿的!爹!您快叫人将她们抓去衙门!” 沈明枫一脸煞有介事的控诉,令得众人心内打鼓,莫非真有此事? 几人无话,顾不得许多,通通踏入新房。喜娘在此,原本禧春宫的一众宫女在此,三公主的贴身宫女蔷薇也在此,那三公主,端坐于喜床上那一身喜服的美丽女子,不也好好的在此么? 哪里有坏人?新娘子哪里不见了? 这傻子!!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只觉哭笑不得。这驸马爷大婚洞房之夜,竟将自己的新娘子认错,还欲将人送官查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沈二公子果真傻气的可以! 沈明枫见又是无人信他,连自家爹娘也是满脸无奈的望向自己,那心里更是不爽。 “你们怎的不信本公子?!她真的不是好人,哪里是我那美好的媳妇儿!你们莫要叫她给骗了!” 褚寻雅一双凤目扫过来,眼瞧沈明枫极力劝着众人,不动不语。沈大人夫妇惊出一身冷汗,自家傻孩子这是又闹出事端来了。 “公主,几位殿下莫怪,枫儿他这是认错人了,待微臣劝说几句,定不叫他惊扰了诸位。” “爹!娘!你看爹爹,他不信枫儿!” 沈夫人无奈,安抚她:“枫儿莫要胡闹,那就是三公主,就是你的新娘子,非是旁人。” “可她——” “三驸马!妹夫!”一直未有言语的几位皇子中的一位,开口便是威严,“你不信本王的妹妹,总该信本王吧?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那正是三公主,不是别人。” 沈明枫望向说话之人,见他一身华袍,头束金冠,高大英朗,气势不凡,那唇鼻间一抹浓黑的小胡子丝毫不见滑稽,反为那张脸添了一丝沉稳与霸气。 此人乃褚宣帝嫡长子,自幼被册立为太子,如今年过而立,身上的皇者之威愈显。 周围的几位皇子亦是附和,皆力证那婚床上端坐之人并无任何不妥。沈明枫听了,心内一阵紧张,心想莫不是自己认错人了?思毕又拿眼去看床上之人,顿觉并未认错,那只得一个可能:自己娶的媳妇儿三公主,就是个坏女人! 天哪! 难怪娘亲不让我靠近她! 沈明枫越想越觉是这么回事,不禁一个激灵打出来,今后要同这样一个女人相处,太吓人了! “好了!”见自家驸马那副深信不疑的表情,褚寻雅终是发话, “这是驸马同皇妹玩笑呢,几位皇兄不必当真,众位今日辛苦了,早早回府歇了吧,恕皇妹不能远送。” 皇帝宠爱,几位皇子亦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见她解围,也不好过于为难这傻驸马,只恭贺几句,悻悻离去。沈大人送了几位皇子,回来又训了沈明枫一通,再与三公主赔罪一番。沈夫人自是不便与女儿多说,只拍拍她的脑袋以作安抚鼓励,随着自家老爷回府去了…… 褚寻雅唇角一勾,抬手招招沈明枫, “驸马,还不过来,本宫又不会吃了你,过来。” 沈明枫别别扭扭的挪过去,离得远远的。 喜娘这回倒是机灵,脸上堆笑,欢喜道:“来来来,新郎新娘该共饮合卺酒了!”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一样。 宫女忙端了托盘过来。褚寻雅端起一杯,示意自家驸马也照做。沈明枫瞄她一眼,被喜娘催着也端起一杯,一手扶着袖子,一手端了酒杯伸过来,与褚寻雅交臂而饮,连衣片都没碰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活似怕沾着甚么可怖的东西。 礼仪总算完毕,喜婆又是一通道贺恭喜,而后带着一众宫女似打了胜仗般退了出去,新房此时只得褚寻雅与沈明枫二人。 褚寻雅淡笑着与那人对望良久,起身轻步到妆台前,取下头上顶了一日的沉重凤冠。沈明枫一刻不瞬盯着她的背影,嘴一撇,一屁股坐到大红的喜床上去。 “哇!真舒服!” 褚寻雅回转过身,见得那人竟是倒在了床上,翻滚抚摸,顷刻便将齐整的床铺捣了个鸡窝乱。 褚寻雅面色复杂的望着她,看她能演得多像,看她能装到几时。 不消片刻,房门被敲响,蔷薇端着水,身后跟着端了饭菜的婢女,恭敬入内。 一日功夫,褚寻雅自是饿极,身上累赘沉重,也是累极,此刻她只想着快快用膳卸妆,回床上躺下。 没公主的吩咐,众人自是不敢去管那无法无天的驸马,由得他在床上滚着滚着便睡过去了。 待洗漱完毕,一切料理妥当,褚寻雅移步到床前,见床上之人躺得横七竖八,被褥床单乱作一团,那人脸上安详,呼吸绵长,竟已是熟睡过去…… 摇摇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蔷薇带着一干婢女利索的收拾好,静悄悄退下去了。 此刻褚寻雅身上只着中衣,头顶一简单发髻,一头如瀑长发披垂而下,脸上精致的妆容洗去,恢复淡雅的依旧精致的面容。 而沈明枫,则仍是那身新郎服,如今已是褶皱不堪,头冠也歪至一侧,身子不知是舒服还是别扭,反正姿势不怎么优雅,占了一大半的床去。 褚寻雅略一思索,抵不过袭来的疲感睡意,上得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睡得死猪一般沉的人,推到床内,再帮她摘了发冠,解了外袍,盖好被子。 一番动作下来,褚寻雅只觉得自己更困了,顾不得其他,自己也躺下,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 9.起夜 夜间,四更天,新房内的大红婚烛仍燃着,烛泪坠在剩了半截的烛身上,显得又肥又粗。整个新房在无风的夜里静寂无声,烛光穿过内室的门帘,穿过纱透的屏风,所剩无几的亮光洒在落了纱帐的婚床上,微弱得几近无痕。 大床上,新婚的二人正安睡着,一动不动,安静得只可闻见轻浅细微的呼吸声。忽地,睡于床内侧的一人动了动身子,抬起手臂捂于腹间。片刻之后,一连声的“咕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响起,伴随着发出声响的主人“吧嗒吧嗒”吧唧嘴的声音,于整片静谧的空间显得尤为响亮。 向来敏锐的三公主褚寻雅,此刻已是被这奇怪声响扰了梦境,悠悠醒转过来。 一瞬的迷蒙,极快恢复清醒,褚寻雅睁开一双美眸,借着不甚理想的微光,往床里侧望去,她直觉那人是醒了的,却是无其余动静。 等了片刻,褚寻雅伸手去轻推那人,得不到任何反应,只一声比一声高的“吧嗒吧嗒”传来。 “驸马?驸马?醒醒。” 无人响应。 褚寻雅挪近些,一手半撑起身子,一手去拍那人的脸,音量提高,语气加重, “驸马醒醒!” 沈明枫惊醒,睁大眼睛看到一个乌漆麻黑披头散发的人头正悬于自己上方,吓得惊叫出声:“鬼呀!!” 褚寻雅被这一声吓一跳,坐起身来,冷眼望向床上害怕得直发抖之人,淡声言道, “驸马莫不是饿懵了,此处只得你我二人,何来的鬼?” 沈明枫虽看不清与她说话之人的脸,却能记起这副声音的主人,不禁又是一惊,跳将起来急声怒道:“是你!你你……你怎的在本少爷房里,谁放你进来的?!” “你的房间?呵!” 褚寻雅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定定望过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她理直气壮的质问,很是不悦, “看来驸马是忘了,这是婚房,公主府的婚房,所有的一切,皆属于本宫,”说着凑近过去,贴近她的耳边,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包括你~” 沈明枫闻言,立马缩得远远的,望着面前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本做着美梦,正一手抓着烤鸡腿一手拿起沁儿做的红豆糕,一口一口送入嘴里,嚼得起劲儿,突然叫这坏女人吵醒!吵醒便吵醒,还扮鬼来吓她! 这坏女人真是坏坏坏坏! 思及今后便要与这女人处在一起,沈二公子顿觉生活无望,往后的日子定是暗无天日…… 褚寻雅不知那人正兀自哀叹自个儿命运惨淡,见她额上惊出一头汗竟反出光来,心下有些复杂, “驸马若是饿极,便起身唤人去厨房备宵夜。” 沈明枫确实饿了。宴席上她可没咋吃东西,光跟着娘亲招呼这个张罗那个了。昨日特殊,沈夫人顾及不了许多,只以为晚间女儿会与公主用些饭食,总不至于叫她饿肚子去。谁会想到这傻孩子,沾着软绵绵的床铺便睡过去了…… 时值四更,已是第二日,这会儿外头应是没有婢女守着,侍卫晚间是不得靠近内院的,褚寻雅就是帮她叫人也无用,只好让她自个儿寻吃的去。 沈明枫哪里能愿意,这黑灯瞎后的,她可没有晃出房间去的兴致。可,这肚子实在是饿得慌,越想越是受不了。 “你!都怨你!你这个坏女人,本少爷都要吞下鸡腿肉和红豆糕了,是你吵醒我的!我不管,你赔我!” “哦?” 褚寻雅挑眉,不甚在意的整理起长发, “驸马想让本宫如何赔?” “当然是赔……陪我去厨房!” 见自家驸马那副誓不罢休模样,淡雅的表情收起,眯起眼来,过了半晌,应下, “好,走吧。” 言毕,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衫,行至外间。 沈明枫的肚子又是叫起来,只好下床去,循着月光与微弱的烛光,出到外间。 “坏女人!你你!你脱了本少爷的衣裳?!” 褚寻雅皱眉,回身望向那揪着自己一身中衣气愤惊诧之人, “驸马,即便你再不情愿,本宫也是公主,这称呼你总得改的,一口一个‘坏女人’唤本宫,可是不妥。” 沈明枫此刻深觉自己掉入了狼窝,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这女人面前暴露身体,这女人竟是趁她睡着脱了她衣服,果真是坏极了! 想罢,沈二公子壮起胆子,也不怕她了,爹爹说过坏人是抵不过好人一身正气的。 “哼!不叫你坏女人,你还是坏女人!公主又怎的,以为本少爷怕你呀?你就是个坏公主!” “放肆!” 褚寻雅一甩衣袖,一身的修养怎么也抑制不住升腾而起的怒意,狠狠盯着面前之人,冷了声音, “驸马不是要本宫陪你去厨房么,走吧。”言罢转身开门出了房间。 让你装,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沈明枫已经缓过劲儿来,现下是丁点儿都不怕她了,挤个鬼脸,一撇嘴一扬头,屁颠屁颠儿跟了出去…… 两人其实皆不识路。因着未出阁,这三公主府邸平日里褚寻雅甚少过来住,只少数的几次在此用膳,如见叫她深更半夜的带着驸马去厨下寻吃的,这里一个路口,那里一条走道,二人边走边寻着,实有些狼狈。 沈明枫的肚子已经饿到极致,再过不久便感觉不到饿了,只催着面前之人, “坏公主!你干嘛呢,快带本少爷去厨房呀!饿死我了!” “闭嘴!本宫答应带你去寻食物,断不会食言,驸马跟着便是!” 褚寻雅大概是被这人惹着了,又或者是被这公主府的地形烦到了,面露不悦,语气不善。 沈明枫才不怕她:“哼,就知道凶我!” 绕了半天,走了不少冤枉路,二人终是寻到了公主府那隐秘的大厨房。门未锁,沈明枫推门进去,锅碗瓢盆一一翻检,终于在大锅内发现几个窝窝头,失望极了…… 褚寻雅见那人进去久久不出来,好奇的步入门口,见得自家驸马正热泪盈眶的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窝窝头,绝望的啃咬着。走过去看看四周,果真未见其他吃食。 奇怪! 昨日公主府大宴,厨房怎会没有饭菜剩下,这空荡荡的厨房,确定是公主府里的么? 褚寻雅转过身来望向那艰难吞咽之人,一肚子的疑惑。 这时,屋顶上一声“咔嚓”的声响,吸去褚寻雅的注意, “谁?!” 声响并未再出现,也无其他动静,褚寻雅再次狐疑的望向沈明枫,见她毫无反应的啃着吃的,不禁心下烦闷。 哼,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想玩甚么把戏! “驸马,吃好了么,本宫困了,就先回房了。” 沈明枫抬起头来,塞满了食物的嘴里蹦出几个字, “不行,你得陪着本少爷!” “本宫着实困极了,便不奉陪了,驸马何时吃好了,便自行回去罢。” 说着施施然步出厨房大门,抬头望一眼房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沈明枫见那人果真就这么走了,一跺脚,嘴里叼着一只,手里又去抓了一只,拔腿奔出去跟上。 这个女人真是气死她了! 10.敬茶 晨间,三公主如往常般自睡梦中醒来,缓了一刻,习惯性的唤了一声“蔷薇”,门口那里有人应声推门而入。 蔷薇领着两名婢女端了铜盘清水,洗漱用物,恭敬立于门帘外。 “公主?” 褚寻雅坐起身,回头望一眼里侧躺得横七竖八之人,伸出纤纤玉手,轻推那人肩臂,柔声唤, “驸马?该起了。” 不动。 “驸马?醒醒。” 仍是不动。 三公主表示无奈,遂自行下床,唤道:“进来。” 蔷薇与婢女闻声入内,伺候公主梳洗。 床上的沈明枫叫这动静扰了,却只是翻个身,继续酣畅的睡眠。待梳洗穿戴完毕,褚寻雅再一次试图将沈明枫叫起来。 “驸马?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婚第二日,需一同前往沈府敬茶,驸马切莫磨蹭,快起了吧。” 褚寻雅立于床前,一袭嫩紫色广袖长裙,淡妆挽髻,朱钗银环,婀娜优雅,娇俏养眼,只那与之相配之人,如今却是衣衫凌乱,四肢大张,嘴唇微嘟,满脸安详的……躺着…… 彼时三公主尚有耐心,言语几句,希望能将这懒人唤起。可当被扰了睡眠美梦之人发起火来,那可就不甚美妙了。 褚寻雅自问她那副声线也算和悦动听,再配上温婉淡柔的语调,怎么也不会被人嫌吵的。只可惜,这沈明枫沈二公子,哪里是一般人,再好听的声音在她眠中耳畔响起,皆是属于噪声。 褚寻雅也只是唤她起身,并无多余废话,那人烦躁起来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吵死了!坏女人!再吵本少爷睡觉,我……对你不客气!” 气冲冲吼完一句,沈明枫一把抓起薄被,蒙头盖脸翻个身,继续睡。 褚寻雅自小养尊处优,何曾被人如此恶言威胁过,自从遇上这沈明枫,她经历的一生中头一回可真是太多了。 三公主平日里温良婉约,此刻亦是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驸马爷气着了,冷了声,威逼道, “驸马若是再不起,休怪本宫先不客气!” 沈明枫以往即便被父母被下人催,听到的也是和言细语,几时有人敢如这坏女人般冷声威胁的。这女人聒噪便罢了,竟还如此对她说话,沈二公子气性上来,一把抓了枕头,使尽全力扔出去,往那人身上砸。 褚寻雅闪避及时,不曾遭受这一击,却已是被此人激怒。 “来人,给本宫把驸马绑起来!” 几名侍卫很快拿了绳子冲进来,褚寻雅并未丧失理智,望望那些人,又回头看看床上的拱起,一挥手, “绳子留下,你们下去,蔷薇,你们几个来! ” 侍卫们恭敬退去,几名婢女惊诧的相互对望,又去看自家难得恼怒的公主,有些局促。 褚寻雅等了等,不想迁怒她们,只低声道:“快去,先取件外衫帮她穿上,再绑起来。” 蔷薇第一个动,其他几个也跟着动,极快的,几人七手八脚将床上之人捞了起来,那人挣扎,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更遑论八只手…… “坏女人!你们想作甚?!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沈明枫万分委屈气愤,大清早的叫人抓起来草草穿上外衫而后捆成了粽子,她是叫破了嗓子也无人搭理…… 过了半晌,几人动得是满头大汗,那沈明枫更是浑身不舒服,不停的扭着身子以图将绳子松开。那可是几位娇滴滴的女孩子费了半天劲儿绕上去的,毫无章法,哪是随随便便能挣脱开的。 沈明枫又是喊又是挣扎,挣不脱,气得咬牙,朝着褚寻雅冲过去要将其撞倒,后者闪开,惊怒的急急唤人, “你们几个,把她的双腿也绑起来!” 几人领命照做,驾轻就熟的上手便将那猛踢着的两条腿缠得动弹不了。 沈明枫又是喊,都快急哭出来了, “救命呀!谁来救救本公子呀!娘!娘你快来呀!” 褚寻雅平复了心绪,几步移过去,绕着被捆之人来回走了两圈,得意起来, “驸马,本宫这便带你去见你娘亲!” 话毕转身,问蔷薇:“都打点好了么?” 蔷薇将擦汗的手放下,点头应是。 “来人,将驸马抬上马车,去沈府。” 这等体力活儿自是交给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几名婢女纷纷松了口气,就怕公主让她们扛个人出去。 沈明枫这回是害怕了,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被两名侍卫一人抬脚一人抬肩,就这么出了房间,出了院子,来到大门口,再这么送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二公子吃尽了苦头,一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二是全身被捆动弹不得,三是浑身冒汗极不舒服,四是望着优雅端坐使她如此狼狈的主谋坏公主,自己那满腔怒意无处发泄。 褚寻雅挑眉望着那姿态别扭坐于软垫上仍试图挣扎的沈明枫,不禁好笑,道出心中所想, “驸马,本宫觉得,凡事得有个度,有些事情,超过了这个度,便不好看了,你说是或不是?” 沈明枫如何能懂她说些甚么,只一心想着叫人来救她脱离这苦海。可,那些人没有一个听她的,全都听坏公主的!为坏人卖命,偏偏叫好人受苦,这个世界当真是难以理解! 莫非这便是大家常说的……世风……日下? 车内二人各有思量,马车行的慢,却也是在一刻钟之后到了沈尚书府邸门前。 早早迎在门前的管家急急唤人进去通报,自己迎上去恭敬行礼。 “小人沈府总管沈季,恭迎三公主殿下。” 车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免礼”,而后便是自家二少爷的痛呼声。 “管——嘶——” 褚寻雅眼疾手快的捂住出口喊人的沈明枫那张嘴,另一只手一把掐住她的胳膊,面色沉静的警告道:“驸马可莫要乱喊乱叫说些胡话,没得叫沈大人沈夫人以为本宫亏待了你。” 沈明枫听不懂面前之人的意思,在她看来,就是要爹娘知道这个可恶的女人欺负她,就是要爹娘给她出头,否则哪天真被她折磨死了都无人知晓…… “驸马可明白了?明白了本宫便为你松绑。” 沈明枫点头。只要能松开这该死的绳子,先答应了再说。 片刻,沈大人夫妇自府内快步迎出来,一个满脸笑意,一个心内焦急。 “恭迎三公主。” 褚寻雅此刻已将沈明枫身上的绳子尽数解去,二人一前一后自马车上下来。 沈明枫首先钻出来,一骨碌跳下去,如见了救世主般奔到爹娘身旁,一把搂住母亲, “娘!呜呜……枫儿好可怜呐!呜呜……他们都欺负我!” 夫妇二人自沈明枫跳下车来便见她满脸委屈,衣衫凌乱,行动也是别扭狼狈,此刻这人泪痕尽显的同他们诉苦告状,却不知所为何事了。 褚寻雅由蔷薇扶着自车梯下来,抬眼便是自家驸马那副可怜模样,心下稍动,面上不动声色。步履轻慢的行至沈家夫妇面前,做了个简单的万福礼, “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哎不敢不敢!” 夫妇二人哪能受此礼,只虚扶了她,亲切问好,心内又是满意又是疑惑:这三公主果真如传言般大方优雅,行止得体,温文谦逊,哪里会是亏待自家孩儿的主?!定是这傻孩子胡言乱语! 沈大人吩咐门房管家鸣炮,而后便将人请入府内。 沈明枫寸步不移跟在自家娘亲身后,时而倒倒苦水诉诉委屈,时而冲着走在前头的某人背后做个鬼脸,倒也不曾再哭着喊着叫爹娘为她出气。大概是她见着爹娘对那女人恭敬有加,事事不敢怠慢,领悟出来这女人比她爹爹还厉害…… 天哪!自己这是娶了个甚么媳妇儿?! 几人行至堂前,入得厅内,便要开始敬茶仪式。 沈明枫觉着这个好玩儿,有意思,抢着跪到爹娘面前。众人自是无奈阻止,放了两个软垫,两个丫鬟一人端了一个托盘,四盏茶,分别立于两侧。 褚寻雅扫一眼身旁之人,淡笑着提醒她:“驸马,可以敬茶了。” 言罢,也不管她如何反应,拉了她衣袖将人带过去,一人一个跪于软垫之上。 褚寻雅两手端过茶盏,给沈父沈母一一敬上。夫妻二人不敢多言,亦不欲多言,只笑呵呵的接了快速咂一口,一人给一个红包。 他们可不敢叫公主殿下跪久了。 沈明枫按着指点,学着身旁之人一盏茶一盏茶敬给爹娘,欢欢喜喜的接过红包,此刻倒是忘了之前苦闷的经历,眉眼都要笑眯了…… 11.问话 敬茶仪式结束,褚寻雅提出要去沈家宗祠上香,二老自是乐意,亲自领了她往祠堂去。 沈明枫也跟着去,奈何腹内空虚,一路上又开始了夜里那般的轰鸣声,实是叫耳闻之人有些许尴尬。 个傻孩子,当真失礼! 然而,那沈明枫不单饥肠辘辘,且困顿非常,夜里醒来折腾许久,晨间又是早早被挖出被窝捆成粽子,可不是又困又饿还且无比的委屈? 沈二公子只觉自己定是遇上了克星…… 沈夫人有些担忧,在人前不好相问,只拉着女儿稍加安抚,待找了时机再来好生了解一番情况。 褚寻雅于前头与沈父走在一处,也是闻得那熟悉的奇怪声响,心内觉着好笑,那两个巴掌大的窝窝头想来并未满足这驸马爷呢! 几人一路行至沈府宗祠门前,跨过门槛进得堂内,首先入眼的便是堂案上摆放整齐有序的十几个灵位,再就是牌位前大大的满是香跟的香炉,有几支烧了一半的香在冒着淡淡的烟,想来是今晨上的。再往后看便是墙上的两联族谱派名,只见其中一联上是“元汉家其庆继明向卓”,褚寻雅知晓,沈大人名讳“继昌”,其子一个是“明枫”,一个是“明桦”,再往下便是“向”了,只是沈家如今只余沈明枫这一脉,这子嗣大事…… 想着,褚寻雅往沈夫人与沈明枫那边投去深有含义的一眼…… 灵牌中,有一块上刻着“沈明桦之位”,褚寻雅心知,这便是那为救父皇死于虎口的沈家大公子的灵位了。 不多想,三公主无论是代表皇家,或是如今身为沈家儿媳,皆应在此上一注香。 沈明枫吵着也去上香,也不要人帮忙,自个儿学着别人点着了拜几拜,再插到香炉上去。只是这人实在笨手笨脚,插几根香也能叫掉下来的香灰烫着,疼得她眼冒泪花。 沈夫人心疼极了,朝三公主歉然一笑,拉了女儿急说要回房给她上药。沈明枫不依,拉着娘亲直抱怨, “不要嘛娘亲,枫儿快饿死了!”说着指了那边的褚寻雅,又是告起状来, “她……她不给枫儿睡觉,也不给枫儿吃饭!她——” “住口!” 沈父打断那胡言乱语之人,问起褚寻雅, “公主今早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未曾,就请公主与我等一同用些吧?” 褚寻雅淡然一笑,扫一眼愤愤然的驸马爷,道, “也好。不过驸马还是先去上药的好,若是那伤口留下些疤痕,就不好了,去吧,本宫在饭厅等你。” 沈明枫皱皱鼻子,伸出舌尖来,又是一个鬼脸, “哼!” 沈夫人忙拉着女儿回了房。 …… 沈二公子房内,沈夫人紧张的拉着沈明枫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那右手虎口上有一红点,便唤了沁儿去拿药膏。 沁儿得令,极快翻出烫伤药来,细细为二少爷涂抹伤口。沈夫人心内有事,斟酌一番,也不避讳沁儿,直接问起沈明枫。 “枫儿,娘问你件事儿,你老实回答。” 沈二公子此刻正纠缠了沁儿与她做糕点,见娘亲有话,便放下这事,跑过去依着娘亲,乖巧亲昵的为她捶背, “娘你快问,枫儿还要吃早饭呢!” 沈夫人无奈的与沁儿对望一眼,开始问话。 “枫儿,娘问你,昨夜可是同公主宿于新房?” 身后之人点点头,很是兴奋的与其分享, “是啊是啊!娘,那新房的床铺可真软,又软又舒服,还香香的,睡起来不知多舒坦呢,就是那坏公主不让枫儿睡好觉!” 闻言的二人一惊,沈夫人忙慌张追问, “公主殿下竟是与你同床?枫儿,那公主她……可有发现你的身份?” “啥?”沈明枫听得不甚明白,怎的才算发现了身份?自己昨儿夜里睡着了,还真不知道这坏女人可有发现。 “即是,公主她可有对枫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沈明枫这回自认为明白娘亲问的话了,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处倒呢! “有!那公主可恶极了!她竟趁枫儿睡着,脱了枫儿的衣裳!” “甚么?!”沈夫人与沁儿惊出一身冷汗,这…… “可是真的?” 沈明枫又是点头,气恨的控诉, “那坏女人夜里还扮鬼,想压到本少爷身上来,给少爷我吓得呀!” “甚么?!!” 那两人此刻已是惊呆了,这三公主她…… 饶是沈夫人镇定,也叫这傻孩子的一通话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莫非三公主当真如此孟浪,竟…… “枫儿,快告诉娘亲,三公主她,可有说些奇怪的言语?” “有!” 沈二公子斩钉截铁的恨不得将那女人的暴行通通道出来。只是这肯定有力的一句叫那听的二人的心顷刻跌入了谷底。 “那坏女人可霸道了!她说,公主府是她的,床是她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还说包括本少爷也是她的……” 轰!!! 沁儿的脸此刻已是红成了熟柿子,沈夫人满脸的惊诧与不可置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想不到呀! 三公主她温良娴淑,优雅得体,私底下,居然好这口!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不屑不爱,竟独独看上了自家的傻孩儿! 天哪!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还不死心,继续问,直至得出那最终答案方才罢休。 “枫儿,公主她……可有得逞?” 沈明枫放开捏肩膀的手,回到凳子上坐好,捂着饿坏了的肚子,嘟起嘴来。她其实极是不耐别人问话说话总是用些她听不懂的言语,可对方是自己的娘亲,她只好耐着性子回问, “得逞是啥?我咋知道她有没有!”一脸的不高兴。 沈夫人又是语塞,好在沁儿羞涩过后肥起了胆子,为夫人解了这一词,极其具体的插话问道, “少爷,夫人的意思,便是问你,那公主她……可有脱光了你身上的衣裳?” 沈明枫一副了然模样的点点头,原来“得逞”是脱光衣服的意思呀?! 可这一点头便叫那二人顿时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吓出眼泪来。幸好及时听得了一句否认。 “没有!她敢脱光本少爷,定将她绑去见官!可是娘,沈良他们说得与您不一样,他们说那坏公主是可以脱枫儿衣服的!哦,还不用见官!” “这……” 那二人心情真乃跌宕起伏,才稍稍松些气,便又叫她这话噎得没了声响。 只这片刻的呆愣,尚未给沈夫人缓解的时间,门口那里有人唤道, “夫人,二少爷,老爷叫你们快些到饭厅去用餐!” 是沈良。 哼!这小子真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教说起了主子那些五迷三道的思想来,莫不是近来闲得发慌了! 沈夫人心下计较,却是没能嘱咐女儿几句,只草草的吩咐了沁儿今后在公主府多多留心,莫要叫他人看出些端倪来。 至于这公主,确实是出乎沈夫人的预料,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沈明枫被她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出一头雾水,也没得出究竟应当听谁的,那心里的迷糊团团慢慢的又长大起来…… 这边几人收拾好心绪往饭厅去,那边三公主正与沈大人闲谈着。 褚寻雅安坐于饭桌边,望着下人将早膳端上桌来,一时起了试探之心,朝沈大人问起, “公爹,本宫有一事与您相商。” 沈大人疑惑起来:“公主尽言便是。” “不知公爹可信得过本宫的医术,若是信得,驸马的痴傻之症,本宫愿意一试。” 沈大人一阵惊喜,激动回道, “呵呵!素闻三公主医术精湛,微臣却从不敢妄想能得公主出手,医治我那可怜的孩儿。如今公主提起,若是能成,我沈家自当感激万分!” 褚寻雅见他诚恳感激道谢,不似作假,便收起心中那微小的疑虑。沈明枫之事,这沈大人当是不知情的,若非如此,又怎会向父皇提出那样的请求?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罢,褚寻雅亦是言辞恳切的接了这话, “公爹莫要如此言重,本宫如今既已是沈家儿媳,驸马之事便是本宫分内之事,谈不上感激。本宫定当竭尽全力,为驸马之症出些绵薄之力——” 沈夫人带着沈明枫才踏入饭厅,入耳便是这一句,惊得她失了往日的镇静,慌乱之下竟是未等三公主话落,急急出口便是阻止, “不可!!!” 12.婉拒 众人皆是被这急切的一声惊着了,惊过之后便是疑惑:夫人她这是怎么了?少爷的痴傻之症若是能医治好,她不该是最最欢喜的么?! 沈夫人喊出这句之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太过紧张竟失了分寸,叫公主和老爷看出些甚么来她可真就得恨死自己了! 被打断拒绝的人并未有话,只勾了唇,拿眼静静望过去,见那沈夫人脸色怪异,说不上是慌乱抑或是镇定,总之很是勉强。 “夫人,有何不可?” 沈大人却是要问个究竟的,自家夫人近来总有些古怪,也不知因了何事。 “这……” 沈夫人只是脱口而出的惊惶,此时要问她理由,她一时半会儿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沈明枫满脸疑惑,也搞不懂现下这气氛是怎的了,催娘亲, “娘,你们在说啥呢,快吃饭吧,枫儿快饿死了!” 沈夫人好似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扯扯女儿的衣袖,略带导向性的给她解释方才那话中的意思。 “枫儿,公主殿下精通医术,说要给你瞧病呢!” 沈明枫一下子炸开了毛,气冲冲的朝三公主瞪眼,愤愤道, “本公子才没病!本公子身体好着呢,哪个敢说我有病?!又是你这坏女人,日日寻思着怎么折腾本少爷!你……不安好心!” 沈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孺子可教也!谁说她家枫儿傻来着,这不机灵的么?! “枫儿,不可对公主无礼!” 沈大人叫沈明枫这一吼夺去了注意力,并未再追究问起自家夫人的不妥来。 沈夫人此时已是镇定下来,拉了沈明枫入座,不疾不徐的道出心中忧虑, “公主,老爷,你们也看到了,非是妾身不愿,也并非信不过公主,实是枫儿她好端端的不会接受这治疗。枫儿不配合,若是强行为她医治,也不知会否生出些甚么要命的作用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这话说得中肯,沈大人不由信了,不觉得她在危言耸听,治病最忌讳的便是不尊遗嘱,枫儿这般,确是令人难以放心。 褚寻雅心内了然,面上未显,也无不悦,点点头道, “婆婆说得在理,只是驸马这病总是要治的,不如先行劝说——” 沈明枫看这女人还不打算放弃,厉声打断她, “我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还要怎样?爹爹您莫要上了她的当!” 沈夫人内心又是一番触动:这孩子,误打误撞暂且给她解了围,真不枉自己将她疼将她宠!说实在的,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健康聪慧,恢复成常人心智,可是可是,这…… 沈大人见儿子如此不愿,只怕真如夫人所说的不会配合治疗,到时稍有差池,变得更傻或是直接……他可就再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既如此,公主殿下,此事不如今后再议,我等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褚寻雅深知此事绝非轻易能成,除非,先过了沈夫人这关。然而这沈夫人…… 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二位都不同意,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医治驸马一事,希望二位早作定夺,毕竟无论是何病症,还是趁早治愈清除的好。” 两人自是应下,沈夫人更是一脸的遗憾,照顾起了自家孩儿用饭。 沈明枫开心认真的吃自己的,不在意他们说些她听得懂听不懂的,不知众人早已为她费了许多心力。 褚寻雅与沈家三口用了早膳,也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自家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食景观。 沈家二老一阵一阵的尴尬,见三公主没怎么动筷,只喝了几口粥,他们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枫儿的吃相他们全家上下都习惯了,就跟个孩子似的,可这孩子也没见哪家的看起来如此没教养过的…… 沈明枫自顾吃着,粥喝得砸吧砸吧响,夹菜的筷子只握到一半,说是夹,倒不如说是在戳…… 你要说她傻气没教养,又并非如此,她吃着不还记得给爹娘夹菜呢么?!当然,那夹起来的菜看着并未叫人能欣然送入口中。褚寻雅此刻竟是庆幸起来,自家驸马不待见自己,若不然总要享受此等待遇…… 一餐早膳,在有人尴尬无语有人浑然不觉的氛围中开始结束,几人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褚寻雅在饭后便提出回府。沈夫人忙唤了沁儿收好跟着一同过去。她拿不准三公主是个甚么意思,只盼着女儿这一去只是暂且住一阵,待公主劲头过后或是被惹烦了,自行将自家孩儿赶回来…… 沈夫人不知,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三公主如今兴致盎然,哪是轻易会放过那沈明枫的…… 沁儿早已为她自己收拾了包袱,在一旁候着了。原本沈夫人打算将沈良也安排过去的,只是今日沈明枫那番话打消了她这念头,没得叫他将主子往坏处带的,如今唯有辛苦老实能干的沁儿了。 沈明枫一听这便要回公主府去了,一阵焦急,猛扭着身子就是不肯。那可是坏公主的地盘,自己去了岂能落个好?!她是对今早的折磨记忆尤深,生怕自己离开爹娘孤身一人再落入了虎穴狼窝…… “爹!娘!枫儿不要去!” 沈大人夫妇纵是百般不舍无奈,也不容她胡闹, “枫儿,往后在公主府要听公主的话,切不可胡作非为,有事便与公主商议,沁儿也会照顾你,爹娘相信你定是能过得舒心的。” 其实他们所求也不多,只盼着自家孩儿能有个好日子,有个人好好待她,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那便是他们夫妇最大的心愿。 哦,沈大人还有个心愿,便是希望自己这儿子能早日开窍,为他们沈家传下香火,不单只为他的私心,也为枫儿他自己,待他们夫妻二人百年之后,也能有人尽心照看于他。 沈大人这心愿在常人家实在算不上个愿望,只是到了他们家,这成为了他们愁白了头都难以实现的大事。 沈明枫哪里肯依,这三公主在她那里的印象已是坏透了,断不能再与她共处一处的! 沈夫人见沈明枫还是扁着嘴不情愿,再不忍心也只拉了她到一旁,危言吓道, “枫儿,你如今已是三驸马,是三公主的丈夫,皇上的女婿,岂有不与公主同住的道理,你若是胡闹再惹出些事端来,仔细咱们全家人的脑袋!” 吓! 沈明枫嘴扁得更厉害了,眼看便要泛出泪花来,沈夫人拍拍她的脸,赶紧哄人, “枫儿不哭,枫儿莫怕,有公主在,定不叫人欺辱与你,只要听话,皇上不会乱杀咱们的。若是想爹娘了,便时常回来看看……”沈夫人说着说着也伤感起来,她的女儿呀,她可怜的宝贝疙瘩哟! 沈二公子听了这话,不知如何表达她的不可思议。天呢!娘是说有公主在,无人会欺负她?在她看来,公主便是那无人。她不明白,爹爹娘亲怎的就不相信她,那公主不是个好人,老想着怎么整她,哪里是会待她好的?! 顾自忧伤了片刻,沈夫人恢复脸色,拉着女儿又是低声嘱咐, “枫儿,娘再跟你说一遍,切不可叫公主她发现你的身份,凡事皆要经过沁儿之手,再过几日你的月事也该来了,你可得机灵点儿!” 沈明枫悲伤的应下,垂头丧气的跟爹娘告别,活似要奔赴刑场一般。 望着自己驸马委屈绝望中带着决然的神色,三公主此刻心中只有一句话:有必要如此逼真么? 公主府与尚书府也就几条街之隔,褚寻雅实在不明白他们这一家子个个都一副骨肉分离的表情是何缘故,无语的同沈大人夫妇告别,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驸马爷及任重道远的沁儿,离开了沈府…… 一路上,沈明枫也没个笑脸。实际上,独独对着褚寻雅,她是笑不出来的。 好在三公主不予计较,拿些旁的话与她聊起来。只是很遗憾,她的驸马爷并不给她面子,只心不在焉的掰着自个儿的手指头玩儿。 褚寻雅见她那副模样,一时竟生出了欲要相信她是真傻的心思来…… 定定心绪,褚寻雅看她玩得认真,不禁起了逗弄之意, “驸马,今日你的手被香灰烫着了,可是上过药了?来,把手给本宫瞧瞧。” 沈明枫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娘亲的嘱咐犹在耳畔,抬起头来,将一双手背到身后去,撇嘴不屑道, “本公子的手岂是能给你看的?这京城之内也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求着本公子给她们看的,哪能便宜了你?!” 沈二公子的表情高傲极了,那话也不知是从何人那里学来的,真当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三公主也非是好糊弄之人,只是眼前之人不好逼急,因而她只是面上一笑,心内了然:哼!如此谨慎,又怎会是真傻? 13.归宁 两日后,三公主携新婚驸马归宁。俗称三朝回门。 这两日驸马爷沈明枫可是遭了大罪,难捱得紧。公主府啥都好,就是主人不大好! 沈明枫在褚寻雅时时带着探究的目光中过得是浑身不自在。这便算了,她身边的那个名唤蔷薇的丫鬟也是,整日盯着她瞧,也不知是她们贪恋自己的美色,还是又想着怎么折磨她…… 好容易又熬过一日,昨夜睡前,这公主竟同她说今日一早要带她进宫,说是甚么……回门? 沈二公子怎会管她回门还是回窗,能去皇宫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接亲那日她也就跨马游了个宫门,这皇宫前庭也是匆匆只望了几眼,可只几眼,那印象亦是极深的,沈二公子当时便想,今后定要寻个时机再来逛一回,好玩儿! 因而,昨夜褚寻雅同她一提,居然得到了这人有史以来朝她绽开的头一个笑容…… 实在难得! 这驸马笑起来极是叫人心情舒畅,惊喜的睁大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天真烂漫的回问:“真哒?!” 想想,这可是头一回沈明枫态度不带恶劣的同自己说话,三公主心内不知怎的生出些愉悦来。 “明日一早便要回宫,驸马莫要忘了,又赖起床来,叫本宫难做。” 沈明枫的神情一瞬间变了个转儿,才喜意上脸,又被这一句吓住,心有余悸的警惕, “你……你又想绑本少爷?” 褚寻雅淡然撇她一眼,不做声,由着蔷薇伺候着宽衣上床,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她,那眼神似是在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沈明枫心里高兴,不与那人计较,小心的在沁儿伺候下入了梦,梦里也尽是期待…… 成亲的三日,也就今日沈明枫乐颠颠的早起了。洗漱一番,褚寻雅再一次内心挣扎复杂的与自家驸马一同用罢早膳,上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沈二公子对于她眼里的坏人向来无甚好脸色,奈何始终禁不住一肚子的好奇与疑问,拉下脸去问那端坐于身侧安静看书的人, “哎!坏——公主?本公子问你个问题,皇宫是不是很大很大呀?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人?” 褚寻雅一抬眼帘,放下手中的医著手札,面色平静无波,欲要作答,又想起些甚么来,临临换了句, “驸马若想知晓,不如亲身体验一番,大或不大,人多人少,届时自有定论,本宫言语是说不尽然的。” 沈明枫听了半天也未听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乐意的一翻白眼,一撇嘴, “小气鬼,不说拉倒!” 褚寻雅心内好笑,这人真是,变脸变得倒是自然~ 一路上,褚寻雅并未同沈明枫多言,只嘱咐她凡事跟着自己,莫要做出些无礼不敬之举。诸多规矩她有意不说,便是想着看这人能如何表现,莫不是,她还敢乱来,作出那些无赖样…… 马车行至皇宫北门,车内二人下来,步行进入后宫。 沈明枫处处观着皆是新鲜。这后宫她可是头一回来,此地景观与前庭的巍峨庄重有别,光是这一路行来便是花圃树木,假山林石,绿池蓝湖,走在交错别致的石板路上,似是在游览哪个观景园林。 早有宫女太监恭候,将二人领至太后的和宁宫。 沈明枫一路看下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会儿叫她去给皇家长辈请安,可不就不乐意了。只是她这不乐意,众人也不曾放在心上。 见无人搭理,众人皆是齐齐朝前走着,沈明枫依依不舍的与眼前美景辞别,随着一干人往和宁宫而去。 此刻和宁宫正殿内,皇后与祈妃正陪同太后说话,静心等待那一对新婚夫妇前来。 迎亲那日,沈明枫无疑给了她们意外惊喜,那孩子看着不似坊间传言的那般痴傻不堪,反倒生得相貌堂堂,举止行为虽有些不知礼数,却显然是教授不当,并非生就的混沌不分。 这几日,祈妃的一颗担忧之心稍稍有些宽慰,她亦是希望自己女儿真能嫁得如意,她的夫君能真心疼她宠她,便是极好。如若那沈家儿郎是个正常人,自己的心愿也算了了。如今女儿嫁都嫁了,她也不好说些甚么,只盼女儿能将那看起来也不是傻极的驸马医治好…… 宫中之人对三公主所招驸马很是好奇,远远的探头往这一行人投来视线,欲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痴傻驸马爷。 褚寻雅目不斜视,步履优雅,未将周遭一切纳入眼里。沈明枫跟在一侧,东张西望,见了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还乐呵呵的朝他们打招呼。 嘿嘿,这宫里的人可真有意思! 和宁宫,三公主褚寻雅携新婚驸马沈明枫拜谒众皇族亲眷。 褚寻雅带着沈明枫入得殿内,只见太后、皇后与祈妃在此,未见皇帝。沈明枫又是好奇的直直望了上座几人,见身旁众人下拜行礼,她才反应过来,也未想些旁的,只学着褚寻雅一双手叠于胯间,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别别扭扭的做了个下蹲的万福常礼。 “噗——” 这见礼的祝祷之词尚未出口,在场的人皆是笑将出来,好一些的也都忍俊不禁,个个眉眼带笑望着那搞笑行礼的驸马爷。 哈哈哈哈! 这傻人可真有意思! 莫说你一个驸马见了后宫几位大主子不行大礼,即便是常礼,你一个大男人也断不能行女子的万福礼吧! 这三驸马要笑死人了! 沈明枫见众人发笑,不明就里,回头见一旁的三公主褚寻雅亦是满脸笑意望着自己,那样子分明在告诉她:驸马爷你又闹笑话了! 沈明枫端的是暴脾气,一看便以为是这坏公主又拿自己开涮,惹得这些人笑话与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涨得通红,也不顾何人在场,当即气急败坏,恨不得跳起来指责她, “你这坏女人,又捉弄本少爷!” 众人一惊,座上几人也是皱眉望过来,欲要说些甚么,三公主则先开了口, “驸马何出此言?” “你!是你说要本公子事事都跟着你的,那她们为何笑我?!” 沈明枫怒目而视,不惧眼前之人,大胆将心中所想道出。 呵!这般表现,也不知该是真傻,还是装傻! 此时,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无人出声,也无人记得出声。所有人皆是被这胆敢怒骂顶撞皇帝之女的沈二公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因着她那搞笑之举对其生出好感的人顿时僵住了笑容,只觉这驸马若不是傻,便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之徒了。 好在,她属于前者。 太后几人率先收回怔愣,正欲说话,殿外响起了熟悉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 怔住的众人齐齐回神,快速迎至殿门口,下跪行礼, “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 皇帝脸色和悦,见了爱女与女婿在列,便是笑开, “雅儿带着驸马回来啦?父皇方才议事,来迟一步,雅儿可莫要怪父皇!” “儿臣不敢。” 褚寻雅淡淡一笑,扯了扯愣愣的沈明枫,省得她看呆了父皇又闹出些幺蛾子来,少不得又是自己帮着解围,最终还讨不了好。 这人日日如此做派,不累么? 沈明枫被扯了衣袖,转过眼来瞟瞟扯她的人,不高兴的扬起下巴,撅了嘴,那模样着实可爱。 皇帝眼尖,见了这一幕,心内一喜:呵呵,雅儿的驸马,有点儿意思! 几位主子入座,三公主也是同自家驸马被赐坐于下首,恭敬回话。 皇帝威仪,在亲人面前却是收起一身凌厉,变成一个寻常的儿子、丈夫与父亲。 “雅儿,成亲这几日过得可好?驸马可是听话?” 褚寻雅见问,转头朝自家驸马温柔一笑,而后望向皇帝, “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驸马她……天真烂漫,很是有趣,待儿臣……也好。” 沈明枫听得懂,勤快的动着脖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最后在与皇帝望过来的眼神对上的瞬间吓得一愣,半低下头,想抬眼,又不敢,哪里还有方才胆大包天怒斥公主的半分气势。 皇帝见她那样不禁好笑, “枫儿?抬起头来,叫父皇看看?” 沈明枫被这亲昵的一声“枫儿”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速的掀了掀眼帘,又将眼皮垂下,那样子看着倒是怕极了甚么似的。 皇帝几人又是笑,且笑得愈发开怀。 这回天不怕地不怕的驸马爷沈明枫怂了,由着他们笑,不管是不是笑她,都不敢提出任何的不满。 皇帝笑够了,停下来,又是望着沈明枫,心内直叹:这孩子傻归傻,倒是可爱得紧,抓紧机会好好逗逗,也是一番乐趣。 “枫儿,为何不听朕的话,抬起头来叫朕看看?” 褚寻雅会心一笑,也是想听听这人如何作答,便催她, “驸马,父皇问你话呢。” 沈明枫吓得发抖,猛地高高扬起头来,任由那皇帝看个够, “我……我没有不听话,我……我怕……” 皇帝一挑眉,细细端详起这新女婿的五官眉眼,饶有兴致的问:“哦?有何可怕的?莫非是朕生得可怖,吓着咱们枫儿了?” 沈明枫都快哭出来了,这皇上到底想咋样嘛!不过,皇帝问话总是要答的,否则…… “怕……怕杀头!” “噗——” 呼哈哈哈!! 这三驸马……有趣极了!!! 14.玩耍 时辰尚早,皇帝因着还有事,只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太后看着面色红润精神,到底上了年纪,不多时也觉着乏了。皇后见此,忙劝太后去歇会儿,又打发了众人。 祈妃早早便想寻个由头带女儿回去,此般正合她意。太后皇后自是明了,准了她,只叫她好生招待那傻乎乎的驸马爷。 沈明枫见大家都散了,开心得很,这下好了,难熬的时光终是捱过去了,可以去逛逛皇宫了! 褚寻雅知晓自家驸马的心思,一出了殿门即吩咐蔷薇带她到御花园走走,打发打发时间也好,没得又给她闲下来,净瞎胡闹。 祈妃也是应和,她原本还寻思着这驸马若是一直跟着,她还不好同女儿问话呢! 沈明枫求之不得,乐颠颠的扯了蔷薇的衣袖,头也不回朝着远处她张望已久的湖中小亭跑去。 望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祈妃摇摇头。褚寻雅也是无奈,陪同母妃回了祈香宫。 祈妃年近四旬,风韵华彩,与女儿走在一起,更为显得成熟雅致,温柔婉约。褚寻雅一面应着话,一面想着心事。 步入宫中,祈妃将一干宫女嬷嬷挥退,也不扯闲言,直接开始问女儿些私房话。 “雅儿,你老实告诉母妃,那沈明枫……可有得救?” 褚寻雅挽了母亲的手,同她一块儿坐到软榻上,并未将心中所思道出,只柔声回了别的, “驸马天真单纯,并非混沌不堪的疯癫,药石怕是难以奏效,只盼能悉心教导,引其上道。” “这……” 祈妃思及女儿新婚洞房第二日,并未见染红的白绢,心下了然,却也是担忧, “驸马若是迟迟未能开窍,雅儿你且不是……”守活寡? 这话她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可是,女人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属于自己的圆满,还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褚寻雅怎会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她有些无奈,自己这辈子怕是都…… “母妃不必太过忧心,雅儿很好,相信驸马她定是会好起来的。” 好,好着呢! 祈妃望着自己的乖巧出色的女儿,仍是不明白她当初究竟为何执意要招那沈明枫为驸马。说句难听的,这简直是自己将自己的幸福生生断送了去,实在难以理解。可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但愿如此。” …… 这头母女二人兀自聊着,那头她们谈及的对象可是在湖心水榭正玩得乐不可支。 时值夏日,湖中开满了荷花,荷叶一片连着一片,重重叠叠,遮了碧绿清澈的湖水,也遮了水中嬉戏畅游的鱼儿。 沈明枫一腿瞪地,一腿跪于亭中栏边座椅,整个身子趴在栏杆上,一双手正握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树枝往湖中鱼群处搅和,边搅还边哇哈哈的大叫, “乖呀!鱼儿鱼儿快上钩!别跑啊别跑啊!回来……” 蔷薇此刻是胆战心惊,一面为这群可怜的鱼儿捏一把汗,一面担忧着这驸马爷一个不慎跌落湖去,焦急的劝着那劝不住的人,又要为他这一惊一乍的叫唤分神,一时只觉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公主殿下,求求您给奴婢换个差事吧?! 沈明枫可不管身后之人如何的天人交战,她正开心的玩自己的。鱼儿成群结队,就是不肯过来同她玩儿,只几下便全全躲到那一大片荷叶下,依稀能见着些许水纹的波动。 哼!好没眼力见儿的鱼儿!你们可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与本少爷一同玩耍?! 沈二公子又是撅起了嘴,不满的盯着湖中越游越远的鱼群。 蔷薇为那群鱼儿得以逃出生天而感到庆幸,见驸马爷一如既往的作出不乐意的神态,暗暗翻个白眼,心下感叹:这驸马爷便是真傻,那也傻得似个小媳妇儿,哪里有个大男人样?! 气归气,沈二公子也没有坏坏的将长树枝扔进湖中,只是爬起身来,望向立于一旁的蔷薇,不悦的迁怒她, “都是你啦!将它们吓跑了!真讨厌!” 言毕,不理她错愕的表情,又趴了下去,自栏杆中伸出手臂,努力够下去,玩起水来。 蔷薇似是被定住一般,瞪圆了眼珠子,嘴唇抽搐蠕动了好半晌,也未能吐出一个字…… 沈明枫一个人玩得无聊,抬眼望见湖对岸边上有一群人经过,喜得她顿时忘了自己正身在何处,一骨碌爬起来站到栏椅上去,挥起树杈大声喊叫道, “哎!对面的大姐们!过来一块儿玩呀!快来呀!!” 好在这是皇宫内院,里头的人皆是日日呆在宫里,若是外头那些寻常百姓,准会将这般做派的三驸马认作是那花街边努力揽客的姐儿们。 那行过的人群中为首的宫装女子不是旁人,乃是当今太子妃,她牵着的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是她与太子的女儿,皇长孙女,爵号临安郡主。 太子妃正牵着女儿游御花园,身后一群宫人跟着,行至碧湖边,忽而被一声呐喊吸去视听注意,驻足往声源处望去,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后宫中大声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湖心亭上有人正朝着她们挥着甚么东西,嘴里也大声吆喝着,站得高高的,也不怕摔着。 蔷薇此刻已是吓得脊背发凉,心跳加速,腿都快软了,周围又无人帮衬,她只好慌里慌张的自个儿使劲儿扯着那不要命的驸马爷,生怕他一个脚底打滑或是重心不稳啥的,整个人翻下湖去。 这折腾的死驸马!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那边太子妃放眼望过来稍时,极快认出了是何人在招呼她们。 原来是那大名鼎鼎的三驸马! 那日在永和殿上,这人可没少吸引他们的视线。那生得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皮,举止行径有些不知所谓,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的,传说中的傻公子。 今日是三公主的归宁之日,这三驸马不陪同着公主,到湖心亭来作甚?这般大声呼喊喧哗将她们招呼过去,又是意欲何为? 太子妃兀自思索着,叫自己女儿一拉手,霎时收回了思绪。 “母妃?母妃!那人是谁呀怎的在唤我们?咱们过去瞧瞧吧?” 一干宫人也是收回好奇的目光,期待着太子妃能应了皇孙女过去,他们亦是想见见那大胆之人。 太子妃正有此意,冲天真烂漫的女儿柔柔一笑, “萱儿,你可知那人是谁?那是你三皇姑的新婚驸马,是你的新姑父呢!” “姑父?!” 小郡主眉眼弯弯,小小年纪已是端庄镇定, “那萱儿可否去找姑父玩儿?” 太子妃又是一笑,点点头,拉着她的小手便往湖心亭行去。 那头死拉硬拽好容易将驸马爷弄下来的蔷薇无心应对这一幕,此刻已经摊在了椅凳上,抓紧时间,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沈明枫完全不顾身旁之人的死活,见她招呼的一群人当真朝这边过来,欢喜的急急迎出去。 太子妃携皇孙女,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已经过了大半曲桥,离亭中越来越近。 此时日头已高,阳光正烈,沈明枫出了亭台,站在日光下,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迎接那一行人。 待人群走近,沈明枫咧开嘴,笑呵呵的朝他们打招呼, “你们可是来同我玩儿的?来来来,快过来!” 饶是众人方才听得太子妃介绍,已是知晓眼前是何许人,此刻乍见此人,仍是被他的无礼行为惊着。 这傻驸马,好生大胆! 太子妃却是未有不悦,雅儿的夫君,又是这般的人,她不欲计较。倒是那小郡主见了很是新奇,皇宫上下还尚未有人如这人般淡定平常的同她讲话,不免有些惊喜,对这人生出喜爱之感。 “姑父?你便是三皇姑姑的驸马么?” 小郡主再是教养庄重,也只得十来岁,单纯天真的性子掩也掩不住,几步追上去拉了沈明枫的衣袖,甜甜问道。 沈明枫亦是孩童心性,见了小孩子如同见了同龄人般,欣喜的也倾身去拉对方的衣袖,傻傻回问道, “你是谁呀?怎的也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叫沈明枫,沈明枫的沈,明日的明,枫叶的枫,你叫甚么?” 小郡主眨巴眨巴小眼睛,昂起头来, “我叫褚灵萱,是当今太子的长女,是三公主的大侄女儿,你可是我的姑父!” 沈明枫似懂非懂,这复杂的关系在她那里简单的归之为——坏公主家的亲戚。 先前累摊了的蔷薇如今也回过神来,匆匆迎出来,跪地行礼, “奴婢参见太子妃,郡主殿下。” 太子妃见她很是辛苦可怜的模样,不禁好笑, “起来吧,蔷薇一人在此陪同三驸马么?” “回太子妃,确是如此。” “嗯。” 太子妃也不在意,望着那两两欢喜入得亭中之人,领着众人也上了台阶走进去。 “三驸马,可还记得本宫么?方才你那般大声叫唤,将本宫招来,如今却将本宫丢在一边,可不厚道呢!” 太子妃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将来母仪天下之人,怎会没有一身的威仪气势。可是那话倒是在揶揄逗趣,沈明枫听了朝她看过来,瞧了又瞧,愣是未能记起在哪见过, “你是哪个?本公子没见过你。” 蔷薇在一旁提醒:“驸马,这是太子妃,迎亲那日您在永和大殿内应是见过的。” 沈明枫一斜眼,她哪里记得那日殿内都有谁,她只管拿眼去看皇帝了,谁还管其他人呐! “哦。” 太子妃坐上亭中石凳,由着宫女为其扇风,也不多话,只看着女儿与这傻驸马交流。沈明枫难得有个与她共同语言颇多的人一起玩耍谈心,分不出心思去管顾旁人。 只是这谈心只谈了几句,玩耍还未开始,一个意外的到来,使得兴致盎然的驸马爷顷刻间蔫儿了下来。 糟糕! 怎的忽然间腹痛难忍! 莫不是……那个来了! 15.耍赖 沈明枫僵住,动作缓慢的坐到栏椅上去,抬眼望望小郡主,又扫一圈四周的人,不知所措。 小郡主不知姑父这是怎的了,也凑上去坐到一侧。 沈明枫仍是痛。 好在,沈二公子虽说不如常人聪慧,好歹也来了几年的月事,突发状况处理起来也算经验颇丰。她那痛是月事来临的前兆,先是腹痛,没过多时便会减缓,待月事期间,她只腿软无力,腹间便不痛了。 沈明枫多年来谨记娘亲的嘱咐,凡遇此等状况,不得将手捂于腹间痛处,否则会引旁人起疑。 “蔷薇,本公子要回去!” 蔷薇不明所以,叫这一会儿一样说风便是雨的驸马爷搞得头昏脑涨, “回……回哪儿?” 沈明枫又痛又急,没好气道:“自然是回府!” 有他人在此,蔷薇不敢明着翻白眼,只在心内啐了一口:瞎折腾! “驸马爷,今日乃是您陪同公主归宁之日,晚间尚有宴会,今夜需留下,明日才出宫回府。” “我不管,本少爷这便要回去!” 沈明枫目的明确,丝毫不废话。那边的太子妃也是听得此言,初时只当三驸马在胡闹说说,待听得他那般的坚决,心下有些疑虑,又见那人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极差,神情似乎很是痛苦,额上也在冒汗,疑惑更深, “三驸马?好端端怎的要出宫回府?你这面色看着不太对,莫不是得了急症?” 确是急症呀太子妃娘娘! 此刻沈明枫长长的呼气吸气,豆大的汗珠滴下,脸色发白,一阵一阵的剧烈腹痛得以稍稍缓解,咬了唇,胡乱扯了个话回, “哼!这儿不好玩,本公子要回……府找我娘亲!” 众人皆是看出这驸马爷脸色不对,面面相觑,不知和解:驸马爷明明身体抱恙,为何不说呢? 蔷薇已是一脸的焦急,驸马爷好好的怎的忽然看着不对劲了?还吵着要回府! 小郡主也是瞧出不妥,忙拉了这有趣的姑父关心起来, “姑父?您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么?若是得了病,便让皇姑姑给您医治呀,她可厉害了!” 小郡主一语惊醒众人,太子妃与蔷薇皆是想起这茬来,她们方才真是被驸马吵着出宫给带偏了点。 太子妃站起来几步走过去, “是呀,三驸马,你若是身子有恙,便回禧春宫去,叫雅儿好生给你瞧瞧。”说着一偏头,吩咐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喜子,快快帮着蔷薇将三驸马送回三公主那儿去,仔细着了,莫要有差池。” 小太监恭敬应是。 “奴婢谢过太子妃。” 蔷薇朝太子妃福了一礼,急急回身便要扶起沈明枫, “驸马,咱们先回公主寝宫吧。” 沈明枫可不依,这会儿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是连应都没力气应了,抬了抬眼帘,可怜兮兮的摇摇头,直喘粗气。 众人见此,哪里还敢耽误,蔷薇也是不管她应是不应了,招呼了小喜子,一人一只胳膊将沈明枫提了起来。 “太子妃娘娘,郡主殿下,奴婢先行告退。” 言毕,扶着沈明枫慢慢出了亭子。沈明枫没力气挣扎,便由着他们二人将自己扶走。 蔷薇二人扶着瘫软的驸马爷走在窄窄曲曲的桥上很是吃力,幸好此处离禧春宫路程不远,若不然他们还得费辄找辇轿去。 走了一半,沈明枫感觉自己的腹痛已大好,担心那血随时会流出来,到时露出破绽,叫人瞧见了,再告诉皇上,那她自己的脑袋,她全家人的脑袋……咔嚓! “放手!你们放开少爷!” 沈明枫痛劲儿过了大半,恢复些力气,开始挣扎叫唤,使尽全力挣脱开,整个身子耍赖般坠着不动了, “你们还不快快放开我,这拉着本少爷……是要去见官么?快放开!救命啊!” 蔷薇二人本就累了,又叫这驸马爷使劲挥动的手臂阻了动作,此刻简直就是在拖着这人走路。 实在拖不动,算了算了,看着这人好似又精神了起来,就不必扶了! 蔷薇喘着气,望着眼前耍赖的驸马爷,想发怒又不能。这大热天儿的,她身上早已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的难受极了,驸马这会儿突然又没事了,且不是折腾她么?! 死驸马!最好是真傻! 否侧叫我发现你是故意在整我,哼! “驸马,您可是无碍了?” 沈明枫一插腰,抬起脸来露出一双鼻孔,十足十的高傲样, “本少爷何时说过我不舒服?明明是你们硬说本少爷有病,哼!你们才有病!本少爷现在要回府!” 啥? 蔷薇见她确实是脸色表情皆恢复了无赖样,也不希望自己再被折磨了,先是打发了小喜子回去,再同这无厘头之人好好谈谈。 “驸马,您的身子要紧,便是无碍,也需要好好看看,若是何时突然又出了毛病,奴婢可担待不起,咱们还是找公主给您把把脉的好。” 沈明枫那股痛劲儿虽是过去,可她更是着急了,此时不回去更待何时?难道要留在宫中叫人发现了身份去?! “我不去!你和坏公主一伙儿的,你们……定是又想些甚么招数来欺负我!本公子身子好好的,是你们非说我有病,你们才有病!” 蔷薇气极,对着这说不通的驸马爷咬牙切齿,莫可奈何。 正僵持着,远远听见身后传来叫唤声, “驸马爷!驸马爷!公主差奴婢来唤您去祈妃娘娘宫里用午膳。” 一名小宫女一溜小跑过来,见了沈明枫微微福身行礼,额上有些冒汗,显然一通好找。 蔷薇好似见了救世主一般,彻底松了一口气。再这么跟眼前之人耗下去,她得少活多少年还不知呢! 沈明枫一颗担忧之心无处可说,眼珠子一转,仍是吵着嚷着要出宫。 “我不去!我要回府!你们去告诉坏公主,我要回去!” “这……” 蔷薇豁出去了,朝小宫女使个眼色。后者意会,极有默契的配合她,一左一右抓住沈明枫的胳膊,死活拽着把人拖走。 哼,公主可是说了,对待驸马,必要时候得采取必要手段…… 沈明枫只觉大限将至,仰天长啸:我——不——去!!! 祈香宫要更远些,两人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将人带到,松开手时,三人都虚脱了,三人也都解脱了。 沈明枫一路上没停下呼救,可是来往宫人哪里敢上前理她。大家都自发的认为这是三公主整治自家驸马爷呢,干他们啥事? 感觉腹下开始出现奇异熟悉之感,沈明枫破釜沉舟,使出最后一把力气,跳着进了祈香宫,快速在殿门外找着了三公主的身影, “公主!公主!我要沐浴!” 褚寻雅与母亲一番详谈,见时辰不早,便差人去唤自家驸马回来,这会儿已经传了膳,马上便要上来了,这人是带回来了,可嚷嚷着要沐浴是怎么回事? 这大白天的! “驸马,你这是作何?为何要沐浴?” 沈明枫哪里还有心思扯理由,发挥她惯有的特色——耍无赖。 “我就要我就要!我不管,我就要沐浴!现在就要!你快叫她们备水呀!” 祈妃在殿内也是听闻女婿吵着要沐浴,无语的叹气,出来解围, “雅儿,带你驸马回宫沐浴更衣,稍后再过来同母妃用膳。” 褚寻雅本是不欲搭理自家驸马这无礼要求的,可见她很是急切又说不出缘由,便起了疑惑,忽而想起甚么来,心底一惊:莫非驸马她…… 此刻母妃既也应了,自己便顺水推舟,依了这人, “是,雅儿知道了。” 言罢回身吩咐, “蔷薇,备水。驸马,随本宫来。” …… 16.解围 沈明枫开始虚弱,身上也是黏腻不堪,跟在褚寻雅身后离开了祈香宫。 蔷薇也已是力竭,还得去吩咐给驸马爷备水。这大热天的,自己也想好生洗洗呢! 不多时,褚寻雅领着沈明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挥退一干宫女,回身坐下,定定望着她。 沈明枫感觉愈发不妙,见这人一直坐在那里看她,不说话也不动,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心里很是焦虑。 “喂!你在作甚,快走呀,本少爷要沐浴,你想看么?” 褚寻雅将视线收回,为自己倒了杯水,不欲作答。沈明枫又是急,这人竟是不将她的话听进去,也不搭理她。 气死了! 这会儿也没时间同她废话扯皮了,沈明枫自个儿在寝宫内转了一圈,于里间发现了澡房,那里头有浴池也有浴桶。 这便是坏公主的浴房了吧! 三公主的浴室自是豪华宽敞,应有尽有,衣架,纱帘,屏风,木梯,澡巾,上等的猪苓澡豆,甚至还有檀香花瓣!沈明枫喜意上头,冲出来朝褚寻雅发出警告, “你要不走也行,不准进来偷看!” 褚寻雅终是给了反应,不冷不淡的扫她一眼,淡然道, “驸马这是怕甚么?你我既是夫妻,何来偷看一说,本宫若是想看自己驸马沐浴,哪个能拦得了,哪个又能说个不是?” 沈明枫觉出自己腹下一股暖流涌出,亵裤也是有些湿了,不免急得直打颤,也顾不得面前之人,小心翼翼的退到了净房门边,探头往外看着,生怕那女人突然过来。 热水很快送进来,几名宫女有的两两抬了大桶,有的自个提了小桶,快速将澡间的大浴桶灌了大半,又留了一桶在一旁,而后恭敬施礼退下。 蔷薇身为三公主的贴身大宫女,自是不必做这等粗活,眼下得了空闲,奇怪的望向躲在门边贴墙站着的驸马爷,又回头去看自家公主,得了个眼色,机灵的靠过去,问这奇奇怪怪之人, “驸马,浴汤已备好,请驸马沐浴,不知驸马可要奴婢伺候?” 说这话时蔷薇面上有些羞赧发热,她可是从未伺候过公主以外的人沐浴,更何况是个男人。 褚寻雅也移步过来,立于门边,促狭之意明显, “是呀,驸马,若是有需要,本宫也可以帮你一把。” 沈明枫气急,大声呵斥, “快出去快出去!谁要你们伺候?!莫不是你们想看本公子的身体?臭不要脸!” 这两个坏女人到底要不要走了?!她那下面都快血流成河了! 急死个人! 褚寻雅见她实在急得很,也不再逗弄, “驸马快些去吧,本宫在外间候着。”说着便带着蔷薇退回外间。 “蔷薇,驸马今日流了不少汗,那身衣裳怕是要换了,你去一趟尚衣监,按驸马的身量尺寸挑一整套男装,哦,便装宫装都挑一套吧,快去快回。” 蔷薇领命出去,顶着热烈的日头快步走着,心内十分的不解:公主会不会太惯着驸马了些。想着那此刻正沐浴享受之人,又想到自己这般,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沈明枫脑子到底不够使,急着急着竟是忘了最最重要关键的事物,见那二人走远了,一把将浴间房门合上,撩起身后衣摆,弓着身子夹紧了双腿,费劲挪到浴桶边,急切的解了衣裤,循着木梯子爬上去,迅速跳入桶内,溅起一朵巨型水花。 唉!真舒服! 在夏日炎热的气候里浸入温热的水中,那感觉,别提了! 沈二公子感觉自己都要冒烟了,浑身都泛起了劲儿!。 浴桶边的桌台上摆着一干物品,别的不说,那上面一只琉璃碗里盛着极品的猪苓,乃宫廷御用之物,莫说常人家,便是达官显贵也无权使用,沈明枫虽不识得,只看着便知这是稀罕之物,极欣喜的抓了一把,也不知怎么用,直接扔进水里,又抓一把往自己身上搓…… 爽啊爽啊爽啊! 沈二公子此时也不腹痛了,也不热了,也不累了,欢天喜地的搓起身子玩起水来。 在沈明枫想伸手够桌台上篮子里的花瓣时,望见自己方才随意丢到地上的衣物,顷刻便记起,这沐浴不是重点啊! 她现下是无比庆幸自己今日着了深色的外袍,耽搁了许久,如今只是沾染了亵裤一些。可是,这条亵裤是再不能穿了,这会儿要上哪儿找一条去?还有,月事带咋办? 怎么办怎么办? 沈二公子此刻可谓是焦头烂额。 这时,外间的褚寻雅极快的去自己的衣柜翻了件东西,揣进袖里往内间浴房而去。门是合着,所幸并未从内上锁,轻轻一碰便是推开门进去了。 入得房内绕过屏风,抬眼便能见着那人背对着门口这边,趴在浴桶边沿,露出个脑袋和光裸白皙的肩膀,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嘀咕些甚么。 褚寻雅眼眸闪了闪,脚步放的极轻极缓,悄悄的走近过去。 桶边地上有水渍,再远处落了一堆衣物,那最上头的可不正是这人的亵裤么,依稀还能见着零星的几点红呢! 果然不出所料。 褚寻雅抿唇,眼里带了笑。沈明枫犹自苦恼着,丝毫未曾察觉屋里有人进来,并且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怎么办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水就要凉了!便是水不凉,也得染红了吧! 沈二公子的脑子难得思考如此之多,可纵是她想破了头,也还是得不到法子。 褚寻雅在桶边站了片刻,盯着自家驸马的后背也看了片刻,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又站了一忽儿,见那人仍是对身后浑然不觉,不禁佩服起她的毫无警惕及粗心大意。 褚寻雅趁着那人呆愣,一步一步靠得更近,掏出袖中的物件,慢慢慢慢地放到她侧后方的桌台上,又轻轻的将被挑到一边的盖花篮的布块捻起来遮上去,露出那物的小半截身子来。 轻拿轻放,一切办妥,半点儿声响没发出。 那人还是对着那边地上的一堆衣物发呆,直叹气,也不动,也不回头。褚寻雅轻手轻脚,慢慢地往回退,边退还边注意着沈明枫的动向。 及至绕出屏风退到门边,褚寻雅开了门往里头不甚清晰的最后望了一眼,一勾唇,轻轻轻轻合上了门…… 哼,这人生得倒是白白嫩嫩。 半刻之后,蔷薇带着两套男装回来,累得不轻。 “公主,这是驸马尺寸取的衣服,您要不要看看?” 蔷薇喘着气,额上的刘海浸了汗水有些湿润,紧紧贴着,脸上被晒得发红,也是在渗汗。褚寻雅见她这副模样,赶紧让她放下托盘,叫她下去休息。 蔷薇也是不易,这青天白日的自己一个下人去歇着也不知会否被人埋汰。可是,自己实在是累狠了。这驸马爷几乎折腾去自己大半日的体力…… 是得好好歇歇,主子都发话了,管他呢! 褚寻雅拿起那身橘色的宫装外裳瞧了瞧,又拿起另一件蓝色的便服仔细端详,点点头,抱起便服的一套,起身行至澡房门外,柔声唤道, “驸马?驸马,本宫唤蔷薇给你备了一身新衣裳,里外皆有哦,需要此刻送进去给你么?还是你自行出来取?” 里头思考对策思得放了空的沈二公子听得此言,猛地回过神,将自个儿连脖子带颈的没入水中,只留个头,转回身面向着门口,紧张回喊, “不准进来!不准偷看本公子!放在门口,本公子自己去取!” 这下好了,有新衣服新裤子,不用愁了! 哎!不对,没有月事带,自己还是不能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下麻烦了,没有那个东西,便是再多的衣裳也没辙呀! 月事带月事带,没有月事带,总得有个布条儿吧!布条儿布条儿,布条! 沈明枫终是望见了桌台上的那块布,一时喜不自胜。有布,这块布材质也是上品,不如……先拿来用用? 就这么办! 沈二公子好似想出了甚么绝世妙计,心内对自己的崇拜又上升一阶,站起来,爬出浴桶,又从梯子下去,光着身子赤着脚,快速跑到门边,轻轻打开一道缝儿,绷紧了神情,就怕门外站着个人。 自然是无人。 沈明枫鼓起腮帮子,自鼻孔长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换上得瑟,伸出手来,一把抓起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物,砰地一声合上门。 嘿嘿嘿! 沈明枫取了衣物,又是咣咣咣跑回去,也不擦身子,直接套起了亵衣亵裤,一面穿着衣服,一面手忙脚乱的去拿桌台上的布块。 有布块,便能暂时顶一顶了,待会儿叫坏公主送自己回府,还愁没有月事带么? 月事带! 沈明枫僵住了动作,也僵住了表情。 这这这…… 此处怎的会有此物?还是叫这布块盖着的,莫不是坏公主落下的? 这条月事带看着还是新的呢,沈明枫捻起来,细细检查端详,软软的,滑滑的,还香香的! 沈明枫如获至宝,已是欣喜若狂。往门口那边看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哼一声,开始用起这条意外发现的月、事、带! 坏公主定是粗心大意,将这东西落下了,还且并未发现,那本公子拿来用了,她应是也不会发觉的。 嗯,本少爷实在是聪明极了! 17.宫宴(上) 沈明枫的心情开出一朵花儿,穿好新衣裳,乐颠颠的自澡房出来。褚寻雅见她衣服合身,神情也是愉悦,并未有何不妥,自己放下心来, “驸马既是洗好了,便同本宫去祈香宫用午膳吧,耽搁了这许久,叫母妃饿着肚子等候你我,实是不孝。” 沈明枫腹间不痛了,可是空虚了,猛点头同意。 二人一路往祈妃宫里去,一如来时般步履匆匆。 祈妃等得有些久,正欲差人去催,那两人正好已经到了。 “儿臣参见母妃,让母妃久等了。” 褚寻雅带着沈明枫步入大殿,施礼。后者也学着说话,只是微微躬身,也不敢作出些旁的举动了。 祈妃点点头,望向沈明枫, “午膳已备好,枫儿既已洗浴完毕,便开始用膳吧。” 沈明枫听得眼神发亮,又是一阵猛点头。 几人入座,褚寻雅此时想起了自家驸马打仗一般壮观的吃相来,不免有些惴惴,见她盯着桌上被一一揭去盖子的菜肴,一双眼闪过一道又一道彩色…… 天呢!驸马要开动了! 沈明枫不负所望,食指大动,左右开弓,恨不能在一瞬间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祈妃呆愣愣的看着,竟是忘记了动筷,也没心思动筷。拿眼去瞧自己女儿,看到的是一副见怪不怪却仍是未能习惯的尴尬表情。 沈明枫一心只想着这可是宫里的饭菜,听说叫甚么……御膳?山珍海味的,自己不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定是要好好大搓一顿的,才不管旁人如何看呢!而且娘亲也说了,来那个时身子虚,得好好补补,多吃,不必理会旁人的眼光。 可怜沈夫人的嘱咐就这么被自家傻孩子误解了。人家那意思是你在自家府里吃饭,外人自是欣赏不着也管不着。可你如今是在自己府里么?你是在哪儿呢在与何人同席用饭你自己知道么? 祈妃平日里吃得清淡,与皇帝一同用膳时也会吩咐御膳房注意食材的搭配,她是研习医术的,自是明白哪些是对身子好的,哪些膳食较为营养,怎样烹调怎样食用皆是有讲究的,几十年来总有些心得。相同的,她的女儿褚寻雅自是也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些。 由于今日是与女儿女婿一同用膳,她也不知女婿的口味,便吩咐让御厨准备得丰盛些。 可是眼下上了餐桌她方才得知,这沈明枫还真是……单纯童真…… 向来食不言的祈妃也不得不清咳一声以示提醒,褚寻雅意会,抬手拉了拉沈明枫,无奈的给她解释, “驸马,慢些吃,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沈明枫无心听,仍是嘴里大干着茄汁鱼卷,手又去夹当归凤爪。 “驸马!” 褚寻雅无力的轻叹一声,心知劝不住,只好学着沈夫人,拿些话吓她, “驸马再是这般粗鲁,父皇见了可不喜,莫非你想要父皇治你无礼不敬之罪么?” 沈明枫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珠子,下巴上沾着一粒米,鼓起的腮帮子尚在蠕动,显然还在嚼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祈妃与女儿齐齐浅吸一口气,对望一眼,不再做声。 沈明枫对此类关乎性命的问题时脑子难得的会机灵许多,缓慢咽下口中的饭菜,低下头,也不敢再去夹菜,只小口小口的挑起米饭,眼巴巴盯着眼前的粉条,委委屈屈的吃着。 祈妃见了有些不忍,可又无法说些甚么,只为她夹了块无刺的鱼肉,放到她乱七八糟的碗里,柔声说道, “枫儿想吃甚么便吃,只是得慢些,吃急了对身子不好。”说着又亲自为她再盛了一碗汤。 “哦。” 沈二公子一点儿也不欢实了,慢吞吞的嚼,俨然被方才的话吓到。 母女二人又是摇头,开始优雅安静的用膳。 午膳之后,沈明枫有些犯困,她的月事已是汹涌袭来,身子开始慢慢的虚软,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褚寻雅见她这般,便想辞别了母妃带她回自己宫里歇着。沈明枫自是求之不得,再不找个地儿,她便要随地躺下了。 祈妃也不拦着,只拉了女儿往内间去,简单郑重的嘱咐几句。 “雅儿,不管驸马恢复与否,他这礼仪规矩,定是要矫正的。他如今已是皇家女婿,总不能由着他这样下去,时时叫人笑话。今后便需你督促教养他了。” 褚寻雅自然明白,若沈明枫那般做派非是假意作出来的,那这任务可谓极艰巨。可若是沈明枫本就与常人无异,那么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破绽,而后,戳穿她。 “是,女儿谨听母妃教诲。” 祈妃点点头,又是不放心的问起另一件事, “今夜的宴席,你看好他。”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晚间的皇室家宴,皇家亲眷全全到场,届时可不能太过失礼。虽说她在宫中也过得与世无争,可涉及到自己女儿的脸面幸福,她总要紧张些的。 褚寻雅微笑回应:“母妃放心,有父皇在,驸马她不敢放肆的!” 明白她这话,祈妃也是想起甚么好笑的事情来,无语的摇摇头,复又赞同的点点头, “这倒是。” 晚间,皇室家宴,众皇子皇孙公主驸马皆是到场,阵势很是浩大。一是三公主携驸马三朝归宁,二是庆祝三皇子今年新添的皇孙满百日。 可不是么,这两个日子恰恰好撞到一块儿去了。 三皇子封号明王,乃是皇后嫡出的第二子,满百日的这小皇孙即是嫡皇孙,也已排到了第五去。 太后年纪大了,总盼着能儿孙绕膝,奈何孙儿孙女们皆已成人,出宫立了府,曾孙们也不能时时入宫,只得太子的两个孩子在宫里,她近来是越发觉着宫内冷清了。如今连甚得她喜爱的三公主也招了驸马出宫去住,她再是不能时时见上一面的。 皇帝皇后孝顺,知晓母后的心思,便将这三公主三朝归宁宴与小皇孙百日宴放在一块儿共同操办,也好慰解太后团圆之心。不奢华铺张,只皇室众人齐齐到场庆贺罢了。 说是不奢华,那是相对而言。这皇室家宴,放到寻常富贵人家,也是极尽盛大讲究的了。 众皇室成员今夜皆都身着宫装,打扮得体,处处透着高贵威仪,由一干随从跟着,朝集英大殿徐徐而来。 禧春宫内,睡了整整一个午后的三驸马沈明枫沈二公子,在三公主与宫女蔷薇的连番轰炸下,终于怒气沉沉的自床上爬起来。 这皇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便是坏公主的床铺,也是这般的舒适,叫她躺下了就再不想起来。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她实在是虚弱困乏得很。 沈明枫月事头一日很是虚弱,虽然被骚扰睡眠极想发怒,可又提不起精神来,蔫蔫儿的只抬了几下眼皮,白那主仆二人好几眼。 成亲这几日皆是同三公主宿于一处,是以沈明枫一连几日歇息时都未曾解开过缠胸的长布,也就沐浴时能解下来稍稍放松,所以这几日她还真是难受得紧,尤其是今日又来了月事,身子虚弱,天也热,她仍缠着胸可谓是苦不堪言。 可是又能咋样,今后都要与这个女人同住呢! 沈二公子想想便觉得日道艰辛,事事不如意。最后,学着自己爹爹,敛了眉,轻叹一声:“唉!” “驸马,快些起身换上宫装,再晚些咱们该迟了。” 褚寻雅不理沈明枫那副愁眉苦脸的神态,使个眼色叫蔷薇去帮那人穿上外袍。 沈明枫这一身是橘色交颈宽袖驸马正装,典型的宴会规格,穿起来有些繁琐,她这人怕是不能自行完成的。 蔷薇已是歇息好了,此刻精神焕发,对着驸马爷与那身男装跃跃欲试。她可是从未伺候过男人着装呢,头一次就献给这可恶的驸马爷了…… 沈明枫双臂平伸,由着蔷薇为她忙活,穿好衣裳。褚寻雅一早便打扮好了,也是一身讲究的宫廷宴会女装,与沈明枫那身的颜色样式皆是搭配,她特意挑了好半天的。 沈明枫对褚寻雅的打扮没感觉,对自己这身却很是在意。待蔷薇堪堪给她系上最后一根衣带,便拖着虚弱的身体急切挪至妆台前,对着铜镜一通猛照。 褚寻雅知她女孩子心性,蔷薇却是不知,只当这驸马傻也傻得自恋…… 公主的铜镜可比常人家的高档,材质好,镜面也是清晰许多。沈明枫当日在公主府新房里便是头一回使用到了这等镜子,亦是头一回清晰的见着了自个儿的长相,喜得她傻呵呵乐了一整日,摸着自己的脸连声感叹:原来本少爷长得这般白嫩好看呢! 沈明枫本就对自个儿极其佩服,对自己的长相自信满意,如今身上再着了一件好看的外袍,还不把她乐死。 那头的三公主与蔷薇二人整齐划一的扫她一眼,眼里亦是含着同样的内容——差不多得了吧?! 时辰确实不早了,再不出发怕是真得迟了,褚寻雅又催, “驸马,走吧,该赴宴去了,叫父皇他们等久了要不高兴了。” 极淡的语气口吻,抓住了关键一点,一击即中。 果不其然,沈明枫一听到皇上便是吓得不敢再磨蹭,急急拉着褚寻雅往外走,可见皇上杀头一事在她心内造成了何等震撼的威慑。 褚寻雅被拉着走,冲自家驸马的后脑勺得意一笑。 哼,这招如此管用,今后看你还不听话! 一路上,褚寻雅再次给沈明枫灌输起了注意事项,不管她是真傻假傻,听不听得进去,自己都有义务去为她解说一二。 沈明枫听着,苦着脸点头又摇头,这不准那不准的,自己去了有啥意思? 两人极快到了集英殿外,门外的小太监扯开了嗓子拉长了音:“三公主三驸马到!” 殿内已席位已坐了大半,三公主夫妇到得较晚了,大家都把视线投过来,望向三驸马。 这里边有的人已经见过沈明枫,有的尚未得见,对她也很是好奇,今次定是要好好观摩的。 沈明枫得了褚寻雅的嘱咐,行事只听她的指令,难得的乖巧,见了人便跟着公主一齐行礼问好,未曾有差池。 众人观之,纷纷暗叹:这三驸马看着真不似个傻子! 没意思…… 不多时,皇子公主们相继到齐,殿内席位不再空了,殿外响起了一连声的,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祈妃娘娘到!” 18.宫宴(下) 殿内之人立时起身,跪于矮桌边,齐声恭迎。 皇帝皇后一左一右走在太后身旁,祈妃随后,自殿门缓步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平身。” 众人起身,坐回去。 期间,沈明枫按褚寻雅的嘱咐跟着旁桌的一位驸马做同样的动作行礼,像模像样。 皇帝红光满面,心情很是愉悦,扫了殿内一圈,开始说话, “今日乃雅儿带新婚驸马回宫之日,又逢晋儿幼子百日,是为双喜,大伙儿也许久未曾聚到一块儿,便趁着这特殊日子,好好庆贺一番,今夜大家都放开些,不必拘泥。” 众人应是,大殿之内开始了一阵喧哗,舞姬随着乐声奏起,分两排自大殿两侧缓缓步入,开始了舞乐。 皇帝开怀,看看身旁的母后,见她已是笑眯了眼,更是开怀。太后自然是极高兴的,今儿她的子子孙孙基本到齐,这皇宫可是久未有过的热闹呢! 皇帝又是将视线移动,最后将目光落在三公主夫妇那一桌,仔细瞧了瞧沈明枫,微微皱眉,关心问起, “三驸马可是身体抱恙?怎的只半日,这气色看着竟差了许多?” 他这一问,四周听得清的人也拿眼去看那三驸马,见其果真面色有些不正常,嘴唇微发白,脸上恹恹无甚精神的样子,不禁疑惑。皇后与祈妃对望一眼,也是关心起来。 皇后首先说话, “是呀,三驸马白日里还是活蹦乱跳的,如今怎么看着似是一副病容?” 皇后膝下有二子,未得公主,是以对自小聪慧乖巧的三公主颇为亲近宠爱,与其母祈妃亦是处得来。三公主招了驸马,她是如嫁了亲女一般,感触良多。眼下这三公主带了新婚驸马回宫,她这做母后的自是要着紧的。 祈妃懂医,看出了沈明枫这面色明显是气血不足引起的体虚之症,也不好在殿内言语过多,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定是也能瞧出来,可看她并无异色,想来是无大碍,当下也就稍稍放心。 沈明枫半低着头,眼皮撑得大开,定定的望向说话的皇后,不敢乱说话。褚寻雅替她回了, “回母后,驸马今日在御花园玩得开心忘我,想是累着了。” 这话说的,众人也是无言以对。这三驸马玩个耍也能将自己累成这般,莫不是除了傻之外,还是个病秧子? 皇后不说话了,三驸马情况不比常人,她哪里能多说旁的,只叫三公主多多关照看护着些。 太后也是关心,自己宝贝孙女的丈夫,即便是傻,她也希望是个身子骨健健康康的, “枫儿这般体弱可不行,雅儿今后可得给他好生调理,哀家还盼着能早日抱上雅儿的孩儿呢!” 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带偏了点,听得当事人三公主脸色一红,抿着唇不说话,作害羞状。而另一个当事者沈明枫可听不懂另一层意思,只以为太后让三公主为她治病呢! 叫这女人给她治病,那还得了! “我没病!我不要她给我治病!我身子好着呢!” 沈明枫带着一脸的病容斩钉截铁说出这么一句,惹得一干人发笑。 “……” 这头有人欢喜说笑,那头可就有人私底下不屑的嘲讽起来。 “哼!一个傻子,生出来的娃儿指不定更傻呢!” 一名面容硬朗,身着淡紫蟒袍看着有二十四五的男子,饮了一杯酒,阴阳怪气的低声蔑道。此人说话后,旁桌的一名岁数相近的男子也是附和,眼朝沈明枫那边一斜, “五哥你这关心的就不在点子上了,你关心人家生的娃儿傻不傻之前,首先得关心人家懂不懂得如何生吧?啊?!” 两人似是说到甚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齐齐笑出声来,眼里心里尽是嘲弄。 说话的二人,一个是五皇子,一个是七皇子,皆是静妃所出。 说起这静妃,可是有一长通话。 当年,静妃也是圣宠一时,后宫艳羡者无数。奈何此人生就的美貌却没得个相应的聪慧脑子,仗着得宠,又是连生了两个皇子,竟是越发不将正宫皇后放在眼里,后来更是打起了凤印的主意,好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多。 只可惜,静妃此人空有一身龙宠,奈何娘家势力单薄,支撑不了她这一雄心壮志,待其争宠气焰盛起,引得皇帝不喜慢慢疏远。可她仍是不甘心不悔改,变本加厉的总整出些事端来,可那些手法着实拙劣,令皇帝更是心寒生厌。恰逢又有一批新秀女入宫,皇帝独独看中了祈妃一人,移情于她,最终对静妃弃之不理。 这静妃,说是在后宫斗争漩涡中败下阵来,也可以说是她自己作死。 皇后也已是仁慈之极,只保护着自己并未对其出手,她竟也弄不过,自己露出破绽来,真真是空长美貌,脑子跟不上,一切免谈。连带的,她的两个儿子,五皇子与七皇子,受的圣宠隆恩也折去一半。 是以,无辜受牵连的两兄弟在愤愤不平的心理中长大成人,这内心自然也扭曲了些…… 沈明枫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光复杂难懂,不是她能读出来的,不想费脑筋,将注意放到跳舞的那群女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心得理解: 这些女孩子身上的衣裳很是美丽呢!鞋子也好看!只是一个个长得张牙舞爪的,那脸上得敷了多厚一层粉呀!丑死了! 打量评价了舞姬尚且不够,沈明枫又去看身旁坐着的褚寻雅,不可避免的起了对比之心: 嗯,这公主虽说也不美,好在不往脸上抹些白面,还算能看。还是沁儿那样的女孩子好看呢,本少爷更是不差,简直就是完美! 沈明枫按自己的审美自顾想着心事,又被新端上来的一盘晶莹的黑提子吸去了所有视线。 若是三公主知道自己在自家驸马眼中还不如一个婢女好看,吸引力还比不上一盘水果,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了新奇的吃食,沈二公子打起精神,伸手揪了一颗,举到眼前细细端详欣赏,看着很是喜爱可口,便一把送入空中,眯起眼睛嚼起来。 一直注意她的众人见她那一鼓一鼓的嫩生生的腮帮子,眯眼开怀可爱纯真的样子,不禁心头皆是升起了喜爱之感,直直叹道,这若是个正常人,与雅儿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哟! 这时,三皇子妃携奶娘抱着小皇孙自殿外进来,下拜行礼。皇帝几人极是期待,忙唤她将小皇孙抱上来。 小皇孙只三月有余,小小的嫩嫩的包在薄薄的小衣之中,夏日炎热,也不给他戴帽子,此时他便是光着一颗小小毛毛的脑袋,瞪着圆圆的小眼珠子往四周好奇的看。 太后欣喜的接过来,这可是她最小的曾孙,可不宝贝稀罕得紧么!皇帝皇后直接起身凑近了过去,只盼着母后抱够了能让给他们也解解馋。 一旁的祈妃也是极羡慕,眼巴巴的去瞧着,小皇孙真是可爱极了,甚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个小孙孙呢!想着便是将心思又放到了自家女儿身上,去看那夫妇二人,见女儿好好的,只那光顾着吃的驸马怎么看都像个孩子似的,何时能得他也造出个小人儿来? 祈妃不知,她这想法也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太后抱着点点儿大的小娃娃并不费劲,是以还未有要将其送到儿子媳妇怀里的意思,逗孩子逗了许多年,她仍是乐在其中。 太后娘娘是乐了,可是小皇孙不高兴了。他的曾祖母抱着只顾着逗他看逗他笑,没意思。小皇孙的眼睛老往外瞟,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待他见了那个一直在嚼东西的人,眼前一亮,朝那边伸着小胖手够着要,嘴里也哼哼唧唧开来。 众人不知他这是怎的了,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看见手里抓着一只肥鸡腿正欲张口咬的三驸马。 额…… 见众人又看过来,褚寻雅莫名其妙,方才大家的注意不都在小皇孙身上了么? 众人还是未反应过来,小皇孙已经开始哭闹了,就是往沈明枫那边伸着手要。 皇后将孩子接过来,抱着他下了台阶,边哄着边往三公主一桌行去。直至来到三公主夫妇面前,小皇孙更是激烈的挣扎着要,众人终于明白过来,这孩子莫不是饿了,要吃吃呢?! 皇后带着宠溺的表情,失笑道:“娃儿这是饿饿了哟,要找三姑父给吃吃的是不是?” 沈明枫呆愣愣的停了口也停了手,眼含不舍的将手中极其肥腻的鸡腿送出去,举到小娃娃嘴边。 岂料那小家伙竟是不乐意的一把挥开那只鸡腿,沈明枫抓得不紧,竟是叫这奶娃娃将自己心爱的食物挥得脱手掉落到了地上…… 天呢! 本公子的鸡腿!!! 来不及惊诧,小皇孙又是一阵扭动挣扎着要,朝着沈明枫够着。这回大家是得出小家伙的意图了,敢情人家这是要三驸马呢! 皇后无奈,只好将孩子送入沈明枫的怀里,小心翼翼的盯着,生怕这不靠谱的傻驸马把孩子给摔了碰了。 也是惊奇,小皇孙到了沈明枫怀里不扭动挣扎了,不吵不闹了,紧紧的圈住这人的脖子,嘻嘻呵呵的笑开了声,那模样看着是欢快极了。 殿内之人全全惊呆了! 这小皇孙,谁也不要,啥也不要,居然哭着闹着要去那傻驸马的怀里! 稀了奇了!!! 大殿内所有人,包括皇帝太后,祈妃三公主,甚至是孩子的父母,三皇子夫妇,皆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哦,还有一人,本就不大会说话,这下更是没了言语,呆若木鸡的僵住环抱的动作,任由那奶娃娃在自己怀中蹦跶起来,兀自玩得开心。 那边也是很喜欢这姑父的皇孙女临安小郡主,不管其他,兴奋得也往这边跑过来,自身后搂住了沈明枫…… 19.拦车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巴着,沈明枫动弹不得,也不敢乱说话,僵僵的保持一个姿势。大殿内还有其他几个半大的孩子,见没人管,纷纷离开父母身边,朝着沈明枫那儿一溜儿小跑过去,好奇的围着这人。 小郡主抱着沈明枫的一只胳膊,同围在四周的孩子们说话,有模有样的介绍起沈明枫, “你们知道他是谁不?他是三皇姑姑的驸马,咱们的新姑父,他可有意思了,改天我让他带你们一块玩儿呀!” 皇室子孙们:“好呀好呀……” 众人皆都好笑的望着,直说三驸马有孩子缘,童真可爱,小家伙们一个一个的都往他那里靠,欢喜得跟甚么似的。 在大家都沉浸于这惊奇一幕中时,沈明枫怀里的小娃娃自嘴角溢出一串口水,吧嗒嗒的往下掉。孩子是被竖着抱的,这口水一流,可不就全往沈明枫身上招呼了么! “呀——” 一声惊呼。 沈明枫以极其恶心嫌弃的声音喊出来, “哎呀!小屁孩儿你你你!快来人呐!他……流口水啦!咦——” 她这大呼小叫的搞得众人还以为是甚么不得了的大事呢,不过那喊的真是够凄厉的,大伙儿还担心她把孩子吓着呢! 然而那些孩子非但没有吓到,反而乐呵呵的更是闹开,一时间大殿内充斥了银铃清脆的孩童欢笑声。 这这这…… 褚寻雅坐在得近,目睹着沈明枫一系列的举动,虽说这人被孩子的口水滴到衣服上露出一副皱眉嫌弃的表情,可却半点没有将孩子拉开推离的举措,仍是僵硬的环着他,小心揽于怀中。 这一发现,叫三公主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些复杂而不知名的感受,不知该称作甚么…… 孩子们虽然小,到底是皇家骨血,自小的教养成就了相应的气度,是以玩耍归玩耍,并未出现十分失礼不雅的举动。 大人们纷纷回神,见三驸马那苦不堪言的神情,皆是将自家孩子招呼回去,没得一直吵着人家的。再且,让沈明枫带着孩子玩,他们是十万个不放心。 小皇孙大抵是玩得累了,困乏上头,没一会儿便歪在沈明枫怀中睡过去了。 皇后好笑的将孩子抱回来,冲呆呆的沈明枫取笑, “三驸马孩子缘旺盛,一群的小家伙巴巴的跑来与你玩闹呢!” 旁人也是应和,当真很是惊奇的样子, “三驸马还是哄孩子的能手,这么一抱就把孩子哄睡过去了呢!” “是呀是呀……” 沈明枫似是得大大的夸奖,对自己更是倍加钦佩,骄傲的扬起脸眯着眼,那模样像是在问:本少爷厉害吧?! 褚寻雅扫一眼她衣襟上的一摊水渍,又看看她那两只油腻的爪子,实在是忍不住打击她, “驸马,可要去清理一番,你这样子瞧着有些……失礼~” 沈明枫顺着她的指点瞟了一眼自己的两处地方,又是嫌弃,想到甚么,去看那先前掉在地上的鸡腿,可是地上哪里还有那鸡腿的踪影,不早就被处理了么! 沈二公子自问从未遇到过如此遗憾的事情,当即重重的叹一口气, “唉!” 好好的鸡腿哟!!! “你带我去换衣服净手!” 褚寻雅淡淡笑着,回她:“驸马可是吃好了?若是未吃好,此时去更换衣服没准待会又弄脏了呢,还是等散席之后再去可好?” 沈明枫听着觉得有道理,还是不乐意的横她, “那你还叫我去清理!又逗弄本公子!坏女人!!” 褚寻雅笑意不减,不再答话,伸出玉手为她挽好袖口,又动筷夹了一只大龙虾放到她盘中,示意她慢慢享用。 沈明枫哼一声,抓起大龙虾,恨恨的剥起来,顷刻便又投入到美食中去…… 宴席上,众皇子们又是朝三皇子道贺,又是给三公主夫妇贺喜,又是送贺礼,又是推杯换盏,还有的向几位大贵人拍马屁说好话,大殿之内吵吵闹闹的。 宴会过半,太后年事已高,已经离席而去,此时殿内也有好些人告退离去。人渐渐的少了,殿内逐渐冷清下来,皇帝也饮了几杯酒,微醺着由祈妃扶着回去了,皇后头先便照顾着小皇孙去睡了,没有再回来。 褚寻雅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自家驸马也是停下了进食,整个宴会该是到了尾声,也想着回去了。 “驸马,你我也该回了,明日一早去向父皇母妃辞别,便回公主府去,今夜得早些歇息。” 沈明枫饭饱犯困,身子又虚,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此时她是襟口沾涎,袖口粘油,一双手肥腻得看不下去。 褚寻雅看她唇上嘴边沾了不少油渍,拿帕子为她一一拭去,继而又把她的手抓起来挨个擦了,那条白色的帕子一下子染了一块一块黄。 沈明枫习惯了娘亲和沁儿为她做这些,眼下被这她不待见之人如此对待,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愣的望着她,不躲,也不说话。 褚寻雅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擦好了手,将那条不成样子的手帕揣进袖里,眨眨眼拉她站起来,领着去给剩下在座的几位拼酒的皇子驸马告辞,施施然步出集英殿。 沈明枫一路跟在褚寻雅身侧,恍恍惚惚的,眼看便要躺下睡着。褚寻雅无奈的摇摇头,挽了她的手臂,带着她慢慢的走。 随侍身后的一干宫女皆是讶异,公主她待驸马爷真是太好太温柔贤惠了,从背影看这两人还是蛮般配的哎! 蔷薇也是心绪复杂,公主待驸马这般,希望驸马能早日看到公主的好,将来莫要辜负了公主。而她更希望的是,驸马不是真的傻,若真是装傻,也不做出伤害公主的事情来才好…… 回到禧春宫,沈明枫不再抵触的在蔷薇伺候下洗漱宽衣,躺到了床上。褚寻雅也乏了,不多时也洗漱完毕上了床。 …… 翌日一早,沈明枫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精神好了,这脾气也跟着回来了。褚寻雅在辰时初便试着唤她起身,可是一直磨蹭到了辰时中,这人仍是赖在床上,给的反应也仅仅是翻了个身,以及一句不耐烦的——吵死了!!! 蔷薇抱着衣物在一旁候了良久,连翻了十几个白眼,未能等到这人起来。 三公主平日里实在是极少极少发火,性子可谓是温和极了。可是一到叫自家驸马起身时,便是满心的烦躁,怎么也保持不了温柔了。 好在,她有法子,再也不必如头一次那般动用武力借助工具。 “驸马若是不想父皇心中升起不悦,便继续睡吧,几时想起身了,再自行起来,本宫先去给父皇禀明,好为你争取多些时辰。” 杀手锏。 三公主运用得当,只简单的语句,淡然的口吻,瞬间把那个挺尸一般的人吓得弹起来,大呼不要。 沈明枫一脸的紧张急切,皇帝虽说一直待她和颜悦色慈眉善目,可是,那还是皇上不是?谁晓得他啥时候会发起火来,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的脑袋够他砍的! 娘说的话自己定是要时时记在脑中的! “我起我起,我这不是起了嘛,你……你不准去!等我!” 褚寻雅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优雅转身,噙着笑,欲要退出去。 “你回来!给本公子穿衣裳!” 沈明枫在褚寻雅和蔷薇之间选择了前者。理由是,昨日蔷薇为她系衣带系得太勒。 蔷薇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这驸马爷胆大包天到了这般境地,居然对公主呼来喝去,还没大没小的要求公主伺候他更衣! 天呢! 你就不怕皇上恼怒,治你大不敬之罪?! 对于这个驸马,蔷薇表示惊讶得都习惯了,这等事件在今后定然也是常会发生,自己就不大惊小怪了,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外裳递给了公主,默默的退出了寝殿,守在外间。 褚寻雅轻叹一声,认命的去做。 长这么大,自己可是从未伺候过他人,如今招的这个驸马却是给了她不一般的体验呢! 二人用过早膳便去祈妃宫里辞别,皇帝恰恰下了朝往这边赶,竟也赶上了。沈明枫今日气色好了,皇帝祈妃见了不再忧心,嘱咐她们时常回宫看看,送走了两人。 沈明枫有些急,在皇帝面前总是紧张到手都不知往哪放,生怕自己露出破绽,也怕自己惹怒了他。虽然皇宫很大很好看,但是不热闹,玩过一次足够了,她还是较为喜欢集市,那里人多,有意思的玩意儿也多…… 三公主的车驾自皇宫北门出来,徐徐往城北公主府驶去。 沈明枫与褚寻雅并排坐于车中,兴致高昂的拆起了昨夜众人送的贺礼,后者则是不感兴趣,自己捧了本药书兀自看得入迷。 马车依旧平缓地行进,两人皆是沉浸于自己的事情,未有任何异常。行至半道,到了闹市区,街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人流也多起来,车夫将马车的速度减缓,越过人群。 只是,人群尚未越过去,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是——急停。 沈明枫一个猝不及防,猛地朝前栽去,褚寻雅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她,却也抵不过惯性,两个人便这么摔成了……叠层。 沈明枫本是自己往前扑,可被褚寻雅这么一拉扯,减是减缓了跌倒的力度,可是又叫她还回去了。 可不是,沈二公子本就趴到了车地板上,紧接着又被身后的人一把扑上来,重重压在了背上…… “嗷——”惨叫。 三公主:“……” “疼疼疼!”痛呼。 三公主:“……” “你你你……还不起来,沉死了!本少爷的……呜……”胸。 片刻之后,惊魂未定的马车夫与蔷薇的声音传来,继而便是侍卫的厉声喝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主驸马恕罪!”马车夫。 “公主?公主驸马?你们没事吧?”蔷薇。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当街阻拦皇家车驾!” “……” 20.鸣冤 沈明枫扁着嘴,痛得眼泪汪汪的,想把手收回来,又动弹不了,背上的人压了半天也没个动静。褚寻雅几时有过如此不雅的姿势,羞窘得忘了起身。 下面等了半晌的人实在受不住了,不满的大喊, “坏女人你快起来!呜……娘……” 褚寻雅这才醒了神,从这柔软温暖的肉垫上撑起身子,快速爬起来。 “嗷——” 要死了!! 褚寻雅面色更红了,弯下腰去将仍趴着的沈明枫拉起来。 “驸马,你可要紧?” 沈明枫嫩嫩的一张脸已经皱成了苦瓜,痛苦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 两人尚未说话,外头又传来蔷薇紧张的急问声, “公主?驸马?你们可还好?” 褚寻雅扶着沈明枫坐好,并未去开门,只撩起车内的窗帘,问, “蔷薇,发生了何事? 见自家公主没什么异常,蔷薇舒了口气, “回公主,是方才有人忽然冲出来拦马车,现下已被侍卫拿下了。 伴随着这一句话落,前面传来不甚清晰的一声近乎哀求的叫唤, “大人饶命啊!民妇不是歹人,民妇拦马车是要告状呀!我……我不知道这是公主的车驾,求求您放了我吧……” 褚寻雅秀眉微敛,等了一忽儿,没见侍卫前来禀告,便命蔷薇上前去看看究竟。 蔷薇领命,朝前边跑去。 马车两边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大,四周嘈杂得很,车内听不清,褚寻雅放下窗帘,坐回到沈明枫身旁,想看看她如何了。 然而沈明枫却是不能让她瞧的,只背对着她,在她看不到的方位里,轻轻地揉着自己遭受重创的部位,面上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这傻子!真以为别人瞧不见便不知道呢! 褚寻雅望着那人的背影,以及她横在胸前动作着的露出来的两只手肘,再也忍不住,抬手捂嘴轻笑出声。 片刻之后,蔷薇打探消息回来,禀报道, “公主,奴婢打听清楚了,方才是一名妇人冲出来拦了马车,说是要向京兆尹鸣冤告状的,却是搞错了,拦了公主的车。侍卫长让奴婢帮忙请示公主,此事该如何处置。” “嗯。” 褚寻雅淡淡的应了,复又疑惑:告状?那该去衙门击鼓鸣冤才是,为何要在街上不要命的拦截朝廷官员的马车?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蔷薇,你去同侍卫长说,将那妇人一齐带回公主府,本宫要亲自过问。” 这时那边伤痛稍稍缓解些的沈明枫回过身来,耳尖的听了她们的对话,兴致立时淹没了疼痛,直嚷嚷着要出去,要为那妇人主持公道。 褚寻雅无语的拦着她,只说回了府再给她表现的机会,在这大街上就免了。沈明枫想想也是,换上了期待的神色,催着前面出发。 侍卫们得了令,极有序的挡开围观的乱糟糟的百姓,开出一条路,带上那名拦车告状的妇人继续前进。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大门口,三驸马与三公主先后下了马车。 自车上下来,沈明枫就迫不及待的去寻那名妇人,很快在马车旁见到了正主。褚寻雅也是好奇,可到底端庄,哪里能如沈明枫那般急切的模样。 公主府的下人们早已恭迎于门外,人群中有一名婢女,焦急的往这边瞧,见沈明枫下了车,想过来又未敢有动作。 此人便是沁儿。 褚寻雅见了,了然于心,回头望向沈明枫, “驸马,你先回房,让沁儿为你梳洗梳洗,换身衣裳,稍后再到前厅来,本宫等你。” 沈明枫极是不解,她已经等不急要断案了,这女人叫她回房是怎么个回事? “我不!本少爷要帮大娘讨回公道!” 褚寻雅好笑的看着她, “你可知是何事呀你就讨回公道?快去吧,一时半会儿人家又跑不了,快去快回就是了。”说着招呼那边恨不得冲上来的人:“沁儿,你过来,带驸马回房梳洗。” 褚寻雅真是替她操心的呀,这人难道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么,月事都来第二日了,她不急沁儿都该急死了罢! 沈明枫仍是不愿,耐不过沁儿私下一直扯着她,撅嘴道, “那你不准赶她走,一定要等本少爷来!” “好好好,等你等你。” “……” 沁儿拉着自家少爷疾步往新房而去,这都到了睽水来的日子了,也不知这人来了没有,有未有叫旁人发现……她一个丫鬟也不能随便跟着进宫,这一日一夜可是急得头都大了,自己真是大意,早该为她做好准备的! 待两人回到房中,沁儿将房门一合,拉着沈明枫来到内室,急急相问, “少爷,你可有来月事?怎的换了一身衣裳?” 沈明枫被她一问,顿时想起来这么一茬,点点头抱怨, “来了,昨日来的,肚子痛死了。” “来了?!” 沁儿一惊,拉着这人转了一圈瞧了又瞧,未发现异常,急得又掀开了她的衣摆,往她裤子上看,没看见她担心的,松了松神, “少爷,到底来是没来呀?” “来了来了!”沈明枫坐下来,得意的说起自己的经历与聪明的解决之法, “昨日痛极了,本少爷多机灵呀,立马叫公主叫人给我备水沐浴,然后呀,就在澡房发现了一条月事带,我就拿来用了。” “甚么?谁的月事带?你竟然就这么用了……” 沁儿惊呆了,这不得叫人发现了么!而且,用别人的那个,想想都…… 沈明枫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 “那是公主忘在澡房的,发现不了,还是新的哟,垫着可舒服了!” “这……” 沁儿半信半疑,一颗心仍是不能完全放下来,再继续问了些仔细的。 …… 这头两人问话答话,前厅那头也是有人在问话答话。 褚寻雅带着一干人等齐齐行至前厅,坐到上首,吩咐了下人诸多事宜,这才抽空细细打量了那名妇人。 只见那人身着粗布旧衣,肩上与裤腿膝盖那块还有补丁,面黄肌瘦,头发亦是暗黄粗糙,其间还能望见几缕银丝,腰背有些佝偻,整个人看着很是沧桑,与一旁站着的婢女一比,当是得老上十几二十岁,更遑论尊贵娇美的三公主了。 褚寻雅看着那人,面色如常,温和的询问, “这位大娘,你有何冤屈,不去衙门击鼓,而去大街上拦车鸣冤?” 那妇人望着雍容优雅,气度不凡的三公主早就看懵了,再看看四周的侍女,自惭形秽的不敢乱说乱动,此刻见问,直接一把跪下来,朝着三公主磕了个响头,哀求道, “民妇也是有苦难言,求公主殿下救救我家人吧!” 婢女端了茶上来,褚寻雅停了停, “大娘起来说话,若是真有冤屈,本宫尽力为你解围。” 那妇人连连感激道谢,又是磕一个头,才爬起来,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公主殿下,民妇婆家姓李,乃是京郊李家庄人士,祖祖辈辈皆是以种茶为生,可近年来收成不好,茶价也越来越低,眼看一年不如一年,许多年轻人皆都进城谋生,留下老弱妇孺,几年下来,整个李家庄慢慢的变成了贫苦之地。” 这些话都是废话,褚寻雅听着,并不打断。 “别家人尚还过得下去,我们家是极惨,我家当家的也没别的本事,家中又只得一女,上还有老母,皆是妇孺,做不了营生。今年年初,民妇家里交了赋税之后,这日子真是艰难得过不下去了,到了上个月,家里也山穷水尽,快揭不开锅了。” 李氏说着说着抹起了泪水,也没停,继续, “好在遇上了贵人,前几日一早,我们发现家中院子里竟堆着一堆粮食,有一袋二十几斤的米,一大块肉,还有几颗蔬菜,解了我们家燃眉之急。我们当时只道是菩萨显灵,派了天神天君来解救……” 褚寻雅听到这里,眉尖一挑,心内思虑。那李氏这回终是进入了主题, “可这粮食我们还没吃完,麻烦就上门来了。前两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突然闯入宅中,说是来搜查,我们也不敢拦着,让他们搜了。谁知这一搜便搜出了那日从天而降的吃食,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们盗走的,而且……而且不止是那些吃的,还有上百两的银子!我……我们哪里有那胆子去偷吃的偷银子呢?他们也不听解释,断定是我们干的,要我们交出银子,否则……否则就要拿我女儿抵债!” “可我们哪里交得出一百两来……我可怜的女儿呀,一时想不开,当日竟投了河,虽说救回来了,可如今还未醒来……” 李氏这次不单是抹泪水了,而是一度哽咽, “那些人前夜连夜来要人,见我闺女那个样子,当即气得将我家砸了个稀烂,还抓了我当家的重重一顿打。他如今已是……奄奄一息……民妇走投无路,昨日去告官,竟是叫人一再的拦在了衙门外,连衙门的鼓锤都没碰上……所以……民妇才出此下策,去拦京兆尹的官轿,谁知竟是拦了公主的马车……” 李氏也顾不上悲伤,官轿与皇室马车都分不清,且不是羞得紧? 褚寻雅也听出来了,呵呵,这是有人仗势欺人呢! “李大娘莫急,那些人可有说是哪个府上的?” “说了,说是甚么……武校尉府上的。” “哦?莫非是昭武校尉?” “啊!是是是,就是昭武校尉!” 褚寻雅点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放下, “此事本宫会派人查实,京兆尹那儿,你便放弃了吧。”京兆尹梁大人,与昭武校尉,呵呵,两人可是内亲。 那李氏妇人感激涕零,扑通跪下又是几个响头,激动得只说遇上了活菩萨。 这时问完话处理好内事的沈明枫急冲冲的进来,见一个劲儿磕头的妇人,气得跳起来指着褚寻雅大骂, “坏女人!你做了甚么?你又欺负人了!” 21.慷慨 一个驸马竟然对着自己的公主妻子大呼小叫,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今倒是开了眼界。 褚寻雅已经习惯了,又喝了口茶,不语。沈明枫还欲说些甚么,那李氏妇人忙解释, “不不不,不是的驸马爷,公主殿下没有为难民妇,她是在帮助民妇。” 沈明枫拉她起来, “那你磕啥子头,爹爹说,君子不得随便弯腰曲膝,拜……拜君主,拜父母,可不能乱给人磕头!” “驸马爷说笑了,民妇一乡野村妇,哪是甚么君子。” 周围的侍女们抿了嘴想笑,驸马爷连句话的意思都没搞明白,还去说教起别人来,真是对她无话可说了。 褚寻雅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拿她她没办法。 “驸马,你可愿帮助这位大娘?” 沈明枫硬是拉着李氏坐到椅子上,头也没回, “愿意愿意!” “嗯,驸马你过来,听本宫说。” 沈明枫挪两步凑近过去,疑惑的望着她:“做甚?” 对方招招手,让她附耳过去,细声讲了几句,旁人皆都听不见了,沈明枫听了,眨巴眨巴眼,未有犹豫,一口应下, “好,我有,我去拿!” 话音未落,沈明枫已经掠出去,三两下没了踪影。 众人好奇,公主同驸马说了些甚么呢,驸马好似很急的样子。 褚寻雅未多话,开始安排:“覃侍卫,你带两个人,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明,那个施粮相助之人也一并查出来,记得是暗访,切莫惊动了相关人士,去吧。” “属下遵命!” 覃侍卫领命,快速退出了大厅,消失于众人视线。 褚寻雅又继续吩咐。 “蔷薇,去将本宫的药箱取来,咱们即刻赶往京郊李家庄。” 蔷薇很是惊诧,却也未说甚么,人命关天,公主仁慈,要亲自去施救了, “是。” 蔷薇跑出去,那李氏听了又是连番感激,眼泪水哗啦啦的掉下来,他们家上辈子也不知是造孽了还是积福了,日子艰难,得神秘人相助,虽说助来了横祸,又因祸得福,得当今三公主解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那头沈明枫跑出满头汗,晕头转向的终于在厨下找着了沁儿,拉着她就往卧房奔。沁儿围着围裙挽着袖子,莫名其妙被拉着跑,几次堪堪摔个狗啃屎,不得不甩开她停下来,喘气问道, “少爷,你咋咋呼呼的做甚?拉着奴婢上哪儿去?” 沈明枫也停下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儿,又去拉着她快步走,断断续续的回, “开……哈……钱匣……” “开钱匣作何?少爷,你想买啥?奴婢这不是正给你做着糕点了么?” 沈明枫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出来,皱着眉头只说:“大娘……给大娘,她的家人要看病,没钱请大夫,我有!” “哪个大娘?” 沁儿要把话问清楚,说不定是这人遇上骗子了呢! “哎呀,就是那个大娘嘛!要告状的大娘!沁儿你快去帮我打开!” 沈明枫急了急了说话便说得不清不楚的,也不记得沁儿压根不晓得告状大娘这回事。 “哪个告状的大娘呀?奴婢没见过,不能随便给你开匣,你让她找别个去吧。” 沁儿断定是沈明枫叫人给骗了,好端端的拿钱做甚么,她可是得夫人委以重任,帮着掌管自家少爷小金库钥匙的,可不能眼看着这人做了冤大头。 沈明枫急得额头油光发亮,脸上也汗湿了,说也说不清, “就是那个大娘呀!你快去帮本少爷开锁!我要拿钱!” 沁儿心疼的掏手帕为她擦汗,换个方式问她, “少爷,是谁叫你拿钱的?” “公主!” “嗯?” 原来是这么回事,公主的话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可是,公主的库房会少银子?需求驸马拿自己的私房钱去为他人施救? 沁儿才想到关键,又被这人拖着往前跑,一路直奔正院新婚卧房。 罢了,她们才是主子,自己也管不了,由她去吧…… 磨蹭了半天,两人最终到了卧房。沈明枫冲进内间去,一把打开大柜子自己那边的柜门,翻翻找找,费了许多劲儿才将藏得极深的钱匣子挖出来,招呼沁儿, “快快快!沁儿快打开!” 沁儿看她急成这个样子,没来由的也紧张了,从脖子上的挂绳取下钥匙,快速打开了钱匣的锁。打开匣盖,那里边塞着大大小小的银块,几张银票及铺满匣底面的铜板,还有两个大银锭,看着着实不少,无语的是,那里头还有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头…… 那钱匣是沈明枫的宝贝,从小就攒着的钱,总数起码超过了一百两。 沈明枫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聪明和长相,便是她拥有的这个小金库了。 哦呵呵呵,若是传出去,一个尚书府的嫡公子,皇帝的女婿,因为自己一个总数才愈百两的私房金库而沾沾自喜,也不知外人会如何说道…… “少爷,公主可有说要拿多少?” 沈明枫宝贝的抱着自己的小金库,摇头, “要不,本少爷全都拿去,这么多钱定是能救大娘的家人的!” 沁儿很想说,就你自个儿稀罕,你那里头几个子儿,在公主殿下的库房里连个零头都够不上! 想归想,沁儿知道若是自己真这么说了,这人准得又闹起来。 “好好好,你爱拿多少拿多少,往后可甭后悔啊?!” 沈明枫不屑的望着她:“哼!本少爷有的是钱,便是全花光也定能赚回来!走走走,你快去做红豆糕去,本少爷饿了!” “好吧,你自己省着点用啊!到时候别来跟我哭!”沁儿应着退出了房门,耸耸肩,往厨房去了。 沈明枫小心的抱着匣子,再一次蹬蹬蹬往前厅冲去。 蔷薇早就去药房取了药箱,此刻已经到了前厅,大伙儿正准备出发呢。褚寻雅倒是不急,说再等等。 不多时,众人见驸马爷沈明枫又是一阵风刮进来,只不过今次怀里抱着个东西。 沈明枫不理旁人,直直朝李氏过去,打开匣盖, “大娘,你看,本少爷这里有好多好多的钱,你家人的病有钱医治了,咱们这就去找大夫!”说着就要去拉人家。 厅内之人听闻这话,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皆都在心内狠狠感动了一把:哎!驸马爷傻归傻,倒是个好人! 李氏万万没想到这传言中的傻子三驸马是这般的古道热肠,慷慨解囊的竟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帮助她。 苍天呐,我们李家这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呀! “多谢驸马爷,多谢驸马爷,只是……这诊金——” “是呀,”褚寻雅打断李氏出口的话,笑意上眼, “驸马有这么多的银钱,想来是够付诊金的了。驸马,大夫已经请好了,咱们现在便出发吧。你也一同前去,瞧瞧李大娘的家人。” “啊?” 沈明枫没多想,就是想也想不出甚么来,叫她一同去看看还不是乐意之极:“好啊好啊!我要去!”笑眯眯的兴奋极了的样子。 褚寻雅柔柔的望着她,但笑不语。蔷薇却是扔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几不可闻的为她那钱匣子叹了口气。 一行人出门,褚寻雅吩咐准备了两辆马车。原来的皇室标志明显的那辆换下,用另一辆普通的也还是舒适豪华的车子,载着沈明枫夫妇,再有一辆平常的载着蔷薇李氏及另一位婢女,由十来名护卫朝着京西城郊而去…… 路途并不远,出了城走几里路就到了李家庄的庄口。 马车停了下来,李氏自车上跳下,给大伙儿引路。车马继续前行,从管道大路拐上了一条小路,慢慢的行进。 大路尚还好,可这小路着实不是马车能走的,坑坑洼洼的,还密集的散布着石块,马车轮子滚得艰难,里头坐的人也是艰难。 沈明枫紧紧抱着怀中的宝贝,在一颠一颠的马车里叫苦连天, “哎呦——哎呦——这甚么劳什子的马车呀?比今儿早那辆难坐多了……哎呦——”要不是她的钱匣子盖好,这会儿里头的银子都给颠簸没了…… 然而,这不是马车的问题,明明就是路的问题呀驸马爷! 自幼养尊处优的三公主褚寻雅此时亦是苦不堪言,马车动得太厉害,她的动作根本不受控制,不雅,很是不雅。方才经历的最重的一记震动,居然把她的长发都颠得飘了起来,当然,还有…… 当真是羞极了! 沈明枫抱怨之余,还能抽出空闲去看坐于对面的褚寻雅,直勾勾的盯着她随着颠簸上下波动的……嗯……那里…… 唔呼呼呼……嘻嘻嘻!!! 笑死了! 幸好本少爷的缠得好好的! 22.施救 颠簸慢慢的减少减弱,褚寻雅长长舒了口气,调整一下坐姿,抚一抚长发,抬起眼往沈明枫望去。这一看,就看到对方瞪着澄澈的双眸,直直盯着她的那里,眼皮都不带眨的,脸上的表情尽是说不出来的好奇与得意…… “沈明枫!!!” 褚寻雅一个没忍住,狠狠将那人的大名喊出来,面颊发红发热,心口那里好似有个东西快要跳出来,羞愤得几近失言,想抬手挡又觉得那样更是羞赧。 她那里上下波动本就十分的不雅难堪,这下全然被人瞧了去,瞧的人还是那样一副神情,她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这破路! 沈二公子被狠声点了名,不舍的将表情与视线收回,若无其事的往左往右移过来移过去,最后瞟向车顶,然后用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嘀咕道:“唔……真大呀~” 嘶—— 褚寻雅僵住,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绿,来来回回变了好几轮,憋了半天一句话挤不出来。 沈明枫!别让本宫知道你是装傻! 此时,马车正在上坡,车身向前往上倾斜,车内二人心有余悸的坐好,抓紧了座垫,生怕今早那一幕再次上演。 爬上斜坡到达平地,一路行至李大娘家门前,人、马、车,全部停下。褚寻雅终于等来这一刻,收拾好心绪,又恢复端庄优雅,出了马车,由蔷薇扶着,自车梯而下。沈明枫抱着钱匣子,“啪”的一声跳下来,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 “哇!这便是大娘的家吗?!” 望着面前破旧的小院子及里面一间破败的土屋,上头还是一半瓦片一半茅草盖着的顶,沈明枫惊讶的问出。 这等房子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何止是她的头一回,尊贵的三公主殿下不也是从未能见过么! 褚寻雅知晓李家困境,料想他们的居住坏境定然也是不好,是以早有一番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目睹实物实景,她才领会人家所指的日子艰难是何种程度。 这条小路刚刚好可以通过一辆马车,接近屋舍的一段路被清理得好些,石块坑洼少了许多,周围有高大的树丛,草地极少,皆是一块一块的地,地里间隔有序的种着一颗颗茶树,绿叶延绵连成一片。 此地便是李家庄,可与李氏家屋子比邻的却没有几家,屋舍很是稀疏,盖因此处离村口较远,又地处坡岭,路并不好走,且房子后边直接连着山,住人建房极是不便的。当然,后山也是一片片茶地,就近照顾起来会便宜些。 这时,车马入村时引来围观的人尾随着也自坡下上来,想看看村里来了哪个大人物,竟有两辆马车! 如李氏所说,这个村庄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妇孺,以及半大孩童,此刻围在马车旁望着褚寻雅等人惊呆了的就是几个妇人与几个小孩子。 话不多说,李氏将院门打开,迎着众人进入,引着公主夫妇往屋里走。 沈明枫东张西望,一双眼往四处看,很是好奇的模样,磨磨蹭蹭的坠在后边儿跟着,走着走着就被某一处吸引过去,全然忘了这是干嘛来了。 众人没空理她,继续往里走。 李氏的婆婆,原是在儿子屋里,听得院外声响,自厢房出来,迎面对上进来的儿媳与褚寻雅一行人。 “这……这是……” 李氏忙激动的介绍:“婆婆,这是——” “我是李大娘请来的大夫。” 褚寻雅抢了话,望着面前这位苍老憔悴的老太太,微微点点头,不欲将身份过多的透露。 李氏不明,却也不敢多说,只顺着褚寻雅的意思附和, “对对对,是大夫,是大夫……” 那老太太不相信的眨了眨老眼,不敢直直盯着人瞧,只让开路迎着众人往里走,倒是显得比李氏镇定, “那便劳烦大夫了,老身那可怜的儿子与孙女,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 褚寻雅又是轻点头,并未多言,领着蔷薇与另一名婢女百合,跟在李氏婆媳身后,步入房厅。 屋里简朴破败,整个厅子只有几张残缺的旧椅子和一张其中两根腿断了小半截的方桌子,下面用大石块垫着保持平衡,桌上连只像样的杯子都没有,也没有水壶。 褚寻雅几人打量着,心内皆是触动。 这个家,确实已是山穷水尽。 婆媳二人见客人打量自己家,有些窘迫,他们家现下来客人了连杯水都没法请人喝,当真是羞愧难当! 褚寻雅收回视线,淡淡道, “二位,病人现在何处,速速引我等去看吧,病情拖不得。” “啊!对对,看我这记性!这位……大夫,这边请,正房这是我儿子的房间,西边是我孙女房间,您看……” 褚寻雅明白她的意思,男女大防,不过眼下人命关天,顾不得许多, “先到正房去看李大叔吧。”说着,带着蔷薇与百合,跟在那二人身后进了正房。 同一时刻,不知上哪儿玩去了的沈二公子正站在李家院侧的柴房门口,探着头往里瞧,俨然发现了甚么宝贝,目光灼灼,眼神发亮,冲着里头的小团团“呜呜”直叫。 这李家的柴房里,除去堆着的柴薪,便是角落里的几只小奶狗,小小的,毛茸茸的,才微微挣开一条眼睛缝儿,翁里嗡气的团在一起趴于破布窝中,也不知道门口处是不是狗妈妈回来了,接连开始挣扎着起来,叫唤, “呜——呜——” 沈明枫更是来劲,哈哈哈,狗狗们搭理她了! “呜哦呜哦——汪汪汪!” 她这学的狗叫声着实不咋样,那几只小狗娃娃听出了不是娘亲的声音,歇了声气,停止挣扎,又趴了回去。 沈明枫哪里能管得住自己,见那几只小狗可爱得紧,当即跨进了柴房,几步走到狗窝旁蹲下,伸出手去抚摸,触手是一片柔软,摸着极是舒服,很好玩。 沈明枫更兴奋,不忘将钱匣子好生放到地上,双手都空了出来,去捧起其中一只纯白色的团团,举到面前逗, “噜噜噜!呜呜!汪汪汪!小宝贝你看看本少爷呀!” 那小家伙傲娇得很,就是不去看,激烈的扭动着,试图挣脱这双魔爪。 沈明枫兀自玩得开心,浑然不知身后危险逼近。 院外站了许多人,这时狗妈妈回来了,见家里有如此多的陌生人,狂吠:“汪——汪——汪——” 李氏听闻是自家狗回来了,忙出来阻止, “小黑!不许叫!” 那狗实则是通身白毛只夹杂了些许的黑毛,只是浑身脏兮兮的,又瘦又小,叫小白实也够不上,索性就叫小黑算了。 小黑被主人呵斥,停了吠,一溜小跑去蹭着李氏,蹭够了便往柴房跑去。 狗妈妈小黑远远就敏锐的闻得自己的窝里有生人的气息,立时怒火中烧,猛地蹿进去,果真见到有一人蹲在那里,抓着她的一个孩子。 “呜汪——” 狗妈妈扑上来的时候,沈明枫才知道危险,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团团,站起身快速往门外逃出去,连地上的宝贝匣子都顾不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呜——娘!快来救救枫儿——” 沈明枫狼狈的逃窜,声嘶力竭的呼救。院外的护卫顷刻间涌入,只见驸马爷往门口这边撞出来,身后是方才的那只狗,紧追不舍。 呃…… 侍卫们上前拦住,欲要拔刀,幸而那李氏未走远,听到呼救声连忙赶过来, “小黑!回去!不许追了!” 那狗听话,不甘的停下来,仍是朝沈明枫吠了几声,最后才悻悻地往柴房去了。 同样听了沈明枫惨烈的呼救声自屋里快速冲出来的褚寻雅几人,见了这一幕,皆都无语的松了神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再不理她,回了厅里。 沈明枫惊魂未定,巴着院门急促的喘着粗气,见危险解除,站直身体,拍拍胸口, “呼——吓死本少爷了!” 李氏也是吓得不轻,这可是堂堂三驸马!若是自家的狗将其咬伤,拿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驸马爷,您没事儿吧?来,随民妇来,到厅里坐。” 沈明枫点点头,紧紧跟着人家往里走,走到一半想起来少了点甚么,一拍脑袋, “大娘!大娘,我的宝贝钱匣子!在……在那里!”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李氏的袖子,惊恐的指指那边的柴房。 李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笑, “驸马爷,请随我来。”话毕,抬脚往柴房走去。 沈明枫在原地站了许久,不敢抬腿,只喊着, “大娘!你帮本少爷拿过来吧!” “好,您等着。” …… 待两人踏入房厅时,褚寻雅恰恰好搁了笔,一张药方已是完成, “蔷薇你先拿着,待会儿看了李姑娘开了方子之后,到院外挑一名护卫,一并交给他,叫他快马到城里抓药回来。” 蔷薇接过:“是。” 褚寻雅起身,由老太太领着又进了西厢房。沈明枫疑惑的看着,眼睛往四周扫了扫,也跟着要进那房间。 只是未等她进门,蔷薇拦在了门口,挡住她, “姑爷,您是男子,里头的病人可是黄花大闺女,人家看病,你去凑热闹可不妥!屋外候着吧。” 沈明枫叫她拦着进不去,往里瞧也瞧不见甚么,不高兴的一撇嘴,回身几步走开,去找张椅子坐下去, “哼!甚么姑爷爷姑奶奶的,不看便不看!” “哗啦——” 那椅子早已腐朽,再被人打砸,眼看已是摇摇欲坠,沈明枫这一屁股下去,整张椅子都散架了,连带着她也一把往地上坐了下去…… “嗷——” 23.医赠 沈明枫这一摔动静可不小,屋里的人又是被惊着,蔷薇和李氏跑过去一人一只胳膊将她拉起来,前者满脸的无奈,后者一脸的心疼。 驸马爷,能不能消停会儿?! 天哪,这可是他们家看起来最完好的一把椅子了呀! 那二人皆是哭笑不得,这个人,说也说不听,骂又骂不得,她们是从未有过的心累。 “嘶——嗬——” 沈明枫连声痛呼,委屈的揉着痛患之处,不敢再找地儿坐,见门口那里无人阻挡了,眼神一亮,嗖的一下,几步窜过去,钻进了房内。 “哎——” 两人来不及阻拦,那人溜得太快,只留下一阵风。蔷薇气得抬起脚往地上重重一跺,怒气冲冲的追了进去。 屋里,褚寻雅正坐于床边的凳子上,在为李姑娘诊脉,凝神静气,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沈明枫凑到了跟前也未引起她任何反应。 沈明枫好奇的看着,瞅瞅深思中的褚寻雅,又瞅瞅躺于床上昏迷中的李家姑娘,动动嘴欲要说话,婢女百合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莫动作,莫做声。 沈明枫见了,伸长脖子,紧紧扁着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可是,她真的想知道,今日请的大夫莫非就是这个女人?! 褚寻雅诊完了脉,将李姑娘的手放回去,起身挪到床头,轻轻掀开她的眼皮,挨个仔细瞧了,转身回头, “李奶奶,李大娘,是这样,李姑娘的病情我已获悉,而这医治之法,则是施针辅以药石,双重疗效,相信李姑娘很快会醒来,身子将养一阵子便无碍了。” 站在一旁焦急观望的婆媳二人很是松了口气,轮番感激道谢,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蔷薇让百合看着沈明枫,去给自家公主打下手,从药箱中取出了牛皮针包,摊开,整齐密集、粗细不一的一排银针现于人前。 “嘶——” 几人惊得长吸气,这些密密麻麻的银针,看着极是吓人。 屋里的小油灯被端过来点着了,褚寻雅自针包中取了一根二指长的细针,伸到火苗上方烤。 屋内之人大气不敢出,屏息静声,默默看着。 旁人尚还好,沈明枫却是额头都冒出冷汗来,皱眉龇牙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起初她还是兴致极高的围观,待见得褚寻雅烤好了银针往床边走去,她是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微不可察地一挪一挪,退开了几步远,很是同情不忍的再望了眼床上形容枯槁的年轻女子,咽一下口水,偷偷溜出了房间…… 众人不觉那驸马爷已是溜走,皆眼巴巴的望着褚寻雅对李姑娘施针,可是当她们看见褚寻雅伸手去探摸人家头顶时,真是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这这,脑部施针,也太可怕了! 几人想看又不忍也不敢看,在褚寻雅下手的瞬间全全撇开了眼,错开那一幕。也只一忽儿,那根银针已经扎在了李姑娘的头顶上,几人齐齐呼气,可是未等她们反应,褚寻雅又过来取了第二根针,开始烤。 吓! 褚寻雅不知也不理众人是如何表情心境,她此刻是全神贯注,半分差错不能出,果断利索的下针,在半刻钟之内,把六根银针扎在了李姑娘头顶的几个穴位…… 褚寻雅手法娴熟,也是镇定自信,不曾出毫分差错, “好了,半个时辰之后拔针。” 说着,施施然步出了房门,到厅中写药方。 两名婢女也不逗留,跟着出来伺候。那李氏去看看女儿,见她面色无异,转身要往外走,叫自家婆婆拉住询问, “梅儿娘,你老实说,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你今日不是去官府衙门了么?” 李氏不敢讲,怕道出来吓着她,只照着原先的说法回了, “就是位普通的女大夫呀!” “胡说!人家天仙儿似的人物,哪能是个普通大夫,你可休想瞒我老婆子!快说,那些都是何人?你又是如何请到人家的?” 老太太哪里能信,她少说也比李氏多吃了十几二十年的米,能叫她骗过去就真是老眼昏花了。 李氏自知瞒不过,轻叹一声,长话短说,将今日经历原委与褚寻雅沈明枫的身份一一道出。果不其然,老太太听得脸色都吓得发白,继而转身对着窗外,双手合十朝天直拜, “苍天有眼,皇天保佑!我李家竟能得三公主夫妇相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李氏拉着她, “婆婆!这事咱们心知即可,切不可外传,三公主夫妇宅心仁厚,咱们可不能给人添麻烦。” “是是是,你说的是,是老婆子激动了,这事,我就当不知,断不会说出去的!我就说嘛,那女子看着如此尊贵,怎会仅是个大夫……”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调整好慌乱激动的心情,出了厢房。 此时第二张药方也已完成,一手娟秀婉约的字迹跃然纸上,褚寻雅捻起纸张轻轻吹气,正欲叠起来,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沈明枫一把夺了去。 沈明枫老早便盯着褚寻雅在写的方子了,见她写好了,快速冲上去抢过来,一番打量,很是赞叹的自鼻孔重重出了声, “嗯——想不到你这人丑是丑了些,写的字倒还能看!” 这一面贬一面夸的话,听得褚寻雅深吸气,长久的闭了闭眼,转头望向那人,挂了个似笑非笑, “相公,如今这病也看完了,方子也开好了,就等着抓药了,你看,是时候付诊金了吧?!” “啥?” 沈明枫扔了纸张,刷的一下跳开,退得远远的,将怀中的宝贝紧紧揽住,警惕的瞪向褚寻雅, “你瞎说!你……都没请大夫!” 褚寻雅笑意不减,声色淡淡:“妾身不就是大夫么?难道方才相公没看见,妾身在为李姑娘施手医治?” 蔷薇早想治治这无法无天的傻驸马了,如今得了机会,还不得了劲儿地配合起自家公主, “就是就是!姑爷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小姐都为李家人出诊施救了,如今就差抓药的钱,您怎能见死不救?” 那头的婆媳二人脸色焦急的对望一眼,又齐齐去看抱着匣子兀自纠结的沈明枫,不敢说话。 沈明枫非是说话不作数,她也极是想救人的,只不过看着褚寻雅那副算计的表情就整个人慎得慌, “那……要多少?” 褚寻雅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轻轻吐字, “不多,一百两。” 吼!!! 一百两!一百两! 她总共也才有一百两多一点的银子! 沈明枫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个女人,她她她…… 褚寻雅看她那样,眯起眼,笑道:“相公,莫不是钱不够?” “谁说的?本公子……有的是钱!” 激将法当真管用,沈明枫最恨别人瞧不起她,这一句直接将她激着,走过来,把钱匣子重重顿到桌上打开,慢慢地数,数来数去数了半晌也没个准,蔷薇看不下去了,过去帮忙,三两下就数够了一百两。 “呐,这里是一百两,剩下的姑爷收好了!” 蔷薇眼睛都不眨的将银锭碎银加银票凑成的一百两取出来,剩下的那些铜板与几枚碎银子连同钱匣子推过去还给她,样子极其大方,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舍,反正都是可恶驸马的钱。 沈明枫抱着稍稍一动就乒呤哐啷响的钱匣子,惯有的扁了嘴,半垂着眼皮,十分留恋的望向桌上的那一百两,已经不再属于她的一百两…… 褚寻雅看她神情,心下微微有些不忍,到底未说甚么,将那张药方叠好,交给蔷薇, “李大叔的药一日两副,先抓十日的,李姑娘的药一日一副,抓三日的,再吩咐他买些补品,对了,顺便买些粮食,布匹,家具也买几件吧,这一百两怕是不够,全部拿去,你再补些出来。” “是,奴婢记下了。” 蔷薇接过来认真听了,掏手帕将桌上的钱包了,匆匆出了院子外挑了名侍卫,一一照着公主说的交待。 李氏婆媳感激涕零,跪下来千恩万谢。褚寻雅招手让她们起身,从药箱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瓶子,道, “这是跌打药酒,李大叔身上的瘀伤用这个外擦,几日便能消除淤青。至于他所受的内伤,要好静养一月,按方才的药方喝一个月的药方能痊愈。而李姑娘,相信今夜便能醒来,喝三日的药该是无大碍了。” 两人又是一番谢言,应下来。这时,蔷薇交待完差事回来,才踏入厅门,褚寻雅又道, “蔷薇,拿一百两给李大娘。李奶奶,李大娘,这些银子,是我夫妇二人的一点心意,你们务必收下,将来之事,便是靠你们自己了。” 一百两,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着实算不得甚么,就是在乡下农家也只够花个几年。不过,对于眼下境况的李大娘一家,无异于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殿下!多谢驸马爷!” 那两人激动地又是下拜,漏嘴喊出了对方的身份也不自知。 褚寻雅并未怪罪,只是叫她们起来,自己也起身,朝李姑娘的房里去了。蔷薇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李氏,细细嘱咐了几句,几人一齐进了屋子。 一时,屋外只剩下沈明枫一人。 沈二公子自以为自己已经够大方的了,可见了自家媳妇儿那阔绰的出手,真是给震到了。 啧啧啧,这个女人,也不是很坏嘛! 只是她明白不过来,一百两于她而言,是整副家产,于三公主而言,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时值午间,是时候准备午饭了,可是这李家连顿饭的食材都拿不出来,这还等着公主的护卫买回来呢,她们是不敢留这对尊贵夫妻用饭的,可又不知该如何报答,自家也无甚能拿出来的送人家。 还是李氏思及先前那一幕,灵机一动,拉了婆婆到一旁商量,立马得到了肯定,小跑着出去了…… 半个时辰已到,褚寻雅将李姑娘头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又再一次细细号脉,最终点点头,表示成功了。 沈明枫正寻思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最后这几两银子也一并给了李大娘,给了吧,她自己就成了穷光蛋,不给吧,她看着褚寻雅那么慷慨,自己揣着这几两银子倒显得小气吧啦…… 不等沈明枫多想,李氏自门外抱了一只小狗崽进来,递给她, “驸马爷,您看,您与公主帮了我们家这么许多,我们也没啥可报答的,这是我们家小黑才生下三日的小崽子,驸马爷若是不嫌弃,就抱去养了吧,看门也好玩赏也罢,全凭公主与驸马处置。” 这是养了多年的小黑生的头一胎崽子,且是最好看的一只,李氏虽然不舍,可送这么一只小崽子给人家作谢礼,也还是轻得很。 沈明枫见李大娘抱着她最喜爱的那只纯白的小家伙,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哪还有心思想其他,接过来开始逗,也不忘谢那赠狗之人, “谢谢大娘!” 褚寻雅自厢房出来,正好见了她们这赠狗的情景,忽而想起沈明枫被狗追的那事儿,遂问起一个关键的疑问, “李大娘,你们家有养狗是吧?那晚有人来送粮,你们可有听闻奇怪的声响或是狗叫?” 李氏与婆婆想了想,皆是摇头,那晚他们全家都未听到任何的声响,是第二日一早才发现院中异常,当时他们还奇怪来着,有人来过,他们家一向敏锐的小黑却是不知,莫不是怀孕临产时感觉不再灵敏了? 褚寻雅点头,获知此信息,心下更是有数:想必,那人至少轻功极高。 沈明枫抱着小奶狗,极开心的逗弄着,连头都没抬,也不在意她们聊些甚么。褚寻雅看她怀中的小狗狗实在太小,想是只出生几日的样子,不禁又生出不忍, “李大娘,这狗崽如此幼小,我等若是就这么抱走了,你家的母狗可不是得闹?” 李氏婆媳没成想三公主竟还关心起一只狗来,心下触动,照实回答, “小黑出门觅食去了,晚些才回来,民妇是趁它不在抱了狗崽的。再且,说来惭愧,如不是今日得公主驸马相助,咱们家是连几只小狗崽也养不活的,这些日子,小黑都是自行外出寻吃的,怀着崽子也瘦了好些,只一点点奶水,若是再无粮食,我们只怕是要将狗崽拿去卖了的……” 褚寻雅几人听了,轻声一叹,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办事效率极高的公主府侍卫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李家小院,回来复命。 时辰确实不早了,褚寻雅等人不再久留,最后嘱咐那婆媳二人一通,上了马车。 李家房厅内堆着一大堆的物品,李氏与婆婆立于院外门前,目送着三公主三驸马的车驾下坡远去,百般感慨的拜了几拜,回屋,准备应付即将涌来的左邻右舍…… 24.喂奶 依旧是来时那条艰辛难走的小路,因着公主看诊期间,蔷薇抽空贴心的安排了一名侍卫去大概处理了最不堪入目的那一路段,车夫也依照经验,努力避开大石块与大坑坑,是而,往回走的这一趟比来时轻松了太多…… 马车内,沈明枫怀里的宝贝换成了小奶狗,原先的宝贝已经被撇到了一边,不再受宠。 小狗狗还太幼小体弱,经受不起驸马爷的摧残,也抵挡不住驸马爷的揉弄,此时已是精疲力竭的窝在沈明枫怀中,不再挣扎。 褚寻雅看沈明枫兴致高昂的仍在逗弄着那可怜的小狗崽,摇摇头。小狗好是好,可是才出生几日,养起来极是困难,且并不干净,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腥骚味儿,这么小又不能给它洗浴清理…… 反正她是不会伸手去碰去抱的了。 “驸马,你可知这奶狗该如何养活么?” 沈明枫不在意地回答:“当然知道了!给它喂骨头!做窝!洗澡沐浴……”一连串的数出来,似乎还挺有经验。 褚寻雅又摇头,望着小狗狗的眼神愈加怜悯。摊上这么个主人,小家伙即便是成功养活长大,断也不会过得舒坦。 马车一路行进,小狗大抵是饿了,被沈明枫抱着又不方便动作,只一直“呜呜嗷嗷”的出声叫,样子可怜兮兮的。 沈明枫自己的肚子也应声响起,自早膳之后直到如今正午时分,她未进任何吃食,早该饥肠辘辘了。 一个饿得咕噜叫,一个饿得嗡嗡叫,两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相辉映,褚寻雅听得直犯尴尬。 沈明枫捂着自己的肚子,撩开帘子往外看,看到外边除了树便是路,失望地鼓起嘴,一通抱怨, “唔!啥时候回到府里呀……” 放下帘子坐回去,抬手摸摸狗崽的小肚皮,柔软温热,脆嫩脆嫩的, “小宝贝,你定也饿饿了是不?再等等,很快就到家了哟……” 小狗怎会听得懂,犹自叫唤着,久久未停歇。 当车马抵达公主府时,午时已过半,日头强烈,众人早就又累又饿,这回算是能放松一把了。 褚寻雅与沈明枫自车上下来,由众人簇拥着往里走。 等候多时的丫鬟们一听主子仍未用饭,立马下去传膳。因着公主驸马走时未曾留话说午膳不回来用,厨房没得准信,不敢怠工,早早处理好了食材,就等着主子回来吩咐传膳,直接下锅。 沈明枫一手抱着里头所剩无几的钱匣,一手圈着小狗崽,步履匆匆的直接要往饭厅走。 褚寻雅自身后叫住她, “驸马,午膳才备着,你先把狗安置好,随本宫回房清理一番,换身衣裳,再去饭厅不迟。” 小狗饿得直叫唤,沈明枫虽是心疼,可也觉着公主说的有理,这整半日的,她身上出了汗,是有些不舒服, “哦!那……回房去!” 说着依然一手抱着一个宝贝,调了头。 褚寻雅并不同意自家驸马将那狗带回她们的卧房,可又不想明着拒绝,只寻了个旁的法子,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 “蔷薇,你可知这才出生几日的奶狗该如何喂养?” 蔷薇不负其所望,未有思索的便答了, “回公主,才出生几日的小奶狗是离不得母狗的,且十分不好养活,好在眼下正值夏日,若是寒冬时日,这小狗单单养着,只怕活不成。” 那头本是兴致勃勃听着的沈明枫立时炸开了, “你胡说!狗狗明明很好养活的!喂它吃骨头!给它洗澡澡!带它出去遛!谁说养不活?!” 这人即使再凶,蔷薇也不怕她,只在心内暗暗翻个眼,嘴上无语的回道, “驸马,您说的那是养至少几个月大的狗了,这才生几日的,它……就是只幼儿,换做是人,您见过哪家给刚出生几日的娃娃喂米饭的不?” 沈明枫听了,仔细想了半晌,又见周围的人全都赞同这话,她顿觉大受打击,瞬间萎靡下来,瓮声瓮气的不爽道, “你怎的不早说……大娘……她也没说小狗狗养不活呀……” 众人摇头,这人又是误解了人家的意思,自己烦恼起来了。 “驸马爷,奴婢只是提及这奶狗不好养,并未说过绝对养不活它,您可别自行想太糟了!” 驸马爷没怎么听进去,仍是不高兴,抱着小狗崽,皱眉望着它,就好似在看它最后一面,神色悲怆得无以复加。 褚寻雅都懒得理她,见蔷薇当真有模有样的教授经验,相信她定是能帮着看顾好那小狗崽的, “这样,蔷薇,就按你说的,差人去寻一只正处于哺乳期的母狗回来,专门喂养这奶狗吧。” 蔷薇一听,点头应是,心内却直嘀咕:这般做法怎么好像在为小主子请奶娘似的? “寻一只温和些的母狗,若是相互不排斥,且成功喂养,自是好极,但若是不能,驸马,这狗也只好送回李大娘家了。”没得留下来给你祸害的。 褚寻雅这一番话,将沈明枫又带出了悲伤的世界, “好好好,给小宝贝找个新的娘亲,喂它吃奶!小宝贝,咱们不啃骨头,只吃奶对不对?只吃奶只吃奶……” 沈明枫乐极了,摇着那本就苦不堪言的小狗狗,一个劲儿的傻哄。 蔷薇去吩咐了管家速速办这差事。褚寻雅又劝沈明枫先回房去,可这人就是不愿,硬是要抱着小家伙,等管家带狗回来。 劝说失败,只得作罢,褚寻雅带着蔷薇先行回了房。沈明枫朝那二人的背影扮个鬼脸,自己抱着两个宝贝,跑到阴凉的檐廊下,焦急的等待。 管家也是神速,极快地去自己附近亲戚家寻了一只正准备给崽子断奶的母狗回来,专门给自家驸马爷的新宝贝喂食。 母狗很是温和,见了这么小的崽子,虽说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也母性大发的凑上去,对它又是嗅又是舔,亲昵地不停蹭着,趴下来就要给它喂奶。 那小家伙起初闻着不是自己亲娘,并不情愿,可实在耐不过饥饿,瓮声叫了会儿,最终凑上去,咬住乳、头,扑哧扑哧的享用起来…… 沈明枫犹如自己得了美食一般,蹲在一旁看得眼神发亮,直咽口水。看着看着,腹间不满的开始抗议,提醒她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确实是不早了,下人已经陆续端菜上桌,沈明枫不再别扭,认真再看了吃奶吃得香的狗狗一眼,起身,往卧房小跑回去,一边跑还多手的去扯一下沿路的矮树枝叶。 正院卧房内,褚寻雅由蔷薇伺候着,更衣净面。蔷薇装了心事,忍不住发问, “公主,您仍是如最初那般,认为驸马是装傻的么?” 褚寻雅不防她突然问起这个,拿巾子擦了湿手,坐上凳子,优雅的为自己倒了杯水。蔷薇见了,赶紧取了扇子过来为她扇风。 “驸马傻或不傻,如今都要看是看何种情形了,本宫一时也说不上来。若是真傻,那此人傻得却不厉害,可若是假傻,她就藏得太深了……” 蔷薇听得不甚明白,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明白,追问, “那公主为何待他那般的好呢?”简直好到了纵容的地步。 褚寻雅轻轻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望向她,反问道, “蔷薇觉得,咱们若是待她不好,她可还会放下戒心与我等共处?她若不放下戒心,又如何能露出破绽来?” “可是,驸马他若当真是扮傻,那他的目的何在呢?奴婢实在想不通。” 哼! 你自然是想不通的,若非机缘巧合,本宫也同样想不通。不,若非巧合之下获知了那人的大秘密,本宫又如何会去怀疑她另一件旁人皆都深信不疑的事? 这话褚寻雅不打算同她说,转了话头, “行了,想不通便不想了,你去看看,驸马怎的还不回来,午膳可是备好了?” “是。” 蔷薇纵是百般疑惑,只能停了话,出门去看。 同一时刻,她们谈论之人正巧到了门外,差点儿没与蔷薇撞个正着。 “哎!你这人,休得往本公子身上撞!撞飞了本公子的宝贝!” “驸马爷息怒,是奴婢冒失了!驸马,公主正在房里等着您呢!” 方才一番话,蔷薇别的听不懂,沈明枫很有可能城府极深这事她还是略有体会的,因此也不敢再同之前那般无礼待她,生怕今后这人找机会就报复了自己。 沈明枫可不知自己已被人想得性情复杂小心眼,面前之人忽然对她客气起来,她还有些不习惯呢,不过也并未脑子灵活的想法诸多, “哦!” 懒懒的应了一声,跳进了房门,冲褚寻雅大喊, “公主公主,快来帮本公子更衣,快快快,饿死了!” 里头被吆喝伺候的人,温温柔柔的起身,依言为那人忙活开来,看得蔷薇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轻啐了一口, “可恶!” 里头沈明枫确实是放下了些戒备,不防着褚寻雅,当着她的面把宝贝钱匣子藏到衣柜深处…… 更衣过程中,沈二公子也不知怎的将母狗喂奶联系上了先前的一幕震撼内容,语带八卦的问起了伺候她更衣净手之人, “公主公主,你何时生小娃娃呀?本少爷想看你喂奶!你没见着,那小宝贝狗狗吃奶时的样子,可有意思了!你的可比那母狗大多了,定是奶水充足……” 25.惩罚 “沈!明!枫!哐——啪——嗷——” 院外之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得一连几个奇怪的声响自公主驸马寝房内传出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开来:莫不是,驸马爷又惹公主殿下生气了? 尊贵端庄的三公主此刻已是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面颊耳根均是染色,脸色复杂难言,狠狠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驸马爷,强忍着再加一拳的冲动,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寒, “看来驸马是想喝母乳了,依本宫看,今日这午膳你就免了吧,待在房中,好好的研究研究,该如何才能喝上这东西!” 狠声言毕,褚寻雅一甩袍袖,转身往门外而去,路过呆愣在门边的人时,留下一句厉声命令, “蔷薇,锁门!” 被命令之人顷刻惊醒,恶狠狠的横了那头呆呆立着的人一眼,转身踏出门口,“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合上。 屋内,仍旧站在洗手盘前的驸马爷沈明枫,缓缓缓缓的抬起左手,扯去糊在自己脸上头上的正噼里啪啦滴水的湿毛巾,再抬起右手,抹一把也在淌水的脸,眼泪汪汪,抽噎着低低控诉, “呜……坏女人……又欺负……本少爷……” 头上脸上湿漉漉的,冰凉的水滴自脖颈一路滑下,钻进她的衣襟领口,在这炎炎夏日里,也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就在她兀自委屈不忿期间,门口那里“咔嚓”一声响,显然是落锁声。 沈明枫如遭雷击,拔腿就往门口冲过去。然而,为时已晚,蔷薇早已经揣着钥匙,走开几步远…… “快开门!开门!本公子要出去!我还要去用午饭呢!快让本公子出去……”密集强烈的拍门声夹杂着惨烈高亢的叫唤声,久久不绝于耳。 自然无人响应,自然无人理会。 沈二公子这回是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跟着响起,那便是:“咕噜噜……咕噜噜……” “呜……娘!快来救救枫儿呀!坏公主又欺负人了!爹!娘!沁儿!你们快来呀!枫儿好饿呀……” 沈明枫估计是饿懵了,只巴着房门,不停的叫唤,全然想不起,她其实可以去翻窗户的…… 蔷薇锁好了房门,跑着去饭厅伺候自家生气的公主用膳。 快步行至饭厅的褚寻雅恼恨极了,今日这沈明枫,接二连三的这般,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不论如何,皆都是,不、可、原、谅! 这顿午膳没了驸马爷,公主虽用得顺利,可众人皆是不大习惯,整个饭厅里除了碗碟夹筷的声响,别无其他,完全不复这几日来用饭时的热闹。尤其是今日,公主殿下心里不舒坦,面如寒霜的小口用着饭,周围的气氛冷清到了极致,直逼阴寒之境…… 没有大快朵颐的驸马爷在,这精致的膳食看着都没了往日那般的美味,叫人实在提不起食欲来。 啧! 褚寻雅内心愈加的郁闷,由始至终面色不郁的用完午膳,放下碗筷,静静坐着,未起身,亦不言语。 蔷薇看着公主停下进食,又看看餐桌上剩了比往日多出一大半的饭菜,轻微一叹,斟酌着用语,开口相问, “公主?可是要撤下午膳了?还是……”给驸马爷留着? 褚寻雅哪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自己的怒气尚未平复,如何去面对那明明无耻却总是摆出一副无辜表情的嘴脸?! 真是气煞我也! “撤下吧,驸马那边,谁也不准去送吃的,不给她点教训,总有一日这人会反了天去!剩下的——蔷薇!你去将厨房管事叫来,本宫有话要问。” 褚寻雅好似忽然间忆起了些甚么,急转了话。 “是。”蔷薇虽莫名其妙,可是公主现如今心情不佳,自己还是不要事事烦问的好。 公主府的厨房管事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胖大叔,留着一溜儿山羊胡子,个子也不高,眼睛极小,肉脸上堆笑时,那双眼都眯成一条缝儿了。褚寻雅见了,心下直犯嘀咕,自己府里挑人的标准何时下降到此般地步了? “奴才冯勇参见公主殿下!” 来人兴冲冲的入得厅来,下跪行礼。褚寻雅自上而下对其打量了一番,淡淡的出声, “起来吧。你可就是府中膳房的管事?” “是是!奴才正是!” 褚寻雅微点头,将心中所思虑问出, “本宫问你件事,你可得老实回答,休得瞒骗。” 那人一听,知晓公主寻他来非是有好事,面上竟露出了点点的心虚之色, “是!奴才定会知无不言!” “本宫问你,大婚那日府中酒宴之后,可是有食材与饭菜剩余?” 那冯管事小眼睛猛然睁开,两条缝儿张大了些许,语气甚弱,老实回道, “回公主,有食材与饭菜剩下。” 褚寻雅不意外的勾唇扬眉:“哦?量多么?” “不多。”冯管事额上开始冒汗,回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不!不多,也不少!” 此话回得不好,厅内众丫鬟也都想翻白眼了,更遑论只要准话公主殿下! “究竟多少?冯管事莫非已经不记得了?” 褚寻雅平日里温和,说话言语也是极其淡雅好听。可一旦她起了怒意,那口吻与声音便是叫人听得有些心内发寒。 见公主似有又发怒迹象,一干人等皆是大气不敢出,唯有那被问话的冯管事,冒了一身的冷汗,颤抖着身子与话音,慢慢的回, “回公主!奴才记得!那日,剩了十斤的大米一袋,鸡鸭共六只,生肉十二斤,蔬菜半担子,其余食材拢共有也有好些,奴才实在记不得太清……” “那熟食呢?可是有诸多剩余?” “有,有!未上桌的熟食剩余不多,只有两只熟鸡,一条熟鱼,再有几道大菜,最后便是一些杂食,哦,尚有半桶米饭,几盘窝窝头……” 褚寻雅了然,终是进入问话的主题, “那这些剩余之食,可是留在厨房的?” 冯管事听了这句,话里都带了悲壮惨痛:“是!” “好,那本宫问你,大婚当夜四更时分,本宫与驸马到厨下寻宵夜,为何会只寻得了一盘窝窝头?” 那人已是绝望,脸上渗的汗水都流到唇上了,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小的……小的不知!” “不知?呵!好一个不知!冯管事,你好大的胆子!” 厅内众人皆是明白过来,原来公主这是兴师问罪呢!明白归明白,她们一个个的也都汗颜起来:大婚那夜公主驸马竟还自行起身去了厨房,是她们伺候不周了么?! 冯管事叫这一厉声喝斥吓得更是发抖,扑通一声跪下, “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罪!小的那夜清点完之后就去与人拼酒,喝多了,真的啥也不知道呀!那些粮食就那么不翼而飞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哼!冯管事,你监管不力,使得府中粮食被盗,事后竟还瞒而不报!若非本宫巧合之下得知此事,他日这公主府叫贼人搬空了,你且不是还想着如何掩埋真相,推卸责任了?” 冯管事吓得不轻,不甚灵活的身子趴下,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公主殿下被毫无新意的求饶声烦得狠,将头撇到一边去, “来人,将这个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轰出府去。” “公主殿下不要啊!公主!饶过小的吧!公主……” 护卫们来得极快,架了人,将那张聒噪的嘴巴捂住,又是极快的消失于众人眼前。 …… 那头饭厅上演着那样一幕,这头卧房里可怜的驸马爷却是迎来了救命稻草。 哦,非是稻草,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沈二公子在惨烈叫唤了一刻钟之后,发现屋外并无人影,绝望的跌坐到地上,靠着房门,当真呜呜哭了起来…… 沁儿老早就听闻公主驸马回府了,她今早便做好的糕点终于可以送进那人口中,正准备动手之际,又得了另一个消息——驸马爷惹恼公主,被锁在了房里,罚他不准用午膳。 此话在沁儿多方询问之下,又跑去正院外探头瞧了瞧,最后得到了证实。 我可怜的二少爷哦! 你咋就那么缺心眼儿呢! 谁不好惹你去惹那尊贵的三公主!你这不是自找的么?! 这人啥时候才能叫人省省心哟!倒霉催的! 埋汰一忽儿,沁儿到底是心疼,二少爷饭量大,断不能饿肚子的!况且她如今还在月事期间呢,岂能啥也给不吃?! 想罢,沁儿奋而起身,壮壮胆子,用帕子包了几块花糕,偷偷的溜进了正院,发现卧房的窗子大开,大喜过望,跑过去,招呼了那个饿得只剩下哭泣之力的人, “少爷!少爷!奴婢给你送吃的来了!快过来!窗口这儿!” 26.怄气 沈明枫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泪汪汪的一双眼眸,瞬间被点燃,发光发亮,使出最后一把力气弹起来,冲到窗边,发现果真是沁儿,救命的沁儿! “你咋才来呀!吃的呢吃的呢?唔!饿死本少爷了!” 沁儿见自家少爷红着眼眶鼻头的可怜模样,心疼极了。这人事实上就是孩童心性,说话做事也不考虑深思,动辄就能得罪人,好在身份本也不低,是以没几个人能真正对她计较惩治过的。 可是,少爷您现如今惹恼的人,非是常人,人家可不是敢怒不敢言那一拨儿的呀! 您再这么下去准有一日将自己折腾坏了! 咋就不能长点儿进呢?! “少爷,慢点儿吃,去倒杯水就着吃,别噎着。”沁儿看得胆战心惊。 “沁儿!唔……你快把门打开……” 沈明枫得了吃的,稍稍恢复些精气神,又开始想着怎么出去。沁儿看她那个狼吞虎咽的吃法就感觉噎得慌,一面嫌弃一面担忧的注视着,回答她这个显然问错对象的问题, “少爷,你可慢点儿吧!这门奴婢就是想帮你开也是无能为力,你自己给公主认个错求个情,公主她气消了便会放你出来的。” 沈明枫几时需要去哄人的,而且,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有做错或说错了甚么,只以为又是那坏女人要折磨自己呢。 “哼!不要!唔……本少爷……再也不要理她了!”煞有介事的一句。 沁儿无语的瞥眼,回头往院门处张望,见还未有人过来,这人又是快速作战,三下五除二将五六块糕点消灭了大半,稍稍放松了做贼般紧张的心情,不作答,只在心中鄙视:人家理不理你还不定呢,你还不理人家了?哧! 沈明枫也是神奇,这般凶猛的吃法都能顺利吞下去,半点儿没噎着,得亏沁儿做的糕点松软可口! 见她吃完了,沁儿也不多留,为她擦拭了唇角,又拍几下那混乱不堪的衣襟,压低了声音, “少爷,你自己可得仔细些了,惹恼了公主事小,若是暴露了身份,你自个儿想想后果吧!奴婢就先退下了,你可千万别把奴婢送糕点这事儿说出去啊?!” 话音落,沁儿抬腿就跑,只片刻,人就消失在了窗口视野中。 “唔——” 沈明枫赶紧咽下口中塞着的东西,巴上窗台,大声叫唤:“沁儿!你回来!本少爷还要吃!” 然后,远远听得一句:“别嚷嚷!晚膳时再给你送来!” “……” 驸马爷已经打定主意要以沉默的方式对抗她的公主妻子了。 是而,当褚寻雅带着蔷薇回到卧房打开房门之后,沈明枫仍舒服的躺在凉塌上,除去将脸扭到一侧,再无其他反应。 褚寻雅面色早已恢复平静淡然,只心内仍旧有些难平,可就算再气,她也回来了,回来想看看那人如何了,她还在月事期间,可别饿出个好歹。 只是她的一番心意并不能得到驸马爷的理解与领会。 沈明枫原本是躺在凉塌上掰手指,嘴里振振有词数落着坏公主的,此时见了正主,反而闭了口,扭头望向一边,不装睡也不起身,更不出声。 褚寻雅有些奇怪,身后的蔷薇同样摸不着头脑。 按以往的经验,这人此刻不该是大吵大闹或是哭丧委屈的么? 怎的会……如此平静? 二人疑惑的对望,皆是不得解。褚寻雅不欲说话,只使眼色叫蔷薇去探探那人究竟怎么了。 蔷薇意会,缓步走过去,轻唤一声:“驸马?” 被叫之人可是清楚的记得,这两人是一伙的,都是不让她好过的罪魁祸首!于是,驸马爷非但不应,还且动作极大的翻个身,使整个身子背向那主仆二人。 蔷薇回头与自家公主交换一下眼神,得到再接再厉的指令,无奈只好继续, “驸马?公主给您留了您最喜爱的菜,驸马可要去用膳?” 驸马爷不为所动。 “不如,奴婢去把饭菜端来,驸马在房里吃?” 实话说,沁儿带来的那几块糕点,虽是美味,也确实不少,可对于食量惊人又早已饿得发昏的沈明枫来说,远不足以裹腹,也就吃了个六分饱吧。因而,蔷薇的这两句,的的确确诱惑挺大。 可是! 诱惑再大又如何?如今的驸马爷才不吃这套!! 沈明枫侧着身子累了,又恢复了平躺,面色不悦的动动嘴唇。那二人以为她要开口说话了,谁知她竟是吧唧了一声,继而响亮的干咽了一下,最终又将脸扭到一边去。 褚寻雅眯起眼,朝自家驸马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抿着唇不作声。 呵!还闹起脾气来了?死样! 蔷薇搞不定,默默退了回去,到公主身边,为她倒水扇风,眼睛时不时朝沈明枫那边剜。 褚寻雅也不打算先开口同这人说话,起了身,优雅的移步到内室,由蔷薇伺候,宽衣躺下,看都不再看那人一眼。 她倒想看看,这人能犟到几时。 门没有合上,沈明枫回过头来见了,又往里探头瞄一眼,纱帘与屏风隔着,啥也看不见。然后,她眼珠子一转,心思一动,一骨碌爬起来,捞起地上的鞋子,踩着一双白净的袜子,蹬蹬蹬往门外跑去,只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蔷薇自内室出来,见凉塌上没了驸马爷的人影,便知她是趁机溜走了,一跺脚,赶紧折回去禀报, “公主!驸马爷他跑了!” 床上躺着的三公主眼皮都没掀,平静淡定的样子仿佛甚么也未曾听到,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嗯。” 提着鞋子跑出院子的驸马爷,出了满头的汗,停下来回头张望,没见着有人来追,长长的呼气,将鞋子丢到地上,踩上去,三两下穿好,提腿再次开跑。 那头管家正往这边来寻人,小奶狗已经喂好,如今正同那母狗趴在檐廊下呼呼大睡呢,也不知驸马爷打算如何安置,他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好自行前去相问。 这下好了,才走开几步,见驸马爷正火急火燎往这边冲过来, “驸马爷?驸马爷!您可来了!小的正要去请示您呢!您看,这两只狗该如何安置呢?” 沈明枫可不管他说了啥,一门心思就是来看小狗狗,见那小崽子正趴在母狗一旁,香喷喷的打着小呼噜呢,不禁心下一软,蹲下去,笑意盈盈的盯着它瞧, “嘿!小宝贝,你可是吃饱了?吃饱了就睡呀?本公子还未用饭呢,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哼!” 沈明枫顾自开心的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管家央道, “管家伯伯!本少爷饿了,想吃鸡腿!想吃两只……唔……想吃三只!” “这……” 管家有些犹豫,方才他可是听说了,公主下令,禁了驸马爷的午膳,谁也不准去送吃的。眼下驸马爷这般要求,他着实有些为难。毕竟,这公主府,还是公主说了算的。 “呃,驸马爷,公主殿下可有解了禁令?” “啥?” 驸马爷没明白,她可不知公主殿下还下令不让人给她送吃的呢,要知晓了这事,她准得又大闹一场。 看来驸马爷是听不懂呀,那应是未得公主许可的了。管家着急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驸马爷,您可是想好了这两只狗安置于何处了?” 沈明枫很是配合,傻乎乎的又把注意力放到狗狗身上, “自然是带回——哼!不要!本公子再也不要与那女人同房,本公子要去和沁儿住!对!管家伯伯,你带着大狗狗,本少爷抱着小狗狗,咱们去沁儿的房里!” 沈二公子对自己临时想出的妙计极其满意,轻柔地抱起仍在睡梦中的小奶狗,直接朝着下人房走去。 管家站在檐廊下,望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又看看已经跟着走的母狗,久久回不过神…… 沁儿因着是尚书府过来专门伺候驸马爷的丫鬟,与府里的等级最高的婢女享同等待遇,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而这公主府地位最高的丫鬟,自然便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蔷薇。 是的,沁儿的房间与蔷薇的房间同等规格,是府里除了管家的房间之外,最好的下人房。并且,只有一墙之隔。 当伺候公主睡下,得了闲回房稍事休整的蔷薇步入她们的小院子时,抬眼便瞧见这样一幕——驸马爷怀里抱着小狗,身后跟着大狗,笑容满面的踏入了沁儿的房间…… 27.听墙 天哪!驸马爷要干嘛?这青天白日的! 蔷薇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瞪圆了眼珠子,咬紧了牙,恨恨的往那边走近,誓要看看这驸马爷一个男子到沁儿一个丫鬟的房里到底想作甚?! 莫非,这沁儿原是驸马爷的通房丫头? 蔷薇想不通,本着为自家公主探听消息的念头,悄声往沁儿房门口逼近…… “少爷,你怎的来了?公主放你出来了?哎呀!这小狗好生可爱呀!上哪儿弄来的?” “哼!本公子爱上哪上哪,那女人管得着么?!” 沈明枫骄傲的提起今日之事, “这是大娘送的,今日本公子为大娘付了诊金,大娘便送了这只小宝贝!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沁儿赞同,接话道:“可爱是可爱,可是少爷,今日你花了多少银子?” 说起这个沈明枫心里那个痛呀!她的白花花的银子! “一百两……” “多少?” 沁儿难以置信,惊得话音都拔高了好几个调。门外偷听的蔷薇皱皱眼角,抬手揉了下耳朵。 “呜……沁儿,本少爷只有六两银子了……呜呜……” 六……六两?这…… 少爷,您确定您不是叫人给坑了? 那可是你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呀!!! 天呢! 沁儿已经找不到言语了,这个驸马爷,有够败家的!幸好这些年来,掌管她小金库的人是她沁儿,否则,莫说一个尚书府,便是一座金山也得给她搬空咯…… 沈明枫大抵也觉出自己十分悲惨,可是那些钱好歹花在了正途上,帮了人,是而她的心里纵然再不舍得,也不至于哭着嚷着诉苦,只委屈了片刻,将这事儿撇到脑后去了。 沁儿想想,觉得自己也是可怜,自家少爷本就脑子不好使,这下还成了穷光蛋,自己跟着她真是得暗无天日了! 沈明枫若是知道自己如今还比不上一个丫鬟有钱,也不知能气成啥样。 穷光蛋驸马爷? 门外的蔷薇捂着嘴直想笑,呵呵,公主这招够绝的啊! 这时,里头沈明枫抱着小狗狗坐上了沁儿的床,蹬掉鞋子,和衣就要躺下。沁儿连忙阻止, “少爷,你做甚?你想在奴婢这儿歇息么?” “嗯!沁儿,我不管!本少爷今后就同你睡了,再也不要回那间房!” 沁儿惊呆了,这可怎么是好?! “少爷,这可不行,莫说您与公主是夫妻,便是这狗——啊!少爷!你的袜子!” 又是一声音高响亮的惊呼。 蔷薇再次抬手挠挠耳朵,附带一个白眼:这两主仆咋都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是服了他们! “少爷!你这袜子底下,怎的黑乎乎的?脏死了!” 沈明枫才想起这么一茬来,奋力往里屈着一双脚,果真见脚底下乌漆麻黑脏兮兮的,难看极了。自己不由也嫌弃,直接将两只袜子给扯了下来,丢到地上去,还用十足欠扁的表情语气,吩咐面前之人, “沁儿,本少爷没有袜子穿了,你赶紧去找一双来,要新的!” 沁儿还欲劝阻,只是那人已经搂着惊醒的小奶狗,到在了床上,轻声细语哄逗起来…… 门外的蔷薇再听不到声响,收回僵硬酸麻的手脚,艰难的挪着回了自己房间。 驸马爷与沁儿,果然有一腿! …… 午后,蔷薇休息好了,起身要去公主房里伺候,路过沁儿房门口时,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轻轻地靠近,又开始偷听。 听了一会儿,没甚么动静,蔷薇正欲抬脚走人,忽地就传来了一声盖过先前所有惊叫的喊声,极具爆发力。 “啊——少爷!小狗它出恭啦!” 随后便是迷迷糊糊的应答声:“哦……啥?!” “啊——奴婢的床!!!” “……” 蔷薇捂嘴退开,朝院外走去:呵!这二人大白天的竟然同处一室,同卧一床,胆大妄为至此,莫不是还以为这儿是他们的尚书府了? 而此时三公主已是醒转过来,习惯性唤人:“蔷薇?” 正好到了房门外同百合打招呼的人听闻,赶紧推门进去,今日公主醒得够早呀! 褚寻雅也不急着更衣,静坐于妆台前,由蔷薇为她梳理长发。 三公主一袭夏装纱衣,轻薄舒爽,里头的肚兜抹胸也露出小半截来,胜雪的肌肤更是叫人迷眼赞叹,加之其俏美的容颜,自来的尊贵,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优雅魅力,令得蔷薇这个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女人都时时看花了眼,也不知若是叫男人见了,会否喷出鼻血来…… 思及此,蔷薇又联想到了公主的那个傻丈夫,不禁心内一颤,一股恶寒上头,深深的叹一口气:唉!鲜花与牛粪,白菜与猪…… 她这声无意识的轻叹可是明显,褚寻雅望向铜镜中那小小的人影,轻启檀口,温淡好听的声音出来, “蔷薇因何事叹气?怎的停下动作了?” 发呆之人收回怔愣,忿忿不平的将今日所见道与公主听, “公主,您可知今日午间奴婢见着甚么了?驸马爷当真可恶极了!” “哦?驸马又怎的了?”褚寻雅不甚在意的问,沈明枫几乎日日都能闹出事端来,短短几日她也已然习惯了。 “公主,奴婢午间看见驸马爷他,他到沁儿房里歇着去了,一个晌午未曾出来,沁儿也在里头!” 褚寻雅对于这个有些新意,却并不足以勾起她负面心绪的消息不置可否,依旧是神情淡然,语气轻浅, “那你可曾听见有何不该听的?” 蔷薇气愤极了,对那无耻的驸马爷简直是失望透顶! “有!公主,奴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驸马与沁儿,睡在了一块儿!” 淡定之人仍是淡定,丝毫未见面色有变,蔷薇心有不甘,难不成公主她不信自己?还是,公主不知这事的严重性? “公主,奴婢斗胆劝一句,公主可莫要太过纵容驸马了,这才成亲几日呀,驸马就明目张胆的到丫鬟房里歇息,若是再过几日,他还不得撒了欢到外头去鬼混?!” 见自家公主依然是不为所动,蔷薇真是恨铁不成成钢,公主怎的就不明白这其间的弯弯道道呢!她可都快替她急死了! 褚寻雅望着身后之人那焦虑又无奈的模样,心下好笑,又不能将实情说将出来,还是宽慰她, “蔷薇莫急,你可是忘了,驸马还不知是傻或不傻呢,她傻,便不会乱来,她不傻,更不敢胡来,你且放宽心吧。” 哼,本宫有的是法子,还怕治不了她沈明枫? 蔷薇听了只好作罢,人家的丈夫自己都不上心,她在一旁干着急半点儿用处也无,还是少费这些心思得了。 就这般,这边的主仆二人对另一对主仆二人放任自流,另一边的主仆二人在那小房间里可谓是精彩纷呈。 “少爷!那只大狗再不带出去溜,也要尿在奴婢房里了!” “哦,那……就赶紧带出去呀,本少爷还要睡……” 说完了,翻个身,再次进入睡眠。 沁儿恼恨的狠狠跺脚,气呼呼的望着那个才换了新床单又抱着狗躺下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冲过去,将这人揪起来,吊打! 然而很遗憾,这只是个想法,也只能是个想法…… 沁儿苦着脸,放下正在收拾的乱糟糟的房间,认命的抱起自己那张可怜被糟蹋的床单,打开房门,将已经上蹿下跳百八十圈的母狗放出,自己也顺带去洗床单…… 老天爷,您怎能待沁儿我如此刻薄?! 老天爷当然听不见。 …… 半日过去,到了晚间,驸马爷依旧在怄气当中,由沁儿去厨房为她端了吃的来,不去饭厅,不要见那可恶的公主。 被自家驸马埋汰的褚寻雅再一次独自一人用过膳,倒是心内已完全平复下来。 一旁的蔷薇与百合望着冷冷清清的饭厅,又望望桌上一如午膳时剩下的饭菜,不禁齐齐为自家公主哀怨起来。 驸马爷当真不像话! 褚寻雅无话,吩咐撤了膳,就要起身回房,这时,管家过来通报,说是覃侍卫带着人回来复命了,不知公主可方便召见。 天色尚未暗下来,左右也无事,褚寻雅自是应了, “叫他们到前厅候着,本宫随后到。” 管家应是退下。 褚寻雅吩咐百合:“百合,你去沁儿房里,看看驸马如何了,蔷薇,你随本宫到前厅去。” 二人应声:“是。” 言罢,褚寻雅起身,带着蔷薇,缓步朝前厅走去。她正愁着没事做呢,这下好了,看来,他们是查出些眉目了,想不到竟如此之快! 公主府的饭厅到前厅中间需要穿过长长的檐廊与一条石板路,石板路隔开了一片花圃,此时乃是日头西下,黄昏时分,夜幕还未降临,却已经有许多的夜虫开始鸣叫,空气也已比燥热的日间舒爽许多,再过不久,清凉的晚风便会徐徐而来。 此乃一日中最适合散步消食的时段。 可是,这般闲适放松的时光,三公主殿下却还需去处理事务,关心一宗本与她无关的案子……不,也或许,与她有些联系。 28.案件 几名侍卫见公主殿下来了,忙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属下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褚寻雅轻移莲步,姿态优雅,坐上正座,淡柔一笑, “起来吧,几位辛苦了。可是查出些甚么了?” 几人起身,由首领覃侍卫回话, “回禀公主,属下等人具已获悉事件的来龙去脉,回来向公主复命。” “嗯,覃侍卫且将原委说来,本宫听着。” “是。今日得了公主之命,属下等人特地乔装前往昭武校尉府查探,却是恰巧于校尉府门前目睹了一幕意外与本案相关之事……” 覃侍卫声音响亮,口才也不错,将今日查探之事一一道来。 今日一早,三人得了褚寻雅的指令,换了常服,打扮成普通百姓,混到了昭武校尉王大人的府门前,本欲绕到后院查探的他们,恰恰碰见了校尉府家的总管,领着几名家丁,将同样身着家丁服的一名男子自门口扔了出来,而那被扔之人躺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浑身皆是血迹。 行人见那管家与家丁们凶神恶煞的,无一人敢上前,也无人敢聚在一起围观,只当没看见,匆匆走过去。 几人相视一眼,得知机会来了,便在那总管放了狠话带了人进门去之后,上前将那伤者扶起,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将他弄醒。 那人尚余半口气,意识却还在,知自己被人扶起架着带走了,也不知是救他还是杀他,缓缓撑开眼皮,见是三名陌生男子,不禁松了一口气,虚弱地道谢:“多谢……几位兄台……搭救……” 几人心下复杂,他们救他是有目的的,况且,只是把他拖出来,并未施任何救助。 “这位兄弟,你这是怎的了,怎么叫人打成这副模样?可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一名侍卫将腰间牛皮水袋解开,为那人灌了一大口水。那人稍稍恢复些力气,开始慢慢的回答, “多谢!在下王贵,呵,得罪的人物不大,只是脾气挺大……你们可都看见了?那王校尉府里,自上而下,没一个善人。呵,不怕告诉你们,在下,也不是甚么好人,我是个……盗银的家贼……” 说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带着自嘲。 覃侍卫三人大喜过望,他们起初只是想找个人回来旁敲侧击问问情况,可眼下他们有意救走之人,莫不是就与那件案子有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交换了神色,几人打算先将此人救起,到时想要何答案,还不是轻而易举…… 三人又将那名唤王贵之人扶起来,架着将他带到一家客栈,开了一间房安置好,又叫了大夫。这下,那人是感激涕零的喊着要报恩了。 之后,覃侍卫便要他将事情经过说出来,那人自然照做。 前些日子,昭武校尉王大人纳第四房姨太太,府里摆小宴,请了几位交好同僚于府□□庆。有酒宴,自然就有酒菜,有礼金。 王贵是校尉府的小厮,帮着收礼入库的,可这次,他做了坏事,在总管清点对照完毕之后,趁其不注意,将一张百两的银票塞进了衣襟里…… 而正巧的是,当天夜里,府中厨房竟遭了贼,一小批粮食被盗,府中之人浑然不觉,直至第二日,管事发现了前来禀报,那王校尉立马差人清点库房,发现实际银两与账本上的不符,少了一百两。 王校尉当场震怒,狠狠罚了相关之人,又命人循着蛛丝马迹,欲要追查盗贼。 可是,那盗贼又如何是轻易能寻得的,是以,这王校尉动用家丁手下,再去找了亲戚京兆尹讨要便宜,来了个全城大搜查。 不得不说这王校尉也是傻,那一百两银子,若真是个惯犯盗贼干的,会再去偷那些沉不啦唧的粮食么?人家要偷银子,会只偷了一百两不? 真是,傻透了。 可是,就是这没脑子的王校尉命人在京城内外普通人家大搜查,真就在极短的两日内,搜到了城郊李家庄的某一家,有他们府中的精米粮食,以及其他的一些贫苦人家基本吃不上的食材菜品,正是校尉府中所丢的那些…… 因此,有了后来的一连串事件。 覃侍卫几人皆是唏嘘,想那盗粮之人应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偷些吃的去接济贫苦百姓,竟然给人全家带来灾祸。可是,他们仍有许多的矛盾点不明,遂又追问, “可是王兄弟,那盗粮之人巧合之下解除了你的嫌疑,你却又是为何会被打成重伤轰出府来呢?” 那王贵又是将自己的情况道来:“在下家贫,若非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两请医买药,又实别无他法,是绝不会做了那勾当的!可当我听说盗贼已经找着了,且是一贫苦人家,而王校尉竟可恶的要人家的花季女儿当做赔偿……” “我是良心难安,想着为那家无辜之人解围,便在昨日一早,偷偷将剩下的八十多两银子放回去,结果不慎叫人发现了……” “原来如此,王兄弟竟是昨日便叫人抓了,怎的今日才……” “呵!那王校尉因为我,冤枉了人,逼得那家人到官府衙门告状……恼羞成怒,将我一顿毒打,关押了一日,时时严刑招待,到得今日,见我已是奄奄一息,他们才将我……丢了出来……也不知,我娘亲她怎样了……” 几人听得,再一次心绪复杂,难以言表,遂安顿好他,再去追查那盗粮贼的下落,直至临近夜晚,稍稍有了收获,便回公主府复命来了。 两盏茶的功夫,覃侍卫将此事仔细交代清楚,褚寻雅仔细听下来,心内起了几种思绪,混杂于一处。 首先,不出她之料,这盗粮贼果真只在城中办喜事设宴席的富贵人家下手,再施放给贫民,并且作案不多,显然是个新手。不过,作案几次都能做到无人察觉,想必是名高手,身手极其了得。 其次,昭武校尉全城搜查这般作为,却并未引起民愤,值得考待, “你等可有查清,那王校尉如何做到的搜查?可是有人相助?” 覃侍卫等人不得不赞叹,三公主聪慧之极,这其中的疑点竟能立即找出来,点破。 “回公主,正是。那王校尉乃是京兆尹梁大人的妻弟,仗着梁大人之势,在京中横行霸道时日已久,此番更是从梁大人那儿要到了搜查令,因而在城内外普通百姓家入室搜查,行事畅通无阻。” “哼!” 褚寻雅一记凌冽的眼神扫向一处,怒声道:“京兆尹!好大的胆子!为了亲戚家区区一百两银子,竟敢私自动用搜查令,莫非他早已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 “公主殿下息怒!”厅内众人皆惊,忙言语劝道。 褚寻雅深吸气,恢复了情绪, “本宫无碍。此事本宫自有定夺,你等无须多虑。” 顿了顿,褚寻雅又道:“那盗粮贼,想来是一名劫富济贫的侠士,咱们便莫要追究了,由得他吧。对了,听你所说,那名唤王贵的小厮倒是个孝义之人,只不知忠是不忠了,覃侍卫,你便好生照料他及他的家人,再仔细考校一番,若真是个可用之人,叫管家安排一份差事,让他身子好了,来府里报到……” “公主宅心仁厚,属下明白了。” “嗯。” 天色已完全暗了,褚寻雅也有些乏了,挥手让人退下:“你等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吧,明日到管家处领赏。” “多谢公主,属下告退。” …… 人走远了,厅内只剩下了褚寻雅与几名婢女。夜色愈浓,厅内早已掌灯,褚寻雅起身,吩咐, “吩咐下去,备水沐浴。” “是。”一名婢女应声,福礼退去。 未再多留,褚寻雅带着众人往卧房走去。 直至踏入房门,三公主这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回身问蔷薇:“百合可是回来了?驸马那边怎么样了?” “回公主,百合去了有半个时辰了,未曾回来。” “这么许久,莫不是出了何事?蔷薇,你去看看究竟怎的了。” “是。” 蔷薇见公主还是有些着紧驸马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出了房门便往自己小院子那边跑。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她们所关心之人,正不知所踪呢! 百合也是苦,但是她比不上沁儿苦。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晚膳,沁儿再一次带着大狗出门去溜,并顺便收床单。可她床单是收好了,那母狗却是在四周转悠了一圈之后,跑没影了。 沁儿叫了半天也没见狗回来,心里那个急呀! 少爷对那两只狗如此宝贝,如今这大狗不见了,她还不得跟自己没完没了? 心急如焚之下,沁儿顾不上其他,抱着床单就四处去寻,可是偌大的公主府,一只四条腿跑得快的狗,一个人哪里轻易寻得着!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寻找更是困难,沁儿无法,只好回房,给那人报备一下,做好心理建设,否则真不知到时她会做出些甚么来…… 谁知,她话音才落,那人就跳了起来,恨不得扑上来咬她,嘴里一通数落:“小宝贝都要饿死啦!你这人竟把它的娘亲搞丢了!你咋这样啊……” 沁儿当时内心都是崩溃的。 想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照料了这人多少年,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竟连一只刚抱来的小狗都不如…… 沈明枫心思单纯,就这么一说,哪里能晓得就这么伤了人家的心。不放心的她,立马放下小狗狗,亲自跑出去找。 29.偷看 沁儿只伤神了片刻,这狗毕竟是自己弄丢的,是而歇都没能歇会儿,又跑了出去。她才跑到院门口,碰的一下与进来的百合撞了个正着,两人差点没都栽到地上去。 “哎哟!沁儿,你冒冒失失的做甚?撞死我了……” 百合捂着自己被撞痛的心口,埋怨的皱眉望向面前这人。沁儿哪里有心思同她扯,只跟她着急:“哎呀,对不住了啊,我现下没空,改日再聊,我走啦!” “哎!你甭走啊,公主让我来找驸马爷,他人呢,可是在你这儿?” 沁儿烦躁,急得满脸满身都是汗:“你找驸马,驸马正找狗呢,我也不知她现在何处,她那人,我还担心她把自己给丢了!要不,咱俩一块儿找吧,不管找着人或是找着狗,都带回来!” “啊?”百合没料到这驸马爷还到处乱跑,自己还得回去复命呢,真是添乱! “这黑漆漆的咋找啊?这样,咱俩先去点两盏灯,再分头找。” 说着,二人快速去找了两盏夜灯,分了东西两个方向,循着路,焦急地寻那不省心的一人一狗。 彼时,沈明枫已经发现了母狗的踪迹,可是夜色实在太暗,她跟着那狗,大声喊它,那狗听到叫唤,非但不停下来,反而跑得更起劲儿了。沈明枫只能停了喊,想着自己能不能悄悄接近它,将它捉回来。 于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的,沈二公子远远坠在那只狗身后,跟着它绕了半个公主府,仍是没个停。 府中下人见了,奇怪的问她咋了,她甚么也不说,直接叫人家噤声,那些人莫名其妙,以为她是在跟哪个玩躲猫猫呢! 傻!这大晚上的在府里溜达都嫌弃看不到路,还躲猫猫!你们都叫驸马爷给传染了吧! 是以,那两个苦哈哈惨兮兮寻来的小女子,沿路问了好几人,对方皆是摇头,不透露任何讯息,也不打算帮忙…… 两人只好继续找。 天色已经大暗,沈明枫也已看不清那狗的身影,自己累得够呛,遂寻思着,先找个地方歇会儿。然后,她就在一片微弱的亮光中,发现了自己正处于正院外不远处的花丛边…… 这……咋就跑到这儿来了呢! 死没脑子的狗! 可是可是,她是真的累极了呀!口也好渴哦!身上脏兮兮粘糊糊的,极是难受呢!那……回去喝杯水,再坐会儿?反正都到了,不如回去拿身衣裳再走呗! 嗯,就这么办,不理那女人就是了! 沈二公子脑子转来转去,也就得出了这么个主意。于是,咱们的驸马爷在外游曳了半日之后,终于回到了自己与公主的院子。 房门外的檐下点着灯笼,门口只得一名三等婢女守着,未见百合或者蔷薇,沈明枫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只有几级的台阶,那小丫鬟不知情,人家夫妻的房间她也不好拦着,只提醒了一句, “驸马爷,您回来啦?公主她……正在沐浴。” 沈明枫皱皱鼻子,鼓着腮帮子往那人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她对褚寻雅身边之人,除了蔷薇以外的那些并无意见,是以态度还算和悦。 倒是爱恨分明。 入得房来,沈明枫累得摊在了榻上,半点儿不想再动了。可是,躺着躺着,听见了隔间浴房里传来的水声,她嗡嗡响的脑子一热,居然升起了歹念——去偷看! 不行!这样做很不好的!娘亲说不能叫公主看到我的身体的!哎!娘说的是不让公主看我的,可没说过不让我看公主的呀!况且,沈良还说了,本公子想看公主就看,没人敢不准的!公主也不能不准的! 对! 本公子虽然不想同那女人说话,但是有点儿想看她沐浴哎!她的身体一定没有本公子的好看! 沈明枫从未见过其他女子的身体,长久以来都很是好奇,这好奇心不得满足,就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到了如今这绝佳的机会面前,已经大到了将她理智淹没的地步…… 然后,打定主意的沈二公子静静的,悄悄的,踮起脚,慢慢往隔间澡房靠近,轻轻推开澡房的门,探头往里瞧。 又是屏风!又是纱帘! 哼!气死本少爷了! 不满足的驸马爷,气冲冲的横一眼那无辜的半透屏风与纱帘,蹭蹭蹭挪了进去。 沈明枫心跳如雷,做贼心虚,靠在屏风后,也不敢绕过去,只探出了一个布满汗珠的额头与一双晶亮的眼,往哪浴桶中正享受沐浴之人望去…… 只见那通体抹桐色的香柏木半人高大浴桶上,氤氲着袅袅轻烟水汽,朦胧中,一名身姿纤细曼妙的女子正自桶中缓缓站起,露出整个雪背。乌黑的长发披散于后背,直抵腰间,紧紧贴于雪肤之上,那雪白的背部贴着片片花瓣,晶莹的水滴连成了一条线,自上而下,缓缓流淌,最终落入水中。 褚寻雅方才明明听见外头有说话的声音,原想着是蔷薇回来了,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她也泡得差不多了,便自行起来。她的头发还湿透的,一直在淌水,于是她侧头,想伸手将头发掼到身前,用手绞一绞。 可是,这一侧头,她的余光无意间瞟到了屏风后头有点怪异,定睛一看,俨然一个人的身影! “是谁?来人!!” 褚寻雅惊叫出声,整个人震惊羞怒,猛然将自己没入水中,怒视着那个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在褚寻雅侧过头的时候便缩了回去,她只以为那人要出来了,正欲抬脚撒丫子开跑,不想那女人竟是“啪嚓”一声又坐了下去,并没有出来。 沈二公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知道那人不会追出来打她,索性放开了胆子,大喇喇自屏风后步出,迎着那边走过去。 褚寻雅乍一见是沈明枫,又是一惊,脸色瞬息万变,眼眸由震怒改为讶异,又从讶异变为羞愤,最后带上了凌厉,却仍是染着三分羞色…… 褚寻雅的脸色变换只在一瞬间,沈明枫也才走了两步远,这时,听了叫声匆匆赶进来的小婢女到了澡间外,又不敢贸然闯入,只急声问道:“公主?您可是有事唤奴婢?” 褚寻雅咬碎一口银牙,狠狠瞪着面前越走越近,有恃无恐之人,终于寒声应道:“无事,你先退下,没本宫命令,不得进来!” 门外的小丫鬟叫她这冰冷的声音吓住了,颤颤巍巍的:“是。”然后抖着腿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沈明枫那好奇发亮的一双眼朝着褚寻雅四处打量,可是除了一颗头,一张布满红晕的脸,哪里还有啥可看的? 驸马爷表示有些失望。 被看的人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前所未有的怒意顷刻迸发,充斥着愤怒恼恨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她的了, “沈、明、枫!你好大的胆子!!给本宫滚出去!!!” 狠厉的口吻,怒意满满的声气,听得沈明枫不自觉的一抖,可又实在不想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只在浴桶旁边转悠,探寻、注视、打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转了半天也没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沈明枫失望极了,绕到褚寻雅面前,趴到桶沿上,直直望着她,开口就是欠扁:“你的身体可真白呀,头发也好长,你那里那么大,你的身体怎的好似很瘦的样子——” “啪——” “哎哟!” 三公主气得全身都在发颤,再也无法忍耐,抬手赏了面前之人一巴掌。 沈二公子自小被疼着宠着长大,也从未曾遇到过硬茬,这耳刮子自然是头一回享受,巴掌并不是很疼,她也没能明白耳光里含着的深意,以为对方是在同她玩闹呢,沈良不是说了么,公主定不会介意自己看她身体的…… 所以,理解错误见识浅薄的沈二公子,还手了, “坏女人,看招!灰嚯嚯……” 只是,她没有也去刮对方耳光,而是伸出一双手,用力的捏上了那人的两边脸颊,使劲扯了几下,扯出她满意的样子,才松开手退到一边儿去,冲她皱鼻耸唇,作了个难看的鬼脸,丢下一句, “有本事出来追我呀!咧咧咧!” 然后,拔腿就跑,以风一般的速度,蹿出了浴间,冲出房间,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速度太快,这几个动作只在瞬息之间发生结束,被捏之人尚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跑远了。 又定定坐了一忽儿,浴桶内遭受莫大屈辱的三公主褚寻雅,难得的失去了往常的镇定平静,露出失态的狰狞表情,抬手抓了一把水上漂浮着的花瓣,一股脑朝着门口方向扔出去。只是她的力气再大,也断不能将掷出的一小把花瓣砸倒那道化作沈明枫形象的屏风。 还不解气,褚寻雅使尽全身力气,往水面重重一拍,桶内的水“啪、噗、嚓”几声飞溅出来,染湿了周围的地面与近处的一干物品衣物…… 呼——哧——呼——哧—— 沈明枫!你死定了!!! 30.惩治 褚寻雅满腔怒意,恨恨起身快速着好衣,出得外间就要唤人,连头发都没擦。正巧蔷薇这时候自外边儿进来,怒气不减的三公主立马狠声吩咐, “蔷薇,你立即带人,去把驸马给我绑回来!” 这个似曾相识的命令,叫蔷薇一时摸不着头脑, “绑……绑回来?” 褚寻雅沉着脸,一副迁怒的架势:“难道要本宫再重复一遍么?” 蔷薇方才去沁儿房里扑了空,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心情郁闷的回来,不想她出门前还好好的公主殿下如今竟然气成这般摸样,今日午间这人也才是脸色阴郁,可是现下,她那张脸整个都是绿的!是发生了何事自己错过了么? 不过,公主的脸色确实难看极了,蔷薇不敢多废话, “是,奴婢这就去。”应完,赶紧抬腿跑了。 褚寻雅望着蔷薇的背影,定定在原地呆立了良久,片刻之后,眯起漂亮的眸子,勾出一抹算计的笑,然后,几步行至床头矮柜边,拉开抽屉,自里头取出一样东西…… 那头,蔷薇跑去叫了几名府里的护卫,准备了之前的那根绳子,一行几人气势汹汹,往沁儿房里行去,只是未等他们到那边,在半途中就遇上了正主。 蔷薇心头一喜,哼哼,这回连老天爷都不帮你了,驸马爷,您自求多福吧! “驸马在那里,你们快去将他绑起来,抬回正院去!” “是!” 几名年轻力壮的护卫,快速有序地冲上去,将坐在花坛边石凳上的驸马沈明枫捆了起来,紧接着齐力将这人扛起,往正院公主驸马的卧房而去。 沈明枫也是悲催,本来戏弄了公主想跑去躲起来的她,在这乌漆麻黑的夜里看不到路,累极,周围又无人,只好到就近的一处石凳上歇会儿,正想着该咋办呢,结果被蔷薇带着人过来,一如新婚第二日那般,再一次被捆成了粽子…… 强健有力且又经验丰富的护卫们动作可比上回那几名娇滴滴的婢女利索多了,沈明枫还没来得及反应,已叫他们得了逞。哦,便是反应过来,她也是无力反抗。 “放开我!要死了你们!快放开本少爷!蔷薇你们要做甚?救命……坏人坏人坏人!!” 动弹不得也没了力气的驸马爷,此刻只剩下了一贯的叫喊呼救。 只是很遗憾,没有人来救她。 蔷薇与一干护卫理都不理她,快步朝前走着。公主看着很是气很是急,自己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护卫们捆的粽子定是紧得很,沈明枫就算尚有力气,她也挣扎不出大动作,这一动浑身就勒得疼,她是气愤得眼睛都红了,也没能明白过来,他们为何又要绑自己,难不成这大半夜的要回尚书府? 几人速度极快,没几下就到了正院房门外,蔷薇先行进去通报,得了令,出来叫他们把人直接扛进去,扔到了矮榻上,而后齐齐退了出去。 褚寻雅过了半晌才自内间出来,抬眼便见沈明枫惨兮兮的模样,心情畅快之余,难免又气恼加剧:这人,每次都如此,先是作出气死人的举动,待到惩罚她时,就露出可怜无辜的神态,叫人不忍心去过多责罚,当真是有心机得紧! 在远处站了一忽儿,褚寻雅轻轻挪步过去,一步一步靠近那脸带愤恨惊悚的粽子,似笑非笑的眯起眼。 附身靠得近了,褚寻雅面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古怪,秀眉也蹙起来,因为,驸马身上的汗味儿,实在太浓郁了…… 褚寻雅皱着眉,努力屏住呼吸,伸出左手,捏了捏这人白嫩嫩的脸颊,只是触手的并非良好的滑嫩,而是难忍的黏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明枫先是见这人凑近了自己附身下来,随后被一阵馨香笼罩,望向悬在自己上方的那张脸,心里狂跳,生怕她会对自己作出甚么来,又不甘示弱:“你这女人,你耍赖!叫你来追我不来,竟然叫人将本少爷绑了!你……你你!本少爷再也不要同你玩了!” 褚寻雅仍是屏住呼吸,不再做些多余之举,将这人的嘴巴捏开,右手极快的抬起,丢了一小粒丸子进去,再往她的喉咙处轻轻一捏,那东西就这么“咕噜”一声下去了。 沈明枫神情痛苦,连甚么味道都没尝上,那丸子就这么咽下去了,幸好她的吞咽能力极佳,丸子也小,否则她那不配合的劲儿,还不给她噎死。 褚寻雅做完这事,立马退开几步远,行至椅子边优雅坐下,朝那人不屑一笑,开口唤道, “来人,进来为驸马松绑。” 护卫们早已退去,蔷薇带着那名小婢女进来,快速解开沈明枫身上粗壮的绳子,不敢停留,腿脚麻利的溜了。 沈明枫原本还在寻思着这人给自己喂了啥玩意儿,怎的一点味道也无,真没意思,这下绳子被解开了,她得了自由,也不急着起来,就那么坐在矮榻上,再歇息一会儿。 可是,暴怒过后想出妙计对付她的三公主,可不给她喘息之机。 褚寻雅回身坐到椅子上,远远望着那兀自哀怨休息之人,眼里燃着的怒火早已退去,此刻换上了得意算计,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她, “驸马,你可知,方才本宫喂了你何物?” 沈明枫扭头,瞟了对方一眼,努力将舌头在口中搅动,仍是没能感知出丁点儿甜味来,不乐意的撅起嘴, “哼!一点都不好吃,别以为你喂了糖本公子就会原谅你!” 听了这句,原本镇静下来的褚寻雅狠狠闭了闭眼,久久才撑开眼皮,长叹一声,起身走过去,只是这回不欲靠得太近,在离她三步远处停下,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声言道, “驸马,你怎么不跑了?本宫正等着去追你呢,你跑呀?!” 沈明枫眼珠子转了一圈,觉得这大黑天的跑也没意思,自己感觉现在比方才还累了,索性留下来再坐会儿呗,遂傲娇, “你叫我跑我就跑吗?本公子现在不要跟你玩儿了!” 褚寻雅借着烛光,打量了她脏兮兮的外衣,又看看她泛起油光的小脸,抿唇, “驸马,本宫问你,方才在浴间,你可是见着本宫的身子了?” 沈明枫眨巴眨巴眼睛,说起这个来,她就觉着自己亏了,好容易去瞧这人沐浴,结果只看得了个后背——不不不,因着头发的遮掩,连后背她也只是看了半个…… 真是亏大发了! 咱们的驸马爷正郁闷呢,她的妻子三公主却是开始了自己计策的关键一步。 “驸马可是有见着?你私自闯入浴房,偷窥本宫沐浴,你说,本宫应当如何处置你呢?” 沈明枫脸色一变,只是变得不大准确。按褚寻雅所想,她至少会露出些心虚理亏之色的,可是,这人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扬起脑袋回看着她,又是欠扁的一句:“看你怎的了?你是本少爷的媳妇儿,本少爷爱看便看,你有啥不乐意的?” 呼——哧——呼——哧—— 好,好,好! 褚寻雅再一次叫这人气得憋不出一句话来,深呼吸几个来回,慢慢平复了震撼的心跳与思绪,美眸里闪过一抹两抹亮色, “驸马所言极是,本宫是驸马的妻子,驸马是本宫的丈夫,你可以看本宫,那本宫看你,定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了!” “哈?!不不不……不!你不能看本少爷的!你不能看的!” 沈明枫紧张起来,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虽说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可是…… 褚寻雅为了给自家驸马个教训,也是豁出去了,不顾这人身上极其浓重难闻的气味,靠近过去,微微弯腰,伸手去扯她的衣带, “既然夫君都看过妾身了,那妾身想必也无须客气了,来,叫本宫看看,我的驸马,身子究竟长得是何种模样的?” 褚寻雅本是打定主意给这人一次深刻教训的,可不知怎的,自己忽而起了促狭,很是想看看这人面对此般境况会如何应对。 沈明枫见面前这人果然伸手来解自己的衣裳,赶紧想溜,可当她欲要起身时,浑身使不上半点儿劲。不甘心,又是再试了几次,仍是如此,且整个人感觉累乏之极,手脚全然不听使唤…… 沈明枫从未有过的紧张焦虑,难道自己就要死了吗?为何会没有力气,动都动不了了? 这时,褚寻雅已经将她的外衣摊开,那股难闻的汗臭味儿愈加浓烈,实在难受得很,也不知这人是不是鼻子有问题,否则怎么能忍受自己身上这味儿如此之久? 难闻是难闻了点儿,三公主并不打算因此作罢,仍是继续为面前之人宽衣,只不过动作快了许多。 只片刻,沈明枫身上就剩下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只稍稍一动,那领口便就能大开。 沈明枫自然不敢动,也不能动。实际上,她眼下是喊都没力气喊了。面前的女人虎视眈眈,自己浑身乏力,逃不了也阻止不了,叫也叫不了大声,已是深陷泥潭,这下子连玉皇大帝也救不得自己了…… 沈二公子眼前一黑,只觉得大限已至,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暴露了,自己就要被皇帝砍头了,自己的爹娘、沁儿沈良他们,还有沈府上下那么多人,皆是要丢了小命了…… 想着想着,沈明枫竟然嘤嘤哭泣起来,并且在一瞬间,涕泪横生,壮观的糊了个满脸。 “呜呜……哇哇……嗯嗯……” 褚寻雅不想此人如此不堪一击,这还没解开她里衣露出裹胸布来呢,竟就这么崩溃了?!并且哭得越来越惨烈,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悲怆…… 抽了几下眼角,又抽了几下嘴角,褚寻雅停下动作,退开,望着犹自伤心绝望的人,最后再抽了抽脸,抓起手中又臭又脏的衣裳,嫌弃的一把扔出去,全全罩在那人头上,一甩衣袖,转身几步出了房间…… 31.拆穿 褚寻雅心绪复杂,脸色不悦的到房门口命令, “吩咐下去,换水,再去将沁儿找来,伺候驸马沐浴。” “是。” 蔷薇与小丫鬟齐声应是,快速去办事,前者去找沁儿,后者去吩咐厨房。 褚寻雅在门口默然的又站了会儿,施施然进屋去了。 而此时此刻,驸马爷沈明枫依旧沉浸在自己绝望的幻想中,越陷越深,拔都拔不出来…… “呜呜……娘……” 褚寻雅望着劈头盖脸蒙着衣服,只看得见身子一耸一耸,呜咽难忍的驸马,内心一阵无力,走过去,帮着她揭开那件外衣,看她一脸的泪汗交织,又掏出手帕,为她一一拭去,轻叹一声,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驸马,本宫有一事要问你,你也莫想着糊弄,老老实实交代。” 沈明枫止住了哭泣,进入抽噎阶段,停也停不下来,抬眼望向面前这人,仿佛见了讨命鬼一般,不敢再有脾气,难得配合的应, “唔……啥事?” 她这眼红鼻子红的,满是委屈之态,可怜兮兮的,叫褚寻雅不忍极了,只是这话却是无论如何要问了的, “你老实告诉本宫,这些年,你可是在装傻扮懵?” 褚寻雅问出这话,就证明她笃定了自家驸马是装的傻。 三公主自来聪慧,可她这回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明枫并非装傻。 可是,沈二公子,从来也不认为自己傻,即便是哪个当着她的面嘲讽,她也定是会吼回去的。 “谁说本公子……是傻子!你才是傻子!我才不傻呢!” 褚寻雅直起身子,以轻淡的语气,拆穿她, “不防告诉你,你的秘密,本宫早已知晓,你掩饰得虽好,却逃不过本宫的一双眼。所以,你还是招了吧。” “甚么?你……你你……你早就知道啦?” 沈明枫难以置信的瞠目结舌,鼻子不自觉的一吸,眼角尚还挂着一滴泪,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爱,褚寻雅下意识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红彤彤的鼻头,旋即意识到自己这般动作,放开手,点了点头。 登时,沈明枫犹如五雷轰顶,眼睛睁到最大程度,连鼻子都不吸了,久久不能回神…… “现在,你可以同本宫开诚布公了吗,驸马,你可是一直在装傻?” 震惊不已的驸马爷,如何还有空余的思维,去思考褚寻雅这话的意思,她甚至都没听清对方说了甚么,满脑子只剩下——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要死了…… 她女扮男装之事,只有她,她娘,沁儿,以及芸姨几人知晓,多年来无人起疑。她们处处小心,时时看着她,事事叮嘱她,就怕她自己哪天露出破绽来,叫人得知了去。 可现如今,这恐怖的三公主,也不知在何时,竟然就获知了她们保守多年的大秘密,可见此人有多可怕多厉害…… 等了许久,也没得这人半句回答,褚寻雅又开口, “本宫知你谨慎,此事目前只有本宫一人知晓,并且,本宫并未打算传扬出去,你全然不必担忧,大可以你原本应有的样子,与本宫相处。” 思绪混乱,脑子一团糟,脸色惨白的沈二公子回过神,捕捉到了关键的一句,心内稍松,急急问道, “真哒?你不会告诉别人?你不会告诉皇上?” 褚寻雅又点头,道:“驸马今后若是诚心同本宫相处,不再时时做出些气人之举,本宫自不会为难与你,毕竟,你的身份,可是关系着沈家一门的命脉……” 言下之意:只要你今后乖乖的听话,我就暂且放过你。 “那……那你不准告诉皇上,我……” 沈明枫也不知自己能说些甚么,扁起嘴,缓缓抬起无力的手,去扯眼前人的衣角, “唔,你不要告诉皇上,不要叫他砍我们的头,我……我以后都乖乖的,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褚寻雅眉头一跳,都说到这份上了,驸马她仍然是这幅模样,憨傻幼稚之态不曾有丝毫改变,她那心里霎时天旋地转,大受打击——莫非……驸马她,的的确确是真的傻?!这…… 自己的判断一直是错的? 褚寻雅难以接受,不得到准确答案,她是不会甘心的,看来想从沈明枫这儿得出些甚么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便是去找沈夫人确认了…… 沈明枫得了不会告发的答复,放下心,短促的抽噎再次开启,傻乎乎的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布料是甚么,直接抓起来捂到脸上,擦一擦眼睛,搓一搓鼻子,又换了一面,抹一抹额头上的汗…… 褚寻雅兀自出神,并未注意到这人在做些甚么,待她收回怔愣,抬眼发现这人正扯了自己的衣角擦鼻涕,立时怒火中烧,整颗肺都气炸了—— “沈明枫!你!!!” “……” 这头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气与被气,那头领命执行的蔷薇也已经到了住处。 今夜月亮一直被云层遮住了大半,月光并不太能提供照明,夜色浓,蔷薇提了一盏灯,进了院门口,惊喜的发现沁儿房里亮着。 沁儿与百合可谓是遭了大罪,费半天劲找了许久没找着沈明枫,好在老天开眼,让她们最后循着狗叫声找着了母狗,免遭更多的艰辛。 蔷薇到时,那母狗已经歇了吠,趴在地上喂着小奶狗。 “你们方才都上哪儿去了?还有百合,公主等了多久你知道吗?” 蔷薇一进门,只拿眼去看地上可爱的小狗狗,忽略过那累得瘫倒的二人,开口抱怨。 百合很是委屈,她这才刚刚坐下呢,人就寻来了,能不能让她空闲片刻哦! 同样的,沁儿亦是堪堪喘匀了气,本想着多歇会儿,这下好了,又要去忙了,她这十足十是天生的劳碌命呀! “方才,百合是帮着我去找我家少爷了,你可别错怪她!唉!也不知少爷她人在哪,这大半夜的……” 蔷薇这才想起正事来,抬眼望向那二人狼狈的样子,不禁一阵惊奇, “你们找驸马去了呀?驸马现正在房里呀?” “在哪儿?哪个房里?” “当然是公主的卧房了!”蔷薇没说出来,驸马实则是她带人绑回去的。 “啥?!” 沁儿两人简直都快气死了,这人真是的!回房了也不说一声,还说要去寻狗呢!累得她们一通好找! 太不像话了!!! “对了,我来是找沁儿的,公主让你赶紧过去,驸马正等着你伺候沐浴呢,我可提醒你了,公主正发怒呢,你自己仔细些,也看着点儿驸马爷,莫要叫他再惹恼了公主!好了,咱们现在过去吧。” “甚么?”沁儿讶异,“公主为何生气?可是我家少爷她……” 蔷薇无语的一番白眼:“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和公主啊,就是一对冤家,一日也不消停!”话毕,抬脚转身,率先出了房门。 公主发怒,沁儿心里没底,不知自家少爷又惹出些甚么幺蛾子,若是再这般下去,他日便是并未暴露身份,也会因过分得罪公主而受到惩罚的! 自己怎的就摊上这么一位主子呢! 容不得她多想,赶紧起身,看着百合也出了门,快速打开自己的衣柜,取了一条月事带藏进衣襟里,拖着疲惫的身躯,跟上她们往正院而去…… 褚寻雅气急,狠狠瞪了沈明枫一眼,不再理她,自己进了内间,将身上被她糟蹋了的轻薄外衫换了,又取了巾子,自行开始绞发。 蔷薇带着沁儿回来时,厨房那边陆续已经将热水送进来,原本公主用的那桶水老早就放干了,就等着沁儿过来,伺候驸马爷沐浴更衣。 沈明枫确实需要沐浴更衣,她那身上的汗馊味儿,连才进来的几名婢女都能闻着,个个恨不得捏着鼻子,又是暗叹自家公主:不愧是三公主,这般都能忍受!看来,公主对驸马爷是喜爱极了! 几名小丫鬟想岔了,蔷薇等几名大丫鬟可不会,她们并不怕沈明枫,对其不堪的形象有的只是无奈与嫌弃。 沁儿进来时,先是见自家少爷身上松松垮垮挂着外衣,又看她惨兮兮一副哭过后的样子,顾不得旁的,忙走过去,细声问她, “少爷?你怎的了?发生了何事?” 她问,沈明枫却是不能答的,这儿有好些外人呢!是以,这人只是扁着嘴,放开扭着的自己的衣角,抬手圈住沁儿的腰,将头埋进她腹间,委屈的发出闷声, “呜……公主她……欺负本少爷!” 她这一身难闻的味儿扑鼻而来,沁儿纵是再心疼,也不得不撇开头,长长出了一鼻子气,安慰道:“没事儿的少爷,公主她只是同你闹着玩儿呢!” 虽说她自己此刻也是满身的黏腻,可还是及不上自家少爷这一身积累了一整日的汗渍,实在是……太难受了! 驸马爷正窝在沁儿怀里撒娇,那群婢女们见了,一阵恶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尤其以蔷薇最甚,这一幕可真是印证了她今日的猜想:哼!驸马与沁儿,也太胆大妄为了! 毫无意外的,这一幕,同样被自内间出来的三公主直直目睹了。 褚寻雅面不改色,不动不语,站在珠帘后,冷冷的直视着自家驸马与她的贴身婢女温情的举动…… 抱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沁儿终是被蔷薇的干咳声提醒,回过神来,这可是在公主府,并且在公主与驸马的卧房里呢,自家少爷这般,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少爷,热水已备好,奴婢伺候您去沐浴可好?” 沈明枫在她怀里又扭了扭,这才不情愿的抬起头,伸出双手,撒娇, “本少爷没有力气,你扶我去!” 褚寻雅喂的那颗软筋丹,药效并不十分持久,因而此时沈明枫应是已经恢复小半力气的,站起来走路完全不成问题,而她却仍是撒娇要沁儿扶着,可见,此人对沁儿是十足的依赖与信任。 得出这一信息的三公主,头一回自心底生出了不知名的烦躁…… 浴房内,沈明枫光着白嫩嫩的身子,坐在浴桶边的小凳子上,舒舒服服的由沁儿伺候着,淋水、洗头、擦背、冲洗,待一切搞定了,才将她扶起,慢慢上梯子,踏入浴桶中。 沈明枫坐下泡着,沁儿终是得了会儿闲,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问, “少爷,今日公主发怒,究竟所为何事?你可知,你再是这般,总有一日将公主激怒,到时便是活佛观音来了也保不了你!” 沈明枫见问,身子一抖,心有余悸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用她不甚清楚的表述,告诉了沁儿, “公主她都知道了咱们的秘密……只要我听话,就不会叫皇上砍咱们的头……” “甚么?!” 闻得此言,沁儿整个人狠狠地愣住了,一颗心如坠冰窟,感觉已经不会跳了,又或者,跳得急速,已经感觉不出来了…… “公主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此刻,沁儿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抖,腿不自觉的也软了,若不是死死扶着浴桶边沿,她得瘫倒在地上去。 “公主她说了,要帮咱们保守秘密的!沁儿,以后,咱们都要听公主的了,不然,她会去告诉皇上,皇上就会要咱们的脑袋……” 沈明枫一颗心一颗脑子已然叫褚寻雅的承诺占满了,在她心里,只要听话,就有一线生机,是以,再也不敢同自己的公主媳妇儿对着来了…… 沁儿心情一松,恨不得重重敲她脑门一记,内心呐喊:我们甚么时候不听公主的话了?明明一直以来就只有你,老是惹人家生气! 不过听沈明枫这么一说,沁儿也是稍稍安了心,想来,公主她本也不是非常喜欢自己的驸马,否则怎会轻易接受她是女子的身份?而且,公主心地善良,定是不愿见他们沈家因欺君之罪被抄家灭门的,所以才会对此事网开一面。 啧啧啧…… 三公主不愧是三公主! 这胸襟!这气魄! …… 又聊了些别的,沈明枫泡得也差不多了,此时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沁儿赶紧催她出来。 穿衣服时,沈明枫想起自己的狗狗,一个哆嗦,打起精神, “沁儿!大狗狗可是找着了?小狗狗没被饿死吧?” 沁儿闻言翻个白眼,心道:现在才想起来,看来你也不是很紧张那两只狗嘛! “已经找着了,也喂了奶,一会儿伺候你睡下,奴婢就回去照料。” 沈明枫自己转身到一边,绑上月事带,又问:“大狗狗跑哪儿去了?它干嘛要跑哇?本少爷它都不理,真是气人!” 沁儿又是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呀?天夜了,母狗也想要回家看自己孩子的!” “哦!那咱们把它的孩子也接过来住呗!” 沈二少爷不遗余力想着主意,只是这主意显然有点儿馊,沁儿并不想搭理, “行行行,这事儿你自己去找公主商量去,今夜早些歇了吧。” “哦!那明日我想回府看娘亲,你同我一块儿去好不?” “好。”这事儿是该同夫人报备的。 时候不早了,沈明枫在沁儿细心嘱咐伺候下,出了澡房,往内间自己向往已久的床铺走去。 褚寻雅坐在妆台的凳子上,挥手。 沁儿与蔷薇一齐福礼退去。 沈明枫坐在床上,看看公主殿下的背影,扭扭捏捏的唤一声:“公主,咱们睡觉吧?” 被唤的人应声起身,直勾勾盯着自家驸马难得露出的安分懂事样儿,勾唇一笑, “好,这就歇了。” 言毕,吹了蜡烛,往床边挪步过去…… 32.晨起 翌日一早,褚寻雅悠悠醒转过来,睁开不甚清晰的一双眸子,缓了缓,掀开轻轻搭于腹间的薄毯,翻个身往里侧躺着,细细欣赏起自家驸马的睡容。 沈明枫昨夜得知自己的身份秘密暴露之后,恐惧担忧不过短短时间,得了褚寻雅的承诺,真就啥也不怕了,全然放下了忧虑之心,且还乐得无须再于公主面前小心翼翼的掩饰,言行举止也放开了许多,颇有一股解脱之感。 譬如,这人昨夜睡前,乐颠颠的解了自己缠在胸前的长布,让她可怜的一对小馒头最终得以喘口气儿…… 褚寻雅望着这人四肢大张,手脚舒展仰躺着,枕头也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一颗脑袋直直贴着床面上,发髻也凌乱的歪到一侧,面容安详,睫毛微翘,润泽的唇随着绵长的呼吸,有节奏的一嘟一嘟。同样的,随着呼吸规律上下起伏的,还有这人的身子。 准确来说,是心口那一片…… 褚寻雅抿了唇,视线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才缓慢的,滑下去,将焦点落在了这人的……胸口那里。 那里,有两处微弱的小隆起,兼之的,是一大片白嫩嫩的肌肤。 褚寻雅唇角一扯,眸中染笑,心下暗叹:呵!小得可以! 而后,又再盯了那处良久,才将目光游移至那两片依旧毫无动静的眼皮上,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抬手撑起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去拍对方红润的脸颊, “驸马?驸马醒醒,该起了。” 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 褚寻雅凑近过去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些许,却是换成了揉捏, “驸马?你可是醒了?醒了就快起吧,你昨夜不是说今日要回尚书府去么,早些起吧?” 淡柔好听的嗓音,将沉睡中的驸马爷唤醒,只见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未睁眼,一张嘴吧嗒一声,随即撅起来,收回四肢,动一动,翻个身朝里躺着了。 三公主脾气虽好,却也在自家驸马这里生过几次气,见这人明明已经醒了,还是对她不搭不理,不动不应,心下一堵,抓住那人肩膀,使力往外掰…… 也不知是沈二少爷的亵衣太过松垮,还是三公主抓的部位有些不慎,她这一使劲,不但将沈明枫的身子掰正,连带的,还将她的亵衣拉开了更加广阔的一个领口,露出更为大片的……雪肤。 沈明枫不满的出了一声“嗯唔……”,抖抖身子,挣开那只纤手,仍是不曾掀开眼皮。 只不过,她的这一动,那亵衣竟直接再往一旁滑开一寸,领口边沿堪堪停在了小馒头的边儿上,显现出一条小小的弧度…… 褚寻雅自对方被她扯开领口时便已禁了声,直直盯着那里,直到这人自己动作再一次将那片扩大,她是眼睛都不眨了,直勾勾就那么望着,眼里神色不明,心内思绪难言…… 又过去半晌,褚寻雅收回心神,轻出气,又伸手,去捏住那人的鼻子,不叫她呼吸,口中的言语带上威胁之意, “驸马,醒了便起吧,你可是忘了,你要乖乖听本宫话的?” 闻得此言,沈明枫的呼吸这才出现紊乱,不复方才均匀有节奏的吸气出气,一双灵活的腿脚蜷缩起来又放开,慢吞吞睁开迷蒙水雾的眼睛。 褚寻雅收回手,静静望着这人醒转的过程。 沈二公子的醒转过程也是奇特,一双手先是抬起越过头顶,往上抻直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呈一字打开,放松的一左一右落下来,一只落在了床里侧,另一只……重重的落在了褚寻雅的身上。 “嘶——” 嗯,是胸上。 三公主无端遭受一击,疼得抽气,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发觉那只可恶的手臂仍压在自己那里,怒从心起,一把抓起来丢回去,再送她一个横眼,坐起身,扫一下她的胸口,怒道, “驸马快起吧,莫再赖床了。” 沈明枫如今已不敢再发起床气,并且对自己的无意之举有些歉然,咧嘴嘿嘿一笑,亮出一排小白牙, “嘻嘻!公主,你的那里不疼吧?枫儿不是故意的!” 褚寻雅气性又上头,见她精神头极好,态度也是真诚,便就不再凶巴巴的斥她,只缓了面色温声回, “无碍,”说着再一次拿眼扫她敞开的衣襟以及里头的内容,眼神一闪,接着道:“驸马还是快些起来,束了胸,本宫好唤人进来伺候。” “哦!” 沈明枫麻溜地坐起身子,蓦然发现自己的亵衣几乎是挂在身上的,心里眼里具是一惊,如同被人偷窥的小媳妇一般,极其迅速抬起双手把衣襟往里一拉,以低头的角度,偷偷去看面前的三公主,看到对方仍然直视她那里的眼睛,脸色骤然腾起红晕,急声大喊, “色狼!不许看!” 然后,挪挪屁股背对了褚寻雅,一手仍紧紧揪着衣襟,一手努力的伸出去,要去够丢到床尾的裹胸布,奈何手实在不够长,只好放弃,又往外挪了挪,伸出一只脚,堪堪碰到想要的东西,费了半天劲儿才夹住,拖过来…… 色狼抽了抽眼角,眸子里闪了又闪,不说话,转身下了床。只是她的鞋子尚未穿好,身后那人扭捏的声音传来, “你!公主,你帮我叫沁儿进来,我不会缠……” 背对着那人的褚寻雅,眼神徒然变冷,在心底狠狠的啐道:呵!自己人和外人,倒是分得清清楚楚!还以为你有多不防备呢! 思罢,褚寻雅也不出声,只点点头,算是应了,穿好绣鞋站起来,轻步移至外间,唤道, “沁儿可在,进来伺候驸马更衣,蔷薇,你去传早膳。” 门外之人齐声应:“是。” 随后便是脚步声与开门声。 沁儿踏入房门,朝褚寻雅福礼,得到对方面无表情的一点头,纳闷的快步往里间去了。 褚寻雅脚上不自觉的也踏步出去,跟着往里走去,绕过屏风,抬眼便见自家驸马的上身光秃秃,正张开了双臂由着沁儿为其缠绕着那又白又长的布帛,神情愉悦,面带笑意,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些甚么,叫沁儿空出一只手去拍她,象征性的惩罚,两人你来我往,有说有笑的。 沈明枫将视线移动,赫然发现那三公主正立在侧前方不远处,眯着眼瞧着自己的身子。 羞耻心又起,沈二公子猛地一缩,躲到沁儿身前,阻隔住那人的目光,自己紧张的又探出头来,往那人看去,很是气呼呼的样子。 褚寻雅不屑的冷哼,又站了一忽儿,见沁儿结束了动作,到衣柜处取外衣去了,看看那已经着好亵衣的驸马爷,转身几步走开,出了外间, “百合,进来伺候本宫更衣洗漱。” 百合应声入内,恭敬施礼,跟在褚寻雅身后入了内间,直接去为自家公主取外衣。 此时沈明枫的外衣已经取来,沁儿正为她穿着,隔着屏风百合也见不着甚么,自去为褚寻雅更衣。 沈明枫的发髻是该重新梳理后再挽一个了,昨夜沁儿见她实在困乏极了,只为她绞了个大半干,草草束了个发髻,让她去睡了,今早起来一看,果然又有一通忙活…… 那头褚寻雅由百合伺候着更了衣,开始洗漱,并未在意那二人在做些甚么,只开口交代了一声, “驸马,本宫还有事去书房,你洗漱完毕便去饭厅等候,待本宫忙完了便去与你一同用早膳,随后再回尚书府去,可记住了?” “嗯!” 里头传来一声鼻音回应。 …… 褚寻雅作为大褚的三公主,自是有着一副系于百姓之心,只不过她这半生,从未有机会出去走走,并不能深刻体会到民间疾苦,她长久以来认为的,即便大褚的任何一个地方有着民生疾苦的景象,却断然不会出现在这京城周围的。 可是,昨日李家大娘的那一通话,及她自己的亲眼所见,那个原本她引以为豪的繁华京城,天子脚下,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着那等贫苦之地,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着那样一群生活困苦的百姓…… 这一认知,远远赛过了京兆尹擅用圣令给她带来的震撼。 她一位公主尚且为此等景象心情郁闷,更何况是勤政爱民,耗尽心力来治理这天下的,她的父皇? 若是父皇知晓此事,定是会心生气愤与无力,但是,她还是要将此事告知。她同她的父皇一样,心怀天下…… 褚寻雅到了书房,快速修书一封,将她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写下来。当然,这里头的遣词造句,很有一番斟酌。 书信写好了,褚寻雅唤了一名心腹,命其将信带进宫,交给皇帝。交代好事情,她才放松了身心,准备迎接下面的费神事件…… 沈明枫早早便到了饭厅,左等右等不见褚寻雅过来,不乐意的趴在饭桌上,盯着上面那些一日不比一日的饭菜,心里头直报怨:公主真是不讲理!自己不来用饭,也不让本少爷用饭!公主她还坏,又想饿本少爷的肚子! 沈二公子自顾埋汰着自家的公主媳妇,一大早的也没点开心阳光的样子,叫一旁看出她心思的沁儿直在心里叹:公主也是费心不讨好呀! 这人从前日日早膳都是那般的油腻,好在身子骨结实,否则早就出毛病了!如今来了公主府,膳食自然不能由她说了算,她爱吃的那些早点,在公主的严格把控下,慢慢换成了清淡养生的食物,口味轻,口感也是不差的。 只是这人,怕是不能领会公主的一番苦心了…… 褚寻雅怕自家驸马等急了,脚下步速加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饭厅,见那人没精打采的趴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怎的了,走过去,入座, “驸马,咱们快些用饭吧,本宫已吩咐备了马车,用完早膳便即刻启程,回沈府看你爹娘……” 沈明枫眼睛一亮:对呀!回府去!回府了娘亲就能为枫儿准备好吃的了! 然后,咱们的驸马爷,三下两下,匆匆应付过了这顿早饭,等到公主用好了,迫不及待地拉起她,往门外快步行去…… 33.确认 沈尚书府与靖安公主府几条街之隔,短短两刻钟不到,马车便停在了沈府大门外,沈明枫二人自车上下来,管家见了,赶紧出来迎接,让家丁快快跑进去通报。 离开沈府也就几日时光,沈明枫却是犹如远游多年归家的孩子,一下了马车,半刻不耽搁,跑得比通报的家丁还快,一叠声的“爹!娘!枫儿回来啦……”喊着,急切地冲进去。好在沈府中人早已习惯,若是不明之人,定是会纳闷发生了何事如此紧张呢! 褚寻雅望着那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影的驸马,摇摇头,由管家领着,步态优雅,步履从容,踏入了沈府大门。 因着并非沐休之日,时辰也尚早,沈尚书此时并不在府中,如往常一般,早朝结束后他还得去兵部,白日里整日都不得空回府来的。 沈夫人才用了早膳,想着趁日头未烈,到院子里逛逛,这才抬脚呢,便远远听见熟悉的自家孩儿的呼喊声,令得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枫儿回来了么? 不大确定,沈夫人又静静听了一下,再回头同身后的丫鬟确认,果真是沈明枫的声音。 沈夫人喜不自胜,脚下生风,循着喊声往自家女儿那边寻去,没有如沈明枫一般不顾形象的开口大喊大叫。沈明枫往主院方向跑了一段路,那名家丁追上来, “少爷,夫人此时在饭厅用早饭,不在卧房。” 沈明枫听了,速度未慢下来,调个头往另一个方向继续跑。家丁只好又抬腿跟上去…… “娘!枫儿回来啦!” 远远的,沈明枫见着迎过来的母亲,爆发力十足,整个人如开了弦的箭般,直直掠过去,搂住沈夫人,喘着气撒娇道, “娘,枫儿回来看您和爹了,枫儿可想你们了!你们可有想枫儿?爹爹呢?又不在府里吗?” “好好好,爹爹娘亲也想咱们的枫儿。” 沈夫人叫她勒得不舒服,赶紧把人扯开一些,见她跑出两颗大汗珠挂在额上,一边掏手绢一边拉着她往正院走。 这时候那名家丁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报告:“夫人,三公主殿下也随少爷回来了,管家正迎着进来呢。” 沈夫人虽是讶异,却也未说些甚么,拉着沈明枫往她来的方向快步走去,这傻孩子,怎的如此失礼,也不顾着点公主,就这么自己跑了,难不成还让人家金枝玉叶追着你跑进来? 褚寻雅缓步走来,见自家驸马爷与婆婆迎上来,柔柔一笑,步上前去,朝沈夫人福一福身子, “儿媳见过婆婆。” “好好,公主也来啦,枫儿这孩子咋咋呼呼的,也没说清楚……唉,公主与枫儿可是用过早膳了?” “还没呢!” “已经用过了。” 二人同时回答,只是沈明枫急切高亮的声音显然将褚寻雅的淡雅轻浅的声音盖过去。沈夫人一脸的了然,自家孩子真是,一日都不省心呐! 褚寻雅望着沈明枫,冲她笑笑, “既然驸马还未饱腹,便去再用些吧,也好叫我婆媳二人到院子里走走,说说话。” 此言一出,沈夫人不知怎的心中登时一阵紧张,三公主她…… “枫儿,你自己去饭厅,想吃些甚么就叫人去准备,娘亲陪公主去逛逛,你吃完我们就回来了,乖乖的啊?去吧。” 沈明枫一点儿也不想离开娘亲身边,奈何自己幻想已久的美滋滋的早膳触手可及,因此只扭捏了一小下,乐颠颠进了饭厅。 沈夫人这才领着褚寻雅,往沈府庭院缓步行去。 夏日的晨间,热度不高的阳光洒在一片碧绿的花圃树木上,唧喳清脆的鸟叫声一阵一阵,悦耳,怡人。沈夫人陪着褚寻雅,身后跟着蔷薇以及两名沈府的丫鬟,绕着一片绿茵的草地花圃漫步。 婆媳二人一路上皆是围绕着沈明枫开展话题,多是褚寻雅问些关于那人的情况,沈夫人一面答着,一面为自己那孩儿解释赔罪,让三公主多多担待云云…… 一行人走到院中凉亭前,褚寻雅提议进去坐坐,沈夫人自是应允。两人落座在亭中小凳上,欣赏着亭子侧前边的一片草地与一排的扁柏树,亭子直直对着的前方远处便是沈府的花圃,那里栽种着好几个品种的花卉,在这六月里正含了小小的花苞,待到秋日,它们即会盛放。 坐了片刻,褚寻雅慢慢将话题带到了沈明枫的痴傻病情上,沈夫人神色再是从容,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却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唇角一勾,褚寻雅进入今日之行的主题,朝沈夫人使个眼色,示意支走周围的人。 “蔷薇,你去看看,驸马定是又在大鱼大肉了,你去盯着点儿,莫要叫她不知节制地食用过多。” 蔷薇领命,朝她们福身子,退了出去。紧接着,意会她意思的沈夫人也找个理由支走一旁的两名侍女。一时,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见人走远了,褚寻雅望向神色有些紧张的沈夫人,直接把话挑明了:“婆婆,实不相瞒,今日过府,儿媳实是有一事,想来向您确认,而此事,是关于驸马的。” 闻言,沈夫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强自镇定的笑笑,还是客气恭敬的回话, “可是枫儿她又惹了何麻烦了?公主但可明言。” 褚寻雅定定望着她,眼神深邃,意味复杂,不停顿,将心中疑虑日久的问题,问出来, “请婆婆给儿媳一个准确的答复,驸马她,可是真的……心智不全?” 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对方问及某些方面的沈夫人,不由得愣住,继而心下一松,复又很是惊讶的扬起了眉, “公主何出此言?枫儿她,确确实实心智不比常人,这许多年来,一直似个半大的孩童,这事怎会有假!枫儿她……无端端的又怎会去费心去扮个傻人呢?!” 沈夫人似是觉得褚寻雅问的这话十分可笑,多年来,从未有人质疑过沈明枫心智不全一事,她解释得最多的便是自家孩儿并非傻得极致不堪,却不曾遇到过三公主提的这样的问题。 当真是稀奇! 三公主怎的就怀疑起枫儿真傻假傻来了?莫非皇家之人疑心病重到这种程度…… 然而,三公主接下来的话,却是犹如将沈夫人的一颗心吊起来直抽,吓得她再也不敢复议皇家人的心思。 “婆婆可是觉得本宫很是无聊,竟关心起不曾有人起疑过的一事?呵!本宫就直说了吧,若非知晓了驸马的身份秘密,本宫却也是会同他人一般,对她那样的心智深信不疑。” 轰!!! 静默。 静默过后。 公主她……说了甚么?她说她知晓了……枫儿的身份秘密?! 天哪! 沈夫人的表情与昨夜沁儿的如出一辙,皆是脸色惨白,震惊不已,半天找不到言语…… 褚寻雅知她惊讶,也不急着继续,给她时间慢慢消化。沈夫人一把年纪了,自然比沁儿那个小丫鬟镇定多了,震惊只是一瞬间,很快理清了思绪,望向面色淡然的三公主。 “公主,此事您是何时知晓的?枫儿她的身份,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妾身可以保证,此事断非因我沈家一门有何见不得人的事情而起,公主切莫要误会呀!” “沈家家风严谨,一门忠烈,本宫又怎会怀疑些旁的,本宫今日想要的,只不过是您一句确认,至于驸马她隐瞒身份的因由,婆婆若是方便,尽可直言,若是不便,本宫也不强求,咱们大可来日再谈。” “不不不!”沈夫人连连摇头,“既然公主如此信任,妾身又有何不敢与您言说的呢!公主且听妾身一一道来……” 沈夫人再次回忆起当年之事,将一切事由全盘托出,不再隐瞒。 此事只能长话短说,而三公主何其聪慧,抓住其中关键,再自行想象填补,整件事也就得出了个准确的大概。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原来,沈尚书家也是有本难念的经。 原来,自家驸马,的的确确,自娘胎出来,就异于常人…… 可惜!可叹! 得知原委,褚寻雅一番感叹唏嘘,又是同沈夫人一样,起了惆怅之意,伤感之情…… 驸马她……也不知会否在将来的某一日,突然恢复心智。抑或,永远不会恢复,一生都只能活在一个孩童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单纯而敦厚,童稚却真诚…… 沈明枫身份一事,二人是谈论了一番,可今后褚寻雅待沈明枫该如何,却是未曾有言。目前来讲,沈夫人心头的一颗大石,算是暂时放下,她的私心里,是希望褚寻雅能帮着保守这个秘密的同时,继续维持现状,那样,自家孩儿会减许多的麻烦,自己也可免去时时委婉的劝阻着自家老爷,要么就是寻大夫,要么就是找亲事…… 此事尚未涉及,那几名侍女也未曾回来,倒是褚寻雅眼尖,抬眼望见前方远处花圃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看穿着打扮,应是沈府等级高些的侍女吧!离的太远,褚寻雅也不甚看得清,只是见那人背对着她们这边,呆呆立于花圃前、已有些火候的阳光下,一动不动的,背影很是落寞哀伤,甚至有着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绝望之感…… 沈夫人兀自想着心事,没注意四周,见褚寻雅直直盯着一个方向直瞧,自己也循着她的视线放眼望去,见是那人,心内不由升起了不忍与无奈。 没等褚寻雅起了疑问之心,那名呆呆站着的女子却是突然在她们的目光中,直直瘫倒了下去,侧身躺在地上…… 婆媳二人一惊,对视一眼,立马起身快步抢过去,将那人扶起。褚寻雅医者习性,在扶人的一瞬间探了探这人的手腕,可这一探,使得她的脸色骤然一变,竟是复杂得很。 褚寻雅拿眼去看自家婆婆,见其关切的神色中似乎还带着痛惜,心下更是不解,见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忙招手, “来人,将这位姑娘抬回房间,仔细些,莫要磕着碰着。” 几名侍女只是路过,不想被公主叫去抬人,赶紧过来,见了地上的人,互换了一下眼色,利索的抬起,往一个方向去了。 沈夫人也是有些焦急,却不曾跟上去,只吩咐那几名婢女去请大夫,将人照顾好,想着招待了三公主,她得了空再去看看。 可是褚寻雅接下来的话却又再一次将她惊得不能言语,神情变换得比方才还要夸张。 褚寻雅望着那些人走远,回身望着沈夫人,看她极是在意关切的样子,斟酌之下,还是将方才所知道出来, “婆婆,方才昏倒的那名女子,可是府上的婢女还是亲戚?本宫适才把了其脉搏,发现竟是……喜脉……” “甚么?!” 34.血脉 沈夫人眸光闪烁,好似瞬间被点燃了一般,冒出七彩的亮光…… “公主!你是说……敏蓉她有喜了?有多久了?” 沈夫人太过激动,难得的失态,伸手攥住了褚寻雅的手,急切地想要确认,她未有听错。 褚寻雅的手叫她抓得难受,倒也没挣脱开去,只眼带疑惑点点头, “确是喜脉,看脉象,应是已三月有余近四个月了,婆婆缘何如此激动欣喜呢?” “真是喜脉!真是喜脉!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老天爷开眼呐……” 沈夫人兀自激动,松开了褚寻雅,双手合十,对天而拜,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表达着她的狂喜与激动。 褚寻雅更是不明,不知那女子怀了身孕能让沈夫人产生如此大的反应,竟叫她激动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何呢! “婆婆?婆婆!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她有喜婆婆为何如此激动?” 沈夫人欣喜过后,终是在褚寻雅叫了几声之后恢复冷静,仍是对天拜了几下,才回身同对方解释, “公主有所不知,方才那孩子叫敏蓉,是我府上的侍女,也是……也是桦儿的通房丫头!” “哦?!” 褚寻雅听得此话,先是一惊,而后便是理解了沈夫人的心情。此事,确实是沈府天大的事,怕是再也没有能令沈夫人狂喜至斯的事儿了…… “真是苍天有眼呐!原想着我沈家,自桦儿死后,便再也无希望了,毕竟,枫儿那样……没想到,敏蓉她竟是有了身孕!她怀了桦儿的骨肉,我沈家有后了!” 沈夫人又是激动起来,一想到她们沈家要有后代了,她就要有孙子了,她这心里如何也不能保持平静了。不过,沈夫人激动归激动,到底没忘了正事, “公主,可否同妾身去看看,敏蓉方才昏倒,也不知如何了,烦请公主去为她瞧瞧?” 褚寻雅思及方才那一幕,又是联想到那敏蓉立于花圃前绝望的身影,心下好奇,点头应允, “婆婆客气了,既然是关乎已故大伯的骨肉,儿媳自当尽心帮看。” 言罢,二人便急急往敏蓉的住处走去,路上,沈夫人忽地想起要尽快将此天大的喜事告知自家老爷,遂又折了回去,沿路见着了府内的家丁,吩咐他去找管家,让管家亲自去兵部,将敏蓉有孕之事通知与老爷…… 交代好了,沈夫人又快步带着褚寻雅往敏蓉住处行去。褚寻雅见自家婆婆急切,此刻怕是不便回答她的疑问,遂将心思先行放下,随她快速往那个小院子去。 她们到时,那几名婢女也才把人抬回来没一会儿,正准备去请大夫,见公主与夫人竟是齐齐踏入房门,慌忙下跪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见过夫人。” 几名婢女皆是喘气不匀,显然累得不轻,褚寻雅挥手淡然道:“免礼,你等在一旁候着,本宫稍后会有吩咐,大夫就不必去请了。” “是。” 沈夫人自踏入房门,便没把眼睛心思放在他人身上,也顾不上礼节,脚一抬,几步往床边扑过去,欣慰怜爱的望着床上躺着的人,见其满脸渗汗,二话不说,直接用袖子为她擦拭,嘴里轻声呢喃, “敏蓉?可怜的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儿的,为桦儿,为你自己,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呀……” 床上之人仍在昏迷当中,自是未能给她回应。褚寻雅环顾房间四周,见此处清雅整洁,地方也算宽敞,想来沈府待这名沈大公子的通房并不轻视,心中了然,缓步靠近床前。 “婆婆,来,让儿媳为敏蓉姑娘诊脉探看一番。” 沈夫人这才不舍的退开,站到一边。一名婢女机灵地搬了把凳子过来,褚寻雅坐下,开始为床上之人细细号脉…… 过了半晌,褚寻雅收回手,转头去同沈夫人说明情况, “婆婆,敏蓉姑娘的身子很是虚弱,有孕这几月来,怕是心有郁结,这进食怕也是寥寥,孩子能留到今日,也算万幸。若是再这般下去,莫说小产,即便将来孩子顺利产下,只怕也是体质孱弱,不能健康成长……” 沈夫人听得皱起了眉心,心内一阵一阵的愧疚与后怕,望向床上的敏蓉,眼中含着的意思更为复杂,长叹一声:“是我们沈家对不住她,若是她和孩子有个好歹,我们更是无地自容了。” 褚寻雅有疑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孕妇的身子,因此她没有立马接沈夫人的话,而是吩咐一旁候着的已是惊呆了的几名婢女,让她们抓药的抓药,熬汤的熬汤,备膳的备膳,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合理有序。 几名婢女领命快速退去,褚寻雅这才得了空,向沈夫人提出一些困惑, “婆婆,儿媳有一事不明,这敏蓉怀有身孕已是近四个月,府中人不知,可她自己又怎能毫无察觉呢?还是,她自己本欲瞒着众人……先前那一幕,她看着很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会的!” 沈夫人斩钉截铁,否定了她的猜测, “敏蓉她……定是不知自己有了身子,若是她知晓自己怀了桦儿的骨肉,又怎会如此折磨自己!她与桦儿……唉!” “照婆婆这么说,倒是敏蓉对大伯情有独钟了?抑或是,他们二人情投意合?” 这下可不就被她说中了么!沈夫人又是歉疚的望向床上之人,轻叹,将关于沈明桦与敏蓉之事娓娓道来, “桦儿作为我沈家的长子,又是沈家将来的继承人,老爷对他管教极为严厉,习武学文,无有一日松弛的,是以桦儿自小就培养了冷静严肃的性子,整日里只顾用功,不苟言笑的,话也十分少……到了桦儿十六岁时,我和老爷就想着为他物色一名通房丫头,可这平日里闷里闷气的桦儿得知后,竟是红着脸跑来同我们说,他想要敏蓉……” 沈夫人停了一下,又道:“敏蓉这孩子自小被买进府中,勤快懂事,手脚麻利,模样也是好看,我们几个主子皆都对她很是满意。既然桦儿中意,我和老爷也都无异议,便应了。那之后,敏蓉就服侍起了桦儿……” 褚寻雅听着,面色并无变化,沈夫人说的这些,无非就是大户人家都有的情况,少爷到一定年岁时,主人就会做主为他们物色人选,教授成人之事…… 只不过,这沈家大公子与他的通房丫头,怕是早有感情。 确实如此。 “桦儿将敏蓉收房一年之后,老爷就开始张罗着为他寻一门登对的亲事,此事自是被桦儿知晓,,可是他……他竟然又跑来,说是不要老爷安排的亲事,想娶敏蓉为妻……老爷当时可是气得不轻,便是我这个做大娘的,也不认同,去劝他,好话歹话说了一堆,更是答应将来让他抬了敏蓉做妾,他也未曾低头,硬是跪着求我们答应他的请求,不肯起来……” 褚寻雅点点头,想也知道后来他们还是没答应沈明桦了, “那之后呢?他们……” 沈夫人甚是伤感,再一次眼怀愧疚的望向床上的敏蓉, “后来还是敏蓉来劝了他回去。可是老爷又如何会答应,桦儿怎么说也是尚书府的大公子,他的亲事,定是要门当户对的,敏蓉纵是再得他喜爱,也是奴籍,断不能娶来做正室的。是以老爷依旧忙着为桦儿找冰人去说媒……” “大抵是被逼急了,桦儿他为了躲开这亲事,竟自己偷偷的去报名参加皇家护卫选拔,并且通过层层考核,最后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做了御前侍卫……” 沈夫人说着说着,淌起了泪:“如今想想,桦儿的死,还是老爷与我……间接造成的……我们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敏蓉……桦儿死后,我们也想着为敏蓉寻一个好去处,或是她愿意,为她找一户人家皆可,而这孩子对桦儿也是真心,不愿出府离开,只说要留下来,在沈府守着……” 想不到,沈明桦与敏蓉竟都是如此的痴情。 褚寻雅一时感触良多,头一回拿眼去打量床上的莲蓉,只见她此时虽脸色苍白,面容憔悴,那模样倒甚是清秀,眉眼间隐约还有一股灵气,看着很是易于亲近的面相。这副长相,却是通房婢女的身份,倒是可惜了。 沈夫人伤感非常,顿了顿,还欲再说些甚么,床上一直未有动静的敏蓉忽然动动眼皮,悠悠醒来…… “敏蓉!敏蓉你醒了?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沈夫人喜得一把扑上去,抓起敏蓉的手,细细将她有孕这事说来,那敏蓉当真是未曾获知自己的情况,听得自己有了身子,竟然且喜且悲的落了一脸的泪,激动地捂着腹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敏蓉可谓是十分的命运悲惨,幼时被家里买了到大户人家做丫鬟,随着成长,与主人家的大少爷互生情愫,心知不能得个名分,可她依旧甘之如饴。 奈何上天竟对其半分不怜惜,让她心中的天在一夕之间崩塌……失去了爱人,她的日子都是浑浑噩噩的,每每忆起与那人的快乐时光,她的心就更添痛楚……万念俱灰的她,三个多月来,茶饭不思,日日活在绝望之中,不止一次想着要随那人而去。可是,她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只因着她还记得,记得他们的约定,记得他们一齐亲手栽下的,等着一起看它们盛开的,花园里的那一颗颗紫茉莉…… 而今,突然得知她自己已怀有那人的骨肉,简直是又给了她一条焕然的生机,她的眼里不再是死气,而是慢慢的,带上了希望,带上了坚定…… 这个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也是最美好的礼物,她要好好的珍惜,好好的爱护…… 此时,万般感慨的敏蓉与沈夫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褚寻雅定定看着,不予言语,心绪万千…… 在二人平静过来之后,沈夫人开始了叮咛与关怀,褚寻雅更是作为医者代表,给出了最好的建议。 “孩子是桦儿最后一次沐休那几日怀上的吧,你这孩子怎的对自己的身子一点儿都不上心,便是没有旁的征象,你月事异常却也不自知的么?!” 沈夫人想起这个就一阵后怕,这可是沈府今后唯一的血脉了呀!若是稍稍有个差池,那…… 敏蓉羞愧地低着头,不敢多说,她在得知沈明桦的死讯那时起,便再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身体了。 “好啦,今后呢,你就安心养胎,这屋子我让人给你换一间,衣食用物也是要通通换了,你身子骨虚弱,可不能再如先前那般了!” “是,夫人的话敏蓉记下了。” 敏蓉确实乖巧,就那么听着沈夫人絮絮叨叨,也不敢回嘴,事事点头细声应下,看得褚寻雅极是无奈。 这敏蓉姑娘,怎的好似很没有性子似的? 还想着,她那个很有性子的傻丈夫倒是正好寻了过来, “娘!娘!公主!你们在哪儿呢?” 35.报喜 沈明枫的喊声自院外传来,打破屋内之人的愣神,其他二人未有动作,沈夫人则是极兴奋,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朝外头的女儿招呼, “枫儿,快过来,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与你!” 沈明枫听得母亲的声音,循着往这头过来,进了小院,果真望见自己的娘亲正站在门口屋檐下,提腿就跑。蔷薇也是苦,跟着她一通跑进来。 “娘!您咋在这儿呢!枫儿都找不到!” 沈明枫一阵风般冲过来,憨憨的乐:“娘,枫儿吃了好多好吃的,还喝了红豆膳粥!” “嗯嗯嗯,你看你,吃得这一嘴脏!来,娘跟你说一件事儿,枫儿,敏蓉怀了你大哥的骨肉,你就快要当叔父了!咱们沈家就要有小宝贝了!枫儿你可开心?” “小宝贝?!” 沈明枫的第一个意识里,他们家的小宝贝应该就是自己抱回来的那只小宝贝,不过反应过来娘亲说的是敏蓉姐,顿了片刻才领悟, “娘!敏蓉姐生小娃娃了么?” 语气很是欢愉激动,沈明枫拉着娘亲的衣袖,乐得蹦跶了起来:“在哪里在哪里?小娃娃在哪儿?枫儿要去看他!” 这人抓着母亲一个劲的蹦,还带着一串喊叫,沈夫人叫她吵得头疼,怕她惊扰了里头的孕妇,只得细声安抚, “枫儿莫吵,小娃娃还有几个月才能生出来呢,你可莫要吓着了敏蓉和孩子!” 沈明枫这才停下,自个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地压着声音:“娘,枫儿想去看看敏蓉姐,还想看看小娃娃。” “好好,你安安静静的,娘带你进去,公主也在里头呢,来。” 几人进了房间,褚寻雅迎上来,温声嘱咐, “驸马,敏蓉还需静养休息,你看一会儿便好,切不可毛手毛脚,也不可再吵闹喊叫了。” “喔!” 沈明枫听了,煞有介事的鼓起腮帮子,踮起脚往床边挪过去,活似在做贼一般。沈夫人哭笑不得去拉她一把,直想敲她。 敏蓉有些局促,她可从未有过自己坐着而一群主子站着围在她面前的经历,实是不自然极了。 沈明枫唤她:“敏蓉姐,你要生小宝贝了么?小娃娃在你的肚子里吗?怎的看不到?” 屋内几人一阵好笑,沈夫人抬手捏住自己傻乎乎的女儿那张嫩嫩的脸, “傻孩子,胡说啥呢,孩子在肚子里还能叫你见着?” “嘿嘿……那我啥时候能见呀?” “少说也得五六个月吧,你就耐心等着吧……” 沈夫人母女二人围在床边,绕着敏蓉与孩子的话题说了好一会儿,可是当沈明枫问及那个问题时,导致屋内几人一阵尴尬,随后便是染上了浓浓的哀伤——“娘,大哥啥时候回来呀?他都要当爹了……” 长久的沉默,无一人出声,沈明枫等回答等得莫名其妙,还是敏蓉善解人意,想着转个话题为沈夫人解个围,不成想她转的话题倒是令得众人更是尴尬到了极致, “二少爷很喜欢孩子么?若是喜欢……您可以同公主多生几个呀!” “……” 气氛出现短暂的凝滞,沈夫人与作为当事者之一的褚寻雅均是抿了唇,眼神闪烁,不知如何反应,蔷薇则是不例外地在心内暗暗翻个白眼,只有那傻傻的另一当事者,很是嫌弃的回头望了一眼自家媳妇儿,嘴欠道, “她长得不好看,生的孩子定也是不可爱的,要生也是本少爷生,那才——” “枫儿!住嘴!胡说八道些甚么!” 沈夫人急急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傻孩子,咋就不长点儿心呢!这里头哪一句不是要命的话哟小祖宗! 沈明枫被娘亲斥得嘴一撅,不敢再说话,站在原处听娘亲事无巨细的对敏蓉进行教授与叮嘱。 蔷薇先前虽不在场,不过只寥寥几语她便明白过来,八成是驸马爷那个大哥留了个遗腹子,沈夫人她们正欣喜着呢。 此时,有婢女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是一个大瓷盅,旁边是一只精致的瓷碗与勺子。几人让开,由那婢女去伺候敏蓉用食。瓷盅的盖子揭开,里边儿是上等的燕窝粥,看着很是新鲜美味,怕是厨房正好给主子们备着的吧。 敏蓉不甚习惯,欲要伸手去端碗,沈夫人忙阻止她, “敏蓉莫动,你眼下有了身子,又身体虚弱,不可事事亲为的。再且,你今后在这沈府,也是主子了,那些个琐碎杂事,还是交由丫鬟们去做,你自静心养胎便是。” 沈夫人的话,无疑是说给下人们听的,敏蓉今非昔比,断不能叫他人再同先前那般待她,及早做了声明,免得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来事儿。 敏蓉紧张起来,这是她从未敢想过的,即便是沈明桦尚在世时,她也未敢想能得此待遇,而如今…… 唉!真是世事难料…… 最终还是婢女一口一口喂着敏蓉吃,其他几人盯着,叫她十分尴尬不安的享用人生中头一回作为主子的感受。 …… 沈尚书在兵部正值繁忙时候,府里的大管家忽然来找,他本是抽不出空的,可据通报之人说管家是有急事,他怕真是府里发生了大事,便没多犹豫,叫那人领了管家进来禀告。 管家跑得是一身的汗,可他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替他们家主子高兴。 “老爷!老爷,夫人差小的急速前来报喜。” “报喜?沈季,到底何事,怎的如此着急?” 沈大人本就疑惑,见了自己管家焦急中带着喜悦的神情,更是一头的雾水。 “老爷,夫人让小的来禀报,敏蓉姑娘她……有喜啦!恭贺老爷大喜!” “有……敏蓉……有喜?” 沈大人比沈夫人镇定不少,却也是惊得一时忘了作何表情,继而便是颤抖着双唇,唇上的胡子也跟着颤起来,两眼放光, “你是说……敏蓉已怀有了桦儿的骨肉……是吧?” “正是!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沈大人眼泛泪花,堪堪就要掉下来,一旁路过的同僚听了他如此激动的一言,也是上来对他恭贺:“恭喜尚书大人呐!您这是快要有孙子了,就要当祖父了呀!恭喜恭喜呀!” 沈大人尚未回应,又有闻言的几名同僚,齐齐围上来, “恭喜沈大人……恭喜沈大人……” 这群同僚也真是浮夸,只听得有人在道喜,他们皆都凑过来,有的甚至还未搞明白这道喜是所为何事呢,只跟着带头那人一个劲儿恭喜他喜得爱孙云云…… 沈大人虽是受用,但也无语之极,若非时日不对,他们还不得以为是枫儿要当爹了?! 无语是无语,沈大人喜上眉梢是真的。这可是他孙辈的头一胎,还是已故之子的孩子,便是将来枫儿有了子嗣,那也是大大不一样的,他能不喜么! “沈季!你先回去,就说老爷我今日早些回去,让夫人好生照料着敏蓉,待我回去再细细交待今后之事,可是听清楚了?” 管家忙应:“是是是,小的记下了。” “嗯,去吧。” 见他吩咐完了,同僚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道贺:“恭喜沈大人!贺喜沈大人……” “……” 沈家已故的大公子留下遗腹子之事,在一个时辰之内传遍了整个沈府,沈家上上下下,全全对那可怜的敏蓉生出了无限的感慨。无论是先前妒忌她后来落井下石的,抑或是一直以来对其甚有好感而后抱有同情怜悯之情的,此时无不换了一种心境,那就是——人生无常,活在当下呀! 敏蓉已经睡下了,沈夫人也顾不上褚寻雅与沈明枫二人,亲自带了人去收拾了一间厢房,今夜便要叫敏蓉搬过去,再给她指几名丫鬟,时时贴身伺候,得了管家回来的复命,对自家老爷那一通废话很是不屑,这些还用得着他吩咐么! 左右也没她们甚么事儿,褚寻雅又呆了半个时辰,拉了自家驸马去找沈夫人告辞,就要回公主府去。沈夫人乐得她将沈明枫带走,省得她在一旁碍手碍脚, “去吧,过几日得了闲再回来也就是了,要乖乖听公主的话,凡事要三思,莫再胡闹了懂不?” 沈夫人语重心长,沈明枫的身份既然已经被公主识破了,她也没必要日日提心吊胆的,在今后很长的日子里,她的关注重心将要放到那敏蓉的肚子上,可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看顾自家熊孩子了…… 沈明枫大概是仍旧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当叔父的兴奋中,头一回带着美妙的心情,自沈府回公主府。 一路上,三公主荣幸的成为了驸马爷纠缠幼稚问题的首选之人,时而一个问话,时而一个不切实际的提议。 褚寻雅不胜其烦,倒并未生出脾气来,只因为她已完全确认,自己的驸马,真就如几岁的孩童般,心智尚幼,人情世故不甚清明,言行举止也是很……有待一番教导管束…… 望着那精力旺盛、喋喋不休的傻气之人,三公主无比的头疼:如若忽略这人的个头年龄以及装束,浑身上下看着确确实实是一副稚童的憨态,自己当初怎的就认定了这人是装傻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阴沟里翻船了…… 36.遇劫 沈明枫开心了一路,褚寻雅郁闷了一路,回到公主府。 驸马爷也算有良心,一回来心里就放下了那个宝贝,惦记起另外一个宝贝, “哎呀!我要去看看小狗狗!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说着,跳下马车,抬步往门内跑去。三公主依旧优雅地下了马车,带着蔷薇往里走,却并未往卧房走,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药房。成亲这些天来,她已经许久没去捣腾自己的宝贝了。 褚寻雅的药房坐落在府内西北角,在一块独立空地上建的一座院子,自宣布婚讯之后开始建造,大婚前三个月,褚寻雅也只来过几次,除去专门看顾之人,平日里极少有人到这里来。 一是因为这院子,只有三人手中有打开院门的钥匙,二是因为这药房里,不单止有药,还有毒物…… 平常人大概想不到,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三公主除了医术精湛之外,还常年与毒物打交道。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那些东西与三公主的形象十分的不符,令人闻之生畏。 褚寻雅带着蔷薇到了药房,去隔间换一身衣裳,开始着手研究起她的药物。 饲养毒物的地方在最角落处的一间房里,那里阴凉背阳,最是适合小家伙们生活。 饲养毒物的专人原是一名方姓药师,经过褚寻雅的专门培训教导,能很出色的完成她交代的事务,每隔一段时间前来喂养那些小动物,是而褚寻雅不必时时亲自过来看顾,她只是偶尔来研究,多数是在前头的药房里捣鼓她的药材药方…… 药房前的一大块儿空地上,种植着褚寻雅较为看重的几种药材,那里头,多是些不易于生长而又珍贵的药物,这才种下去不长时日,眼下还未能采摘,仍是交给那方药师照看。 褚寻雅此时将广袖衣裙换成窄袖的便服,正在翻看自己的药柜,里面瓶瓶罐罐的摆得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只有小小的标记,她自己能看得懂。 每每这种时候,褚寻雅是极其专注的,蔷薇不敢跟得太紧,只在房门口处候着,她已然习惯了公主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全神贯注的样子,没有她插嘴打扰的份。 褚寻雅取了两个小瓷瓶,打开来嗅了嗅,抿着唇思索,然后到书架那里取了一本厚厚的书,坐到桌案前,开始翻阅…… 同一时刻,沈明枫带着一阵风,闯入沁儿的房间,快速巡视一遍屋内,在桌角下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宝贝。 “嘿!乖乖,你在干啥呢?!沁儿呢?你娘亲呢?” 沈明枫嘴上同那小狗说话,脚上挪步过去,蹲下来将它抱起,爱怜地轻抚它柔软的毛发。 “真可怜,一个个的怎就把你自个儿丢下了呢!肚子饿吗小乖乖?” 小狗叫她抱得不舒服,扭着身子嗡嗡叫几声,这人倒更是来劲:“哦哦哦小乖乖,可怜的小乖乖,待会儿就有得吃了,有好多好多的奶喝哟……” 沈明枫在沁儿屋里等了许久,不见人也不见狗回来,遂决定,自己抱着小狗出去寻,寻不着母狗,也得寻点儿吃的,她的小狗狗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个时辰是太阳逐渐热烈,空气逐渐升温的时候,沈二少爷抱着一只几日大的小奶狗,在偌大的公主府慢慢走着,热得有些脸红,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大门口。门口的护卫可不敢拦她,齐声问好之后由着她出门去了。 公主府门前的街道皆是不设店铺且不允许摆摊的,此时宽敞的街上行人不很多,有些人识得这成为了三驸马的沈家二少,也不怕她,熟络的凑上前来,同她打招呼, “哟!沈二公子好呀,怎么,当了驸马爷还有空闲出府溜达么?” 兵部尚书府二公子沈明枫的名号在这京城里也算是极盛的,大街上许多人都认识她,只因为她时不时闹出的动静,大家每回只要一见着她,要么是这人在街上晃荡,要么就是这人在管闲事。 此时,沈二公子便是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哦,还带有一条小狗。 “本少爷日日都闲着,怎的就没空出来溜达?再说,本少爷今日是有正事儿,哪里就溜达了?”沈明枫边走边同搭讪的人说话。 “哟!驸马爷有正事儿,啥正事儿哦!莫不是去给您的公主媳妇儿买胭脂水粉?真是疼媳妇儿呀!” 那些人也是闲的,逮着有意思的沈二少爷就开始促狭的逗趣,一个个没大没小的。 沈明枫一听,高高扬起脑袋,不屑地斜眼瞥向那人, “本少爷用得着给她买东西吗?都是她给本少爷买东西!不跟你说了,本少爷还有事儿,你们玩儿去吧!” 已经走了一条街了,沈明枫不再跟那些无聊之人浪费时间,抱着狗狗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她依稀记得,在小巷子那样的地方经常能见着一些大狗出没。 只是驸马爷的记性不咋地,这小巷子除了大狗,通常还有些闲杂人等出没…… 沈明枫拐进的这条小巷子,又窄又小,地形还很是复杂,至少对她来说不是很好走。拐过一个墙角,前面又是岔路,且还有的是深深的见不到底的,沿路能见着一些衣着褴褛,满身邋遢的人在翻着路边堆着的东西,沈二少爷看着那样的人,不敢靠近,换个方向继续走。 又走了几段路,终是在一个深巷角落处发现了一只大黄狗,那只狗一身杂毛,浑身脏乱不堪,正低着头啃东西,显然是一只流浪狗。沈明枫不懂这个,立定站住,在几步外试探地呼叫一声, “喂?!大黄!噜噜噜……噜噜噜……快过来!” 很可惜,那狗对她并不感兴趣,仍低头啃着东西。沈明枫也是忘了上回被狗追的惨痛经历,放了胆子往那边走去,离得近了,那狗以为她要来抢它的食物,开始发出低低的怒声。 好在沈明枫也算有经验,对这声音熟悉,知道这狗怕是不喜欢自己,只好又往回退开一些,又冲它叫唤, “哎!啧啧啧……你要不要给本少爷的小宝贝喂奶呀?喂?” 狗还是不理。 沈明枫还不打算放弃,只是未等她继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忙回头去看,竟然不知何时在墙转角那里站了两个人,面容猥琐,粗鄙不堪,一看就是市井流氓,正朝着她不怀好意地笑。 沈明枫一个哆嗦,警惕心起,紧紧盯着他们。那两人似是看够了好戏,对视一眼,恶心巴拉的嘿嘿一笑,抬脚往沈明枫这边,一步一步晃过来,眼里还不断上下打量着她,神情似乎满意极了…… 沈明枫有不好的预感,面前这二人怕是坏人,他们想做甚? 沈二公子平日里虽也管过不少闲事,教训了好些人,可那都是一大群人围着的,她自己身边也是有人看着,从未出过差错。而眼下这类情况,是她头一回遇上,四下无人,身后是一面墙,这条巷子唯一的出口已经被这两人堵住,以她自己的能力定是过不去的,她现在是求救无门,逃走也无路了…… 可不是!那两人见她穿得华贵,瘦瘦弱弱的,又是独自一人进了这巷子,老早便盯上她了,一路尾随,见她越走越深,离主街道那边越来越远,正称了他们之意。到了这儿,方便下手,却意外见她很是认真的同那只流浪狗说话,得知她怕是脑子不正常,真是半点儿顾虑也没有了。 那二人愈发的逼近,沈明枫开始有点儿腿抖,挪动着往后退,望着他们,厉声斥道:“你们是何人!快快让开!本少爷要过去!”她怀里的小狗崽也觉出了主人的紧张,“呜呜”叫唤开来。 她一说话,那两个流氓就仰天大笑了几声,继而嘲弄地望向她, “小公子,咱们呐,是这条巷子的主人,你擅自闯入我们的领地,可是要交钱的!” 另一人搓搓手符合:“就是就是!小公子,你怎的叫一只公狗给你的小狗喂奶呢?咱们可以帮你找母狗哇!乖乖把身上带的钱都交出来吧,还有你这身衣裳,凑一凑,看看够不够数呗!” 沈明枫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心知自己怕是遇上敲诈的了,她以前可没少见过当街讹人的事儿,那些人都太可恶了! 呵呵,她这会儿倒是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轻信了一老婆子,去无礼对付自己那公主妻子的…… 只是她的想法还是太浅了,这二人哪是讹人就能概括了的,放做平常,他们早就开抢了,哪来这许多的废话,无非就是想要逗逗她罢了。 沈明枫缩了缩脖子,又伸出来,声音盖过他们的嘲笑声:“胡说!你们是坏人!再不让开,本少爷……拉你们去见官!” 那领头的一人不耐烦了,推一把同伙:“你跟一傻子废话个毛呀!赶紧动手!” 被推的人应一声,朝沈明枫又靠近两步,呲嘴一笑,露出一口又脏又黄的牙,黝黑猥琐的脸在一瞬间换上狰狞,扑将过来。 沈明枫抱着狗,不甚灵活地躲闪,嘴里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想抢本少爷的钱!我要告诉我爹爹,把你们抓进牢房!坏人……嗷——”一声惨叫。 可怜的沈二公子,一个不慎,绊了一脚,扑倒在地上,竟还记得护好怀里的小东西,自己摔了个正着,额头与膝盖都蹭到了地面…… 那人笑了她两声,不闲着,再一次冲她伸出手去。 “啊——” 又一声惨叫,只是这一声并非沈明枫嫩嫩的声音,而是粗犷的男人的叫声。 未及反应,紧接着又是“啪啪”几声,然后也是惨叫,并且比先前那一声更加惨,最后便是传来一叠声的求饶:“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沈明枫慢吞吞自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怕是伤得狠,痛得她眼眶都红了,顾不上其他,抬眼去看发生了何事。 只见那两个流氓此时正齐齐跪在地上,朝着一名女子不住磕头,求饶声不断,眼睛上一人一个拳头印子,哪里还有方才欺负沈明枫时的威风样儿…… 沈明枫惊喜地望向那名女子,见她一身黑衣劲装,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有些圆润,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抱臂站着,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面色冷漠,接受那二人的跪求,语带威胁的放话, “去,给那位公子道歉,本姑娘今日就放过你们!若再有下次叫本姑娘见了,哼哼……你们可知后果如何?” 那两人齐声应是,跪着调了个头,朝沈明枫抱拳道歉:“对不起这位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们吧!” 沈明枫还是坐在地上,她的膝盖使不上劲儿,见那两个坏人被制服了,神气起来,哼一声, “坏人!你们还得给小宝贝道歉,本少爷才原谅你们!”说着把怀里的小狗狗露出来,让他们道歉。小狗很是配合的出了一声:“呜!” 那二人蒙圈了,对望一眼,又回头去看那女子,看到一个凶厉的眼神,吓得赶紧回头,对着沈明枫又拜了拜:“小宝贝对不起!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沈明枫这才满意,又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 那女子看着也是好笑,一人再给了他们一脚,喝道:“还不快滚!” 两人爬起来,屁滚尿流的一溜烟儿跑了…… 沈明枫还是坐着,那女子走几步靠近她,蹲下来,细细打量她一番,抿着唇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可不再是方才那么吓唬人了。 “大姐,你好厉害呀!坏人都叫你打跑了!谢谢你救了我!” 沈二公子眼带崇拜,头一回对除自己以外的人生出钦佩之感,诚恳地表达自己的佩服与谢意。 女子看了沈明枫良久,圆圆的脸上微微一笑,现出两个小酒窝,声音也是甜甜的, “公子,今后可不能再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小女子可不是日日经过这里的。” 眼前的女子有些微胖,脸也是圆圆的,属于可爱型,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正是沈明枫审美中的大美人儿,看得她两眼冒花,大声表达自己的感想:“大姐,你长得真好看,又厉害,枫儿喜欢你!” “嗯?” 女子极是讶异,这才再次细看沈明枫,得出些甚么来,挑眉, “公子,初次见面,你可是唐突哟!好了,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你自己回家去吧!”话毕,起身就走。 沈明枫急了,大喊:“大姐!你回来!大姐!我叫沈明枫!沈明枫的沈,明日的明,枫叶的枫,住在公主府,你有空来找我呀!” 那女子身子明显顿了一下,脚步却不停,转过拐角就不见了。 又坐了片刻,怀里的小家伙扭动起来,沈明枫最终回神,望望四周,毫无一人,连那只狗也早不见了踪影,失望得扁了嘴,一只手撑起地面,受伤的那只脚不敢用力,费了半天劲才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巷口挪去…… 37.伤患 日头高起,沈明枫热得浑身发烫,抱着小狗狗,拖着她受伤的一条腿,以极其不灵活的动作,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外走,好在没倒霉催的迷路,顺顺利利出了巷子到达主街口,朝公主府行去…… 路人见了,又上前来关心,问她怎的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还受了伤。她哪能把自己被人欺负的丢脸事儿告诉外人,只说自己不当心跌了一跤。 一路的难忍折磨,终是到了公主府大门,门卫见驸马爷这个样子,吓得一愣,忙迎出去,扶着这人进了门,直接送回房去。 沈明枫整个人都虚脱了,这下能放松了身体,由他们架起来扶着回房,瘫倒在塌上,动也不想动了…… 几名护卫一路扶着驸马爷回来,府中自是有下人见着了,看驸马的惨样,慌忙去找公主禀报。 而此时药房那边,褚寻雅翻了许久医著,眼睛有些累了,闭目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蔷薇在门外并未出声,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前来禀报的丫鬟见院子的大门未关,在外头使劲敲了敲门,不敢直接进去。 蔷薇闻声而来,问她有何事,小丫鬟只管把方才所见说来。蔷薇听了皱起眉头,又细细问了详情,自然是得不出甚么来的,只好作罢,快速去向公主禀告此事。 褚寻雅还在调整,听得门外稍稍有些动静,她也没睁开眼,此刻蔷薇急匆匆地进来,怕是真有急事。 果不其然,蔷薇脸色焦急,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公主?方才有人来报,驸马爷独自一人出府,回来时被几个门卫搀着,说是伤着了!” “甚么?!” 原本闭目养神的三公主,猛地睁开眼睛,神色紧张,急问道, “发生了何事?驸马伤得要紧么?”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快步去隔间换衣裳。 蔷薇跟上去伺候,将那丫鬟所说复述一遍,令得褚寻雅更是紧张。 “对了,可是有人去请大夫了?” 蔷薇见公主如此在意,虽是不知具体情况,也直安慰她:“公主莫急,底下人也不笨,定是有人去请大夫了的。” 只是她这宽慰之言却是把公主激得更加快了动作,急急忙忙地收拾好,往正院疾步赶回去。 公主对驸马爷真是关心呀,还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个人紧张成这副样子呢!蔷薇兀自感慨着,小跑几步跟上去。 正院卧房内,沈明枫也不知要叫人来照料,只自个儿期期艾艾的痛吟,那小奶狗怕也是叫她烦着了,在她怀里又是动又是钻,挣扎着想脱离开。 沈明枫心情也说不上好或是坏,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解救她的美丽女子,那女子生得貌美,又能打架,声音也好听,简直是太完美了! 嘻嘻嘻…… 满心焦急担忧的三公主,不知自己那没良心的驸马心头正挂念着另一个女子,急速带着蔷薇回到卧房,见那人正好端端的躺着,整颗心都放下了一半。 “驸马!” 褚寻雅几步欺身过去,唤这躺着的人,却是未能将她唤回神,细看之下,见这人额头上有一小块儿擦伤,衣裳也是脏乱,蹙眉又叫:“驸马?你怎的了?伤着哪儿了?” 沈明枫抬头看她,眨眨眼,抱着小狗撑起身子,坐起来,委屈抱怨道:“痛……公主……有坏人欺负我……” “坏人?驸马,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身上可还有伤?” “有!这儿!还有这儿!好疼好疼的!” 沈明枫如同伤心委屈的孩子找娘亲开始诉苦告状一般,指指自己的额头患处,又撩起衣袖露出擦伤,再指指右腿膝盖处,那里的衣摆上有一大块的脏污,怕是伤得最重的一处。 褚寻雅心里有些疼,抬头示意抱着药箱候着的蔷薇把小狗抱走。后者放下药箱,依言去抱了小狗,由公主自行处理。 沈明枫起初还不乐意,只是那小狗被她抱了半天,实在不舒服极了,开开心心扑腾着到了蔷薇的怀里,一如沈明枫那样没良心…… 褚寻雅开始为自家驸马清理伤口,上药,只是这人治伤也不消停,哇哇大叫的直喊疼,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公主又在惩治驸马爷了。 “哎呦!你……你轻点儿!好疼的!” 她那额头上是一小块的擦伤,破了点儿皮,倒未曾出血,褚寻雅手法也已是极轻的了,也不知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疼痛,只好俯下身去,边上药,边轻轻为她那小伤口呼气。 沈明枫本是闭着双眼,忽地被一阵清香包围,额上那里还有轻轻柔柔的触感,好似叫甚么东西温柔抚过,舒服得她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自己公主媳妇儿的那张认真无比的脸。 小伤口只需抹一丁点儿的药膏,褚寻雅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涂好了,倒不曾注意这人何时已经掀开了眼皮,正瞪着一双滴溜溜的漆黑眼珠子盯着她瞧,眨都不眨一下,使她看得也失了神…… 此时,那二人一个坐于榻上,微仰着头,一个立于榻前,微俯着身体,两张脸相隔只有一个拳头之距,互相直视,望进对方的瞳孔里去,久久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站在远处的蔷薇安抚好小狗,抬眼往那边望去,将这一幕纳入眼帘,顿时惊奇不已。以她的角度,看到的就是自家公主背对着自己,俯身贴近了驸马爷,而那驸马爷则是微微抬起头,迎上去,两人正亲密地……亲在一起…… 这一发现,可比自己臆想来得真是太多,蔷薇的脸色轰的一下刷红,心跳也是难得加快许多,满脸尴尬混杂着羞涩,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愣愣望了那二人良久,见还是没有动静,只好收收跳得不规律的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天呢!公主驸马,也太……猛了…… 褚寻雅尚未将获知沈明枫真傻之事告诉蔷薇,因而她仍是以那人装傻的标准去判断,这回见着那样的一幕,起码确定了驸马爷是懂的情事的,很是松了口气,也由衷为自家公主感到欣慰:驸马爷终是开窍了呀! 屋里,浑然不知她们的姿态被人想岔了的二人,由长久的愣神,慢慢恢复目光清明,双双回过神来。实际上,是褚寻雅回神,沈明枫依旧是继续着她的想法,并且说出口, “公主,你的脸真白,就是太瘦了,若是再长点儿肉,就会变好看的!” “……” “可是枫儿发现你的眼睛好看,同女侠大姐的一样,闪闪的……” 褚寻雅眼神先是闪了几下,复又正常回来,听得此言,直起身子,扬眉问她:“女侠大姐?那是何人?” 沈明枫就等着她追问,得意极了,仿佛有甚么天大的发现要与人分享,眯起眼睛,用她只在夸耀自己时出现的崇拜语气,道, “那是枫儿的救命恩人!她打跑了欺负枫儿的坏人,可厉害了!而且而且,长得好美丽好美丽,可爱极了!” 这人怕是当真对那女子钦佩到了极致,眯起眼满脸陶醉的描述那女子如何如何,说着说着还兴奋地“啪”一声自己击掌,完全忽视了面前才为她温柔呼气上药的妻子…… 褚寻雅深吸气,并未现出不悦,听着她细细夸完,不发表任何意见。过了半晌,直到这人再也想不出赞美之词,终于停了嘴,她才继续动手, “驸马,让本宫看看你的腿。” 沈明枫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处还痛着,赶紧撩开衣摆,可只要她一动,伤口那里就痛,只好收手,眼泪汪汪地抬头诉苦:“疼!动不了!” 三公主自小养尊处优,这会儿也不得不屈尊降贵,亲自伺候这人脱鞋解袜,谁叫她遇上克星了呢! 沈明枫撩开衣摆,里头纯白的裤子膝盖处隐隐能见红色的血渍,吓得她又是想哭。褚寻雅细声安慰着,蹲身解去她的鞋袜,再把裤脚轻慢的往上撸,到露出膝盖伤处,也是皱眉, “怎的伤成这样?” 只见那白皙的半条腿上,于膝盖处通红了一大片,足占了半个膝头,伤口上还渗着细细的鲜红血珠,周围先流的血已经干了,呈暗红色,整块伤口磨去了一层皮,可见沈明枫那一跤摔得极狠…… 沈明枫初初见着自己的伤口,眼珠子立马往下掉,哗啦啦的止都止不住,呜呜着声音,充满了恐惧:“怎么办怎么办?枫儿的美腿……枫儿的美腿要坏了,会有好大一块疤痕!我的腿……呜……” 她这一哭,那话一说,搞得原本还有些替她心疼的褚寻雅无语极了,这伤在她那里,连个毛病都不算,竟还能把这人吓成这副死样,真叫她无话可说了! “驸马莫怕,伤口是大了点儿,不过有本宫的膏药,定能迅速痊愈,也不留疤,驸马尽可放宽心。” 沈明枫还是挂着泪,半信半疑地问她:“真哒?” “自然。不过近段时日,驸马还是留在府中好好养伤,切莫动作过大了。否则,留不留疤事小,你这腿还能痊愈与否,也非是本宫说了算的了……” “啊?!” 沈明枫瞠目结舌,嘴巴长得大大,瞪着面前之人,不敢置信的……用眼神询问——真的会变成瘸子? 褚寻雅抿着唇,表情严肃的,轻叹一口气,也用眼神回她——真的会变成瘸子! “……” 沉寂了片刻,沈明枫动动嘴唇,低头看看自己的伤腿,然后抬头去看看褚寻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再抬起头看她,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最终,呆呆的愣了一忽儿,“哇”的一声哭了,抬手圈住面前的公主媳妇儿,抽泣断续着表达自己的绝望之情, “哇……枫儿不要变瘸子……呜……” 褚寻雅被她紧紧圈住腰身,头一回感觉自己被人如此的依赖与需要,此番情景,令她自心底深处升起了难言的……感触。 勾起唇角,抬手搂住这人的脑袋,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安慰道:“好好,不变瘸子,枫儿不想变瘸子,那就要乖乖的听话……” 38.改观 三公主的心底软成一片,那驸马待在她怀中听得她柔声的安慰,伤心委屈顷刻间消失了个没影。 又抱了一阵子,褚寻雅拉拉在她怀中抹泪之人,轻轻推开她,开始为其清理伤口。沈明枫心性简单,对方几句话便把她唬住了,自此刻起,一动不敢乱动,乖乖任由公主媳妇儿为她上药。 褚寻雅把她的腿小心翼翼抬起放到榻上,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流畅自然,毫无多余之举,待一切料理妥当,立起来,望着不停吸鼻子的沈明枫,想起今日翻阅的医著,细细盯了她许久,才道, “驸马,伸出手来,本宫为你探脉,看看你这身子可还存在旁的问题。” 沈明枫停住吸鼻子,愣愣看了她半晌,缩起脖子,极快地将一双手背过身后去,警惕心虚:“不要,枫儿没病!” 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褚寻雅心内了然,不禁又想逗她,坐到榻上去,挨近了她, “听话,你这身子还不知有些甚么瞧不见的毛病呢,存了病根不及时清除,很是不好。若是坏些的,保不准能连累你腿伤的康复……” 话外音就是:你这腿还想不想好了? 沈明枫吓得脸色都白了,脸皮再一次皱成了苦瓜,仍是犹犹豫豫扭捏着不肯,娘亲的叮嘱她可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的,怎么能给她看手…… 见她还在纠结,褚寻雅轻叹气,抬手抚上她的嫩脸,又是解释又是宽慰地劝, “驸马,你可是得了婆婆的教诲,不能叫本宫碰着你的手?你放心,婆婆这么说也是为防止本宫获知你的身份而已。本宫既已然知晓你的秘密,这诊脉危机自然也已经破解,你还有何可担忧的呢?” “唔……真哒?” “嗯。” 确认之后,沈明枫这才情愿把手伸出来,交给这人摆弄。褚寻雅很是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才开始静静为她探脉,半句话也不说,仔仔细细把了足有半盏茶功夫。 然而最终,一无所获…… 褚寻雅极其不甘,放下那只白嫩嫩的手臂,吸了吸气,抬眼去看对方的眼睛,不言不语。 沈明枫坦然回视,她现在发觉自己媳妇儿的眼睛挺好看的,她很是喜欢。她自恋的认为,公主喜欢盯着她瞧,怕也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好看吧! 嘻嘻嘻! 很遗憾,驸马爷终究是误会了,她的公主媳妇儿此时可并非被她的美眼所吸引,人家那是在……失神与放空。 这一刻,冰雪聪明、温柔贤淑的三公主,内心是极其复杂的,茫然、失望、无奈、自责,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种种心绪交杂于一处,令得她沉默着不知作何表情,不知如何反应…… 自请旨赐婚到现如今,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了旁人的那些惋惜与痛心,更是头一回深刻地觉出自己,摊上□□烦了。 良久良久之后,褚寻雅定了心神,望着天真单纯的驸马,看她乖乖听话一动不动的僵硬别扭样,心下一时间长长舒展——□□烦就□□烦吧,麻烦也麻烦得可爱不是么?! 想通以后,褚寻雅内心的阴霾散去大半,不知怎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失望了。她自己选的驸马,便是再苦,也要想办法将其管教好,无论将来这人是何模样,自己总会甘心接受…… 整理好思绪,褚寻雅站起身,去取了把扇子递给沈明枫,叫她自个儿扇扇,温言道:“驸马,咱们也该用午膳了,你腿脚不便,今日在房中用膳了吧?” “好好!枫儿早就饿了!” “嗯,你先坐好,本宫去去就来。” 言毕,褚寻雅轻移至房门口,打开门便见蔷薇双眼无神、脸色红润的抱着小奶狗蹲在门外,开口吩咐:“蔷薇,是时候传午膳了,你把这狗送回沁儿住处吧,今后若是驸马吵着要,你也无须理她。” 褚寻雅将这话说完了,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勾勾手示意蔷薇附耳过来,简单把确定沈明枫真傻之事低低说了一遍,催着已经僵直身体的人去做事…… 能不僵么!蔷薇可是从来对自家公主的话深信不疑!真想不到,连聪慧的三公主都作出了如此错误的判断,她心中长期以来神一般存在的主子竟也蒙上了阴影,而她神一般的主子,竟然就这么……招了一个……傻驸马?! 难不成,她所见所感的那些,公主对驸马爷的情愫,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还是,公主本身就喜欢这样没头没脑的男子? 想不通,猜不透,公主那样的人,那样的心思,自己还是莫要再胡乱猜想了,只希望公主能够幸福吧! 午膳已是备得差不多,传膳令一下,丫鬟们陆续将菜品送来。今日公主驸马在卧房用膳,她们可是少走好些路呢! 这个时候,那被沈明枫等了许久找了许久不见的沁儿,终于带着一同不见的母狗回来了,小奶狗被独自留在屋里,也不知怎么样了,自己得赶紧回去看看。 说来也巧,今日一早,沈明枫同褚寻雅回了沈府不久,母狗喂好了小狗,就开始叫唤,一直叫一直叫,且一声一声的凄厉极了,沁儿自是心软,遂决定,带这狗去找管家,让他带它回自己家去,看看自己孩儿也好,晚些再回来便是。 管家忙得很,哪里有空日日帮她照料一只狗来的,只把自己亲戚家的地址说来,叫她自个儿找去。沁儿无法,只好自己将这狗带回去。只是她这一走竟走了好长时间,那母狗一回了家便不想再跟着她走了,主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狗拴上绳子,给她死拖硬拽带回来的,可不就错过了自家少爷回来寻人寻狗的时机么! 她这还没回到房里,路上便碰见相熟的丫鬟,人家上来就把今日驸马爷那惨样说与她听,吓得她差点儿傻了眼,顾不上其他,狗绳子一把扔给对方, “你先帮我照看着,我去看看我家少爷!”说完了,大步迈开,往正院跑去。 二少爷哟!您就不能消停一日?! 忧心忡忡的沁儿,脚下生风,朝着正院急速赶去,就怕自己不在,没人能照料好那人。 可惜沁儿的担心如今已是有些多余了,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自家少爷能那么乖巧的,听从除去她爹娘以外,他人的话。当她带着一身焦急疲惫,靠近公主驸马卧房的大门,发现,自己那一向咋咋呼呼的主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于桌前,慢吞吞伸出筷子去夹菜,然后,小口小口的,细吞慢咽。 沁儿惊得整个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天呢! 事实上,不光是她,与她同等惊讶程度的,还有一旁伺候的蔷薇百合等人…… 沁儿呆愣愣立于门前,不敢置信,也未敢抬步进去,盯着自家难得不折腾的主子,瞧得眼睛都不愿意挪开。 只见门口正对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皆都是沈明枫平日里最爱吃的那些。三公主坐于正中,动作优雅地正细细为坐于一侧的驸马爷布菜,自己也慢慢吃着,娇俏的美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意。 而那碗里堆了不少菜的驸马,则是一脸的享受,似是对温柔妻子的回应,又似是吃上了自己心水的食物,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再配上满足得眯起了的双眼,叫旁人见了,不禁心里一阵柔软…… 这整幅画面,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 若是老爷夫人见了,也不知会是个甚么表情。 沁儿如是想。 对面前这温馨的一幕,沁儿心里不知怎的有一种叫做心酸的情绪,涌了上来……不再观看,悄悄退了回去…… 而此时此刻的驸马爷沈明枫,内心是说也说不出的快乐。她发现,她好似回到了当初尚未大婚的那段时日,对今后的日子又生起了十分的盼头。她觉得,自己的公主媳妇儿,其实一点儿也不坏!对她可好了!同娘亲那样好! 温柔体贴如三公主,不知此时她在自家驸马心中的比重,已经悄无声息地增长,占了相当重要的一席,再过不久,怕是能超越了丫鬟沁儿…… 午膳很是可口,大厨们也不知费了几多心思,自是通通叫主子们领略得透彻,不枉费他们一番苦干。今日午膳的饭菜,被胃口好极的驸马,与胃口也好极的公主,消灭了大半。 不舍的放下筷子的沈明枫,受伤那条腿架在一只凳子上,一手撑在另一边的一只凳子,一手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打圈圈,满足之意尽显。今日早晨在沈府,她便吃了不少,如今这顿午膳,更是吃得她整颗心都要飞上天去了…… 早已经用好膳,陪她坐着的褚寻雅,见她终于停了下来,赶紧示意蔷薇,叫人把剩余饭菜撤走,生怕她再又提筷继续。 用膳之前,她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半是哄骗半是威吓,才令这人听话地细嚼慢咽着用餐。可是,她仍是低估了自家驸马,她可以强制性的收敛她的残暴吃相,却是不能阻止她施展那一如既往的惊人食量…… “驸马,你食用了许多,这么坐着,怕是难以消食,可是需要起来走几圈,散散食?” 沈明枫犹记得她方才的那番话,哪里肯依,一连声直说:“不不不!枫儿的腿不能动,不能起来走的!”这人傻不愣登的,竟是连摇头都比平常要慢上许多,说着还极是不雅的,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呃嗝——” 褚寻雅无语,摇摇头,起身过来, “来,本宫扶着你,在房里走几圈,再回床上躺着,你吃得这般饱胀,也不怕撑着,今后可不许这样了。” “唔……嗯……” 沈明枫当然不乐意,不乐意起来,也不乐意今后少食。只是眼见着自己媳妇儿欲要板脸,便是撅起嘴,耷拉了表情,低低“喔”了一声,算是妥协。 褚寻雅欣慰,小心将她扶起,边走边问起今日之事的详细经过:“驸马,你今日叫坏人欺负了,可是想将他们抓起来,绳之以法?” “想!”沈明枫嫉恶如仇,莫说是她被欺负了,即便被欺负的不是她,那也是得给那些坏人一个狠狠教训的! 褚寻雅循循善诱, “那你说说,今日你是在何处被人欺负的?欺负你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坏人,你不说,报了官府也抓不着人不是?” “哼!那两个坏人,长得可丑可丑了,身上也脏,还臭烘烘的!巷子里本来就难闻,他们来了就更难闻了!那个矮个子的脸黑得像极了一块木炭,牙齿都快黄得同大黄狗那么黄了!高个子的……高个子的……” 沈明枫一瘸一拐地挪动着,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高个子有啥特点,混乱中她也没心思去记那许多,记得矮个子的特点,怕也是印象深刻到了一定境界。 巷子?一高一矮? 褚寻雅若有所思,看这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又问:“那今日解救你的姑娘,你可还记得人家的长相,本宫派人找找,哪日找着了,带到府里,咱们好当面致谢一番。” 沈明枫一张脸可谓是变换得迅速,听她提起她心目中的女英雄,立马就是切换上满脸的崇拜, “那个大姐可好看了,肉呼呼的,又能打架,把坏人打得跪地求饶,哭着喊着要枫儿原谅呢!然后,然后大姐同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褚寻雅静静听了,继续问:“可还有些别的特征?她穿甚么颜色的衣裳,或是——” “黑色!比咱们府里侍卫大哥们的还要黑!还背了个包袱!公主,你赶紧派人去找,枫儿都等不及要见到她了!” 这人真是! 褚寻雅被她迫不及待的喊声激起不悦,扶着她腰间的手一把掐下去,若无其事地,应她:“驸马耐心等着便是,人总会找着的。届时,你可莫要失礼唐突了人家!” “嘶——谁是唐突呀?你们怎的都说唐突?今日女侠大姐也说枫儿唐突,唐突到底是啥呀?” “甚么?!你——” …… 在屋里走了几圈,褚寻雅把人扶回了内间,为她宽衣解带,脱了鞋子,让她慢慢躺上床, “好了,驸马先歇着,本宫稍后回来。” “嗯!” 褚寻雅安顿好这人,施施然退出来,到了门外,令人把覃侍卫叫来。 人自是极快来了,她也不废话,将任务下派, “覃侍卫,你带人去查,今日驸马在城中某个巷子里遇劫了,劫匪是一高一矮两名相貌不堪的男子,幸得一黑衣背包袱的女子相救……你带人速去追查,定要将歹徒捉了,最好把那名会武功的黑衣女子也寻来。差事办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覃侍卫抱拳,恭敬回道:“属下遵命,定不辱使命把人寻来!” 褚寻雅点头,挥手:“去吧。” 39.忽悠 就这么过了三日,沈明枫的腿伤已是大好,褚寻雅这个忙前忙后悉心照料之人,终可以好生歇一歇。 这几日,沈明枫难得的听话极了,公主叫她不动,她就不敢动;公主叫她少吃些饭食,她委委屈屈的也是照做;公主不让她大呼小叫地说话,她便是日日甜甜腻腻的似个孩子般撒娇…… 褚寻雅对其时而呆呆愣愣的,时而无赖不讲理的,时而乖巧听话的模样,享受大过于无奈。 前两日,父皇招见了京兆尹,第二日这一要职便换了人。连带的,与京兆尹牵扯的一系朝廷官员,相继被贬的被贬,直接革职的直接革职,京城的政坛发生了小小的波动……父皇当日便给她回了一封信,内容自然是夸赞她一番,再就是将心内惆怅之感表达出来…… 褚寻雅看了,又是回信,再宽慰鼓励了自家父皇一番。 另外还有的就是追查歹徒一事。覃侍卫到底经验丰富,在接了任务的第二日夜里,即是昨夜,便将那两名歹徒捉了回来。 因着夜已深,褚寻雅并未去处理此事,只交代他们把人绑严实了,看好,待第二日她带着驸马亲自去处置。 也就是今日,驸马爷终于迎来了她报仇雪恨的一刻。 一大早,期待了一夜的沈明枫,破天荒的比自家公主醒得早,然后她发现,她的公主媳妇儿今日竟是还未起身,急急的想把人叫醒,她还等着去料理那两个坏人呢! 可是,看着这人睡着的模样,她竟莫名其妙的平复下了急切的心情…… 褚寻雅连日来事事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照料自家孩子一般的驸马,显然有些累了,多睡一些也是正常。 长这么大,沈明枫还是头一回见着除家人以外之人,熟睡的样子,很是好奇。见公主她躺得自然,面色红润,一身白色里衣,腰间搭着薄薄的锦被,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一层光芒,叫沈明枫这聒噪之人看着看着,生出了神奇的亲切喜爱之感…… 她躺着的样子真是,好看! 沈明枫看得入迷,盯着那张闭目安详的脸,又去看那饱满的额头,再移了视线下去,看她露出来的精致嫩白的锁骨,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摸自己的那里,感觉并不很突出。 而后,又再把目光下移,落到她长久以来好奇的地方。 唔…… 沈明枫静静呆呆的望着那里许久,颇有感触的低头斜着眼撇了撇自己的那里,又去看看人家的那里,咬了唇,开始轻轻悄悄挪动着身子,一如上回去澡房偷窥那副做派,蹭蹭蹭把自己整个身体打横趴在了宽敞的大床上,正好将自个儿的脑袋靠近了褚寻雅……的身侧。 凑得近近的,观赏起自家公主的,山峰。 “唔……好高呀……” 沈二公子横趴着,下巴拄在床面上,鼓起腮帮子,瞪大了眼睛,盯着人家那处瞧了良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看了半晌,她的好奇心更是盛起,从未有过的想要知道,公主她都用些啥样的裹胸布,娘亲给自己用的那些,都能把那里遮没了的……她们这些人,竟然一点儿也不能把那里收好! 真是奇怪! 这个念头,在驸马爷的脑海里连挣扎都不曾挣扎,极快的被认可,赋予行动…… 沈明枫一手把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揪住了褚寻雅的衣领边沿,半分没犹豫,微一使力,将那里拉开了大大的一块。 浅紫色的,锦面绸缎的,御绣的,青莲图案的…… 这个便是公主的裹胸布了么? 怎的竟比枫儿的好看!好看了许多!怎的这么薄?!难怪,公主她们这些人,夏日里也不见热,原来她们的裹胸布如此的宽松,若此的薄,布料……布料不知手感如何…… 沈明枫鬼使神差,正欲伸出手去触摸,细细感受一番,头顶忽地传来惊悚的一声:“驸马!你在作何?!” 嘶—— “沈明枫!!” 气恼羞愤极了的三公主,迅速坐起身子,理好领口,脸色不明,死死瞪向那不要脸之人,胸口急速起伏,当真想一把掀了这人下床去! 气死人了!!! 这人每回每回都是这般,简直都快占尽她便宜了!若非依然知晓她的身份,依然知晓她的心智,非得把这人当做扮猪吃老虎的无耻色狼,揪起来痛打几棍,再丢出府去,让她自生自灭得了! 可是,她明明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怎的还总是这般轻薄模样? 莫非长久扮装,也沾染了世俗男子的陋习不成? 褚寻雅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驸马,应当是傻傻呆呆的,偶尔无赖,多数时候还是会听话的! 可是这才几日,她就又恢复了原先那般无礼!她竟然……她竟然…… “驸马?你方才实在看些甚么?有何这么吸引你的么?” 沈明枫被自家媳妇儿的阴沉语气吓住,有些磕磕巴巴的,如实道来:“我……枫儿是想……看看你的裹胸布长啥样儿……” 此时这人仍是趴着,不敢抬头去看褚寻雅,身子放到最低,紧紧贴着床面,脸也埋了进去,说的话自然也是瓮声瓮气的,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又来了又来了! 每回都是这样!做了错事,扮扮可怜,别人便会心软,不忍责罚她!知她这是自然流露,并非心机体现。褚寻雅闭了闭眼,突然来了个主意,遂换了一副口吻,开始诱导, “驸马,那你觉得,本宫的裹胸布,可是好看?比起你长长的白布条,看起来如何?” 沈明枫依旧埋着头,嘟了嘟嘴,不料亲到床面,又收回来,答她:“自是好看,比枫儿的好看多了!” 褚寻雅唇角一勾,算计之色明显, “嗯,驸马所言不错,本宫的裹胸布,确实好看,而且,比起你那白布,可是舒服许多。驸马你信不信?” “信!” 沈明枫能不信么!她都有些嫉妒了!自己的裹胸布又长又难缠,捂着不舒服,还容易出汗,别人的竟然就那么薄薄的一片,又好看又舒服,她心里当真是委屈极了! 褚寻雅眸光闪闪,面上的笑意也逐渐上眼,却是不得不忍住,又再次引诱起自家傻乎乎的驸马, “那驸马,你可要试一试,本宫所用的这种裹胸布?” “啊——” 沈明枫这才抬起头来,水汪汪的黑眼珠,瞧着褚寻雅的也是漆黑的眼眸,又是惊喜又是犹疑。 “可是……你的那种,不能把那里勒紧。娘亲说了,枫儿的那里绝不能露出来的!” 褚寻雅一侧头去看她,无奈的抬手,指着她的脑门轻推了一把,语带嗔怪道, “傻呀!又不是叫你穿给外人瞧,只在屋里,尝试一番,叫本宫见一见,又有何大不了的?你可是不稀罕?不稀罕那便太遗憾了……” 三公主的语气的确很是遗憾,叫她的驸马听了,觉得不去试上一试,实在是天大的可惜。 最后,被忽悠了的驸马爷,期待的坐在床上,等着自己媳妇儿,去取一件她的贴身肚兜来,为她细细绑上…… 这也是头一回。沈明枫头一回允许除娘亲与沁儿之外的人,解开她的亵衣…… 不知怎么的,褚寻雅为她解亵衣的手有些颤抖,不甚听使唤,这解衣过程中,居然屡次不慎,触碰上这人的身体肌肤,惹得她的手一阵一阵发烫。 直至沈明枫上身光溜溜的了,褚寻雅的眼神又是闪,抿着唇不知说些甚么。沈明枫也是难得坦然,自己光着身子让人直直瞧着,竟也不抬手遮挡,也不羞涩背过身去,更不再大喊色狼,而是满脸焦急,催着面前之人,将那天精致的粉红肚兜,快快为她系上…… 褚寻雅收回怔愣,将目光自那对小馒头上移开,轻不可察的舒一口气,甩甩头, “来,抬手。” 肚兜系好了,看着她裸露的双肩与手臂,竟是配上头顶那歪歪扭扭的男子发髻,顿时感觉好生破坏美感。 “驸马,今日待本宫为你重新梳理一下发髻,你且等一下。” 沈二公子毫不迟疑,很是配合的往坑里跳, “好呀!” 然后起抬手,一把扯掉头顶的发带,一头长黑发随即披散下来…… 褚寻雅快速去取了檀木梳子,回来便见沈明枫披着一头黑发,垂于脸侧,搭在身前,而身上的那块粉红肚兜,不知是把她嫩白晶莹的肌肤衬托了,抑或是被她嫩白晶莹的肌肤衬托了,总之,配上她纯真可爱的俏生生的一张脸,煞是养眼,很是好看…… 褚寻雅呆呆立于床前,望着自己的女子之态尽显、且足有惊艳之感、叫人眼前一亮的驸马,艰难地咽一下口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40.情愫 夜间,四更天,新房内的大红婚烛仍燃着,烛泪坠在剩了半跟身子的烛身上,显得又肥又粗。整个新房在无风的夜里静寂无声,烛光穿过内室的门帘,穿过纱透的屏风,所剩无几的亮光洒在落了纱帐的婚床上,微弱得几近无痕。 大床上,新婚的二人正安睡着,一动不动,安静得只可闻见轻浅细微的呼吸声。忽地,睡于床内侧的一人动了动身子,抬起手臂捂于腹间。片刻之后,一连声的“咕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响起,伴随着发出声响的主人“吧嗒吧嗒”吧唧嘴的声音,于整片静谧的空间显得尤为响亮。 向来敏锐的三公主褚寻雅,此刻已是被这奇怪声响扰了梦境,悠悠醒转过来。 一瞬的迷蒙,极快恢复清醒,褚寻雅挣开一双美眸,借着不甚理想的微光,往床里侧望去,她直觉那人是醒了的,却是无其余动静。 等了片刻,褚寻雅伸手去轻推那人,得不到任何反应,只一声比一声高的“吧嗒吧嗒”传来。 “驸马?驸马?醒醒。” 无人响应。 褚寻雅挪近些,一手半撑起身子,一手去拍那人的脸,音量提高,语气加重, “驸马醒醒!” 沈明枫惊醒,睁大眼睛看到一个乌漆麻黑的人头正悬于自己上方,吓得惊叫出声:“鬼呀!!” 褚寻雅被这一声吓一跳,坐起身来,冷眼望向床上害怕得直发抖之人,淡声言道, “驸马莫不是饿懵了,此处只得你我二人,何来的鬼?” 沈明枫虽看不清与她说话之人的脸,却能记起这副声音的主人,不禁又是一惊,跳将起来急声怒道:“是你!你你……你怎的在本少爷房里,谁放你进来的?!” “你的房间?呵!” 褚寻雅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定定望过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她理直气壮的质问,很是不悦, “看来驸马是忘了,这是婚房,公主府的婚房,所有的一切,皆属于本宫,”说着凑近过去,贴近她的耳边,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包括你~” 沈明枫闻言,立马缩得远远的,王着面前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本做着美梦,正一手抓着烤鸡腿一手拿起沁儿做的红豆糕,一口一口送入嘴里,嚼得起劲儿,突然叫这坏女人吵醒!吵醒便吵醒,还扮鬼来吓她! 这坏女人真是坏坏坏坏! 思及今后便要与这女人处在一起,沈二公子顿觉生活无望,以后的日子定是暗无天日…… 褚寻雅不知那人正兀自哀叹自个儿命运惨淡,见她额上惊出一头汗竟反出光来,心下有些复杂, “驸马若是饿极,便起身唤人去厨房备宵夜。” 沈明枫确实饿了。宴席上她可没咋吃东西,光跟着娘亲招呼这个张罗那个了。昨日特殊,沈夫人顾及不了许多,只以为晚间女儿会与公主用些饭食,总不至于叫她饿肚子去。谁会想到这傻孩子,沾着软绵绵的床铺便睡过去了…… 时值四更,已是第二日,这会儿外头应是没有婢女守着,侍卫晚间是不得靠近内院的,褚寻雅就是帮她叫人也无用,只好让她自个儿寻吃的去。 沈明枫哪里能愿意,这黑灯瞎后的,她可没有晃出房间去的兴致。可,这肚子实在是饿得慌,越想越是受不了。 “你!都怨你!你这个坏女人,本少爷都要吞下鸡腿肉和红豆糕了,是你吵醒我的!我不管,你赔我!” “哦?” 褚寻雅挑眉,不甚在意的整理起长发, “驸马想让本宫如何赔?” “当然是赔……陪我去厨房!” 见自家驸马那副誓不罢休模样,淡雅的表情收起,眯起眼来,过了半晌,应下, “好,走吧。” 言毕,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衫,行至外间。 沈明枫的肚子又是叫起来,只好下床去,循着月光与微弱的烛光,出到外间。 “坏女人!你你!你脱了本少爷的衣裳?!” 褚寻雅皱眉,回身望向那揪着自己一身中衣气愤惊诧之人, “驸马,即便你再不情愿,本宫也是公主,这称呼你总得改的,一口一个‘坏女人’唤本宫,可是不妥。” 沈明枫此刻深觉自己掉入了狼窝,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这女人面前暴露身体,这女人竟是趁她睡着脱了她衣服,果真是坏极了! 想罢,沈二公子壮起胆子,也不怕她了,爹爹说过坏人是抵不过好人一身正气的。 “哼!不叫你坏女人,你还是坏女人!公主又怎的,以为本少爷怕你呀?你就是个坏公主!” “放肆!” 褚寻雅一甩衣袖,一身的修养怎么也抑制不住升腾而起的怒意,狠狠盯着面前之人,冷了声音, “驸马不是要本宫陪你去厨房么,走吧。”言罢转身开门出了房间。 让你装,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沈明枫已经缓过劲儿来,现下是丁点儿都不怕她了,挤个鬼脸,一撇嘴一扬头,屁颠屁颠儿跟了出去…… 两人其实皆不识路。因着未出阁,这三公主府邸平日里褚寻雅甚少过来住,只少数的几次在此用膳,如见叫她深更半夜的带着驸马去厨下寻吃的,这里一个路口,那里一条走道,二人边走边寻着,实有些狼狈。 沈明枫的肚子已经饿到极致,再过不久便感觉不到饿了,只催着面前之人, “坏公主!你干嘛呢,快带本少爷去厨房呀!饿死我了!” “闭嘴!本宫答应带你去寻食物,断不会食言,驸马跟着便是!” 褚寻雅大概是被这人惹着了,又或者是被这公主府的地形烦到了,面露不悦,语气不善。 沈明枫才不怕她:“哼,就知道凶我!” 绕了半天,走了不少冤枉路,二人终是寻到了公主府那隐秘的大厨房。门未锁,沈明枫推门进去,锅碗瓢盆一一翻检,终于在大锅内发现几个窝窝头,失望极了…… 褚寻雅见那人进去久久不出来,好奇的步入门口,见得自家驸马正热泪盈眶的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窝窝头,绝望的啃咬着。走过去看看四周,果真未见其他吃食。 奇怪! 昨日公主府大宴,厨房怎会没有饭菜剩下,这空荡荡的厨房,确定是公主府的么? 褚寻雅转过身来望向那艰难吞咽之人,一肚子的疑惑。 这时,屋顶上一声“咔嚓”的声响,吸去褚寻雅的注意, “谁?!” 声响并未再出现,也无其他动静,褚寻雅再次狐疑的望向沈明枫,见她毫无反应的啃着吃的,不禁心下烦闷。 哼,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想玩甚么把戏! “驸马,吃好了么,本宫困了,就先回房了。” 沈明枫抬起头来,塞满了食物的嘴里蹦出几个字, “不行,你得陪着本少爷!” “本宫着实困极了,便不奉陪了,驸马到时吃好了,便自行回去罢。” 说着施施然步出厨房大门,抬头望一眼房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沈明枫见那人果真就这么走了,一跺脚,嘴里叼着一只,手里又去抓了一只,拔腿奔出去跟上。 这个女人真是气死她了! 晨间,三公主如往常般自睡梦中醒来,缓了一刻,习惯性的唤了一声“蔷薇”,门口那里有人应声推门而入。 蔷薇领着两名婢女端了铜盘清水,洗漱用物,恭敬立于门帘外。 “公主?” 褚寻雅坐起身,回头望一眼里侧躺得横七竖八之人,伸出纤纤玉手,轻推那人肩臂,柔声唤, “驸马?该起了。” 不动。 “驸马?醒醒。” 仍是不动。 三公主表示无奈,遂自行下床,唤道:“进来。” 蔷薇与婢女闻声入内,伺候公主梳洗。 床上的沈明枫叫这动静扰了,却只是翻个身,继续酣畅的睡眠。待梳洗穿戴完毕,褚寻雅再一次试图将沈明枫叫起来。 “驸马?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婚第二日,需一同前往沈府敬茶,驸马切莫磨蹭,快起了吧。” 褚寻雅立于床前,一袭嫩紫色广袖长裙,淡妆挽髻,朱钗银环,婀娜优雅,娇俏养眼,只那与之相配之人,如今却是衣衫凌乱,四肢大张,嘴唇微嘟,满脸安详的……躺着…… 彼时三公主尚有耐心,言语几句,希望能将这懒人唤起。可当被扰了睡眠美梦之人发起火来,那可就不甚美妙了。 褚寻雅自问她那副声线也算和悦动听,再配上温婉淡柔的语调,怎么也不会被人嫌吵的。只可惜,这沈明枫沈二公子,哪里是一般人,再好听的声音在她眠中耳畔响起,皆是属于噪声。 褚寻雅也只是唤她起身,并无多余废话,那人烦躁起来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吵死了!坏女人!再吵本少爷睡觉,我……对你不客气!” 气冲冲吼完一句,沈明枫一把抓起薄被,蒙头盖脸翻个身,继续睡。 褚寻雅自小养尊处优,何曾被人如此恶言威胁过,自从遇上这沈明枫,她经历的一生中头一回可真是太多了。 三公主平日里温良婉约,此刻亦是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驸马爷气着了,冷了声,威逼道, “驸马若是再不起,休怪本宫先不客气!” 沈明枫以往即便被被父母下人催,听到的也是和言细语,几时有人敢如这坏女人般冷声威胁的。这女人聒噪便罢了,竟还如此对她说话,沈二公子气性上来,一把抓了枕头,使尽全力扔出去,往那人身上砸。 褚寻雅闪避及时,不曾遭受这一击,却已是被此人激怒。 “来人,给本宫把驸马绑起来!” 41.来客 一路上,沈明枫也没个笑脸。实际上,独独对着褚寻雅,她是笑不出来的。 好在三公主不予计较,拿些旁的话与她聊起来。只是很遗憾,她的驸马爷并不给她面子,心不在焉的掰着自个儿的手指头玩儿。 褚寻雅见她那副模样,竟生出了欲要相信她是真傻的心思来…… 定定心绪,褚寻雅看她玩得认真,不禁起了逗弄之意, “驸马,今日你的手被香灰烫着了,可是上过药了?来,把手给本宫瞧瞧。” 沈明枫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娘亲的嘱咐犹在耳畔,抬起头来,将一双手背到身后去,撇嘴不屑道, “本公子的手岂是能给你看的?这京城之内也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求着本公子给她们看的,哪能便宜了你?!” 沈二公子的表情傲娇极了,那话也不知是从何人那里学来的,真当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三公主也非是好糊弄之人,只是眼前之人不好逼急,因而她只是面上一笑,心内了然:哼!如此谨慎,又怎会是真傻? 两日后,三公主带着新婚驸马归宁。俗称三朝回门。 这两日驸马爷沈明枫可是遭了大罪,难捱得紧。公主府啥都好,就是主人不大好! 沈明枫在褚寻雅时时带着探究的目光中过得是浑身不自在。这便算了,她身边的那个名唤蔷薇的丫鬟也是,天天盯着她瞧,也不知是不是她们贪恋自己的美色,还是又想着怎么折磨她…… 好容易又熬过一日,昨夜睡前,这公主竟同她说今日一早要带她进宫,说是……回门? 想她沈二公子怎会管她回门还是回窗,能去皇宫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接亲那日她也就跨马游了个宫门,这皇宫也是匆匆只望了几眼,可只几眼,那印象亦是极深的,沈二公子当时便想,今后定要寻个时机再来逛一回,好玩儿! 因而,昨夜褚寻雅跟她一提,居然得到了这人有史以来对她绽开的头一个笑容…… 实在难得! 这驸马笑起来极是叫人心情舒畅,惊喜的睁大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天真烂漫的回问:“真哒?!” 想想,这可是头一回沈明枫态度不带恶劣的同自己说话,三公主心内不知怎的生出愉悦来。 “明日一早便要回宫,驸马莫要忘了,又赖起床来,叫本宫难做。” 沈明枫的神情一瞬间变了个转儿,才喜意上脸,又被这一句吓住,心有余悸的警惕, “你……你又想绑本少爷?” 褚寻雅淡然撇她一眼,不做声,由着蔷薇伺候着宽衣上床,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她,那眼神似是在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沈明枫心里高兴,不与那人计较,小心的在沁儿伺候下入了梦,梦里也尽是期待…… 成亲的三日,也就今日沈明枫乐颠颠的早起了。洗漱一番,褚寻雅又是内心挣扎的与自家驸马一同用罢早膳,上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沈二公子对于她眼里的坏人向来无甚好脸色,奈何始终禁不住一肚子的好奇与疑问,拉下脸去问那端坐于身侧安静看书的人, “哎!坏——公主?本公子问你个问题,皇宫是不是很大很大呀?” 褚寻雅一抬眼帘,放下手中的医著手札,面色平静无波,欲要作答,又想起些甚么来,临临换了句话, “驸马若想知晓,不如亲身体验一番,大或不大,届时自有定论,本宫言语是说不尽然的。” 沈明枫听了半天也未听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乐意的一翻白眼,一撇嘴, “小气鬼,不说拉倒!” 褚寻雅心内好笑,这人真是,变脸变得倒是自然~ 一路上,褚寻雅并未同沈明枫多言,只嘱咐她跟着自己,莫要做出些无礼不敬之举。诸多规矩她有意不说,便是想着看这人能如何表现,莫不是,她还敢乱来,作出那些无赖样…… 马车行至皇宫北门,车内二人下来,步行进入后宫。 沈明枫处处观着皆是新鲜。这后宫她可是头一回来,此地景观与前庭的巍峨庄重有别,光是这一路行来便是花圃树木,假山林石,绿池蓝湖,走在交错别致的石板路上,似是在游览哪个观景园林。 早有宫女太监等候,将二人领至太后的和宁宫。 沈明枫一路看下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会儿叫她去给皇家长辈请安,可不就不乐意了。只是她这不乐意,众人也不放在心上。 众人齐齐朝前走着,沈明枫依依不舍的与眼前美景辞别,随着一干人往和宁宫而去。 此刻和宁宫正殿内,皇后与祈妃正与太后说话,静心等待那一对新婚夫妇前来。 迎亲那日,沈明枫无疑给了她们意外惊喜,那孩子看着不似坊间传言的那般痴傻不堪,反倒生得相貌堂堂,举止行为虽有些不知礼数,却显然是教授不当,并非生就的混沌不分。 这几日,祈妃的一颗担忧的心稍稍有些宽慰,她亦是希望自己女儿真能嫁得如意,她的夫君能真心疼她宠她,便是极好。如若那沈家儿郎是个正常人,自己的心愿也算了了。如今女儿嫁都嫁了,她也不好说些甚么,只盼女儿能将那看起来也不是傻极的驸马医治好…… 宫中之人对三公主所招驸马很是好奇,远远的探头往这一行人投来视线,欲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痴傻驸马爷。 褚寻雅目不斜视,步履优雅,未将周遭一切纳入眼里。沈明枫跟在一侧,东张西望,见了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还乐呵呵的朝他们打招呼。 嘿嘿,这宫里的人可真有意思! 宁和宫,三公主褚寻雅携新婚驸马沈明枫拜谒众皇族亲眷。 褚寻雅带着沈明枫入得殿内,见太后、皇后与祈妃,未见皇帝。沈明枫又是好奇的直直望了上座几人,见身旁众人下拜行礼,她才反应过来,也为想些旁的,只学着褚寻雅一双手叠于胯间,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别别扭扭的做了个下蹲的万福常礼。 “噗——” 这见礼的祝祷之词尚未出口,在场的人皆是笑将出来,好一些的也都忍俊不禁,个个眉眼带笑望着那行礼的驸马爷。 哈哈哈哈! 这傻人可真有意思! 莫说你一个驸马见了后宫几位大主子不行大礼,即便是常礼,你一个大男人也断不能行女子的万福礼吧! 这三驸马要笑死人了! 沈明枫见众人发笑,不明就里,回头见一旁的三公主褚寻雅亦是满脸笑意望着自己,那样子分明在告诉她:驸马爷你又闹笑话了! 沈明枫端的是暴脾气,一看便以为是这坏公主又拿自己开涮,惹得这些人笑话与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涨红,也不顾何人在场,当即气急败坏,恨不得跳起来指责她, “你这坏女人,又捉弄本少爷!” 众人一惊,座上几人也是皱眉望过来,欲要说些甚么,叫三公主先开了口, “驸马何出此言?” “你!是你说要本公子事事都跟着你的,那她们为何笑我?!” 沈明枫怒目而视,不惧眼前之人,大胆将心中所想道出。 呵!这般表现,也不知该是真傻,还是装傻! 此时,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无人出声,也无人记得出声。所有人皆是被这胆敢怒骂顶撞公主的沈二公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因着她那搞笑之举对其生出好感的人顿时僵住了笑容,只觉这驸马若不是傻,便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之徒了。 好在,她属于前者。 太后几人率先收回怔愣,正欲说话,殿外响起了熟悉的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 怔住的众人齐齐回神,快速迎到殿门口,下跪行礼, “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 皇帝脸色和悦,见了爱女与女婿在列,便是笑开, “雅儿带着驸马回来啦?父皇方才议事,来迟一步,雅儿可莫要怪父皇!” “儿臣不敢。” 褚寻雅淡淡一笑,扯了扯愣愣的沈明枫,省得她看呆了父皇又闹出些幺蛾子来,少不得又是自己解围,最终还讨不了好。 这人日日如此做派,不累么? 沈明枫被扯了衣袖,转过眼来瞟瞟扯她的人,不高兴的扬起下巴,撅了嘴,模样着实可爱。 皇帝眼尖,见了这一幕,心内一喜:呵呵,雅儿的驸马,有点儿意思! 几位主子入座,三公主也是同自家驸马被赐坐于下首,恭敬回话。 皇帝威仪,在亲人面前却是收起一身凌厉,变成一个寻常的儿子、丈夫与父亲。 “雅儿,成亲这几日过得可好?枫儿可是听话?” 褚寻雅见问,转头朝自家驸马温柔一笑,而后望向皇帝, “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驸马她……天真烂漫,很是有趣,待儿臣……也好。” 沈明枫听得懂,勤快的动着脖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最后在与皇帝望过来的眼神对上的瞬间吓得一愣,半低下头,又想抬眼,又不敢,哪里还有方才胆大包天怒斥公主的半分气势。 皇帝见她那样不禁好笑, “枫儿?抬起头来,叫父皇看看?” 沈明枫被这亲昵的一声“枫儿”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速的掀了掀眼帘,又将眼睛垂下,那样子看着倒是怕极了甚么似的。 皇帝几人又是笑,且笑得愈发开怀。 这回天不怕地不怕的驸马爷沈明枫怂了,由着他们笑,不管是不是笑她,都不敢提出任何的不满。 42.期待 对于抱孩子,沈明枫并不十分有经验,多年来,虽说有许多小娃娃喜欢粘着她,可却并无多少父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 孩子到了沈明枫怀里,即刻笑开了眉眼,“哒哒哒”不停叫着,样子欢快极了。 沈明枫见小家伙可爱,也是欢喜,“吧嗒”一口亲在他嫩白嫩白的小脸蛋儿上,逗得他更是开怀。 “小家伙,你真乖,又可爱,你看,这儿有一只也很可爱的小狗狗哦!” 说着,沈明枫俯低了身子,抱着孩子凑近了小郡主怀里的小狗,让他看得清楚。小皇孙极给面子,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去打量那小狗。而小狗则是如通灵一般,朝他耸耸鼻子,也是盯着他直瞧。 于是,公主府正园院外的大树下,秋千架旁,上演了人宝宝与狗宝宝的对视一幕…… 那头沈明枫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以及一只小狗,犹自玩儿得开心,这头褚寻雅领着她得了闲的皇嫂子,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一面纳凉偷闲,一面聊天解闷。 “三皇兄近日都在忙么?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褚寻雅吩咐下人去备些糕点茶水,这才开始同明王妃说话。 对方远远望着秋千架那边,回过头来, “忙倒是不很忙,只不过有些人不想叫他清闲罢了。” 褚寻雅来了兴致,追问, “怎么说?” 对方也不避讳四周之人,如往常谈天说地一般,说到近来那些事儿。 “你可是不知,前几日,那老五的王府里遭了贼,一批顶级的人参鹿茸被一股脑盗了个精光!给老五气的呀……” “哦?竟有这事?” 褚寻雅有些意外,此事她确是不曾听说过。又是盗窃,而今次盗的却是那等值钱的东西,却不知这盗贼与那以往盗粮食之人,可是有联系? “那三哥为何也掺合了进去?难不成五哥还找三哥帮忙追查案情?” 褚寻雅问将出来,都觉着可笑。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明王妃一脸“可不就是”的表情,言语里含着某些复杂的意味, “老五老七也不知费了多大心思,寻得了一批说是价值不菲的人参王,极品鹿茸片的,就等着太后大寿,进献上去呢,却不料叫贼人给惦记上了,一把偷光,据说啊,只剩下了几个盒子……” 褚寻雅听着,点点头。对方又抬头望望孩子们,继续道, “老五府里也不知养的甚么劳什子谋士,净出些馊主意,偏叫他信了,愣说要你三哥帮着,方能解了这围!” “原来如此,呵!倒是有趣。” 二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免不了将话题绕到了驸马爷沈明枫身上。 “你家驸马真是个大孩子,你这府里平日定是热闹有趣极了吧?” 明王妃好奇传说中的傻公子到底是个甚么模样,倒并不担忧褚寻雅这三公主能否降得住那人。 “如你所说。”褚寻雅端起茶盏,揭盖轻吹,小小抿了一口,将目光投向那边玩得不亦乐乎的身影,“驸马她,确确实实就是孩子心性,有时极其可爱,有时,呵呵,真叫人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褚寻雅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叫那坐在于一侧的皇嫂听了,觉出她淡淡的口吻中,似是藏了些别样的心绪…… 这时,几个孩子那头传出一串一串的欢笑声,令人闻之也不自觉生出愉悦之感。 明王妃又是八卦,又是促狭,挑了眉,语气亦真亦假,道:“你家驸马看着很是喜爱孩子,你看,你打算几时给他生一个,解一解他的馋?” “……” 褚寻雅语塞,面露红晕,也不知是因了羞,还是害了尴尬,总之那面色,叫看的人很是能够浮想联翩…… 难得出现三公主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正左右为难之际,她那不省心的驸马倒是碰巧往这边儿过来,至少解了她目前这不尴不尬的围好。 沈明枫怀抱着小皇孙,身后跟着怀抱小狗狗的小郡主,往这头走过来,边走还边兴奋地大喊, “公主!公主?你看,小家伙真是太可爱了!你啥时候也生一个呀?!枫儿也想要!” “……” 驸马,你确定……你是来解围的么…… 这傻乎乎的家伙哟! 褚寻雅自尴尬中恢复过来,转移话题, “皇嫂,这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午膳便在我府中用罢,叫你尝尝我府中大厨的手艺。”对方没听得她对沈明枫的回应,有些遗憾,也并不纠缠,点头道, “既然雅儿都这么说了,我们不留下用这午膳,可不是划不来?” 褚寻雅淡然一笑,吩咐下人去传午膳。 沈明枫对自家媳妇儿的无视没有半分不满,在她心里,对方答不答应都得生,只不过早晚的事儿。此刻有宝贝在手,才不关注其他呢! …… 也是时候该喂奶了,驸马爷抱着小娃娃不撒手,小娃娃看着也不甚愿意离开她的样子,众人无奈,只好向三公主求助。 褚寻雅望着沈明枫怀抱孩子极其欢快的模样,心底不知有甚么东西悄悄蔓延着,面上却是无太多变化,开口劝那人, “驸马,把孩子还给皇嫂,也好叫奶娘抱去喂奶,再过会儿孩子也该饿了。” 沈明枫哪里舍得,仍紧紧抱着不放,一点儿不想还给人家, “去哪儿喂?本少爷抱过去。” 众人无语,孩子的母亲更是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当真如此喜爱小孩子,不防叫三妹早些生一个,你这般眼馋我家的娃儿,不肯将孩子还来,可是叫我这做娘亲的左右为难呢!” 沈明枫可不管她们都说了甚么,仍是搂着小家伙,逗弄他。褚寻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言道:“驸马,孩子怕是已经饿了,你这般舍不得放开他,不如你亲自来给孩子喂食吧。” “喂啥?喂奶吗?我……我没有……”沈明枫也是羞赧,喃喃拒绝着。 “那便是了,你既然喂不了,何不给奶娘去喂?” “那……那好吧!那你们……我想看小宝贝时,你们会抱他过来吗?” 驸马爷也是绞尽了脑汁,想要时时黏着这可爱讨喜的小家伙,只是她的法子尚且幼稚,不足以取得众人的认可。 明王妃说来说去,不过是在逗趣她罢了:“妹夫你也是,想孩子想疯了吧!你若是真喜爱,就趁早赶紧和三妹生一个,到时有得你带的,保准你对别人家的小娃娃,看都不愿再看上一眼!” “哦!” 沈明枫一面将孩子递给奶娘,一面拿眼去看自家媳妇儿,那眼里的期盼,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你还不快去生孩子去?! “……” 午膳过后,领略了三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餐景况,明王妃带着已经熟睡的孩子与一干婢女,以及那恋恋不舍的小郡主,仍然未停下抽搐着 表情,离开了公主府。 沈明枫难得早早放下筷子,与褚寻雅一同亲自起身送了人到大门口,目送那几人远去,心内有些许的感伤,回头,扯扯身旁之人的衣袖,撅了嘴, “公主……你——” “好了,回吧。”褚寻雅急急打断她的话,抚一抚她的脑袋,转身回房。沈明枫撇撇嘴,幽怨地望着那人,望了半晌,对方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无奈地再一次撇嘴外加翻眼睛……然而最后,她也只能跟在那人身后,灰溜溜进府去…… 就这样,驸马爷在内心郁闷了接下来的整整半日,便是晚膳时,也是耷拉着表情,堪称敷衍的只用了一小会儿。褚寻雅也是满腹心事,不知能劝她些甚么。 而这少食导致的结果,就是驸马爷又要起夜了。 一如新婚夜那回,沈明枫自大餐美梦中醒来。不同的是,今次的醒来,确确实实她是饿醒的,并非被褚寻雅吓醒的。 “唔……” 沈二公子在黑暗中,看不见身旁睡着的人,只听得她呼吸平稳,想是睡得极沉。她今日也算是与其怄气了许久,是而她并不打算将那人叫醒。 在床上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最终敌不过腹间饥饿之感带来的不适,沈明枫决定,还是起身去一趟厨房好了…… 漆黑的夜里,沈明枫动作笨拙,不算轻巧安静的悄悄下了床,披上外衣,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屋里,若是她借着月光,再仔细多看床上之人两眼,或许能够发现,那双眼睛是睁开着的…… 沈明枫出了房间,歪着脑袋望望今夜不甚皎洁的月色,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感慨些甚么,轻微一叹,捂着空虚的肚腹,抬腿往厨下走去。 夜色浓,月色也不亮,但却不影响驸马爷的行动,她的注意力可不在这些,尽管四周黑得有些阴森森,但是沿着一条檐廊走,很快就能到达厨房。 只不过,今日不是个平常的日子,今夜,注定也不能是个平凡的夜晚。 还未到达目的地,驸马爷在寻找应急食物的路上,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的一个黑影,差点儿吓得没了魂…… “啊——唔——” 沈明枫吓得浑身发抖,这黑灯瞎火的,她直觉自己好像真的撞见鬼了…… “别说话!哼哼,驸马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么?”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立时唤回了驸马爷几近飞天了的心神…… 43.闹剧 沈明枫起初的挣扎与惊叫在这一道声音响起之后,全全戛然而止。因为,那是她印象深刻的,甜甜的好听极了的那把声。 是女侠大姐,她的大恩人。 惊恐转为惊喜,沈二公子也是张口欲要嚷叫,奈何嘴巴被捂着,却仍是喜不自胜,转回身一看,果然是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对方见她满脸意外夹杂着欢欣,松开了手,她才得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强烈的感受。 “真的是你呀!女侠大姐!你来找枫儿了!真好!嘻嘻……” 那女子竖指示意禁声,沈明枫不疑有他,立马抬手捂了自己的嘴巴,惊讶望向那人。 人家可不管她如何表情,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抓住沈明枫的肩膀,就那么一提,两人便消失于原地。 沈明枫哪里晓得发生了何时,眼睛一眨,人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哇!哇哦!!” 沈二公子兴奋之感溢于言表, “大姐!你会飞耶!你……你不会是仙女吧?!” “仙女?呵呵,驸马爷可真会说笑!” 沈明枫定定看着对方甜美的脸,越看越是觉着喜爱,傻傻相问, “那你叫啥名字?你上回也没告诉枫儿!” 对方抿唇一笑,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揶揄:“你这么直接询问女孩子的闺名,还是这么唐突哟!你家公主会不喜的呢!” “唔……”沈明枫还不死心,“那你叫啥?” 那人显然被她打败,一勾嘴角,甜细的声线说话很是好听, “小女子叶梦尘,请驸马爷多多指教。” 沈明枫乍听得这名字,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好听。 “好听好听,你的名字真好听!” 驸马爷也是心宽,全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该问一下,这大半夜的,面前这么一个女孩子跑到公主府来做甚,此处又是何地?此时她能想起来的,不过是自己出来的目的。 “好饿呀!大姐,咱们去找吃的吧,枫儿的肚子很饿很饿!” 叶梦尘盯着她看了许久,动动嘴唇正欲开口,忽而听闻不远处有动静,脚步声伴着说话声,隔着一道不高的院墙,依稀还能见着些灯火光。 沈明枫还当是来寻她的人,毕竟她出来时未曾告诉公主,只当她发现自己不见了,派人来寻。 而叶梦尘却是知道怎么一回事,拖着这人躲到一丛矮树下,警惕观察四周状况。 片刻之后,脚步声更加密麻紧促,人声也渐渐听得清晰:“都没找到,目前只差这个院子没搜过……” “这……统领大人,这是公主的药房禁院,没有公主的吩咐,咱们也不敢随意进去,更莫说拥有这院门钥匙呢!”是管家的声音。 那被唤做统领大人的男人,顿了顿,沉声回道:“既如此,那便算了,到别处去搜!” 然后,脚步声又开始乱糟糟起来。 沈明枫极是惊奇,看样子不是来寻她的呀! 她管不住自己的惊讶,竟是出了声:“他们在找啥呢!” 这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恰被武艺修为较好的人能够听闻得见。 脚步声顿住,而后便是往回走的声音。叶梦尘皱了眉,瞪这人一眼,气道, “千万别说你见过我!” 说着,抓了一把树枝借力,刷一下子,没了人影。 沈明枫回头要回话,哪里还见得到人…… “咦?人呢?” “啪嚓——” 一声巨响,院门一下子被撞开,一群人涌进来,自院门口两边包围进去,一点儿缝隙不留,没有轻功的人,怕是插翅也难逃。 然后,他们就围住了躲于矮树丛下的,插翅难飞的驸马爷…… 搜人的那群侍卫,并不认识沈明枫,当然也不知他们所要抓捕之人是何模样,是男是女。 顷刻间,可怜的驸马爷被一群手执武器的人,齐齐指着脖子,团团包围住,吓得她都忘了能说些甚么,只记得连声喊“救命”。 就在那统领要命人拿绳子绑人时,随后进来的管家发现他们居然围了驸马,顿时一惊,急切上前来阻止, “慢着!你们抓错人了!那是驸马爷呀!” 沈明枫见了他,简直如见了活命的曙光,终于找回了神智般,急声大喊, “管家伯伯!你快救救我!他们……他们是坏人!!” 那首领大人听了,连忙挥手,让手下收好武器,退开。沈明枫得了自由,扑向管家身边,死死盯着那群人,看人家凶神恶煞的,自己想说话又没有底气,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那群侍卫的火把照亮了几乎整个院子,自是未能再发现有任何可疑之人。首领那人也不急着收队,几步走过来,靠近了沈明枫,抱拳道, “敢问三驸马,可曾见过可疑之人出现在此处或是附近?” 沈明枫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撇嘴角,向上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俨然一副不要理他的样子。 “驸马爷?请回答卑职的问题!” 那人提高了声音,也加重了语气,细心听,隐约还能听出些许的不屑与不耐。 沈明枫不说话,管家也不说话。前者是因为不能说也不愿意说,后者则是因为碍于身份,不敢出声…… 然而,他们不敢,总有人敢的。他们不说,也有人帮他们说。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三公主府邸,还对驸马不敬!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么?!” 沁儿的声音,不大,却是句句清亮,呵斥之意深刻而明显。 众人抬头望去,看见的不单是说话的人,更有站在她身侧的,神色清冷,面露不悦的,这座宅子的主人——三公主。 若说沁儿的话还不足以震慑到他们,那么,接下来三公主的话,即是叫那一群人,半句话都不敢回了。 “你们若是在本宫数到三时,还不从此地消失,后果自负。莫说你们,便是你们的主子,也该给本宫一个合理的交代……” 先头还耀武扬威瞧不起三驸马的统领大人,此刻犹如见了猫的老鼠,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也不敢乱看。这三公主有多受宠他们不知,但是绝对比他们的主子,五皇子要得皇上喜爱,却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卑职不敢!望三公主殿下息怒,我等即刻撤退!” 说着,这人抬起右手一挥,大喝一声:“撤!”言语里的不甘,是个耳聪目明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褚寻雅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寒霜,一甩袖袍,斥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的权力,夜闯本宫府邸,擅自闯入本宫禁地,还对本宫的驸马刀兵相向,质问与她,五皇兄难道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今夜之事,本宫定会追究,不过眼下,你们方才对驸马的不敬,是否应当给一个交代呢?!” 素闻三公主优雅大方,温婉良善,很是亲切好说话,可他们今夜一见,却是叫她冰寒的脸色与冰寒的语气,吓得一阵一阵哆嗦。 那侍卫统领咬了牙,大步踱至沈明枫面前,单膝下跪,言辞恳切, “卑职等人奉五皇子之命捉拿贼人时,不慎闯入三公主府邸,并误将驸马爷认错为追捕之人,对驸马多有不敬,是卑职等人的过错,还请驸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的鲁莽之举!” 被请求原谅的驸马爷,从见了自家公主媳妇儿起,便早已挺直了腰板,这会儿更是两手插腰,高仰着头颅,模样与方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比起捉拿她的那可恶的统领大人,还要得意几分。 “哼!你们这么讨厌,本少爷不要原谅你们!”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言语倒是更加有力:“还请驸马爷原谅!” 沈明枫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会给面子的,但是在看到公主那张阴沉的脸之后,她心绪不知怎的开始有些慌乱,遂决定见好就收, “你们走吧!本少爷再也不要看到你们!哼!” 那人得了驸马爷的话,未起身,又朝向褚寻雅,恭敬道歉:“还望三公主体谅卑职等人的难处,今夜之事,望三公主殿下能从宽处置!” 话音落,拜了一拜,起身,带人迅速撤退…… 今夜发生的事,也不知因何而起,不知因谁而起,褚寻雅怪了那群不知死活的侍卫,对自家驸马,也是心有怨怼。于是,她理都不理那人对她的献殷勤般的讨好表情,扭头转身,快步离去,留下一个或怒或悲,难以捉摸的背影…… 沈明枫的肚子好似同她的脑袋一样不灵活,突然间才又记起来某些事情,开始了不令人愉悦的抗议。可是,这个院子里,人都走光了,脸管家也没留下,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黑漆漆的,驸马爷大概是心有余悸,打了个冷颤,紧接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揉揉不听话的肚皮,略一思忖,一咬牙一跺脚,狠下了心, “唔……公主!等等枫儿!等等我……” 44.质问 褚寻雅已经习惯了,又喝了口茶,不语。沈明枫还欲说些甚么,那李氏妇人忙解释, “不不不,不是的驸马爷,公主殿下没有为难民妇,她是在帮助民妇。” 沈明枫拉她起来, “那你磕啥子头,爹爹说,君子不得随便弯腰曲膝,拜……拜君主,拜父母,可不能乱给人磕头!” “驸马爷说笑了,民妇一乡野村妇,哪是甚么君子。” 周围的侍女们抿了嘴想笑,驸马爷连句话的意思都没搞明白,还去说教起别人来,真是对她无话可说了。 褚寻雅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拿她她没办法。 “驸马,你可愿帮助这位大娘?” 沈明枫硬是拉着李氏坐到椅子上,头也没回, “愿意愿意!” “嗯,驸马你过来,听本宫说。” 沈明枫挪两步凑近过去,疑惑的望着她:“做甚?” 对方招招手,让她附耳过去,细声讲了几句,旁人皆都听不见了,沈明枫听了,眨巴眨巴眼,未有犹豫,一口应下, “好,我有,我去拿!” 话音未落,沈明枫已经掠出去,三两下没了踪影。 众人好奇,公主同驸马说了些甚么呢,驸马好似很急的样子。 褚寻雅未多话,开始安排:“覃侍卫,你带两个人,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明,那个施粮相助之人也一并查出来,记得是暗访,切莫惊动了相关人士,去吧。” “属下遵命!” 覃侍卫领命,快速退出了大厅,消失于众人视线。 褚寻雅又继续吩咐。 “蔷薇,去将本宫的药箱取来,咱们即刻赶往京郊李家庄。” 蔷薇很是惊诧,却也未说甚么,人命关天,公主仁慈,要亲自去施救了, “是。” 蔷薇跑出去,那李氏听了又是连番感激,眼泪水哗啦啦的掉下来,他们家上辈子也不知是造孽了还是积福了,日子艰难,得神秘人相助,虽说助来了横祸,又因祸得福,得当今三公主解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那头沈明枫跑出满头汗,晕头转向的终于在厨下找着了沁儿,拉着她就往卧房奔。沁儿围着围裙挽着袖子,莫名其妙被拉着跑,几次堪堪摔个狗啃屎,不得不甩开她停下来,喘气问道, “少爷,你咋咋呼呼的做甚?拉着女婢上哪儿去?” 沈明枫也停下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儿,拉着她快步走,断断续续的回, “开……哈……钱匣……” “开钱匣作何?少爷,你想买啥?奴婢这不是正给你做着糕点了么?” 沈明枫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出来,皱着眉头只说:“大娘……给大娘,她的家人要看病,没钱请大夫,我有!” “哪个大娘?” 沁儿要把话问清楚,说不定是这人遇上骗子了呢! “哎呀,就是那个大娘嘛!要告状的大娘!沁儿你快去帮我打开!” 沈明枫急了急了说话便说得不清不楚的,也不记得沁儿压根不晓得告状大娘这回事。 “哪个告状大娘呀?奴婢没见过,不能随便给你开匣,你让她找别个去吧。” 沁儿断定是沈明枫叫人给骗了,好端端的拿钱做甚么,她可是得夫人委以重任,帮着掌管自家少爷小金库的,可不能眼看着她做了冤大头。 沈明枫急得额头油光发亮,脸上也汗湿了,说也说不清, “就是那个大娘呀!你快去帮本少爷开锁!我要拿钱!” 沁儿心疼的掏手帕为她擦汗,换个方式问她, “少爷,是谁叫你拿钱的?” “公主!” “嗯?” 原来是这么回事,公主的话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可是,公主的库房会少银子?需求驸马拿自己的私房钱去为他人施救? 沁儿才想到关键,又被这人拖着往前跑,一路直奔正院新婚卧房。 罢了,她们才是主子,自己也管不了了,由她去吧…… 磨蹭了半天,两人最终到了卧房。沈明枫冲内间进去,一把打开大柜子自己那边的柜门,翻翻找找,费了许多劲儿才将藏得极深的钱匣子挖出来,招呼沁儿, “快快快!快打开!” 沁儿看她急成这个样子,没来由的也紧张了,从脖子上的挂绳取下钥匙,快速打开了钱匣的锁。打开匣盖,那里边塞着大大小小的银块,几张银票及铺满匣底面的铜板,两个大银锭,看着着实不少,奇怪的是,那里头还有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头…… 那钱匣是沈明枫的宝贝,从小就攒着的钱,总数起码超过了一百两。 沈明枫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聪明和长相,便是她拥有的这个小金库了。 哦呵呵呵,若是传出去,一个尚书府的嫡公子,皇帝的女婿,因为自己一个总数才愈百两的私房金库而沾沾自喜,也不知外人会如何说道…… “少爷,公主可有说要拿多少?” 沈明枫宝贝的抱着自己的小金库,摇头, “要不,本少爷全都拿去,这么多钱定是能救了大娘的家人的!” 沁儿很想说,就你自个儿稀罕,你那里头几个子儿,在公主殿下的库房里连个零头都够不上! 想归想,沁儿知道若是自己真这么说了,这人准得又闹起来。 “好好好,你爱拿多少拿多少,今后可甭后悔啊?!” 沈明枫不屑的望着她:“哼!本少爷有的是钱,便是全花光也定能赚回来!走走走,你快去做红豆糕去,本少爷饿了!” “好吧,你自己省着点用啊!到时候别来跟我哭!”沁儿应着退出了房门,耸耸肩,往厨房去了。 沈明枫小心的抱着匣子,再一次蹬蹬蹬往前厅冲。 蔷薇早就去药房取了药箱,此刻已经到了前厅,大伙儿正准备出发呢。褚寻雅倒是不急,说再等等。 不多时,众人见驸马爷沈明枫又是一阵风刮进来,只不过今次怀里抱着个东西。 沈明枫不理众人,直直朝李氏过去,打开匣盖, “大娘,你看,本少爷这里有好多好多的钱,你家人的病有钱医治了,咱们这就去找大夫!”说着就要去拉人家。 厅内之人听闻这话,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皆都在心内感动了一把:哎!驸马爷傻归傻,倒是个好人! 李氏万万没想到这传言中的傻子三驸马是这般的古道热肠,慷慨解囊,竟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帮助她。 苍天呐,我们李家这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呀! “多谢驸马爷,多谢驸马爷,只是……这诊金——” “是呀,”褚寻雅打断李氏出口的话,笑意上眼, “驸马有这么多的银钱,想来是够付诊金的了。驸马,大夫已经请好了,咱们现在便出发吧。你也一同前去,瞧瞧李大娘的家人。” “啊?” 沈明枫没多想,就是想也想不出甚么来,叫她一同去看看还不是乐意之极:“好啊好啊!我要去!”兴奋极了的样子。 褚寻雅柔柔的望着她,但笑不语。蔷薇却是扔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几不可闻的为她那钱匣子叹了口气。 一行人出门,褚寻雅吩咐准备了两辆马车。原来的皇室标志明显的那辆换下,用另一辆普通的也还是舒适豪华的车子,载着沈明枫夫妇,再有一辆平常的载着蔷薇李氏及另一位婢女,由是来名护卫朝着京西城郊而去…… 路途并不远,出了城走几里路就到了李家庄的庄口。 马车停了下来,李氏自车上跳了下来,给大伙儿引路。车马继续往前,从管道大路拐上了一条小路,慢慢的行进。 大路尚还好,可这小路着实不是马车能走的,坑坑洼洼的,还密集的散布着石块,马车轮子滚得艰难,里头坐的人也是艰难。 沈明枫紧紧抱着怀中的宝贝,在一颠一颠的马车里叫苦连天, “哎呦——哎呦——这甚么劳什子的马车呀?比今儿早那辆难坐多了……哎呦——”要不是她的钱匣子盖好,这会儿里头的银子都给颠簸没了…… 然而,这可不是马车的问题,明明就是路的问题呀驸马爷! 自幼养尊处优的三公主褚寻雅此时亦是苦不堪言,马车动得太厉害,她的动作根本不受控制,不雅,很是不雅。方才经历的最重的一记震动,居然把她的长发都颠得飘了起来,当然,还有…… 当真是羞极了! 沈明枫抱怨之余,还能抽出空闲去看坐于对面的褚寻雅,直勾勾的盯着她随着颠簸上下波动的……嗯……那里…… 唔呼呼呼……嘻嘻嘻!!! 幸好颠簸慢慢的减少减弱,褚寻雅长长舒了口气,调整一下坐姿,抚一抚长发,抬起眼往沈明枫望去。这一看,就看到对方瞪着澄澈的双眸,直直盯着她的那里,眼皮都不带眨的,脸上的表情尽是说不出来的新奇与得意…… “沈明枫!!!” 褚寻雅一个没忍住,狠狠将那人的大名喊出来,面颊发红发热,心口那里好似有个东西快要跳出来,羞愤得几近失言,想抬手挡又觉得更是羞赧。 本少爷的缠得好好的! 45.撒娇 沈夫人好似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扯扯女儿的衣袖,略带导向性的给她解释方才那话中的意思。 “枫儿,公主殿下精通医术,说要给你瞧病呢!” 沈明枫一下子炸开了毛,气冲冲的朝三公主瞪眼,愤愤道, “本公子才没病!本公子身体好着呢,哪个敢说我有病?!又是你这坏女人,日日寻思着怎么折腾本少爷!你……不安好心!” 沈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孺子可教也!谁说自家女儿傻来着,这不机灵的么?! “枫儿,不可对公主无礼!” 沈大人叫沈明枫这一吼夺去了注意力,并未再追究问起自家夫人的不妥来。 沈夫人此时已是镇定下来,拉了沈明枫入座,不疾不徐的道出心中忧虑, “公主,老爷,你们也看到了,非是妾身不愿,也并非信不过公主,实是枫儿她好端端的不会接受这治疗。枫儿不配合,若是强行为她医治,也不知会否生出些甚么要命的作用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这话说得中肯,沈大人也是信了,不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褚寻雅心内了然,面上未显,也无不悦,点点头道, “婆婆说得在理,只是驸马这病总是要治的,不如先行劝说——” 沈明枫看这女人还不打算放弃,厉声打断她, “我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还要怎样?爹爹您莫要上了她的当!” 沈夫人内心又是一番触动:这孩子,误打误撞暂且给她解了围,真不枉自己将她疼将她宠!说实在的,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健康聪慧,恢复成常人的心智,可是可是,这…… 沈大人见儿子如此不愿,只怕真如夫人所说的不会配合治疗,到时稍有差池,他可就再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既如此,公主殿下,此事不如今后再议,我等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褚寻雅深知此事绝非轻易能成,除非,先过了沈夫人这关。然而这沈夫人…… 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二位都不同意,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医治驸马一事,希望二位早作定夺,毕竟无论是何病症,还是趁早治愈清除的好。” 两人自是应下,沈夫人更是一脸的遗憾,照顾起了自家孩儿用饭。 沈明枫开心认真的吃自己的,不在意他们说些她听得懂听不懂的,不知众人早已为她费了许多心思。 褚寻雅与沈家三口用了早膳,也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自家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食景观。 沈家二老一阵一阵的尴尬,见三公主没怎么动筷,只喝了一口粥,他们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枫儿的吃相他们全家上下都习惯了,就跟个孩子似的,可这孩子也没见哪家的看起来如此没教养过的…… 沈明枫自顾吃着,粥喝得砸吧砸吧响,夹菜的筷子只握到中间,说是夹,倒不如说在戳…… 你要说她傻气没教养,又并非如此,她吃着不还记得给爹娘夹菜呢么?!当然,那夹起来的菜看着并未能叫人欣然送入口中。褚寻雅此刻竟是庆幸起来,自家驸马不待见自己,否则总要享受此等待遇…… 一顿早膳,在有人尴尬有人浑然不觉的氛围中开始结束,几个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褚寻雅在饭后便提出回府。沈夫人忙唤了沁儿收好跟着一同过去。她拿不准三公主是个甚么意思,只盼着女儿这一去只是暂且住一阵,待公主劲头过后或是被惹烦了,自行将这自家孩儿赶回来…… 沈夫人不知,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三公主如今兴致盎然,哪是轻易会放过她沈明枫的…… 沁儿自是早已为她自己收拾了包袱,在一旁等着了。原本沈夫人打算将沈良也安排过去的,只是今日沈明枫那番话打消了她这念头,没得叫他将主子往坏处带的,如今唯有辛苦沁儿了。 沈明枫一听这便要回公主府去了,一阵焦急,猛扭着身子就是不肯。那可是坏公主的地盘,自己去了岂能落个好?!她是对今早的折磨记忆尤深,生怕自己离开爹娘孤身一人落入了虎穴狼窝…… “爹!娘!枫儿不要去!” 沈大人夫妇纵是百般不舍无奈,也不容她胡闹, “枫儿,往后在公主府要听公主的话,切不可胡作非为,有事便与公主商议,沁儿也会照顾你,爹娘相信你定是能过得舒心的。” 其实他们所求也不多,只盼着自家孩儿能有个好日子,有个人好好对她,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那便是他们夫妇最大的心愿。 哦,沈大人还有个心愿,便是希望自己这儿子能早日开窍,为他们沈家传下香火,不单只为他的私心,也为枫儿他自己,待他们夫妻二人百年之后,也能有人尽心照看于他。 沈大人这心愿在常人家实在算不上个愿望,只是到了他们家,这成为了他们愁白了头都难以实现的大事。 沈明枫哪里肯依,这三公主在她那里的印象已是坏透了,断不能再与她共处一处的! 沈夫人见沈明枫还是扁着嘴不情愿,再不忍心也只拉了她到一旁,危言吓道, “枫儿,你如今已是三驸马,是三公主的丈夫,皇上的女婿,岂有不与公主同住的道理,你若是胡闹再惹出些事端来,仔细咱们全家人的脑袋!” 吓! 沈明枫嘴扁得更厉害了,眼看便要泛出泪花来,沈夫人拍拍她的脸,赶紧哄人, “枫儿不哭,枫儿莫怕,有公主在,定不叫人欺辱与你,只要听话,皇上不会乱杀咱们的。若是想爹娘了,便时常回来看看……”沈夫人说着说着也伤感起来,她的女儿呀,她可怜的宝贝疙瘩哟! 沈二公子听了这话,不知如何表达她的不可思议。娘说有公主在,无人会欺负她。在她看来,公主便是那无人。她不明白,爹爹娘亲怎的就不相信她,那公主不是个好人,老想着怎么整她,哪里是会待她好的?! 顾自忧伤了片刻,沈夫人恢复脸色,拉着女儿又是低声嘱咐, “枫儿,娘再跟你说一遍,切不可叫公主她发现你的身份,凡事皆要经过沁儿之手,再过几日你的月事也该来了,你可得机灵点儿!” 沈明枫悲伤的应下,垂头丧气的跟爹娘告别,活似要奔赴刑场一般。 望着自己驸马委屈绝望中带着决然的神色,三公主此刻心中只有一句话:有必要如此逼真么? 公主府与尚书府也就几条街之隔,褚寻雅实在不明白他们这一家子个个都一副骨肉分离的表情是何缘故,无语的同沈大人夫妇告别,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驸马爷及任重道远的沁儿,离开了沈府…… 一路上,沈明枫也没个笑脸。实际上,独独对着褚寻雅,她是笑不出来的。 好在三公主不予计较,拿些旁的话与她聊起来。只是很遗憾,她的驸马爷并不给她面子,心不在焉的掰着自个儿的手指头玩儿。 褚寻雅见她那副模样,竟生出了欲要相信她是真傻的心思来…… 定定心绪,褚寻雅看她玩得认真,不禁起了逗弄之意, “驸马,今日你的手被香灰烫着了,可是上过药了?来,把手给本宫瞧瞧。” 沈明枫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娘亲的嘱咐犹在耳畔,抬起头来,将一双手背到身后去,撇嘴不屑道, “本公子的手岂是能给你看的?这京城之内也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求着本公子给她们看的,哪能便宜了你?!” 沈二公子的表情傲娇极了,那话也不知是从何人那里学来的,真当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三公主也非是好糊弄之人,只是眼前之人不好逼急,因而她只是面上一笑,心内了然:哼!如此谨慎,又怎会是真傻? 两日后,三公主带着新婚驸马归宁。俗称三朝回门。 这两日驸马爷沈明枫可是遭了大罪,难捱得紧。公主府啥都好,就是主人不大好! 沈明枫在褚寻雅时时带着探究的目光中过得是浑身不自在。这便算了,她身边的那个名唤蔷薇的丫鬟也是,天天盯着她瞧,也不知是不是她们贪恋自己的美色,还是又想着怎么折磨她…… 好容易又熬过一日,昨夜睡前,这公主竟同她说今日一早要带她进宫,说是……回门? 想她沈二公子怎会管她回门还是回窗,能去皇宫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接亲那日她也就跨马游了个宫门,这皇宫也是匆匆只望了几眼,可只几眼,那印象亦是极深的,沈二公子当时便想,今后定要寻个时机再来逛一回,好玩儿! 因而,昨夜褚寻雅跟她一提,居然得到了这人有史以来对她绽开的头一个笑容…… 实在难得! 这驸马笑起来极是叫人心情舒畅,惊喜的睁大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天真烂漫的回问:“真哒?!” 想想,这可是头一回沈明枫态度不带恶劣的同自己说话,三公主心内不知怎的生出愉悦来。 46.秘方 小狗这些日子长得壮实不少,且已经能满地爬,不愿整日被人抱在怀里束缚着。 然而沈明枫这个做主人的,可没有设身处地为它着想的自觉,一直一直搂着它不撒手。也不知是不是当真那么疼它,还是借此以慰藉她没有孩子抱的心怀空虚…… 驸马爷也是可怜,孤零零一人,抱着一只狗,在院子里玩耍,身边没一个人陪着。沁儿应她要求,去给她做糕点,而褚寻雅则带着蔷薇去了药房,待了一个早晨才出来。 时至正午,午膳也该传了,褚寻雅自药物研究中抬起头来,看看天色,放下手中事物,起身出了药房。今日是小动物进食的日子,因此院子里除了有三公主蔷薇主仆二人,还有一位方药师。 院中药材长势良好,那小屋子里头的小动物们,也是茁壮成长着。褚寻雅想了想,独自一人进了那屋子。 方药师是一名年近中旬的未婚女子,早年是一名女大夫,在大户人家做女眷专医,多年来致力于研究药理药物。后在祈妃的发掘下,将她带回宫里,冠予女医官的名义,实则是留给女儿褚寻雅做助手,至今已是三、四年过去。如今褚寻雅成亲出宫,也将她带了出来,并为她安排了一座小宅子,让她隔段时间便来公主府,继续从前的工作事务。 褚寻雅入得暗房,便看见里头一个小笼子前,正躬身给毒蛇投食的方药师,对方极其专注,没能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小屋子里养了毒蛇,毒蝎,毒蚁,毒蟾蜍,蜈蚣等等毒物,生长周期不一致,喂养的规律与食物自然也不一样,方药师需要清楚记得它们的生活习性,进食习惯,还得注意防护,保护好自身的安全,工作其实很是繁琐。 只是好在,她也乐在其中。 褚寻雅在门边顿了顿,提步往里走去。那方药师听得脚步声,这才回过身,不意外地见是公主殿下,福身施礼, “方仪给三公主请安。” 此人身着一袭白裙,简便整洁,人也是恭敬有礼,带着淡淡的书卷药香气息,近看还颇有一股看破红尘的方外人的高深神秘之感。 “方医师免礼。” 虽说她已经不再看病医人,一门心思研究药物,但褚寻雅还是称呼她一声医师。 对方立起身,古井无波的一张面容,望向褚寻雅:“公主今日怎的有空来看?” 平日褚寻雅来了更多是待在前面的药房,今日忽然就想来看看,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一见她的小东西们了。 “今日无事,便来看看。方医师近来可好?” 褚寻雅边问便弯腰,去看铁笼子铁盒子里的各种小动物,似是谈天一般。方药师回应:“很好,宅子清幽,方仪深居简出,住得习惯。” “嗯。” 虽是夏日,可这屋子里却是阴凉得很,褚寻雅一身薄裳,有些禁不住,待了不久便交代方药师几句,退了出来。蔷薇在屋外等候了一会儿,见公主出来了,忙将方才的消息告之。 “公主,管家来报,沈府那边送了帖子来,已经被驸马爷拿去看了。” “哦?” 诧异,褚寻雅很有些诧异。这沈府有何事差人来说一声便是,又何须如此见外的送帖子,难不成是有喜事还是旁的事儿? 确是喜事。一件当务之急,说喜也不十分令人欢喜的事。 一刻钟之后,褚寻雅换好衣裳,带着蔷薇回了卧房。她们到时,沈明枫已将请帖内容阅览完毕,正一脸古怪的不知在寻思些甚么。 “驸马?怎的了?” 沈明枫听见媳妇儿的声音,忙一手抱着小狗狗,一手捻了那大红请帖,几步迎上去, “公主,你快看,枫儿看不懂,他们说啥呢?是敏蓉姐和大哥要成亲了么?” 褚寻雅接过那张请帖,打开来看,片刻之后,抿着的唇一勾,抬眼看着沈明枫,拉她坐到榻上,理理她的衣领, “是公爹决定抬敏蓉的身份了,她有了你大哥的骨肉,丫鬟的身份自是多有不便,是该给她一个名分了。” 话说得明白,沈明枫听得半懂不懂,抬了抬怀里一直蹬腿的,很显然是想要挣脱开她的小狗狗,问:“那是不是成亲呀?大哥该回来了吧?枫儿好久没见他了……” 她说得极是认真,眼里的期待之色也不假。褚寻雅不知如何作答,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这人也没弄明白,她大哥是怎么了,看来沈家人也没说清楚,自己还是不要好心给她解释了。 然后,三公主便,生硬的转了话题。 “驸马,三日之后才是赴宴的日子,咱们也该准备贺礼了。再有,皇奶奶下月六十五大寿,你我定是要入宫贺寿的,也是时候备着寿礼了。驸马你可有好主意?” 果然,驸马爷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被带着转了思路, “唔……不晓得,没有主意,你准备就好了呗,枫儿只要去吃喜酒就可以了!嘻嘻!” “嗯,不早了,咱们去用午膳吧,今日有你爱吃的烧鸡。” 沈明枫立即起了兴奋,腰背一挺,惊喜地大喊:“真哒?!是全聚楼的烧鸡么?” 小狗狗动得厉害,叫沈明枫那一惊一乍管不住力道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呜呜”直叫,抗议她的残暴之举。 沈明枫也是心疼,当它是饿了,叫了蔷薇过来抱走,带它去吃奶,自己好同公主媳妇儿腻歪。 那狗自出生便没有认真清洗打理过,近来更是满地爬,浑身脏兮兮的,沈明枫不时抱着它,不沾染一些毛发脏污,也总会沾了一身的腥骚味儿,也不知她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三公主一面想着,一面起身,去唤百合打水,自己去给沈明枫取件外衣,她那身衣裳换了才好用饭,否则自己不会有甚么好胃口的。 只是,当三公主在她驸马的衣柜里发现一包不明物件时,心底瞬间生起了疑惑, “驸马,你这衣柜里何时放了这么个东西,里边是甚么?” 那用锦布包得好好的,方方扁扁且薄薄的东西,很是勾起了三公主的兴趣。 不仅三公主,连同她的驸马,也是被吸引了过去。先前她的心思都在狗狗身上,倒没在意那是何物,现如今被公主拿出来问,她自是答不上来的,是以也开始想知道那是个啥,沁儿说是沈良送来的,难不成是甚么好宝贝?! 心思单纯的驸马爷,很快想到,那不会是娘亲给的一沓银票吧?!她知道枫儿已经没有钱花了么? 要真是银票,那敢情好!嘻嘻嘻…… 天真的驸马爷也不想想,那真要是一沓银票,得是多少银子了呢!她娘又如何会无端给她这许多银钱! “快快快,打开看看,定是娘亲给枫儿的银票,公主枫儿帮我数数有多少,枫儿分你一些!” 沈明枫兴冲冲几步小跑过去,整个身子挨在了公主的后背,因着高出了她半截脑袋,歪着头,下巴就微微抵在她的耳畔,说话的声音与呼出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耳畔, “公主你的头发可真香!快打开数数!” 咚……咚……咚…… 此时此刻,温婉高贵,端庄典雅的三公主,心跳起伏得不像话,脸色红晕得不像话,呼吸急促得不像话,便是说出来的话,也不像话了。 “喔……呃,打开,嗯……” 清晰直接的感受着背部温暖柔和的触感,以及脸侧耳旁的气息,褚寻雅的脸简直是在发烫,身体某一处某二处都不受控制地,任性的给出最为合情合理却不合时宜的反应…… 布帛包得紧实也精致,心不在焉的三公主几乎是颤抖着双手,磨蹭了半天才得以将其拆开。 很遗憾,包裹精致的东西,并非是驸马爷满心期待的一沓银票。 望着那平平无奇的一本书,封面上啥也没有,连个字也无,一时瞧不出是何书册,沈明枫对这些最是不感兴趣,失望到撅起嘴,两手圈住公主的腰身,不乐意的直扭着身子,蹭。 被蹭的人深深吸气,咽了一大口水,仍是心不在焉的,慢慢打开那书册的扉页,在上边看到了——一张白纸。 甚么鬼东西? 呼—— 褚寻雅也不知怎的,方才的兴致已经消去了大半,这书也没心思翻看,上头也并未明说是何书,身后又有一个搅乱她心境的家伙,真是! 脑子里想着,手上也不停,随便打开了那书的一半,草草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不甚在意的一眼,叫她整张脸,整个身子,整颗心,全全僵住,无一例外…… 只见摊开的书页上,四周是泛黄昏暗的内室布景,中间是一对男女,立于卧房的床前,竟是全身赤、裸,肢体交缠,一前一后交叠着,赫然是一幅画风唯美真切,大胆露骨的春宫图! 天呢!!! 褚寻雅好似捧了个烫手山芋,瞠目结舌,定定看着那图画,动也不动,气息都不匀了。 这图,实在是……若是个男人见了,只怕早已经喷出一管又一管的鼻血来。 “哇哦!这是啥图画哟?!” 沈明枫惊讶疑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褚寻雅的心神。 “啪——” 书页被重重合上,然后,被三公主的纤纤玉手卷成了柱子紧紧攥着,使尽了力气,青筋都暴起来了,叫人看着都能为她捏一把汗,也不知她那手疼是不疼,那书疼是不疼…… 她本就被身后那人不时的摩挲动作搞得心神分裂,这下又亲眼见了那样一幅露骨画面,简直就是双管齐下,火上浇油! 沈明枫依旧紧贴着挨在她背后,还不停的晃啊晃,蹭啊蹭的, “公主!那是啥图画呀?怎的他们要光着身子那样?不羞么?” 她这问话就是一个提醒,提醒褚寻雅去不停的回忆那画,回忆那画中两人的不堪入目的一幕,再联系到身后贴着动着的这人,想到她们此时此刻,不俨然正如同那图上的那一个——姿势?! 啧啧啧……这这这…… 想到这里,温婉高贵,端庄典雅的三公主,再一次心跳起伏得不像话,脸色红晕得不像话,呼吸急促得不像话,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像话了。 嘴唇抖动了半晌再半晌,最终才磕磕绊绊吐出几个字:“那……那是……生子秘方……” 47.争吵 “啥?!” 沈二公子惊喜得猛然松开了公主的纤细柳腰,快速绕到那人面前,凑近了上去,再抬手掏掏耳朵,以确认自己未有听错, “生子秘方?公主,那咱们——” “驸马,你该更衣了,再晚些午膳就不好吃了……这图书,本宫替你保管着吧。” 褚寻雅急急打断她将出口的话,这人,想也知道她会说些甚么。可这春宫图,是男人与女人的生子秘方,不是她们的!自己怎的就脱口而出那样的言语呢?!难不成当真已经昏了头,失了心智?! 这下可如何是好,这人定是要没日没夜闹着吵着要自己赶紧生子了! 唉!气死了!定是那沈尚书授意安排的!叫她如何同这人解释哟! 只是,此等关乎生娃的大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转移掉驸马爷注意力的! “不要!那是生娃娃的好宝贝,你不能藏起来,要还给枫儿,那是爹娘给枫儿的!” 沈明枫算是催了许久也未能得偿所愿,如见好容易得了个所谓的生子秘方,又怎能轻易放过,她盼着小娃娃盼了都多长时日了! 三公主纵是有再多的劝阻之词,此时也绝不能浇灭驸马爷满腔浓烈的热情了,她从那人眼里,分明看到了——誓不罢休…… “好了,此事今后再议,时辰不早了,驸马你不饿么?” 褚寻雅实在找不出有力的阻拦拒绝之语,只好退而求其次,拖延。只是她不知,沈二公子纠缠起来,也的确是难缠得紧。 “我不我不!我就要看,你要给我!枫儿要好好看看,那是生小娃娃的好东西,枫儿定是要好生研习的!公主你快给我嘛!” 可是,你研究那个也无用处呀驸马爷!你又不是男人! 三公主都快恨死自己了!也恨死了那送图的人! “驸马!这……这不是甚么生子秘方,是本宫一时着急说错话了,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图册,驸马还是莫要惦记了。” 褚寻雅明显不习惯说谎,眼神躲闪,说话也是不大有底气,心虚的样子竟是连沈明枫也骗不过了。 不错,驸马爷就是惦记上了那图册了,才不听她的, “你瞎说!我不管我不管,那肯定就是生娃娃要的!你快给我!那是枫儿的!你要抢走么?!” 沈明枫急了,不听解释不废话,也不知自己说了甚么,满脑子只想着拿到生子秘方,好早日得个可爱的小娃娃抱抱,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管她如何央求,褚寻雅打定主意就是不给她,解释也解释不通,两人便形成了僵持状态。 沈二公子胆子也肥,不顾对方是何人,也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搂着对方撒娇,如何温存的说着喜欢人家,早已叫那所谓的秘方侵占了整个脑子,间一向好说话的温柔媳妇儿跟自己对着干,顷刻化作战斗状态,上齿咬住下唇,张开双臂扑上去——开抢。 “嘿!嚯嚯——” 三公主叫她的样子给吓住了,不住躲闪着,挥开她伸过来的魔爪。 沈二公子目光如炬,左右开弓,一下扑不到,又来一下,一副不抢到那宝贝不肯罢休的架势, “你快给我!你这女人,难不成……你是不想给本公子生娃么?你还是不是我的媳妇儿?哼!你不生本公子找人生去!” 沈明枫烦躁起来了,脑门一热说了句不经思考的话,只是这话却非常的不令人欢喜。褚寻雅听了这一句,不仅动作停了下来,表情心情也一并沉了下去,抬头定定看着她,怒目圆睁,手里抓的东西被就成了更小的一卷。 那是褚寻雅最怕最怕听到的一句话,而那更是褚寻雅最怕最怕自沈明枫嘴里说出来的一句话。 然而这人,却是在这般情境下,脱口便说了出来,说得那样的无情,说得那样的不留余地,说得那样的……令她伤心失望…… 伤心失望到,叫她生平头一回,失了态。 “沈明枫,你好本事!你去呀!你最好现在就去寻一个给你生孩子的人!你滚!!” 优雅得体如三公主,竟是气红了眼,怒视着那口不择言的驸马,话音里亦全是怒意与颤抖。 沈明枫哪里意识到自己说了甚么,也不会明白她那一句会给面前之人带来怎样的冲击,那话,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当对方已那等恶劣威胁的语气与态度吼她时,向来软硬不吃的沈二公子,立时炸了, “亏我那么的喜欢你!你还凶我!一点都不可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沈明枫拔高了声音,措辞也是到达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努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不爽,咬唇皱眉直挺身,以此来显示,她是认真的。 不悦,沈二公子十分的不悦! 她的媳妇儿,不愿意给她生孩子,还凶巴巴的吼她,对她如此的不客气,如此的……不好,她简直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自己被恶劣对待的,满心伤痕的驸马爷,狠狠瞪了她的公主妻子一忽儿之后,一撅嘴,一跺脚,一甩袖,扬头转身,潇洒离去。 因着扬头,眼睛朝天,驸马爷下巴也没长眼,踏出房门时,不觉意绊了低低的门槛一下,只一小下,令得她整个人朝前栽下去,仰面扑在了房门口的地上…… “嗷——呜——” 整座院子里也就那几个丫鬟,通通在房门外候着,亲眼目睹驸马爷出来时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屎,顿时就要爆笑出声,可想到方才听得里头那无比激烈的争吵,她们愣是憋住了,公主发起火来,可比驸马可怕多了! “驸马!驸马您没事儿吧?!” 一群要笑不笑的婢女忙过去,问那人需不需要帮着扶起来。驸马爷这个样子,看着是那么的滑稽,又是那么的解气。这人,三天两头的惹毛公主,如此不识好歹,便是再无辜可爱,她们也不会站到他那边的! 百合端着水在门口等了也有些时候了,自是也听闻了屋里的吵嚷声,目睹了方才那一幕,是以内心除了解气,还有一股无奈。而那安顿好小狗狗回来的蔷薇,正巧回到正院,踏入院门,远远便见门口那里驸马以那般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周围一群人也是满脸的古怪,她的疑惑就上来了。 “哎?驸马怎的趴在地上,你们几个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扶他起来!真是!” 蔷薇是府里婢女的头头,又是公主最信任得力的贴身侍女,地位等同于甚至高于公主府的大总管,她们几个平日里关系虽好,可事事还是得听她的,纵然想再看看驸马爷的洋相,也只得听命去将这人扶起来。 蔷薇不明就里,过去帮着拍拍沈明枫身上的灰尘,就要拉着她进屋去。可是如今的驸马爷,怎会肯乖乖跟她进去,用力甩开那只手,朝着院外跑了出去,她可是放了话的,再也不要理那个人了! 见人跑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蔷薇算是精明,向百合使眼色,问:究竟是怎的了?先前不还好好的么? 默契十足的百合,给予她的回应,则是眨巴眨巴眼睛,做了个唇形,传达出一句话:公主正生气呢!抽空再说与你听! 蔷薇会意,眼带遗憾,看来她是又一次完美错的过了精彩瞬间。 屋里,褚寻雅在原地呆呆杵立了半刻,面色阴沉,眉宇间的黯然之色越加浓郁,身子因长久的僵硬开始发酸,手里攥着的那争吵的源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书皮上已经明显出现了褶皱。只是那些褶皱,皱不过她的眉间,皱不过她的心间…… 屋外几人皆不敢出声,怕触了霉头,也怕做了那出头鸟,被盛怒之下的三公主一击毙命。 所以,整座院子,静静悄悄的,连书上那些真正的鸟儿,也极有眼色的禁了声…… 就在褚寻雅想要放下手中之物,找个椅子坐一会儿理理思绪时,那跑出去没了人影的家伙居然去而复返! 沈明枫好似一阵风,来去自如,进门时刻意不去看那仍立在原地的人,径自往内间自己的衣柜走去,打开柜门,几下翻找,抱出来一堆日常衣物,外裳、里衣里裤、亵衣亵裤、袜子、裹胸布……哦,还有她的宝贝钱匣子! 这死人!竟然当着本宫的面,收拾打包行装,难道她要负气出走不成? 褚寻雅想着,盯着那人的眼神绝非怒目而视那么简单,眼里几欲喷火,满身的怒气遮也遮不住。 然而很可惜,驸马爷对此一概不知,一概不理,自顾自收拾自己的,手忙脚乱,那对东西被她揉成了一团,竟是就用那裹胸布包着,包在怀里,脚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看都不看褚寻雅一眼。到了房门口那里,吸取那一跤的经验,不敢再仰着头,抱着包袱侧着身子,眼朝下,小心的跨过去,“啪嚓啪嚓”几下,走远了…… …… “碰——” 自屋内传来一声巨响,震彻整个院子。 一刻钟之后,两位主子发生争执的八卦,几乎传遍了整座公主府。 阿萍:你听说了没?公主与驸马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呢!驸马都气得卷铺盖走人嘞! 梅兰:哪能呀!定是驸马爷又闯祸了,又惹公主生气了呗!公主把他赶回去了! 春花:瞎说!明明是驸马爷跌了一跤,公主心疼,训他几句罢了! …… 无论她们说的孰是孰非,事件的主人公之一,三驸马沈明枫,已经负气收拾了包袱,往她自己的家,沈府而去…… 48.明白 午间的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沈二公子一脸气愤委屈的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在街上走,行人不免被吸引了目光,纷纷着眼去看她,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奈何沈明枫的脸色实在难堪,路人再想知道,也不敢凑上去对那被惹毛了不知会怎样闹腾的人纠缠发问,只好按耐下他们的八卦之心,敬而远之。 日头毒辣,手里的东西也累赘,沈明枫走得既累且热,郁闷的心里就更是难受。好在路途不远,穿过几条街,也就到了沈府。 热气往外冒,汗水往下淌,沈明枫一句话也不说,抱着东西上了台阶,那守门的侍卫见了,赶紧迎出来, “二少爷,您怎的回来了?还……” 沈明枫还是不高兴的一副表情,倒也搭理人家,因为她实在是累极了, “你们帮本少爷把包袱拿回房。” 说着,将那一大团东西塞到那人手里,自己舒一口气,放松了身子,甩甩酸痛的手:“呼——累死了!热死了!真讨厌!” “少爷,这……” 门卫还想问问怎么回事,沈明枫已经迈步进了大门,拖着她疲惫的身躯,疲惫的心情,朝里边儿去了。 沈府上下这些时日可谓是继二少爷大婚之后又一次掀起了喜气,因为,他们即将迎来一位新主子,一位小少爷或是小小姐。 沈尚书在那回得知敏蓉已有身孕之后,欣喜若狂,细心关照沈夫人,事事上心,样样紧张,若非需避嫌,只怕他是要件件事亲力亲为了。 而在这些喜悦中,他却是未曾忘记,从前他是多么的不愿接受敏蓉作自己的儿媳妇。当初儿子那般苦苦哀求,自己也未曾答应。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那时竟是那样的硬心肠。 而如今,此番情况,他的一张老脸已是放下了,亲自去给敏蓉道歉,为他的愚昧固执,为他的铁石心肠,也为他的追悔莫及…… 前几日,他已同自家夫人商议好了,给敏蓉一个名分,让她安安心心留下来,为沈家诞下那个孩子,让他们能对得起死去的沈明桦。 沈大人的心境不同于沈夫人,他对敏蓉与她腹中胎儿,更多是欣喜掺杂着愧疚,而沈夫人,她应当是重视与珍惜,打过去其他的一切。因为只有她清楚,这孩子,是今后沈家唯一的独苗苗儿了… 受到沈大人亲临道歉关怀的敏蓉,起初是脑子一片空白,而后便是受宠若惊,最后则是理解与释然。 要说对沈大人,她心里是不敢有怨怪的。自己身份低微,自知配不起大少爷,又怎会抱有非分之想!所以,沈家主子对他们的婚事感情不予肯定,她也不会心怀怨恨,因为在她自己的认知中,那本身就是一种妄想,是不合规矩,不合礼教的! 因而在沾了遗腹子之光,沈家为她改籍抬身份一事,她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对沈家二老自己感激,可是于她而言,有于无,实则并不在乎,她只是一个,没了男人却又怀有身孕的,可怜女子而已…… 沈明枫自外面进来,一路径直往主院走,先去找娘亲告状诉苦一番,再用午饭,她的心里极不痛快,很是需要来自至亲之人抚慰。 可是,她的至亲之人,此时并不在房中,她找错方向了。 这个时辰,沈夫人自然是陪在那有孕之人身旁,盯着她把安胎参汤喝下,细心叮嘱照料着。 主院里只有几个丫鬟在,见二少爷突然回来了,难免惊奇。沈明枫不理她们,可是在屋里巡了一圈,不见娘亲,只好去问,丫鬟们自是老实回答。 得了沈夫人的去向,沈明枫二话不说,往该处跑去。原来敏蓉姐搬了住处,现住在西院,娘亲正陪她用午膳呢,应该有好吃的吧,饿死本少爷了! 才放下碗筷,院子外面便响彻了沈二公子的喊叫声:“娘!娘!敏蓉姐!枫儿回来啦!” “嗯?” 沈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迎出去, “枫儿?你咋回来了?公主呢?” 听她一提那人,沈明枫立即不高兴地鼓起嘴:“娘!她待枫儿不好,枫儿不要理她了!有好吃的不?枫儿都要饿坏了……” “甚么待你不好?枫儿!你可是与公主起来冲突?” 沈夫人一针见血,看着人满脸的不爽,又看看她满脑门子的汗,拉她进去,慢慢的问。 屋里比外头凉快多了,沈明枫进了来,同坐于桌边的人打招呼,见桌上那些菜式,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也不顾是别人的剩菜,直接坐过去,提筷开杀。 问了门外之人,没得出消息,沈夫人只得跟进来,抬眼便见她的傻女儿正不管不顾的投入到饭菜中去,无奈的一叹气,开口问道:“枫儿,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又与公主置气了?” 食指大动的沈明枫基本没把沈夫人的话听进去,一心扫荡着餐盘里的美味佳肴,连个眼皮都没抬。 此时的敏蓉,一身宽松的紫红夏裙,上绣青莲图案,挽了妇人发髻,发间插着一只玉簪,并无旁的饰品,倒是那面色很是红润,整个人看上去竟比前些日子丰腴了好些。 这般状态的敏蓉静静坐于凳子上,看着沈明枫的吃相,有些好笑,提起筷子为她布菜,也是问, “二少爷,你——” “敏蓉,”沈夫人打断她的话,纠正她:“你如今也该改口了,枫儿今后,你该称为二叔。枫儿也是,敏蓉现在是你大嫂,你可不能再,没大没小的了。” “是,婆婆。”敏蓉也是乖巧。 这话沈明枫听得认真清楚,很给面子,应了一声,转头冲敏蓉喊了“大嫂!”嘴里鼓鼓涨涨的塞满了吃食,差点儿没给漏出来。 她这样子其实最是可爱不过,逢人见着都要觉着心生愉快。而此时沈夫人却是笑不出来的,她的女儿啥德性她比哪个都明白,若非闹了别扭,这人怎会独自一人回来,开口便说人家待她不好? 可是眼下也不好问得太仔细,这人也没个分寸,若是不小心提起那些敏感之言,叫人听了去,那可就糟糕了。 等了半天,沈二公子终于干完了餐盘里剩余的菜肴,满足的长长呼气,眯起眼睛,心情也不再是先前的那般阴郁,变得轻快起来, “哎呀!真好吃!娘亲,这是甚么菜呀?枫儿还想吃!” “那是给你大嫂补身子的菜式,加了药材的,你当然没吃过了!” 沈夫人没好气地回,这孩子真是!不知道的还当时人公主饿了她多少顿呢! 敏蓉的小腹才有些微凸,正是害喜慢慢减弱,胃口慢慢增长的时期,吃得比平日多,也讲究。可她即便是再好的胃口,怕也是赛不过大胃王沈二公子的…… 沈明枫对此颇为得意,缠着娘亲表示自己今后也想吃那些菜式。沈夫人敷衍着应她,关照敏蓉去歇着,自己带了女儿回房。 沈明枫一路上不停同娘亲诉苦,公主如何如何待她不好啦,如何如何凶她啦,如何如何不可爱啦,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将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全部倒出来一样,说得句句有理,头头是道,让身后听的几个丫鬟不由都信了三分。 而沈夫人何许人也,怎会被她这些胡话干扰,拖着这巴了她一路的人,进了她的房间,挥退一干婢女,关门说话。 屋里,沈夫人看着那桌上的一大个包袱,去翻开来看,见里边居然样样都有,吃惊地望向沈明枫, “枫儿!你这是作何?” 那人将袖子提起来,抹了一把汗,看着那堆东西就想到那场争吵,少不得又是一阵郁猝,撇撇嘴,宣布她的重大决定:“枫儿要搬回来住! 帮女儿解去外裳,又擦擦她脸上的汗渍,拉她到里间,一齐坐到矮榻上,一手拿摇扇为她扇风,一手理顺她坠在身前凌乱的长发,佯怒道, “你这孩子,怎还是如此不会照顾自己?娘亲不能时时看着你,你可是就无法无天了?” 沈明枫到了娘亲身边,就是个十足十的孩子,哪里还有半分高傲模样,窝进娘亲怀里,撒娇, “嗯!娘亲你有了敏蓉姐,都不疼枫儿了!你也不去看枫儿。公主她……公主她也不喜欢枫儿,不疼枫儿!” 沈明枫也不知怎的了,只要一想到她的公主媳妇儿不喜欢她,她的心内就开始泛委屈,直想找个人说说问问,公主为何不喜欢她。 被女儿窝着撒娇,沈夫人心里别提多熨贴了,抬手摸摸她的嫩脸,心疼地安慰:“公主怎会无端端不喜欢你,定是你日日惹人家生气,否则咱们枫儿这么可爱又乖乖的,公主又哪里能舍得待你不好?!” “就是就是!公主她就是不喜欢枫儿!她从前就没少欺负我!她今日还凶我!她叫我滚!将枫儿赶出来!娘亲您都没这么凶过我!” 沈明枫并不赞同娘亲的说法,怒气冲冲,理直气壮地……告状。她可是受了极大的气呢! 沈二公子理解错误,连带着还歪曲事实,把一向明辨是非的沈夫人搞得是一头雾水。 滚?! 沈夫人诧异,简直不敢置信!公主端庄得体,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真叫枫儿气懵了? “公主她断不会如此,枫儿,你老实说,因为何事,你二人争吵起来了?快说!” 事情总得搞清楚,沈夫人手上的力道加重,捏着女儿的脸颊嫩肉,不悦地问。 “哼!公主她都不愿意给枫儿生小娃娃,她都不喜欢枫儿,凭啥做枫儿的媳妇儿?” 沈明枫越说感觉越伤心,扁着嘴就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看着可怜得紧。只是她这话,说得沈夫人更是蒙圈, “生……娃娃?” “对!娘亲你不知道,公主她,每回都不答应枫儿,我要她早些生,她就是不听。今日,今日她还要将您送的生子秘方藏起来,不给枫儿瞧!她……她就是不愿意给枫儿生宝宝!她就是不喜欢枫儿!呜……” “这……” 糊涂!胡闹!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沈夫人算是听出来了,看来是自家孩子犯傻了,怨不得人家将她赶出来,怨不得! “傻孩子,就为这事儿?要死了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公主也是个女孩子,如何给你生娃娃?你可是傻透了!” 沈夫人望着这张不争气的脸,恨铁不成钢,拿手指重重点戳她的脑门,仍是不解气,又是捏了捏她的嫩腮帮子,心内感叹着手感极佳,嘴里也没停下训话, “你这傻孩子,娘亲不说你就真不懂了还是怎的?生宝宝,那得要一男一女才能成,你们两个女子,你想让人家怎么生?你是男人么你?”这孩子,啥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哟! “那——他们不是说,两个人成了亲就能生宝宝了么?怎的又要是男人女人,我咋知道,你们哪个说的是真的嘛!” 沈明枫据理力争,实在不愿意相信,只有男人女人成了亲才能生小娃娃,那她与公主成亲,算甚么? 大概,沈二公子从接了赐婚圣旨开始,就没认真思考过,她与公主结为夫妻,算是甚么?不过,以她的思维,也思考不出要领来,一面被母亲千叮万嘱着提防,一面被那群盼望能成好事的人灌输着无良思想,搅得她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想不通,现实该是如何一种模样…… 沈夫人心绪复杂,愧疚难言,都是她!都怪她!她可怜的女儿哟! 暗自感伤了片刻,沈夫人猛然回过神,提取关键信息:“方才你说的生子秘方是何物?娘亲并未派人送东西给你呀!” “是一本有图画的书!沁儿说,是沈良送来的,不是娘亲给的么?那就是爹爹。” 听得此言,沈夫人顿时一窘,面上发烧,心里有了答案:这个老不羞!竟是将那东西给了枫儿!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他翻看!真是!想想都羞死人了!! 不知娘亲的心思,沈明枫自己也有了心思,她算是明白了一半,她与公主皆是女子,不可能生宝宝的。 呜…… 她不懂,为何她们成亲就不可以,别人成亲就可以,就非要男人和女人才行么?那她去找个男人?不不不!不要!那让公主去找个男人?不不不!也不要! 沈明枫自己也说不清,为甚么知道公主不能为自己生宝宝之后,心里会那么的难过。她也闹不清,为何自己好像只喜欢、只想要公主为自己生的宝宝,别人都不行,为别人生也不行…… 生不了生不了,想着想着,郁闷不堪的沈二公子就更加心痛难当,好似本该触手可及的可爱小宝宝,忽然就没了一般,满怀的希望破灭得那么突然,浓烈的悲伤与失望顷刻涌上来,吸吸鼻子,呜咽着深深埋进了娘亲的怀里…… 49.朦胧 那头沈明枫在娘亲怀里寻求安慰,这头的三公主,却是不能去找个肩膀找个怀抱依靠,那诸多的困苦与烦恼,所有的一切情绪不安,她都只能独自承受…… 蔷薇与百合小心翼翼伺候着,见公主提着筷子默默对餐桌上的菜肴看了许久许久,一动一动,出神。 对于公主的心思,她们这些日夜随侍多年的人不敢说猜透,大半的了解还是有信心的。可是如今,她们却连一半都不敢肯定了,公主的心境,不知从何时起,她们总也摸不准了…… 由是,在褚寻雅沉默怔愣的长时间里,饭厅内鸦雀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褚寻雅手里的筷子终于动了,伸出去,夹了一块金黄的烧鸡肉,送回到自己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嗯,肉质软嫩,满口飘香,也不肥腻,倒是可口的,适合她。 公主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平静、淡然,或许还有些旁的甚么,她们并不能领会出来,但是看着,她们就知道公主心情不佳。 能佳么?!公主与驸马,可是吵了好大一架,激烈着呢!驸马爷都气得离家出走了! 呸!! 分明就是驸马惹公主生气,没脸再待下去了呗! 四周的婢女们闲得久了,身子也僵硬了,还是管不住她们的眼神,管不住她们的脑子。 她们不知,同样管不住脑子,管不住思绪的,还有她们的主子,那个看似无甚变化,实则内心早已缠绕着层层结结,混乱不堪的人。 一块鸡肉下肚,褚寻雅未停下,又夹了一块,也是缓慢优雅的咬,细细的嚼,咽下。而后,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嘴角,接着,又开始盯着帕子发呆…… 褚寻雅此时,该是无比怨怼的吧! 怨她自己,也怪那个人。 怪那人,如此狠心,说出那样刺激她的话,还说走就走。不,她走时连句话也不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她是那样的不负责任,那样的可恶!那人偷走了她的心,却不自知!都怨那人,怨那人…… 而自己呢?自己明知道那人心智不全,还是管不住自己,要把心交付出去,想要得到,那人同样的心意……如何不怪自己? 自己明知道那人点火就着的性子,偏拿话去激她,可不就将人气走了么!都怨自己,怨自己…… 旁人不知,她们的公主殿下,内心正犹如被一只无情的手,紧紧揪着扯着,让她呼吸不过来般,闷着痛着,苦不堪言。 只用了两块烧鸡肉,褚寻雅在收回怔愣之后,起身,离开。 这回的置气不同于以往,哪怕再气,她也不会故技重施,命人去将沈明枫绑回来的。但是,她亦不会自己去将那人劝回来。这整件事,明明就是那人的错,那人的不是,凭甚么,自己从来都要低声下气? 三公主的眼里闪过亮色。 对呀!她是褚寻雅。即便她不是大褚宣宗的三皇女,尊贵的三公主殿下,她也该是一个,内心高傲自尊的女人,没得总是追着别人,顺着别人,事事为别人着想,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她是她自己的! 想通了,三公主的心情好受许多,让自己从阴郁中走出来,不再独独纠结着,那明明没有多大点儿的事。沈明枫,呵!我看你究竟能犟到几时? 难不成,以我褚寻雅的手段,还怕收服不了你? 咱们等着瞧! 同一时刻,沈府那边,正躺在床上准备午睡的三驸马沈明枫,突然一个喷嚏打出来,耸耸鼻子,接上第二个:“啊——啊——啊啾——” …… 沈夫人很是花费了些心思与口舌,才将心情低沉的女儿安慰好了,让她从根源上理解与体会,她与公主,只是一对假夫妻,两个女子。她们不似其他平常的夫妻,不必时时想着那些烦恼糟心之事,她们应当以夫妻之名,姐妹之实,相处在一起…… 沈明枫依然似懂非懂,撅了嘴点头,俨然对这一点不赞同的样子,却又想不出有何可以反驳的,扭着身子,离开了娘亲的怀抱,爬回自己的床上趴着,头一次对娘亲说的话生出了怀疑。 公主府那边不见动静,也没有差人过来,沈夫人的心里有些焦急。该不会,公主当真气急了,决意将枫儿赶回来了? 可是……啧…… 若是以前,沈明枫的身份尚未暴露,她是巴不得公主把她赶回来的。可现如今不同了呀!公主她可是握有关乎他们沈家命运的天大秘密呢,叫她如何不急?虽然她相信,三公主不是个小心眼之人。 着急着急也无用,沈夫人能做的,只是好生劝着自己闹别扭的女儿,尽力帮助她,劝导她,希望她能早日想明白,打开心结。 还有就是,派个人过去,给公主报告一声,沈明枫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知那边人知是不知,可有着急得四处寻人…… 虽然被娘亲劝好了,沈明枫的心情却仍是那样的低落。也可以说,比之前还要低落。不知道为了甚么。 沈明枫想不通一些事情,就会用她最最喜欢的方式去代替,譬如吃,譬如睡。 可是可是,怎的就是睡不着呢! 在宽大的床上滚了好几圈,沈二公子不堪烦扰地爬起身,蹲在床上,掰着脚趾头,出了近一刻钟的神——思考问题。 思考哪个问题,无从考究。但是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想见公主。迫切的想要见到公主! 然后,沈二公子一个激灵,“啪”一声跳下床,一手抄起衣裳,一手扶着床柱子,趿了鞋,蹬蹬蹬往外跑,连来时带的那些东西也没顾上,满脑子就是赶紧回公主府去…… 守门的侍卫也是惊奇,一日之内见了两次二少爷,都是莫名其妙的,先是那人抱着大包袱回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可怜极了;后是这人如踩了风火轮儿般,一个闪身蹿出了沈府大门,连个招呼也没打。 这……前后来回,都没超过一个时辰呢,何事呀急成这样…… 沈明枫脚下生风,没多会儿就跑了两条街,眼看转过一个街角,再跑两条街就到了,可是她很累,极累。 午后的太阳最是心狠,热辣辣的阳光洒下来,青石板的地面上都是烫的。这时候大街上除去那些小摊小贩,根本没几个悠闲逛着的。就是有那个闲情逸致,那也得抵挡得住火辣辣不讲人情的日头哇! 连跑了两条街,再加上半个沈府的距离,沈明枫已是筋疲力尽,慢慢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喘着气,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先歇会儿,凉快凉快。 可是这大街上,也只有人家小贩的篷子底下有阴凉的去处了。 沈明枫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肩膀也跟着不停起伏,有些散乱的头发垂下来,也是微湿的,往前方路旁的一个小摊子挪过去。 小摊子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满头银发,胡子垂到了胸前,着一件布料普通的薄单衣,肩上搭着一条半旧的巾子,坐在摊桌后边,时不时抬手抓起巾子擦一擦脑门脖颈,再往桌子上摆着的东西挥一挥,复又瞅一瞅街上寥寥的来往行人。 沈明枫一路跑过来,停下,往他那边走去,他是一个瞬间都没落下,看了个全程。 “公子,要喝碗凉茶吗?” 这是来了生意呀,老大爷忙起身走出了摊子,招呼正挪过来的沈明枫。后者脸色很不好,想是累得不轻,渴得不轻,听得有凉茶饮,心里高兴起来, “要!老爷爷,我要一碗凉茶!” 说着,坐到了唯一的一张桌子旁边,小小的篷子底下,立时被遮去了直射的阳光,身上的热辣感去了一半,仍残留了一半,与空气中蒸腾的热气混杂着,挥之不去。 老大爷快速舀了一碗凉茶端过来,笑容满面地招呼她:“公子,这是老朽秘制的凉茶,不苦的,喝了降火,看您热的,赶紧喝了吧!嘿嘿!” “欸!” 沈明枫对待她客气友好的人,绝对回以同等的态度, “老爷爷,您不热吗?也喝一碗呗!” 沈明枫一手揪着衣领抖动扇风,一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去,那碗很快就见了底…… “啊——” 长长的一声感叹,沈二公子意犹未尽,咂咂嘴,再从鼻孔喷出了一股热气,嘴上甜甜的道, “老爷爷!这凉茶真好喝!” “哎!好喝吧?!那公子要不要再来一碗?” 沈明枫眯眯眼,答:“要!”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方才还火急火燎的要去干嘛,也完全没想起来,自己如今是身无分文…… 第二碗凉茶下去,沈明枫的热火败了不少,脸色也不是涨红的了,可是那身上的难受却不能忽视,这才记起,自己要赶回去找公主的! “老爷爷,那我走了,下回再来喝你的凉茶,也带我媳妇儿一起来!” “好好,多谢公子关照!公子,两碗凉茶,一共四文钱。”老汉搓搓手,等着对方付账。 “啊?啊——” 钱?!银子!这这这…… 沈明枫苦了脸,谁叫她身上半文钱都没有呢! “唔……我……老爷爷,我——” “给,老板,这是四文钱。” 一道清亮好听的甜美声音,自身后传来,仿若天籁…… 沈明枫惊喜转身,果真是她! “女侠大姐!” “哼哼!沈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小女子可是又一次帮你解了围呢!”叶梦尘今日着了一袭粉裙,整个人看着清纯可爱,却不娇弱。 “嘿嘿!谢谢你!你真好!” 沈明枫心情愉悦,傻乎乎地,眼角眉梢都带了笑。 “沈公子,小女子帮了你两次,可我自己却有一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沈公子,你可是愿意,随我走一趟?” 那人说话时勾着甜甜的笑,圆圆的脸上现出两颗小酒窝,沈明枫还是头一回仔细瞧见了,看得她心都融了,欢快回应:“好!” 哪里还记得起,家里还有个等着她、盼着她、想着她的妻子…… 50.急事 想不到如此轻松就把人带走了,叶梦尘心内一阵无语,她所准备好的一大通话都没有用武之地…… 看来这驸马爷对她,是毫无防备呢! “大姐咱们去哪儿呀?” 鉴于街上太多人认识沈明枫,叶梦尘带着她穿进胡同,走人流稀少的小巷道。小路的确人少,路也相对远些,好在比较阴凉,避免了大太阳的照射,也不难走。 只是这毕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了上回的经历,沈明枫走在这些巷道上,心里总不免有些惴惴,时刻警觉着,生怕又再跳出几个恶人来…… 但她也不是十分害怕,因为身边有一个厉害的人,她相信她。 小半个时辰之后,叶梦尘带着沈明枫穿过几条小巷,离主街隔着好几座房子那么远,最后拐到了一座独门小院门前。 走了这么长的路,沈二公子竟也未曾抱怨半分,实是罕见。 这是一座普通百姓的居住小院,大门出来就是小巷道,离集市区算是远的,这里一带居住的,基本是京城内处于下层的人家。 叶梦尘去敲门,不久便有人应声出来开门。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一见是她,愁容略减, “叶姑娘,你来啦,快请进!这位公子是?” “这是沈公子,我稍后再同你解释,总之这位公子,是救你娘的关键人物。” 那人听了,喜得赶紧迎她们进去,热情招呼着。 入了院门,只一眼便能将里头的景观尽数获悉。院子极小,半旧半破败,院门口只是一片小小的空地,有一口井,竹竿搭起来的架子上晒着些衣物、菜干,院门口右侧的矮墙边堆放着两捆柴,就那么露天放着,连间柴房也无,空地上堆着许许多多的物品,整个院子看着更是窄小…… 沈明枫呆呆望着,抓起自己的衣袖,抹了抹脸,不知女侠大姐带自己来这地方作何。 叶梦尘未作解释,同主人一起,领着她进屋里去。 屋里看着很有些乱糟糟,连沈明枫都感觉出来了,东倒西歪的桌椅,四处乱扔的东西……似是被人刻意捣乱过一般。 小伙子憨厚的面上尽是尴尬,冲衣着光鲜的沈明枫也不敢直视。而叶梦尘则是一脸的了然,问出来:“大壮,你娘又发病了?” 大壮点点头:“才静下来,刚刚睡下。”话毕,无奈地一叹气,去收拾两张凳子,招呼客人坐,然后一人倒了一杯水给她们。 叶梦尘看看沈明枫,不再卖关子,把今日带她来的缘由说了, “沈公子,今日冒昧带你来此,是有一件急事,希望能得你相助。” 沈明枫灌了一杯水,舒服不少,认真听着叶梦尘的话,也认真回应:“啥事?枫儿都可以帮忙的!枫儿最喜欢帮忙了!”说着挺直了胸膛,煞有介事地点头。 她的意思是,自己乐于助人,更乐于帮助她有好感的人,只是这表述却是叫听的人生起不大想要她帮忙了的想法。 就好比,大壮看了她的神态,听了她的言语,皱了眉,转过头去看看叶梦尘,欲言又止。对方却是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同沈明枫说起来, “是这样,这位小哥叫大壮,他的娘亲陈大娘,前些日子害了病,病情危急,差点儿就去了。后请了大夫来诊治,大夫却说需要上等的药材方可医治,可是陈家一贫如洗,买不起上等的药材……” 叶梦尘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讲述着陈家两母子的境遇,言语极为精准直白,力求这驸马爷能全部听懂。 “就在大壮一筹莫展之际,他们家意外得了一枚上好的人参……陈大娘原本的病情是高烧昏迷,服用了那人参之后,人是醒过来了,却是……已经神智不清,时不时犯疯癫之症,最厉害时,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得了……” 意思就是:陈大娘病了,吃了一颗来历不明的人参,病好了,人却疯了。 沈明枫在她一大串一大串的叙事中,艰难地得出了一小些关键信息,又自以为弄明白了,连连点头,朝大壮投去两道同情的目光,动嘴,感叹大过于安慰的安慰他, “大壮,你娘真可怜,你也可怜!唉!” “……” 叶梦尘歇了歇气,抿一口水,继续道:“请的大夫都说,那人参极可能是假参,陈大娘怕是中毒了,大夫请了好几个,都说无能为力……” 她说到假参时,情绪稍显激动,话语中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眼中却又似含着其他东西,是沈明枫与大壮无法解读出来的。 “还是多亏了叶姑娘,萍水相逢,却一直帮着我照顾我娘,帮我们请大夫,现如今又找来了沈公子……” 大壮对那侠义心肠的叶姑娘很是感激,人家才同他认识不了两日,竟然处处帮着他,如此热心,叫他都不知说甚么好了。 他哪里知道,那害人的假参,就是面前这个古道热肠之人送来的!又哪里能知道,那人参是何种来头。若是知道,恐怕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就那么拿来喂了母亲。 叶梦尘也是十分的心累,她来京城的这些时日,劫富济贫,的确暗中救助了不少贫苦人家。可是,也有一些,帮了倒忙的。比如城郊的李家,比如这城中的陈家母子…… 更令她郁闷的是,她前去盗取人参补品的齐王府,简直犹如天罗地网,险些就回不来了!没想到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却是盗了一堆废物!看齐王府对那些东西如此的宝贝,她自己留着也无用,就想着将那些所谓的人参王极品鹿茸通通送回去。也就是昨夜,她在齐王府侍卫的紧密搜查下,差点泄露了行踪……好在自己机灵,情急之下跳进了三公主府,这才免遭被捕…… 沈二公子离开沈府已有一个时辰之久,而沈夫人却是已经在她离开半个时辰的时候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叫管家问了门房,说是半个时辰之前便见二少爷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也未曾回来过,他们只当她是回公主府去了。 沈夫人心内稍安,连忙差人去公主府问一问以确认。她的孩子她比谁都清楚,一时半会儿还成,若是超过了一时半会儿没个人看着,准能出乱子!这青天白日的,不怕人惦记,就怕那傻孩子自个儿凑上去给歹人送可趁之机! 事实证明,沈夫人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多余。派出去的人没多久便回来,喘着大气,把消息带了回来:公主府那头也没见人回去过,公主知道了,急得已经派人出去寻人了! 沈夫人心里登时一阵跳,赶忙也派了几个人,出去沿着大街小巷找。 由这一刻起,两家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寻人行动。 公主府那边,褚寻雅面色阴沉,定定坐于大厅中,等候消息。 这才长时间?!这才多大一会儿?!那人就这么不见!! 此时此刻,她是无比的懊恼,无比的后悔,自己先前为何没有拦着那人出走!为何没有赶紧去将她带回来!净是纠结些没用的! 不多时,有消息传回来。 侍卫毕恭毕敬地禀报:“禀公主,方才得了消息,有认得驸马爷的百姓在街上见过他,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前在一个小摊子里喝茶。属下去问了那摊主,那人说,驸马爷喝了茶无钱付账,后来了一名粉衣女子帮着付了钱,而后将人带走了。” “……” 褚寻雅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难看。 蔷薇与百合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吱声。旁人看着或许觉得公主虽神色不愉,倒还算镇定。然而她们这些离得近的却是看得清楚,公主的咬牙抿唇,频频皱眉,以及紧紧掐着丝巾的手指…… 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达着,公主她,异常、十分、特别、尤其地——生气。 “再去找!!” …… 那边,浑然不知自己又掀起了大动静的驸马爷自顾安慰着大壮,也不问一问,叶女侠找自己来说要帮忙,究竟是要帮些啥。 又是片刻过去,叶梦尘自郁闷中醒过神,正欲开口,被来自厢房那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打断。不用说,又是那陈大娘发病了吧! “乒呤——乓啷——有鬼呀!鬼呀——” 大壮闻声出了厅子,往声源处赶去,安抚他可怜的娘亲去了。而沈明枫被那一声吓得是一个哆嗦,虽好奇,也不敢去看,只眼巴巴的望着叶梦尘,怕怕的想要缩到她身后去。 叶女侠拍拍她的肩膀,开始进入主题:“今日寻你来,也是不得已。陈大娘的病情,怕是只有一人有能耐治愈了。而这位了不起的大夫……沈公子,驸马爷,你应该懂了,我说的是何人吧?” “谁?” 驸马爷舔舔干燥的嘴唇,眨巴眨巴眼皮,眼带困惑,看起来是真的不知。 “尊夫人,三公主殿下。” “啊?公主?”沈明枫完全没往那个方向上想,因而很是吃惊。 “传言三公主是这方面的能手,想是定能治好陈大娘之症的……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敢贸贸然上公主府去求救,只好托驸马爷你,助我们请三公主,为陈大娘施以援手了。” 她没说的是,三公主亲自去李家庄出诊,解救那李氏一家之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白三公主的确医术精湛,乐善好施。当然,最让她忌惮的,让她不得不间接地从沈明枫这个三驸马处入手的原因,即是,三公主,只怕也真如传闻中的,聪慧过人…… “沈公子,我希望你今日回去,便向公主提及这件事。三公主心善,只要你细细一说,我相信她准不会推阻的。沈公子,这陈大娘母子怪可怜的,你帮了他们,就是帮了我叶梦尘,咱俩今后,就算扯平了可好?” 沈明枫哪里会不答应,她巴不得能出一份力,帮帮那些值得帮助的人呢! “好好!我会帮忙的!公主她最疼枫儿了,定是会应了我的!叶姐姐,你也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对方听了,不自然地笑笑,闪闪眸子,不予反应。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清,自己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沈明枫的眼里,难不成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呵!傻是傻了点,倒是真诚纯洁,不染尘埃。 不枉费!不枉费!不枉费那人多年的心血…… 叶梦尘想着想着,入了神,在一瞬间又恢复过来,望向那人,决定改变主意:“沈公子,今日之事,你可要清楚说与公主听,对于我,你亦大可提及,不用回避。” 对方听了,不明所以,又是眨眼睛,点头:“嗯!” 51.明态 叶梦尘不再多言,带着沈明枫离开了陈府,送她出去,抄近路,容易走,也很快拐上了大道,沈明枫自己能认得回去的路。 在街口转角处,叶梦尘停下脚步,与沈明枫话别,并再一次叮嘱拜托, “沈公子,梦尘就送你到此了。你切记,要明明白白的,同你家公主讲述今日之事,请她务必施以援手,救助陈家母子!” 语气极为郑重与严肃,而沈明枫则是被委以一个重大的任务,也是认真地回答:“你放心吧叶姐姐!公主她定会帮忙的!” 喂喂,人家担心的是你能不能清楚表达今日之事呀喂! “好,那便多谢了!” “那叶姐姐,你啥时候来公主府看枫儿呀?枫儿想找你,去哪儿找?” 沈二公子终是想起些应该需要了解的问题来,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然而对方明显不大有告与她知的意思,惯常的甜美笑容挂上来,立时吸去她的视线,转移她的注意。 “下次见时见,下次见面处见,沈公子,后会有期!” 未等这二人依依惜别完,公主府的寻人队伍远远发现了寻找对象,隔着一条大街,高喊一声:“驸马!”而后转头吩咐部下:“快回去禀报公主,说驸马找到了!” 沈明枫听得喊声,转头去看,见是公主府的侍卫,大喜,朝他们招手, “诶!我在这儿呢!” 等她再回头,眼前哪里还有半个叶梦尘的身影…… “唔……又飞走了么……” 侍卫们激动得无以言表,虽说尚未寻找太久,可驸马丢了,他们是真切的心急如焚。不为旁的,只为这人待他们的和善尊重,他们也当为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驸马爷!可找着您了!请驸马即刻回府,公主正在府中焦急等候!” 沈明枫正欲说道说道他们跑得满脸的汗水,一下子被提醒了正事, “哦!对对对!本少爷有急事找公主的!快走快走!” …… 一阵忙乱,依然寻回驸马爷的消息传回了公主府,也传给了沈府,大家齐齐长舒了一口气,对沈明枫是又气又无奈,总之是放下了担忧之心。 “公主!公主!枫儿回来了!公主!枫儿有一件很很重要的事情姚同你说……” 自入得公主府大门起,驸马爷的喊声半刻未停过,一直延续到主院正房中,找到了她急寻的人。 “公主!你在房里啊!枫儿回来了!” 驸马爷热情非常,早已将今日午间的争吵不快抛诸于脑后,一心就是那叶梦尘交待之事。 而本是焦急万分的三公主,在得了消息之后,很快平静下来, 此时正安然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风景,似乎对那心心念念之人的回归并不太起反应。只是她那心中是否起了波澜,只有她自己知晓。 沈明枫极是开心,恨不能扑将上去,终于是见到她的公主媳妇儿了!嘻嘻! “公主!你在干啥呢?” “……” 对方不动不应,仍是淡淡望向窗外。沈明枫没能感觉出她散发出来的不悦,自去倒了杯水,一口饮下,这才走过去,拉拉那人的衣角, “公主!枫儿今日见着女侠大姐啦!她带枫儿去了大壮家……大壮的娘亲病了,你赶快去帮她治病吧!” 公主还是不给反应,似是当没听见一样。 沈明枫不放弃,声音急切起来:“公主!你快去救大壮他娘嘛!枫儿都答应了叶姐姐,一定叫你去的!” 沈明枫一句话说出了关键,也是难为她了。叶梦尘所交待的一五一十,她能记住这么些,实属不易来着! 好在这一句说完,神色淡然的人终于给点反应的动了,动得颇为厉害。 褚寻雅猛然转过身,望向那人的一双眸子燃起熊熊怒火,望了半晌,最后只是狠声言道, “沈明枫!你真本事!” “嗯?公主,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枫儿呢?” 惹了一身麻烦的人还是不自知,满脸都是无辜,眨眼嘟嘴再次用上来:“你要不要去救命呢……陈大娘又发病了……” 褚寻雅面色阴郁,有力无处使,使了也无用,恨恨盯着她的驸马,狠心抽回那人手中的衣角,转身迈步离开窗边。沈明枫赶紧跟上,挡在她身前,急得抓了人家的手,央求之意尤其明显, “公主!你不答应枫儿么?陈大娘好可怜的,你就帮帮她吧!” 被她挡着抓着,褚寻雅不得不停下步子,用力抽出被她捏得有些不适的手腕,目光直视着她,开口就是讽刺:“驸马,你今日可是负气出走了的,为何又突然回来?怎的,是不气了么?” 沈明枫压根儿没想起这茬儿来,被她一提,哪儿还能保持坦然,低下头扭了自己的衣角,扁扁嘴,理亏并着心虚,还是诚心道歉, “对不起,是枫儿错了。唔……枫儿喜欢你,才想要你生小宝宝的!可是娘说,咱们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同女孩子,生不出来……她说咱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呜……” 沈明枫好似想到了甚么伤心绝望之事,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眶都红了,那里头尽是委屈与歉意。 “你……” 褚寻雅强硬筑起的心防在一刹那间被打破,凌乱的思绪线团理出一根头,再无法忍耐,抬手圈住那人颈脖,整个人埋进那人怀中,紧紧搂住她,也是逼红了眼。 “谁说你我不是真正的夫妻!驸马你记住了,你与我,就是夫妻!” 温柔婉约的三公主,说这话时少有的铿锵有力,却一点儿不显违和,反倒显现出她与生俱来的独属于皇室中人的霸气与威严。 可是这话,只能稍稍安抚那人感伤的心情,她的失落仍是散不去, “那……那咱们也不能生小宝宝,没有宝宝的夫妻,也是夫妻吗?”沈明枫显然掉进了黑洞里,不得旁人指引,她自己怕是找不着出路的。 褚寻雅听了,自她怀里抬起头,擦去她眼角溢出的点点星泪,柔柔望进她的眼睛,温声回了一句:“是夫妻。没有宝宝,也是夫妻。女子与女子,也能共结连理,双宿双栖!” 沈明枫眨眨眼,因了她这一句,由原先的半是犹疑半是确定,变为肯定。而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怎的了,就那么愿意相信面前之人的话;就那么的在乎,她们二人,究竟是一对夫妻不是。至于孩子,她大概搞明白了,自己一时也纠结不出个结果来,容今后再想罢! 终究是吃了定心丸,沈明枫心情恢复了开朗,也抬手回抱对方,揽住她的纤腰,吸一吸鼻子,裂开嘴笑。 “嘿嘿!你的眼睛真好看!” 两人可是头一次距离如此贴近,褚寻雅享受她对自己的赞美,同时也不甘于她对自己的赞美难得到一定程度,圈住她脖子的手往上,捧了她的脸,凑得更近些,促狭也带着认真,问她, “那你觉得,是我的眼睛好看些,还是那叶姑娘的好看些?” “你的好看些!” 沈明枫说的是真话,在她心里,叶梦尘是符合自己审美的大美人儿,而公主,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的一类,尤以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她直瞧呢! 三公主无比受用,望向那人的眼神愈加柔软,视线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缓缓往下移,最终落在那咧开的两片唇瓣上,久久不离开…… 可是还没等她进行下一步,那人倒是突然记起某件事了。 “啊!公主!你还没答应枫儿呢!快!咱们赶紧去给陈大娘看病去吧!我还想……我还想带你去见叶姐姐……” “……”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 褚寻雅收回心神,捏住了她的嫩脸,有求必应:“好,去去去,即刻出发!” “真哒?!耶!公主你最好了!” …… 甜腻腻的一声惊呼,叫屋外的人闻之,无不感慨万千:这才吵得离家出走,还闹得不见了人呢,就这么和好了?驸马爷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而心思较为丰富的蔷薇与百合,一如既往地默契交换眼神,读懂了对方与自己一致的想法,具是一翻眼皮一撇嘴,抖抖骤然冒起的鸡皮疙瘩,不作声…… 近两刻钟之后,房门被打开,驸马爷率先出来,已是换了一身湖蓝色外衣,先头有些微凌乱的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也不再是泛着光的一张汗脸,脚步轻快,神采飞扬。 紧随其后的公主殿下,此刻也已是一身便装,与驸马的外裳匹配之色,相得益彰。 “蔷薇,你去拿药箱,百合,吩咐备轿,本宫与驸马要一同去出诊。” “是。” 她说话时神色依旧是惯有的淡然温和,蔷薇二人瞧不出其他的变化了,但是她们明显能觉出,公主她,好像是真有了极大改变的。 一种,她们说不上来的改变。 52.毒参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两位主子,一名侍女,四名侍卫,四名轿夫,一行十一人,阵势不算浩大的,往目的地进发。 可是,沈明枫一时兴奋,竟忘了自己其实根本记不得去陈家的路,搞得大家很是无语无奈。真是辜负了叶梦尘带她出来时刻意走的那条好记好走的小道,到头来,竟然半点帮不上忙…… 幸而护卫们记得发现驸马爷的那个路口,一路沿着小路寻问过去,费了点儿功夫,几番周折还是到了陈家。 当然,费功夫的肯定不是两个主子。她们只管在轿中享受腻歪了,哪还顾得上外边的人如何如何辛苦。 尚算平稳的四抬轿内,三公主坐于软垫上,身子靠在紧挨着她的自家驸马怀里,姿势虽不甚舒服,但却胜在气氛,温情满溢的气氛。 大半日的折腾,沈明枫的身上其实很不好闻,好在褚寻雅十分有先见之明,早早为她更衣擦身,收拾齐整了,又郑重地为她戴上自己特制的香料包,令她全身舒爽的同时,散发着真真香气……否则窝在她怀里,苦的还是自己。 而驸马爷沈明枫,则是新奇的任由自家媳妇儿靠着,闻着她淡淡的发香,心情比身体还要来得舒爽。走了许久了,沈明枫搂着香喷喷的公主殿下,陪她说着话,也不见无聊,一双手还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她是哪个意思。 这鲜有的姿势,她可是觉得新鲜极了。以往都是她靠在娘亲怀里,又软又暖和,舒服的紧,如今她也是体会一番被人靠着的感觉了。 因着隔了轿板外面就有人,褚寻雅也不敢同她说些敏感之语,只扯一扯闲言,再就是细细询问有关那叶梦尘之事。 有了人家的交待,沈明枫也就放开了心,一桩一件细数出来。实际上,这些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三公主不知的呢?然而当沈明枫自己无意间提起关于陈家母子,关于假参一事时,褚寻雅终于提起了兴致。 确切的说,是讶异,疑惑,与若有所思。 此时沈明枫八成是说不明白了,褚寻雅按耐下紧张之感,开始期待着轿子快些落地。 如她所愿,轿子在眨眼下一刻停下来,稳稳落地。 “小姐姑爷,陈家到了。”蔷薇的声音传来。在外头,大家一致默契地改了称呼,不予过多暴露身份,而沈明枫自然也是被三叮五嘱,叫她记住了这一规定。 “嗯。” 随后,公主驸马先后下轿。 褚寻雅在出来之前,往脸上蒙了面纱,配与一身浅色衣裙,优雅端庄,静立于轿前,很有一股飘然仙气。 侍卫很快叫门成功,虎头虎脑的大壮应门出来,先是疑问,在见到沈明枫之后,激动得不敢相信。 这才多久呢,沈公子就带了大夫来?! 沈明枫自顾开心嘿嘿笑着,朝大壮打招呼,也没有要给他们介绍一下的自觉, “大壮,你娘呢,我给你带了我媳妇儿来,她可厉害可厉害了,包准你娘很快就好!” 而那大壮早就被门前的这么个排场吓住了,惊呆着抽不出心思听她言语,更遑论回应。 若是叫他知道,这种级别的阵仗配这个级别的人物,完全是简陋寒酸得不像话,也不知他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还是褚寻雅一句话唤回那人的心神:“是陈公子吧,听我家相公说,令堂身子不适,急需一名大夫前来救治,不知陈大娘可在家否?” 三公主对着外人讲话总是文邹邹的,沈明枫听着不习惯,也不去管她说了些啥,赶紧催人:“大壮,你娘呢?我媳妇儿要给她治病了!还有还有,叶姐姐在不?” 那大壮初初听得褚寻雅的声音,一张憨厚朴实的脸都涨红了,低着头不敢去回视说话的人,点点头,磕磕巴巴地应, “呃……啊,多谢沈公子沈夫人相救……我娘她就在屋里,叶姑娘已经走了……你们里边请!” 不再多说,沈明枫不顾大庭广众,欢喜的揽过自家媳妇儿的肩膀,步入院门。 蔷薇提着药箱跟上,另有两名侍卫也一同进去。 那发疯过后的陈大娘此时已经睡下,他们进来时动静不小,将人吵醒了,所以进了院子,还未进门呢,就从里面蹿出一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妇人,直接往他们扑上来。 人家扑的对象,是一身黑衣的侍卫,可仍是将沈二公子吓得不轻,吓到她连忙把褚寻雅搂在怀里,闪得远远的,警觉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况。后者乐得被这人紧张宝贝着,看她一副明明害怕的样子,还强自镇定的揽着她不撒手,并且很有种“那人扑过来,她会挡在前头”的迹象,叫三公主的内心说不尽的欢喜…… 两名人高马大的强壮侍卫,对陈大娘却是无从下手。那人看着凶猛,到底是一个无辜妇人,他们不知该不该以武力解决她疯癫发狂的拳打脚踢,厮打辱骂。 人自是被制住,可她仍有余力,挣扎与咒骂完全停不下来。 还是三公主有办法,朝蔷薇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小樽子,忙乱中递给大壮,叫他趁侍卫拉住人,赶快喂下去。 大壮不疑有他,依言照做。片刻之后,陈大娘手脚安分了,嘴皮子也不利索了,不一会儿便是软了身子,倒在儿子怀里。 “那是安神散,你娘无事,快将她抱回房里,我家主子要给她诊脉了。”蔷薇面无表情地解释,严肃起来有模有样的。 可是又哪里有人想象得到,这人心里其实早已暗暗翻了多少个白眼,喃喃感叹了多少遍“幸好驸马只是有点傻,不是如这妇人般疯疯癫癫……幸好幸好,谢天谢地……” 狭小的卧房里,褚寻雅坐在床头一张小凳上,静心为陈大娘把脉。沈明枫这个不省事的非要黏在人家身后,不出声,也不敢有动作,就那么紧挨着,以显示她对那人的喜爱,显示她们夫妻二人的如胶似漆。 蔷薇袖手立于一侧,实在看不下去驸马那样,翻着眼睛朝向屋顶发呆,眼不见为净。 大壮一心都在他娘身上,可不管人家小两口是如何的恩爱,她看那沈夫人气质高贵,是不敢直拿眼去瞧的。 诊脉结束,褚寻雅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蹙眉望向陈大壮,开始询问:“你娘的病情,有些奇怪,你且与我说说,她之前是何种症状的?那误食的人参,可还有剩余的,拿来与我一看。” 大壮听了这不大有新意的问题,细细回答,不敢有所隐瞒,又去取了剩下的半截人参给她瞧。 褚寻雅接过来,捏一捏,嗅一嗅,移过视线去观察陈大娘的面色,再移回来,思索着不言语,眉间的褶皱更是明显,顿了顿,才说:“你们先出去,蔷薇留下,我要开始为陈大娘医治了。” 大壮听言,大喜过望。先前的大夫也都是这般,望闻问切,再瞧一瞧那人参,无一不是皱眉摇头,然后带着一脸的歉然离去。而这年纪轻轻的沈夫人,竟就这么诊断了出来,并且立马施以治疗! 简直太神了! 沈明枫不甚情愿地同大壮退了出去,眼光不停四处打量,实在也没啥好看的,忽然想起来问问, “大壮,叶姐姐住在哪儿你晓得不?” 大壮当然不知,老实回答:“沈公子,连你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同叶姑娘,才只认识了两日,只知晓她姓叶来着!” “哈?” 沈明枫惊讶了,嘴巴长得老大,一时想不出用些甚么言辞以表达自己的惊奇。 “沈公子你也很奇怪吧?唉,叶姑娘当真是好心肠,与我家素昧平生,却尽心尽力帮助我母子二人,我都不知该如何感激她……奥,也该多谢沈公子与尊夫人,出手相救……” 对于大壮的感谢,沈明枫欣然接受,只是她的心里对叶梦尘更是敬佩。 嗯……叶姐姐,真是个好人呐! 屋里,褚寻雅由蔷薇打下手,打开药箱,取出药物,开始给陈大娘施药。哦,其实,那不是药,但对于陈大娘这一情况,它就是上好的良药。 陈大娘果然是中毒了。 这是方才把脉,褚寻雅准确得出的结论。她还能确认,那毒,确实是因为食用了那根人参所致。 换言之,那人参,是假的,而且,是毒参。 此毒不好解,是因为普通大夫没有她的本事与条件,能够轻易取用那几种珍稀药材,混合着那些毒物所产的毒液制成的药粉,毒药粉。 以毒攻毒,再配以其他药物,定然药到病除。 呵!这些对于她三公主而言,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这陈大娘也是走运了,竟然能得三公主的医治救助。 …… 待褚寻雅与蔷薇出来,才过去了半柱香功夫。 “嘿!你们出来啦?陈大娘好了吗?”沈明枫最先跑过来,满脸的兴奋与崇拜,她就知道她的媳妇儿最厉害了。 褚寻雅冲她点头:“再写好药方,这陈大娘一事便算是了了。” 然而尚有旁一事,她急需要了解的。 “陈公子,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抓药,你娘的病很快就能痊愈。我这还有一事要问问你,不知你可否告知,有关那叶姑娘的消息?” 又是一个问叶姑娘的,大壮心下无奈,他是真的啥也不知呀!所以,他只得将那句话重复一遍。 就着厅里的桌椅,蔷薇摆出笔墨纸砚。褚寻雅没得到有用信息,又陷入了沉思。 那毒参,若真是五皇兄府上的,那事情可就复杂了。毒参作为寿礼送了皇奶奶,如她不慎服用了,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她轻易不吃,他日被查验出来,五皇兄依旧逃不脱干系。她不明白,五皇兄他怎会如此糊涂?!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想罢,褚寻雅深锁的眉头,已经舒展不开了,令得粗枝大叶的沈明枫,也觉出气氛的凝重来,凑近了拉拉她的衣袖, “媳妇儿,你怎么啦?” 褚寻雅抬头,看着她,抿抿唇,道:“相公,下回那叶姑娘来了,你定要设法留住她,就说我有极重要的事相问。” “唔……” 对方鼓嘴瞪眼,愣了半晌,才回:“嗯!” 53.撩拨 忙活了一个午后,一行人回去时,已近日落时分。 沈二公子那不听话的肚子又开始叫唤了,一路没个停歇。褚寻雅无奈,吩咐外面加快速度,自己则是暂且放下心内的思虑,专心安抚这人,转移她的注意力。 “驸马,今日之事,你做得极对,又救了一家人呢!” 三公主话音柔柔,笑意盈盈,素手轻抬,一手轻抚那人的脸颊,一手整理她垂在身前的长发,俏脸凑得极近。 “嘻嘻!”沈明枫听得夸奖,果然不再捂着腹间愁眉苦脸,霎时间得意开怀,弯了眉眼,也回赞:“你也厉害,你最厉害了,甚么病你都能治好,你比活菩萨都管用!”驸马爷早已对她的公主媳妇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吝啬溢美之词。 “嗯,你今后可是还想要救助那些可怜的贫苦之人?” 褚寻雅想到,两次出手相救的都是与叶梦尘相关的人,不知今后可是经常还要如此。虽说救人是好事,但是她也只得一人,又何来的那么多精力总是去关注那些事情,凭她一己之力,能做的很是有限,并且那方式,确实不应恭维与推崇。关乎民生之事,还是应当交给官府去管的。 然而沈明枫想到助人的乐趣与成就感,她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是以不加斟酌,点头就应:“要的!那些人多可怜呐,公主,你也要同枫儿一样多多帮助他们,他们才能……才能过得好!” 对于任何问题的探讨,显然需要对沈明枫细细引导,才能彻底地将她说服。不过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干涉她的想法的好。因为,这个想法,如此的诚恳,如此的难得,如此的,令人动容。 褚寻雅为自己能发现并保持的沈明枫这一特质,而感到自豪。这,就是常人眼中的傻公子,就是她的驸马…… “好,都依你。” “嗯!公主,你最好了!” …… 一路回到公主府,褚寻雅下轿急吩咐传膳,温言劝了自家驸马去看看她的小宝贝狗狗,自己好抽空去书房。有些事,势必要出一把力的。 沈明枫起初还不乐意,拉着对方的衣袖,靠在人家身上,以最缓慢的频率,摇头。她是一刻都不愿离开公主的身边,只愿时时与那人黏在一处,她好像越来越不喜欢看不到公主了。 只是她的小宝贝也有半日未见着她了,怕是早已想她想疯了了吧,还是去看一看,否则宝贝该等急了。 “唔,那好吧,待会儿枫儿在饭厅等你,咱们一起用饭!”话毕,驸马爷带笑转身,一蹦一跳着离去。 褚寻雅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心里也不由自主生出喜悦,旋即也转身,朝书房行去。 信笺不需多加斟酌,也不赘述,只简单几句,将她与驸马所经历之事大概提及,重点围绕那根假参,以及假参的主人五皇子。也不言及自己的猜测,相信对方能一眼看得了然。 搁笔折纸,将信纸装入信封,转头与蔷薇道:“去叫一名机灵点的护卫,将此信亲手交予三皇子。” “是。”蔷薇接过来,恭敬退去。 呼—— 褚寻雅以手拄额,轻揉眉心,神色逐渐放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甚么,静静呆坐了片刻,随即起身,离开书房回了主院…… 用饭时刻,沈明枫准时到达饭厅,一如既往地趴在餐桌上,目视下人将一道一道菜端上桌,安分等着公主前来。不同的是,她不会再于心内腹谤,不会再对公主的总是姗姗来迟极尽不满。 但是,小小的不爽还是有的。 褚寻雅步速不慢,入了饭厅,见自家驸马又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欺身上前,伸出玉手去捏捏那人软乎乎的耳垂, “驸马,可是饿极了?咱们用饭吧。” “唔!公主你来啦!你真慢,枫儿都很饿了!”人是到了,沈二公子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 三公主失笑,放了手落座,促狭道:“驸马,今日午间你可是错过了全聚楼的特色烧鸡呢,本宫尝了,确是美味,你可还想要?” “烧鸡?!要!” 驸马爷精神一震,音量徒然拔高,猛然挺直了脊背,望向公主殿下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期待,神色几近央求。 这…… 褚寻雅本只是逗她一逗,哪知竟是撩起了她的心思,真是!实际上哪里有留着的?这大热天儿的,留着也不敢给她吃呀!纠结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可是,聪慧的三公主,又怎会置自己于两难境地,对付自家驸马,她已自有一套心得, “嗯,驸马,你忘了你提过,今日回沈府,你尝了大嫂所用的菜肴,味道很是不差。听你说的,本宫也想寻个机会尝一尝了。过几日便是赴宴的日子,你该想想备礼了,届时咱们也好讨要一番那些菜式的做法,回来给叫厨子做给你吃。” 褚寻雅一面转移话题,一面亲手为认真听话的驸马盛汤,声音淡雅悦耳,听得那人如痴如醉…… 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那傻乎乎的驸马爷可不就跟着自家公主的思路,寻思起另一件的事情来。 …… 三日后,驸马爷沈明枫早早起身,由她的公主媳妇儿伺候着更衣洗漱,急急用过早膳,赶往沈尚书府。 马车内,沈明枫抱着她的小小礼盒,正靠在车璧上,补眠。 一切只因为昨夜沈明枫太过兴奋,夜深了又深,才在褚寻雅强硬的劝说下,慢慢入了睡。今早又是早起,这人自然就一副困顿的模样,哈欠连天的准备妥当,催促着众人往沈府赶去。 她那兴奋与期待,理由极其简单,不过是因为昨夜睡前她在床上欢乐翻滚着,拉着媳妇儿讨论起敏蓉姐打开礼品盒子后会不会高兴得跳起来,褚寻雅斜睨她一眼,提到某件事: “如今敏蓉的肚腹也该有明显凸起了,行动应是不大便宜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活蹦乱跳么……” 可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竟是激起了沈明枫万千的激动情绪,瞪大了眼珠子,一直一直纠缠她,要她给说说,关于孕妇的事儿。 “真哒?那她的肚子会很大很大么?小宝宝啥时候生出来?是从肚子里拿出来吗?枫儿也是这么生出来的么?小宝宝在肚子里头,那他吃啥……”诸如此类的问题。 当时的三公主褚寻雅,悔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你说你提点儿啥不好,非提这个?真个是作死! 既然她如此有兴趣,如此的兴奋,褚寻雅也就不得不将自己所知之事细细说来,为她解惑,也为她,解解馋。 同自己在一起,她是经历不到那样的经历,感受不到那样的感受了。 所以,在熄了灯的卧房里,三公主仰躺在床上,就着月光,望望悬在自己脸上方的另一张脸,拨开那人披散的长发,圈住她的脖子,将人拉下来,让她躺回去,自己动动身子,靠上她的肩窝,掖好薄被,开始了讲述…… 沈明枫安静听着,越听越带劲,越听越想提问,问的问题也越发的叫人……难以作答。 说了半天,却见这人激动更甚,褚寻雅又是困乏极了,只好劝她早点睡了。可是对方并不情愿,她满脑子就是,生小宝宝原来是如此的麻烦呢!宝宝那么的得来不易,确实需要好好宝贝着的…… 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不能有那样的宝贝,不禁心头一阵难过,黑暗中扁的嘴也叫褚寻雅感觉了出来,忙又施计,转了话头, “枫儿,不早了,咱们早些歇了吧,明日去帮着婆婆打点一二,她一人也不知忙不忙得过来。” 岂知那人已经陷入了伤感的沉思,竟然对她的劝说不予理会! 褚寻雅气不过,施以一个小小的惩戒——咬。 待沈明枫感受到来自颈脖间的刺痛,从怔忪间找回思绪,呜呜直叫:“公主!你做甚?痛痛痛!呜……” 其实褚寻雅哪里会使多大的力气,又哪里舍得下重口,那一口也就是意思意思,谁知这人如此不禁痛!松口时,沈明枫分明感觉到颈脖被咬处凉飕飕的,抬手一摸,摸出点点水渍,摸出一圈不深不浅的印子…… “呜……你要吃了枫儿么?你坏!” 她不知道,她这低低的控诉,到了对方那里,简直就如小女子的不依娇嗔,撩得那人深深抽了一大口冷气,心跳鼓动着思维,思维控制不住心跳,几番挣扎,始终压不下那愈加浓烈的欲、念,最后还是赋予了行动,小小的行动——一个轻吻落在了她的脸侧。 对的,兴奋不已的人,不只有驸马爷一人,她的公主媳妇儿,有一小段时间,兴奋激动之情赛过她好几倍。 而那个被占了便宜的人,则是傻乎乎地懵懂着直乐,说人家骚得她痒痒的,哪里能体会,对方被她骚得心里有多么的痒…… 沈明枫正欲入眠,下一刻被叫醒,这是到了沈府了。褚寻雅拍着她的脸,捏捏她的耳垂, “驸马,到了,你不是等不及了么?咱们下车吧,去看看敏蓉。” “啊!对!走走走!我要去看小娃娃的!” 沈明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强打起精神,抱紧了怀里的盒子,一如当初那个宝贝钱匣子那么宝贝,碰都不让人碰一下,出了马车,跳下去,回身等着公主也下来。 公主无奈地摇摇头,微躬身出了马车,自梯子缓步下来,行动举止皆是优雅得体,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二人在几名婢女的跟随下,入了沈府。沈明枫隔几日就回家,完全没有旁的感觉,倒是褚寻雅觉得,沈府今日装扮很是喜庆。 可不,沈大人刻意将这宴席办得体面些,一是显示他对敏蓉与她孩而的重视,二是借此机会,正式告知于众,他们沈家有后了…… 54.惊喜 今日沈府设宴,宴席不大,请的都是与沈大人交好的同僚与家属,再就是沈明桦生母的娘家人。敏蓉因着是孤儿,来历不知,因而无有亲戚。 当然,其中最有分量的,当属三公主褚寻雅了。虽然,三公主实际上属于沈家的一员,不算宾客。 今日正好是沐休之日,沈大人能在府里帮着指挥操办,沈夫人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管着内务那些琐碎,再抽空照看敏蓉即可。亏了褚寻雅还怂恿沈明枫早些睡好早点起了过来帮忙…… 三公主夫妇到时,敏蓉也已经在沈夫人的目光下喝了一碗滋补羹汤,正以手帕拭嘴呢。沈明枫一手抱着小盒子,一手揽着自家媳妇儿,步入西院。 闻得消息的沈夫人赶紧出来门口迎接,敏蓉也欲要起身,被她阻止,留在在凳子上,不许随意乱动。 “公主,枫儿,你们到啦。” 沈夫人对褚寻雅算是自然随便许多,但仍不敢显露出分毫的不敬。 褚寻雅自沈明枫的胳膊中抽出手来,朝自家婆婆微一福身施礼,又向那头略显局促的敏蓉点头致意,神色愉悦,笑说道, “驸马早早便催着回来了,儿媳也是想过来帮着婆婆打点一二,就来早了。” “公主有心了。” 沈夫人对自家孩子无语,领着公主进了屋里,又着人看茶,明显是把她当做贵宾一样招待。褚寻雅看着,心下有些微的想法,不表现出来。 率先进门的沈明枫,早已迫不及待地将她精心准备的贺礼递予敏蓉,满心期待着对方打开时惊喜欢欣的样子。 敏蓉将那精致的小盒子接过来,同这个小叔子也无甚见外的,道了谢,捧着小盒子端详了片刻,见那送礼的人看着比她还期待的样子,不犹豫,直接打开,看看究竟是何物…… “好看吧敏蓉姐!这可是枫儿捏了好久才捏出来的呢!你快看,多可爱呀!嘻嘻……” 沈明枫就等着这一刻了,看敏蓉已经将盒子打开,赶紧得意地邀功,表示自己花费了多少多少心思,想出来的主意,又是花了多少多少精力,亲手捏造了那样一个完美的礼物。 只是很遗憾,她的礼物是送出去了,却完全没得到预想的效果。 也稍稍生出了点点期待的敏蓉,在打开盒盖看清楚里头物件的一瞬间,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不知该给出怎样的反应,也不知,要如何控制住眼角的抽搐。 沈夫人好奇地凑上去看,面色也是顿时变得极其古怪,望向沈明枫的眼神又是宠溺又是无奈,不禁心下一阵感叹,她半辈子的尴尬怕是都要花光在自家傻孩儿身上了…… 只见那外观就很精致的小方木盒子内,一片金亮的锦布垫在盒底,看着很是精美别致,只是如果能忽略去,那金色锦布上面的那所谓的可爱的礼物——一坨叫不出颜色,说不出形状的……东西。 早知道那是一个甚么样的惊喜,褚寻雅在多次劝阻无效之后,不欲再打击那人,由得她自行发挥,暗地里自己偷偷准备一份像样的贺礼,不想与那人“同流合污”。 现如今的此番情景,她早就想象过多次,是而早早抚了额,望向窗外,一点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 然而沈明枫对四周不寻常的氛围毫无所知,满意地再一次欣赏起自己的杰作,那一团,她所形容的,亲手制作的可爱的小宝宝蜡人儿。只是旁人再瞪大了眼睛瞧,还是只看到了一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圆滚滚的球。 驸马爷,您的审美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 无论如何,沈二公子是有心的,礼轻情意重,敏蓉还是扯了个状似感激的笑,将盒子盖上,叫人收好,最后再道一次感谢之言。 沈明枫笑眯了眼,也不在意她收到礼物有没有高兴得蹦起来,乐颠颠的转身朝自家媳妇儿处走去。 “大嫂近日来感觉如何?小家伙没闹得狠吧?” 静寂了半晌,仍无人出声,褚寻雅只好寻个话头,打破屋内的尴尬气氛。 那头听得三公主管自己喊大嫂的人,收回无语的心绪,心里紧接着又冒起的别扭真是数也数不过来,她可是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有今日呢! 然后,敏蓉就话音不自然,话语亦不自然的回了:“劳烦公主殿下挂念了,敏蓉……敏蓉很好,孩子也乖。” “诶!对呀,枫儿要看小宝宝的!敏蓉姐,你的肚子很大了么,快给枫儿看看!” 褚寻雅尚未接话,她的急性子的驸马却是打断了她们,急切地表达自己想要一睹孕妇风采的愿望。前几日来的那回,她都没好好瞧瞧。 敏蓉岂会拒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在屋里走了几步,叫那人瞧个清楚明白。 敏蓉怀孕也有四个月有余了,那小腹自是有了凸起,可却并非沈明枫想象中的凸起,也非褚寻雅想象中的凸起。 而她二人的想象,却又是相反的。 先是沈明枫想象的,看着那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巨大的一颗球儿,难免有些失望,那只是小小的弧度而已。 然则,这一小小的弧度,到了褚寻雅的眼里,变得有些不同寻常,怀孕四个月初的肚子,她也不是没见过,相反,她见得多了。可这敏蓉的肚子,她有些摸不清了,因为那小腹看起来,比一般同时期的孕妇要大些。 可敏蓉属于身板娇小瘦弱的一类,那就更是引起了她的疑惑与猜测。 同样,有经验的沈夫人也早就看出不妥来,已有猜测,这几日就寻思着找个郎中来看看,只是一直忙着没得闲,也不大放心外边儿那些糟老头子,索性就等今日,待三公主过来,让她帮瞧上一瞧,可是又有意外惊喜…… 果不其然,当褚寻雅收回手,眼中的喜意流露出来,轻轻点了点头时,沈夫人激动得狠心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苍天护佑!老天有眼呐!” 敏蓉也是激动之情上脸,瞬间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悄然抹去那或甘或苦的泪水。 几人也只是神色交换,并未有言语交流。感知力与理解力跟不太上的沈二公子,这个看看那个瞧瞧,见就是无人搭理她,可是不干了,撅了嘴,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们在干啥呢?娘,你说的啥呀?” 沈夫人眉飞色舞,拉了沈明枫过来,喜道:“枫儿,你要一次做两个孩子的二叔了!你开不开心?” “嗯,开心。娘,啥意思?”沈明枫听不很懂,追问着到底咋回事。 “傻孩子,就是你大嫂她怀了双胎,肚子里有两个宝宝!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大大的惊喜!” 听得此言,沈明枫眼里闪过神奇的光彩,凑近两步,围着敏蓉来回转悠,盯着那大肚子看,嘴里啧啧作响。 可是看着看着,沈明枫不知想到了甚么,眼神一黯,先才还高昂的兴致一下子低了下去,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眨巴几下眼睛,又去看自家媳妇儿的肚子,看了良久,挪近了,伸手就要摸上去…… “驸马,你作何?” 褚寻雅面上羞赧,出手止住这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被捉住手的人,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扁扁嘴不吭声。 了然,褚寻雅了然,知这人是又想到某一事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感到遗憾?可还是得先安抚好面前之人,拍一拍揉一揉那只手,拉她坐到身侧去,抬头提醒沈夫人, “婆婆,这个大好的消息,当告知公爹,叫他也再欢喜一把了。” 原是心疼着女儿的沈夫人,快速回神, “对对,该告诉老爷!呵呵呵……” 随即差了身后的一名丫鬟,将消息带给前头的沈老爷。 …… 于是,当日的宴席,更是热闹了起来。 户籍早前几日就已改好,今日文书下来了,敏蓉就正式成为了沈家的大儿媳。 入宗籍,抬名分,拜先祖,认公婆……宾客往来,人流不息,喜庆的乐声人声鞭炮声此起彼伏,端的是双喜临门,喜上眉梢。 沈大人胡子都笑颤了,酒席至一半,趁那一群夫妇人通通围在了怀双胎的敏蓉身边沾喜气,连三公主也在那里头,无人看顾,赶紧拉着懵懂的沈明枫一块,一桌一桌的敬酒。 他是老早就看不惯,自家夫人把儿子当做闺女般养着,把人惯得如此娇气,一点儿男子气概也无!京城里无不知有多少人笑话他生了个又傻又娘的儿子呢! 而那傻人也是实在,起初还谨记着娘亲的训诲,弱弱地拒绝着,可最后还是禁不住被一拨又一拨的人,包括爹爹的劝酒,竟是咕咚咕咚喝了好些。 坏就坏在,沈二公子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沾着酒这东西,几杯下肚,整个人就开始发烫,脸色刷红刷红,头晕目眩的开始看不清东西,嘴里不住念着, “娘……娘……公主……公主……公主……” 看儿子那枚出息的样子,沈大人就来气,到底还是心疼,叫人把孩子扶着回了房,再去通知公主与夫人,吩咐完了,转身又开始同大家推杯换盏…… 沈明枫头昏脑涨,无意识地任由家丁把自己架回了房,幸而未随便找个丫鬟来伺候她更衣呢! 与此同时,那群官家夫人们,正围在敏蓉房里,一面恭喜羡慕着沈夫人与新晋儿媳,一面言辞不敢太过放肆的打趣着三公主与她的驸马沈二公子,问她打算何时也生一个云云…… 应对着她们的七嘴八舌,苦不堪言的褚寻雅接到消息,赶紧同告辞离开,快步往沈明枫的院子行去。 真是糟糕,那人天生就不是饮酒的料,也不知喝醉了会不会撒酒疯,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还是今日这么多的人面前,便是她褚寻雅本事通天也无法应对的! 55.欲动 沈明枫喝醉了,如今也不晓得是一副怎样的模样,褚寻雅先找了个由头支开蔷薇,这才独自进了沈明枫的房间。 屋里并未掌灯,暗漆漆的,还能看见路,褚寻雅将外间的蜡烛点燃了,看室内顷刻间明亮起来,不耽搁,端起烛台往内间走去。 撩开帘子,步入内室,绕过宽大的山水屏风,抬眼便见那人正软趴趴的躺在床上,姿势看着很是别扭,手也不安分,不停揪扯着自己的衣领,附带的还有那张停不下来的嘴,时而吧嗒吧嗒几声,时而喃喃有话。 在烛光的映照下,沈明枫的脸色红得异常,还不时皱眉轻哼,不知情的人还道她是生了何大病呢! “驸马?枫儿?枫儿!” 褚寻雅找个地方放下烛台,几步靠近床边,此时这人竟是已经将外衫扯开了,里头是纯白的里衣,也是敞开了不大不小一个口子,恰恰能看见一小段裹胸白布。 诚然,如此状态,定也是能轻易看见,一小片的雪白肌肤了…… 褚寻雅干咽一下,不动声色,开始为她解去外衫,动作极尽轻柔。沈明枫酒醉后大抵是不能安安静静的,好似身体很不舒服似的,双手不住挥来挥去,身体也跟着扭动,结果就是把领口敞开的部分再扩大了些。 “咕——” 又是一个干咽。 褚寻雅眼神飘忽,拂开乱动的两只手,目光在那人身上上下来回游移着,就是不定睛,不直视某一处。 躺着的人哪里知道自己又无意撩了别人,嘴里的呓语声时大时小,依稀能听得清楚,她应是在说:“唔……叽里咕噜……公主……呜……枫儿难受,热……叽里咕噜……脱衣服……” “……” 褚寻雅不知自己为何好像只听清了最后的几个字,在脑海中盘旋盘旋盘旋,挥之不去。然后,她就鬼使神差的,慌乱着手脚,一件一件地,扒光了驸马身上的衣裳,半块布料也不落。 待她堪堪回过神来,床上之人已经是光溜溜的,以本来面貌全全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 三公主的脑子被不知名的思绪侵占,呆呆望着眼前的身躯,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亵衣亵裤,这……显然与她只打算解开外衣的初衷相去甚远…… “啪——啪——” 三公主狠狠相互拍了一下自己这双管不住的贼手,唾弃恼恨起自己来。 这时,光了身子感觉很是轻便的沈明枫,蠕动着舒展了四肢,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嗯哼——呼——”听得褚寻雅都不得不为她感到舒服。 只可惜,她并不十分的舒服。周身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眼前,一步距离之内的大床上,躺着的就是自己心爱之人,并且是不着一物的心爱之人。任是谁在此等情况下,恐怕都不能保持淡然,不起歪心思罢!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三公主起了歪心思。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生起那样的想法了,她自明了自己的心意起,再对着这人经常流露的某些神态与状态,就不能处之泰然。 可是,这…… 这大好的时机,自己可是要……好生利用?枫儿她…… 呸! 褚寻雅!你怎么变得如此龌龊!! 不可!不可不可! 驸马她,尚且还未真真正正的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曾有表现过任何欲要与她更加亲密的意思,她……怕是还不懂那层。再且,她现下又无意识,自己若是就这么……那岂不是趁人之危! 不不不,万万不能! 可是即便她再如何做心理建设,如何对自己施以警告,也无法抑制住那比之以往,强烈了不知几倍的欲、念。 褚寻雅的脸色也泛起红晕,浑身燥热,心里痒得骚,骚得痒,不知所措之下,几乎就控制不住理智。就在她左摇右摆之际,突然发觉床上那人似乎还尚存些许的意识,并不是完全昏睡过去的。因为那人的眼皮撑开了一条缝,看起来就是将醒未醒的朦胧模样。 而这副模样,更是看得褚寻雅憋不住内心的颤栗…… “呼——哧——呼——哧——” 呼气吸气,抿唇咬牙,三公主也不知自己该做些甚么了,幸而她意志残存,否侧定然就扑上去了。 思索半晌,想到的就是:不如……给她穿回去?可是,枫儿她,一直在喊热诶! 思前想后,纠结了许久的褚寻雅最终决定,还是给她穿上亵衣亵裤,胸就不要缠了,中衣也不必着,今夜不回公主府就是了。 可当她着手要为那人套上裤子时,那双腿竟是毫无预兆的蹦跶了起来,一下一下,敲在床板上,敲在她的心上,碰碰作响。 褚寻雅无从下手,额上少见的冒了汗,眼睛也不敢乱瞟,仍是做不到,做不到利索的为她穿衣,做不到心无旁骛。 “枫儿?枫儿,你可是醒了?” 搞不定自己的心,褚寻雅放下了手中的衣物,凑近了上去,贴在沈明枫耳侧,双手捧了那张脸,意图把人唤醒。 对方很争气,当真就慢慢的苏醒过来,渐渐挣开了眼睛,眼神亮亮的望着她,似是醒了过来, “公主……枫儿难受……” “哪里难受?你说。” 沈明枫视线不离开那双漂亮的眸子,手却是准确无误点在了她难受的地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褚寻雅顺着她的手一一看去,先是看到了脑门,再就是喉咙,接着是心口,最后是肚腹…… 呼—— “那……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难受了……”出于那样的心思,褚寻雅说出这样一句话,并得到了对方的赞同。 然后,三公主一只手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只手,沿着自家驸马一片光秃秃的,若有似无的平滑曲线,自上而下,一个点一个点的,轻揉慢抚…… 沈明枫不知怎的,顿觉自己的身体异常的酥软无力,不听自己的使唤,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那些不舒服的地方,也在公主的揉捏下,神奇的平静下来,感觉不是那么的难受了…… “唔……公主,你真厉害,枫儿舒服极了。” 这一句歧义十足的话语,配上略带娇嗔的口吻,令得本就不很坚固的公主殿下的临时筑起的心墙,刹那崩塌,毁于一旦。 “枫……枫儿,我……”公主殿下今夜是得了严重的结巴之症咯! 不知何时,褚寻雅已然停下了手中动作,亦不知自己何时竟已经爬上了床,并且……压在了沈明枫的身上,手也不受控制地,轻轻放在了对方的一团小馒头上。 过了片刻,公主殿下眼神不再闪烁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介于清明与混沌之间的,浓浓的含着且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期待、不安、恳求与欲、望。 “公主,你怎么……变得好看了呀?脸那么红,真可爱!” 沈明枫对此般危险境况犹不自知,再一次添了油,眼看就能燃起滔天火光。 褚寻雅再也忍受不住了,结结实实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枫儿,你饮酒过度,嗓子眼定是不舒服的,让我来……让我来为你舒缓一番,可好?” 对方懵懵懂懂,缓慢地眨巴一下眼皮,声若蚊呐,应她:“嗯!” 这一声,仿佛就似天籁之音,牵引着褚寻雅,引导着她朝那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比咫尺还要咫尺…… 最终,四片唇瓣,无缝贴合。 “唔——” 沈明枫的脸仍是红,头脑也不甚清晰,望着上方那张不知为何忽然变好看的脸,看着她闭了眼,长长的睫毛轻颤,鼻间呼出来的气息,热乎乎的,扫过她的面部。闻着对方散发的阵阵幽香,不自觉地,自己也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触感就越发的清晰强烈,沈明枫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贴在唇上那柔软的东西,动了动,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覆在她左边小馒头上的手,也动了动。 “呜……” 沈明枫抬起无力的左手,抓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试图把它拿开。可是对方明显对她的微弱反抗不予理会,仍旧轻慢地揉捏着。 此时,褚寻雅的唇瓣退开了些距离,张开眼睛,盯着她,看她并无不愿,随即不再犹疑,再一次覆上去,并且,运用上了不甚灵活的舌尖…… 待口中唇舌被甚么东西扫过,沈明枫直觉自己就要喘不上气了,努力撑开无力的眼皮,欲要软语求饶,却只能发出呜咽声声,连一个完整的字也吐不出来。 得不到回应,褚寻雅毫不气馁,继续着自己的战斗,手上的力道加重,嘴上舌上也不含糊,对另一副唇舌进行连番骚扰,缓慢,也急切。 不明所以的沈明枫,就那么呆愣愣承受着,直至被吻得七荤八素,脑部缺氧,临近了昏厥点,才开始奋力推拒,挣扎。 “唔——嗯——公……主——” 好在公主殿下并未失控,回魂也只是一瞬间,松了口,离开那充满诱惑的一张嘴唇,一如那人一般,深深浅浅地粗粗喘着气。 “公主……你在干啥?” 沈明枫还是不明白,公主吃自己的嘴巴,究竟是何意思? 褚寻雅重重出了一口气,软了身子,整个趴到赤、裸的人身上,在那人耳边吐字,语气前所未有的蛊惑, “驸马,今夜咱们就做了那真正的夫妻,如何?” 56.撞破 “嗯?咱们不已经就是夫妻了么?难道还不是么?” 沈明枫不懂,为何公主要这么问,难不成先前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不,枫儿,我说的是,行夫妻之礼后的,真真正正的夫妻。就像方才那样,也是夫妻之礼的一种。咱们之前也是夫妻,只是并不完整。你可是愿意,与我一同,行那礼?” “唔,不懂。公主你说啥就是啥!嘻嘻!” 沈明枫咂咂嘴,晶亮晶亮的眼神望着上方那张脸,抬臂圈住那纤长的脖子,表达着她的无限信任。 得了回复,褚寻雅满意得深深吸气,感觉自己再也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喜欢,驸马的乖巧听话…… “枫儿,那咱们就……行礼了,你一会儿若是感觉有甚么不妥,我……我就停下来。” 那人还以为是何有趣的事情,忙点头:“嗯!” 褚寻雅也不急,还是想问个明白:“那你今后可不准后悔,今夜之后,你就永远都只能是我褚寻雅的驸马了。” 驸马当然乐意,她欢喜还来不及呢!于是,在沈明枫又一个重点头之际,褚寻雅落下了第二个吻…… 依然是深情中略带笨拙的吻,在二人又一次喘不上气的时候,褚寻雅轻轻退开,面色潮红粗喘着气,直直望着沈明枫亦红扑扑的脸,开始一件一件解去自己的衣裳。 天热,着衣不多,且薄,褚寻雅大概是用了这辈子最快的一次速度,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哇!” 沈明枫是头一回见着她的公主媳妇儿的身体,尤其是她好奇已久的,那两座山峰。如今得见,简直把她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了,因为那里真的是…… “好大好白呀!公主你的那里怎么这么大!哇嗷……” 终于得偿所愿看见那个,沈明枫是头也不晕了,说话也利索了,瞪圆了眼睛看,眼神都闪着光,兀自感叹起来:啧啧啧……好想摸一摸呀…… 呵!看来,驸马还很是清醒呢! 褚寻雅眯起眼,一把扯去那人的发带,由得那一头黑发散落,铺在枕上,在她带笑的眉眼中,竟是看出了妖娆之色。 看的人吞咽一声,不再多言,俯身压上那具同样雪白的身体,温热的吻先是落在那盯着她瞧得忘我的眼睛上,然后一点一点向着外侧挪去,最后含住了嫩嫩软软的耳垂。 如此这般,两具身体自是贴近,由此,沈明枫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抵在自己胸前的那两团,软绵绵的……大肉团。 一个激灵,紧接着又是一个轻颤,对于这样陌生的触感,驸马爷极是不习惯。可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公主她这样,有点儿意思耶! 哼哼,以后也要这样同她一起……嗯,行夫妻之礼!嘻嘻嘻…… 此时褚寻雅正忙着她的,无暇分心去顾及,自家驸马就这么自动自觉地开始偷师,盼望着今后能够找准时机,学以致用,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呢! 褚寻雅已是有些心得,慢慢地摸索,将热吻落在沈明枫的自脸上下来的每一寸,手也没闲着,覆上小馒头,配合着吻的节奏,一下一下按捏着,给予这人双重感触。 而下面的沈明枫感觉好似很新鲜的,也不甘示弱,嘟嘴欢快道: “哼!那我也要玩你的!” 话毕,伸出手去,对她觊觎已久的两个大肉团子,施以她预谋已久的行动——摸一摸,捏一捏,揉一揉,搓一搓…… “唔……好大……好软……” “嗯……” 沈明枫还没啥反应呢,倒是褚寻雅这个在上面的,先从口中溢出了轻吟。 该死!! “呵!枫儿,呼——枫儿……” 褚寻雅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身下人的那双手,好似带了魔性,就那么轻轻一触,自己似乎就软成了一滩水,浑身乏力外加颤栗,竟是比那人还有过之无不及。 见对方停下,沈明枫抬了抬身子,发现竟然动弹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使了劲抬起脑袋,望向那人, “公主,你——唔——” 疑问的话还未出口,换来一个略带惩治的深吻,而后就是上下其手,连那双腿也不再旁观,纠缠着加入了战斗…… 冒汗。沈明枫的额上,脸上开始渗出薄汗来,身体发烫,面色一片酡红。当然了,不止她,那个一直在上头忙活的人更是,满头布汗,全身发热,止不住的自内而外散发着浓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好似下一瞬身体就要无力瘫倒,又好像充满了活力,一刻不能停歇…… 当褚寻雅完全准备就绪,等着进行下一步时,吻已经停下,抬头朝那人看去,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张,说不出来的妩媚娇俏的脸。 此时此刻,两人均是气息不匀,一瞬不瞬望着对方,望了许久许久。 褚寻雅收回神,决定最后问一次,确定那人,确定她确实是把自己当做一生的陪伴对象,当做一生的爱人。 “枫儿,你可愿意?从今往后,再不能与任何他人,与我眼下这般,做这件事,只能是你我二人,你我二人之间,才可。你想好了么?” 虽不甚听得明白她的意思,沈明枫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枫儿,待会儿会有些许疼痛,你要忍着点儿,忍忍就过去了,我会让你舒服,让你快乐的,你乖乖的……” 褚寻雅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喃喃说话,她心下是无比紧张的,可是看着那女子媚气尽显的驸马,看着她对自己百般依赖与信任的乖巧模样,不得不定定紧张的心神,为自己打气。 枫儿,别怕,有我在…… 想罢,褚寻雅不再犹豫,抬眼望着那张俏脸,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然后,勇往直前。 …… 呜!呜呜!你这个坏人!这哪里是些许的疼痛?明明就痛死了! 大骗子!!骗人!!! 沈明枫发自内心的委屈,明显开始有些不相信她了,扁着嘴不说话,也不敢乱动,眼里泛出点点泪花,呜咽着控诉。 缓了半晌,沈明枫终于停下了嘤嘤抽泣,褚寻雅再也不忍不住…… 对于这等奇怪的感觉与体验,沈明枫起初还能控制自己。到了后来,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星星,布满天穹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闪亮,身体也感觉越来越舒服,叫她再也无法抑制住,那破口而出的奇怪声音,并且收也收不住,越发的放胆高歌,越发的痛快欢乐…… 与此同时,那头忙活忙活终于得了会儿闲的沈夫人,钻了个空隙退出一众贵妇人的包围与周旋,出了房门,抹一把汗正欲透透气,却是猛地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方才有人来报,说枫儿喝醉了酒! 糟糕!这可是大事,看她竟是忙得忙得给忘了! 不行,枫儿的身份非同小可,她醉酒了,不晓得会不会闹腾呢,公主一人也不知搞不搞得定,还是得去看看,若是无事那便最好。 这死老爷,整日就会来事!每回都要她收拾烂摊子,劝也劝不听,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多么的心力交瘁,一边要照看着那不懂事的宝贝女儿,一边又得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不省心的枕边人…… 这父女俩真是气死她了! 思及这些,沈夫人终究不敢过于埋汰耽误,也不带人,叮嘱了手下人几句,撩起裙摆心急火燎地独自往沈明枫的院子赶去。 饶是镇定如沈夫人,也万万想不到,她即将要看到的,是那样一副场面,那样的……不堪,那样的,令她感到震惊与绝望…… 等她呼哧呼哧到了沈明枫房门外,停下脚步欲要推门而入时,正是那二人共赴巫山的关键时刻,正是褚寻雅凶猛发力之际,更是沈明枫的声音最最难以抑制之时。 “这……这是……” 呆呆立于房门外,沈夫人最先以为是别的甚么声音,皱了眉细细分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待她反应过来,这是来自自家女儿的…… 天哪!!! 沈夫人如遭雷击,捏紧了拳头,牙齿咬破了嘴唇,仍是控制不住满腔的愤怒与恨意,一把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疾步走进去,她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竟敢……竟敢! 那里头的二人投入在奋战之中,浑然不知她们正处于何种境地。沈明枫双手搂紧了身上之人,身子开始发抖,发颤。褚寻雅临近力竭,不敢有丝毫松懈,仍是努力着。她要,与她的枫儿一起,齐齐到达云端…… “你们!你们住手!!” 就在此刻,一道嘶吼打破了房内浓郁的暧昧气氛,打断那二人的羞耻动作与连声轻吟,同时,也打碎了,嘶吼之人的心…… 我的……枫儿! 床上全情投入的两人闻声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反应,只停下动作静下声音,双双转头,皆是看到了不远处立于屏风那里的,浑身颤抖,睚眦欲裂的——沈夫人。 57.争取 “娘!” 呆愣愣的几人,却是沈明枫率先回神,喊出一声似惊非惊的惊叫。 这一声将另外两人叫回了魂,褚寻雅慌忙抄起床里侧的薄被,掩住二人的身体。只是她这惯性的使用右手,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自沈明枫的身体内抽出来,一下子的触感叫那人竟又再溢出了一个闷哼:“呃嗯……” “荒唐!你们!你们简直荒唐!”沈夫人气得全身发颤,哆嗦着手指着床上赤身裸体纠缠的二人,看着她们不堪入目的姿势,眼里就要喷出火来。 而就这么一个瞬息间,三公主已经恢复了常色,镇定地揽了沈明枫一同坐起身子,伸手够了丢在床一边的衣物,拖进被子里,开始为两人着衣。 不愧是三公主! 沈夫人见那两个赤身紧贴的人,把她的话不当回事一样,这副模样当着她的面,竟然还如此的从容,动作轻慢地一件一件穿衣裳,看得她冒火的心又是浇了好大一盆油。 “你们!你们不知羞耻!” 可纵是再想要破口大骂,沈夫人也找不出其他适合的言语,只能以强烈的语气,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与谴责。好在她尚算理智,只是言语上的斥责,并未恨得立即扑上去将二人拉开。 对沈夫人,褚寻雅本是不想在这等情况下给予回应的。可是看对方那不依不饶的架势,她亦就不得不端起态度,与那人周旋开来。 “婆婆在激动甚么?您莫不是忘了,本宫与驸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本宫与自己的驸马行夫妻之事,莫非还要婆婆来掺一把?” 言下之意:你管的太宽了。 “这……你……” 沈夫人被噎得语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她终于记起,面前这个她才厉声谴责的人,是尊贵的三公主殿下啊!三公主,三公主…… 但凡换了任何一个普通身份之人,沈夫人必定不会有所顾忌,定会严辞骂一句:“呸!你也真要脸!”抑或甚至是,不顾形象地,直接上去与那个可恶之人厮打开来。 因为那可是,毁了她宝贝女儿清白的人呐! 可是,这个人却是三公主!一个,她打不敢,骂不敢,便是说一句也没胆子的人!那是她不能也不敢动分毫的人!而且,那要只是三公主的身份也就算了,关键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她们是夫妻!而她自己,却好像是个破坏别人好事的恶人! 天哪!! 沈夫人从未曾料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有理也说不清的憋屈时刻。不甘地望了望自己的女儿,见她懵懵懂懂的只顾着穿衣,头也没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真是气煞了! 然而即便她再气,那二人也没有要多与她纠缠的意思,褚寻雅更是一个警告意味的威严眼神过来,叫她当即认怂,只得气短地甩袖转身,步伐凌乱地离开内室,出了外间等候。 沈明枫在娘亲面前裸身也不是少数的了,是以被沈夫人撞见那般模样,她并不感到害羞。她只是不太明白,为何娘亲好似很气愤的样子,娘亲从来未曾对着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可是自己做错了何事? 想着,沈明枫心里生出些许慌张,她不要娘亲生气,她要赶快穿好衣裳,去哄一哄娘亲! 褚寻雅心知,她与沈明枫之事迟早要与沈夫人坦白的。可是今夜这般情境之下,沈夫人就那样子撞破了她们,是她的意料之外又之外的情况。说不慌说不尴尬其实是假的,可是,她也没有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她表现得如此坦然,且不就是因着,她与沈明枫之间的关系,天经地义的坦荡荡么! 外间,一道痛苦绝望的孤寂身影呆呆坐着,一面谴责,一面自责。 沈夫人心里苦呀!她觉得,自己单纯天真的女儿,极有可能是被人给骗了。那公主,看着高贵端庄,却不想有此等癖好!可是若非自己把女儿扮作男儿,又岂会有这一连串的经历?若非自己对那公主如此放心,毫不提防,又怎会叫她轻易得了逞? 她现下也说不清,自己与三公主,哪一个才是害了沈明枫的罪魁祸首…… 气恼三公主,也憎恨她自己! 屋内,沈明枫犹自想着心事,让公主为她穿戴整理,待一切妥妥帖帖之后,迫不及待地提腿冲出去。只是身子身子有些不适,尤以腿根处最甚,她这回是跑也跑得不利索了。 “娘?娘?” 沈二公子端的是心疼孝顺自家娘亲,再疼痛不适的身子,再酥软无力的双腿,也无法阻止她迈开艰难的步子,奔向娘亲的怀抱,去安抚娘亲受伤的心灵…… 沈明枫的脚步有些微的不自然,步速还是快的,出了外间,在圆桌边的凳子上看到了表情呆滞的娘亲,心疼也愧疚,几步移过去,自身后搂住她,幼稚的安慰话语,试图抚平沈夫人褶皱不堪的心绪。 “娘,您怎的来了?娘!您在生气么?不气不气,枫儿疼娘亲!” 被疼的人仍是呆呆坐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眼里的黯然之色闪过一道柔光…… 难得的一次,娘亲对自己的话不予反应,沈明枫也不敢委屈,她好像明白过来,或许真的是自己气着娘亲了。此等状况也不是不曾有过,沈明枫感觉自己还能应付得来。于是,就开始她的哄人大法了。 很明枫圈住娘亲脖子的手收回来,绕到她身前,搬过一旁的另一张凳子,坐上去,腆着脸凑到她跟前, “唔哼……娘!枫儿知道错了,您就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嘛!” 沈夫人不想看见她这张脸,寒着脸将头撇到一边去。沈明枫不放弃,屁股不离开凳子,挪了过去,又凑近她,撒娇道:“娘!您怎么不理枫儿?您别气别气了,枫儿心疼!” 听了这句,沈夫人的脸色终于有了松动,缓缓地转过头来,细细看着女儿。只是当她把视线移到这人的颈脖上,发现那嫩白的肌肤上印着点点红痕,再一次克制不住的想要破口大骂。 “哼!你这个不孝女!你说,你是不是被那个——被人迷惑的?还是,你当真喜欢三公主?” 虽然是质问,到底还是说话了,沈明枫也只回答她听得懂的:“当然喜欢公主了!娘,您说的不对,公主与枫儿,就是夫妻,枫儿与她才行了……行了夫妻之礼呢!嘻嘻……” “你——” 沈夫人气结,望着女儿红光满面的脸色,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堵塞稍稍有所缓解。正欲再说些甚么,站在身后不远处听了许久的三公主,也发话了, “婆婆,今夜之事,只怕您是一时无法接受。可是于我夫妻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再有,您若觉得是本宫蛊惑了,甚至强迫了枫儿,您就错了。您试想,若非枫儿她愿意,本宫又如何能强迫得了她?” 褚寻雅步态优雅,慢步走过来,言语态度极是诚恳,不施压,更不显卑微。 沈夫人转头看着她,眼里不再是气愤难当,却还尚存着不满,说话态度倒是软了弱了,依旧不赞同, “可是,枫儿与你皆是女子!你们二人,怎能在一起……” 褚寻雅心下不悦,面上不显,挨着沈明枫坐下来,轻抚她的发丝,气势十足的反问, “呵!枫儿若不与本宫在一起,那么敢问婆婆,您想她同何人在一起呢?” 字字珠玑,沈夫人无从反驳。 是了,她是气懵了。枫儿这个样子,自己又准备上哪儿去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寻到了,那之后呢?又该如何? 沈夫人原想着的是,待枫儿哪一日心智成熟一些了,就算豁出去,她也要拼力让女儿恢复身份。可是如今,看着自家女儿的天真模样,她想不出,究竟能不能等得到,女儿恢复的一日。而当下,枫儿也已经十八了呀! 她还有多少年岁,还有多少青春,去等待那渺茫一日的到来?而自己,又还有多少时日,能够盼到那一日的出现? 所以,不这样,那又能怎样? 两个女子……在一起……么? 沈夫人感觉从未有过的无力,心也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可你们这样,当真能长久么?两个女子,如何相互扶持,如何……” 这些早就在褚寻雅的思考范围之内,如何回答,定也是真心实意:“婆婆尽可放心,本宫对枫儿,初心不变!” 大概明白她们的意思,又一直插不上话的沈明枫终于不甘寂寞,一手圈紧了娘亲的手臂,一手挽着公主的胳膊,劝言道:“娘,您是不同意枫儿与公主做夫妻么?可是我俩都已经成亲了,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是夫妻,枫儿也喜欢与她做夫妻,枫儿不要同她分开!娘亲您就不要不开心了!” 是啊,难不成要她们和离? 左右也想不出有何应对之策了,又得了公主的信誓承诺,既然如此,那便罢了!由得她们吧…… “嘶——唉!!” 长叹一声,沈夫人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那里头的复杂不安之色已去了一半,纠结的事情算是有个了结,起身,再看一看自己的女儿,又去看满眼温柔望着她女儿的公主,摇摇头, “枫儿,娘老了,管不了你了。公主,希望你说到做到,待枫儿一直如初……你们二人,好自为之……” 言罢,转身,抬步出了房门。 58.惆怅 看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明枫忽地感觉有一丝的愧疚,以及一丝淡淡的不知名的惆怅之情。扁扁嘴,回头拉了拉公主的手, “唔……公主,娘亲她——” “枫儿,”褚寻雅回握她,眼里溢满了柔情,“你娘亲她会理解的。倒是你,你的身子……可有不适?” 她问这话时语气很是暧昧,沈明枫不觉脸色一红,她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开始知羞了,支支吾吾着应:“嗯……有些疼……” 看她娇羞不已的模样,才食髓知味的褚寻雅不禁又是一阵心怀荡漾,纤手摸上那人的俏下巴,眼里的神色夹了七分的促狭,三分的喜爱, “哪里疼?” “唔……我……那里疼……”沈明枫声气皆弱,软语应答,她的公主媳妇儿怎么好似……好似有些坏坏的? 褚寻雅的坏笑收了,微微心疼,捏了捏她羞涩的脸蛋儿,一边将人扶起来一边温言道, “疼,那便回床上去歇着,我让下面去备水,稍后为你清洗沐浴,我们今夜就不回公主府了。” “嗯!” 沈明枫求之不得,她的身子可谓是从里至外的不舒服,里就不提了,单单浑身的黏腻汗渍,就惹得她恨不能立马找个水池跳进去。 褚寻雅柔柔一笑,一手扶在她腰间揽着,一手撩开她垂到身前挡住侧脸的长发,心里满足得快要溢出来。 …… 只是当沈明枫褪光衣裳跨进浴桶,发现公主殿下也开始宽衣时,神色颇为不自在的,询问:“公主,你脱衣服干啥?” 褚寻雅笑眯眯,从容淡定地解去亵衣,露出浅白绣凤肚兜,一双纤细莹白的手臂缓缓抬起,拉开颈后的绳结,黑亮柔顺的长发随着肚兜一同落下,整整半个身子裸、露于空气之中,透过氤氲的水雾观之,曼妙的身姿于朦胧中又带着直观的色彩……美哉美哉! 沈明枫眼神痴痴,呆呆望着那具身体,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忽然觉着,自家媳妇儿……好似变得与以往不一样了,她形容不上来是哪一种感觉,只知道,自己好像在看那人时,越来越移不开眼去…… 见此,那心思难测的三公主蛊惑眼神又起,定定目视那人,不曾移开视线,动作娴熟又是极优雅地,褪去亵裤……待全身赤、裸了,这才在对方痴迷的目光中,上了木梯,跨入大浴桶, “枫儿,夜了,咱们便一同沐浴罢,也好省些时间,早点歇了……” 另一具身体浸入水中,桶中的水位顷刻上涨了好些,原本堪堪只到沈明枫胸口以上的水面,一下子快要浸到了她的下巴处,水声潺潺,水面亦是浮动荡漾。 然而沈明枫哪儿还有心思去管其他,哪儿还有心思去听她说了些甚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只盯了那对儿浑圆的球球,瞧得忘乎所以,瞧得眼冒桃花…… 可是也就几个呼吸间,褚寻雅的身子便全全没入水中,只看得见小小水浪中不甚清晰的轮廓。 沈明枫不满了,这怎么行,她要看着那对儿大团团的! 于是,仿佛失了心智一般的驸马爷,不管也不看公主殿下那张脸,抿抿唇,手臂自水中扬起,慢慢地摸索出去,直到命中——她喜爱无比的某一处…… 被袭击的人并无推拒之举,独独捧起那人的脸蛋,令她与自己对视着,似笑非笑,似问非问道, “枫儿,你作何?这儿……很喜欢么?” 沈明枫迷迷糊糊,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些甚么,又不知该说些甚么,见她并未有不悦神色,更是大胆,垂下眼帘,隔着水仍好奇地望向手触摸着的那里,手上的力道由最初的轻抚改为按捏,一下,两下,感觉很是好玩,手感也好,只是一只手显然握不全。 想到这里,沈明枫垂着的眼皮掀起来,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看到的还是那样一副好笑的,略略带了某种色彩的眼神,又是一个吞咽,另一只手也伸出去,覆上她一只手捧不住的大肉包子…… 褚寻雅初初尚能承受,到了后来,沈明枫好奇的魔抓已经收不住手,对肉团子的揉捏也已是满足不了她,直接用指尖,捻夹住了正中樱红的一点,轻扯,轻按,把玩开来时,她的眼里瞬间带了欲、色,身子也开始发软…… “嗯……枫儿……” 沈明枫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好想吃一口……好想好想…… 然后,她就顺着自己的心意,问出口来:“公主……枫儿想……枫儿想吃奶……” “甚么?” 褚寻雅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到对方极为认真的神情,她的疑惑就那么解开了,也不很理解自己的,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随后,褚寻雅捧住沈明枫的手一寸一寸的下移,抵住她的双肩,推着她向后靠在了桶壁上,迎上去,调整一下姿势,身子半出水面,露出被那人覆着的某处,轻缓的呼吸间,带出语气渐弱的几个字: “好,枫儿想吃甚么,我都给。” 紧接着,沈明枫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移开,面前的脸一点一点往上移去,随之入眼的就是一片雪白,带着点点水渍的肌肤。 再然后,她看到了,她好奇喜爱的,想要尝一尝的,那两颗大包子。包子越发的逼近,慢慢迎着她的脸贴过来,贴过来…… “唔——” 包子上头的那小小一颗红玛瑙,就这么入口了。 沈明枫的脑袋被圈住,微仰起来,下巴不再贴着水面,嫩嫩的小嘴微张,两唇噙着小珠子,呆愣愣地,不知所措了片刻,等她慢慢反应过来,雀跃涌上心头,涌上脑门,涌上眼睛,学着吃奶的小娃娃,先是轻轻地,撅了一口,再就是吮。 发现没有味道,又好似很有味道,沈明枫并不失落,发了力,重重地一吸…… “嘶——” 被吸的人一口凉气抽进来,揽紧了怀里这颗脑袋,面色潮红,微微喘气,既是不悦,又是愉悦的嗔道, “呃……枫儿!你才是个……坏人!” “……” 啧啧啧! 沈夫人说的半点儿没错,这二人,当真好不知羞耻!! 此时此刻,那早早被支走的蔷薇,在心里着实疑惑了一把,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自己亲自回一趟公主府,去取一套她的衣物?明明差个人回去,叫百合收拾了给带来就是了。 这大晚上的,自己一个女孩子,真心不容易! 蔷薇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猜不透公主的心思了…… 何止是她,连公主自己,有时候恐怕也搞不懂自己。若不然,又怎么会有,今夜的种种……放浪形骸? 话分两头,目睹经历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一幕,自行离去的沈夫人独自到一个院子里悄悄抹了一把又一把悔恨心酸的泪水,过了许久,才收拾好心情,往主院行去。 彼时沈府的酒宴已经散席,宾客尽散,沈老爷也是醉了个大半,被人扶着早早回了房,刚准备洗漱,此时见自家夫人回来,却是微红着眼眶,他的酒瞬间醒了不少,努力瞪着眼珠子瞧,口齿不甚伶俐, “夫……人,你怎……的了?” 沈夫人若无其事地侧了侧身子,不叫他看见,余光倒是撇到那人酡红的一张脸,并且红到了耳朵根,红到了脖子,立时气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知不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沈夫人险些就要忍不住,把事情脱口说出来,幸而话到嘴边换成了埋怨:“你知不知道枫儿都醉成甚么样子了?!都怨你!没事给枫儿灌那么多的酒!”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嗨! 沈老爷一阵不以为然,双臂打开,示意自家夫人伺候自己宽衣洗漱,喃喃着道:“妇人之见!枫儿……就是被你惯的!养成个……娘儿们样!依我看……就该给他提一提男子气概!” 沈大人这厮,平日里和颜悦色,一旦醉了酒,大实话就噼里啪啦停不住,所谓的酒后吐真言。 沈夫人气急,又不能辩驳,只得堵着心,去为那人宽衣,伺候他洗漱上床歇息,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 “你还说呢!你让沈良给枫儿都送了些甚么?你这个老不羞的!你可知那东西……那东西叫公主见着了,她会如何想?!” 沈大人犯困,头脑也不能再保持半清醒状态了,敷衍着应了声:“你这人……我就问你一句,难道……你就不想抱……枫儿与公主为咱们生的孙子?” 言毕,也不等对方的回应,直直躺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传来微鼾声…… 沈夫人立于床前,望了自家老爷良久,眉间的凄苦亦是久久不散去,最终只能长长叹一口气,心里想的话,还是只能在心里说:“你想,我又如何不想呢!可是……” 可是,枫儿她……大抵是不能为咱们生小孙孙了…… 59.教导 第二日,沈明枫在褚寻雅三催四催之下才起了来,倒是精神饱满,身体也舒坦了。 沈夫人一大早便去厨下,亲自熬了一盅补汤,不是给敏蓉送去,而是特意为沈明枫准备的。昨夜场面虽然混乱尴尬,沈夫人还是眼尖的看见了床单上的点点红痕血色。 唉! 已经这样了,就由得她们了……枫儿既是初夜,身子定然要调养调养的,也不知公主她对枫儿……可会怜惜着些? 沈夫人的补身汤熬好了,命丫鬟端了,往沈明枫的院子送去。此时沈明枫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一家子就等着她用早饭呢。 沈夫人端了汤来,进了院子见房门打开,缓步走来。门口的蔷薇也看见她,朝里头通报:“公主,驸马,沈夫人来了。” 褚寻雅本是耐心应付着自家驸马的纠缠,这下来了个解救她的,真得谢天谢地了, “驸马,婆婆来了,咱们快迎一迎,你可是又不听话了?” 沈明枫才不以为意,娘亲来她的房间有何好迎的,直接进来就是。 沈夫人果然不停下,直直步入房门,抬眼便见自家孩儿正恶心巴拉地挨着公主殿下的肩膀撒娇,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气恼哀伤,却还是强颜笑了笑,招呼女儿, “公主,枫儿,你们起了啊?枫儿,来,这是娘亲自熬的汤,你趁热喝了,喝了再去用早饭。” 沈明枫听见娘亲的声音,快速回过头来,见娘亲身后的丫鬟将托盘放到桌上,赶忙迎上去,又巴了母亲, “娘!娘,您给枫儿熬了啥汤呀?唔……真香!” 沈夫人一面揭开盅盖,一面拿碗盛了,外人在也不好只说是补身子用的,只回答她:“是醒酒的,你昨夜喝了不少,今日可是觉着难受?你爹都喊了一早上的头疼了,来,快喝了,当心烫。” 褚寻雅何等聪颖,自然明白她是何意,点个头示意,不说旁的话。倒是沈明枫咧开嘴笑,放开母亲坐下来,眼巴巴看着她的动作,看着那盅汤, “没有不舒服,娘,枫儿好着呢!公主给了一粒小丸子,可甜可好吃了,吃了之后头就不疼了!”语气里满是自豪,说着还冲身后的公主投去一个崇拜的眼神。 闻得此言,沈夫人很难不尴尬,面上不自然,嘴上连声夸赞:“还是公主有法子,不愧是会医术的,呵呵呵……” 褚寻雅这才接话,谦虚着替沈夫人解围:“哪里,还是喝醒酒汤对身子好些,药物只是暂缓。驸马,你听话好好喝了这汤,婆婆熬了一早上也不容易。” 这话听得沈夫人心里又是一酸,何时自己与自己的女儿需要这般生疏了…… 沈明枫心思单纯,不疑有他,也不晓得醒酒汤实际上有没有必要这么的香,坐下来,一口一口吹着喝,喝一口砸吧一下嘴,满足地连说, “真好喝!真好喝!枫儿以后还要喝醒酒汤!” “傻话,你今后可不许沾那些酒了!可记住了?”沈夫人也是操着一颗心,生怕她以后再喝醉了,又会吃个甚么样的大亏,想到昨夜那一幕,她的心内就憋闷得慌,不得不板着脸严肃警告。 沈明枫被娘亲如此严厉禁止饮酒,也不表现出半分的委屈,只因为那些酒,实在不在她的口味的审美之内,确实是难喝得紧。昨夜若非是爹爹连同那一群人的鼓动,她自己也揣着从未尝过想要试一试的好奇心理,她是断然不会去尝那东西的。 不过,沈二公子对于自己喜爱的食物,还是不遗余力地努力争取。于是,沈明枫放下勺子,两手拉了母亲的双手,晃过来晃过去, “枫儿不喝酒,只喝醒酒汤,娘,您就准了吧!还有还有,敏蓉姐的饭菜,枫儿也想吃!” 沈夫人不由得一阵脸部抽搐,抬头看看褚寻雅,见她亦是同样的无奈神色,心知与这人多说多纠缠,只好应下来, “好,都依你,回头娘亲让府里的厨子把菜谱写下,差人与你们送去。” …… 不久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用早膳。 这是褚寻雅头一回坐在沈家的饭桌边,完全不感到不自在的一次,更是沈明枫心里最为满足的一次。 当然,也是敏蓉,与三公主这样的大人物同一桌的头一次。想当日与沈家家主同桌用饭时她就至今忘不了那般的紧张心情,今日就更是。 孕妇饿不得,为了等到公主夫妇过来,她早早用了几块点心掂着,如今也已是消耗完。沈明枫喝了所谓的醒酒汤,满足之余到不至于饱腹,依旧嚷嚷着肚子饿,一家人也就惯着她,由着她大刀阔斧扫荡了好些。 饭毕,褚寻雅带着蔷薇与沈夫人一起,陪同敏蓉回房,说要再把一次脉,开个更适合双胎孕妇的安胎方子。 因此,沈明枫这个驸马爷就闲了下来。 说闲也不闲,因为有些人,不大想让她闲着。 沈明枫喜欢的人都在敏蓉屋里呆着,自己也想跟去去的,只是脚步尚未迈开,被自家爹爹一把揪了回来,径直带回了书房。 沈继昌这些年来,时不时就会叫两个儿子到书房训话,沈明枫对这个也早就习惯了,只是上一回的问话,距今也有好几个月了,自己对这种久违的感觉很是想念,乐呵呵地由着父亲带回了书房…… 甫一踏入书房的大门,沈继昌便回身将门带上,沈明枫蹦跶着坐到了桌案后边儿的椅子上,学着爹爹埋头看书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取过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出声来。 沈继昌定定望了那人一忽儿,轻叹一声,背手走近过去,抬起右手捋一捋半长的胡子,清咳一声,一本正经沉声道, “枫儿,为父有一事要询问与你,我儿要老老实实答来,不可狡辩,不得瞒骗。” 沈明枫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低下去,取过一张宣纸铺在桌面上,又左手抓了右手的袖口,右手去拿搁着的毛笔,蘸蘸墨汁,一派认真的模样, “啥事儿啊爹爹?” 谁知那要问话的人却是凝滞了半晌,吸气呼吸一个来回,这才厚着脸皮问将出口:“枫儿,你与公主……可成了好事?” 沈继昌正直严肃了这许多年,这回为了自家孩儿,算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了。倘若沈明枫是个正常的小伙子,他是打死也不会去问这句话的! 话问出来了,沈继昌一张脸染上不自然的红晕,好在沈明枫也看不懂。糟糕的是,她看不懂,自然也就也听不懂。 “爹,你问的啥呀?枫儿不明白?” 沈明枫心不在焉地又低下头,提笔随手写下这段对话。 竟然没听明白!气死了! “即是,即是你与公主她……可有亲密接触?爹爹让沈良送去的那本图册,你可是看了?” 啧啧啧…… 亏得沈夫人一天到晚埋怨自己操心事儿多,殊不知自家老爷那才真是,都管到人家夫妻的房事上来了…… 沈明枫这下听明白了,笔未停下,继续将这个问题又写下来,好似做记录一般,嘴上还能分神作答, “有啊,公主与枫儿可好了,她昨儿夜里还与枫儿一同沐浴来着!那生子秘方是爹爹送的么?枫儿只看了一点点儿,就被公主收起来了!” 沈明枫也不知自己是在叙事还是在控诉,总之言语中能听出些许的不满。 而沈继昌听了,脸色更是红到了脖子根,昨儿夜里的醉酒形态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甚么?!你!你竟是叫公主见着了?不是叮嘱了你要自个儿藏起来偷偷看的么?你这孩子!” 说是这么说,可是知晓这小夫妻俩已经成就好事,竟然还有泡鸳鸯浴这等血脉喷张的大胆情事,他心里担着的一百颗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九十九颗,不禁得意洋洋起来:唉!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枫儿这般傻气,都能搞定那高贵的三公主,也不知这孩子若是个聪慧的,该是如何的风流倜傥,如何的迷倒万千少女哦!呵呵呵…… 兀自暗爽了片刻,沈老爷堪堪回神,又是丢了脸面的一番教导, “既如此,枫儿便应当继续努力,好早日为我沈家再添子嗣,开枝散叶。你大哥可是留下了两个孩子,枫儿不能落了后!你这男子气概太弱,也不知镇不镇得住你媳妇儿。枫儿,你需记住,这闺房之事,是咱们男人的天下呀!哈哈哈哈……” 沈尚书啊沈尚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转身朝窗外望天,捋着胡子笑得开怀,却是不曾注意到,自家孩儿竟是将二人的对话,尤其是他的问题与教导之言,如练字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写了下来,不曾有遗漏。 写完了,沈明枫好似对自己的字迹很是满意,开开心心地鼓嘴吹几吹,捻起来折好,塞进了怀里, “爹,您问完了么?那枫儿去找公主了。” 沈继昌心情正好,摆摆手放人。沈明枫心情也好,笑眯眯地哼起不成调的小调儿,蹦跶着出了书房:“郎里个儿郎……里个儿郎里个儿郎……” 60.中毒 “公主,娘!敏蓉姐,枫儿来看小宝宝啦!里个儿郎……” 沈明枫的小曲儿仍在继续,伴随欢快的喊叫声,踏入敏蓉院子的大门,一群人都在屋里,门口也没个丫鬟守着,她就径直入了外间厅子。 “来便来了,大呼小叫甚么?!没规矩!”沈夫人佯怒道。 若说沈夫人对自己女儿最不喜爱的一点的就是老扯开嗓子嚷嚷,没个大人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说了多少次也说不听。 沈明枫进来,见里头一屋子的人,全全围在坐于正中的敏蓉,自己也好奇,围上去,对娘亲的话毫不在意。 “娘,公主,敏蓉姐,你们看好了么,小宝宝们咋样了?” 回答她的只有沈夫人:“好好的呗,枫儿你可安静些,再吵啦吧呼的,仔细吓着孩子!” 说得那人立马扁了嘴,抬手再一捏,示意自己不敢再出声。几人看了好气又好笑。 敏蓉的气色极好,孩子自然也健康,一切顺顺当当的,褚寻雅拉着她,说些体己话,沈夫人在一旁帮腔,无人去搭理沈明枫。 沈明枫不说话,就拿眼睛四处瞄,看了几眼敏蓉凸起的小腹,也看不到啥,只好放眼去看其他的,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桌面上写满字的一张纸。 那是新的安胎药的方子,褚寻雅早已写好了,正摊在桌上晾着,被自家不省心的家伙见了。 见是见了,心里装着娘亲的警告,沈明枫也不敢说话,捻起那张纸,细细欣赏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上头的字的确比她自己的好看些…… 沈明枫看着,不住赞许的点头,心内默默感叹。 话说了有一阵子,该说的都说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委实再扯不出旁的话了,褚寻雅看看天色,回头道, “婆婆,大嫂,时辰已是不早,本宫与驸马就且先回府了,过几日得了闲再过来。” 沈夫人心里复杂,没再如往常那般不舍地留人,只说, “这便要回去了么?过几日再来也行,反正离得近。枫儿,好生听公主的话,莫要成日惹是生非,知道不?” 沈夫人其实想拉着女儿多说几句的,碍于众人在场,多有不便。沈明枫很是乖巧,知道即将又要离开爹娘了,也不闹了,眨巴眨巴眼睛,猛点头, “嗯嗯嗯,枫儿会听话的!娘,枫儿过几日便回来看你们。敏蓉姐,你与宝宝们好好儿的,等枫儿再回来看你们哟!” 敏蓉抿嘴笑着,回道:“二叔可要常回来,否则啊,孩子长大了就不认识你了呢!咯咯咯……” 逗得沈明枫直傻笑:“嘿嘿嘿……” ……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极繁华的街道,集市上人流攒动,吆喝卖货物的小贩,讨价还价的买客,趁着日头不盛出来闲逛的百姓,步履匆匆的过路行人,各种声音各类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沈明枫一手撩开马车窗的布帘,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跪在软垫上,探头往外看。越看越是心痒痒,越看越想去逛逛。 褚寻雅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眼看就要整个身子都伸出去了,忙不迭抬手去扯,劝阻着, “枫儿,坐好!可当心了,你这样危险。” 沈明枫被扯着,恋恋不舍地缩回来,抱住褚寻雅的一直胳膊,央道, “媳妇儿!公主!咱们下车去逛街吧?枫儿想去玩儿!” “不了。”褚寻雅当然拒绝。 一是这外头实在人多,她也不十分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二是因为,沈明枫说大说小也算是京城里有名的人物,大街上不知有多少认得她的,若自己就这么跟着她出去,这不是在告诉京城百姓们,我就是沈二公子的妻子,你们的三公主殿下么?再就是,人多的地方,不但是非多,危险也多。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陪枫儿出去玩过!整日待在府里!你也不让枫儿出去!”沈明枫想到这个就有些委屈有些遗憾,鼓起腮帮子瞪眼望着面前之人,尽情显示自己的不满。 褚寻雅眼色温柔,捏捏她可爱的脸颊,动动身子靠进了她怀里去, “你呀,成日就知道玩,在府里呆着不好么?不过这几日我也要着手准备皇奶奶的寿礼了,怕是经常不得闲,无法陪你,你想出去便叫人跟着,若是一个人就免了,我不放心。” 褚寻雅靠着这暖暖软软的身体感觉十分的舒服,头在她胸口除蹭了蹭。然而这一蹭就蹭出了奇怪的感觉。 听着她怀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嗤嗤嗤作响,褚寻雅抬起身子,问她, “你怀里塞了何物?” 沈明枫这才想起来,笑容上脸,有些得意地,掏出怀里的纸张, “嘻嘻!公主,你没见过枫儿写的字吧?呐呐呐!枫儿写了一张纸的字呢,满满的!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那张纸可不就是在沈父书房里写的,将二人对话记录下来的那张么! 沈明枫笑嘻嘻的,打开折叠的宣纸,摊开来给自家媳妇儿看,怎么都像是在炫耀,继而索要表扬的样子。她是不明白,那上头的内容,是如何的私密,是如何的……不能为他人道也…… 字确是不差,沈明枫再怎么孩子心性,毕竟也已练了十几年的字,难不成还能不堪入目?只是也绝对算不上具有观赏性就是了。至于宣纸上所写何字,褚寻雅起先只当是些诗词,是而不甚在意,待她看到了某一句具体内容时,瞳孔倏地放大,眼睛也撑得大开…… “这……” 沈明枫一直注意她的神情,见她露出满脸的惊奇与讶异,转而又变换成了她看不懂的,也不深究,骄傲地讨赞扬, “好看吧?!嘿嘿,公主,你的字也好看,比枫儿的字好看,你看枫儿写得如何?连娘亲都说枫儿写得好呢!” 褚寻雅的脸色极为复杂,神色来来回回的变换,惊诧、羞恼、无语、尴尬、不悦,层层杂杂,纠缠不休,不知该作出个何样的表情才最为合适,总之那心里是切切实实被狠狠闹了一把…… 等她理顺了心思,沈明枫还在等着答复,眼巴巴盯着她瞧,瞧得久了,被她可爱的模样吸引,忍不住凑上来索了个吻, “啵——嘻嘻!公主,你真可爱!你还没有回答枫儿呢!” 褚寻雅愣愣地,抬手抚过被啄了一口的嘴唇,手中捏着的那张纸揪成了一团,美眸扫过沈明枫的脸,继而眯起来,唇角勾出一个介于冷笑与坏笑之间的,算计的弧度,轻启朱唇, “枫儿想要甚么样的回答?本宫今夜,自会给你答案。枫儿,你爹爹可是不容易呢,平日公务繁忙,还有空管这管那的,婆婆闲了不少吧!这纸上的字,最好还是留给她也瞧瞧,到时少不得对你一顿夸的……” 沈明枫看着那个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何种后果,眉眼弯弯,十分赞同她的意见, “好呀,给娘亲也瞧瞧,她最喜欢枫儿练字了!” “……” 很快回到公主府,二人下了马车,才刚迈入大门,就有小厮上来禀报, “公主,先才有三皇子的来信,已经送去您的书房了。” 褚寻雅表情平静,点头:嗯。” 沈明枫一回来,竟然不是吵着要去看小狗狗,而是就跟在褚寻雅身后,往书房行去。后者乐得这人将整副心思放到她身上,主动挽了她的胳膊,朝前走着。 跟在身后的蔷薇受不了她们痴缠的样子,又没有法子蒙着眼睛走路,无语地只能同自己翻白眼。 沈明枫由公主殿下挽着,行走的姿态都规范了不少,也愿意被身旁的人约束着,说着自己不着边际的话语,问些可有可无的问题,和和乐乐,温情脉脉…… 到了书房门口,蔷薇感觉自己极是多余,非常自觉的未跟进书房,驻足候在门外。 入得房门,褚寻雅放开手,由着沈明枫在屋里闲逛打量,自己去桌案上,拿起那封信,拆开来看。 沈明枫入住公主府这些日子,竟是头一回进了褚寻雅的书房,不免觉得新鲜,好奇地打眼环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禁对这雅致的书房甚是满意。 只因她爹的那间书房,给人的感觉就是庄重与严肃,呆久了会闷得慌,可是看看公主的书房,她是一百个满意,尤其是见了窗台边的盆栽,与圆桌上的花瓶,上头粉嫩的花儿,很是吸引了驸马爷的眼光…… “好美丽的花儿呐!真好看!” 沈明枫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无法抵抗,抬手就去摘了一朵,细细欣赏了会儿,插上自己的发髻,左右看看,没见着铜镜,几步小跑过去,拉拉褚寻雅的衣袖, “公主公主!你快看,枫儿好不好看?是不是很美?” 褚寻雅正专心看信,突然被拉着回了头,一眼便看见她头顶上的那朵粉色的鲜花,立时惊住,再看看圆桌那边,果真见少了一朵,当下顾不得许多,慌忙出手将那花扯下来扔到地上去,又捉起沈明枫的双手,急急查看, “怎么样,你可有事?那花有毒,只能看,不能以手触碰的!枫儿,快告诉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公主殿下难得现出慌乱,竟是急得忘了要如何应对,只抓着沈明枫又是看又是抹,生怕她有个不慎。 沈明枫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有些不信呢,那么美丽的花儿怎会有毒呢!真可笑! 只是未等她想完,下一瞬,眼前一黑,仰头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61.解救 “枫儿——” 纵是手如同反应一般快,褚寻雅也拉不住完全没有力道支撑,直接倒下去的人。“咣”一声,可怜的驸马爷就那么直挺挺躺到了地上。 “枫儿!枫儿?你醒醒!来人,蔷薇!快去叫人!” 门外的蔷薇听见第一声惊呼就已经迈开步子进来了,正巧目睹驸马爷倒下那一幕,惊得拔腿跑出去喊人。 关心则乱,褚寻雅的慌乱并未持续长久,很快定了神,抓起沈明枫的一只手腕,开始把脉。 幸好,毒素还未大幅度扩散,必须抢时间。蔷薇也是快速叫来了两名家丁,按照褚寻雅的指示,赶紧把人抬回了卧房。 褚寻雅自己也碰了那朵毒花,但触碰的时间比起沈明枫把玩的时间,简直不值一提,是以并未有何不妥。 家丁把人抬回房,褚寻雅半分不敢耽搁,又是命几个婢女分头去准备所需。蔷薇去取药箱,百合去厨房吩咐送凉水,另一名丫鬟去叫沁儿…… 府里顷刻间炸开了锅般,一通忙乱,知情的紧巴巴地领命行事,也不敢说出去,不知情的又乱加猜测,议论纷纷,整个公主府都有些乱糟糟的…… 沈明枫双眼紧闭,脸色看着并无不妥。褚寻雅却是知晓她的身子开始发热了。不敢耽搁,又见蔷薇取了药箱来,赶紧打开来,动作也顾不上优雅好看,翻翻找找,捣得整个药箱底层混乱不堪,紧张之情不言而喻。 手忙脚乱,所幸找着了,褚寻雅欣喜都还来不及,攥着手里的小瓷瓶子:“蔷薇,倒水。”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抢到了床边,拔开小瓷瓶的塞子,倒出一小粒药丸子。 这时,蔷薇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褚寻雅把瓶子递给她,自己坐到床头,一手捏开沈明枫的嘴巴,一手将小药丸丢进她嘴里,看她不动,只好掐了一下她的咽喉处,结果蔷薇的水,费劲灌下半口去…… 沈明枫的皮肤以可感知的速度从温热逐渐发展为灼热,褚寻雅焦急起来,再一次为她把脉。 少时,沁儿到了,也不用吩咐,径直进了内间,看见床上躺着的,已是昏迷不醒的自家少爷时,不禁悲从中来, “少爷?少爷!你——” “沁儿!”褚寻雅打断她无用的废话,“驸马的身子发烫,必须立刻降温,一会儿你帮着本宫,为她泡冷水浴。” 此时,冷水应景地送了进来,丫鬟们你一桶我一桶,很快把澡房的浴桶装了大半。 “好了,就是现在,沁儿,来。” 褚寻雅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与沁儿一人一只手,扶了沈明枫进澡房。蔷薇没得令,不敢跟进去,只能在外间干着急。 好容易把人弄进了浴间,二人不敢耽搁,因为沈明枫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脸色也开始发红。若是沈明枫醒着,定是会惊叫出声,因为她肌肤的颜色,竟是同害她中毒的花儿的颜色如出一辙,皆都是粉嫩粉嫩的,透着微光…… 饶是褚寻雅这个研究了许久的人,也感到极为惊奇,看沈明枫那样子,就感觉十分的不妙,眉头皱成了一团。 沁儿到底比褚寻雅有经验些,没几下就把沈明枫剥光,两人又合力把她抬起来,艰难地放进了浴桶。 浸入冷水的一刹那,两人清楚地看见,沈明枫的皮肤瞬间由红转淡,她泡着的冷水也随之微微冒了烟。 因着沈明枫处于昏迷状态,软趴趴的浑身无力,到了水里自然就往下沉,是以沁儿不得不用手扶着她,固定她端坐的姿势。 观察了一忽儿,褚寻雅皱着的眉心仍未舒展,给沁儿下达又一个任务, “驸马身体内的毒素并未清除,本宫只给她喂了压制毒素扩散的药物。沁儿,你在此守着,本宫即刻去配解药,若是两柱香后还未回来,你定要设法命人换水,不过切记,不可叫旁人发现了她的身份。” 闻得此言,沁儿豆大的汗珠子额上淌下来,心内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头顶上方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但是她不能退缩,不能辜负公主殿下的重托,她要帮着公主,救人。 “是,奴婢记下了,公主请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褚寻雅吩咐百合留下守着,自己带了蔷薇,马不停蹄匆匆往药房赶去。 一路上,褚寻雅步履匆忙,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起来。然而,旁人不知,三公主的脚步有多么的快,她的心里就有多么的后悔。 她后悔,自己为何要种植那含有奇毒的奇异花…… 她后悔,自己不该因为想要试用那奇异花,直接将它摆在了书房…… 她后悔,自己不该大意,明知道自家驸马总是管不住手管不住人,还是带了她到书房去,却忘了叮嘱她这等要命之事…… 后悔,可她也庆幸。 庆幸,自己是学医的,也研究毒药。 庆幸,自己有能力解救那人,而不是坐等着外人来救治,最终暴露驸马的身份,招来大麻烦。 到了药房,褚寻雅一刻不停,渗了满脸的汗都顾不上擦拭,着手开始配药。好在所需药材此处都有,只是没有现成的解药,她配起来需要些时间。当然,更需要平心静气。 医药之事,自当需谨慎谨慎再谨慎。须知,这药与药,从组合到分量,都有严格的讲究,本分马虎不得。稍有差错,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可若是平时,褚寻雅断不会如此慌张,但是,那是她的驸马,她的爱人,就等着她的解药去救治,叫她如何不急,如何不焦躁?! 更何况,她所配的解药里,还含有少量的毒粉…… 所以,一向稳重冷静的三公主褚寻雅,也失了心神一般,配药过程中,手下哆嗦了几下,竟是连着毁了两次配到一半的解药…… 蔷薇在远处候着,望着自家公主的背影,以及桌上时不时露出来瓶瓶罐罐,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心下也是焦虑不堪。虽然她对驸马意见颇多,可哪里会有想要那人出事的想法哟! 已经花去一炷香的时间,褚寻雅自己都对自己骂了千百遍了,闭了眼,脑海里不住叫停那些混乱的思绪,过了片刻方睁开眼睛,恢复清明,恢复冷静,按着原先的步骤,一点一点,将解药调好,最终配制粗成。 “呼——” 褚寻雅松了大半口气,得空抹一把汗水。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万不可有分毫差错…… 这头解药的配制正在进行着最后一步,那头等着救命解药的人更是心急如焚。 百合等守在屋外的人尚且不知情况如何了,只管静候着。而浴间里的沁儿却是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眼看着沈明枫所用降温的大半桶冷水已经几乎同那人一般温热了,那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两柱香时间也快要过去,换水之举迫在眉睫。可是可是,咋换嘛?! 几番纠结之下,沁儿别无选择,还是下了决心,努力伸手够到了地上沈明枫的裹胸布,费力穿过那人两个咯吱窝,缠好了,再拉着她掉了个头,绑到近处的方木桌脚上固定稳妥,又把浴桶周边的纱帘通通放下,再移近了透亮的大屏风,将沈明枫的衣物全全搭上去,绕过去看了又看,直到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才出去吩咐外面的人送水进来。 婢女们反应机灵,手脚也麻利,冷水又一次被一桶一桶提进了澡房,沁儿紧张地挡在屏风前,指挥, “你们把水放在门口就行了,不必提过去,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婢女们不敢有异议,对她也恭敬听话:“是。”旋即退了出去。 时间所剩无几,公主还没回来,沁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手一桶水提起来,以她最快的速度挪过去,放下,连气都没喘匀,转身往回走,重复先前的动作…… 就这样,十几桶水摆满了浴桶四周,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可是这还不是结束。沁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忘了自己已经累瘫这个事实,弯腰使劲拔掉浴桶底部的塞子,把桶内的水放出来。 只这水位一往下降,沈明枫露出来的皮肤立马红了几分,沁儿见状,丝毫不敢大意,使尽了力气,提起脚边的桶,将水倒进去。浑身汗湿,虚脱了也不敢停下动作,一桶接一桶…… 终于换好了水,沁儿已是眼冒金星,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麻木了,全身上下毫无知觉,脑海里只不停回荡着两个字——想死。 好在,褚寻雅的救命解药也已配制完成,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也是没歇着,迈开大步子急速往回赶。 蔷薇跟在身后,看着前面健步如飞,裙袖飘扬的公主殿下,只觉得,踩上风火轮儿也不过如此了…… 褚寻雅玩玩没想到,进了浴间看到的会是那样一副场面,惊得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门口正对的前方,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屏风。走进去,绕过屏风,是一层薄薄的纱帘。纱帘的下方是大浴桶。浴桶的下方是东倒西歪的木桶。而木桶的下方是……横七竖八的沁儿…… 褚寻雅并未去叫地上的人,看她那样子,大概已经昏厥过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叫不醒的,还是救人要紧。 沈明枫依旧泡在水位达到她下巴的浴桶里,全身发红,粉嫩粉嫩的,叫人看了不禁浮想联翩。 再好看,褚寻雅也无心欣赏,她有的只是心疼。不再想,走近了,捞出那人的一只手,把脉。 解毒刻不容缓,褚寻雅把手放下,出了澡房,去倒了小半杯水,将那包才配制出炉的解药粉倒进去,晃几晃,继而端进了澡房…… 62.醒来 因着沈明枫尚泡在水中,褚寻雅要给她喂解药,且是液状的药,行动很是艰难。只是再艰难,也阻碍不了三公主的喂药之举,最后这一哆嗦了,势必要完美地完成。 褚寻雅一只手空出来,去捏了沈明枫的下巴,将她的脸微仰起来,再捏来她嘴巴,就着微张的唇,将小半杯解药水缓缓倒进去,不时晃动她的下巴,直至杯子里的水一滴不剩,方算成功。 “呼——” 轻轻舒一口气,精神与身体皆一度处于极尽紧张的状态,褚寻雅亦是满身心的疲惫,累得想要摊下去…… 解药见效快,只短短一盏茶的工夫,沈明枫的身体慢慢不再散发着异常的热量,体色也从粉嫩的红色逐渐变淡,到了最后,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见此,褚寻雅又为沈明枫探一次脉,得知花毒已解,这才算彻底放轻松了。又过了片刻,褚寻雅弯腰把浴桶塞子拔开,由得里头的水快速流走,露出沈明枫半截身子来。 自己一人怕是没有能力把沈明枫弄出来的,褚寻雅虽然略感愧疚,还是去将地上的人叫醒, “沁儿,沁儿,快醒醒,过来帮忙,驸马的毒已解,该把她抬出来了。” 沁儿惊醒,身体酥软无力,撑着身体站起来的手都是颤抖的,哆哆嗦嗦着挪至浴桶边,果真见那人身体恢复如常,当下大喜过望,转身朝公主就是下拜,诚恳道谢, “多谢公主对我家少爷施以救治!” 呵呵,沁儿也是站在与沈明枫更为亲密的立场上,这道谢也就合情合理。只是她尚未知晓,自家少爷与面前之人,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又何来她这般客套的说法? 褚寻雅虽不顾忌,也怕一下子说出来吓坏了她,因而对这个道谢并无太多的推诿,只道:“沁儿客气了,莫说驸马中毒是因本宫而起,便是她与本宫毫无瓜葛,单单这人命大事,本宫又岂会袖手旁观。” “公主殿下心慈。” “……” 废话不多说,先把人弄出来才是正事,沁儿颤颤巍巍地起身,配合着褚寻雅,解了临时的绳索裹胸布,一人一只手,使劲提起了坐着的人,吃力地将她抬了出来,拿巾子擦拭干净,你扶着人,我来穿衣,分工合作,只穿好了中衣,也不给她缠胸了,刻意穿得松松垮垮,这才又合力把人抬出了浴间,送回床上…… 又是一阵吃力的行动,二人累得不轻,尤以褚寻雅这个娇滴滴的公主最甚。她怕是从未如今日一般喘过那样粗的气,淌过那样壮观的汗水罢…… 好在,人还好端端的。虽然还未醒来,褚寻雅知道,自家驸马,已经救回来了。 沁儿仍是有些担忧,要守在床边,褚寻雅看她明显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知她是体力不支了,好言劝她回去歇息,并保证沈明枫不会有事。 这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沁儿精神一放松,身体也到达了极限,只好听话回去,歇够了,晚间再过来看。 蔷薇不知她们在里头做了甚么,看沁儿如此可怜,心下不忍,忙禀了公主,亲自搀了人往她们的小院走去…… 沈明枫依旧沉睡,褚寻雅估摸着她今夜应该会苏醒,自己已经乏得不行,身上也合该清理一番,遂命百合吩咐备热水,再传午膳,沐浴完毕用了午膳再回来歇息。 如她所说,沈明枫约莫是夜里戌时末临近亥时醒转过来的,鄙视褚寻雅已经在用过晚膳之后又守了她近两个时辰之久,沁儿也已洗漱清理过了,陪同她守在一侧。 沈明枫好似做了个绵长的梦,梦境说不上是好是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在炼狱中呆过一样,火辣辣的,被烤熟了似的。然而这种痛苦的体验,在不知何时被人扔到大水池里浸泡之后,得到了舒缓。 身子及脑袋,由原先的沉重,变为了之后的轻飘飘,沈明枫在梦里发散思维,以为自己在天上飞着,徜徉云海呢!等她缓缓撑开眼皮,想要看看四周是不是一片蓝白相间时,却是看到了一片红纱…… 嗯,床帐来着。 眼皮很重诶,周围怎的这么……刺眼?咦,怎么又暗了? 褚寻雅为了能看清楚些,命人在内室点了最粗的蜡烛,自己端坐在床头边,静待那人醒来。终于在一瞬不瞬盯了许久眨眼之后,发现那人的眼皮动了,忙不迭凑上去,嘻嘻看着她。过了片刻,那双眼终于睁开了…… 沈明枫初初张眼,还不大适应那等光线,又一下子被悬过来的人头遮去大半,眼前瞬间一片黑,待她又缓过来,终于看清楚了,上方的那张脸。 “公主!” 一声惊喜急切的喊叫,只可惜发出来的声音力度却是不足以匹配,有气无力的,嗓子还暗哑低沉,完全不如平常的那般清亮有力。 沈明枫喊了一嗓子,发觉自己喉咙干涩,身体也使不出劲儿,眼巴巴望着那张喜爱的脸,却悲惨地无力抬手去抚摸一下…… “驸马,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褚寻雅如何不同那人一样的惊喜,可碍于屋里有外人,她可不能不顾矜持地一把扑到沈明枫身上去,只捏了捏她的手,在心里喃喃道:我的枫儿,你没事了,真好。 “少爷,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沁儿了!” 一向活力四射的驸马爷,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蔷薇等人都是心里一阵不舒服。更别提从小陪她长大,清楚她从未有过大灾大病经历的沁儿。更莫说,爱她疼她,珍视她如生命的三公主殿下…… 褚寻雅与沁儿心里皆是不好受,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她说,可是她看着就是极需要休息的样子,二人也不敢多加叨扰,只简单叮嘱了几句。 过了不久,见她实在没有力气,褚寻雅只好又为那人细细看脉,知晓并无大碍,打发了众人,留她自己,对这的身子人好生再查探一番。 “枫儿,你感觉如何?来,我看看你的身体。” 褚寻雅的意思是想看看她身上可还有旁的症状显出来,这人倒是自己想岔了,眼前浮现起昨夜那一幕幕,脸色不禁一红,娇羞地不依道, “嗯——不要!枫儿……枫儿没有力气,公主你就不要折腾枫儿了嘛!” 这语带撒娇的一句,着实惊了褚寻雅一把! “你……枫儿,我不碰你,你身体不舒服,我不会乱来的。枫儿,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你真是吓坏我了!” 褚寻雅对于沈明枫也是纠结,若她是个正常人,没准自己已经扑上去,打骂控诉开来。然而,这只能是想想了。 而沈明枫才解了毒醒来,身子虚弱,也是有大半日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也不甚清楚自己是怎的了,所以,她能提供的关于自己身体的讯息,只有, “公主,枫儿肚子饿,很饿很饿!” 她说得极为认真,像是饿得不轻,褚寻雅又是一阵心疼,叫了一声, “蔷薇,去厨房看一看,为驸马熬的粥可是好了?快些端来!” 门外被吩咐的人应声离去。 褚寻雅方又回头,趴到头,捏了沈明枫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看着她精神不足的样子,既是后怕又是气恼,更多的是无奈与心疼。 “枫儿,你白日里摘的那朵花,含有奇毒,若非我有法子解救,你怕是……” 褚寻雅不敢想,也不敢说,那样的后果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沈明枫原本就不信,那么美丽的花儿怎会有毒,可当她真的中毒晕倒时,才后悔莫及,此时更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缠着褚寻雅说来。 褚寻雅左右也无旁的话能与她聊,只好给她说了这些。 “枫儿,害你中毒的,名为奇异花,奇异花,花不奇异,花的功效却是有一长篇说道的……” 奇异花一年开一次,花瓣呈粉色,皆是只有五瓣……每当奇异花开时,花香四溢,有净化空气,吸附杂尘之效,其所散发的气味,更是有着灭蚊杀虫之功效,花树枯萎之后,还有着极高的药用价值…… 只是这花却不似平常的花,它具有观赏性,却只可观赏,不可触碰,典型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种植者都是戴着手套方可触碰与它,若是不慎接触了皮肤,便会染上奇异花毒,毒素自表皮深入身体浸入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致中毒者毒发,自内而外散发高度热量,全身发烫,皮肤烧红……若不及时治疗,便会一直发热,直至灼伤,甚至烧毁…… 沈明枫静静听了之后,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心惊肉跳也不足以形容她的震惊与后怕了,还真是……吓死人了! “呜……公主,那个奇异花那么的可怕,你……你为何要栽种呢?还摆在书房里,枫儿……枫儿差点就要——唔——” “别说了!” 褚寻雅出手,止住她的话语,自己也是内疚极了,倘若眼前这人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 “枫儿,都怨我都怨我,我今后再也不让那些危险的东西让你看见,你今后也再不准吓我了!你若是再管不住自己那双手,看我不把它们绑起来!” 说着说着,褚寻雅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佯怒着威胁她,就怕来日这人又惹了甚么大灾祸上身,自己若是没有法子解救了呢? 沈明枫一朝被蛇咬,哪里还需她这般警告,自己都不敢再多手了,往后见着美丽鲜花都得躲着走罢! 二人又说了些别的话,褚寻雅看她确实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其他症状,心下放松了,陪着她闲聊。 不多时,蔷薇端着热腾腾的加了药材的补身粥来, “公主,驸马,粥已经好了,这便用了么?” “嗯,搁那吧。”褚寻雅应着,起身,“来,枫儿,先坐起来,喝点粥。” 扶着那软绵绵的人起来,也是费了不少劲儿,褚寻雅以身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帮她整理了一下中衣,看不出来甚么了,这才放心,让蔷薇端了碗过来,接了去,亲自喂她。 沈明枫毕竟是头一回有如此经历,身体虚弱的程度竟是比她来月事时更甚,不免心里哀伤。不过,她身体乏力,得公主这般的温柔伺候,也是安慰了,嘻嘻! 吧唧吧唧喝了几口,沈明枫满足地眯起眼, “唔!公主,这粥真是好喝,你也尝尝!” 褚寻雅摇摇头,又舀了一勺子,送到她嘴边,等她喝下去,柔声道, “不了,这是专门为你熬了补身子的,我也不饿,你自己吃。” 粥是美味,总有喝完的一刻。沈明枫虽然病态明显,到底心性孩童,开朗乐观,身体的不适并不能影响她心情的雀跃,又坐了一会儿,想到了甚么,催着褚寻雅, “公主,你快洗漱呀,快上来陪枫儿。” 丫鬟们听了,心内又是无语又是发笑,驸马这才好了些,就开始不正经了,真是受不了呀! 倒是褚寻雅好说话,果然依她,快速洗漱宽衣,挥退一干人等,上了床。 “枫儿,你若是恢复得好,明日便能生龙活虎的了,你可开心?”褚寻雅一面说着,一面扶了那人一同躺下,揉着她嫩嫩的脸,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唇,凑近了,轻啄一口,又退回去。 沈明枫被吻了,心里止不住的欢乐, “嗯!开心!” “那好,咱们早点歇了,就能早点到明日了……” 屋里,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屋外的月光照常洒进去,照亮了整个内室,照亮了卧床的纱帐,亦照亮了床上两张满足安详的脸…… 63.风寒 翌日一早,天气不如往日的晴朗,这个时辰本该洒进室内的阳光亦不曾如期出现。而褚寻雅依旧极规律的在那个固定的时间醒来,缓缓神,适应了今日不甚强烈的光线,转头去看里侧的沈明枫,发现她脸色泛着不寻常的红晕,不由有些奇怪,探手往她额上一摸,竟是发热。 糟糕!定是昨日的冰火两重天,累得这人染上了风寒! 褚寻雅心里一急,也不管对方是否尚处于睡梦之中,坐起身子,捏了她手腕就开始把脉。 确是风寒,看脉象并不严重,这人身上也只是比平常稍稍热些,无大碍。 无大碍,也需吃药调理的。 褚寻雅自行起身,不叫那人,让她好多睡些,出了内室到外间,叫人进来伺候洗漱。门外已等候多时的一众侍女,只得蔷薇百合入内,沁儿没得令,不敢进去。 这些时日,好似她在这卧房外听候的吩咐越发的少了,公主殿下已经包揽了她家少爷大部分的内务,并且得心应手。再过不久,怕是就没她甚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沁儿的心里一阵的复杂,说不清是怅然解脱,还是郁闷不爽。 褚寻雅的洗漱较为繁琐,更衣,梳妆,漱口,净面,整套下来,花去不少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居然也没把里头的人吵醒,那人还是睡得香沉。 净了脸,褚寻雅手中的湿巾帕递给百合,转身朝里头瞧了瞧,放低了声音道, “蔷薇,去备笔墨纸砚。百合,吩咐厨房,再熬一锅昨夜的粥,加少许金银花。” 两人齐齐应是,退出去,没一会儿蔷薇就取了所需物品来,一件一件摆在外间圆桌上,开始研磨。等准备妥当,褚寻雅坐下来,写药方。 这些日子,她写方子的频率可谓是极其密集,想不到今日却是为自家驸马写,真是世事难料。 褚寻雅平心静气,写到最后两味药时,里间传来自家驸马的叫声, “公主!公主!你在哪儿?” 这一句喊叫的鼻音甚重,沈明枫差点分辨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么?还别说,没等她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儿,感觉一阵呼吸不顺畅,竟是鼻子发塞! “唔——” 褚寻雅写下该写的,交待蔷薇去药房抓药,自己起身朝里间走去。驸马的风寒之症开始发作了呢。 撩开帐子,入眼便是床上那人睡眼惺忪的坐着,左手撑了身体,右手使劲捏着自己的鼻子,见她来了,抬眼望过来,呆愣懵懂的模样。 这个模样,最是能触动褚寻雅心内的那根弦,此时得见,怎不心怀荡漾?然后,动了心的三公主不言不语,俯身凑上去往那嫩嫩的唇上印去自己的唇…… “嚏——” 太遗憾了,驸马爷完全不给面子,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喷出来的水渍全全往公主殿下的脸上招呼了去。 你说你,煞风景也就算了,竟…… 这还不够,褚寻雅呆滞的几个眨眼间,沈明枫接连又打了两三个喷嚏,且这些喷嚏打得甚是不顺畅: “啊——啊——啊嚏——嚏——啊——嗷……” 嘶……呼…… 三公主张这般大,可没享受过此等待遇,当真是复杂得紧。 喷嚏打完了,人也舒坦了,沈明枫这才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看被她祸害的人, “咯咯,嘿嘿嘿……公主,枫儿打喷嚏了,哼哼……” 说着,为表达自己的歉意,完成那个被破坏的吻,撅起嘴,猛地凑上去,“啵”一声,亲了公主殿下的唇,而后满足地砸吧砸吧嘴,眯起眼睛,忽然右边鼻孔一痒,不期然淌下一管鼻水…… “……” 呵呵,呆愣的人,凝滞的气氛,尴尬的场面,这小夫妻俩,有意思极了! 嘴角抽了半晌,褚寻雅终是收了心神,眼色无奈地看了自顾傻笑的驸马一眼,又看看那筒鼻涕,也不直起身子,直接坐到床上去,自袖口掏出手帕,一手扶着那人脸侧,一手往她的鼻下抹去, “你这人,真是!” “嘻嘻!公主,你也擦擦,你的脸上也脏了!” 沈明枫傻气归傻气,到底还知道心疼媳妇儿,学着人家的动作,也掏掏自己的袖子,奈何她身上除了那歪歪扭扭挂着的中衣,啥也没有,只得用袖子,去为对方擦拭…… 两人似是忘了先才那尴尬一幕,相互为对方擦脸,擦着擦着竟也能擦出火花,不知不觉间,两张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直至贴于一处,直至双唇相依,直至舌尖缠绕…… 啧啧啧!也亏她们下得去口! 因着鼻塞,沈明枫的呼吸暂时只能用嘴,所以这个吻并不持久,在进行到一半时就被迫停止。褚寻雅再一次十分不悦的深呼吸,动动嘴唇,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顿了片刻才道, “枫儿,你感染了风寒,些许发热,我已命蔷薇去熬药了,这两日你可不能出去,乖乖待在府里养病。” 沈明枫闻言皱眉,不过想想自己好似还有些乏力,不出门便不出门罢,当即答应, “那枫儿就在府里呆着,陪小狗狗玩儿!” “不可,你的病好之前,不能靠近那小东西。” 没料想会被拒绝,沈明枫顿时不高兴了,倒没取闹,只扯了眼前人的袖子,软语央着:“不嘛不嘛!枫儿要和小乖乖玩的!都好久好久没见着它了!公主……” 褚寻雅不为所动,依然不容抗议, “你这人!枫儿,你的病未好,那小狗还那般幼小,岂能抵挡得住,若是将你的病症传染与它,最后心疼的且不还是你自己?!” 说完一句,褚寻雅停了停,见她似有被说动,再接再厉地劝道, “再有,这两日的天气怕是不好,也不知几时突然就会落雨,你在府中溜达,还不如就待在房里,也免得到时被淋了加重病情。你病了,心疼的不就是我么?!枫儿可是想要我心疼,要我焦急担忧?” 沈明枫听了,哪还敢有异议,连连摇头, “不要不要,枫儿不要公主担心!” “嗯,这才像话。”褚寻雅满意之余,又是无语地捻起帕子,为她擦拭甩出来的鼻水…… 看她精神尚好,褚寻雅也就放心让她起身,穿衣洗漱。 磨蹭许久,等她们穿戴齐整出得外间,已是辰时中,早膳备了,按吩咐送到她们卧房来,已经上桌。 沈明枫闻着满屋子的饭菜飘香,被风寒拉低的食欲也瞬间升了回来,拉着公主往圆桌边走去, “公主,咱们快快用早饭吧!咦?” 满心期待的驸马爷,在看到桌上只有几碟素得不能再素的小菜时,心情就不那么好了,原本想着自己生了病,公主该是心疼自己,让她吃些爱吃的东西的,不成想,竟是比之以往的那些,还要更素…… 沈明枫的脸又皱了起来,扭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坐到凳子上,看着小菜们的眼神失望极了,呆愣愣的吸一下鼻子,不说话了。 褚寻雅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得闻言解释:“驸马,你的风寒需忌口,这几日都不可食用得过于油腻,这些菜虽清淡,对你的身体极好,你可不能浪费了去。” 意思就是:这几日的三餐,你都得吃这些。 沈明枫难得的听懂了意思,撅着嘴又是一吸鼻子,待看到丫鬟端上来的颜色可观的香粥时,神色稍稍有了好转, “喔!知道了!” …… 早膳用了整整半个时辰,驸马爷才依公主之言把她不甚喜爱的素菜消灭一半,又喝了一碗粥,按往日的吃法,只能算七分饱,剩下的三分……褚寻雅这才把话说了, “驸马,一会儿你还得喝一碗药,留着些肚子,莫吃太多。” “啥?” 沈明枫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怎的还要……喝药? 褚寻雅又抽出一条帕子,为她擦拭唇角的同时,抹去那流出来的鼻水, “病了就得喝药,不喝药怎么能痊愈?放心,本宫让人准备了蜜饯,喝完药立刻吃一颗,咱不怕!” 话还未说完,黑呼呼的冒着烟汤药倒是应景地送了上来。沈明枫咽了一下口水,盯着那宽大的药碗瞧得冒汗,坐着的凳子也悄然往后挪了挪…… 说实在的,沈二公子打小身子好,长这般大,可没咋喝过那苦臭苦臭的汤药,便是捏着鼻子怕也灌不下去的! 褚寻雅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没自己亲自出马是完不成这事的。 “驸马,来,先喝药,蜜饯就搁在这儿了,闭着眼,一下就吞下去了。来,不怕!” 说是这么说,沈明枫又岂是那么容易战胜恐惧的,那药,着实难看得紧,那味儿闻着也是,恶心得紧…… 褚寻雅不理那人如何缩着脖子往后腿,伸手接过药碗,一步一步朝她移去:“驸马,来,快趁热喝了,不喝身子就好不得。你身子一日不好,府里的饭菜就一日还是这般清淡。你一日不好,本宫就一日不让你出府……” 好一句威胁!如此的奏效!驸马爷听了,汗也不冒了,鼻水也不淌了,眼睛也不瞪了,屁股也不挪了,干脆利落地接过药碗,壮士断腕一样,鼻子都不用捏,吹几吹,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64.赏赐 “咳——呕——” 药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极苦极臭,且还十分的烫口,沈明枫一个憋不住,险些就把艰难灌下去的汤药全数吐出来,所幸还算争气,并未实际发生,只作呕,然后嘶嘶吸气。 褚寻雅在一旁看着,也是心惊,拿手帮她抚着后背顺气,抓了一颗丫鬟递过来碗里的东西, “来,快含一颗蜜饯,压一压口中的不适之感。” 已是面部扭曲得不像人样的驸马爷如获至宝,接过那小小的一颗蜜饯,看都没顾上看一眼,塞入口中,咔嚓咔嚓嚼几下,咽了下去,仍是没能压制住泛上来的那股恶心,声音徒然拔高, “还要还要!” 褚寻雅只好又拿了一颗递去。沈明枫重复了那套动作,接连吃了四五颗,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呼!好难喝……” 沈明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望着公主殿下的眼神楚楚可怜,转而又想到,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好多次这等煎熬的时光。她的可怜兮兮,一下子就变为了……悲痛凄凉,脸上的苦涩,顷刻蔓延至心里去。 四周的婢女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色一致,具是在表达自己对驸马爷那副表情的质疑:有这么难喝么? 看她皱着脸扁嘴,极其难受的样子,褚寻雅虽然心疼,可也不能放任她的病不治,有些时候,不能不心狠的! “驸马,喝完药就回房歇息吧,今日有些风,你万不能再着了凉,回房呆着,本宫晚些回去陪你。” “哈?” 沈明枫闻言,不情愿地揪住自家媳妇儿的纤手,咕哝着声音:“唔!不——嘛!你去哪儿呀?!枫儿也要去!” 真是的!枫儿都不怪你如此的狠心了,你竟还不时时陪着枫儿!这是何道理嘛?! 一群人看着呢,褚寻雅不好与她腻腻歪歪的相劝,只轻轻回握她的手,拉她起身, “好了,先回房,本宫去药房,很快回来的,你乖乖的,叫沁儿来陪你说话解闷也可。” “那,枫儿可以看着小狗狗么?不抱它,只看。” “嗯,可以。” …… 褚寻雅陪自家驸马回了房,叮嘱她注意这个当心那个,又差人去叫沁儿来,将事情细细交待完毕,才放心去了药房。 再过不久便是太后大寿,她也该抽空准备寿礼了。 不错,如往年一般,三公主的寿礼,仍是没有别出心裁,也没有随大众的寻些无用的奇珍异宝,而是自己配方子,亲自调药,制些适合老人家的保健药物,要么延年益寿,要么裨益容颜,皆都是上乘药品。 当然,此等药物,在皇宫里还不是应有尽有,太后想要怎么调理身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然而,事实归事实,情分归情分,这药物虽普通,若是由自己疼爱的亲孙女亲手调制出来,就非是凡品! 是以,每年寿辰,皇太后收了三公主的寿礼,没有不满意开怀的,少不得又是对她一通赏赐回去……这可不就成了五皇子七皇子二人眼红妒忌的又一点,不就成了他们今年弃了珠宝珍馐,千方百计寻找所谓极品药材的因由么?! 呵! 思及此,褚寻雅淡雅的脸上浮现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摇摇头…… 到了小院,发现院门虚掩着,并未上锁,想是方药师来了罢。抬步入得院门,果然见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褚寻雅带着蔷薇走过去,到那人身后, “方医师。” 被叫的人对这一声好似全无反应,却又在下一瞬缓缓回了身,面色平淡如水,福礼淡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若说褚寻雅淡然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尊贵与非凡的气质,那这方药师的气质,便可归为世事看淡,经历岁月婆娑的平静。 褚寻雅每每见了她,心里都会生出一股面见高人的错觉……心思复杂地顿了顿,想起来一事,与眼前之人道, “方医师,前些日子移去本宫书房的奇异花开了。只是昨日,驸马不知情下随手摘了一朵,不慎中毒……” 方药师原是一手拿剪刀,一手拍着身上的尘土,听闻此言,眼中闪过惊异,抬起头看着褚寻雅, “公主,驸马中了奇异花毒?可是有碍?” 褚寻雅扫了一眼院中栽种的药材,轻轻吸一口气, “无碍,本宫及时解了毒,不过泡冷水降温时驸马着了凉,染了风寒。方医师,现下那株被摘了一朵的奇异花也不知如何了,本宫这便让蔷薇去把它端来,你给瞧瞧。”说着侧了侧头,“蔷薇。” 身后之人听言,躬身应:“是,奴婢这就去。”言罢退去。 褚寻雅又看了方药师一眼,见她有些欲言又止,扬了扬眉,开口:“方医师有何言,但说无妨。” 对方给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还是说了:“公主,方仪斗胆,恳请公主殿下容许方仪一探驸马之脉。” “这……” 看来方药师是提起兴趣了,褚寻雅难免感到诧异,更因为不能答应她的请求而抱了歉意, “是这样,方医师,驸马她十分不喜外人的触碰,你这请求,本宫怕是不能应允了,若你当真想要一试,可自去找驸马问之。” 那人也不失望,仍是淡淡的神情, “既如此,那就罢了,是方仪唐突了。” 褚寻雅颔首,不再与她闲扯:“那方医师继续忙吧,本宫先进屋了。那奇异花送来,方医师尽可带回去研究。” 话毕,转身朝药房行去,带起一阵微风,惹得轻纱裙摆连连飘扬。 身后的方药师在原地定定站立良久,摇摇头,抹一抹下巴,又执了剪刀,往药丛深处去了…… 此时,被谈及的驸马爷沈明枫,正窝在房里,无聊地等待沁儿抱了小狗狗过来:“郎里个儿郎……里个儿郎……” 过了约一刻钟,门口那里有响动,不是沁儿来了是谁? 哎,不是,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宝贝狗狗! 沈明枫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吸引了,自内间出来,看到门口那里,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家伙正在努力挥着小腿——与门坎作战。 “嘿!小乖乖!” 小家伙好似又比前几日壮实了些,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动作,抬起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珠子往上瞧,见是沈明枫,喜得当即“呜呜”叫出声。 叫了半天,也不见那人来抱自己,小家伙一阵不解,只好委屈地歇了声,垂头丧气了一忽儿,复又提起精神扭动起肥嘟嘟的小身子,两只短短的小前爪巴在矮矮的门坎上,两只短短的小后腿蹬蹬蹬,不停使力挣扎。 可惜,门坎再低,对于幼小的它,也是个大障碍。任是它如何费劲,就是爬不过去…… “呜呜……哼……汪!” 许是急了,小家伙开始不高兴,连声吠叫,借此表达它的满腔愤怒。 太可爱了!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般憨态的小家伙,逗得沈明枫两眼直冒精光,恨不得就扑上去抱起来搂在怀里亲几口。可是可是,公主的叮嘱,就在耳边回旋着呢,自己怎能不听话…… 还是沁儿心疼,看看沈明枫,又看看那还在努力挣扎的小狗崽,弯腰一把捞起来,放到门内去。 小家伙对这个帮忙很是感激,倒是也没回头,直接迈开小短腿,朝沈明枫咯噔咯噔跑去,眨眼间竟就巴在了她鞋面上,欢快地摇起小尾巴,就差跳起来要抱抱了。 小家伙清理过了,比前些日子脏脏臭臭的时候不知好看好闻上多少,沈明枫真是忍不住把它塞进自己怀里疼了! “咦?沁儿你快看!小乖乖竟然跑得这么快了耶!” 沈明枫垂首望着地上欢快扑腾的小狗,头也不抬,像是发现了甚么大惊喜,看着倒比她的小乖乖还要兴奋呢! 沁儿不理她,迈步进了屋,朝那没良心的小家伙扔一个白眼,对沈明枫半是关心半是询问, “少爷,听说你感染了风寒,要紧不?” 沈明枫被小狗巴着,也不敢提腿,保持一只脚踩着地面,另一只脚抬起,以瘸一条腿的姿势往里挪去,一步一磨走得很是艰辛,没工夫搭理她的问话,敷衍了事, “暧,要紧……” 小狗依然趴在她脚背上,被拖着走了一段路,停下,又开始扑腾。沈明枫到了圆桌边,坐到凳子上,吸吸鼻子, “噜噜噜!小乖乖,你乖不乖?乖了就给你肉吃!爹爹也是要乖乖才有肉吃的!” 小狗好像能听懂一样,抬头盯了她瞧,应了一声:“呜哇!” 看那一人一狗的互动,沁儿不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颤,抿抿唇,想到昨日的凄惨情境,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左右也无旁人,忍不住拔嘴就开始数落,半点没大没小的自觉也无, “少爷!奴婢实在忍不住要骂人了!你说你,啧!你知不知道昨日你那样子,简直就……吓坏奴婢了!成日不是惹是生非就是上蹿下跳,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日呢?” 沈明枫平日也没少被沁儿说道数落,听公主也说了,昨日确实惊险,若非沁儿与公主配合得当,自己怕是也没有今日这般闲适了。 这么一想,驸马爷心里惭愧之余,对自己的贴身婢女生出满满的感激,讨好着一张脸,嘿嘿傻笑两声,旋即敛了神色,学着财大气粗的霸气老爷们,扬言道, “沁儿,昨日多亏了你呢!本少爷听公主说,你为了帮忙救本少爷都累晕了!呐,本少爷要给你……重重有赏!你想要啥赏赐,本少爷都照给!” 可怜的驸马爷,可不又是忘了自己资产微薄了怎的? 那头听了这话,本就不打算同她客气的沁儿,对自己昨日那凄惨的遭遇,想都不用想,定是要好好犒劳自己一番的。 然后,沁儿就实诚地,狮子大开口: “那可是少爷你说的!可不能反悔昂!听着了,奴婢要加月钱,至少加三成吧,每月的轮休再加一日,由奴婢自己支配……再有,您今后若是再出了状况,需要奴婢收拾残局的,一次一两银子,没得商量……” 吼!! 沁儿你这是…… 沈二公子瞠目,对她这些要求,感到很是…… “沁儿,就这么点儿么?你就不要别的赏赐了么?” 沁儿耸耸肩,不再言语,不再答话。 说实话,她的这些个要求,相对于救过当朝三驸马一命,确实是大大的不匹配,极其的不对等。 可是沁儿,又岂是挟功邀赏的那种人?她的整副心思,不就是想要自家主子能够好端端的,早日懂事了,自己也就不必这里受累那里受罪了呗!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也大大的愿望而已,只此而已…… 唉! 可怜的沁儿!忠心的沁儿! 沈明枫无比的感动,一时抑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情感,一脚甩开那缠人的小东西,起身朝沁儿扑去,搂住她, “呜!沁儿!你真好!你定是知道本少爷没钱,所以才这样说的!你放心,等少爷我有钱了,分你一半!呜……” 这一刻,驸马爷是整个脑子都用来编织将来分钱的情景了,全然无心去关注,那同样很可怜的,被一脚踢飞出老远的小乖乖…… 65.开窍 转眼两日过去,在褚寻雅的良药调理下,沈明枫的轻微风寒之症已是好了七七八八,人也再度恢复活蹦乱跳,精神劲儿十足。 也就是今日,迎来了驸马爷极为期待的一件事——做客明王府。 三日前三皇子派人送的信,便提了让褚寻雅抽空到他府上去一趟。因着沈明枫的意外,此事被耽搁了下来,褚寻雅就特意挑了今日,那人病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一同前去。 沈明枫最初听闻此事,是在她尝了一回难喝的药汤之后,亦即是前两日傍晚,这人用罢晚膳,却怎么也不肯痛快服用汤药了。任褚寻雅沁儿等人如何劝说,她就是缩着身子撇过头到一边去,鼓着嘴不配合,竟是连自家媳妇带着威胁的温柔劝说也不能凑效了…… 褚寻雅没了法子,知她性子,若是苦劝不得,威胁恐吓也不成,那便只有诱惑了。 所以,依然是三公主妙招连连,只一句话,就令那使性子之人回心转意: “好了,你再不听话,过两日本宫去三皇兄府上做客,就不带你了,你自个儿在府里呆着吧!” 那时的驸马爷心里激动的呀,二话不说,回身一个猛扑,挂到了三公主身上, “不嘛不嘛,枫儿也要去,公主你能不带枫儿的!枫儿要去看小宝宝!” “怎么带?你想拖着病体到人家府上去?恕本宫难以从命。” 病人急了,不堪忍受因自己的带病之躯,做何事去何地都处处受限,皱紧了眉头,一咬牙一跺脚, “那枫儿喝了药便是!喝了药病就好了,你就得带枫儿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桌边,端起那碗苦黑苦黑的汤药,桌边,端起那碗苦黑苦黑的汤药,几口下肚…… 那之后,每回只要用毕餐食,驸马爷就十分自觉地守在饭桌旁,等候汤药送上来,然后……一口闷…… 鼻子不再塞了的畅通感让驸马爷一夜好眠,一大早,这人便自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家一向早起的媳妇竟还在沉睡,不免焦急,她可是盼了今日盼了许久的,怎能再多加拖延! 想到这里,沈明枫撑手坐起身,呆呆观赏了褚寻雅的沉静睡相半刻,未等待那人醒转,眨眨眼,只好自己想法子把人叫醒了。 沈二公子多么的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想出来的办法是那么的令人拍案叫绝。 因为她想到,自己鼻子塞住时呼吸不顺畅,睡得就不舒服。她又想到,自己每回与公主亲亲时,嘴里吸不上气,也是呼吸不顺畅…… 两者一宗合,驸马爷简直要对自己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想罢,沈明枫不再犹豫,爬起来,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去捏住褚寻雅的鼻子,脸朝下,贴近对方的脸,把自己的嘴巴堵住对方的嘴巴…… 嗯,这个横竖十字的姿势好像并不能完全堵住她的嘴诶!那…… 顷刻,又一个完美的点子闪过脑海,沈二公子下一瞬便付诸行动,放开嘴收回手,掀开人家身上的薄被,调整了一下姿势,就着她躺的方向,压下去,整个人趴到那人的身体上去…… 褚寻雅其实老早就被她的大动静吵醒了,先是被莫名其妙的捏了鼻子堵了唇,止住呼吸,随后被松开,在那人忙活的时候掀了掀眼皮,想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只是还未等她看清楚发生了甚么,那人竟然就毫无预兆的压到她身上来,随即是第二次的止住呼吸…… 大概是沈二公子的骨子里也有些不正经,原本单纯的想要堵住身下人的呼吸,用来把人叫醒的动作,慢慢地变了味儿。她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顿了一忽儿,沈明枫捏住褚寻雅鼻子的手渐渐松了,身子与嘴唇却是不大听使唤地,依旧保持着原有姿势。 “唔……” 沈明枫的嘴巴抽不出空来,说不上话,眼睛直勾勾盯着下方那张俏脸瞧,越瞧越是带劲,越瞧心里越是痒痒,到得后来,心随意动,手遂心动,也不管那许多的了,学着公主那样,动动僵硬的嘴唇,吮…… 褚寻雅突然被吮吸了一下,闭着的眼皮轻微颤了颤,还是忍着不动,等到对方的小舌尖撬开她的牙关伸进来的时候,还是忍着,不给反应。 或许觉着这样还不够,沈明枫自诩一个好学徒,慢慢回忆起公主她前几日的那晚,是如何做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手上就开始了像莫像样的动作…… 这一摸,可不就停不下来了么? 过了半晌,褚寻雅嘴里的舌头缩了回去,紧随而来的是感觉自己身上一轻,而后胸前一凉,似是里衣的领口被拉开了,再也不能装下去,快速睁开眼睛,垂眼望去,当真就是那人,正直直盯着她的胸口瞧呢! 然而她的判断不够准确。何止是里衣被拉开,连同她的贴身肚兜也早就被扯到一边儿去,露出整片白茫茫的肌肤…… 盯着眼前的两座雪白山峰,沈明枫不知怎的,身子一阵燥热,她想,自己八成又是想吃奶了!可是可是,今日的感觉,又并不是单单想要吃奶那么简单! 想着些有的没的,沈明枫的脸色开始发红,也不抬头去看看那人如何了,只道人家还在沉睡,遂也顾不得那些,又趴下去,埋首于那对儿令她深感眷恋的大包子之中…… 又一次被逼喂奶的人一个闷哼,仰着头,长叹一声,抬手按住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心底深处狠狠地啐一句:呸!这青天白日的……不知羞!! 过了片刻,身上之人不满足于吃奶了,开始扯身下之人的裤子,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褚寻雅一惊,连忙拉开那双贼手, “枫儿,你作何?” 沈明枫明显的意犹未尽,欲求不满,被阻止了进一步的行动,眯起眼睛,冲那人投去一个不乐意的眼神,砸吧砸吧嘴,得意道, “公主,枫儿好像知道行夫妻之礼该怎么做了,咱们来行礼吧?” 褚寻雅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涨红了一张脸,神色极为精彩。 “枫……枫儿,行礼之事,该是你躺好才对,本宫……我……” 本以为那人会乖乖听话,却不料她竟是严辞反驳了开。 “你骗人!”沈明枫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记起来甚么时候哪个人说过的哪句话,难得一回坚决肯定自己的观点,不容对方辩驳,“明明夫妻就该相互尊重,相互爱护,相互很多很多的!那夫妻之礼也该是相互才对!那夜你对枫儿那样,这回该轮到枫儿对你那样了!” 啧啧啧!莫非……这人一觉醒来突然开窍了?三公主忽地感觉,自己纵是再长出两张嘴,也抵挡不住她的振振有词了。 左右寻不到辩解之言,褚寻雅只好重施旧计,转移注意力, “呐,枫儿,现下是白天,你不是盼着要去三皇兄府上好久了么?咱们早早起来吧,莫再只顾磨蹭了。” 沈明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头:“那行吧,今晚再行礼也成!” 三公主:“……” 得,莫名其妙的,这人竟就惦记上那事儿了! 不能再想,不能再说了,褚寻雅拉着自家驸马起身,细细为她缠胸穿衣,只是这过程中那人老盯着她看。往日也看,可今日的看却是有些不一样,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专心下去,最后只能叫了沁儿进来,帮这人束发洗漱,自己带着蔷薇躲到一边儿去…… 不单起身,就连整个早膳也是处于这种暧昧黏腻的气氛中,惹得三公主惯有的淡定也变得荡然无存,总感觉自家驸马的眼神很是……色迷迷的…… 今日是沈明枫停药的头一日,早膳算是比前几日的丰盛些,还不足以达到她的要求,只在尚能接受的范围。 早膳不算合口味,驸马爷难得不愁眉皱脸的,兴致高昂着用了许多,因为这一日,她有好几件事儿都带了十足的盼头! 真是充满激情与希望的一日啊! 想着,沈明枫又拿眼去直盯着身旁的褚寻雅看,后者实在受不住她的目光,一个冷冽的眼神射回去,吓得她立马转了头,缩缩脖子,又抓了一只小笼包,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只用眼角余光去瞟,换回一个斜睨,再缩回来,扁了嘴,一把将小笼包塞入口中,吧唧吧唧嚼起来,再也不敢看了…… 早膳过半,沈明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眼神一亮,又不敢看对方,盯了桌上的饭食,说出她的提议, “公主!枫儿想带着小乖乖一起去!小宝宝也喜欢小乖乖,枫儿要带着它去看他!” 个死样自,褚寻雅在心内暗暗翻了翻眼睛,放下手中的筷子, “驸马想带便带吧,你自己看顾好就是了,到时切莫冲撞了皇兄皇嫂,也不可吓着小侄子。” “诶!枫儿省得了!公主你最好了!嘻嘻!” 蔷薇与百合离得近,亲眼目睹了驸马爷盯着饭菜与公主说话,说着说着还乐开了,那画面,简直是…… 沈明枫心里高兴,对今日之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又抓了一块核桃酥,眯起眼睛享用起来…… 66.宝贝 不多时,被差去抱了小狗狗来的百合不负使命,搂着小家伙到了饭厅。沈明枫眼尖,人还没走进就发现了,当即起身扑上去, “小乖乖!我的小乖乖,你想不想爹爹?啊!终于可以抱你了!” 嘴里感叹着,小家伙已经被提到了她怀里。沈明枫病好了,是如蒙大赦,撒了欢儿可以尽情玩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再无人总会从旁制止。 “既如此,那驸马,咱们便出发吧。” “好嘞!小乖乖,爹爹娘亲带你去看小宝宝,你开不开心?嘻嘻!” 沈明枫喜滋滋地抱着同样欢快的小狗,跟在褚寻雅身旁,往外走。 明王府距三公主府有些路程,二人还是乘坐马车去,带了蔷薇百合,以及几名护卫,简简单单。 马车上,沈明枫捏着小狗的两只小前爪,令它两条腿踩在自己双腿上,以人的站立姿势在她腿上扑腾,玩闹了一会儿,看看自家兀自看书的媳妇儿,想起来好似她从未碰过这小乖乖,更别提抱了,不禁提议发声, “公主?公主!你要不要抱抱小乖乖?你可是它娘亲呢!” 褚寻雅听闻,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又扫一扫她怀里的小东西,表情淡淡,心里却是一阵无语, “驸马抱着便是,本宫不甚喜爱毛茸茸的动物。” 是实话。她暗房里饲养的那些小动物,其中不乏浑身长毛的,她看着就不喜欢,又怎会想时时去看顾它们?所以才会有方药师的存在不是? 如今这驸马爷把那小狗当做她们夫妻二人的孩子,她虽然不表示反对,却也不会同那人般欢天喜地的宝贝,她非是没有爱心,只真就是不喜那一身毛的小东西。 沈明枫听了,不免感到很是遗憾,想到她们将来没有孩子,公主还不喜欢这般可爱的小动物,看来她是无缘享受这天伦之乐了罢…… 唉! 因着这两句对话,沈明枫的欢快没一下就降下去许多,泛起来些许的伤感。 车内二人各怀心思,马车一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停下来,外边传来护卫的声音, “公主驸马,明王府已到。” “嗯。” 褚寻雅应一声,收了书本,抬眼看看心情不如先前灿烂,眉毛有些耷拉的沈明枫,启唇, “驸马,到了,你可抱紧了那小狗,进去见了皇兄皇嫂也不可失了礼数,可清楚了?” “喔!” 是沈明枫抱着小乖乖率先出了马车,跳下去,迎着不甚浓烈的阳光,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偌大的府邸,看到大门前的两尊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往前是五六级长长的横跨整个大门前的石阶,往上就是庄严雄伟的暗红漆大门,上头是庄重的大牌匾,几个漆金大字——明王府。 门自是大开,门前左右两排守卫个个人高马大,面色严肃,笔挺笔挺地立着,见有华丽马车停在府们外,其中一个忙进门去通报,其余的仍面不改色,静静等候。 待褚寻雅下了马车,领着沈明枫与两个侍女上了石阶到大门前,王府的总管迎了出来,朝那两排守卫使了个眼色,而后齐齐下拜, “恭迎三公主与三驸马,王爷王妃正在府中等候。” “免礼,还请总管带路。” …… 沈明枫当了三驸马这些时日,对于这等小场面已是适应下来,不曾有差错,也没有被一群人的恭敬下拜吓着,落落大方地随着褚寻雅入了明王府大门,朝里行去。 明王夫妇已于前一日接到褚寻雅的消息,今日一早过府。明王下了朝也不往别处去,早早回了府,就等着妹妹妹夫来了。立在他一侧的王妃自是也对三公主夫妇极欢迎的,陪着夫君在前厅等候,到未曾出去大门口迎接。 一路行来,沈明枫一刻不错眼,四处瞧着这三皇子府中的景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观着很是新鲜。 可不新鲜么!沈二公子长这般大,去过别人家府邸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前半生光待在尚书府里,后半生,怕是只能日日欣赏三公主府的景色了…… 这是王府前院,还是自大门到前厅一段路上的各色景物,就已经让三驸马眼花缭乱,若是稍后领她去逛王府的后花园,那岂不是一双眼都看不过来? 褚寻雅走在一侧,又是无奈地摇头,提醒她不要太过失礼,怎么说她现在好歹也是个驸马,还整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出去都不好听, “驸马,专心看路,等见了皇兄皇嫂,本宫叫人带着你去逛,这王府上下够你逛一整日呢!” 那人这才收收视线,仍是忍不住看看右前方不远处林立的假山,提了提怀中几乎就要掉下去的小狗,争取道, “唔……那公主也要陪着枫儿一起才行!嗯,枫儿还要看看小宝宝!” “好,都依你。” 褚寻雅的声音随着一阵清风拂过,听得人心里舒畅感十足。沈明枫对于这个,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 “公主,你真好!嘻嘻!”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会客的大厅前,她们的对话也就不意外的被等在那里的明王夫妇收入耳中,相视一笑,迎出去, “哎呀哎呀,皇兄盼星星盼月亮,今日可算盼来了三妹与妹夫呢!想不到妹妹与妹夫这般的恩爱呀!哈哈哈!” 三皇子朗声笑道,身旁的王妃亦是笑意盈盈,看着她们二人一身颜色极为搭配的装束,一个气质高贵神色雅淡,行走间裙摆飘逸,一个憨态可掬,满面纯真,脚步轻快,束发的语带随着后背的散发轻扬,怀里还搂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狗。 待走近了,褚寻雅才微微福身,施了一礼, “皇兄见笑了,雅儿见过皇兄皇嫂。” 沈明枫抱着小狗狗,又不知如何行礼,只学着自家公主,喊了一句:“枫儿见过皇兄皇嫂!” 那二人也不客套,均是朝她们回以一个颔首,王妃也是忍不住打趣她们, “雅儿与驸马可算来了,你皇兄都念叨两日了呢!” 褚寻雅也不隐瞒:“前两日驸马身体微恙,雅儿不便带着她来,这不等她一好,就巴巴地过来了么!” “有这事?妹夫身体还好吧?”高大英朗的三皇子为人爽朗逗趣,与人打交道很是有手腕,见了憨憨的沈明枫,忍不住要逗上一逗,“妹夫,你这怀中的小东西甚是可爱,不如就送予了哥哥可好?来!”说着伸出手去,作势要抢。 沈明枫听了吓一跳,一个闪身,避开那双大掌,急言拒绝:“才不!给你抱抱就行,不能就给了你!” “哎,妹夫,你怎的这般小气?这小狗还如此的宝贝!送了给哥哥不好么?” “不成!这是枫儿的小宝贝!你想要……就拿你的小宝贝来换!” 三皇子乐了,众人也皆是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 “好,妹夫莫不是看上了皇兄府里哪一个宝贝?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皇子当真爽快,然而三驸马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真哒?那……那我想要你家的小宝宝!” “……” 静默。 半晌之后。 “噗——哈哈哈!!” “呵呵呵……” 几人又是一阵发笑,大笑。这三驸马,傻得紧,也可爱得紧哟! “哈哈哈!”笑了一阵子,三皇子停下,望向褚寻雅,顽笑道:“三妹,你这驸马可真有意思!你从前那般的沉闷,现在有了这么有趣的妹夫,日子定是过得十分热闹吧?” 没等褚寻雅应一句,笑得开怀的三皇子又去看沈明枫,话语中夹带着浓浓的促狭与暧昧, “妹夫,哥哥的小宝宝可不能送你!你若是想要,当自行多加努力呀!你若是下足了功夫,又何愁没有小宝宝呢?是也不是?哈哈哈……” 那掩不住笑意的王妃也帮腔:“是呀是呀,妹夫这般喜爱小娃娃,应当与皇妹早日生一个才是!” “……” 沈明枫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嘟着嘴缩到自家媳妇儿身后,沉默着不做声。而被她拿来当盾牌的褚寻雅,则是压下心中的尴尬,淡淡一笑, “皇兄皇嫂快别打趣我家驸马了,她呀,可不似看起来那么经逗!” 调笑也有一阵子了,这大厅还未进去,三皇子便发话, “好吧,妹夫既然来了,就去王府花园逛逛,王妃,三妹夫就交给你了。皇妹,你随皇兄到书房去。”有事相商。 褚寻雅点头,回身看着那不高兴了的人, “驸马,你先随皇嫂去看看小侄子,本宫去去就来。” 沈明枫碍于外人在场,很是给褚寻雅面子,不敢太过放肆, “那你去吧,快些回来,枫儿要同你一起去玩!” “好,你乖乖听话。” 三皇子夫妇看着她们吗,又是对视一眼,啧啧称奇:三皇妹果然御夫有道! 短短的话别,褚寻雅安抚好自家驸马,目送她跟在皇嫂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才收回目光,随皇兄去了书房…… 67.喜爱 沈明枫抱着小狗狗,一路跟着明王妃来到小皇孙的院子。孩子虽小,却已经配了院子,多是由奶娘丫鬟们看顾,主人家王爷夫妇不会时时带着他,不是由王妃亲自喂养,一般也不会带着他一起睡…… 大概,皇族子孙,或者说大家贵族子弟都应是这般的罢! 沈明枫因着身份原因,自小也是极少同爹娘一起共宿。但也因着身份特殊,她的一把屎一把尿都是自家娘亲与芸姨一同料理的,在大户人家中十分难得的,是由亲生母亲还且是当家主母亲自拉扯大的。 她是幸福的,她们母女二人的感情就更是深厚。 如今,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位那几个月大的主子,看着很是冷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她想的那般热闹。 还有,她们沈家也是特殊,府里没有其他的主子,没有旁的什么院子。而这明王府,单单王爷姬妾的院子就不下五座,哪是她沈明枫能想象得来的。 院子虽冷清,到底是王爷嫡子的住处,自然布置极为讲究,处处彰显着权贵人家的气息与皇族的尊贵气派,便是院子里栽种的花树品种,也非寻常人家能够肖想的。 奥,三公主可不算寻常人家,所以三驸马也不算是很吃惊,只多看了两眼,便迫不及待地随着皇嫂嫂入了院子,朝正房而去。 院里的下人见王妃来了,赶忙出来齐齐跪迎,王妃也不多说,只道, “娃儿可是醒了?快些抱来与三驸马瞧瞧。” 只简单一句,把事情交代了,把人也介绍了。 领头的嬷嬷回了话:“回王妃,小主子已醒来,正巧喂着奶呢。” 沈明枫抱着狗狗立在门口处,听了这句,两眼瞬间点亮,看那皇嫂还没有进去的意思,心下腹谤:磨磨蹭蹭的,废话可真多! 王妃也是冤枉,倒也不知自己被冤枉,笑着招招那不住往里探头的性急三驸马, “妹夫,瞧你急得!你这般是作何,来都来了,难不成还急那一晌半晌的?莫急莫急,待奶娘喂好了孩子抱出来便是。”说着迈步进了里间,留沈明枫一人等在外间。 这人真是,一个大男人,还想闯进去看着人家奶娘喂奶不成? 这头沈明枫焦急等待,那头褚寻雅随着三皇兄缓步朝前走,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王府的书房。 入得书房,三皇子便请褚寻雅落座,让随侍看茶,待茶上好了,挥挥手,令屋里众人退下,到门外守着。 蔷薇与百合二人自己一左一右跟着褚寻雅的,得了自家主子眼色,恭敬退离。 开始时,房内的气氛还算好,三皇子端起茶盏,揭了盖子,朝向上冒着的白烟吹吹气,轻轻咂了一口,放下,这才进入主题,望着神色淡然的褚寻雅,道, “皇妹,你派人送来的消息,皇兄派人暗中调查了一番。得知此事……属实不假。” 早已料到是何事,也如自己所想,褚寻雅眼中并无惊讶,抬眼看着那面色有些凝滞的人, “皇兄打算如何处理?” 对方却是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开口:“此事你无须掺和过多,与妹夫好生过日子,皇兄有分寸的。你只需帮着把那个窃贼找出来,一切自然好办。” 轻叹一声,褚寻雅抿了唇,略一思忖,还是追问道:“不知皇兄可查出了,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三皇子拗不过她的追问,想了想,回了, “皇妹果然聪慧,此事非同小可,五弟与七弟,不可能蠢到做得这般明显。那些假货,是被他们府里的内鬼掉包的,至于主谋是谁,尚有待追查。只是五弟却说,他前脚才着心腹去库房查探过,并无异常,货也都未有动过,还是真品。谁料后脚库房便遭了贼,那些人参鹿茸竟是不翼而飞,只剩下几个空盒子……” 褚寻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杯, “所以皇兄才急于寻找那盗宝飞贼,或许能得重要的线索?” “不错。” 然聪颖的三公主,总是能适当给出些极有用处的建议, “此事雅儿定当尽力。可若是无法寻着那人,皇兄其实也可从假参的出处查去,虽然困难些,也不失为一个没有法子的法子。” 那人听了,眉角一扬,笑吟吟的:“皇妹当真冰雪聪明,就按你说的办!” “皇兄过奖。” …… 沈明枫等了约莫一刻钟,终是等到了,皇嫂嫂抱着小宝宝出了内间,迎着她走过来。 驸马爷哪还等得及,拔腿就往那边跑,迎上去, “小宝宝!小宝宝!你看看我,你还认识我么?来来来……” 沈明枫激动地就要伸出手去,却发觉手里有东西,低头一看,这才想起来,她自己的怀里还搂着小宝贝咧! 这样一来,沈明枫就无法再去接过那小宝宝,不禁一阵纠结。那王妃怀里的小宝宝这时定了睛,发现面前之人竟是沈明枫,他极为喜爱的一个人! 然后,本无表情的小皇孙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嘴上“呀呀呀”叫个不停,手也努力朝那人够出去…… “诶?” 王妃又是惊奇又是无语,自家孩儿还真是十分喜欢那傻傻的驸马爷呢! 吓得沈明枫怀中的小狗狗猛然缩了缩脑袋,好奇地往他看。 听了那叫声,再看看那小家伙的可爱模样,沈明枫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完全就把她视若珍宝的小乖乖忘了个一干二净。也算她有点良心,放开小狗狗时不时一把扔出老远去,而是蹲下身子,将它放到了地上,不再看一眼,起身,拍拍手, “来来来,让我抱抱!”眉宇之间尽是欣喜之色。 那明王妃算是对她很信任的,二话不说,就把孩子递给她, “妹夫可抱紧了,我家娃儿对你这般喜爱,叫我这个亲娘都有些吃醋了呢!” 沈明枫抱着小宝宝,顾不上回答,也顾不上地上委屈得直咬扯她垂地衣摆的小乖乖,凑近了那盯着她直瞧的小家伙的小脸,“啵”一声,亲了个结实的响亮的吻。 “真可爱!小宝宝,你真可爱!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小宝宝当然不会应她,那宝宝的娘亲可就不依了:“诶妹夫,你可不能夺了我家娃娃去!就如你说的,给你宝宝还成,可不能就给了你!” 话说得揶揄,也认真,沈明枫就算听不出来,她也断没有那个胆子抢了人家宝宝的。眉开眼笑的逗了一会儿,抬眼看看那柔柔笑着的人, “皇嫂,咱们到院子里去玩儿吧?小宝宝定是也喜欢同枫儿去逛逛的是不是?” 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小家伙,换来一连声的“咯咯咯……” “好,依你便是,记得要抱好了啊。” 两人一个满心就是小宝宝,一个满心就是当心那人抱着小宝宝,提步出了屋子。 备受冷落的小乖乖委屈失落极了,还是不气馁,跟在自家没良心的爹爹身后,出房间去。只是依然还是门坎阻碍了它前行的脚步,望着那已经抱着新宝贝走出几步远的人,哀嚎:“呜哇!呜哇!” 沈明枫听也没听见,继续走着。还是善良的王妃娘娘回过身,看到它那努力挣扎不住叫唤的样子, “诶呀!可怜的小狗,你家主人可是狠心得紧呢!” 一边念叨,一边亲自上前去,拎起地上的小家伙,抱紧怀里,跟上已经走远的驸马爷…… 明王府的后花园比沈明枫想象的还要大,一大块栽种着高大观赏林木围绕着广阔的一片绿茵草地,草地里头还分了四个大花坛,花坛四周皆是铺了步行的碎石小道。 有小道,自然也有林间小亭,石桌石凳,往前还有一片竹。沈明枫抱着小宝宝,身旁跟着怀里搂着小狗狗的明王妃,走在竹林前的小道上。 沈明枫有了可爱的小宝宝抱着,对于周遭的景物倒是分不出心思去欣赏了,只是也没有蒙上眼睛,还是能稍稍领略了明王府后花园的景观。最最叫她称奇的,便是竹林前方的人工湖。 湖面很是清洁,湖水也清澈平静,大概有她在皇宫里玩耍的那个湖的一小半大,还是养了鱼,亦建了湖心小筑,桥是拱形的,桥拱底下就贴着湖水…… 这湖倒是新鲜,沈府没有,公主府里也没有,沈明枫不禁又想去那小筑坐一坐, “皇嫂嫂,咱们过去那边吧!” 皇嫂嫂顺着她的眼睛望去,看到亭子那边,抬眼往往天色,点头应了, “去便去坐一会儿罢,这天阴着,走过去也不晒。” …… 只是还未等她们坐了多大一会儿,天色突然就变了,密布的乌云笼罩了小亭上方整个天际,风也渐渐刮起来。 王妃起了些许担忧,对沈明枫劝道:“妹夫,依我看咱们还是回吧,眼看这天就要落雨了。” “哪里,落雨了?都好久好久没见落雨了呢!”沈明枫不合时宜的兴奋,没往深处想。 她本是享受着凉爽的微风,怀里搂着喜爱的小娃娃,看着美丽的风景,心情舒畅,好不得意。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让她的得意持续太久,说话间,淅淅沥沥的雨水就滴了下来,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得了。 几人索性就在亭子里头躲雨。可是与越下越大,风也不停,几个大人都有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更不提那小宝宝了。 明王妃很是有先见之明,孩子毕竟是小婴儿,出来玩,还是备了小毯子的,刮风下雨也不怕,赶紧让婢女给他包上。 湖面被刷刷的雨水打得乱了套,大大小小的波圈让开,里头的鱼儿们则是无比的欢快,窜上窜下的,在亭子周围嬉戏,令沈明枫想起来在皇宫御花园玩耍的那次…… 不多时,竹林那边出现几个人影,三四个家丁打扮的人打着伞,冒着雨往这头寻来,见了她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大喊, “王妃娘娘,三驸马,你们可还好?” 王妃娘娘自然不会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回应,沈明枫可不管这些,扯开嗓子嚷:“好着呢!你们快些过来躲雨呀!” “……” 68.点拨 王府家丁带来了雨伞,够亭中的几人用。然而此时的雨势实在不是一把伞就足以抵挡的,更遑论还要抱着一个小娃娃,以及一只小狗狗。 所以,王妃果断地做了决定,还是呆在亭中,等雨势弱些再回,众人不敢有异议。 又说那两兄妹,在书房商谈着事情,原是不曾注意到外边的天色,直到渐强的风声伴着雨水打在屋顶打在地面的声响传来,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 两人关心的同一件事,可不就是那不省心的驸马爷,也不知她是否抱了孩子到花园去逛,他们现在何处,现下如何了。紧张的二人自是忙差人去看。 得来的消息便是他们被困在了湖中心…… 雨大,三皇子与三公主也无法移步到别处去,只留在书房等候。一如那被困在湖心小筑的几人一般焦急。 这样在天气,被风打斜了的雨线漫漫洒入亭子,砸在边缘椅凳上,几个丫鬟不得已只能朝抱着孩子坐于正中的驸马爷与抱着小狗的王妃处靠拢,否则一准会被溅湿。 那几名家丁当本是来接人的,这会儿得了王妃的令,只好真就挤在亭子外围,由着雨水打来,静静等候。 沈明枫还是专心逗弄着怀里的小家伙,抱了挺长时间,她的两只胳膊也不见发酸,全然没有要还给人家娃儿娘的意思。 王妃细细检查了一番,把包着孩子的毛毯拢了拢,也就由着她,坐于一旁。 一时,整个亭子除去三驸马哄逗孩子的欢笑声,只剩下风雨声以及湖面被敲开的声音…… “阿嚏——” 一名瘦弱的婢女率先打破这个局面,发出一道尴尬的声音。 若说有人打喷嚏众人还不在意,那明王妃怀中的小狗崽也接连打了两个时,大伙儿就都望过来了。 小狗怪可怜的。被主人无情冷落,天气变换又着了凉,小小年纪的它若是不幸发个病,也不知有没有得医治…… 沈明枫终于良心发现,被她抛弃许久的小宝贝看着很是不舒服的样子,乖巧安静地窝在皇嫂嫂的怀里,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细看之下,依稀还能发现它有些瑟瑟发着抖。 “噜噜噜!小乖乖,你怎的了?是不是病了?皇嫂,小乖乖怎么了呀?” 若是生病了可就遭了!小乖乖如今也还处于狗生中的婴幼儿阶段,公主府里好些人都说过,这般大的小狗最是不好养活,就怕哪日害了病,可就难办了! 思及此,驸马爷开始掩不住的焦急。 她问的这个,明王妃自己也不大懂。她亦是从未养过小动物的,拿这些来问她,那是问错了人。 不懂归不懂,王妃到底是王妃,丝毫不见慌乱,如同对待小娃儿一般,搂紧了怀中的小乖乖,还分神安抚着心乱的沈明枫, “妹夫先放宽心,这小狗狗生得可爱,想来是个有福的,定不会有何大问题的,待雨停了,咱们赶紧回去,寻个大夫给它瞧瞧便是。” 一语点醒。沈明枫灵光一现,眨眨眼:“叫公主来看!公主最厉害了!甚么病都难不倒她的!小乖乖肯定不会有事的!哼哼……” 这话王妃就不赞同了,眼含无语的望向那满脸崇拜骄傲的人,解释道:“妹夫你可真会夸!皇妹若真能医治这小狗,自然最好不过,但若她只是会医人呢?” “……” 沈明枫怀里安静的小宝宝瞪圆着小眼睛,循着说话人的声音,一派好奇的模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那个,复又轮到这个…… 应接不暇。 她们不知,她们口中只医人的三公主,养小动物的经验堪称极为丰富,她养过的那些小动物,哪一只不比养狗复杂得多…… 在她们说话间,老天爷十分有眼色的给了关照,大雨渐渐转为中雨,又过了不久,也中雨慢慢缓了下来,变为小雨。 四周的雨声小了,二人对话的声音自然就显得清晰不少,一旁的大丫鬟提醒一声:“王妃,驸马爷,雨快停了。” 两人听了这才抬头看天,果然见乌云慢慢散开了,雨势也减弱了大半。 “好了,可以回去了,妹夫,咱们回吧,你可还有力气抱着娃儿?” 沈明枫点点头,看看小家伙,又是凑近了亲一下,在他嫩嫩滑滑的脸蛋儿上蹭一蹭, “还是我抱着他吧!”回府之后就没有宝宝抱了。 说着,两人起身,各自由一名丫鬟撑着一把伞,往回走,其余两名丫鬟一把伞,几个家丁也是两两一起,朝着小主子的院子行去。 孩子就是孩子,原先还精神满满的,往回的路才走了一半,竟就闭眼睡了过去,一路回到房里,也没醒来。 沈明枫看着他沉睡中可爱的模样,心生喜悦,看着看着又是一阵失落。 那忙着照料孩子的皇嫂见了,多多少少猜出些她的心思,便拉了她退到一边,低声询问, “妹夫呀,你可是十分想要孩子?”说着抬起头看看四周,把怀中的小狗递给她,又拉着她退了两步,眼神闪了几闪,一咬牙,问:“你老实告诉皇嫂,你与雅儿,可圆房了?” 沈明枫听了第一个问题,就已经蔫头巴脑的垂着眼皮,接过小狗掰着它的小爪子把玩。这第二个问题,她就有些不想搭理了,鼓囊着反问, “圆房是啥?” “啧!” 对方气得恨不得给她一个爆栗,真是! 本来,以明王妃的身份,以她与沈明枫的这层关系,无论从哪一方面,也绝不该问这个的。可她实在是禁不住好奇,看这人望着孩子那黯然的神情,更是加剧了她发问的愿望。反正这事,急的可不只有她,宫里那几位,哪个不是巴巴的盼着望着,便是这当事之人,恐怕也是极想的。 就是不知他这人,究竟傻到何种程度了…… 傻到何种程度,她现如今也算是领会些许了! “就是,就是你二人可有过亲密接触了?” 不得不感叹,凡是问到这个,几乎就是得这么同她表达了。沈明枫对这一句话无比的熟悉,因着前不久她爹才问了同样的问题。 自然,回答的同样也还是那一句,没差。 皇嫂嫂听后,也是一惊,转而变为欢喜,眯起眼睛,嘴里啧然有声:想不到,想不到啊!这三皇妹,竟……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边的褚寻雅不知,自己已经被自家驸马又一次爆了底,被那看着正经实际上很是八卦的三皇嫂获知了闺房秘密,委实羞也! 她更不知,自家驸马,在被三皇嫂询问外加点拨之后,再一次满心惦念起了,她尚未完成的——夫妻之礼。 时至晌午,因着雨未停,仍在淅淅沥沥下着,三公主夫妇被三皇子夫妇热情挽留,一同用午膳。 沈明枫被勒令去净了手,将小狗交给百合抱着,同自家媳妇儿一起,落座于明王府的饭厅,一瞬不瞬盯着送上来的各种菜肴,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吃过的没吃过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摆满了整张桌子,看得她眼冒彩光,刺激得她口液生津。 …… 一顿饭下来,那三皇子夫妻对这个三妹夫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不禁再一次对褚寻雅这个妹妹刮目相看…… 沈明枫这顿午膳用得极为顺心,也满意。在别人家府上,褚寻雅对她的管束难免松些,也就避免不了她在饭桌上的暴饮暴食。 而这宽松的管束,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驸马爷腹胀难忍,回到公主府之后,在雨后阳光下的宅院里,溜达了一整个午后。 待沈明枫胃里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身体也舒服了,那头给小乖乖治疗之后又去了药房的的褚寻雅也回来了。 此时,时辰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沈明枫才舒坦了些,再不敢大快朵颐了,只简简单单用了一碗饭一碗粥,一碟清淡的般荤半宿的菜。 二人用罢晚膳,又一同去院子里散步。待夜色渐浓,月光洒下来时,一同了回房。 回了房,沈明枫就又记起了今早的那事,后又经皇嫂暗中指点,即便做不到心领神会,她也算是有了另一番感悟…… 彼时,三公主已经吩咐了备水,忙了一日,她有些乏了,想早点沐浴更衣,上床歇了,难得的未有等沈明枫先沐浴。 沈明枫眼看着下人一桶一桶热水送进来,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蹬蹬蹬跑进内间,拉拉正在拆珠卸环的媳妇儿,也不管有旁人正伺候在一侧,语气强烈,提议或是央求道, “公主,枫儿同你一块儿洗吧?!” 褚寻雅卸耳环的动作一滞,从铜镜里去看那人,看到的是一张写满期待与认真的脸,又瞟到另一侧的蔷薇,看到她的脸色一阵发红,当下羞得她“啪”一声把翡翠玉耳环拍在妆台上,丝毫不委婉,严辞拒绝, “休想!” 沈明枫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干脆的拒绝,嗫嚅着嘴唇,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恼恨地一跺脚,悻悻退出了内室,坐到外间的凉榻上,生闷气…… 里头三公主略微定定神,朝那掩不住暧昧笑意的蔷薇扔去一个羞恼的眼光, “死蹄子,愣着作何?还不来帮忙!” 死驸马!今日也不知怎的了,老想着……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哼!想同本宫共浴,门儿都没有! 此时此刻,颗心叫羞怒占满了的三公主似乎忘了,她的驸马,可是有着偷窥前科的…… 69.圆房 不多想,三公主无论是代表皇家,或是如今身为沈家儿媳,皆应在此上一注香。 沈明枫吵着也去上香,也不要人帮忙,自个儿学着别人点着了拜几拜,再插到香炉上去。只是这人实在笨手笨脚,插几根香也能叫掉下来的香灰烫着,疼得她眼冒泪花。 沈夫人心疼极了,朝三公主歉然一笑,拉了女儿回房说要给她上药。沈明枫不依,拉着娘亲直抱怨, “不要嘛娘亲,枫儿快饿死了!”说着指了那边的褚寻雅,又是告起状来, “她……她不给枫儿睡觉,也不给枫儿吃饭!她——” “住口!” 沈父打断那胡言乱语之人,问起褚寻雅, “公主今早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未曾,就请公主与我等一同用些吧?” 褚寻雅淡然一笑,扫一眼愤愤然的驸马爷,道, “也好。不过驸马还是先去上药的好,若是那伤口留下些疤痕,就不好了,去吧,本宫在饭厅等你。” 沈明枫皱皱鼻子,伸出舌尖来,又是一个鬼脸, “哼!” 沈夫人忙拉着女儿回了房。 …… 沈二公子房内,沈夫人紧张的拉着沈明枫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那右手虎口上有一红点,便唤了沁儿去拿药膏。 沁儿得令,极快翻出烫伤药来,细细为二少爷涂抹伤口。沈夫人心内有事,斟酌一番,也不避讳沁儿,直接问起沈明枫。 “枫儿,娘问你件事儿,你老实回答。” 沈二公子此刻正纠缠了沁儿与她做那糕点,见娘亲有话,便放下这事,跑过去依着娘亲,乖巧亲昵的为她捶背, “娘你快问,枫儿还要吃早饭呢!” 沈夫人无奈的与沁儿对望一眼,开始相问。 “枫儿,娘问你,昨夜可是同公主宿于新房?” 身后之人点点头,很是兴奋的与其分享, “是啊是啊!娘,那新房的床铺可真软,又软又舒服,还香香的,睡起来不知多舒坦呢,就是那坏公主不让枫儿睡好觉!” 闻言的二人一惊,沈夫人忙慌张再问, “公主殿下竟是与你同床?枫儿,那公主他……可有发现你的身份?” “啥?”沈明枫听得不甚明白,怎的才算发现了身份?自己昨儿夜里睡着了,还真不知道这坏女人可有发现。 “即是,公主她可有对枫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沈明枫这回自认为明白娘亲问的话了,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处倒呢! “有!那公主可恶极了!她竟趁枫儿睡着,脱了枫儿的衣裳!” “甚么?!”沈夫人与沁儿惊出一身冷汗,这…… “可是真的?” 沈明枫又是点头,气恨的控诉, “那坏女人夜里还扮鬼,想压到本少爷身上来,吓得我呀!” “甚么?!!” 那两人此刻已是惊呆了,这三公主她…… 饶是沈夫人镇定,也叫这傻孩子的一通话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三公主莫非当真如此孟浪,竟…… “枫儿,快告诉娘亲,三公主她,可有说些奇怪的话?” “有!” 沈儿公子斩钉截铁的恨不得将那女人的暴行通通道出来。只是这肯定有力的一句叫那听的二人的心顷刻跌到了谷底。 “她说,公主府是她的,床是她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还说包括本少爷也是她的……” 轰!!! 沁儿的脸此刻已是红成了熟柿子,沈夫人满脸的惊诧于不可置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想不到呀! 三公主她温良娴淑,优雅得体,私底下,居然好这口!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不屑不爱,竟独独看上了自家的傻孩儿! 天哪!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还不死心,继续问,直至得出那最后答案方休。 “枫儿,公主她……可有得逞?” 沈明枫放开捏肩膀的手,回到凳子上坐好,捂着饿坏了的肚子,嘟起嘴来。她其实极是不耐别人问话说话总是用些她听不懂的言语,可对方是自己的娘亲,她只好耐着性子回问, “得逞是啥?我咋知道她有没有!”一脸的不高兴。 沈夫人又是语塞,好在沁儿羞涩过后大起了胆子,为夫人解了这一词,极其具体的插话问道, “少爷,夫人的意思,便是问你,那公主她……可有脱光了你身上的衣裳?” 沈明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得逞”是脱光衣服的意思呀?! 可这一点头便叫那二人顿时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吓出眼泪来。幸好即使听得了一句否定。 “没有。她敢脱光本少爷,定将她绑去见官!可是娘,沈良他们说得与您不一样,他们说那坏公主是可以脱枫儿衣服的!哦,还不用见官!” “这……” 那二人心情真乃跌宕起伏,才稍稍松些气,便又叫她这话噎得没了声响。 只这片刻的呆愣,尚未给沈夫人时间,门口那里有人唤道, “夫人,二少爷,老爷叫你们快些到饭厅用餐!” 是沈良。 哼!这小子真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教说起了主子那些五迷三道的思想来,莫不是近来闲得发慌了! 沈夫人心下计较,却是没能嘱咐女儿几句,只草草的吩咐了沁儿今后在公主府多多留心,莫要叫他人看出些端倪来。 至于这公主,确实是出乎沈夫人的预料,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沈明枫被她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出一头雾水,也没得出究竟应当听谁的,那心里的迷糊团团慢慢的又长大起来…… 这边几人收拾好心绪往饭厅去,那边三公主正与沈大人闲谈着。 褚寻雅安坐了饭桌边,望着下人将早膳端上桌来,一时起了试探之心,朝沈父问起, “公爹,本宫有一事与您相商。” 沈大人疑惑起来:“公主尽言便是。” “不知公爹可信得过本宫的医术,驸马的痴傻之症,本宫愿意一试。” 沈大人一阵惊喜,激动回道, “呵呵!素闻三公主医术精湛,微臣却从不敢妄想能得公主出手,医治我那可怜的孩儿。如今公主提起,若是能成,我沈家自当感激万分!” 褚寻雅见他诚恳感激道谢,不似作假,便收起心中那微小的疑虑。沈明枫之事,这沈大人当是不知情的,若非如此,又怎么向父皇提出那样的请求?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罢,褚寻雅亦是言辞恳切的接了这话, “公爹莫要如此,本宫如今既已是沈家儿媳,驸马之事便是本宫分内之事,谈不上感激,本宫定当竭尽全力,为驸马之症出些绵薄之力——” 沈夫人带着沈明枫才踏入饭厅,便听得这一句,惊得她失了往日的镇静,慌乱之下竟是未等三公主话落,急急出口便是阻止, “不可!!!” 众人皆是被这急切的一声惊着了,夫人她这是怎么了?少爷的痴傻之症若是能医治好,她不该是最欢喜的么?! 沈夫人喊出这句之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太过紧张竟失了分寸,叫公主和老爷看出些甚么来她可真就得恨死自己了! 被打断拒绝的人并未有话,只勾了唇,拿眼静静望过去,见那沈夫人脸色怪异,说不上是慌乱抑或是镇定,总之很是勉强。 “夫人,有何不可?” 沈大人却是要问个究竟的,自家夫人近来总有些古怪,也不知因了何事。 “这……” 沈夫人只是脱口而出的惊惶,此时要问她理由,她一时半会儿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沈明枫满脸的疑惑,也搞不懂现下这气氛是怎的了,催娘亲, “娘,你们在说啥呢,快吃饭吧,枫儿快饿死了!” 沈夫人好似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扯扯女儿的衣袖,略带导向性的给她解释方才那话中的意思。 “枫儿,公主殿下精通医术,说要给你瞧病呢!” 沈明枫一下子炸开了毛,气冲冲的朝三公主瞪眼,愤愤道, “本公子才没病!本公子身体好着呢,哪个敢说我有病?!又是你这坏女人,日日寻思着怎么折腾本少爷!你……不安好心!” 沈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孺子可教也!谁说自家女儿傻来着,这不机灵的么?! “枫儿,不可对公主无礼!” 沈大人叫沈明枫这一吼夺去了注意力,并未再追究问起自家夫人的不妥来。 沈夫人此时已是镇定下来,拉了沈明枫入座,不疾不徐的道出心中忧虑, “公主,老爷,你们也看到了,非是妾身不愿,也并非信不过公主,实是枫儿她好端端的不会接受这治疗。枫儿不配合,若是强行为她医治,也不知会否生出些甚么要命的作用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这话说得中肯,沈大人也是信了,不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褚寻雅心内了然,面上未显,也无不悦,点点头道, “婆婆说得在理,只是驸马这病总是要治的,不如先行劝说——” 沈明枫看这女人还不打算放弃,厉声打断她, “我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还要怎样?爹爹您莫要上了她的当!” 沈夫人内心又是一番触动:这孩子,误打误撞暂且给她解了围,真不枉自己将她疼将她宠!说实在的,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健康聪慧,恢复成常人的心智,可是可是,这…… 沈大人见儿子如此不愿,只怕真如夫人所说的不会配合治疗,到时稍有差池,他可就再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既如此,公主殿下,此事不如今后再议,我等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褚寻雅深知此事绝非轻易能成,除非,先过了沈夫人这关。然而这沈夫人…… 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二位都不同意,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医治驸马一事,希望二位早作定夺,毕竟无论是何病症,还是趁早治愈清除的好。” 两人自是应下,沈夫人更是一脸的遗憾,照顾起了自家孩儿用饭。 沈明枫开心认真的吃自己的,不在意他们说些她听得懂听不懂的,不知众人早已为她费了许多心思。 褚寻雅与沈家三口用了早膳,也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自家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食景观。 沈家二老一阵一阵的尴尬,见三公主没怎么动筷,只喝了一口粥,他们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枫儿的吃相他们全家上下都习惯了,就跟个孩子似的,可这孩子也没见哪家的看起来如此没教养过的…… 沈明枫自顾吃着,粥喝得砸吧砸吧响,夹菜的筷子只握到中间,说是夹,倒不如说在戳…… 你要说她傻气没教养,又并非如此,她吃着不还记得给爹娘夹菜呢么?!当然,那夹起来的菜看着并未能叫人欣然送入口中。褚寻雅此刻竟是庆幸起来,自家驸马不待见自己,否则总要享受此等待遇…… 一顿早膳,在有人尴尬有人浑然不觉的氛围中开始结束,几个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褚寻雅在饭后便提出回府。沈夫人忙唤了沁儿收好跟着一同过去。她拿不准三公主是个甚么意思,只盼着女儿这一去只是暂且住一阵,待公主劲头过后或是被惹烦了,自行将这自家孩儿赶回来…… 沈夫人不知,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三公主如今兴致盎然,哪是轻易会放过她沈明枫的…… 沁儿自是早已为她自己收拾了包袱,在一旁等着了。原本沈夫人打算将沈良也安排过去的,只是今日沈明枫那番话打消了她这念头,没得叫他将主子往坏处带的,如今唯有辛苦沁儿了。 沈明枫一听这便要回公主府去了,一阵焦急,猛扭着身子就是不肯。那可是坏公主的地盘,自己去了岂能落个好?!她是对今早的折磨记忆尤深,生怕自己离开爹娘孤身一人落入了虎穴狼窝…… “爹!娘!枫儿不要去!” 沈大人夫妇纵是百般不舍无奈,也不容她胡闹, “枫儿,往后在公主府要听公主的话,切不可胡作非为,有事便与公主商议,沁儿也会照顾你,爹娘相信你定是能过得舒心的。” 其实他们所求也不多,只盼着自家孩儿能有个好日子,有个人好好对她,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那便是他们夫妇最大的心愿。 哦,沈大人还有个心愿,便是希望自己这儿子能早日开窍,为他们沈家传下香火,不单只为他的私心,也为枫儿他自己,待他们夫妻二人百年之后,也能有人尽心照看于他。 沈大人这心愿在常人家实在算不上个愿望,只是到了他们家,这成为了他们愁白了头都难以实现的大事。 沈明枫哪里肯依,这三公主在她那里的印象已是坏透了,断不能再与她共处一处的! 沈夫人见沈明枫还是扁着嘴不情愿,再不忍心也只拉了她到一旁,危言吓道, “枫儿,你如今已是三驸马,是三公主的丈夫,皇上的女婿,岂有不与公主同住的道理,你若是胡闹再惹出些事端来,仔细咱们全家人的脑袋!” 吓! 沈明枫嘴扁得更厉害了,眼看便要泛出泪花来,沈夫人拍拍她的脸,赶紧哄人, “枫儿不哭,枫儿莫怕,有公主在,定不叫人欺辱与你,只要听话,皇上不会乱杀咱们的。若是想爹娘了,便时常回来看看……”沈夫人说着说着也伤感起来,她的女儿呀,她可怜的宝贝疙瘩哟! 70.感受 屋里传来的明显属于床铺摇晃的“咯吱咯吱”声,与明显属于公主驸马的粗重的喘息呻、吟声,令得门外的几名婢女,一张张脸霎时间红成了猴屁股,心脏也跳到了最大幅度,羞得她们恨不能立即寻个旮旯窝躲进去,捂上双眼塞住两耳…… 蔷薇百合平日与那夫妻二人接触最多,了解得也就更多些。但是她们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们的主子,竟然会……在现在这个时辰,这等情况下,与她的夫君,关门上锁,行……房事…… 这也就算了,战况还如此的激烈!激烈到,那种声音……一点不落的,传了出来! 几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通通软着腿躲到远远的,便是刚回来就听见这般淫、靡声音的蔷薇,与一向镇定的百合,亦是震惊羞涩着退出了房门边,守在院中…… 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她们看似瘦弱女气的驸马爷,竟然超乎寻常的孔武有力,超乎寻常的有能耐。 因为那些不堪的声音,竟是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中间断断续续的,最长的一次停顿也没超过两刻钟。 蔷薇百合带着几个婢女,悄然往外退了几步又几步,直到再听不见,方才驻了足…… 屋里,孔武有力的驸马爷纠缠不休,对公主殿下的身体,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膜拜,直至再使不出力气,方才罢休。 褚寻雅全身无力,瘫软了在床上,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想阻止那人也阻止不了。最后还是她自己力竭停下,自己菜得意解脱。 二人极尽享受之余,不免对于这档子事所需耗费的体力,有些吃惊。沈明枫吃惊的,在于居然有一件事情居然能令自己感兴趣到要使尽了力气去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而褚寻雅吃惊的更多的是,自家驸马,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健康得多…… 待沈明枫稍稍恢复了精神,努力撑起身子,发现她身下的人早已经昏睡过去。看见她的一张俏脸粉扑扑的泛着韵泽的光辉,看见她布满红晕的脸上仍淌着汗珠,看见她即使睡着了,依然不时轻颤着身躯…… 看见这些,沈明枫一颗心都要装满了,凑上去,在她唇角便印上一个吻,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这具她压了整个时辰的身子,躺到一侧去,还是瞪大了眼睛,一刻不停的瞧着。 在仔细欣赏自家媳妇儿的睡姿间,驸马爷感受到自己手指的粘滑,抬起来,细看。 咦,这是公主殿下身体里的水诶! 想着,沈明枫又轻悄悄支起身子,换了个姿势,趴到褚寻雅大腿旁,一眼便发现她腿根一下的床单,湿漉漉一大片,还染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沈明枫挤了几下眉毛,眨眨眼,得出自己的结论:嗯,公主的月事与她的不同,只有一点点的血,然后流很多的水…… 真有意思!枫儿好喜欢! 就这样,驸马爷对她的公主妻子的身体所感兴趣的,再也不仅限于那对大肉包子了。 想着想着,沈明枫也泛起了困,盯着那处她觉得新鲜的地方又看了一会儿,最后撑不住越发沉重的眼皮,慢慢的睡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光秃秃的女人,在这样的夜里,极尽缠绵之后。裸着身子,连被子也没盖,就这么一头一脚的,一个躺着,一个趴着,双双好眠,进入了同样痴缠的美梦…… 翌日,日头高起,眼看就要来到巳时,床上的两人,依旧是毫无动静。 经过一夜的翻滚,沈明枫的睡姿已经由最初的趴卧,改为了仰躺,并且往床尾退了有两尺远,还是四肢大张的,一只手一只脚纷纷搭在了另外一具身体上,另一侧的手脚侧是摊在床里侧。 门外的丫鬟们个个屏息静待,大气不敢出。几人皆都是昨夜历经大场面的那几个,对公主驸马昨晚的情、事心知肚明。而那最为稳重的两名大丫鬟蔷薇与百合,也不时你推我桑,示意对方凑近了房门去听一听,里头的两位主子,究竟是否还在酣畅睡眠。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时辰还在不留情的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巳时二刻。床上的两人,其中一人终于慢慢有了醒转的迹象。 褚寻雅的呼吸忽然重了几下,然后发出满足的感叹一般,长长出了一口气。在这期间,她沉睡的大脑正在逐渐的清醒。而逐渐清醒的大脑,就对身上某些部位的不适之感传递得更为清晰。 “哼……” 褚寻雅的身体告诉她,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甚么重重的压着,有些沉,有些喘不上气。嗯,她是身体还向她汇报,她的下、身私处,十分的不适。哦,还有,她的身体还说了,她全身上下都有些提不上力气,很是力乏,尤其是两条腿根处…… 在对这些信息获取并整理清楚之后,三公主的眼皮,终于缓缓的掀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由朦胧,转为清明,看清了床顶以及床顶的红纱帐。而后,垂下眼皮,视线下移,看到了令她险些喷出血来的一幕! 只见她的胸口上,压着的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一颗脑袋,而是一只,还带着点点地板尘土气息的——脚。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紧接着入眼的,即是那双腿大张,空门大开的,那一处,黑黑的,浓密而凌乱的森林,红红的,嫩嫩的小颗粒…… 一管鼻血差点溅出来! 双管齐下,此等令人血脉喷张的美好画面,令得三公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即便是酣眠了一整夜,身体依然没有恢复多少力气。也可以说,即便是她此刻精力充沛,也断不能动作过大,去对自己的身体施以后续的折磨。 不能动,就只能做点儿别的了。 于是,等了又等,褚寻雅等得不耐了,抄起自己铺散的长发,对着那只光秃秃有些脏脏的脚,凑近了……挣扎了半晌,实在股不足勇气下那个手,只好放弃,改用喊的。 “枫儿?枫儿醒醒!枫儿,驸马,别睡了,都日上三竿了!” 语调温柔,声音也是轻柔温婉,沈明枫在这悦耳的人声里,睡得愈加香沉。 “嗬——” 看着那人舒坦地动了动脚丫子,也没见醒来,褚寻雅轻叹一声,别无他法,只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那只压得她严严实实的脚搬开,一把挥到床上去。 “唔——” 被暴力对待的人终是给出了反应,砸吧砸吧嘴,慢慢醒来。褚寻雅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撑起上半身,一只手去够床里侧的薄被,够了半天,终于将它扯了出来,又使力一抖,盖到自己的身上去…… 只是她这一举动,在驸马爷那里,怎么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在醒来睁开了眼的一瞬间,沈明枫就不错眼地看到了公主殿下光着身子,伸出手去努力扯被子的场景,而她看的最为清晰的,莫过于那人动着身子,带得一直晃动颠簸的,两颗大团子…… 沈明枫不知为何自己要在看到那一幕之后,干干咽一下,等那人把身体全全遮盖住了,她在爬起身,趴到那人的旁边去,开口就是, “公主公主,你昨夜感觉如何,枫儿感觉有意思极了,枫儿还想同你行夫妻之礼!” 不提还好,她这一提,昨夜的那一幕一幕,一下一下跃入褚寻雅的脑海中,惹得她当即羞恨地伸出手去,使劲掐了一把身旁不要脸之人,气呼呼的不答话。 “嘶——痛!” 沈明枫可不知这是怎的了,抬手揉一揉自己被掐疼的脸,仍旧孜孜不倦地表达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问她最最感兴趣的问题, “公主,你的那里好美丽呀,你快告诉枫儿,枫儿的那里也长那个样子么?还有还有,你的月事真的流水不流血么?要不要枫儿去为你取一条月事带?” “呼——哧——呼——哧……” 褚寻雅闭了眼,那股恨不得掐死那个人的心情,再一次爆满了她的整颗心。 “公主,你的大包子味道棒极了,枫儿以后还想尝!公主……唔——” 71.迎客 热水陆续送入房中,先前被沈明枫拦住的要进房伺候的蔷薇百合,以及姗姗来迟的沁儿,齐齐守在房门外,听候吩咐。 沈明枫还算自觉,在房门口堵了一阵子,知道她们不敢随便进来,这才放心,又跑回了内间,蹬掉鞋子跳上床,一下子扑到床上之人的身上,结结实实压了人家一把,乐颠颠的提议, “公主!枫儿也想沐浴,咱们一起吧?” 不设防被猛然压了一把的三公主,先是深深吸气,缓过来了,又深深叹气,抬手抚了那张兴奋的脸,捏一捏, “不了,你先伺候我洗,过后再洗吧。” 没得到准许,沈明枫没不高兴,还是道:“好诶!那枫儿伺候你洗,你也伺候枫儿洗么?” 那人一阵无奈,稍稍动一动身子,缓解一下被压着的不适感,勾勾唇回她:“我没有力气,让沁儿伺候你。” “喔……” 驸马爷对于公主殿下言听计从,即便不是自己最期待的,也因为对那人越发的喜爱,变得越发的听话,越发的乖巧。 不消片刻,热水已备好,领头的丫鬟在外间恭敬禀报, “公主驸马,热水已备妥。” “嗯,你们先下去吧,让厨房备着热水,本宫稍后让你们再送一轮进来。” “是。” 待关门声传来,褚寻雅这才推开身上的沈明枫,依旧盖着被子,缓缓缓缓坐起来,伸手锤一锤酥软的腰肢,对那人投去一个怨怒的眼神。收到眼神的人不明所以,探出手去就要扯开她身上的遮掩物,被无情地挡开。 “唔!公主?” 沈明枫管不住自己的手,却也绝非歹意,她只是好心的想去帮忙,可惜忘了现在是个甚么样的处境。而褚寻雅则是又羞又怒,自己对那人的意欲很是有一番不正经的揣测。 能不想歪么!昨儿夜里,这人可是异常勇猛地,要了她一遍又一遍,停都停不下来。可恨的是自己对她的触碰好似完全没有抵抗力!以至于到了现在,一向淡定平静的三公主殿下,对她驸马的一些行为都有了草木皆兵的感觉…… 羞恼归羞恼,褚寻雅也知道对待自家驸马,不能太过于硬气,顿了半晌,只能压下心中的气恨,软着声音道:“驸马,你扶着本宫进浴房,再去与我取一套衣物来,我……在里面等你。” “诶!”沈明枫很听话,跳下床来,忽然想起公主说她没力气,心疼了一下,转回身去, “公主,枫儿背你吧?枫儿有力气!有很多很多的力气!” 呵呵呵,驸马爷,现在还有谁是不知道您有力气的呢?您简直就是力大无穷呢呵! 褚寻雅光是看到她那心疼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嘴角上扬,更遑论那人还如此有心,当即答应,摆摆手让她背过身半蹲下去,挪着坐到床沿,裹着被子,就那么趴上去,一只纤臂圈紧了她的脖子…… “好嘞!公主你要抓稳了,枫儿要出发了哈哈……” “嗯。” “公主!你好轻呀!那么轻你的身上难道都没有肉么?嗯,你的肉一定是都跑到大肉团上去了,所以才——嗷!!呜……” 三公主收回手,看着那红了一片的耳垂,难免又是一阵心疼,旋即再原路返回,轻轻的揉,边揉边呼气。 沈明枫再委屈,她也不会对自家公主发脾气了,她好喜欢好喜欢她的公主媳妇儿的,不能凶她。可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时不时就能惹着人家。所以,在今后的日子里,知情人士都会忍不住的感叹:三公主真是御夫能手,三驸马简直就是大褚男子中,畏妻的典范…… 背着这一具纤瘦轻盈的身子,沈明枫豪不费劲,三下两下便到了浴室,放下人,脸不红气不喘的, “公主,你能不能自己进去?不能的话,枫儿抱你!” 褚寻雅堪堪站定,一手抓紧了身上的被子,一手搭仍在她肩上,抬眼看她,戏谑着道:“抱?驸马可是想把本宫扔着进桶里去?”明显就是在调侃那人昨夜惊天动地的一跃。 沈明枫听不懂,极力摇头否认,圈住裹着薄被,软软站着的褚寻雅,拿下巴在她额上不停蹭着, “枫儿不会扔了公主的,枫儿最喜欢公主了,怎么会把你扔了呢?!” 褚寻雅享受地在她怀里靠了会儿, “好了,再磨蹭水该凉了,你去取衣裳,记住,里外的都要。” “那要月事带么?” “……”三公主无语地摇了摇头,把人赶出去。 等脚步声远了,褚寻雅才松了揪着的一张被子,费力搭在了放衣物的横杆上,垂头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两处周围的点点爱痕,脸一红,慢慢抬脚,上了木梯,下水,坐到小凳子上去…… “呼——” 温热的水顷刻抚过她柔嫩的肌肤,原本身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立时变得微不足道,只余那种美妙的舒适畅快之感。 沈明枫很是得力,到褚寻雅的衣柜翻翻找找,把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衣物捣得鸡窝乱,还是给她凑出了一整套。当她抓起那件月白绣凤肚兜时,不免好奇,摊开来在自己身上比一比,送到自己鼻间嗅一嗅,多研究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褚寻雅开始着手清理自己身体时,抬眼看见沈明枫进来的画面,真是撩得她一阵好气一阵羞。 只见那人,鬼马地将那件私密肚兜,当做蒙面布,绑在脸上,踮着脚一步一步做贼似的,鬼鬼索索故弄玄虚,到了她面前。 “公主,你猜猜我是谁?” 褚寻雅根本不理她,只说:“枫儿,把衣服放好,来为我浇水洗头。” 那人顿感无趣,撇撇嘴,摘下肚兜,又是深深吸气闻了好大一下,感叹一声:“好香啊!”才慢吞吞地依言照做。 褚寻雅看不惯她那副色狼相,玉指轻抬,轻轻一弹,正中靶心,陶醉的驸马爷的俏脸,就被溅湿了。 沈明枫被一击即中,抬起手也不抹去脸上的水渍,只那么捂着,然后作怪的晃了晃身子:“啊——枫儿被打中了!枫儿……要……死……了……” “咯咯咯……” 水中之人一阵娇笑,嗔她一眼:“傻!还不过来?” “喔!” …… 屋里的夫妻二人你侬我侬,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欢乐喜悦,好不快活!屋外的几名婢女,只能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守着,一会儿面面相觑,一会儿了然点头。无所事事的她们,都快记不起,自己从前都是忙些甚么的了…… 好在,她们的主子再怎么浓情蜜意,终究还是主子,有些事情,还是得下面人来打理的。再且,这不是有人找上门儿来,让那夫妻二人不得闲了么?! 门房的小厮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位年轻姑娘,自称是驸马爷的故交,特地上门拜访。门口的护卫从未见过她,自然不敢贸然放行,又怕当真是驸马爷的友人,这才差了小厮入府通传。 哪知,他们的两位主子,到了这个时辰,竟还未曾踏出过房门,也不曾用早膳,更有甚之,向来生活规律的公主殿下,连个面都没露过…… 收到消息时,正是那二人痴缠在热吻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们当然不满被打搅了好事。可是,她沈明枫的朋友,上门来拜访这事,就不得不令她们疑惑着停下动作。 哦,甘于中途停下的自然是三公主,依驸马爷那个性子,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挡她散发热情的。 褚寻雅心下有了猜测,吩咐让下面把人请进府来,到前厅好生招呼着,自己也不磨蹭,强撑起身子出了水,擦身着衣,再一番整理,有意拦住沈明枫, “枫儿,你先沐浴,好了再到前厅来,我先去招待客人,等你来。” 沈明枫起初是不情愿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哪个朋友,能找上门来玩的,她可是相当的好奇呢!可是公主殿下都发话了,她这个乖乖夫婿有何能反驳的呢? “喔,公主那你去吧,枫儿要沐浴了,很快就去找你!” “嗯。” 应着,褚寻雅唤了人:“沁儿,你进来,伺候驸马沐浴更衣。蔷薇百合也进来,为本宫绞发挽髻。” 赶时间,说是这么说,公主殿下又怎么能容许自己那样就去见客呢?况且还是…… 所以,在褚寻雅的授意下,蔷薇虽然莫名,却也聚精会神地为她盘了个极为好看的妇人发髻,也上了妆,更是换了一身衬得她娇艳十足的广袖长裙…… 走在去往会客前厅的路上,蔷薇二人交换了不止一个眼色,皆是觉得自家公主一身的霞光披彩,看似平静淡然,可那明显较平常快上许多的步速,十分的具有违和感,叫她们很是摸不着头脑。 公主殿下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呀! 72.交易 褚寻雅强忍下身体的些微不适,分毫不显异样,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蔷薇百合两大婢女,气势十分的明显,朝公主府的会客厅行去。行至优雅,可那步速竟也不慢。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大厅门口,那里,来客已经等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客人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八年华的样子,一身介于劲装与常服之间的浅白布衣装束,身量不高,身形倒是有些……圆润。一张圆嫩圆嫩的脸,杏眼樱唇,看到她,放了茶盏自座椅上起身,迎出来,露出一个笑,可以看见那两腮上的梨涡…… 嗯,很是有灵气的一位微胖的姑娘,散发着一身的昂然正气,想必,这便是自家驸马成日里念叨的,多么多么美丽,多么多么魅力的,叶女侠罢。 是的!今日的来客,这名一度把驸马爷迷得晕头转向的女子,正是她口中的,武功高强,形容美丽的,女侠大姐叶梦尘是也! 褚寻雅一通带着打量与探寻的目光之后,转了一下思绪,看着那人的眼神就变得复杂。 这个节骨眼儿,此人自己找上门来,究竟是何用意? 对,就是一个满城都在追查盗宝飞贼的时候,她竟然大摇大摆的找上了三公主府,前来作客,其中含义,叫人不得不想要深究呢! 不过,既然她都自己找来了,那么也算是大大省了公主府的一番力气,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在褚寻雅探究与深思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面相柔美,娥眉俏鼻,淡雅飘仙,华贵多姿,光彩斐然……叶梦尘在最短的时间里,准确地找出与面前之人对应的那些赞美之词,而且,这些赞美之词用在此人的身上,半分也不为过。 三公主果然生得美貌,气质更是没的说,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二女眼神交汇间,一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赞赏之色,一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探寻…… 身后的丫鬟们,也是对那陌生的客人止不住的发出问号,只是她的可不能丢了公主府的脸面,那些心思,全都暗暗的在心底运作,并未表现于脸上。 静默了半晌,三公主作为主人,率先打破厅内的沉默,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褚寻雅唇角带笑,施施然步入大厅,缓步行至主位前,回身望向客人,明知故问。 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样子,叶梦尘爽朗一笑,大大方方朝那人施了个江湖中人的抱拳礼,甜细甜细的声线,发出的声音直教人心情舒畅, “民女叶梦尘,见过三公主殿下。” 不似寻常百姓见着皇家人那般颤颤巍巍,也不像一般大家闺秀做些娇柔繁复的礼节,虽然简单,倒看不出有不敬之意。 褚寻雅对这个女子的好感一下子上升一截,眼含欣赏, “缘来是叶女侠,本宫听驸马多次提起过,言语中多有赞扬,本宫也是对阁下的行侠仗义之举十分的佩服,没想到今日竟能与叶女侠见上一面,实乃幸甚。” 实在是太客套了,古板夸张的话语真是毫无保留地彰显着三公主的皇家教养…… 对方听了,果然不动声色的颤了颤眉尖,也未作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依旧是亲切甜美,谦虚道, “三公主过誉了,梦尘与三驸马有过几面之缘,无意间为他解围过一次,只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是特地前来拜访。” 褚寻雅不接前一句,只道:“叶姑娘请坐。让叶姑娘久等了,本宫先在这里陪个不是,驸马她有些事,稍后便到。” “公主太客气了,您这不是梦尘可不敢接受,既然驸马爷未至,那么,你我二人就一些事情谈一谈,也是一样的。”说着,爽快的坐到原先的客座上去,弯着眉角笑意满满的回望向上首之人。 叶梦尘就好似一个多年的友人,去寻常人家做客一样,丝毫不显拘谨,也没有面对尊贵皇家公主的慌张之感,举手投足无比的自然,说话也是不带身份之差的极尽奉承与客道,却极有章法,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挥去了那一层,看不见,说不清的……淡淡的敌对之感。 也不想想,她叶女侠,也算是各家不请自来的常客了,无论主人何等尊贵的府宅,皆是来去自如,又岂会因着面对大人物而流露出慌乱来。再且,以她江湖中人的洒脱性子,断不会拿那些繁文缛节,文邹邹的东西来束缚自己的! 更甚者,说句不好听的,她叶梦尘对这个三公主府的某些地形与布局,恐怕比它的主人三公主,还要来得熟悉吧!今日可不是她第一次来,只不过第一次从大门进来罢了…… 褚寻雅俏眉微扬起,对于她的意有所指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说话的语气,也染了几分兴致,好似真不知道她所指的是甚么事, “哦?不知叶姑娘有何事要同本宫分享呢?” 不出意外的,那人错开望向她的视线,朝她身后的两人扫了一眼,紧接着又以同样的眼神,扫过门口的几名丫鬟…… 意思不言而喻,这是要清场呢。 褚寻雅当然知道她所要说的大概是何事,心底还是免不了的疑惑,按她的意思,将一干人等遣了出去。 “好了,现下无旁人,叶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褚寻雅的周身的气势与她的尊贵优雅气质一般,叫人无法忽视。叶梦尘为人不扭捏,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不瞒三公主,梦尘今日前来,其实是想找公主殿下……做一个交易的。” 这一句大大的出乎褚寻雅的意料。她原本设想的,叶梦尘前来所为的准是那齐王府盗宝一事,没想到,竟还有些别的……这样一来,三公主的兴致就更高了,疑惑也更甚,对这叶女侠的目的,再不敢轻易探究而下定论了。 “请叶姑娘明言。” 对方敛了笑意,面色改为认真与严肃,未有停顿,说了:“三公主如此聪慧,想必早已猜到梦尘的身份了吧?不防告诉三公主,梦尘的确就是近日来京城里的盗粮贼,也是齐王府失窃案的……犯人。” 果然洒脱,竟就这么说出来了! 一般而言,犯人能将自己的身份与犯罪事实说出来,几乎是供出自己来给对方的人,那么这个犯人,要么就是痛改前非,决心重新做人,要么就是手里有筹码,而且有求于人。 显然,她是属于前者。因为,她已经说了——一个交易。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褚寻雅起身离开了座椅,在厅中缓步踱着,慢慢行至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希望想在她的脸上看出甚么来,看了片刻,无功而返。 “说吧,就是是个神秘样的交易,本宫看看是否能引起本宫的兴趣,若是能,这个交易便成交,可若不能,那就只有对不住叶姑娘了。” 叶梦尘一度被方才她那身气势震住的压迫感。到底是混迹于江湖的人,莫说是气势,就是杀气,她也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次了。定定神,开始提出交易内容,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最近这几日,梦尘发现京中各府侍卫对于我的追查,更是严密紧张了呢,其中也不乏三公主的手下。想必公主是急着找寻与我吧?据我猜测,您定是为了齐王府失窃一案。” 说到一半,叶梦尘细细观察对方的神情,得出肯定的答案,才继续往下说, “三公主欲要追查齐王府假参一案,找我叶梦尘是找对了!那个暗中掉包的嫌疑之人,梦尘可是印象深刻呢!只可惜……发现他的那晚,梦尘并未多想,还是傻乎乎的去盗了假货……” 褚寻雅眉心一皱,点点头,抿了唇,不打断她。 叶梦尘也抿唇,圆圆了脸上现出郑重的神色, “梦尘斗胆,与三公主做这个交易。我提供此事的线索,三公主则需……为我寻一个人。” “寻人?” 再一次出乎公主殿下的预料,她本以为,会是请她去医治哪个垂危的病人呢!呵呵! “不知叶姑娘所要寻的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大概方位何处?有何特征否?” 那人的眼神瞬间黯下来,满脸的失落:“是一个女人,年纪约莫是三十五六了,长相普通,至于姓名与身份,皆是不知,只知道,十七年前,她应是这京城中的百姓。” “这……”褚寻雅一阵的为难,如此模糊到简直跟没有一样的线索,叫她上哪儿去寻? “恕本宫直言,茫茫人海,叶姑娘所提供的线索,也是无益与寻找,这个交易,本宫怕是……”不能答应了。 虽然她也好奇,叶梦尘要找的人是谁,与其有甚么关系。 叶梦尘神色失望地低下头,咬了咬牙,再抬起来,那脸上已经是写满了倔强与不甘,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后还是道, “实不相瞒,所寻的那人,关乎梦尘的身世,还请三公主能够帮忙,因为以梦尘一人之力,已经寻了多年,却仍无所获。” 看她神情,听她言辞恳切的请求,怕是极少有求于人吧,她的一身习武之人的傲气,看着就不似作假。褚寻雅心思有所动容,却还是没有松口, “非是本宫不愿相帮,实在是叶姑娘给出的案件线索,不足以等同于大海捞针寻人一事的所需耗费。” 言下之意:你给的交易条件明明就是在占本公主的便宜! 叶梦尘哪能听不出来,暗暗腹谤一句:真是个半点吃不得亏的女人! 可是事到如今,她寻人之举势在必行,三公主毕竟是皇族中人,她的一句话,对她寻人一事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帮助,她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次机会的。 所以,咱们百般纠结的叶女侠,拿出了她最后的,也是最大的筹码。 “既然案件的线索微不足道,那么不知,公主殿下觉得,一个关乎三驸马的条件,是否足以与寻人一事对等呢?” 73.心智 褚寻雅猛然转头望向她,目光一下子变为明显的犀利与敌意。而她也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成竹在胸,或者说势在必得。 两个各有特色的女人,在偌大空旷的厅子里,相互对视,眼神过招,好像要以这样的方式分个高低,争个输赢,谁也不服输,谁也不愿率先别开眼,那样意味着——示弱。 而这无形对战的二人,一个尊贵霸气,一个威武肃杀,在这个过招中,居然能够平分秋色,势均力敌,任是旁人如何也猜不到的吧。 褚寻雅自问已经许久未曾竖起过这般强大的威压了,可是今日,眼下,她有一种被挑衅,甚至被威胁的的感觉,令她十分的不舒服,保持着这个眼神,这个姿态,发问, “叶姑娘明说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有何关于驸马的条件,能够说服本宫,接下这个所谓的交易。”话毕,那犀利的目光在一个闭眼之后转为三分不悦两分不屑,甩袖转身,回到座位上去。 叶梦尘对那人的反应极为满意,满意到出乎自己的想象:呵!看来,三公主对她的驸马,情意深重呢! 可是,三公主以为的那个对于她于沈明枫有威胁的条件,再一次想错了。 “三公主,这个条件梦尘既是敢拿出来,便是肯定会有用的,对你家驸马,对你,或许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废话少说,你的筹码是甚么,速速说来!”三公主不想再听那些扰乱的心绪的言语,只催着那人快些说了,让她好静心思考对策。 叶梦尘轻微扯了扯唇角,两颊上的酒窝立时现出来,一个不大适合她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展露出来,看着褚寻雅的眼神很是明亮透着精光, “不知三公主殿下觉得,你家驸马的心智,是否算是一件大事?” 轰!! 褚寻雅再次猛然把目光集齐到那人身上,那人的脸上,那人的……眼睛上。 “你说甚么?!” 这一次,她眼中的犀利,又瞬间变成了不可思议,变成了,极其复杂的,急切与惊疑。 “不错,就是心智。如若我说,对于驸马爷的心智恢复,我能提供一个十分有利的条件,不知公主殿下可有兴趣,答应了这个交易?” “一派胡言!”褚寻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叶梦尘那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样,同样刺得她双目生疼,“驸马的心智实属天生,若想恢复,只能看天意,你又能有甚么法子?叶姑娘还是休要哄骗本宫的好!” 褚寻雅的不悦已经可以上升到生气的程度,嘲讽的口吻听得人心中不觉一寒,厅内的气氛急转直下,二人一时皆是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在快速转着自己的心思。 呵!看来不拿出些有力的证明,这人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叶梦尘心内思索着,不禁又去打量上座之人,看了片刻,起了另一番感慨:那沈家二公子能娶到这样一位聪慧完美的妻子,也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 又过来半刻,叶梦尘起身,向前迈步,凑近了褚寻雅一些,神神秘秘的道:“梦尘并未胡言,不知公主殿下可有听过……明真道长?公主若是不曾听说过,大可以去问问驸马的娘亲,沈夫人,看看梦尘,究竟是胡言乱语不是。” 轰!!! 震惊!三公主的心情,直接达到了震惊的状态,望向面前之人的敌意,已经渐渐散去,换上其他的,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可是说真的?那个道长……当真有法子?你与他,又是甚么关系?你蛰伏在京城这些日子,就是因为这个?” 连珠带炮,一串问题不停歇的,一个接一个问出自三公主的口中,尽管她的口吻已经可以归为质问的范畴,叶梦尘仍是能清楚的感觉出,她话音里的颤抖、紧张。 “梦尘不是说过了么,对于我,头等大事是查明身世,劫富济贫是个人所向,而关于沈家儿公子的事,那是……受人之托。” 三公主毕竟是三公主,即便有些失态,她也在短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常,镇定得好像甚么都没发生过,好似甚么都没听见过,再开口,语气已经是淡然自若, “这么说来,叶姑娘是拿受人之托,来本宫这里换个条件了?哼!你这也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叶梦尘听了,眼神闪了闪,正欲回话,被厅外传来的一道喊叫打断:“公主!公主!枫儿来啦!” 守在厅前空地的几名婢女,皆是福身朝沈明枫行礼,可是她们的礼才行到一半,只觉得一阵风刮过,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那人早已飞奔着进了客厅,扑向里头的公主殿下。 这下不止蔷薇百合,其他的几个丫鬟也同样抑制不住,放胆的抽动嘴角了…… 欢心雀跃的驸马爷,带着她慢慢的思念与一刻离不开自家媳妇儿的黏糊,竟然略过她心中极美极美的女子,一把扑进了端坐着的褚寻雅怀中,使劲儿蹭啊蹭,软语撒娇道, “公主!枫儿好想好想你的!一洗好就来找你了!公主,你想不想枫儿?” 褚寻雅真是……三分尴尬,三分羞赧,三分哭笑不得,同时夹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抬手抚过那只明显半湿的脑袋,瞄了叶梦尘一眼,含笑回了怀里的人儿, “想想想,驸马快起来,有客人在呢!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不嘛!”沈明枫扭了扭头,捂在那温暖怀抱里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枫儿都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公主了!公主你好香呀!” 听得此言,褚寻雅一阵无奈,话虽然很是羞人,可情意却是真真切切,她也不好强硬地扯开她,只好柔声劝抚着。 而原本站着的叶梦尘,看到这帮肉麻兮兮的场景,听到这样肉麻兮兮对话,眼睛瞪得跟脸一样圆,腿也不自觉地软了一下,燥得她赶忙往后挪了几步,离那二人远一些,试图压一压身上心上那层骤然泛起来的鸡皮疙瘩。 啧!真是……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人当真是把她的脸皮都磨厚了!别无他法,褚寻雅只能任由她蹭个够,在外人面前,她也算放开了。 沈明枫窝够了,才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咧开嘴笑,阳光灿烂,纯净天真,惹得褚寻雅纷乱的心绪为之一定,心情霎时间飙升,摸了她的嫩脸一把,把人扶起来,朝那边震撼感十足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望过去。 驸马爷这才不甚情愿地扭了身子,转过脸往那人看去。 这一看,就不得了! “女侠大姐?!你啥时候来哒?!你是来找枫儿玩儿的么?!还是……还是又有人生病了,要枫儿帮你找公主去救人?!” 蹬蹬蹬,沈明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掠到叶梦尘身前,二话不说就要伸手去碰人家,被对方一下子躲开了, “呃……嗯,驸马爷,许久不见,今日梦尘是特地上门拜访的,您别来可曾有恙啊……” 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叶梦尘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这个驸马爷,还真豪放得叫她这个不拘小节的江湖中人也自叹弗如,令人大开眼界,不防不行呢! “有恙是是啥?叶姐姐,你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你穿起来看着更美丽了呢!咦……你的脸比上次还要圆一些呢!真好看,真好看!” 上首的三公主觉得,若自己再不出声,那叶女侠大抵是制止不了自家驸马的无限感慨与赞美的。 “驸马,不得无礼,你过来,让叶姑娘坐下,好好说话。” 然而那叶梦尘好似已经达到了目的,又好似十分的不自在,坐了不多一会儿,便提出告辞, “公主,驸马,梦尘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加叨扰了。公主,方才你我所言之事,梦尘两日后自会前来要答复,还请公主殿下及时思量,告辞。”说着,抱拳施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 “哎?叶姐姐,你这便要走了么?”沈明枫不知她们说了甚么,还是很喜欢这个可爱姑娘的,见她要走,不舍地挽留道:“叶姐姐,你好容易来一趟,一定要留下用饭的!爹爹说,这是……待客之道!哎,你同枫儿与公主用了早膳再走呗!咱们公主府里的菜很美味很美味的!” “……” 这都快要晌午了,驸马爷你竟是要留人家用早膳?你你你…… 如此这般的挽留,叶梦尘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只想着能早早脱身,离开这水深火热的公主府! 还是三公主慈悲,一句话阻了自家驸马的过度热情, “好了,驸马,莫要妨碍人家叶姑娘办事了,你没听说么?叶姑娘过两日还会再来,届时你我再好生尽一尽你那待客之道就是了。” 沈明枫果然听话,小鸡啄米,连连点头称是:“嗯嗯!嗯!那叶姐姐你去忙吧,过两日记得早些来啊?枫儿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 “梦尘告辞!” 是夜,纷纷扰扰了一整日的三公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就是白日里呐叶梦尘所说的话,那件关于身旁呼呼大睡之人的事。 月光下,沈明枫的脸上是带着满足的安详,唇角还依稀漾着浅浅笑意,褚寻雅看着看着便入了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该不该应了那个要求,好换来一个,让这人……恢复心智的机会? 自己当然希望她健健康康,心智也正常。可是,可是若当真恢复了,那她……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倾心于自己? 抑或是,她恢复了,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甚么之后,会无情地,离自己而去…… 若是后者,她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样的场面,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对她进行挽留…… 774.商讨 第二日,褚寻雅早早醒来,晚睡早起的不适感遍布大脑,眼睛也是干涩,可是,她既然醒了,便没有赖床的道理。 里侧的那人睡得香甜,一夜的好眠令得她整张脸都水灵水灵的,嫩得能掐出汁儿来。褚寻雅心情没来由的飞扬起来,当真顺从心意,探出手去,轻轻掐了一把那张水嫩的脸,滑嫩的优良手感来带了另一层舒爽,些许的脑胀之感得以缓解。 这人,还真是时时能叫人心情舒畅呢,即便是睡梦中,她无忧无虑的可爱睡相,也很是能够驱除她的烦恼。 当然,如果能忽略去这人昨夜睡前的那些举动,那些话语,如同以前一样乖巧听话,就再完美不过了…… 昨夜,这人死缠烂打,撒娇央求,缠着自己与她……可自己哪来的心情哟!更遑论前夜的那般激烈,自己尚未将养好身子。哪知道这人,对她感兴趣的事情,竟是如此的执著,自己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与她纠缠了一个吻,眼看她就要不舍不休,一副欲要展开行动的架势,这才厉声制止了去…… 关于那个问题,她想了许久,还是未得出肯定的答案。这也是为数不多的,令她纠结烦闷,不能果断作出决定的一次选择。 这时候,沈明枫翻了个身,一只手臂伸到了床外侧褚寻雅这边,不偏不倚,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顿感沉重,褚寻雅正要拿开那只睡着也不老实的手,手的主人却好像得了甚么心爱宝贝似的,正个人靠过来,把头贴在了她的颈窝处,不断地蹭。 “嗯……哼……” 声音是蹭的人发出来的,也不知当真是否那么舒服。褚寻雅侧了侧脸,一边被压住的胳膊顺势揽了这人的身子圈住,轻拍她的肩背,清悦好听的嗓音传出一句话, “枫儿?你可是醒了?醒了便起身罢,今日咱们回沈府去。” 那个问题,她是要去同沈夫人商讨一番的,虽然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一百个愿意…… “嗯……嗯?”沈明枫初初醒来,睁开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听得此言,欢喜得猛然抬起头,结结实实撞上人家的下巴, “嗷——” 嘶—— 撞人的人痛呼出来,被撞的人痛呼在心底。沈明枫委屈的抬手揉一揉自己的头顶,看到自家公主也是皱着眉显露出痛楚,不禁一阵愧疚与心疼,当下也忘了自己的疼痛,去朝那人被撞的下巴处轻轻呼气, “呼——呼——唔,公主,你疼不疼?枫儿不是故意的!呼——” 最初的痛感缓过之后,其实也没有多么的难受了,褚寻雅享受着自家驸马的服务,在她背上的手拍一拍,问起了那个问题, “枫儿,我问你,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变得……变得更有智慧,你会如何做?不过,也只是一个机会,并不一定能成功,你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啥意思?” “即是……枫儿可想变得更聪明?” 这句沈明枫听明白了,停下手中的动作,哀怨的望向褚寻雅的眼睛,委屈的神色更是明显, “公主,你是不是嫌枫儿笨?枫儿不笨的!枫儿是很聪明的!” 那双眼睛似乎也在说话,在控诉,在表达着强烈的不满,令得褚寻雅不得不错开眼,心头升起种种复杂思绪,哄道, “枫儿是不笨,我怎么会嫌枫儿笨呢,只是……你不希望自己更聪明一些么?变得更聪明,更勇敢,也更……喜爱与我。” 沈明枫还是不懂,为何外面的人常说她傻,现在连公主也觉得她不够聪明,到底是为甚么呢?不管是甚么,喜爱公主的就是好事! “想!枫儿最喜欢公主了!枫儿也喜欢枫儿更喜欢公主!公主说啥就是啥!枫儿听你的!嘻嘻!” 褚寻雅静静听了她绕口令式的真情回答,心里说不出的舒爽与惆怅。她不能明着同对方说,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希望事实确如你所言,今后……你也一样喜欢我,更喜欢我…… 不磨蹭,二人起身后,很快穿戴洗漱完毕,在前往饭厅的途中,沈明枫又吵着要带沁儿与小乖乖一同回沈府,她的意思是,沁儿随侍到公主府之后,就没回过沈府几次,怕她想念沈府的姐妹伙伴了。至于小乖乖,她的原话是:“还有小乖乖,枫儿要带它回去认奶奶!” 沁儿得知,自是也乐意,确如沈明枫所说,她老想回沈府一趟了,苦于一直没机会,最近又是……咳!然后,她把小乖乖往沈明枫怀里一送,其它的啥也不带,与蔷薇百合一起,跟着自家主子,往昔日任职的沈尚书府去了…… 沈府今日十分的平静,想是未料到自家少爷少夫人,额……公主驸马又来了,下人们慌忙伺候通报,里头沈夫人正陪同敏蓉在院子里闲逛呢,听了下人来报,赶紧迎出去。 无论关系多么的亲近,无论见过多少次,三公主在她们眼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君,她们是臣子,不得有丝毫的怠慢与不敬。 依旧是沈明枫一路欢快喊着进来,率先闯入那二人的视线, “娘!敏蓉姐!你们看,枫儿带了谁来?噜噜噜,乖乖,快看,那是谁?” 怀中的小家伙应声探出头去,朝远处看了一眼,“呜”一声,又窝了回去,还是爹爹怀里舒服! 看它可爱的反应,沈明枫一阵得意,脚下的速度再提了一档,没几下就到了沈夫人与敏蓉跟前, “娘!敏蓉姐!你们看,这是小乖乖,是枫儿的宝贝儿子!你们看它是不是很可爱?噜噜噜,乖,叫奶奶……” “哎哎,可爱,枫儿,公主呢?你又把人抛下自己跑进来了?” 沈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了如指掌,一句话说得又是埋怨又是拿她没辙,责怪的意味很淡。沈明枫心里焦急,这下听娘亲说了,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该。然后,她就转身,拔腿又往回跑,去接人。 “唉?枫儿!真是!咋咋呼呼的啥时候能改哟这倒霉孩子!” 沈夫人既是感慨,又是无奈,望着那个灵活的背影,感叹。敏蓉挺着个半大的肚子,挽住她的一只胳膊,道, “婆婆也无须太过烦忧,二叔他这个样子活得多简单快乐呀。” “我哪里不希望她活得简单?我只是不希望她头脑简单罢了!”说着又是一个长叹。 二人对话间,褚寻雅已然被沈明枫带来了,一身夏日清爽的裙装,头戴玉簪,略施粉黛,一双凤目轻扫,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给三公主殿下请安。” 敏蓉身子笨重,作的礼节也是简单,沈夫人不行礼,只问候。然后又是褚寻雅给她们俩问候,几个人和睦,也客道。还是沈明枫不在意这些小节,抱着小乖乖就去围着敏蓉四周绕,盯了那看似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啧啧称奇。 “敏蓉姐,你都吃了啥呀?宝宝们都长得这般快么?这才几日没见……” “好了,枫儿,你抱着狗离敏蓉远些,她现如今怀着身子,容不得丁点儿闪失!” 沈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在场之人,褚寻雅作为医者,自是知晓,是以这话她亦很是认同, “是呀,驸马,孕妇还是需要谨慎,你快快抱着它到别处玩儿去,本宫先为敏蓉看看脉。” 沈明枫也有些日子未在府中玩耍了,当下应了,带着沁儿往自己的小院撒丫子奔去,也不黏着娘亲或是公主了。 留下的几人,都带着各自的心思,回了敏蓉的住所。 褚寻雅在说话的时候,多看了沈夫人一眼,用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支会了对方一声,那老人精顷刻心领神会,知道有事情要说,心下猜测起来,一番思量。 而敏蓉则是受宠若惊,她的感觉就是,这么一来,三公主殿下几乎已是成为了她的专职医护人员,隔三岔五的到沈府来报道,一来便是把脉开方子…… 一路行至敏蓉住处,褚寻雅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让沈夫人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应该不是十分着紧的大事罢,也就放宽心,陪同她为敏蓉把脉,问这问那。 一盏茶的工夫,褚寻雅已经把敏蓉这边的事料理妥当,抽空又给了自家婆婆一个眼色,辞了她们率先出了房门。沈夫人闪闪眼神,心里怀了忐忑,也寻个借口出去,追上褚寻雅,同她一起又走到了上回谈话的那个小亭子里。 甫一坐下,褚寻雅一个挥手,把身后两人挥退。沈夫人照着做,心底也开始紧张起来。 待亭中只余她们二人,褚寻雅略微想了想措辞,才开口直接进入正题, “不瞒婆婆,进入本宫过府,实是为了一件事。不知婆婆可还记得,上回你提过的,让你把枫儿扮成男儿的那个道长?” 沈夫人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股难言的不适涌上心头,脸色也微变, “公主为何今日提起此人?莫不是……” “不错,”未等她讲出最后几个字,褚寻雅帮她补了,“那个人“不错,”未等她讲出最后几个字,褚寻雅帮她补了,“那个人有消息了。” 又是一阵激动,沈夫人按耐住自己的复杂心绪,还想继续问,只是公主殿下今日似乎很没有耐心,一句话一句话爆出来,连个反应的机会也不给。 “公主府昨日来了一个人,说是知道那个老道长的下落,并且……有望治愈枫儿的不常心智。” “……” 这最后一句,犹如一道闪电,直直劈向沈夫人心头,叫她整个身子为之一震。而这一句,又彷若一把铁锤子,重重的凿在沈夫人压在心头的那块又坚硬又沉重的大石,顷刻将它凿开,令她的一颗沉郁已久的心,恢复明亮,恢复有活力的跳动…… 换了半晌,沈夫人才像是找回了心神一样,一双望向褚寻雅的眼里,冒着遮也遮不去的,闪亮光彩,一种近乎狂喜的感觉,自那里面散发出来,以至于,褚寻雅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抖。 “你……你是说……真的?” 定定神,褚寻雅对坐在对面的人的极度反应,有些不理解,狐疑道, “婆婆何至激动于此,您不是也说过,那老道士,极有可能是个诓人的江湖术士么?” “这……” 沈夫人一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的确,当年发现自家孩儿异常之后,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个人出现,气的她真就以为那是个骗人钱财的神棍,年岁越久,这个想法也越发肯定。可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存了小小的一块地儿,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那个人在哪一日会突然出现,解救枫儿,帮她恢复心智…… 如此矛盾的心理,多年来,沈夫人都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枫儿说了也不懂,沁儿也是个小女娃,说不说都一样,而另外一个知晓此事的,她的陪嫁丫鬟芸儿,也在早年嫁出府去了。所以,多年来,她负担沉重心理,只有自己一个人扛,有甚么苦,都只能自己咽,连枕边人都不敢说…… 她不敢说,甚么事都默默的藏在心里,可她知道,再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希望她的女儿,恢复成正常人的心智,过回她原本该有的生活…… 如果当初得知敏蓉怀了沈家的血脉,她的心情是狂喜的,那么,今日的这个消息,便是狂喜中带着释然的。 这可是她多年的夙愿! 如今,这一幕就要来了,她焉能不激动?怎能不欣喜若狂?! 所以,她听到了她自己,且喜且盼的,镇定下来的声音: “不管那人是个骗子,还是真有本事,都请公主,务必要寻到他,好一了……妾身多年的心愿!”说着,起身离开了石登子,对着褚寻雅就要跪下来。 “不可!婆婆不可!” 褚寻雅极快起身,阻了她的动作,肩膀微微一塌,长叹一声,道, “本宫知道怎么做了。只是,本宫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婆婆也莫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此事并非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先天的病症,还从未听闻过有治愈的先例。” “唉!这个我多少也晓得,但只要是有机会,还望公主殿下怜惜,切不可错失呀!” 沈夫人语重心长,她是有些担忧,这个三公主,看着并不是十分愿意枫儿恢复的样子,她怕,因为她们二人的感情,公主她会…… 枉送了这次天大的良机。 再说那边的沈明枫与沁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外,院门口那里就已有一个人守在了那里,一刻不停的朝来路的方向张望,看到她们过来了,喜得提腿迎上。 “少爷!沁儿!你们回来啦!多多久了,可算没见着你们了!” 沈明枫抱了小狗没有说话,抬眼看着他笑眯眯的。倒是沁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嘴, “沈良,你又有甚么事儿呀?” 可不怪沁儿没好气,实在是这人……她都不想说!上回也不知他送来的是个甚么玩意儿,累得公主与她家少爷因为那东西吵了起来,还一个气得离家出走,一个气得砸了卧房里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 便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可是,在那之后,公主竟然把她叫了去,旁敲侧击的一通警告,言语半是隐晦半是明朗,叫她即便再愚笨也能听得出来,那话里的意思:今后若是沈府那边再送甚么东西来,识相的就立马交到本宫手里来!不准悄悄交给驸马! 沁儿至今依然忘不了当时公主殿下的语气,即使那语气吓得她一动不敢动,不敢抬头瞄一瞄对方是个怎么样的神色,她也能自行想象到,那该配以一副如何阴寒的表情。 为这事,沁儿足足生了沈良好几日的气! 这沈府,自上而下,一个一个都是折腾人的主。 笑脸相迎,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的沈良,并没有深想,只当她去了公主府之后,脾气见长。 “嘿嘿,沁儿瞧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么?你说是吧少爷?哎哎,这小崽子哪里弄的呀,真是可爱!” 沈明枫好似自己被夸了一样,得意极了:“很可爱吧?”逗了小狗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沈良,你上回送来的那本生子秘方被公主收起来了,你还有没有别的秘方呀?不用生子的也行……” “啥?!” 两道整齐划一的声音,皆表达了两个人惊呆的心情。 “甚么?!你你你……你!” 惊过之后,沁儿反应过来,自家少爷所指的是甚么,难怪!难怪!你给身为女子的少爷送这个,公主她又如何会不生气? 真个是!不要脸!! 沈良也是,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昧着良心道:“不是我!是老爷让我送去的!我可不知道那东西是啥的!” “呵呵,鬼才信你!” 沈明枫看着他们斗嘴,觉得很有意思,转着眼珠子,这个看看,那个瞧瞧,都不带停的。 然而沈良大抵当真是十分的不要脸,等沁儿不搭理他走开了,拖着沈明枫到槐树底下,殷勤地道:“少爷,你果真需要那些好东西么?沈良可是得老爷的关照,您的任何要求,都要想方设法去完成的。你等着,沈良这就去寻,过两日就给你送去!这回,咱们绝对不能叫人知道了啊,沁儿也不可以!” 沈明枫满意的不住点头,学着自家爹爹,对得力下属深深欣慰的拍一拍他的肩膀, “嗯,干得不错!” 775.答复 沈良乐颠颠的溜走了,沈明枫又在原处玩了会儿,左右看看没见沁儿,自个儿抱着小乖乖回了屋。 二少爷的院子还是日日有人来打扫的,屋里因着没有正主在,整个被收拾得敞亮,一桌一椅皆都是擦得干干净净。以往最能被她搅得狗窝乱的几处角落,亦不复往日的凌乱不堪,看着很是整洁。想来这些日子,下人们也是少费了一大截的心力罢! 沈,明枫以前的一些小玩意儿大都留在了沈府,并未带到公主府去,大概当初她自己也是同她娘亲一般想的,只是去暂住,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的。 有道是世事难料。她又如何会预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那个她视为恶人的三公主,吃得死死的。 小乖乖显然对于新环境很是好奇,蹬了几下小腿,挣出沈,明枫的怀抱,被放到地上,先是打了个滚,而后撒开小短腿在屋里玩耍,这里瞅一瞅,那里嗅一嗅,自己玩着还不忘那个抱了它一路的人,又跑回去,蹭蹭那人的脚…… 小狗实在是太可爱了,白花花圆滚滚的,在地上溜达,沈明枫看得都入了神。入神到,屋里来人了她都没注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同三公主谈话之后过来的沈夫人。 方才接收的信息太过惊喜,沈夫人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想了想,还是同公主说,要亲自过来找女儿把事情讲清楚。到了孩子房门口,看到她正蹲在地上,开怀逗弄着那只小狗,玩得不亦乐乎,连她进来都不知道。 “咳咳!” 沈明枫蓦然听见声音,惊了一跳,忙回头看,见是自家娘亲,鼓囊着抱怨一句, “娘!娘你干嘛吓枫儿呀!” 娘亲没回她,进了屋,到圆桌边坐下,拍拍另一只凳子,面色语气具是严肃,唤道:“枫儿你过来,娘有话要同你说。” 沈明枫难得听见自家娘亲这般郑重的口吻说话,上一回还是很久之前,她不记得具体是那次了,反正就是交代很重要的事。想来,现在也是要说很重要的事儿吧! 想到这里,沈明枫不敢磨蹭,听话的站起身子,坐到那个凳子上去,看看母亲的脸色,不敢黏糊的巴上去, “娘,你要同枫儿说啥事儿?” 沈二公子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的坐姿,一本正经的神情,引来沈夫人的一个微叹,心里的惆怅铺展开来:也不知,如是枫儿恢复之后,可还会拥有这般的赤子之心? 惆怅归惆怅,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不能让其他的诸多思想干扰的。 “枫儿,公主她可有跟你提起过,关于你恢复心智一事?” 沈明枫神色认真,让人差点以为她听懂了。可是接下来的回答,却是彻底暴露了她的懵懂。 “没有。” “唉!你这孩子!那公主有没有说,你可以提升聪明才智,变得更加聪慧呢?” 沈夫人对自家女儿果然了解透彻,一句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听不懂,又极力表现出自己听懂了的样子。真是无语! 诚然,沈夫人是对的,沈明枫听了更为浅显的这一句,历历可数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何事,赶紧点头:“有!公主今儿早晨说了!娘,难道您也嫌弃枫儿笨么?” 后半句语气带了明显的委屈,沈夫人一阵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从来不觉得自己异于常人,这才是她十八年来过得如此安乐的主要原因。试想,若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傻,那她还是真的傻么? 虽然,她这傻也不是那种傻,她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可无论如何,沈夫人也不打算在这番谈话中,把女儿对她自己的认知改变。先不说那事有没有谱儿,便是真能成功,她也不会让自己女儿懵懂的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日子,变得自卑抑郁。 所以,她所提的,左不过就是那几句,叮嘱:“枫儿,这个先不提,但是娘亲要你听好了,将来无论是娘亲抑或是公主,说的甚么,你都要老老实实的照做,若是……若是公主她今后带你去看大夫,你也再不能闹腾了,乖乖听公主的话便是,可晓得了?” 沈明枫似懂非懂,眨几下眼睛,过了半晌,才回了一个字:“喔!” 这半晌里,不仅沈明枫稀里糊涂转了个思维,那原本正儿八经的沈夫人也同样,在内心深处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儿,面上也不知不觉染了几分红晕,看女儿终于想通了,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勾勾手指, “枫儿,过来!” 被唤的人又是不明所以,看她那副极不符合她整个人气质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别扭,连作为傻女儿的沈明枫,也觉得很是别扭。不过,还是听话的,两只手抓住凳子,微微抬了抬身子,往那人身旁挪近了些。 她不知道,她娘亲的表情神秘,接下来说的话,与那话的口气,更是神秘。沈夫人等她坐过来了,偏头瞄了一眼门口方向,旋即低下头,左手抬起横在身前,右手伸进深深的袖口里去,掏啊掏,掏出一包东西,交到女儿手里去。 “给,这个拿去,收好喽,切不可叫公主发现了去,更不能给任何一个外人看见,知道不?” 那是一块布料包着的,薄薄的,看着与上回那本生子秘方的包装如出一辙的东西,沈明枫立马来了兴趣,当即就要打开看,被沈夫人一个巴掌拍下去,阻止了, “现下不准看!娘可告诉你了啊,到了夜里,嗯……公主沐浴的时候,你就自个儿悄悄的在房里看,不要一下子看完,瞧着公主啥时候快洗好了,赶紧藏起来,下回再看……” 沈夫人也是操碎了心,想当初亲眼目睹了那样不堪的一幕,从最初的震惊与不忿,到后来的无奈与彷徨,再到如今的理解与包容,她的心境经历了一个翻天覆地的转化。这几日,思前想后,她还是不甘于自己的女儿成日被……是以,她苦思良计,想方设法要为自家女儿做一番指点…… 不得不感叹一下,沈夫人的接受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 只是很可惜,纵使她千算万算,最后也是棋差一招。 “那不成!娘,枫儿每日都同公主一块儿沐浴的!哪来的工夫看这个?这是个啥呀?” “甚么?!!” 沈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颤声确认道:“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俩……” “娘亲您不信么?你看!”沈明枫十分不能忍受自己的亲娘对自己的话产生质疑,撩起垂在身前的头发,拉开衣领口子,露出白皙的带着点点星痕的颈脖与锁骨,仰着脑袋指给她看,“这便是我俩一同沐浴,枫儿被她亲出来的,枫儿特地照了镜子才发现的!” “你……你们!荒唐!!” 获悉这么个消息,沈夫人也不知该骂些甚么了,脸色忽而红晕不堪,忽而阴沉发黑,噎了半天,只有一句荒唐冒出来,骂得如此心虚,骂得如此没有底气。因为她给自家女儿送女女春宫图,且不是比荒唐还要荒唐?! 而这一信息,就更加深了沈夫人欲要矫正自家女儿观念的意愿。 然后,作为沈明枫这一方的沈夫人,也顾不上自己一张脸皮的厚薄,一把年纪了拉着自己家的傻闺女,教授起了她本该早就明白的,这些那些弯弯绕绕。 沈明枫这一次无比的耐心,虚心听讲,越听越是感叹,也从中获取了不少经验,一一用心记下,期待来日能够来场实战。 这么一来,她原先交代沈良的那事,倒显得无关紧要了。谁能知道,她娘亲活了一把年纪,竟然还要操心她这些事儿…… 就这样,沈夫人在沈明枫房里呆了整整半个早上,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让自家傻孩儿领会了个大概,欣慰的点头,亲自帮她把东西塞进了她怀里,捣鼓捣鼓,直到看不出来里头藏了东西才罢休。 也是如以往一般,夫妻二人留下来与沈夫人敏蓉一起用了午膳,一通寒暄,便回了公主府。 当夜,沈明枫就迫不及待地实施她的大计。奈何公主殿下以将养身子为由,再一次狠心拒绝了她。 驸马爷二次被拒,满腔的热情非但未有被浇灭,反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在那之后,整颗心都记挂在这件事情上,再无心想其他…… 翌日,即是叶梦尘前来索要答复的日子。 褚寻雅还是心事重重的,一夜的睡眠质量都不咋样,早早起了身,穿戴整齐,刻意遮一遮有些浓重的痕迹,吩咐门房好生把今日来客请进府里,速速前来通传。 大抵那叶梦尘心内也是焦急的,一大早的便到了公主府,竟是比前两日还要早。也不想想,那日人家来时公主驸马虽然才起身,可那时辰确是不早了。 这个时候沈明枫仍是躺在香床上呼呼大睡,浑然记不起自己约好要诚心招待的客人已经到了。褚寻雅心里烦闷,便没有强硬把她拉起来,只叫沁儿在外间好生守着,自己去前厅会客。 二人再次相见,没有了前日的那种尴尬,也没有弥漫的剑拔弩张,像是真的好友一样,坐下来,和颜悦色的聊。 叶梦尘依旧不扭捏,单刀直入:“不知公主可想好了,梦尘一大早便来,希望没有扰了公主殿下。” “哼,自然想好了。想必叶姑娘也是心里急切想要答案罢,那本宫就明说了,那个交易,成交。本宫即刻派人,为你寻人,不知叶姑娘何时能兑现你的承诺?” 公事公办的语气,叶梦尘很是喜欢,眯起眼睛,朗声答道:“自然是把人寻到之后。我叶梦尘,从不食言!那个人腿脚不便,不能自己来,等人找着了,梦尘自会带你们去见他。” 呵呵,她叶梦尘不是食言的人,可她褚寻雅亦不是个甘心吃亏的人。 “叶姑娘好大的口气!可若是本宫十年八年也不能找着人呢?那这个大亏,你是要本宫暗自咽下去么?呵!叶姑娘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这天下可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褚寻雅阴着脸色,话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叶梦尘咬咬牙,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当即退一步:“既如此,那请公主开个期限吧,梦尘绝对说到做到!” “好!爽快!两个月,本宫为你寻两个月的人,寻到了自然好,寻不到,你也得领着本宫与驸马,去见那位道长。这是其一。其二,在驸马治疗期间,本宫也不停下寻人,直到驸马痊愈了,那寻人之事会一直下去,直至找着人,或者中途你想放弃为止。可若是……治疗不幸失败了,那我们自认天意如此,不怨任何人,但是为你寻人之举,只会再延续一个月。” 意思是,如果沈明枫的治疗时间很短,短得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不能成功的话,那么为叶梦尘寻人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会超过四个月,当然,这里头包含了一个月的路程…… 果然是个聪明人,叶梦尘眉尖一紧,有些不甘,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好太过贪心,没多顾虑,答应下来, “就如公主所言,梦尘,静候您的好消息。至于指证齐王府内鬼一事,还请公主安排,梦尘好早早兑现。” 褚寻雅这才算松了半口气,脸色也恢复平静,不再那么一副板着脸谈判的架势。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今后该如何与叶姑娘联系,毕竟这些事情,总要时时商讨,时时给你送消息去的。” 这个是极为平常的询问地址,而叶梦尘两次接触,也算是对这三公主有了些许的了解,对她的为人更是敬佩,所以戒心也不是特别重的,留下一个地址,告辞离去…… 7寻6.寻人 寻人大举在第二日便如火如荼地展开,褚寻雅将寻人的一切工作交由手下侍卫长,在没有画像,没有相貌特征,也没有任何信物的条件下,首先在京城范围之内找,把叶梦尘所描述的那些,作为前提条件,开始了半是明确半是盲目的寻找…… 哦,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便是后来叶梦尘又补充的一点,即是那个女人,是在十七年前,京城的城门口,把一个襁褓中的女婴,交到一位老道人手里,托对方帮她把孩子带走,并且留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个名字——叶梦尘。 这个线索可谓是大大减少了诸多的繁琐事务,侍卫长提出,高调的悬赏寻人, 把能够提供有力线索的人都吸引来,接着…… 褚寻雅想了想,给叶梦尘递了个消息,问她这件事可行否,对方直接回了肯定答案。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三公主府几乎日日有人前来,或有用或无用,或真实或瞎编的线索,一波接一波,令负责这事的人应接不暇,叶梦尘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喜悦,失望,喜悦,失望……来回奔波于公主府与自己的住所,倒是也没时间寻思盗粮一事了。 这件事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另一件事也提上了程序,褚寻雅思前想后,又特意传讯与三皇子商讨了一番,决定还是暗访为主,揪出齐王府内鬼,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为紧要,并不打算明目张胆的去揭穿那个人,因为她不能把叶梦尘暴露出来。 商讨之后得出的答案就是,既然两边都事关叶梦尘,那就直接先让她住进公主府,再把一切细节理清楚,将计划定下来,然后实施,确保万无一失…… 计划就是,三公主褚寻雅带着她前去齐王府做客,叶梦尘扮成普通丫鬟随侍,一同前去,暗中查寻,指认出嫌疑人,她的任务就算完成,剩下的交给褚寻雅。 这个计策自然是咱们聪慧无双的三公主一念想出来的,只不过要实施这个计划,又保护叶梦尘不在执行任务期间暴露,她就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那就是,好好学一学规矩,把那一身的江湖气息掩藏了去,扮成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三公主府的……小丫鬟。 这件事引来了驸马爷沈明枫的好奇围观,她的焦点也从自家公主的身上,慢慢分了一些出来,给叶梦尘及其他的事情。 只是当驸马爷目不转睛盯着叶梦尘穿着公主府侍女的服装,第三次挪动小碎步走路时险些别倒,第四次把下蹲大礼行得连她这个外行人也忍不住捧腹发笑时,她的好笑心思转了又转,觉出这其中的意思来,也吵着要加入进去,掺和一把。 公主大人在自家驸马的软磨硬泡之下,无奈应之。随后,驸马就乐颠颠地在叶梦尘的院子里,由管家亲自教授起,男子的礼节。只是,沈明枫的脑子到底还是不够用,学习过程中频频出错。出错就出错,还伴随着阵阵大笑:“呼呼呼哈哈哈哈!真好笑!呵呵呵嘻嘻嘻嘻!” 如此魔性的笑声,轻易打乱院子另一边空地的使用者的一切步调…… 若说开始时叶女侠深切的感觉,公主殿下极有可能是借故在整她,那么驸马爷加入进来之后,这个想法就变成了无比的肯定。 沈明枫实际上只是觉着好玩儿,并未花了心思去学,是以管家伯伯很是无奈,一边得了公主的令,要好好把人教会,一边对着不大想学好的驸马,心里颇有些为难,再怎么自己也是三公主府的大总管,一整日的陪着明显玩玩的驸马爷,那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再且,自己一把年纪的,实在理解不了驸马爷的笑点。 “驸马,呃,今日便到此罢,您回去自己练练,改明儿小的再来教您些别的?” 半日下来,沈明枫笑得脸都僵了,肚子也不听话的咕噜闹腾起来,遂给管家放行:“那管家伯伯,明日咱们要早些呀!呵呵呵笑死我了!男人跪下为何还要撩袍子呀,不怕裤子露出来么嘻嘻嘻……” 说着又是一阵忍俊不禁,听得那头的蔷薇与叶梦尘白眼成堆成堆的扔过来。 “哎,时辰不早了,驸马爷该去用膳了,叶姑娘,您也歇一歇罢,小的就告退了。”话毕,管家抖抖胡子,提起衣摆,赶紧开溜。 只不过他这一姿势,在驸马爷那里,怎么看怎么滑稽,旋即又是一串大笑爆发出来,弥漫在客人叶姑娘的院子里,久久不曾散去…… 那二人也就依言歇了下来,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她们是要去饭厅呢,这都晌午了,定是快用午膳了。沈明枫笑够了,才注意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赶紧提腿追上去, “诶!你们等等我!蔷薇,你怎么能把叶姐姐拐跑了呢?!枫儿要同她走在一起!” 驸马爷脚程快,跑起来就更是虎虎生风,哪有追不上的道理。可是对方二人实在是不大想搭理她,便没有停下脚步,蔷薇这个身份,也不对自己过多拘束,与叶梦尘姐妹相称,一口一个梦尘姐姐的,丝毫不把人家当做主家的客人,毕恭毕敬的对待。 那还用说,便是沈明枫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她该没好气的时候还是没好气,只要不当着公主的面,爱怎么甩她白眼怎么来。 沈明枫面对两个不给反应的人并未不悦,跟在她们一旁,往饭厅走,还自顾自的拉着人家唠嗑, “蔷薇,你知道沁儿最近都跑去哪里了吗,咋老是看不见她?你们住一个院子的,你肯定晓得!” 哟呵!驸马爷您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竟还惦记着自己的名义上的贴身丫鬟!不容易呵! 蔷薇在心底默默念了这么一句,面上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带深意回道:“驸马想知道,您大可自个儿去找沁儿问问,问她究竟是被哪个小伙子,勾得失了心神,成日的跑没影儿!蔷薇也很想知道呢!咯咯咯……” 哼!这死丫头!亏自己当初还一心以为她是驸马的通房,是自家公主的一个膈应的存在,没想到……没想到呀! 身旁的叶梦尘一个激灵,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的斜眼瞥了一下蔷薇,心下感叹:啧啧,平时看着这么正经好说话的女孩子,没想到说这些个话的时候也这么的……市井。 不过,她叶梦尘就喜欢这样的!哈哈! 沈明枫没太懂,还追着深问:“啥意思?蔷薇,你倒是说清楚呀!沁儿到底干啥去了?说嘛说嘛!” 对方被缠得没法,只好回她:“这还不明白,自然是会情郎去了呗!你的沁儿呀,就要叫人给挖走了!” “啥?谁?我看谁敢?!” 沈明枫乍一听,心里头就不舒服极了,她的沁儿可是自小陪着她的,哪能就让人抢了去!不行!绝对不行!想到这里,驸马爷不知哪来的爆发力,脚下加了把劲儿,拔腿就往饭厅方向跑,几个眨眼间便没了人影,徒留一阵轻风…… 饭厅内,褚寻雅已经自另一个方向过来了,正抬步上石阶呢,大老远听见自家驸马的呼叫声:“公主!公主!沁儿要跟人跑啦!公主!” 褚寻雅听清楚了,眉心一颤,不知她说的这是何意,转回身又下了石阶,立在原地等那人过来。一阵风,沈明枫就到了跟前,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急切道, “公主!蔷薇说,沁儿就要被别人拐跑了!这怎么成呢!她是枫儿的沁儿!她要跟着枫儿的!呜……公主你一定要帮我!” 褚寻雅听了顿感无语,掏出丝帕为这人拭去汗渍,人前也不好做过多的亲密举动,只道:“你呀,莫要听蔷薇胡言,她是在逗你呢!沁儿之事,待用过午膳之后,本宫叫她来当面相问,可好?” 这些话极具有安抚功效,沈明枫听了,那股焦急不安的感受,快速被压了下去,心里的焦急也不在那么强烈, “真哒?蔷薇真可恶!那你要帮着好好问问!” “嗯。来,咱们先进去,对了,你今日都学了些甚么?管家教授的你可都学会了?” 说起这个,直接就转移了驸马的注意力,令她一下子想起先前那些好玩儿的,赶忙同自家媳妇儿汇报,分享自己的喜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坐下,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公主府的客人叶梦尘姑娘并着可恶的蔷薇也到了,褚寻雅赶紧招呼人, “叶姑娘,今日学得如何?蔷薇可有为难与你?” 叶姑娘学以致用,当下用方才学到的,给褚寻雅做了个礼,然后也不等对方应,自己站直身子,大喇喇坐到凳子上去,斜了沈明枫一眼,阴阳怪气:“回公主,蔷薇妹妹待梦尘好着呢!为难梦尘的,可是另有其人呢……”说着又不客气地瞥了那人一眼。 褚寻雅会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 叶梦尘也算是少有的,敢当着褚寻雅的面,毫不避讳的表达自己嫌弃人家驸马的人。被嫌弃的人对她们的对话一知半解,并不适时的发表意见, “叶姐姐,你要找的人是谁呀,枫儿认识京城里的许多人,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那个人咧!”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跌落下去,沈明枫不会说话,也没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轻而易举的就戳到人家心窝里去,而毫无自知。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看见叶梦尘脸色一僵,褚寻雅不得不扯了扯沈明枫的衣袖,把她的注意带到桌上美食中去。这几日,应赏来公主府的所谓提供线索的人一直也没停过,只可惜收效甚微,几乎没有有用的。 叶梦尘心里十分的清楚,这样明显的消息放出去,那个人都不自己找上门来,也没有任何人有线索,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那个人已经……第二个就是,那人自己不愿意来,也就是,不想认这件事。 这样一来,叶梦尘想要找到那个人,进而查出自己的身世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7密7.密探 午膳在一片尴尬沉默的气氛中进行,临近结束的时候,管家前来通报,不意外的是叫叶梦尘过去,又有人来了。叶梦尘自始至终也没吃多少,这会儿得了个正当的理由,辞了夫妻二人起身就离开了。 余下的厅中的包括蔷薇等几人皆是感到自在了不少,看看无忧无虑吃嘛嘛香的驸马爷,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些。褚寻雅一面优雅的进食,一面为身旁的驸马夹菜,还要时时关注着她的衣袖有未有扫到饭菜上去,看她日渐已经有了些模样的握筷姿势,心里颇感安慰。 “驸马,你们的规矩再学上两日,过两日,咱们到五皇兄府上做客,如何?” “嗯?哪个府上?”沈明枫抬起脸,眨眨眼睛,似乎没太听清楚。 褚寻雅手里的帕子又伸出去,将她下巴上的一粒米饭擦去,继续道:“便是上回到咱们府里,向你道歉的那个皇兄,五皇兄。驸马可愿意去?” “唔……不愿意!” 沈明枫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那个皇兄的手下是个坏人,他自己看着也不像个好人,还对枫儿笑得那么的可恶,才不要去看他! 估计是上回的事给了沈明枫一个极坏的印象,这五皇子怕也想不到,他私下里看不上的傻驸马,还看不上他呢! 可是褚寻雅还是要带着沈明枫去的。她们这次去不是为了其他,而是有正经事要办,叶梦尘到底也是要暗下去揪人的,带着这个不省心的人去,最大的用处便是能够大大的吸引对方那些人的注意,给叶梦尘创造更安全的条件。 这事两人在之前也有商量过,所以她才会对自家驸马吵着闹着学规矩的要求答应下来。学一些东西也好,她是想带这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但绝对不是让她去闹笑话丢人的。 虽然这么说并不太好,可是,在那样的场合上的表现,确实是她褚寻雅最为嫌弃她沈明枫的时候…… 可是驸马也已经明确表示自己看不上五皇兄诶,怎么能答应到人家府上去呢?还是三公主有办法,凑到她耳畔低语几句,立即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亮色,先前的坚决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满满的期待神色。 …… 转眼两日过去,叶梦尘在蔷薇的悉心教授之下,该学的都学了个七七八八,还在府里实习了半日,很是有模有样。不单止她,沈明枫这个玩玩的人也学到了些皮毛,也是被褚寻雅促狭地逗弄,让她在屋里把学到的东西演示一遍。别说,还真有那么个样子!起码今后她是不会对着身份较高的人行不恰当的礼节了罢! 这日,褚寻雅一身金边暗红长裙,衣料上御绣的朵朵青莲图案栩栩如生。长发绾髻,发间簪了精美别致的步摇,两颗耳坠也不再是简素的玉质样料,而是与头上其他发饰一套的材质。 她那面上也化了精致妆容,一张淡雅娇俏的小脸,顿时显得极为娇美,甚至还能看出些许的……妖冶。正副装束与妆容,再配上她的身形窈窕,优雅大气,表情淡然时极有距离感,没有表情时又是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叫人想看又不敢看,看了便轻易移不开眼…… 换眼去看驸马沈明枫,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她一身与公主殿下相衬的橘色褂袍,袖口领口皆是绣了银边,衣摆直抵鞋面,一双白底纯黑的软靴,干干净净。而她的一张纯真的俊俏嫩脸,被褚寻雅硬是拉着画了两道剑眉,此刻观着,若是忽略她的毫无攻击性的眼神,倒是也可算得上是剑眉星目了。 然后就是头顶的发髻,今日是巧手的沁儿帮着扎了个齐整好看的髻,又为她戴了琉璃冠,理顺了垂下来的半头长发与冠带,立在门口那里,仰着头肆意开怀,竟是叫侍立于门外的几名婢女,晃花了眼。 就连平日里对她这样那样瞧不上的蔷薇,也不得不默默感叹一句:嗯,驸马爷好生拾掇拾掇起来,还是很有些观赏价值的…… 相较她们二人,那个需要扮作普通丫鬟的叶梦尘姑娘,就显得简朴多了。她的扮相,嗯……就是一个丫鬟的样子,无有其他的。 首先,她的身量本就属于微胖型,面相也是大众的圆脸,除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是笑起来很甜,具有亲和力,单独看或许可以叫人眼前一亮,觉得这女子很是可爱,可若是放在褚寻雅与沈明枫的身后,那可就是……嗯,就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在她可以的伪装下,初次见她的人定会觉得她天生就是憨厚老实的样子…… 鲜明的对比,这其实也是掩人耳目的一招。今日的焦点,无论如何不能是她叶梦尘。 三公主府的最为精贵豪华的那辆马车,今日终于用上了,褚寻雅特意把事情安排得这般隆重,无非还是那个目的。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又忍不住的探头瞪大眼睛瞧,只想知道这是属于皇家哪一位主子的马车。 沈明枫依旧抱着小乖乖,而小乖乖也同样被打扮一番,毛发打理得又滑又顺,小小的身子被套上了薄薄的,银色的布料,还是巧手的沁儿一手制作的,可怜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大热的天气还得被逼着穿衣裳! 当然这也是一个用于为叶梦尘提供有利条件的举措。 毕竟,小狗这些,不晓得哪个时候就要去出恭啥的,然后就可以交给叶小丫鬟带着去…… 哎呀!这样一来,三公主深深的感觉,自己不去做一个密探,真的是浪费了人才! 对于以上种种,懵懂的沈明枫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公主说,那个五皇兄,也有一个小娃娃,才满岁来着,十分的可爱! 嘻嘻嘻…… 驸马爷已经等不及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五皇子的府门外,沈明枫雀跃的心情,让她没有心思去看这一座府邸的大门是长个啥样的,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巨大的门匾上的“齐王府”几个字,便等着自家公主下马车,一同进去。 大概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接待那名传天下的三公主,齐王府的总管在门口处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几乎是滚着出来跪迎的她们,那个进府通传的小厮,跑得腿都抖了。 虽说齐王此人内心复杂,但他的王府倒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完全没有对应他脾气的乌烟瘴气,一花一草都很是用心讲究,这可不都因着他有个喜爱花草的王妃么! 褚寻雅与沈明枫,身后跟着蔷薇叶梦尘,随王府的总管一路往大厅走,期间并没有人多嘴说话,就连沈明枫也安安静静的,乖乖跟着。 到了大厅,两人被恭敬地招呼着,齐王府的下人都对她们十分的好奇,碍于身份又不敢明着眼去看,做完事本该退下的也磨磨蹭蹭不动。 三公主三公主前来做客,得了通传的齐王感到讶异非常,立马去寻了自家王妃一起,到大厅去招呼。 二人远远行来,入眼便是那对儿坐于一处的夫妻俩,男的俊,女的美,抱着的一只小狗也可爱,真乃是难得的养眼璧人! 齐王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又转到了猜测她们为何而来。他身旁纵情花草的王妃亦是忍不住的赞叹,这可比她的那些花花草草还要好看呢! 养眼的夫妻二人静心等待,也看到了相携走来的五皇兄五皇嫂。褚寻雅转头看了沈明枫一眼,后者明白过来,跟着她一同起身,步出大厅,到厅门口那里相迎。 “给五皇兄五皇嫂请安。” 人走近了,两人齐声敬道,施礼也未有任何挑剔。 “哈哈!三妹与妹夫今日怎的得空过来?五皇兄有失远迎呢!” 他的话明显在试探,褚寻雅正欲应答,身旁早已经等不及的沈明枫抢了话, “五皇兄,咱们是来看你的宝宝的!你的宝宝呢?快给我看看!” 呃…… “呵呵,妹夫这么……喜爱小娃娃么?好说好说!来人,去让奶娘把小郡主抱出来。” 五皇子朗声一喊,吓得沈明枫与怀中的小乖乖冷不丁一个激灵,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她就说了,她不喜欢这个人的! 厅内一个下人应声跑了出去,五皇子夫妇忙招呼她们坐,又亲切的问候她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褚寻雅一一应着,沈明枫不时插一句,闹得厅内热闹起来。 不多片刻,一个年轻的奶娘,怀抱一个小娃娃朝这边走来,小心翼翼的脚步竟也不慢。王妃起身迎了上去,接过孩子,进了客厅就朝沈明枫过去, “三驸马,你看,这便是你要看的小宝宝了。” 沈明枫在孩子进入视线的时候就移不开眼了,这一刻,更是找不回自己的思想了,怀里的小狗往后一塞,起身,拍拍手,欲要伸出手去,又不敢,盯着那粉雕玉砌的小女娃,看得眼冒桃心, “好好……好可爱的宝宝呀!”她怎么觉得,好像比三皇兄家的小娃娃还要可爱?! 天呢! 小家伙有些怕生,看见沈明枫到没有缩起来,而是冲她扬起了一个暖暖的笑,更是叫对方看傻了眼。 完了完了,这这这……枫儿也好想有个女儿呀…… 齐王没有关注这边,一直拿眼去瞟坐着的褚寻雅,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出点甚么,只是,遗憾的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沈明枫最终还是结过了孩子,抱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磕着碰着她,宝贝得比小乖乖更甚。 这时候,被冷落抛弃的小乖乖适合时宜地挣扎起来,“呜呜”直叫,沈明枫一颗心都在新宝宝上了,哪还顾得上它。褚寻雅抓准时机,回头使了个眼色, “叶儿,小狗怕是憋不住了,你抱去寻个地方……” 意思很明显,那对夫妻也听明白了,也是应,一个怕它拉在自己的厅里,一个怕它拉在自己悉心栽种的花卉上,忙命人带路。 叶梦尘毕恭毕敬施了个礼,抱着小乖乖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78.8探寻 齐王府的外院布格并不复杂,人员守卫也只是在上回失窃时候才加强了些,这个时辰,外院算不上人来人往,整个花园也只有几个人经过。带着叶梦尘经过大路,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来到王府后花园的西北角落的一片,看起来打理得不甚用心的一排矮树边,指着最为荒凉的一处道, “叶儿姑娘,你带小狗到那儿去吧。” “诶!” 叶梦尘学着沈明枫的样子,憨憨一笑,抱着小狗往那地走。其实小乖乖那里需要出恭,当然不喜欢被陌生人抱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它的直觉告诉自己,是时候做点儿甚么了。 于是,在叶梦尘蹲下才松手之际,小家伙一个腾空跳跃,脱离叶梦尘的掌控,落地之后,一个漂亮的回旋,朝来时的路,蹦跶蹦跶着溜回去了…… 几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二人皆是未能反应。一个是不了解情况不知作何反应,一个是借机行事先不做反应。 等两个人好像才明白过来,小乖乖已经离开她们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仍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叶梦尘站起来身子,先是瞪圆了本来就圆的眼睛,进而胖手使劲一拍大腿,作焦急悲怆状, “天哪!小狗儿跑了!这可咋办?!这可是驸马爷的宝贝疙瘩,完了完了,他会第一百零八次扒叶儿的皮!呜……你说这可咋办呢?!” 表情实在浮夸,若是熟人看了准得穿帮,可惜面前的是一个陌生小姑娘,对热锅上的叶梦尘满脸都是同情,挥挥手道, “这样,叶儿姑娘你去寻狗,小狗若是不见了,你可就麻烦了,你去找找,我先回去帮你瞒一瞒。”想不到那个傻驸马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这么可爱的丫鬟也下得去手!简直可恶! 哼哼,想不到齐王府还有这么热心肠的小丫鬟!不过,跟她的主子一样没脑筋也是真的…… 小丫鬟果真好样儿的,回去之后扯了个理由混过了不把焦点放到一个下人身上的齐王,也混过了心思不在小乖乖身上的沈明枫。然而齐王妃虽看出了些端倪,却不予点破。褚寻雅明白其中深意,更是装作不知。 亭中几人依旧是一副看似热闹的场面,各说各的客套话,那边叶梦尘借着追狗之名,倒也行事方便了不少,一刻之后就在王府前院发现一个状若熟悉的人影,凑上前去,很快认出了,就是那个,齐王府的内贼嫌疑人。 对方自是不认识她,看她穿的服装不像齐王府的,人也面生,竟然主动迎上来,拦住她问话, “站住,你不是齐王府的下人吧?是哪儿来的?在这儿干嘛?” 叶梦尘看着这个一身上等家丁的穿着打扮,长相普通,想到那夜此人也是这身,行动看着没甚么异样,表情倒是诡异,鬼鬼祟祟的,在她之前去了一趟库房,进出都没觉出任何异常,她躲在暗处观察过后,待这人离开之后放心地才闪了进去…… 几个转念,叶梦尘已经理清了思路,表演并没有穿帮,还是那副憨厚模样,甜甜回道, “这位大哥,奴婢是三公主府的丫鬟,今日随我家主子来齐王府,可我家主子的宠物跑了,奴婢不得己,才在王府大院寻狗的。这位大哥你就好心施以援手,帮帮奴婢吧!” “呃……” “大哥你可真好,走,去那边,小狗往那个方向跑了。” “……” 叶梦尘将自来熟演绎得炉火纯青,把那个不大情愿的嫌疑人吵得不胜其烦却又不好拒绝,帮着追狗期间,不意外的被套去了姓名、与职务。 好,任务完成。 叶梦尘从那人手中接过小乖乖,人畜无害的一个甜笑与道谢之后,回了王府客厅。 叶梦尘回到大厅的时候正巧沈明枫把小娃娃还给了齐王妃,还依依不舍地不愿移开视线,盯着直瞧。 褚寻雅在上首端坐之人的探究目光中,淡然自若,仿佛甚么也没有看见,甚么也没有感觉出来,又是几句客道话,看见叶梦尘进来了,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好了,驸马,叶儿回来了,你没有小宝宝,还有小乖乖呢不是。” 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沈明枫的注意,也大乱了那个试图用眼神查探出些甚么的五皇子。得不出任何东西,他也只能扯个笑应和, “是呀妹夫,你的小狗回来了,就别盯着五哥的闺女不放了吧?奶娘,还不抱小郡主下去喂奶?” 奶娘恭敬应声,抱着小娃娃退出了大厅。王妃不放心,歉然一笑,辞了她们也跟着去了。沈明枫又拿眼睛去看,直至看不见,才收回来,对褚寻雅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神情,感觉都没有之前心情好了。 这个五皇兄真是小气!她不过才抱了一小会儿,就不让抱了,还让人把宝宝带走! 沈明枫兀自埋汰着五皇兄,坐回到椅子上,接过来小乖乖,看也不看厅中其他人一眼。褚寻雅知她心思,可是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多留一刻都是多余,几句话之后,便提出告辞。 “五皇兄,今日多有叨扰,驸马也看过小娃儿了,再呆着也不知她会怎么闹。皇妹便带着驸马告辞了。皇兄得了闲,也来府上坐坐。”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左右也瞧不出甚么,五皇子就不留人,干干脆脆地回:“行吧,既然妹妹妹夫是转车来看娃娃的,只怕旁的你们也看不上,皇兄也就不留你们了。” 略带讽刺,褚寻雅听了,噙了个笑, “皇兄说笑了,驸马喜欢孩子,日日吵着要看宝宝,这不,前些日子皇妹才带了她去三皇兄府上,这人呀,抱着小侄子半日都不放呢……” “哈哈哈……” 几个人的交情实际上并不很好,也是相互的瞧不上眼,这一行,褚寻雅表现得落落大方,心里到底有些尴尬与别扭。而五皇子本就对深受隆宠的三公主嫉妒,看她是哪样都不顺眼,心高气傲的他更是不把傻驸马沈明枫放在眼里。 可是,再瞧不上他也得虚与委蛇,他们之间,还万不到撕破脸的地步。 “好罢,皇兄送你们到府门口,妹妹妹夫有空常来啊。” “谢皇兄。” …… 回去的路上,褚寻雅端的是谨慎,不与叶梦尘有任何的交流,未作出任何不寻常之举。不出所料,回去的一路上,跟了一条尾巴。 直到进了公主府大门,往正院去了,褚寻雅才给叶梦尘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跟着去了正房。沈明枫则是外头抱着小乖乖,不住回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宝宝,想着自己不知何时能再次抱上她,也没落后,跟着她们回去…… 到了房间,褚寻雅挥退众婢女,只留了沈明枫和叶梦尘,方一坐下,便进入了正事, “叶姑娘,今日的收获如何,可是照着那个人了?” 叶梦尘环顾这个三公主三驸马的房间,眼里带着一点好奇,也找了个凳子坐下, “找着了,连他的身份姓名都套出来了,这梦尘回是完成一个条件了。公主的寻人大举要抓紧了呵呵。” 褚寻雅不与她废话:“叶梦尘请说。” “……” 就这么交代交流了两刻钟,沈明枫坐在一边,也独自忧伤了同样长时间。她听不大懂那二人的对话,倒也没有胡搅蛮缠的插话,只在一旁坐着,思考一个自己也不知在思考甚么的问题。 这件事在叶梦尘这里算是落下帷幕,后续的就不需要她参与了,她目前的紧要事情,自然是寻人,以及做好带出寻雅沈明枫去见明真道长的准备。 别过褚寻雅两人,叶梦尘退出了房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屋内,沈明枫抱着小乖乖,也不看褚寻雅,就那么呆呆静坐着,面上也没有大表情。单看这会儿的气质,倒像是个正常人了。 这种感觉于褚寻雅而言是陌生的。她不太能习惯自家一向欢脱的驸马,突然的情绪低落,不但看不到她乐呵呵的笑脸,还听不到她软绵绵黏糊糊的撒娇声音,满腹心事的模样叫她不得不在心里揪了一把。 可是又有何办法?驸马她…… 褚寻雅起来,欺身上前,纤手搭在沈明枫的肩膀上,温声问她:“枫儿,你怎的了?有心事?” 沈明枫没抬头,也不知道该回答些甚么,只说:“公主,你和叶姐姐在干啥呀?你今日根本就不是带着枫儿去看小宝宝的!枫儿才抱了小宝宝一会儿,你……” 她这是对褚寻雅不满了呢!呵呵! 褚寻雅失笑,顺势就把闹别扭的那颗脑袋搂进了怀里,轻抚她的黑发,柔声细语:“枫儿是怪我不让你多呆一会儿,多抱抱那个孩子么?枫儿就这么喜欢孩子?那我问你,若是咱们抱养一个孩子,虽然不是你我亲生,但是你能做到,将她视如己出吗?” 沈明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给的反应也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真哒?!公主咱们能有孩子?不是你生的,不是枫儿生的,也能有一个么?那枫儿一定好好疼爱她!” 哦呵呵!原来,驸马爷的心愿一点都不高呢! 褚寻雅没来由的一阵愧疚,心下暗暗感怀一番,又道:“是,你若想要,多少个,我都给。” 说出这一句,她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子嗣大事,是时候开始规划了。 怀里的沈明枫兴奋之情难以抑制,抱着小乖乖加大力度,挤进褚寻雅怀里更深处, “太好了!公主你最棒了!枫儿好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枫儿。” 80.大寿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还来不及反应。今日便是皇太后六十五寿辰了,众皇亲贵族已于最迟的前两日齐聚京城。另外,前来大褚朝拜祝寿的,还有一些周边的藩国使节,各属国皇族代表…… 这阵仗是极大的,虽说,皇帝的大寿庆典还会更隆重些,只是这也算近年来,大褚最为隆重热闹的一回盛况了。若说几月前三公主大婚造成了京师轰动,那么这一次,就是举国欢庆。 趁着这样的日子,全京城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腾景象,大街小巷人流攒动,自早晨起,老百姓便跟过大节似的开始欢喜庆贺,而老百姓的种种庆贺局促,直接拉动了整座京城的商业,各行各业赚个盆满钵满,商家们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几道。 在外头这般热闹非凡的景象里,今日需要进宫祝寿,夜里需要参加大寿庆典的各家皇亲权贵,早已经准备就绪,携家带眷,花样百出的寿礼堆成一座有一座小山,乘坐香车宝马,陆陆续续赶往皇宫…… 无论是宫内抑或是宫外,无论参加庆典与否,整座京城自上而下在这一整日几乎都处于忙碌状态,其他各府是恨不得今日能多出几个时辰来使用,卯时起得都算晚,生怕稍稍去迟了显出不敬,紧赶慢赶着筹备办事。 然而如此忙碌的情景,在京城某一做府邸里,并未出现。这座府邸,即是当今极受圣宠的——皇三女的靖安公主府。 已至辰时,三公主府主院的正房,亦即是三公主三驸马夫妇的卧房里,红纱屏罩的宽大香床上,三驸马沈明枫,正一丝不挂的趴在全身赤、裸的三公主褚寻雅身上,发丝凌乱,满面春光,胳膊肘尽情挥毫,带动两具身体不住摩挲,指间的力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进入得越来越深,淌下的汗水越来越密集,搭在腰间的薄被也越来越往下滑,露出一寸又一寸的雪白肌肤…… 而躺在她身下的三公主,亦是面色潮红,香汗淋漓,扬起的俏脸显露出欢愉迷乱的神色,眉尖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唇齿颤抖,一双圈住身上之人的藕臂渐渐收紧,任是如何忍耐也闭不紧的唇齿,时不时溢出一句轻吟,暴露了她们白日宣淫的秘密…… 此时此刻,端立于房门口远处再远处,几乎远到院门口的一干婢女,皆是垂首静待,专业素养极高的,不敢有任何的议论,不敢有任何的心里活动或者旁的举动, 只不过,她们的一张一张猴屁股脸蛋儿,真真切切的出卖了她们。 一群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隔三岔五的便听上一回这个,若说心里没点儿想法,谁会信?然,一旦遇上这情况,她们还能怎么样?不就是涨红着脸退到院里去,静静等候,焦急盼望那恩爱的夫妻二人,能够早早完事…… 外头的丫鬟们心急如焚却莫可奈何,里头的夫妻俩可是渐入佳境,上面的人越战越勇,下面的人欣然承欢,一时半刻怕是记不起今夕是何年。 待到沈明枫最后一记猛冲,把褚寻雅送上顶峰,她自己并不十分的满足,学着新弄来的秘笈上的传授,一把扯开碍事的薄被,掰开那双白嫩的大腿,调整一下身体,将自己的花庭贴上她膜拜了许久的地方,再一次开始耸动摩擦…… 褚寻雅前一次的极致感观尚未消退,现下又是一大刺激上来,直叫她完全忘却周围的一切,脑海里只剩下漫天繁星。若是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哇! 汹涌的波涛渐渐平息,两人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沈明枫虽然精神头十足,浑身精力充沛,可是褚寻雅到底记起了今日是个特殊日子,也就阻了她的下一步举动。 沈明枫一撇嘴,起初还有些不高兴,还想继续,可是想了想,动动眼珠子,也就应了, “那公主,今晚咱们再——” “枫儿!你……好了,今日便到这里,你我还得进宫给皇奶奶贺寿呢,今夜怕是得留在宫里的……咱们还是快些起吧,蔷薇她们该等急了。”自己说着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真是!羞煞人也!! 沈明枫没有能反驳的话,只能眼巴巴望着公主殿下动人的模样,不舍的吞咽一下,顺从道:“喔!” 时辰毕竟不早了,褚寻雅以自己酥软的身体,软乎乎的为沈明枫着好中衣,理理发髻,催她, “去叫人备水,咱们快些沐浴更衣,今日还有许多事情呢!” 沈明枫“诶”一声,跳下床,赤脚蹬蹬蹬跑到房门口,也不开门,就那么一嗓子:“蔷薇!备水!本少爷要同公主一块儿沐浴!动作快些!” “……” “是。” 院外的人习以为常,公主驸马两人沐浴,一般只需一桶浴汤,这是整个公主府都了然的事情,无甚好奇怪的,她们这些下人还省了不少事儿呢! 只是只是,这可是头一回,驸马爷直接把话喊了出来,甚么叫“本少爷要她公主一块儿沐浴”?天呢,这两人……驸马爷您就不能稍微含蓄点儿? 羞死门外的小姑娘们了! 沈明枫吩咐了备水,又欢脱的跑回去,跳上床,看见公主殿下已经坐起来,正在披衣裳,感激凑上去,坐到人家身后,贴心的帮忙。不过,帮着帮着就变了味儿,才把中衣披到人家身上去,贼爪已不老实的覆到了那对大肉包上…… “嗯——枫儿!快停手!你这人……” 褚寻雅有气无力,抬手纤手去阻止,又没有力道,只能任由那人胡作非为,心下暗暗发誓:他日,他日本宫定将你“绳之以法”!看你还嚣不嚣张!哼! 说来也是无语,那回沈明枫私下命沈良寻的秘方,哪能逃得过三公主的法眼,还没进房门呢,就被公主识破,让她自个儿乖乖交出来。彼时沈明枫早就拥有了无上法宝,那还能看得上沈良送来的这些野书,当即爽快的上缴。 只可惜,聪明绝顶的三公主,万万没想到,自家驸马在她那事事操心的娘亲那里,学来了一种,叫做心机的东西。那本真真正正的秘笈,不知道被这人藏得有多深,不知道被她研究得有多么透彻,不知道被她运用得,有多么灵活。 这段时日,沈明枫床上的技艺有很大的进步,褚寻雅这个承受对象自然感觉得出来。她想过许多次,这其中是否有猫腻,也旁敲侧击询问过,均得不到有用的。 看来,这回驸马爷是铁了心打算藏私了…… 呵呵!那么……本宫便奉陪到底! 褚寻雅眯眼深思,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吃奶行动,正埋在自己的怀里噙了樱桃粒儿吧嗒吧嗒吸吮…… 褚寻雅满面桃花,布满红晕的脸颊更上一层,推开那颗脑袋,直视那双眸子,朱唇轻启,淡雅魅惑的声音出来, “枫儿,好吃么?” 沈明枫粉扑扑的脸蛋儿透出满足的意味,砸吧砸吧嫩唇, “好吃!好吃极了!公主你的全身都好吃!枫儿爱吃!” “嗯。那……枫儿的身上,不知是何滋味呢!你看,是不是也让本宫尝一尝你的……” 本以为沈明枫定是要羞涩不依一番才勉强答应的,却不想那人竟一口应下来,热烈欢迎, “好啊好啊!公主,你来呀!”巴不得人家赶紧来吃了自己。 褚寻雅毕竟生就的端庄,此等大胆之举,她也就说说而已,并不打算实施。 “好了,快别磨蹭了,昨夜我叮嘱你的可都记下了?今日不单有皇族贵戚,还有各国使节,你身为皇家女婿,宴会上的表现,也是关乎大褚的国体面貌,绝不能闹笑话的知道不?” “嗯!” …… 辰时末,公主驸马终于在众人千盼万盼中,双双自卧房出来,相携前往皇宫。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各种豪华的马车软轿,不时穿过京城主街,往皇宫永和门而去。三公主的车架,乃是彰显身份的黄色,介于明黄与暗黄之间,尊贵非凡。但凡有旁的一些华丽车驾,统统避让,百姓行人不敢有任何阻碍,在这人挤人的大家上,一路畅通无阻的行驶。 三公主府随行进宫的,有蔷薇百合,有几大护卫,以及前去看热闹见识大场面的,沁儿与叶梦尘。当然,叶梦尘也是一身的婢女装扮,正同沁儿走在一处,跟在缓行的马车后头。 不得不说,礼仪规矩这些,确实需要教授练习。多日的勤勉,叶梦尘如今连宫廷礼仪也一并学了个通透,可比沈明枫那个应付场面的半吊子强多了。 一路进了永和门,因着不是外戚也不是他国使臣,三公主夫妇自车上下来,直接往后宫去了,并未在永和大殿上朝拜,作那些个虚礼。 沈明枫还是当初那个看到啥都一惊一乍的傻公子,只是这永和门她也走了不止一次,沿途的景观已经不太能引起她的震撼与兴趣了。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赶紧参加寿宴,看看都有些啥新鲜事儿,都有些啥人儿……她可是老早就听说了,今日来朝拜庆贺的外国使节里,居然有长着蓝色的眼睛,黄色头发,鼻梁高到吓人的人! 实在是太新鲜,太刺激了!好想看呀! 相比沈明枫关注的点,另外两个,对于皇宫十成十陌生的沁儿与叶梦尘,自进了宫门起,便停不下四处乱瞄的眼珠子,这里也想看,那里也不想错过,都不带错眼的,端的是农夫进城做派…… 第69章 无须购买 不多想,三公主无论是代表皇家,或是如今身为沈家儿媳,皆应在此上一注香。 沈明枫吵着也去上香,也不要人帮忙,自个儿学着别人点着了拜几拜,再插到香炉上去。只是这人实在笨手笨脚,插几根香也能叫掉下来的香灰烫着,疼得她眼冒泪花。 沈夫人心疼极了,朝三公主歉然一笑,拉了女儿回房说要给她上药。沈明枫不依,拉着娘亲直抱怨, “不要嘛娘亲,枫儿快饿死了!”说着指了那边的褚寻雅,又是告起状来, “她……她不给枫儿睡觉,也不给枫儿吃饭!她——” “住口!” 沈父打断那胡言乱语之人,问起褚寻雅, “公主今早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未曾,就请公主与我等一同用些吧?” 褚寻雅淡然一笑,扫一眼愤愤然的驸马爷,道, “也好。不过驸马还是先去上药的好,若是那伤口留下些疤痕,就不好了,去吧,本宫在饭厅等你。” 沈明枫皱皱鼻子,伸出舌尖来,又是一个鬼脸, “哼!” 沈夫人忙拉着女儿回了房。 …… 沈二公子房内,沈夫人紧张的拉着沈明枫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那右手虎口上有一红点,便唤了沁儿去拿药膏。 沁儿得令,极快翻出烫伤药来,细细为二少爷涂抹伤口。沈夫人心内有事,斟酌一番,也不避讳沁儿,直接问起沈明枫。 “枫儿,娘问你件事儿,你老实回答。” 沈二公子此刻正纠缠了沁儿与她做那糕点,见娘亲有话,便放下这事,跑过去依着娘亲,乖巧亲昵的为她捶背, “娘你快问,枫儿还要吃早饭呢!” 沈夫人无奈的与沁儿对望一眼,开始相问。 “枫儿,娘问你,昨夜可是同公主宿于新房?” 身后之人点点头,很是兴奋的与其分享, “是啊是啊!娘,那新房的床铺可真软,又软又舒服,还香香的,睡起来不知多舒坦呢,就是那坏公主不让枫儿睡好觉!” 闻言的二人一惊,沈夫人忙慌张再问, “公主殿下竟是与你同床?枫儿,那公主他……可有发现你的身份?” “啥?”沈明枫听得不甚明白,怎的才算发现了身份?自己昨儿夜里睡着了,还真不知道这坏女人可有发现。 “即是,公主她可有对枫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沈明枫这回自认为明白娘亲问的话了,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处倒呢! “有!那公主可恶极了!她竟趁枫儿睡着,脱了枫儿的衣裳!” “甚么?!”沈夫人与沁儿惊出一身冷汗,这…… “可是真的?” 沈明枫又是点头,气恨的控诉, “那坏女人夜里还扮鬼,想压到本少爷身上来,吓得我呀!” “甚么?!!” 那两人此刻已是惊呆了,这三公主她…… 饶是沈夫人镇定,也叫这傻孩子的一通话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三公主莫非当真如此孟浪,竟…… “枫儿,快告诉娘亲,三公主她,可有说些奇怪的话?” “有!” 沈儿公子斩钉截铁的恨不得将那女人的暴行通通道出来。只是这肯定有力的一句叫那听的二人的心顷刻跌到了谷底。 “她说,公主府是她的,床是她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还说包括本少爷也是她的……” 轰!!! 沁儿的脸此刻已是红成了熟柿子,沈夫人满脸的惊诧于不可置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想不到呀! 三公主她温良娴淑,优雅得体,私底下,居然好这口!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不屑不爱,竟独独看上了自家的傻孩儿! 天哪!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还不死心,继续问,直至得出那最后答案方休。 “枫儿,公主她……可有得逞?” 沈明枫放开捏肩膀的手,回到凳子上坐好,捂着饿坏了的肚子,嘟起嘴来。她其实极是不耐别人问话说话总是用些她听不懂的言语,可对方是自己的娘亲,她只好耐着性子回问, “得逞是啥?我咋知道她有没有!”一脸的不高兴。 沈夫人又是语塞,好在沁儿羞涩过后大起了胆子,为夫人解了这一词,极其具体的插话问道, “少爷,夫人的意思,便是问你,那公主她……可有脱光了你身上的衣裳?” 沈明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得逞”是脱光衣服的意思呀?! 可这一点头便叫那二人顿时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吓出眼泪来。幸好即使听得了一句否定。 “没有。她敢脱光本少爷,定将她绑去见官!可是娘,沈良他们说得与您不一样,他们说那坏公主是可以脱枫儿衣服的!哦,还不用见官!” “这……” 那二人心情真乃跌宕起伏,才稍稍松些气,便又叫她这话噎得没了声响。 只这片刻的呆愣,尚未给沈夫人时间,门口那里有人唤道, “夫人,二少爷,老爷叫你们快些到饭厅用餐!” 是沈良。 哼!这小子真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教说起了主子那些五迷三道的思想来,莫不是近来闲得发慌了! 沈夫人心下计较,却是没能嘱咐女儿几句,只草草的吩咐了沁儿今后在公主府多多留心,莫要叫他人看出些端倪来。 至于这公主,确实是出乎沈夫人的预料,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沈明枫被她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出一头雾水,也没得出究竟应当听谁的,那心里的迷糊团团慢慢的又长大起来…… 这边几人收拾好心绪往饭厅去,那边三公主正与沈大人闲谈着。 褚寻雅安坐了饭桌边,望着下人将早膳端上桌来,一时起了试探之心,朝沈父问起, “公爹,本宫有一事与您相商。” 沈大人疑惑起来:“公主尽言便是。” “不知公爹可信得过本宫的医术,驸马的痴傻之症,本宫愿意一试。” 沈大人一阵惊喜,激动回道, “呵呵!素闻三公主医术精湛,微臣却从不敢妄想能得公主出手,医治我那可怜的孩儿。如今公主提起,若是能成,我沈家自当感激万分!” 褚寻雅见他诚恳感激道谢,不似作假,便收起心中那微小的疑虑。沈明枫之事,这沈大人当是不知情的,若非如此,又怎么向父皇提出那样的请求?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罢,褚寻雅亦是言辞恳切的接了这话, “公爹莫要如此,本宫如今既已是沈家儿媳,驸马之事便是本宫分内之事,谈不上感激,本宫定当竭尽全力,为驸马之症出些绵薄之力——” 沈夫人带着沈明枫才踏入饭厅,便听得这一句,惊得她失了往日的镇静,慌乱之下竟是未等三公主话落,急急出口便是阻止, “不可!!!” 众人皆是被这急切的一声惊着了,夫人她这是怎么了?少爷的痴傻之症若是能医治好,她不该是最欢喜的么?! 沈夫人喊出这句之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太过紧张竟失了分寸,叫公主和老爷看出些甚么来她可真就得恨死自己了! 被打断拒绝的人并未有话,只勾了唇,拿眼静静望过去,见那沈夫人脸色怪异,说不上是慌乱抑或是镇定,总之很是勉强。 “夫人,有何不可?” 沈大人却是要问个究竟的,自家夫人近来总有些古怪,也不知因了何事。 “这……” 沈夫人只是脱口而出的惊惶,此时要问她理由,她一时半会儿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沈明枫满脸的疑惑,也搞不懂现下这气氛是怎的了,催娘亲, “娘,你们在说啥呢,快吃饭吧,枫儿快饿死了!” 沈夫人好似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扯扯女儿的衣袖,略带导向性的给她解释方才那话中的意思。 “枫儿,公主殿下精通医术,说要给你瞧病呢!” 沈明枫一下子炸开了毛,气冲冲的朝三公主瞪眼,愤愤道, “本公子才没病!本公子身体好着呢,哪个敢说我有病?!又是你这坏女人,日日寻思着怎么折腾本少爷!你……不安好心!” 沈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孺子可教也!谁说自家女儿傻来着,这不机灵的么?! “枫儿,不可对公主无礼!” 沈大人叫沈明枫这一吼夺去了注意力,并未再追究问起自家夫人的不妥来。 沈夫人此时已是镇定下来,拉了沈明枫入座,不疾不徐的道出心中忧虑, “公主,老爷,你们也看到了,非是妾身不愿,也并非信不过公主,实是枫儿她好端端的不会接受这治疗。枫儿不配合,若是强行为她医治,也不知会否生出些甚么要命的作用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这话说得中肯,沈大人也是信了,不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褚寻雅心内了然,面上未显,也无不悦,点点头道, “婆婆说得在理,只是驸马这病总是要治的,不如先行劝说——” 沈明枫看这女人还不打算放弃,厉声打断她, “我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还要怎样?爹爹您莫要上了她的当!” 沈夫人内心又是一番触动:这孩子,误打误撞暂且给她解了围,真不枉自己将她疼将她宠!说实在的,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健康聪慧,恢复成常人的心智,可是可是,这…… 沈大人见儿子如此不愿,只怕真如夫人所说的不会配合治疗,到时稍有差池,他可就再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既如此,公主殿下,此事不如今后再议,我等也好有时间做准备。” 褚寻雅深知此事绝非轻易能成,除非,先过了沈夫人这关。然而这沈夫人…… 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二位都不同意,本宫也不好强求,只是医治驸马一事,希望二位早作定夺,毕竟无论是何病症,还是趁早治愈清除的好。” 两人自是应下,沈夫人更是一脸的遗憾,照顾起了自家孩儿用饭。 沈明枫开心认真的吃自己的,不在意他们说些她听得懂听不懂的,不知众人早已为她费了许多心思。 褚寻雅与沈家三口用了早膳,也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自家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食景观。 沈家二老一阵一阵的尴尬,见三公主没怎么动筷,只喝了一口粥,他们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枫儿的吃相他们全家上下都习惯了,就跟个孩子似的,可这孩子也没见哪家的看起来如此没教养过的…… 沈明枫自顾吃着,粥喝得砸吧砸吧响,夹菜的筷子只握到中间,说是夹,倒不如说在戳…… 你要说她傻气没教养,又并非如此,她吃着不还记得给爹娘夹菜呢么?!当然,那夹起来的菜看着并未能叫人欣然送入口中。褚寻雅此刻竟是庆幸起来,自家驸马不待见自己,否则总要享受此等待遇…… 一顿早膳,在有人尴尬有人浑然不觉的氛围中开始结束,几个各怀心事,不再多言。褚寻雅在饭后便提出回府。沈夫人忙唤了沁儿收好跟着一同过去。她拿不准三公主是个甚么意思,只盼着女儿这一去只是暂且住一阵,待公主劲头过后或是被惹烦了,自行将这自家孩儿赶回来…… 沈夫人不知,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三公主如今兴致盎然,哪是轻易会放过她沈明枫的…… 沁儿自是早已为她自己收拾了包袱,在一旁等着了。原本沈夫人打算将沈良也安排过去的,只是今日沈明枫那番话打消了她这念头,没得叫他将主子往坏处带的,如今唯有辛苦沁儿了。 沈明枫一听这便要回公主府去了,一阵焦急,猛扭着身子就是不肯。那可是坏公主的地盘,自己去了岂能落个好?!她是对今早的折磨记忆尤深,生怕自己离开爹娘孤身一人落入了虎**狼窝…… “爹!娘!枫儿不要去!” 沈大人夫妇纵是百般不舍无奈,也不容她胡闹, “枫儿,往后在公主府要听公主的话,切不可胡作非为,有事便与公主商议,沁儿也会照顾你,爹娘相信你定是能过得舒心的。” 其实他们所求也不多,只盼着自家孩儿能有个好日子,有个人好好对她,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那便是他们夫妇最大的心愿。 哦,沈大人还有个心愿,便是希望自己这儿子能早日开窍,为他们沈家传下香火,不单只为他的私心,也为枫儿他自己,待他们夫妻二人百年之后,也能有人尽心照看于他。 沈大人这心愿在常人家实在算不上个愿望,只是到了他们家,这成为了他们愁白了头都难以实现的大事。 沈明枫哪里肯依,这三公主在她那里的印象已是坏透了,断不能再与她共处一处的! 沈夫人见沈明枫还是扁着嘴不情愿,再不忍心也只拉了她到一旁,危言吓道, “枫儿,你如今已是三驸马,是三公主的丈夫,皇上的女婿,岂有不与公主同住的道理,你若是胡闹再惹出些事端来,仔细咱们全家人的脑袋!” 吓! 沈明枫嘴扁得更厉害了,眼看便要泛出泪花来,沈夫人拍拍她的脸,赶紧哄人, “枫儿不哭,枫儿莫怕,有公主在,定不叫人欺辱与你,只要听话,皇上不会乱杀咱们的。若是想爹娘了,便时常回来看看……”沈夫人说着说着也伤感起来,她的女儿呀,她可怜的宝贝疙瘩哟! 第76章 寻人 寻人大举在第二日便如火如荼地展开,褚寻雅将寻人的一切工作交由手下侍卫长,在没有画像,没有相貌特征,也没有任何信物的条件下,首先在京城范围之内找,把叶梦尘所描述的那些,作为前提条件,开始了半是明确半是盲目的寻找…… 哦,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便是后来叶梦尘又补充的一点,即是那个女人,是在十七年前,京城的城门口,把一个襁褓中的女婴,交到一位老道人手里,托对方帮她把孩子带走,并且留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个名字——叶梦尘。 这个线索可谓是大大减少了诸多的繁琐事务,侍卫长提出,高调的悬赏寻人,把能够提供有力线索的人都吸引来,接着…… 褚寻雅想了想,给叶梦尘递了个消息,问她这件事可行否,对方直接回了肯定答案。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三公主府几乎日日有人前来,或有用或无用,或真实或瞎编的线索,一波接一波,令负责这事的人应接不暇,叶梦尘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喜悦,失望,喜悦,失望……来回奔波于公主府与自己的住所,倒是也没时间寻思盗粮一事了。 这件事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另一件事也提上了程序,褚寻雅思前想后,又特意传讯与三皇子商讨了一番,决定还是暗访为主,揪出齐王府内鬼,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为紧要,并不打算明目张胆的去揭穿那个人,因为她不能把叶梦尘暴露出来。 商讨之后得出的答案就是,既然两边都事关叶梦尘,那就直接先让她住进公主府,再把一切细节理清楚,将计划定下来,然后实施,确保万无一失…… 计划就是,三公主褚寻雅带着前去齐王府做客,叶梦尘扮成普通丫鬟随侍,一同前去,暗中查寻,指认出嫌疑人,她的任务就算完成剩下的交给褚寻雅。 这个计策自然是咱们聪慧无双的三公主一念想出来的,只不过要实施这个计划,又保护叶梦尘不在执行任务期间暴露,她就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那就是,好好学一学规矩,把那一身的江湖气息掩藏了去,扮成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三公主府的……小丫鬟。 这件事引来了驸马爷沈明枫的好奇围观,她的焦点也从自家公主的身上,慢慢分了一些出来,给叶梦尘及其他的事情。 只是当驸马爷目不转睛盯着叶梦尘穿着公主府侍女的服装,第三次挪动小碎步走路时险些别倒,第四次把下蹲大礼行得连她这个外行人也忍不住捧腹发笑时,她的好笑心思转了又转,觉出这其中的意思来,也吵着要加入进去,掺和一把。 公主大人在自家驸马的软磨硬泡之下,无奈应之。随后,驸马就乐颠颠地在叶梦尘的院子里,由管家亲自教授起,男子的礼节。只是,沈明枫的脑子到底还是不够用,频频出错。出错就出错,还伴随着真真大笑:“呼呼呼哈哈哈哈!真好笑!呵呵呵嘻嘻嘻嘻!” 如此魔性的笑声,轻易打乱院子另一边空地的使用者的一切步调…… 若说开始时叶女侠深切的感觉,公主殿下极有可能是借故在整她,那么驸马爷加入进来之后,这个想法就变成了无比的肯定。 沈明枫实际上只是觉着好玩儿,并未花了心思去学,是以管家伯伯很是无奈,一边得了公主的令,好教好教会,一边对着不大想学好的驸马,心里颇有些为难,再怎么自己也是三公主府的大总管,一整日的陪着明显玩玩的驸马爷,那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再且,自己一把年纪的,实在理解不了驸马爷的笑点。 “驸马,呃,今日便到此罢,您回去自己练练,改明儿小的再来教您些别的?” 半日下来,沈明枫笑得脸都僵了,肚子也不听话的咕噜闹腾起来,遂给管家放行:“那管家伯伯,明日咱们要早些呀!呵呵呵笑死我了!男人跪下为何还要撩袍子呀,不怕裤子露出来么嘻嘻嘻……” 说着又是一阵忍俊不禁,听得那头的蔷薇与叶梦尘白眼成堆成堆的扔过来。 “哎,时辰不早了,驸马爷该去用膳了,叶姑娘,您也歇一歇罢,小的就告退了。”话毕,管家抖抖胡子,提起衣摆,赶紧开溜。 只不过他这一姿势,在驸马爷那里,怎么看怎么滑稽,旋即又是一串大笑爆发出来,弥漫在客人叶姑娘的院子里,久久不曾散去…… 那二人也就依言歇了下来,有说有笑的往外走,她们是要去饭厅呢,这都晌午了,定是快用午膳了。沈明枫笑够了,才注意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赶紧提腿追上去, “诶!你们等等我!蔷薇,你怎么能把叶姐姐拐跑了呢?!枫儿要同她走在一起!” 驸马爷脚程快,跑起来就更是虎虎生风,哪有追不上的道理。可是对方二人实在是不大想搭理她,便没有停下脚步,蔷薇这个身份,也不对自己过多拘束,与叶梦尘姐妹相称,一口一个梦尘姐姐的,丝毫不把人家当做主家的客人,毕恭毕敬的对待。 那还用说,便是沈明枫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她该没好气的时候还是没好气,只要不当着公主的面,爱怎么甩她白眼怎么来。 沈明枫面对两个不给反应的人并未不悦,跟在她们一旁,往饭厅走,还自顾自的拉着人家唠嗑, “蔷薇,你知道沁儿最近都跑去哪里了吗,咋老是看不见她?你们住一个院子的,你肯定晓得!” 哟呵!驸马爷您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竟还惦记着自己的名义上的贴身丫鬟!不容易呵! 蔷薇在心底默默念了这么一句,面上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带深意回道:“驸马想知道,您大可自个儿去找沁儿问问,问她究竟是被哪个小伙子,勾得失了心神,成日的跑没影儿!蔷薇也很想知道呢!咯咯咯……” 哼!这死丫头!亏自己当初还一心以为她是驸马的通房,是自家公主的一个膈应的存在,没想到……没想到呀! 身旁的叶梦尘一个激灵,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的斜眼瞥了一下蔷薇,心下赞叹:啧啧,平时看着这么正经好说话的女孩子,没想到说这些个话的时候也这么的……市井。 不过,她叶梦尘就喜欢这样的!哈哈! 沈明枫没太懂,还追着深问:“啥意思?蔷薇,你倒是说清楚呀!沁儿到底干啥去了?说嘛说嘛!” 对方被缠得没法,只好回她:“这还不明白,自然是会情郎去了呗!你的沁儿呀,就要叫人给挖走了!” “啥?谁?我看谁敢?!” 沈明枫乍一听,心里头就不舒服极了,她的沁儿可是自小陪着她的,哪能就让人抢了去!不行!绝对不行!想到这里,驸马爷不知哪来的力气,脚下加了把劲儿,拔腿就往饭厅方向跑,几个眨眼间便没了人影,徒留一阵轻风…… 饭厅内,褚寻雅已经自另一个方向过来了,正抬步上石阶呢,大老远听见自家驸马的呼叫声:“公主!公主!沁儿要跟人跑啦!公主!” 褚寻雅听清楚了,眉心一颤,不知她说的这是何意,转回身又下了石阶,立在原地等那人过来。一阵风,沈明枫就到了跟前,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急切道, “公主!蔷薇说,沁儿就要被别人拐跑了!这怎么成呢!她是枫儿的沁儿!她要跟着枫儿的!呜……公主你一定要帮我!” 褚寻雅听了顿感无语,掏出丝帕为这人拭去汗渍,人前也不好做过多的亲密举动,只道:“你呀,莫要听蔷薇胡言,她是在逗你呢!沁儿之事,待用过午膳之后,本宫叫她来当面相问,可好?” 这些话极具有安抚功效,沈明枫听了,那股焦急不安的感受,快速被压了下去,心里的焦急也不在那么强烈, “真哒?蔷薇真可恶!那你要帮着好好问问!” “嗯。来,咱们先进去,对了,你今日都学了些甚么?管家教授的你可都学会了?” 说起这个,直接就转移了驸马的注意力,令她一下子想起先前那些好玩儿的,赶忙同自家媳妇儿汇报,分享自己的喜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坐下,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公主府的客人叶姑娘并着可恶的蔷薇也到了,褚寻雅赶紧招呼人, “叶姑娘,今日学得如何?蔷薇可有为难与你?” 叶姑娘学以致用,当下用方才学到的,给褚寻雅做了个礼,然后也不等对方应,自己站直身子,大喇喇坐到凳子上去,斜了沈明枫一眼,阴阳怪气:“回公主,蔷薇妹妹待梦尘好着呢!为难梦尘的,可是另有其人……”说着又不客气地瞥了那人一眼。 褚寻雅会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 叶梦尘也算是少有的,敢当着褚寻雅的面,毫不避讳的表达自己嫌弃人家驸马的人。被嫌弃的人对她们的对话一知半解,并不适时的发表意见, “叶姐姐,你要找的人是谁呀,枫儿认识京城里的许多人,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那个人咧!”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跌落下去,沈明枫不会说话,也没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轻而易举的就戳到人家心窝里去,而毫无自知。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看见叶梦尘脸色一僵,褚寻雅不得不扯了扯沈明枫的衣袖,把她的注意带到桌上美食中去。这几日,应赏来公主府的所谓提供线索的人一直也没停过,只可惜收效甚微,几乎没有有用的。 叶梦尘心里十分的清楚,这样明显的消息放出去,那个人都不自己找上门来,也没有任何人有线索,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那个人已经……第二个就是,那人自己不愿意来,也就是,不想认这件事。 这样一来,叶梦尘想要找到那个人,进而查出自己的身世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第77章 密探 午膳在一片尴尬沉默的气氛中进行,临近结束的时候,管家前来通报,不意外的是叫叶梦尘过去,又有人来了。叶梦尘自始至终也没吃多少,这会儿得了个正当的理由,辞了夫妻二人起身就离开了。 余下的厅中的包括蔷薇等几人皆是感到自在了不少,看看无忧无虑吃嘛嘛香的驸马爷,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些。褚寻雅一面优雅的进食,一面为身旁的驸马夹菜,还要时时关注着她的衣袖有未有扫到饭菜上去,看她日渐已经有了些模样的握筷姿势,心里颇感安慰。 “驸马,你们的规矩再学上两日,过两日,咱们到五皇兄府上做客,如何?” “嗯?哪个府上?”沈明枫抬起脸,眨眨眼睛,似乎没太听清楚。 褚寻雅手里的帕子又伸出去,将她下巴上的一粒米饭擦去,继续道:“便是上回到咱们府里,向你道歉的那个皇兄,五皇兄。驸马可愿意去?” “唔……不愿意!” 沈明枫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那个皇兄的手下是个坏人,他自己看着也不像个好人,还对枫儿笑得那么的可恶,才不要去看他! 估计是上回的事给了沈明枫一个极坏的印象,这五皇子怕也想不到,他私下里看不上的傻驸马,还看不上他呢! 可是褚寻雅还是要带着沈明枫去的。她们这次去不是为了其他,而是有正经事要办,叶梦尘到底也是要暗下去揪人的,带着这个不省心的人去,最大的用处便是能够大大的吸引对方那些人的注意,给叶梦尘创造更安全的条件。 这事两人在之前也有商量过,所以她才会对自家驸马吵着闹着学规矩的要求答应下来。学一些东西也好,她是想带这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但绝对不是让她去闹笑话丢人的。 虽然这么说并不太好,可是,在那样的场合上的表现,确实是她褚寻雅最为嫌弃她沈明枫的时候…… 可是驸马也已经明确表示自己看不上五皇兄诶,怎么能答应到人家府上去呢?还是三公主有办法,凑到她耳畔低语几句,立即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亮色,先前的坚决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满满的期待神色。 …… 转眼两日过去,叶梦尘在蔷薇的悉心教授之下,该学的都学了个七七八八,还在府里实习了半日,很是有模有样。不单止她,沈明枫这个玩玩的人也学到了些皮毛,也是被褚寻雅促狭地逗弄,让她在屋里把学到的东西演示一遍。别说,还真有那么个样子!起码今后她是不会对着身份较高的人行不恰当的礼节了罢! 这日,褚寻雅一身金边暗红长裙,衣料上御绣的朵朵青莲图案栩栩如生。长发绾髻,发间簪了精美别致的步摇,两颗耳坠也不再是简素的玉质样料,而是与头上其他发饰一套的材质。 她那面上也化了精致妆容,一张淡雅娇俏的小脸,顿时显得极为娇美,甚至还能看出些许的……妖冶。正副装束与妆容,再配上她的身形窈窕,优雅大气,表情淡然时极有距离感,没有表情时又是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叫人想看又不敢看,看了便轻易移不开眼…… 换眼去看驸马沈明枫,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她一身与公主殿下相衬的橘色褂袍,袖口领口皆是绣了银边,衣摆直抵鞋面,一双白底纯黑的软靴,干干净净。而她的一张纯真的俊俏嫩脸,被褚寻雅硬是拉着画了两道剑眉,此刻观着,若是忽略她的毫无攻击性的眼神,倒是也可算得上是剑眉星目了。 然后就是头顶的发髻,今日是巧手的沁儿帮着扎了个齐整好看的髻,又为她戴了琉璃冠,理顺了垂下来的半头长发与冠带,立在门口那里,仰着头肆意开怀,竟是叫侍立于门外的几名婢女,晃花了眼。 就连平日里对她这样那样瞧不上的蔷薇,也不得不默默感叹一句:嗯,驸马爷好生拾掇拾掇起来,还是很有些观赏价值的…… 相较她们二人,那个需要扮作普通丫鬟的叶梦尘姑娘,就显得简朴多了。她的扮相,嗯……就是一个丫鬟的样子,无有其他的。 首先,她的身量本就属于微胖型,面相也是大众的圆脸,除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是笑起来很甜,具有亲和力,单独看或许可以叫人眼前一亮,觉得这女子很是可爱,可若是放在褚寻雅与沈明枫的身后,那可就是……嗯,就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在她可以的伪装下,初次见她的人定会觉得她天生就是憨厚老实的样子…… 鲜明的对比,这其实也是掩人耳目的一招。今日的焦点,无论如何不能是她叶梦尘。 三公主府的最为精贵豪华的那辆马车,今日终于用上了,褚寻雅特意把事情安排得这般隆重,无非还是那个目的。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又忍不住的探头瞪大眼睛瞧,只想知道这是属于皇家哪一位主子的马车。 沈明枫依旧抱着小乖乖,而小乖乖也同样被打扮一番,毛发打理得又滑又顺,小小的身子被套上了薄薄的,银色的布料,还是巧手的沁儿一手制作的,可怜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大热的天气还得被逼着穿衣裳! 当然这也是一个用于为叶梦尘提供有利条件的举措。 毕竟,小狗这些,不晓得哪个时候就要去出恭啥的,然后就可以交给叶小丫鬟带着去…… 哎呀!这样一来,三公主深深的感觉,自己不去做一个密探,真的是浪费了人才! 对于以上种种,懵懂的沈明枫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公主说,那个五皇兄,也有一个小娃娃,才满岁来着,十分的可爱! 嘻嘻嘻…… 驸马爷已经等不及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五皇子的府门外,沈明枫雀跃的心情,让她没有心思去看这一座府邸的大门是长个啥样的,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巨大的门匾上的“齐王府”几个字,便等着自家公主下马车,一同进去。 大概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接待那名传天下的三公主,齐王府的总管在门口处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几乎是滚着出来跪迎的她们,那个进府通传的小厮,跑得腿都抖了。 虽说齐王此人内心复杂,但他的王府倒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完全没有对应他脾气的乌烟瘴气,一花一草都很是用心讲究,这可不都因着他有个喜爱花草的王妃么! 褚寻雅与沈明枫,身后跟着蔷薇叶梦尘,随王府的总管一路往大厅走,期间并没有人多嘴说话,就连沈明枫也安安静静的,乖乖跟着。 到了大厅,两人被恭敬地招呼着,齐王府的下人都对她们十分的好奇,碍于身份又不敢明着眼去看,做完事本该退下的也磨磨蹭蹭不动。 三公主三公主前来做客,得了通传的齐王感到讶异非常,立马去寻了自家王妃一起,到大厅去招呼。 二人远远行来,入眼便是那对儿坐于一处的夫妻俩,男的俊,女的美,抱着的一只小狗也可爱,真乃是难得的养眼璧人! 齐王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又转到了猜测她们为何而来。他身旁纵情花草的王妃亦是忍不住的赞叹,这可比她的那些花花草草还要好看呢! 养眼的夫妻二人静心等待,也看到了相携走来的五皇兄五皇嫂。褚寻雅转头看了沈明枫一眼,后者明白过来,跟着她一同起身,步出大厅,到厅门口那里相迎。 “给五皇兄五皇嫂请安。” 人走近了,两人齐声敬道,施礼也未有任何挑剔。 “哈哈!三妹与妹夫今日怎的得空过来?五皇兄有失远迎呢!” 他的话明显在试探,褚寻雅正欲应答,身旁早已经等不及的沈明枫抢了话, “五皇兄,咱们是来看你的宝宝的!你的宝宝呢?快给我看看!” 呃…… “呵呵,妹夫这么……喜爱小娃娃么?好说好说!来人,去让奶娘把小郡主抱出来。” 五皇子朗声一喊,吓得沈明枫与怀中的小乖乖冷不丁一个激灵,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她就说了,她不喜欢这个人的! 厅内一个下人应声跑了出去,五皇子夫妇忙招呼她们坐,又亲切的问候她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褚寻雅一一应着,沈明枫不时插一句,闹得厅内热闹起来。 不多片刻,一个年轻的奶娘,怀抱一个小娃娃朝这边走来,小心翼翼的脚步竟也不慢。王妃起身迎了上去,接过孩子,进了客厅就朝沈明枫过去, “三驸马,你看,这便是你要看的小宝宝了。” 沈明枫在孩子进入视线的时候就移不开眼了,这一刻,更是找不回自己的思想了,怀里的小狗往后一塞,起身,拍拍手,欲要伸出手去,又不敢,盯着那粉雕玉砌的小女娃,看得眼冒桃心, “好好……好可爱的宝宝呀!”她怎么觉得,好像比三皇兄家的小娃娃还要可爱?! 天呢! 小家伙有些怕生,看见沈明枫到没有缩起来,而是冲她扬起了一个暖暖的笑,更是叫对方看傻了眼。 完了完了,这这这……枫儿也好想有个女儿呀…… 齐王没有关注这边,一直拿眼去瞟坐着的褚寻雅,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出点甚么,只是,遗憾的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沈明枫最终还是结过了孩子,抱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磕着碰着她,宝贝得比小乖乖更甚。 这时候,被冷落抛弃的小乖乖适合时宜地挣扎起来,“呜呜”直叫,沈明枫一颗心都在新宝宝上了,哪还顾得上它。褚寻雅抓准时机,回头使了个眼色, “叶儿,小狗怕是憋不住了,你抱去寻个地方……” 意思很明显,那对夫妻也听明白了,也是应,一个怕它拉在自己的厅里,一个怕它拉在自己悉心栽种的花卉上,忙命人带路。 叶梦尘毕恭毕敬施了个礼,抱着小乖乖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第79章 沁儿 转过两日,嫌疑人的身份已确定并将消息传送给了三皇子,那边回说已然进入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件事基本上都不需要褚寻雅这头关心了,她对三皇兄很有信心。 如今,应该把重心放到半月之后的皇太后六十五大寿庆典上。褚寻雅的药品研制已经进入了尾声,过几日便能提炼成果,最近几日也就清闲了许多。 她清闲,沈明枫可不。 前些日子,听了蔷薇不知是反映实情还是信口胡邹的话,沈明枫一连好几日都郁闷难当。她不要她的沁儿跟人跑了! 可是在那之后,褚寻雅确确实实唤了沁儿过来问及此事,可是得到的却是她含糊不清的回答。聪慧如三公主,自然知晓此事属实。然而不甚聪明的沈明枫,对沁儿的默认态度并没有任何的领会,只道她否认了。 直到又过去几日,神经大条的她也发觉,沁儿往自己这边来得越来越少,往院外跑得却是越发的勤快。 今日,不明所以了许久的驸马爷,居然鬼使神差地,偷偷跟在沁儿身后,欲要看一看究竟是咋回事…… 沁儿最近的的确确是坠入了爱河,与公主府新来的一名家丁。她的春天来了,可不就日日神清气爽,那个不省心的主子也有人看顾,近来也少有她的事情做,可不就得了许多空闲,去前院找她的王大哥了么! 蔷薇那个大嘴巴也真是!那日公主特意把自己叫去,亲口问了此事,天晓得那个时候的自己,都快要羞死了!这下好了,整个公主府恐怕都已知晓自己与王大哥的事儿了,日日都有人来打趣呢!咯咯咯! 甜蜜幸福的沁儿哪里知道,她的不省心的主子,思维并不在整个公主府之内…… 从住处一路经过花园来到前院,沈明枫跟得超乎寻常的近,说是跟踪,还不如说是大摇大摆的走在沁儿身后几步远。然而,即使近到这般程度,竟也未被发现。 若是平时状态的沁儿,绝对不会说发现不了身后跟了人,因为那人的手法实在拙劣。可是可是,沁儿如今是掉进蜜罐里的状态,整个人都是飘的。说得夸张点儿,以她现如今这么个眼中只有桃花的样子,即便是沈明枫就巴在她身上,她也能轻易忽略了去。 沁儿脚步轻快,很快便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老地方干活,抬起头也看见了她,扬起一个暖暖的笑。 沈明枫躲到了不远处的一颗盆栽花卉后面,瞪着眼注视那边二人的一举一动,活似一个发现自家媳妇儿偷汉子的男人,看到沁儿掏出手绢为那家丁擦汗,当下一惊,顾不得许多,自盆栽后跳出来,飞过去, “你们干嘛呢!沁儿!你……你不许这样待他!你只能伺候本少爷的!” 沈明枫的占有欲也是强,见得自小一同长大的丫鬟,心里眼里都装了他人,不再对自己关怀备至,不再如从前般事事围绕着自己,连一向只属于自己的那些举动,也拿来施予给另外一个人,并且格外的温柔用心…… 她的心里就难过,就憋屈。凭啥?!沁儿是我沈明枫的!你凭甚么就这么抢走了她?! 沈明枫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语气亦是认真,在旁人听来,简直就似在宣告主权及警告有非分之想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不过是……不想让沁儿离自己而去…… 那二人双双被突然跳出来的沈明枫吓得一愣,听了这句警告,皆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还是沁儿先回神,拉了沈明枫到远处,劈头盖脸就要开骂,想了想,还是憋住,换了较委婉的语气,言语却半点不委婉,直截了当, “少爷,你这是作甚?沁儿毕竟是个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少爷你不会一辈子都要沁儿伺候,不让沁儿过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吧?” 沈明枫可不管那些,反正就是看不惯沁儿对别人好,比对她都好。 “不!沁儿,你为何要同那个人在一起?你不要本少爷了么?你可是说了,你要好好照料本少爷的!你想说话不算数么?” “这是沁儿个人的事情,少爷你虽是沁儿的主子,也断没有阻碍沁儿寻找自己幸福的权力!再有,少爷,你现在已经成家了,不能时时都要沁儿守着的,将来……将来的问题咱先不提,沁儿相信,少爷你总有一日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沁儿能说出这一句,就表示她并不知晓自家少爷与公主殿下的事。 可惜,沈明枫也没有把点放在这个上面,还是不依不饶,一双手拉了沁儿的衣袖,扁起了嘴, “你当真不要本少爷了吗?沁儿!你好狠的心!” 沁儿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此事,与她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了。动动手掰开揪着自己衣袖的另一双手,道:“少爷,这事咱们今后谁也甭提了,到了时候,王大哥……他会去找你提亲的,到时你只需要——” “我不!!”沈明枫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眶都红了,定定看了沁儿的眼睛,良久之后,才憋出几个字, “我去找公主去,不让你嫁人!哼!”呜…… 说完,不再看沁儿,跑过去冲那个站在原地焦急等候的王大哥,一句狠狠的警告:“你休想抢走本少爷的沁儿!哼!” 啧啧啧……这话说的,多么叫人遐想连篇哦…… 没等对方给个反应,沈明枫高傲的扬起脑袋,转身,朝自己的院子,提腿奔去…… 彼时褚寻雅正在书房中作画,门也没关,沈明枫跑过来,也不同蔷薇百合打招呼,大步踏入门槛,高叫一声,发泄自己浑身的不忿, “公主!你一定要给枫儿做主!”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惊得褚寻雅手上一个哆嗦,毛笔一颤,宣纸上顷刻多了一大滴墨,迅速漾开…… 轻叹一声,褚寻雅搁了笔,抬眼去望,看见那人一脸的哀伤气愤,眼眶依稀能看见些红润,当即讶异心疼,问:“驸马,你这是怎的了?发生了何事?” 沈明枫动作灵活,绕过书桌,直逼褚寻雅身侧,靠近了,直接就那么搂住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 “公主,沁儿居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说要嫁给他!她……她不要枫儿了!呜!枫儿不要沁儿嫁人!呜呜……” 褚寻雅不防她的惊人举动,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被带着坐了下去,而且是,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呃,这样就这样罢。褚寻雅抬起纤臂,圈住她的脖子,轻声笑问道:“我问你,沁儿嫁人,你为何不高兴?” “唔……”答不出来。 想了半天,沈明枫也没答上来,只强调自己不能没有沁儿。褚寻雅又是一笑,捏捏她温软的耳垂,或劝或哄或危言, “你呀,不知道沁儿的难处。你自己想想,沁儿任劳任怨伺候你都多少年了,你不思回报,竟还想着阻止人家的终身大事,你说,你是不是想要纳她为妾?你是不是不想当本宫的驸马了?” “哪——有?!枫儿……枫儿要当你的驸马!枫儿要当你一辈子的驸马!” “那你说,为何如此在意沁儿的婚事?难不成你只想着自己舒坦,却不希望沁儿开心幸福的过日子?你这是自私!” “我——” 驸马爷的话戛然而止,她明白自私的含义,可是细细一想,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有那么些……就是自私。 意识到这一点,沈明枫的声气都弱了一半,爹爹说过,做人不能够太自私的,要为他人着想。 “可是……沁儿她……她嫁人了,枫儿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个男人会把她带走的!呜……” 一如既往的扁嘴,一如既往的眼泪汪汪,沈明枫伤心委屈的样子,直教人半分气都生不起来,一颗心只想着怎么去哄她了。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乖。本宫向你保证,沁儿今后嫁了人,也绝不离开你,你若想见她,随时都可以见着,而且,她嫁的那人,是个好人,不会把她拐跑的,你放心便是。” 沈明枫抬起脸,晶莹的眼珠子闪闪发亮,透出无限的欢欣,傻乎乎的确认:“真哒?” 褚寻雅点头。 “耶!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公主你真是厉害,又能有宝宝,又能不让沁儿跑了,又能……公主你太棒了!枫儿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大的非常喜欢你!嘻嘻嘻!” 沈明枫的笑容,实在是极具感染力,便是个陌生人见了,只怕也会被带得心情飞扬,莫说褚寻雅这个一颗心系在她身上之人。 “好了,你也不要日日盯着沁儿不放了,前些日子管家教授你的礼仪可都还记得?趁这几日好生再练习练习,过不了多少时日,咱们就要进宫给皇奶奶祝寿了,你可不能出了差错,晓得不?” “嗯!枫儿知道了,学的那些都会了!对了公主,皇奶奶大寿,爹和娘去么?敏蓉姐去么?叶姐姐去么?沁儿去么?” 褚寻雅想也没想,宠溺的回她:“今年皇奶奶是过大寿,庆典隆重,公公婆婆作为皇亲国戚,自是要参加的,至于敏蓉,她挺着肚子多有不便,应是不去的。叶姑娘与沁儿,她们若是想去,咱们也带着去,你说如何?” “好诶!公主你最棒了!嗯——嘛!” 一个大大的吻献上来,沈明枫的心情经历过上天入地无数个层次,明媚得快要飞起来。 褚寻雅望着她,望着望着,满满的笑意逐渐敛去,思绪里克制不住,硬是要想起来某件事。而一想到这件事,无论心情是多么的美好,都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过了皇奶奶大寿,再不久,便是两月之期了,也不知到那时,该是如何一副景象…… 第81章 补身 今日不光街市上,皇宫之内,人数也比平日多了太多,不过,这其中大部分都只能在前宫谨小慎微的走动,断没有进入后宫的权力。有权力进入后宫的褚寻雅与沈明枫,未有磨蹭,一路直奔太后的寝宫。 一行人走得不算快,到得和宁宫大门,守在门口的总管太监长声高唱:“三公主三驸马到!” 进入寝宫大殿的,只有褚寻雅沈明枫二人,其他人只能在外等候。蔷薇百合作为领头,需要看管好新来的两个非宫女。沁儿尚好,毕竟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婢女,而叶梦尘,这个处处透着相互气息的非寻常女子,她们就有些为她捏一把汗了。 好在,叶梦尘对自己有着极深的认知,在这端庄肃穆的皇宫里,不敢有丝毫的洒脱不羁,即便她的洒脱不羁在狂放大胆的三驸马面前,完完全全会被比下去。 今日,是来开开眼界的,不能有别的想法…… 和宁宫现下并无他人,只得皇太后一位主子,两旁恭敬立着众宫女,破显得冷清,与今日的热闹景象十分不相符reads;乡村首富。褚寻雅沈明枫二人进了和宁宫大门,步入正殿,朝正面迎出来的皇太后行大礼,双双下跪。褚寻雅先发声:“雅儿携驸马向皇奶奶贺寿,”后半句,两人齐声祝祷,“祝皇奶奶福寿长存,永宁安康。” “好孩子,快些起来,雅儿,快过来,叫皇奶奶好好瞧一瞧!” 皇太后慈眉善目,今日着了一身喜庆的玫红常宫装,梳了整齐讲究的宫廷云髻,并未现出一根银丝,岁月的痕迹遮不住她满面的红光,模样比之前阵子还要精神些,见了疼爱的孙女儿,连日的欢欣喜悦愈增,招招手,让褚寻雅上前来。 二人又双双起身,褚寻雅先是给了沈明枫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状似安抚,又像叮嘱。然后,走近太后跟前,挽了她的一只胳膊,柔声说道, “皇奶奶,您近日是越发的精神了,想来,定是有好生调理,身子定然健朗得紧罢!” “咯咯咯……”皇太后眉眼都笑眯了,拉过褚寻雅的一只手,包在自己的手里,轻拍,带着她缓步往殿中走,朝上首座位拾阶而上,笑言道, “你这孩子说话就是中听,实实在在的,不像那些小子,就知道夸张,来来回回就是一句皇奶奶能活个千千岁甚么的,真是没意思!” “皇奶奶若是一直保持着这般年轻的身心状态,确能长寿的,驸马你说是不是?”扶了皇奶奶坐下,褚寻雅主动将话头抛向了自家驸马,力争能在长辈面前,多为沈明枫讨些好感。 沈明枫不负所望,感染力十足的傻笑再现,傻乎乎的声调是半点没有掺杂恭维与夸张,坦诚的就似个孩童:“嗯!皇奶奶最年轻最美丽了!枫儿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奶奶!嘻嘻!” 太后心生喜悦,对这个不着调的孙女婿又喜爱了一分,看她的眼神也柔了一些。褚寻雅见了,笑笑,转了个话题, “对了皇奶奶,今日您这儿怎的这般冷清,母妃她们没来陪您么?” “嗨!”太后扬了扬头,语气很是无奈,“哪能啊,今日一个个儿的一大清早的便齐聚到皇奶奶这儿了,七嘴八舌,吵得我头疼,这不前脚才打通通发了他们走,你们后脚便到了么!皇帝在前厅忙着接受各国使臣的朝拜,皇后忙着操办晚间的庆典,你母妃帮着在一边,不得空。其他那些人与皇奶奶也不甚聊得来,便不留他们。晚间还有得热闹呢,现下便清静一会儿呗!” 褚寻雅轻点头,沈明枫好像听懂了一样,也跟着点头。上面二人看了顿觉好笑。 “那雅儿与驸马岂不是是来错了时机,扰了皇奶奶的清静?!”三公主少有的调皮,而且是施展于自家驸马之外的人。太后宠溺的笑容更甚,就喜欢不拘谨,与她玩笑得开的孩子。看看自家美貌优雅的孙女儿,又看看下边长身玉立的俊俏驸马,只觉得以般配二字来形容她们,再适合不过。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褚寻雅见太后面上有些倦意,贴心的领着沈明枫告了退,由得皇奶奶歇息…… 这一回,褚寻雅是得空,陪同沈明枫一起,到皇宫御花园里游玩。沈明枫喜欢玩,喜欢看各式各样新鲜的事物,更喜欢褚寻雅。所以,这里所有的景观,在她与喜爱之人一同观赏时,显得更加的美妙,更加的迷人。 相较于前面夫妻二人的闲庭信步,跟在后头的几名婢女中的两个,才真正是乍舌于皇宫御花园的曼妙美景。 蔷薇百合走在前面,不时能听闻身后传来的阵阵惊叹声,听得她们甚是无语…… 御花园虽大,可今日毕竟非常,到宫里祝寿的皇亲众多,被太后赶了出来,没别处去,自然就都往御花园挤过来了reads;绝世大明星。于是,沈明枫挽着褚寻雅还没逛多半晌,便遇上一波皇家亲戚。 迎面走来的人里,为首的高个花须霸气中年男子,乃是恭亲王,先皇的第六子,皇帝的异母胞弟,褚寻雅几兄妹的皇叔。而恭亲王一旁陪同的几名年轻男子,有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以及恭亲王世子。 几个大男人,身后自然也是跟着一群侍卫,强大浓烈的阳刚之气尽显,与褚寻雅这边阴柔的气质完全相反。唯一的沈明枫这个假男人,在那群人面前,当真被比得毫无男子气概,也难怪沈尚书会对她这一点极其不满了。 众人照面,自是需要客套一番的。那些人里,褚寻雅最为熟悉,交情最好的当属三皇子。只是不知,今日他为何与老五老七,以及……六皇叔待在一块儿? “雅儿见过六皇叔,见过各位皇兄。” 褚寻雅带着沈明枫走近了去,微微下蹲行礼。沈明枫经过多日的训练,不说对宫廷礼仪很有研究,应付场面的花架子还是能摆一摆的。是以,不待褚寻雅提醒,她自个儿回忆着学来的内容,神色淡定的,勉勉强强作了个揖, “见过六皇叔,见过各位皇兄。” “呵呵,我道是谁,缘来竟是雅儿!这位便是雅儿的驸马,沈家的二公子,沈……明枫?”恭亲王似乎不太确认,一句话用了九成的询问语气。 沈明枫对于严肃的老男人没甚么兴趣,对这个明知故问不打算回应。褚寻雅只好接过来, “正是。驸马,这位是六皇叔,这位是七皇兄,那边那位,是皇叔的世子,本宫的堂兄。” 褚寻雅为沈明枫一一介绍她不认识的几人,沈明枫脸上没甚么表情,倒是很给面子的冲那几人眨眨眼,表示自己记下了。 那几人明知沈明枫何许人,不予计较,连番的客气恭维之后,辞了她们往前走了。褚寻雅在原处站了一瞬,侧着身子,偏头瞥了他们走的方向,动动眉角,并未说话,心里想的甚么更没有表现出来。片刻之后,放下思虑,领了沈明枫几人,继续闲逛…… 御花园的确值得游玩,即便逛了数遍也不会腻,况且,这般大的景观,也不是每次都能走完的。这一次,褚寻雅便领了沈明枫她们,走了自己从前甚少走过的路…… 闲逛只是短暂的,夫妇二人还是需要到祈香宫去拜见祈妃。也就半个多时辰之后,临近午时,褚寻雅唤回自家驸马的注意力,细心交代清楚,才一同前往自家母妃的寝宫。 宫中的膳食极为准时,这个时辰,各宫主子基本都准备用膳了。今日皇帝是不得空回后宫的,是以祈香宫里只得才回来的祈妃一个主子。 褚寻雅一行人到时,午膳已经端了上桌,简简单单的几样菜肴,闻着倒是香气扑鼻。沈明枫才踏入殿门,便灵敏的感觉出来,当即眼神一亮,拉拉褚寻雅的衣袖,满脸都是期待, “公主!咱们是来母妃这儿用午膳么?好香呀!” 门口的小太监早早就通传了,祈妃迎出来,刚巧听了这句话,一时失笑:“雅儿枫儿来啦,快进来。枫儿,母妃这儿的午膳若是合你口味,便多用一些。” “雅儿给母妃请安。”见了人,褚寻雅优雅的施礼。 “好诶,有好吃的——”沈明枫则是把关注点都放在祈妃的话上了,见公主殿下行礼,这才想起来,补上一句:“枫儿给母妃请安!” 端庄贤淑如祈妃娘娘,也是被自家女婿搞得无语, “好了,做这些虚礼,快进来,今日母妃知你二人会来的,所以早早吩咐御膳房备了你们喜爱的菜肴,不多,都是精品reads;替天行道之傲唐。” 沈明枫惊喜之意明显,也不等褚寻雅使眼色,自个儿冲了进去,望了饭桌上的各式菜品,瞧都能瞧出朵花儿来。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显然习以为常…… 落座的时候,褚寻雅细细打量了一眼那些菜肴,一扬眉,瞄了一眼自家母妃,又斜了一眼自家驸马,抿唇不语。祈妃没注意她,只看着沈明枫说话, “枫儿,用饭前先用一碗汤,母妃特别关照让御厨给你熬的。”伴随着祈妃的话音,宫女端上来一个托盘,上头是一个汤盅,一只碗,一只勺子。打那盅盖一揭开,香味散出来时,褚寻雅的眉尖便轻微颤了颤,看着母亲的眼神,有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歉意。 祈妃之所以做得这般明显,除了给女婿进补,实际上也是在给女儿一个深刻的提醒。 有美味靓汤喝的驸马爷,可不知道自己丈母娘这般明显的给自己补身子,接过宫女盛好递来的汤碗,眯起眼睛深深嗅一嗅,小心翼翼的捻起勺子,舀了一口,呼呼吹几下,而后,砸吧砸吧饮下…… “嗯——香!公主,母妃,你们也喝呀!这个汤真好喝!”说完又是一口。 祈妃满意的看着女婿一口一口把那碗汤喝完,又再喝了一碗,点点头,回头去看自己聪慧的女儿。她这般做派,实属无奈。怎么说,这二人大婚已有一段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传出喜讯也不稀奇了。而且,据公主府的人回报,公主驸马早已圆房,近来日日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不是她八卦,关乎女儿终身的幸福,她关注的多些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两人都痴缠成那般模样了,还是没有好消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急。 有些事,不好同女婿明说,说了这人也不一定听得明白,所以今日,便趁此机会,好生敲打敲打女儿罢,让她上心些,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得不承认,沈明枫虽然傻乎乎的,她那无忧无虑的样子,毫不拘谨的真实态度与表现,的确能调动气氛,让这顿从一开始便**着复杂气氛的午膳,在一片温馨祥和中进行…… 饭毕,祈妃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随自己进屋。沈明枫吃得太撑,不想动,还坐在凳子上,回味这一桌美味的饭菜,满足得发冠都歪了。 那边祈妃领着女儿入得内寝,脸上的神情换了换, “雅儿,旁的母妃也不说了,这子嗣大事,你可得抓紧。母妃年纪大了,你父皇,母妃也帮不上忙,能操心的就只有你的事了……” “母妃,有些话雅儿也要与您说来。驸马她……尚有治愈的机会,雅儿认为,这个时候不适宜要孩子。” “哦?此话当真?”祈妃意外,细细观察女儿的表情,看她不似在说笑,追问:“你有把握治好先天之症?” 褚寻雅摇摇头,语气十分的认真:“不是雅儿,而是一名江湖术士。据说,那人有这个能力,起码有五成的把握……此事是雅儿从一友人处得知的。雅儿想着,不防碰一碰运气,待过了皇奶奶大寿,便带驸马去寻那个人。” 祈妃半信半疑,眉心稍稍拧了一下,倒没有立刻反驳,道:“无论如何,有机会便要抓住。只是那毕竟是个江湖术士,你还是派人去打探清楚再做决断的好。至于孩子一事,你也不能懈怠。” “是,雅儿省得。” 这般的嘱咐,完全是为自己好,褚寻雅没有理由不乖巧顺从的应下。只是,今后的事,谁知道呢?往后再慢慢想办法罢…… 第82章 寿宴 半日悄然而过,剩下的半日,便是给各宫最后的时间准备。大寿庆典将于晚间戌时举行,宫里已经进入最后的忙碌阶段,届时,数不清的尊贵人物一一到场,那才是宫人们人仰马翻的时候。 三公主夫妇自祈香宫出来,径直回了禧春宫,歇息。沈明枫原本还想着再逛一逛的,奈何饭饱思——呃,饭饱之后犯困,一路走到寝宫,已经哈欠连天。褚寻雅深知今夜的宴席不会早结束,便与沈明枫一同宽衣**,闲适的歇了一个午后。 夏末的天气,不燥不凉,十分适合困觉,三公主的寝宫内室,香床之上的两人一歇就歇到了酉时,离晚宴尚余一个时辰。 今夜庆典盛大,贵宾云集,各宫赴宴的主子自然需要盛装出席,而盛装,一般意味着沐浴更衣。 率先醒来的褚寻雅,缓了缓神,一下便记起她们这是身在何处,待会儿沐浴,可不能由着这人胡来,必定是要分开洗的。想罢,闭上眼睛再假寐了片刻,这才睁眼,抬手扯一扯覆在左胸上的一只爪子,使了点儿劲儿,愣是没扯开,只好放弃,转而去捏爪子的主人那张嫩脸, “色狼reads;五胡明月!还不快起?!咱们只有一个时辰准备了。” 色狼被叫,蠕动一下嘴唇,随后便是自鼻孔喷出来的长长的呼气声,似是满足的轻叹,那只不安分的手也不闲着,分不清有意或是无意,揉了揉,再揉了揉,才舍得撑开眼皮。 一个既阳光又温和的傻乎乎的笑容扬起,侧卧的沈明枫张开朦胧的双眸,第一眼就是去看身旁的人,看到对方同样也在看自己,心内不禁一喜,手上的动作幅度加大,由之前的**改为狠狠**。 嘶—— 褚寻雅一口凉气吸进来,嗔怒不满的一个眼神抛过去,极力想要表现出不悦,可那副娇嗔的声音却半点儿不配合。 “死相!醒了便起吧,手拿开。一会儿,你自己在偏殿,由沁儿伺候沐浴更衣。” “嘻嘻……公主——” “这是在宫里,没得商量!” 沈明枫欲要争取,话还未说完,被褚寻雅强硬拒绝,委屈得把双唇翘成猪嘴,不高兴也不体谅人家,任性的在宽大柔软的秀床上翻滚,附带撒娇不依的言语:“嗯——不要——我不依我不依!!!” 几个眨眼间,已经从床头转了个向,横七竖八还不算,整个掉头躺到了床尾,又翻过来,趴着趴到依然坐起身正欲下床的褚寻雅身后,几乎是跳上去一样,两手穿过腋下一把圈住她,身体无比的贴近,穿过去的手准确无误的寻到最为喜爱的两处,尽情放肆…… “你!沈明枫,你够了!松手!” 褚寻雅实在不想发怒,这一句的语气也只比前一句的稍稍强上些许。然而驸马爷有恃无恐,对她的话自动忽略,仍是自顾自撒娇:“不——嘛!公主你要同枫儿一起沐浴的!你明明就很喜欢同枫儿一起的!为何要分开嘛?你还说……你还说分开洗,又浪费水……又浪费时间!” 噗—— 驸马爷,您这半生的记忆力基本都花在这些不正经的事情上了罢?! 褚寻雅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坠了一大滴冷汗,不敢再与她扯,改了策略,道:“是呀,驸马,本宫是有那么说过。只是,今日毕竟非比寻常,皇奶奶大寿,谁也不得懈怠,若是有任何差池,最轻便是父皇治个大不敬罪,也就几十个板子的事儿……驸马,你看,你我若是不沐浴,不更衣,就这么邋邋遢遢的去赴宴……抑或是,图一时欢乐,随随便便泡一泡,身上都没洗干净,这要叫父皇得知——” “啊?” 沈明枫吓得一个哆嗦,贼手都老实了,畏畏缩缩的应声:“那好吧。咱们分开洗。”虽然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她与公主一同沐浴,怎么就是大不敬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沐浴完毕,一前一后回到寝宫内室,一番装扮之后,皆是被对方大大惊艳了一把。 褚寻雅姿容出色,身形窈窕,集优雅端庄于一身,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在那身不艳不俗的绛紫曳地宫装长裙的衬托下,显露无疑。发间的银簪,乃是梁国进献的宝物彩蝶追凤九环钗,无上的极品,后被皇帝特赐于三公主的嫁妆里。光是这发簪,便大有来头,褚寻雅的这一身行头,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嫔妃能够拿得出手的。这全然体现的,是皇帝皇太后的恩宠,是旁人无论如何羡慕妒忌,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而驸马沈明枫,此刻穿上一身繁复的男式宫装,配合褚寻雅的绛紫,前襟多了一块檀色绣案,一丝不苟的发髻,别了紫金八宝冠,上头的紫红镶玉,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得,王公贵族里,怕也没几个拥有……她脚上的鹿皮软靴,亦属御赐,整副扮相,生生将她纯净无害的单纯气质,衬出了一股翩翩佳公子的味儿来,俊俏不显脂粉气,秀气不失温文…… 夫妻二人头一眼望向对方的装扮时,眸中无一例外的闪过惊喜之色,在心里赞了又赞reads;绝痞小妖民。 妙哉!美哉! 实际上,褚寻雅二人,大可不必妆扮得如此隆重。要知道,今日,可是三公主多年来头一回穿成这样,以往大大小小的庆典宴席,她素来以淡雅着装著称。只是,也正因为她年年都是那般扮相,极易给人一种敷衍的错觉,感觉她对那些重大场合一点都不重视,过后,难免会有人借题发挥。 所以今日,她决定也遂其他人,所谓的盛装打扮吧。再且,这一回,她是带了自己驸马前去赴宴的,王侯子孙,各国使节,她不希望自家驸马第一次亮相,就被人瞧不起。若是那样,往后人们对她驸马的诟病会更甚…… 盛装打扮虽然隆重好看,可实在费时。待两人穿戴完毕,距庆典已经不到两刻钟。这本也无甚大碍,坏就坏在,禧春宫离永和大殿的脚程可不止两刻钟。 好在褚寻雅早有准备,蔷薇几人早早换了宫女装,候在殿门外,那里,还有两抬步辇…… 紧赶慢赶,终于在庆典正式开始之前,到达永和殿外。她们是姗姗来迟中最典型的,因为,她们当真是除皇帝皇后太后之外,到得最晚的。 “三公主三驸马到!”总管太监的声音刺耳且沧桑,为这对儿最晚到达的宾客卖命吆喝。 大殿两侧,两排又两排整齐的矮桌早就坐满了人,或交头接耳,或敬酒致意,殿内原本的嘈杂,在这一声通传后,安静了足足小半晌。沈明枫与褚寻雅,并肩踏入大殿门口时,顷刻被殿内投过来的视线淹没,她在形形□□的脸上,看到各种各样的表情。如果他能解读出来,那里面的内容,分别是——疑惑、好奇、期待、惊讶、不屑、无感…… 当然,还有七成以上的,出乎意料,也可以说,惊喜。 也的确。褚寻雅乃是当今大褚皇家公主中,容颜最为出挑的,因着书香才气,又研习医术,见识亦是高深,那通体的气派可非是一般皇家儿女可比拟的。所以,当那些他国使臣头一回一睹这名闻天下的大褚三公主真容时,有的便是敬佩与“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的观感。 而这两人当中,最为叫人眼前一亮的,当属众人原本期待不高的驸马沈明枫。 三公主的名声传遍天下,连外国人也有所耳闻,那么,她的丈夫,也定然成为那些人想要了解的人。只是,当他们得知,这完美三公主所嫁之人,乃一心智不常之子,他们的好奇心会很大,但是期待不会大。 因此,沈明枫以这样一位翩翩公子的形象首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中的震撼程度,远远大过于对三公主褚寻雅…… 很可惜,沈明枫严肃正常的神情并不持久,步入殿内,还未落座,便现了形。 “唔……真的有长成那样的人诶!好……吓人!” 前一刻还在众多目光中显出不自在的沈明枫,这一刻似乎就忘记自己正身处何方,打眼看见期盼许久的西洋人种之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顾其他,兀自发表自己的惊叹。 众人齐齐被她的惊声吸引,望过去,看见她那鼓囊馕的腮帮子,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张得老大的嘴巴,忍不住一阵轻笑,有的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各有各的想法,看向沈明枫的眼神,少了一层甚么,似又多了一层甚么…… 大殿内瞬间小小的沸腾了一下,几乎被安排在殿门口最边缘的沈继昌夫妇,端的是一把冷汗一阵揪心,为自家傻孩儿的言行,深深的汗颜。早与其他妃嫔入座的祈妃,看看女婿的模样,神色依旧很是紧张。 在这期间,大殿内,庆典前的礼乐声再起,将众人的议论声欢笑声盖下去reads;妈咪要回国。少时店门口总管太监又唱起来,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伴着这长不完的高唱,起身,下跪,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皇后一左一右,搀了皇太后,齐步踏入殿门,朝殿内深处走去。三人同是最为隆重正式的装束,皇家气派彰显得毫无保留,待一一入座,皇帝这才道, “平身,诸位请入座。” “谢皇上。”又是齐声呼喊,起身坐回到自己位置去。 然后,皇帝顿了顿,殿内则鸦雀无声,沈明枫这个不分轻重的也不敢有半点动作,不敢整出半点声响。天晓得,她沈二公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自家动不动就治罪要脑袋的老丈人了! 皇帝的沉默也只一瞬,很快换上朗声笑言, “哈哈哈!今日乃太后六十五大寿,得各国使臣特来贺寿,诸位卿家齐聚于此,共同庆贺,实乃幸甚!大褚皇家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在此,朕首先代表皇家,敬诸国使臣一杯!” 下首的各国使臣整齐划一地端起酒杯,回敬。然后,皇帝又是另一番言语,敬了殿内的众臣,依次敬了个遍。 就此,皇太后大寿庆典正式开启。在喜庆却不嘈杂的礼乐声中,在舞姬卖力演出之际,诸国使节纷纷敬言祝祷,众皇亲臣子继后。太后全程挂着温和笑容,一一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环节,献寿礼。 大大小小,格式不一,花样百出的礼盒礼箱,甚至礼柜,一桌一桌呈现上来,连连夸耀,硬扯也要扯上皇太后的生辰,扯到大褚的兴盛,扯到皇帝的雄图大略……那几位主子皆是笑眯眯的,情绪起伏不大,通通受下。 一直轮到这一桌,那上头三位主子里,有两位最为疼爱的对象——三公主褚寻雅时,他们面上虽然还是那副和蔼之色,心底却是展颜笑得最欢的。 这一环节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沈明枫这个纯粹来看热闹吃饭的人,无聊得只剩下吃饭。方才那一轮敬酒,她小小的尝了一口,那酒,香醇归香醇,辛辣得紧,她就不得不多吃菜。加之今日午膳用了不少汤水,又几乎未如厕,因而此时,她有些快要憋不住了。 褚寻雅正忙着献礼,沈明枫私下扯她衣袖时也只是小小的颤了颤,未有回应。待献完礼,应付好四周的恭维,她才抽空去看那人,低声问, “驸马,怎么了?” “唔……枫儿想去如厕。”等了这半晌,她更急了,面上有些委屈。 褚寻雅看她的样就知道她是急得不行了,只好侧头吩咐, “蔷薇沁儿,你们陪驸马去如厕,记得早去早回。”话毕,闪了闪眸光,又接了一句,“叶儿也一同去罢,看顾好驸马。” 几人莫名:“是。”而后,领着沈明枫悄然退出永和大殿。 褚寻雅之所以最后有加了叶梦尘进去,意思便是让她这个唯一拥有武力值的人去保护沈明枫。毕竟,这深宫大院里,又是大晚上,正经主子都聚在此处了,宫女侍卫的自然也挤满了,外头怎么也不比此处,若是有些甚么意外,叫个人都难。 叶梦尘很明白自己的职责,跟在那几人身后,一边观察一边走。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意外,而且,必定会发生,是任何人想拦也拦不住的…… 83.丑事 三人走在夜晚的皇宫大院,月色清朗,蔷薇手里提着的灯笼那点光亮就显得微弱不堪。因为沈明枫好似当真憋不住了,蔷薇便领着她们一路往永和殿东面最近的一处净房走。一路行来,几人的步速不算慢,很快到了净房不远处的空地,路过端着托盘的小宫女给沈明枫施礼。 沈明枫急得不行,脚下速度再加快,擦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礼貌的回一句“免礼”,马不停蹄奔向前方……小宫女只觉一阵强劲的风刮过,眼前已经没有了人,一眨眼,垂头匆匆离去。 那是一间宾客所用的净房,沈明枫身份特殊,也管不了许多,只带着沁儿一人快速蹿进去。此处虽然离永和殿不远,到底也是个净房,自然无人看守。无人看守也就算了,居然还没有掌灯,沁儿只好接过蔷薇手中的灯笼,陪自家少爷进去,留蔷薇叶梦尘两人在外头等候。 那二人入得房内,还未多半会儿,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来自沈明枫:“啊——死人啦!!!” 紧接着,就是沁儿的声音:“呀——死人啦!!!” 门外两人一惊,叶梦尘反应最快,一个旋身,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几乎是破门而入,蔷薇紧随其后。 屋里一片漆黑,焦急冲进去的两人,借着洒进来的月光,进门便看见吓坏了的两人,从两个方向双双往门口这边扑过来,好似身后跟了只恶鬼一样,表现得相当害怕,见她们进来了,二话不说奔过来,躲到她们身后去。 准确的说,躲到蔷薇身后去,因为蔷薇也被她们的样子吓着了,一进门就躲到了叶梦尘的身后…… 那两个怕极的人,沁儿在后头手忙脚乱的提裤子,沈明枫则指着屋里头一个劲儿叫着:“死人啦——死人啦……” 搞得叶梦尘也紧张起来。她再如何武功高强,毕竟入世未深,她也摸不准,这是发生了何事,只能斗胆挡在她们前面。里边儿太黑,叶梦尘侧头问身后的人, “沁儿,灯笼呢?你们发现了甚么?” 被叫的人才系上裤袋,闻言回道:“不晓得,少爷在里突然喊出来的,少爷,你到底看到啥了,吓死沁儿了!” 无奈沈明枫喊得口干舌燥,没一个人明白她甚么意思,这几人中无一人经历过不寻常的事件,也就叶梦尘还有点儿江湖经验,胆子也就更大,回身看看沈明枫比划着里头,心急如焚说也说不清,心下估计是她方才看见甚么被吓着了。 接着,不再犹豫,叶梦尘扯开蔷薇紧紧揪着自己衣摆的手,道:“你们去掌灯,我先进去看看。”见叶梦尘这般有勇气,稍微镇定些的蔷薇也放了胆,摸索想着去把屋里的灯烛点亮,摸是摸到了烛台,她才想起自己未带火折子,而这里似乎也没有。 好在叶梦尘随身带了,从里边丢出来:“赶紧点上,我发现有异常。” “嗷,好!” 蔷薇蹲身捡起火折子,拔了盖子,吹一下,一朵小小的火苗燃起,照亮一小片黑暗,不再犹豫,给烛台上的蜡烛点上。 屋内霎时间一片昏暗的光明,能瞧得清楚人脸。有了光,沈明枫也不再那般惧怕,推着沁儿往里走,边走边极力解释, “有个死人躺在那里,就是里头!” 那是一个拐角处的小隔间,通常摆放一些杂物,非常隐秘,蔷薇端着烛台跟进去,照出里面杂物堆积,掉在地上的方才的灯笼,火已经灭了,一块靠墙立起来长木板的尾端,露出一双绣鞋,细看之下,分明就是一对女子的脚。 的确,叶梦尘三两下移开木板,一名闭目躺在地上的宫女顷刻跃入视线。见此,沈明枫又怕了,抬手捂了眼睛,往后躲了躲,声音有了些底气, “你们看,我每骗你们吧!真是个……死人!” 叶梦尘没说话,蹲身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一摸她颈脉处,深深锁了眉,抬头冲她们摇了摇头。蔷薇一惊,提了提灯笼,壮着胆子靠近一些,可以发现,那的确是一身宫女的装束。得了叶梦尘的信息,心下震惊不已:想来,她们是摊上事儿了…… 沈明枫不明白她们的眼神交汇,拉着沁儿的衣袖,吞咽了好几下,正欲开口,那叶梦尘猛然站起身,惊道, “糟糕!方才那名宫女有可疑!大殿里有人有危险!” 然后,不等她们反应,径自冲了出去,嗖的一下没了人影。还是蔷薇反应快,把烛台给了沁儿,一路追出去。然后,沈明枫也跟着跑了出去,沁儿自然不敢自己留在此地,烛台顺势放到了一张桌子上,也跑了。 几人一路飞驰,还是被用上轻功的叶梦尘甩得老远。只是,叶梦尘再快,这耽误的时间,也没能赶上那名可疑人了。 追赶的短短时间里,叶梦尘以她混江湖的机灵脑袋将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很快得到清晰的线索。 方才,沈明枫的整副心思都在如厕上,她们几人的整副心思都在沈明枫身上,也就忽略了那名宫女的不对劲之处。 试想,这办宫宴的地方是永和殿,一名端着食物的宫女不从御膳房所在的北面过来,而是从东面的净房前过去,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可是,方才擦身而过离得极近,叶梦尘并未觉察出那宫女身上有内力,怕是不会武功的。那么如若她有问题,欲要加害于人,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食物中下毒。 她记得,那托盘上,有一只盖了盖子的大碗,一只小碗,一双筷子。试想,宴会上一般都是用碟子盛的菜,能用大碗盛的,应是属于水分较多的一类。汤的话就是汤盅了,不是汤。嗯……用大碗盛的,有许多汤水的,由不属于汤水的,寿宴上出现的…… 寿面!长寿面! 天哪!那人的目标竟是…… 叶梦尘头脑转得异常快,一下子便戳中了关键。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整颗心都拿来想这个了,也就空不出来想一想,以她的身份,突然闯入永和殿去,会不会成功,或者,会造成何样的后果。 永和殿守卫森严,先前那名可疑人早早就用杀人抢来的腰牌证明身份,并且通过了银针测试,端了长寿面进去。再过不久,待众臣的祝词说完,太后便要食用了…… 叶梦尘的硬闯明显行不通,她已经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因为她没有腰牌,也没有跟在主子身边。万般无奈,她也只能在门口等,也算那几人争气,很快见了人。叶梦尘迎上她们,没来得及解释,拉了沈明枫便冲过去,对那些侍卫道, “这便是我家主子,三公主的驸马,这下我可以进了吧?” 侍卫不敢有异,先是行礼,而后面无表情的放行。 进了大殿,沈明枫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好在此时殿内之人眼睛都放在了皇太后那里,基本无人注意到她们入了殿,从一侧蹿进来,一路跑回三公主身边去。 沈明枫跑得呼哧呼哧喘气,面色也涨红了,没力气说话。叶梦尘气息平稳,放开沈明枫,俯下、身凑到褚寻雅旁边,耳语了几句。而这几句之后,她们再抬起眼,发现,太后已经一手端起了盛好面的小碗,一手执了筷子,就要夹面了。 两人一阵惊慌,来不及多想,就要喊出来,结果被沈明枫抢先一步,高声大喊, “不能吃!皇奶奶不能吃那碗面!有毒!” 殿内的所有声响戛然而止,整座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均是被这一叫,搞懵了,纷纷转头望向这傻驸马。包括知悉情况的几人。这几人,有知情者,有实施者,有……主谋。 褚寻雅与叶梦尘原本也是要阻止的,这下好了,驸马爷比她们反应都快呢!方才耳语时,两人都没注意,沈明枫八卦地也凑了上来,把那几句话听了个遍,而且听明白了意思:太后的长寿面很可能被人下了毒,那名端面的宫女就是嫌疑人。 永和殿的寂静并未持续,皇帝锋利的目光扫过来,直视沈明枫,沉声道, “三驸马可是胡闹?你可知这是甚么场合?” 沈明枫在皇帝的眼神射过来之际便浑身一哆嗦,可是想着方才的事,大义凛然的回视他, “就是有毒!方才……方才枫儿看见了!那个人,”指着仍然端托盘的嫌疑人,接着道:“她杀了人,她端来的东西肯定有问题!叶姐姐说了,有毒!” 有些语无伦次,不明就里的人,很难听出她究竟在说些甚么。不过,面里有毒,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继而,满座哗然。 被指的嫌疑人,面色有异,不过还算镇定,未立刻现出慌乱来。皇帝看女婿说得信誓旦旦,再仔细看了看褚寻雅,看见女儿冲自己微点了点头,心下已有思量,面上还是平静。无论如何,他并不希望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在诸国使臣面前,闹出事端,传出丑闻。 所以,也就只有牺牲一下,这个耿直可爱的,傻女婿了。 “今日太后大寿,是大喜,三驸马可不得胡闹,好了,你坐下罢!雅儿,好生看着你的驸马!”重重的语气说完,收回目光,转头面向坐下众人,端起酒杯,“朕的女婿三驸马生性单纯,怕是叫甚么无聊之人哄骗误导了,诸位不必介怀,此事就算过去了。这一杯,朕代他向诸位赔个礼,咱们还是尽兴的好!”言罢,一口饮尽杯中酒水,亮出空杯。 这一番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三驸马天生痴傻,闹些笑话家常便饭,这件事肯定是他又在犯傻了,大家不必在意,该吃吃该喝喝…… 众人很给面子,但是望向沈明枫的眼神,就变了味儿,连带的,对三公主褚寻雅的想法,也多了一层。 沈明枫对叶梦尘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可是皇帝岳父完全不相信她,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看她的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感觉很是难过。 难过的沈二公子,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没有错,若是皇帝岳父不相信她,皇奶奶就要吃有毒的面了,她不能不阻止。 然后,沈明枫不依不饶了,又站起来,急言道:“父皇,您要相信枫儿!那碗面就是有毒的!你快把那个坏人捉起来!她杀了人,又下毒害皇奶奶!” “好了!”皇帝的不悦十分明显,安奈着不发作,威严道。下面有些人早就看不惯了,一名邻国的王子看似和蔼,但很不给面子,阴阳怪气的, “皇上,既然这位三驸马如此肯定,说不定确有此事呢?!皇上何不命人,当场银针试毒,看看此事的确当真,还是三驸马开了大玩笑?哈哈!” 这位邻国王子,是铁了心想看大褚皇家出丑了。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极为丢人的。当然,大褚有名的傻驸马大闹太后寿宴,与大褚皇太后寿宴上有人下毒行刺,两件事比较起来,前者绝对是轻的。可若是后者,那…… 这时候,其他极为使臣也表现出想要一探真假,殿内一时有些乱糟糟。沈明枫不明白,自己的执著与单纯,为她的皇帝岳父,甚至整个大褚皇家,惹来了何等的麻烦。 骑虎难下,左右也无它法,皇帝只好敛眉下令:“来人,银针试毒。” 李总管应声,掏出随身的银针,当着所有人的面,插入那大碗的面里,片刻后,提起来,未有变化。众人的面色为之一变,直直看着李总管把银针又插入到未动过的小碗里,再拿出来,还是未有变化。 又是一片议论声,各个你看我我看你,各有各的想法。 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若是有问题,早应该被测出来了。只因为这殿中的食物,尤其是皇家人食用的,自出锅便需要通过银针试验,端上来,在大殿门口又是一次测验。因而这面能够端上来,就证明是没有问题的。 大褚的人齐齐舒了一口气,望向沈明枫的眼神鄙夷又再多了几分。皇帝挤了个笑,道:“好了,面里无毒,三驸马这回该放心了吧?!诸位,宴会继续。” 然而,那带头起哄试验的王子还不罢休,没了大料,便揪着小料做文章, “哈哈!想来,你们这三驸马当真贪玩儿呢!不知大褚的公主,是否都嫁了这般……嗯,可爱的驸马,想必活的很是有趣味罢?如今像稚童一般的人,那么有胆色的,可不少见了哟!哈哈哈……” 在座的大褚人,无一不表现出了异色,看那王子的眼神也带了别样意味,看沈明枫的眼神,就变为了憎恶。尤其是那几位无辜的公主驸马,更是不悦到了极点。 沈明枫可听不出来那人意有所指,她已经纠结在为何那面里会没有下毒呢?褚寻雅对众人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心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只扫了那个猖狂可恶的王子半眼。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王子这般做派,合着是在……报复?可真幼稚呢! 因为那个可恶的邻国王子,两年前曾经来过,并且表达希望自己能求娶大褚的三公主褚寻雅…… 呵呵,当然被拒绝了。否则,又怎会有今日的褚寻雅与沈明枫?现在看来,那王子,不但可恶,而且心胸狭隘,阴险得紧! 殿内的气氛极其尴尬,皇帝的大手捏紧了拳头,眼神闪了闪,面色还是无大变化, “二王子见笑了,这事纯属乌龙,三驸马日后会长教训的。来,朕再敬你一杯!” 说是这么说,皇帝朝李公公一个眼色,随后,那碗面就被撤了下去,那名宫女也被挥退。 只是,挥退并非挥退,出了殿门人就被侍卫拿下,那碗面自然也被收起来严加看管…… 另一碗面很快送了上来,殿内又恢复了热闹,只是这热闹也变得怪怪的。太后经方才那事,心情一落千丈,只用了两小口长寿面后,端坐在位子上,并未再说话。 在永和殿恢复宴会气氛的同时,褚寻雅带了不高兴的沈明枫早早退出大殿,把详细信息传递给了李公公,然后,领着沈明枫到偏殿等候。李公公将信息传上去,得了皇帝命令,亲自带人去尸首发现的地点。 果真有一具宫女尸体。 84.审问 到了这里,无论那碗长寿面有毒无毒,案情一目了然,那名嫌疑人是再难有生机了。李总管老人精,深知此事不便声张,让人快速收了尸,自己回永和殿去禀告。 宴席尚未结束,皇帝太后皇后仍需坐镇,殿内的人几乎就不没有出来的。审案还是趁早,皇帝走不开,可以派代表,让李总管私下把消息传给太子,命他去调查,并且是秘密调查。 太子闻言,心内一阵惊诧,不敢耽搁,起身出了大殿。 案件的原委,若是那凶手肯招的话,再好不过。方才侍卫就已经把人拿下,暂且押到偏殿,太子脚下不停,直接过去。此时,偏殿里除去犯人,几名侍卫,正坐于客席等候的褚寻雅沈明枫夫妇,以及她们身后那几个婢女,皆是目击证人。 褚寻雅面色无波,眼睛上下打量了那名被反手押着下跪的犯人,不知在想些甚么。而坐在旁椅的沈明枫,则是满眼的痛恨与愤怒,惯常轻松的表情不复,气呼呼的望向那犯人,起身几步走过去,走到一半顿住,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指了人,破口大骂, “你这个坏人!你才是真正的坏女人!你居然杀死了那个宫女!你还要害皇奶奶!她们都好好的,你为啥要这么做?你知道害死她们要有多少人难过么?你知道那个宫女的爹娘会多么难过么?你你……你!你这个坏透了的坏人!你会得到报应的!” 驸马爷气愤填膺,一个词一句话来来回回的骂,愣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字句来用。可是,她骂来骂去的那番话,对于殿内的其他人,已经感触颇深。 三驸马虽然傻,一颗良善纯净的心,却是极为难得。 殿门口那里,太子踏入大门之际,入耳的就是这些话。褚寻雅见了,起身,拉拉沈明枫,一同迎上去,行礼, “给太子哥哥请安。” “嗯。”太子行至殿中,停下脚步,背了手,站在褚寻雅沈明枫几人面前,高挑健硕的身材,立马将她们比得相当娇小,唇上的小胡子颤了颤,道, “雅儿,你先将来龙去脉道来,本王稍后再审那犯人。” 太子殿下一出口,便是完全的储君行事作风,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才不欲多唇舌,事情经过还是让聪慧的妹妹来禀告的好。褚寻雅点点头,然而她毕竟也是旁听来的,知之有限,所以就大概讲了几句,详细的经过,还是留给了叶梦尘。 当然,目击证人中最最具有发现权的,当属驸马爷沈明枫,她可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只可惜,太子公主似乎都不打算给她机会,她站在一边,是想插话都难。 叶梦尘往前走了两步,恭敬的福身施礼,然后开始讲述:“禀太子殿下,当时奴婢几人陪同驸马爷去净房,半路上遇见了这嫌疑人,并未在意,到了净房,驸马与沁儿进去,奴婢与蔷薇候在门外,没多久便传来惊叫声,奴婢二人立马冲进去,掌灯一看,那杂货间的木板后边,赫然横了一具女尸……奴婢斗胆猜测,定是路遇的那名宫女干的……” 叶梦尘不卑不亢,言语使用也是恰当,挑不出毛病,把事件的经过详述一遍,倒是巧妙的避开了自己分析案件的过程,不给人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 接下来的事,大家也都晓得了,太子凝神听罢,点了点头,缓步绕到犯人面前,扫了一遍,厉声道,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王问你,招是不招?” 那犯人虽为女子,却是镇定得可以,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脸色也只有小小的慌乱,只是还不承认, “太子殿下,奴婢不招,奴婢不是杀人凶手!您所说的人证物证……人证,他们只看见了尸首,就断定奴婢是凶手吗?这只是一面之词,奴婢不服!还有物证,那碗面经过三番几次的测验,分明无毒,怎么能作为物证?奴婢是无辜的!” 在场不够聪明的人,几乎就要叫她唬住了。然而,聪明的人,足够聪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褚寻雅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沈明枫这个最为单纯的人,差点就信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吃干饭的,挑了挑眉,不屑道, “你还想抵赖?好,姑且论他们几个不能证明,那碗面也不能证明好了,那你说说,你的腰牌是怎么回事?那尸首上的腰牌,可是不见了的,要不要本王差人去找内务总管来,认一认你的长相与身份,是否符合呢?” 犯人明显一噎,还想垂死挣扎:“不是的!奴婢就是真的,那具尸首,与奴婢没有关系!太子殿下,您想想,那面也没有问题,奴婢身上也没有凶器,又不会武功,完全没有加害太后的能力,奴婢又为何无缘无故的要去杀人假冒?这……这说不通不是么?还有……还有奴婢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能杀死另一个人呢?” 呵呵!这抵赖还算是有理有据,说得脑子不甚清晰的人,一愣一愣。然而,在聪明人面前,她就是说破了天,也没有半点法子歪曲事实。 太子何许人也,褚寻雅又是何许人也,听了这一段话,均是摇摇头。 “够了,休得再狡辩,来人——” “慢着,太子哥哥,容雅儿再测一测那碗面,看看是否当真无毒,若是有,也就不必费事了,当即叫这人心服口服!” 褚寻雅的话在太子那里还是很有分量的,未有多虑,应下来, “好,那便有劳雅儿了。来人,把面端进来。” 片刻,一名小太监端了托盘进来,上头的东西原封不动,外加一枚崭新的银针。 托盘被放在了茶桌上,褚寻雅未磨蹭,莲步移过去,身后沈明枫好奇的跟了过去,几乎是紧贴着她后背。 首先,褚寻雅端起了小碗,又是嗅又是端详,放下,又去看那大碗面,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抓起那双筷子,细细观察。就在褚寻雅检查筷子的时候,犯人眼中闪过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道慌乱…… 整个偏殿,无一人出声,太子殿下对自家妹妹极有信心,站在原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放下筷子,拿起桌上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水,玉手又抓了那双筷子,伸进去,拿出来…… 紧接着,捻了银针,开始测试那杯水。嗯,很可惜,银针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褚寻雅也挑了眉,偏头深深看了跪着的犯人一眼,轻轻出气,望向沈明枫,柔声道:“驸马,有劳你朝这杯水中吐一口唾沫。”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旁人愣的是,嫌弃这般不雅的举动。而那犯人愣的,自然就是……希望的破灭。 沈明枫原本懵懂的瞧着,瞧来瞧去瞧不出甚么来,这下被委以重任,光荣的执行任务,舌头在口中搅动几下,俯身凑近那杯水, “呸——呸——呸——” 咦……真恶心! 殿内之人都忍不住了,无语的瞥着那人,心内暗暗腹谤:这三驸马……啧啧啧…… 不单其他人,连褚寻雅也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她:“好了!驸马,可以了。” 沈明枫还没吐尽兴,直起身子,把剩下的咽了回去,看见那杯清澈干净的水上飘了一大把小泡泡,然后,泡泡没了,再然后,水“兹兹”作响,开始变色,逐渐从水色,变成浅绿色…… 这下,一目了然,连银针都不需要了。 “这下,你该招了吧?” 看见那一幕,太子的威严尽显,望向犯人的目光更为狠厉严肃, “快说,你所受何人指使?为何毒害太后?一桩一件,从实招来!” 犯人不再狡辩,面无表情,一双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随后落在沈明枫身上,绝望染上双眼,收回来,垂下头,不再说话。 她万万没想到,藏得那般隐秘的尸体,竟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叫人发现,短得她的计划还未成功。 确实,她的计划即便不是万无一失,但绝对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成功。败就败在,今日她在实施计划中,遇上了褚寻雅,叶梦尘,还有沈明枫。 的确是这般。先前,若不是沈明枫实在憋不住,她就不必去那间净房,她们一行人也就不会恰巧路遇那嫌疑人。若非沈明枫如厕需要沁儿伺候,而沁儿自己也顺带解决了一下,沈明枫就不会有机会接过灯笼,闲散又好奇的在那净房里四处打量参观,在参观到杂物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具尸体…… 哦,这一切若不是,都建立在了,沈明枫的心智与身份上。 也不想想,有哪个正常的男主子如厕需要丫鬟伺候的?有哪正常的个主子解决完毕换丫鬟解决还等在一边的?又有哪个正常的主子在等丫鬟解决的时候,闲来无事逛净房玩儿的…… 所以,这一套毒杀计划,实际上败在了三驸马沈明枫这里。 未及所有人反应,那犯人轻哼一声,脸上现出痛苦。几人脸色微变,只眼睁睁看着那人摇摇欲坠几下,倒在了地上,唇角淌着一道血痕。 “啊——又死人啦!” 沈明枫标志性的惊恐尖叫声再起,闪电般跳开几步远,捂了眼睛不敢看。褚寻雅最先回神,快步走过去,蹲下给犯人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肩膀一塌,起身摇头道:“是鹤顶红,无解。” 太子闻言,眯起眼睛叹了口气,招手, “来人,秘密处理了。” 殿内几名侍卫领命办事,拿一个大麻袋,三下两下套了尸体,抬走……整套动作迅速熟练,麻溜极了。 在场的婢女,包括叶梦尘,也有些吓住了,背过头根本不敢看。毕竟,看见死人,与亲眼目睹人死在自己面前,冲击力可不一样。 沈明枫都怕死了,冒了满头的冷汗,挪到褚寻雅身后,瓮声瓮气, “唔……公主,枫儿怕!” 褚寻雅抿了唇,抓了她的手轻声安抚:“不怕,有我在呢。” 那边没得到半点线索的太子,遗憾的看了她们一眼,沉声严肃的警告:“今夜之事,你们胆敢传出去半个字,休怪本王手下不留情!”说着,朝褚寻雅她们走近几步,对颤颤巍巍的沈明枫,用稍稍温和些的语气,也是警告:“妹夫,此事,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今夜你就当甚么也没看见,无论是那面还是那筷子,都没有毒,可明白了?” 沈明枫闻言,瑟缩了一下,不明白为何太子大舅子要她说谎,想了想,看看自家公主,看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也就勉强答应下来:“喔!知道了!枫儿不撒谎,但是枫儿也不同别人说!” “嗯。”太子点点头,“好了,今夜晦气,你等也无须回殿里了。雅儿,带妹夫回寝宫歇息罢,让御膳房烧碗汤,给他压压惊。” 褚寻雅听了心里一暖,松开沈明枫的手,示意太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躲到一边去,褚寻雅檀口轻启,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不知太子哥哥可听说过,前些日子五皇兄府上失窃一案?” 对方又背了手,点头。然后,褚寻雅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了出来。两人皆是聪明人,太子在妹妹简单几句话里,自行串联了两件事,震撼程度又上升了一层,心底的愤恨更甚,低咒, “究竟是何人,与皇奶奶如此深仇大恨,竟屡次设法加害,当真可恶!雅儿放心,此事,大哥会找你三哥探讨追查的,你与妹夫,好生过日子,不必掺合进来。” 果然是亲兄弟,也都疼爱她褚寻雅,连安慰叮咛的话语都说了同一句。 褚寻雅很是受用,颔首应答。这件事,她虽还想知道结果,不过显然有些不适时了,过了皇奶奶大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85章 维护 太子离开后,偏殿里就只剩下三公主三驸马与府上的几名侍女,她们也不打算逗留,这个刚刚死了人的地方,呆着怪阴森的。虽然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清理了,感觉好似甚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隔壁的正殿不知宴会进行得怎么样了,褚寻雅无心去关注,她只想快些带沈明枫回禧春宫,方才的事,不知有没有吓坏她。 事与愿违。正殿的宴会过半,还未到尾声,就有人从里边儿出来了,在殿外恰巧与褚寻雅几人碰上。 出来的人,是大公主与大驸马夫妇,他们方才因为沈明枫,累的被那个嚣张跋扈的邻国二王子嘲讽了一番,无辜之余,顿感脸面全无。为他们自己,也为大褚皇家。是以,宴会还未结束,他们便借口退了出来。 多年来,这位比三公主褚寻雅长了将近十岁的,身为皇家长女的大公主,没少嫉妒同为庶出的三妹褚寻雅。她自问,虽然长相不如三皇妹,才华比不上三皇妹,年纪……呃,但,她自小也是知书达理,乖巧懂事,高贵优雅样样不缺,如何就不能得父皇与皇奶奶的宠爱了? 再且,她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她的驸马,这一样,不知比三皇妹要强上多少倍!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何父皇还是那般宝贝三皇妹!宝贝三皇妹她也无话可说,可是,他们一个一个的还把那个傻子当做儿子一样,疼着宠着,甚么好的都留给他们二人!就说今夜,那傻货在皇奶奶大寿的庆典上,闹出这么大个笑话,居然……居然也未曾受到任何的责罚,连句重话都没有!就这么让他们退出大殿,逍遥去了。可怜她与自己驸马,二皇妹与二妹夫,两队夫妻留在殿里,时不时受一句那可恶的二王子奚落! 当真是……岂有此理!气煞她了! 大公主年纪也不轻了,情绪波动还是那般明显,出得大殿没走多远,迎面见着害她如此生气的始作俑者,当下再也忍不住怒意,多年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恨恨的盯住沈明枫,余光落在她身旁的褚寻雅身上。 “哼,三皇妹,三妹夫,这是要去哪儿呢?时辰还早,你二人莫不是就要回寝宫了?呵!三皇妹好大的面子!你家驸马闯了祸,闹出个贻笑大方的糗事,叫他国使节看了热闹,连累本宫等人被冷嘲热讽,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时此刻,大公主脸上可谓是大大的挂了两个字——找茬。她的意思相当的明显,无非就是要言语上教训这两个让她不舒服的人一番,另外就是要褚寻雅沈明枫亲口道歉啥的。 只是等她说完话,沈明枫也没搭理她,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仍旧挨近了褚寻雅。她是看不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的,搞得跟个鬼似的,看着就吓人。 她不理,自然,褚寻雅也不爱搭理。她自小到大,可是没少受这个年纪大她许多,心眼却成反比的大皇姐欺负。虽然那些欺负最多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 眼下看来,这人是又来挑衅了。 她褚寻雅也不是任人欺压的,只是不屑于同她争论罢了。可是,这一次,涉及到自家驸马,那个单纯天真的傻人,她不愿意,这人随自己一样,遭受不必要的委屈。 所以,她的回答就是:“皇姐,我家驸马有些不适,皇妹先带她回寝宫歇息,就不阻着您与姐夫的路了。”敷衍之意,比对方的挑衅还要明显。 大公主听了,更是气极,按下狠狠拧了一把身旁的驸马,示意他帮忙。 大驸马年纪与太子相仿,但是整个人的气场却截然相反,没有霸气,没有威严,长相倒是过得去,放做平时,最多也就是平庸,然而眼下不算一般情况,因为,他的身上泛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方才在殿内,他与大公主连同二公主二驸马,四公主四驸马,可没少被人嘲笑,一切全因面前的三驸马,一个傻子!这下好了,憋了一肚子火的他,终于有机会撒一撒气了。 酒壮怂人胆,大驸马来了气性,竟然忘记了,以自己的身份,有没有那个资格,去指责沈明枫,甚至褚寻雅。 “三驸马,你方才在大殿里头信誓旦旦,说得跟真的似的,敢问……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呢?你说那碗面有毒,毒在哪儿呢?嗯?你倒好,捅了篓子,闹了笑话,让大褚皇家在众多外国使臣面前丢脸,三句两句就糊弄过去了!凭甚么?哈?就凭你傻呀!你这个大傻子!!” 这几句从质问到辱骂,连续吼得气都没唤,在场几人都来不及反应。沈明枫在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开骂,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喷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生气了,想要反驳,可是转念记起答应过太子不把实情说出去的,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又想不出有甚么回击的,只能气呼呼的鼓了腮帮子,看向那人的眼神,带了满满的敌意。 身后的几个婢女,包括叶梦尘,见沈明枫被欺负,虽然很想帮忙,但是身份在那里,皆不敢有异动,站在原处,等候自家公主反击。 而褚寻雅也是被这平日里忍气吞声的大驸马惊得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她收拾心绪,对方又开始了滔滔不绝。 “沈明枫!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还连累我们所有当驸马的出丑,你就是个……废物!废物就好好在——” “够了!” 褚寻雅忍无可忍,冷声喝道,眯起眼睛望向面前的夫妻两人, “放肆!大驸马,你虽为本宫的姐夫,可本宫的驸马,断还轮不到你来指摘!你在管别人之前,还是先管好自身要紧!” 这一句冷喝端的是威严十足,对方被震了一下,酒气冲上脑门,竟然骂起了她, “我还管不了他了?一个傻子,我还不屑于去管他!倒是你,你一个好好的公主,迟迟不招驸马,千挑万挑,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不选,竟然挑了一个傻货!你……早就丢尽了皇家的脸面,还好意思来说我?你以为你得宠就了不起?你是不是要上天了呀?” “你讨打!”那人话音未落,沈明枫大喝一声,气红了眼,一个蹿身,扑上去,朝辱骂不休的大驸马鼻子上就是一拳。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碰——啪——嗷——” 几个动作只发生在短短一个瞬息,其他人根本料不到会上演这样一幕,早吓呆了。等她们一个个回神,那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毫无章法与招式。 沈明枫在与大驸马你来我往间,还不忘厉声警告, “不许你骂公主!她是本少爷的公主!是本少爷的媳妇儿!不准你骂她!你要骂就骂你自己的!” 这边的动静着实不小,褚寻雅几人正欲拉开他们,大殿里有的人听见吵嚷声,以为发生了何事,纷纷好奇的跑出来观望。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简直了! 大褚两位公主的驸马,大驸马与三驸马,居然动起武来。嗯,不应该说动武,因为两个人都不会武,只能乱打一气。 众皇亲大臣津津有味的一面看着,一面品头论足: 这下有得热闹咯!一个醉酒,一个傻,啧啧啧……奇观呐!那看着赢弱不堪的三驸马,同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大驸马动手,竟也能平分秋色!谁说三驸马一无是处来着?!两人打来打去,各自挂了彩,也各自都占不了便宜,分不出胜负呢! 二人打得正胶着,褚寻雅看看袖手旁观的大公主与那边的众大臣与侍卫,刚决定让叶梦尘上前帮忙,这时候,被惊动了的几位大主子也闻声出了大殿,皇帝领头,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况,带着太子与其他几位皇子大臣,快步行来,沉声喝道, “放肆!你们在干甚么?反了吗?!还不停手!来人,拉开他们!” 两名孔武有力的大内侍卫应声上前,一人一个,一只手就把打得热闹的两人分开。那二人打得实在忘我,全然不知自己的壮举被一大群的大人物围观,还想继续,胳膊被拉住动弹不得,还在朝对方不住提腿,很遗憾的均够不着…… 今夜的糟心事够多,一件比一件精彩,本来好好的喜庆之日,被搅成这般,皇帝龙颜大怒,当下问了缘由,重重责罚了大公主夫妇,寻衅的大公主被罚了半年俸禄,一月面壁。寻衅外加辱骂皇家公主的大驸马,被打了二十大棍,并罚俸一年,面壁一月。 而沈明枫,虽然是先动手,念在她年纪尚轻,加之才立了大功,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驸马,并且是受害者,为了维护妻子才动的手,而且,还是个心智不全的,皇帝斟酌再三,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责罚:罚俸半年。 看似合理,实则还是偏了心。搞得祈妃褚寻雅与沈尚书等人,都不好意思求情…… 于此,这场性质恶劣,影响不好的斗殴,落下帷幕。伤痕累累的大驸马,被连夜抬回了大公主府。褚寻雅领着脸上有些於痕的沈明枫,辞了担心的父皇母妃公公婆婆,一路回了禧春宫。 沈明枫一身威风好看的衣裳已是褶皱不堪,头冠歪了,掉了一绺发丝下来,垂在右脸侧,却是遮不住那颊上一道明显的淤青。褚寻雅一路阴沉着脸,踏入寝宫大门,先是命蔷薇百合备药备水,这才拉了沈明枫坐到凳上,开始查看她身上其他的伤。 沈明枫又不是倒霉催的大驸马,再怎么挂彩,都是轻的,怎会有何大碍?褚寻雅看见她右脸上一道淤青,撸起她的衣袖,在那白嫩的手肘上也发现一道青色,心下不禁一阵疼,玉手轻抬,抚过她完好的一边脸,语气不甚强烈的骂道, “枫儿!你怎的如此冲动?那可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你……你是要吓死我!今后再不许那样了!听到没?” 沈明枫的伤口有些疼。然而再疼,也抵不过自己珍之重之的妻子被人当众辱骂来得叫她心里疼,她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只知道,自己很愤怒,异常的愤怒,恨不得撕了那个人。 “不要!枫儿要保护你的!你是枫儿的媳妇儿,只能枫儿欺负!今后若是再有人说你,你告诉我,看我不我撕烂他的嘴!” 褚寻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朱唇轻颤,半晌也无语,最终只能掩饰的吸吸鼻子,干咽一下,改成佯怒:“冤家!就你厉害!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强调?一点都不像你。你若敢欺我,我才要撕了你的嘴!好了,你的伤都是瘀伤,无须避水,一会儿备好浴汤,给你好好洗了,看看身上可还有别的伤,再上药。” “好诶!那公主,咱们——” “你休想!方才之事,你也过分了,父皇放你一马,那是他有意偏袒,不代表你没有错,这些伤,权当是个教训,看你今后还敢!当着父皇的面与人缠斗,迄今为止也就你们了!” “皇上岳父大人待枫儿一点儿也不凶!你还老说他要杀头!” “是是是,父皇最疼你了,不会对你怎么样!” “嘻嘻!” 对于那件事,三驸马完全没有悔意。相信今后若再遇上此等情况,她该怎样还是怎样的。只不过,她都受了伤,还是不能与公主一同沐浴,有些不高兴呢! 水很快送来,这宫里是有的沈明枫衣裳的,沁儿与百合去取,褚寻雅扶了沈明枫进浴间,蔷薇的药也翻出来了。此刻禧褚宫内唯一一个闲散的不知能干点儿甚么的人,也就是叶梦尘了。 今夜,皇宫大内发生了这些事,足足能够叫她这个江湖人回味许多年了。下毒刺杀那事不提,光是平日里被她嫌弃不已的傻驸马沈明枫,在今夜的种种壮举,也很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第86章 赠药 今夜事儿多,褚寻雅二人虽然白日里睡了小半日,到了这会儿也是困乏不已了。沈明枫身上的伤也就那两道,沐浴完毕,上了药,就开始打哈欠。 御膳房在今夜已经过忙碌的了,可是三公主的吩咐是不敢怠慢的,沈明枫上好药,百合正好端了安神汤来。这是褚寻雅命人备水时一并吩咐的。 沈明枫今夜受惊不小,脾气也发了一通,安神汤是不能免的。褚寻雅哄着她喝了一碗,在对方撒娇劝说下自己也喝了一小碗,让她先睡下,自己还有事情做。 公主说啥就是啥,沈明枫没有任何反驳,乖巧的躺入了被窝。褚寻雅看着她闭眼睡去,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卸妆沐浴。不多时,褚寻雅一身清爽的自浴间出来,挥退屋内的人,熄灯上了床。 一夜安眠,二人极难得的双双醒来,腻歪了一阵,起身。 昨夜她们回来,不知后来宴会如何了,褚寻雅打算去寻母妃问问情况,也带了沈明枫一同过去。在去祈香宫之前,她们先到了皇太后的和宁宫,给太后请安兼道歉。 才过了六十五大寿的皇太后,也为昨夜的诸多事件感到心里不舒服,之后更是一夜也没睡好。今儿一大早的已经有皇后以及众多妃嫔前来问安,她无心应对,只敷衍了她们,赶人。 这会儿褚寻雅领了沈明枫来,她没有理由不见。虽然,昨夜的种种令她不开心事件,都离不开这个傻孙女婿。 夫妻两人入得大殿,朝皇太后行礼。 “雅儿携驸马向皇奶奶请安,皇奶奶金安。” “唔……枫儿同公主向皇奶奶请安,皇奶奶金安。”沈明枫懵懂,依样画葫芦。 “好好,雅儿枫儿有心了。” 太后仍是那般慈爱,对沈明枫完全没有怪责之意。也因此,褚寻雅看到她眼底的淡青时,更是心怀歉意。 “皇奶奶,驸马昨夜种种不当之举,还请皇奶奶不怪罪她,她……” “哀家知道。”太后接话,示意二人落座,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沈明枫,看见她额上的淤痕,心底一叹,“那两件事,全怪不得枫儿,她可是及时救了哀家一命呢!唉!” “皇奶奶,您……” “嗯,哀家都知道,就算皇帝不说,你们不说,多少也猜得到一些。” 褚寻雅听后,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望向太后,看见她的目光无奈中带了其他的意味,却没有她所想的那种愤慨,是自己无法读出来的深邃。 斟酌再三,褚寻雅决定问出来:“皇奶奶,不知您可有线索,关于那欲要加害与您的幕后凶手。” 这一句言毕,太后的表情一僵,好似泄露了甚么秘密一样,现出懊恼,又不能明说,只快速收了神色,摇头否认道:“没有线索,不知是何人……” 话的尾声,有些飘忽。褚寻雅眸光一闪,抿了唇,知道问不出来甚么,也就不再纠缠, “无论如何,皇奶奶今后需万事谨慎,那凶手未能成功,怕是还有后招,您仍处于危险之中。” 对方点了头:“这个皇奶奶省得,你父皇昨夜已经给和宁宫加派了护卫,宫女也换了会武的,饮食更是要重重把关了,差不了的。倒是你们,尤其是枫儿,昨夜破坏了凶手的计划,不知那人会否……”对你们进行报复?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亦正是褚寻雅所担忧的。她家驸马无意中撞破,更是在紧要时刻直接阻止了关键的一步,若那幕后凶手当时就在殿中,怕是对这人恨死了罢! 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不知会不会对枫儿下手泄愤,要真那样,可就糟了……皇奶奶与枫儿,无论哪一边,她都不希望有事。 “皇奶奶放心,此事,雅儿会做好安排的。” “嗯。” 接下来,几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沈明枫甜腻腻的拍完马屁之后,逗得太后心里的阴云散去一半,连连笑说:“枫儿真是个开心果,昨夜又立了功,回头哀家让皇帝,多多赏赐与你!你这孩子可要老老实实的,不能欺负哀家的乖孙女儿!明白么?” 听到能的赏赐,沈明枫的眼睛瞬间金光闪闪,亮到没边,重重点头:“嗯!枫儿不欺负公主的!也不让别人欺负公主!” “嗯,好孩子。” 又再闲聊了片刻,褚寻雅提出告辞,太后也不留她们,叮嘱了叫她们多回宫,放了人走。 紧接着,两人就去了祈妃宫里。 昨夜皇帝歇在皇后那了,祈妃这边早晨也有些冷清,褚寻雅二人到时,正巧里头的小宫女被差去禧褚宫请人,出门就看见她们,省了走一趟…… “雅儿给母妃请安。” “枫儿给母妃请安。” “你们来了,坐吧,过会儿早膳便上来了。枫儿,母妃有话问你。” 祈妃一直端坐,未起身,为变换表情,看着比以往都要严肃,叫褚寻雅这个亲闺女也摸不准该说些甚么了,更遑论被点名问话的沈明枫。 “唔……母妃,您要问啥?” 沈明枫态度很是优良,瞪大了眼望向明显要训话的人,咽了咽口水,局促的站在原处不敢动,手也老老实实的背过身后去,活似个做错事的小娃娃,等待爹娘的教育。 祈妃看她那个样子,又看看她额头上抹了药的一块青黑,越看越觉得滑稽,心里的气本也不大,这下整整消了大半了, “哼!你这孩子!你叫我说甚么好!我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也无心去管,可是,你也太不像话了!” 沈明枫被说得一愣,扁了嘴,不敢吱声。对方被她委屈的样子惊了一下,莫名生出一股欺凌弱小的罪恶感,不禁一阵恶寒,缓了语气, “好了,旁的就不说了,母妃也不求你大彻大悟,但是,今后你若再如昨夜那般鲁莽,休怪母妃严加惩戒!” “嗯!” 沈明枫不管听不听得明白,能不能做到,认真听话还是做的绰绰有余的。褚寻雅虽说有些心疼,也是希望自家驸马能够长个教训,某些时候,这人需要来自多方的镇压,才能消停。 祈妃训完了女婿,又转向女儿,说了些别的, “雅儿,再过几日你们便要出远门求医了罢,成不成功也是未知数,你不必给自己过多压力。只是此去山长水远,沿途还不知会有何变数甚至危机,你要多带些护卫,母妃也会叫你父皇多给你指派几名暗卫……” 一长段的唠叨,褚寻雅不时点头应着,心内温暖之极。祈妃唠叨完这些,才转头朝身后的宫女吩咐:“去把东西取来。” “是。” 宫女微蹲退下,不一会儿,捧了一个小托盘来,上头是两个程亮的小瓷瓶,一个纯白色,一个浅白色,皆塞着红塞子。褚寻雅先是动动眉角,再就是疑惑相问, “母妃,这是……” “这是母妃改进你姥爷的药方,研制多年得出的新的松香玉露,”祈妃指了纯白的瓶子,“药效更强,原本只用于内伤,这新研制出来的,还可用于刀剑外伤,只需一小口,效果极佳。” 祈妃说完一句,眼里染上了些许骄傲神色,大概是对自己的研究成果颇为满意。褚寻雅听闻,也是对自家母妃极钦佩。等着她介绍另外一瓶。 沈明枫好奇的听着,想凑近了去看,被褚寻雅拦了,生怕她毛手毛脚的,打翻了那些珍贵的奇药。祈妃未停顿,又指了浅白色的瓷瓶,继续道, “这瓶,是还魂丹,母妃知你甚少研究这个,就把它分了一半出来,只得两颗,留给你。你好生保管,紧要关头,可用上。” 褚寻雅心中感动,面上也现出感激,想不到,母妃她……竟然把这么珍贵的丹药分了一半给自己,那可是姥爷钻研半生,炼制出来的,统共才只得五颗,剩下的四颗,怕是老人家临终时全部交给了母妃罢! 想到那所谓的治疗,褚寻雅保不准会出些甚么状况,也就不推脱,欣然接受了。 “还是母妃考虑周全,雅儿与驸马谢母妃赠药。” “嗯,好了,先用早膳吧。” …… 早膳过后,褚寻雅与沈明枫辞了祈妃,问了宫人,得知皇帝正群臣议事,也就不去叨扰,回禧春宫收拾收拾,出宫回府。 沈明枫对那两个瓶子的好奇保持得够久,一路上也没停下追问,扰得褚寻雅解释都解释烦了,最终只能以一句话终结这个话题, “驸马,父皇的赏赐不知何时下来,你且说说,你都想要些甚么赏赐?” 果然凑效,沈明枫的注意力,转了个十成,亮晶晶的眸子,好像被点燃了般,惊喜欢悦,当真歪着头一件一件数出来, “枫儿要好多好吃的!还要……还要好玩的!还有……银子!枫儿都没有银子了!还有……” “……” 第87章 赏银 马车停在公主府大门,门口这里前段时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了今日,变得相当冷清,再没几个人上三公主府捞好处来了。 两月期限眼看就要过去,叶梦尘所寻之人,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公主府花了两月时间,耗费大量的精力资源,连个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最近这几日,大家已有些消极怠工了。他们想着,这个法子行不通,怕是要找公主商议别的对策了。 夫妻二人一同下马车,入得大门,就有人上前来禀告,说要商量一下换个方式寻人。褚寻雅左右也无事,便领着沈明枫叶梦尘一起,到书房谈事。 对于寻人一举,最有发言权的当属叶梦尘,可是两个月来,毫无消息,她的心里除了急,就是急。可是没有办法,那个人若还在人世,若还在京城,到如今还未出现,那么她就是存心避着的。试想,当年能把襁褓中的她送人,那人怕是对自己无多少感情的…… 想到这里,叶梦尘一声轻叹,在几人讨论时也就听着,不时应声,并没有提出意见。因为,寻人一事,几乎所有能用的法子,她都用过了,来找三公主做这个交易,实属无奈之举。 最后,还是褚寻雅给出了建议, “叶姑娘,寻人还是继续,悬赏线索一举,就此取消。过几日,我等就要出发,届时你再向道长仔细询问一番,看能否得出些新的线索,或许,他能想起来些甚么,若是不能,咱们再做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也只能这样了。 “全由公主殿下决断。” 此事暂且搁下,目前最为紧要的就是几日后的出行,这一去也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是个远行呢!光是来回怕也需要一两个月,褚寻雅深思之后,一并把安排交代下去,让管家开始准备出行事宜。 所有事情商量完毕,半日也就过去了,沈明枫这个坐不住的人,原本听了没几句就没耐心了,刚想溜走,无意间听到过几日要出远门的字眼,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又坐了回去,兴致高昂的听褚寻雅安排诸事,越听越兴奋…… 等人都走了,沈明枫起身,一把扑到褚寻雅怀里,蹭了好半晌,才发问, “公主,公主,咱们是要出远门么?要去哪里?你是专门带枫儿出去玩儿的么?公主你最好了……” 褚寻雅闻言,抽抽嘴角,没直接回答,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是要带你出远门。” “真哒?!太好了!枫儿终于能出去玩儿了!还能去很远的地方……公主,咱们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么?要去几日啊?能不能带上娘亲爹爹他们,还有还有,沁儿叶姐姐她们,还有小乖乖……” 沈明枫兴奋之情无以复加,当即掰着手指头,将她希望能同行出门游玩的人数了一遍,前后数了起码十来个人。 “他们怕是不能去的,只有咱们府里的人去,你呀,不要四处逢人就提,咱们的马车装不下那么多人,懂吗?” “唔……那就多买几辆马车呗!” “傻瓜,多买几辆马车不要钱么?本宫可没那么财大气粗。还是……驸马你全力资助,那样确实可以把大家都带上……” “唔……那还是算了。” 第二日,离沈明枫眼巴巴盼望的出行日子少了一日,她心里的期待就更多一分。然今日,她所盼的出行没有,另外一件很有盼头的事,倒是来了。 昨夜,办事效率极高的皇帝就已把赏赐定了下来,今日一大早,沈明枫褚寻雅二人方才起身,奉命而来的李大总管已经到了公主府。 “禀公主,李公公来了,带了皇上的赏赐。” 蔷薇隔着门,恭敬的把管家通报的消息禀告给自家主子,听到里边淡淡的回应, “嗯,可要颁旨?” “回公主,管家说李公公只带了赏赐来,没有圣旨。” “好,叫管家好生招待着,本宫与驸马随后便到。”没有圣旨,想是暗中赏赐罢。毕竟那件事,并未叫外人知晓。 褚寻雅玉手翻飞,一面动作娴熟地为沈明枫缠胸,一面分心思考,简直练就得炉火纯青。沈明枫光着膀子,两手抬起圈住她的脖子,身子一下一下晃过来晃过去, “公主,皇上岳父给枫儿的赏赐哎!你说,他会赏赐枫儿些啥呢?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银子?!” 驸马爷是满心掉进钱罐子里了,就想着皇帝能赏她些银钱,好补贴她干瘪已久的钱袋与钱匣。褚寻雅为她绑好布帛,一手扶了挂在她脖上的手臂,一手抄起床沿的里衣,抖一抖,温言道, “来,穿衣服。” 沈明枫停下晃动,将手伸进去,任由公主殿下伺候自己,想了想,又问:“公主,如果父皇赏赐了枫儿很多的银子,那枫儿就可以买很多辆马车,就能把爹娘他们都带上,一起出门了!你说对不对?” 本不欲同她探讨这个话题的三公主,因为这一句,不得不敛眉沉思起来,只小片刻,便来了主意,先应付了她, “是呀,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来,穿外衣。” “嗯!” 穿好衣服,褚寻雅拍拍她,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唤道:“沁儿,进房伺候驸马洗漱。” “是。”沁儿应声入内,福身行礼,往里走了。褚寻雅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出了房间,朝门口的蔷薇勾勾手,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看着她点头,转身快步出了院子,才叫百合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蔷薇这一去,就去了许久。久到褚寻雅二人洗漱完毕,出了门往前厅去,还未见她回来。沈明枫一颗心都在赏赐上头,自然不回去关注这个。倒是褚寻雅,看她期待感十足,殊不知自己安排了蔷薇去……心里一阵好笑,又得装作若无其事,当真憋得紧! 两人一路行至客厅,没有耽搁。李总管看见她们,自椅子上起身迎来,行礼, “奴才参见三公主,三驸马。” “李公公免礼。” 褚寻雅满色温和,拉拉身边瞧着桌上盖着红布的托盘瞧得入神的人,进了大厅。 待两人进了厅内落座,李总管别有深意的看了褚寻雅一眼,才说话, “公主,驸马,奴才今日,是奉皇上之命,为前夜驸马立功之事,特来给三驸马颁赏赐来的。”说着朝一边的小太监一个眼色,后者两手掀开那块红布,慢慢露出托盘上的物件…… 沈明枫瞪圆了眼睛,等待红布被全部揭开的那一刻。可是当那一刻到来时,她的一颗充满期待的心,瞬间碎成了好几瓣儿。 这这这…… 银子!好……好……少!书……好多! 褚寻雅以及几名婢女,甚至是李总管,齐齐望向沈明枫,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皆都忍俊不禁,眉眼间染了浓浓的笑意。 大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没出声。沉默过后,李总管敛了神色,严肃道:“驸马爷,您救太后娘娘架有功,皇上深思熟虑之后,给出了如下赏赐:《大褚史》共两册,《大褚礼仪》共两册,《诗经》五册……纹银……十两。望三驸马专心研习,不忘初心,一如既往的事必以三公主为中心,誓死捍卫皇家名誉,为大褚繁荣兴盛,作出贡献。” 不错。那托盘之上,厚厚的一摞书册,堆了好几寸高,旁边,孤零零的摆着两个银锭…… 沈明枫的表情僵住了,她的眼睛也僵住了,望着桌上独有的两锭银子,半天没回过神,心里头始终围绕几个字,上下来回的翻覆——皇上岳父,真抠门! 驸马爷大失所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盼万盼,盼来的重重有赏,竟如此这般的寒颤…… 失望!太失望了!不开心!十分的不开心! 沈明枫的嘴翘上了天,半垂着头,向上翻了一半的白眼,不说话不回答,全程对李总管等人没有好脸色。褚寻雅瞥她一眼,不动声色,与李总管客道一番,送走了人。 实在是出乎意料得太过分,沈明枫一时接受不了再正常不过。十两……十两!即便再不舒服,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十两怎么了!十两就不是银子么! 褚寻雅看着自家驸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在心内生起歉疚与怀疑:自己是否做得过分了些? 这是个问题。然而未等她得出结论,沈明枫突然起身,迈开步子,踱至客桌边,一只手抓了一锭银子,转身回来,完全无视那一摞书册…… 那是怎样一副神情,褚寻雅不错眼的看着自家驸马的举动,看着她的表情,欲要说些甚么,动动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就在厅中人以为她要把银子塞进怀里坐回去的时候,沈明枫鼓起的腮帮子瘪下去,径直走到沁儿面前,直直盯着人家瞧,瞧了半天,又是心痛又是不舍的,高声道, “呐!本少爷说过,等有钱了,就分你一半!哼,本少爷说话算话,这里有十两银子,本少爷给你五两!拿去!” 话音落,一只手伸出去,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锭五两白银,大义凛然的神色,叫人实在不忍心。 沁儿的眼睫毛随着唇角,狠狠地抽了抽,一双眼扫过厅内众人,落在公主殿下的身上,看见对方回以一个点头,当即不再犹豫,缓缓伸手,将那铮亮铮亮的银锭,一把揪了过来…… 第88章 出发 转眼五日过去,今日,便是公主驸马出发的日子。公主府下人忙碌了一段,将出行事宜准备就绪,今早天才微亮,已经把一干物资装车完毕。 正院卧房内,褚寻雅也在为沈明枫穿衣了。已经快要入秋了,晨间有些微亮,她特意挑了一件较厚些的为这人穿上。沈明枫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些水渍,摊开手由着自家公主搬弄,对于这次出行,她是盼穿了秋水,以至于前一夜兴奋得难以入眠,拉着褚寻雅大干了一场……这会儿起来也是强打着精神,哈欠连天的一副昏昏欲睡模样…… 褚寻雅见不得她没精打采的样子,素手狠心拧了她的胳膊一把,又是怒又是嗔,道:“这下好了,看你今后还不老实睡觉!每次都是,说也说不听!” 被拧的人闷哼一声,蠕动着嫩唇,仍是困顿,问她:“公主,咱们要去哪个地方呀?” “江南。” “唔……江南在哪里?” 为她系好衣带,再细细整理一番,褚寻雅退开两步,打量一下,觉得尚可,这才回了, “江南在南边,咱们要去的是肃州。” “喔!肃州在哪里?” “江南。” “江南在哪里?” “……” 不似她们二人,惯常早起的叶梦尘老早就收拾完毕,带了身家包袱在饭厅等候了。等她们到时,人家已经在饭桌边大喇喇坐了两刻钟…… “我说你们,够磨蹭的哈!看来这一趟出行,你们是不大着急呐!” 在公主府住了不短时间,叶梦尘本就豪爽的性格,到如今,直接没大没小的朝三公主三驸马埋汰起来了。褚寻雅也当她是朋友,完全不放在心上,听得这句抱怨,斜了身旁磨蹭的主力军驸马爷一眼,不说话。 沈明枫到了饭厅,眯成一条缝儿的一双眸子瞬间撑得老开,因为她看见自己近来新爱上的香酥春卷,以及一如既往心爱的,香喷喷的红豆软糕,耶!终于不是清粥小菜了! 简直忍不住了!驸马爷一个蹦跶上了台阶,一溜烟儿跑进去,俯身凑近那两碟最爱深深嗅一嗅,却因凑得太近,不慎沾到了鼻尖。叶梦尘也没起身,把自己当主人,招呼她们入座, “来来来,快来用早饭,吃饭好上路。” “……” 对于沈明枫来说,这是一顿丰盛而满意的早膳,她也没有保留的,扫荡了将近一半的食物,褚寻雅是想拦也拦不住。只有虽然习惯了,还是不太能接受的叶梦尘打击了几句, “驸马爷,照你现在这么个吃法,咱们一路上,可是满足不了你那个胃的,除非我们沿途一路都能够恰巧经过酒楼或者客栈。当然啦,据我所知,咱们这一路,怕是有好几日时间,得在荒郊野外过夜……” “啥?” 沈明枫简直不敢相信,嘴里叼着的春卷眼看就要掉下来,回身赶紧吸回去,望向褚寻雅, “公主,那怎么办?枫儿不想睡在野外!听说野外有……” “有虎豹豺狼,会吃人的!”看她说不出来,叶梦尘立马接下去,唯恐天下不乱。 褚寻雅白她一眼,安抚身旁的人:“无碍,野外也有野外的风景不是,咱们此去带了十几名侍卫,你叶姐姐也是武功高强,她还能不保护咱们么?好了,咱不怕!” 一句话抛回了叶梦尘那里,简直不能再高明。沈明枫想想觉得有理,放心的又开始投入到美食中去。只那连嘴上也赢不了一次的叶姐姐,心里头很是郁闷…… 温馨而融洽的早膳过去,褚寻雅又换了侍卫长过来,最后确认了路线部署,一行人,起身出发。 这一行,带了褚寻雅身边的蔷薇百合,沈明枫身边的沁儿,十六名公主府的护卫,以及皇帝加派了,壮大到共六人的暗卫组,主子与婢女分别坐了两辆马车,其他所有人骑马,叶梦尘也要了一匹,与那老辣的秦侍卫长一左一右领头骑在队伍前方,气势十足。 物资上,水和粮食,简单而精致的锅碗瓢盆,包袱及其它物品,通通堆在第二辆马车里。至于一路上的费用,则由褚寻雅、蔷薇、覃侍卫长各持一份,以防万一。 整个队伍可谓壮观,虽然所有人皆是身着常服,马车也是用了普通的,打扮成一般富贵人家的出行模样。褚寻雅极少出远门,经验不多,而沈明枫就更是,从来没有过。所以她们对这一趟旅途,有着不同程度的期待…… 坐马车是极其无聊的,若是坐上一整日,那就是无聊加上痛苦了。沈明枫在马车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开始嚷嚷着难受。队伍走的官道,到底也是一条泥石混杂的大路,与京中的石板街道有着天壤之别,一路颠簸,换了谁也不好受,何况是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娇滴滴的驸马爷。 不过,这比上回去李家庄的那条小路相比,已经好上十倍百倍。也正因此,沈明枫愈加的郁闷。沿途又都是些山啊树啊的,没啥可看的。偶尔颠一下,又是不轻不重,她盯着自家公主那处瞧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没能再见上一回那壮观的场面…… 唉!真没劲! 褚寻雅背靠在绑了软垫的车壁上,一手捧书,一手翻页,对沈明枫的抱怨充耳不闻,对她不善的目光全然无视。 这才出了京城不算远,沿途还是不时能看见许多的摊点,茶棚这些,就连水果摊都有。沈明枫撩开窗帘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又坐回去,想拉公主同她说话,奈何公主全神贯注在书本里,根本不给反应。 无聊之极的驸马爷,只好自娱自乐的哼起小曲儿,摇头晃脑的又坐了片刻,转头朝褚寻雅撒娇, “公主!公主!枫儿的屁股疼,你给枫儿揉揉!” “……” 啧啧啧,驸马爷,您的脸皮,简直叫你屁股下的那张又厚又软的垫子汗颜呢!, “公主!快帮我揉揉!”沈明枫也不管对方是个甚么表情,自顾自背过身,整个人趴到坐垫上,翘起臀部对准了褚寻雅。 呼—— 莫可奈何,褚寻雅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放下书本,伸出手去,撩开那人的衣摆,隔着裤子,揉。 “嗯……舒服!公主你再使点儿力,嗯,对对,好舒服呀!” “……” 这一句感慨的呢喃,正巧叫打马而来的叶梦尘听个正着,圆脸瞬间烧红,整个瞧着当真就是一个红频果! 青天白日的,还是在马车上!这两人实在是……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好了,不必请示了,她自己就可以做决定。在心底狠狠呸了一口,叶梦尘红着脸拍马又往前跑了。 “覃侍卫长,快午时了,过了前面那片树林,有一家饭馆,咱们就到那儿去打尖罢,公主驸马也没意见的。” “好,就依叶姑娘所言。” …… 马车停下来,褚寻雅也停了揉捏,拍拍那人,收回手, “好了,怕是要用午饭了,你快起来。” “喔!”沈明枫意犹未尽,直起身跪坐着,软语轻声问:“在哪里吃?吃的啥?” “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候,蔷薇等人已经下了马车,等在她们马车旁。叶梦尘与覃侍卫一个流畅漂亮的动作下得马,走过来, “公主驸马,下来吧,这里有一家小饭馆,可供我等用午饭。” “好。”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马车,沈明枫跳下来,不忘回身张开双臂接褚寻雅。然而褚寻雅何许人,怎会如她那般粗鲁,还是蔷薇搬了小凳子,她才缓步走下来。 甫一下马车,褚寻雅便拿眼打量了面前的小饭馆,看着也不算简陋,比起京中的那些,没有任何可观的就是了,不知这儿的饭菜如何。 沈明枫也粗粗看了一眼,就去与叶梦尘说话,提醒她:“叶姐姐,你忘了,出门在外,你得管公主叫小姐,管枫儿叫姑爷,还有你们几个,可记住了?” 驸马爷强装起的严肃口吻,配上她稚气未脱的表情,叫人看了很是无语。蔷薇几人不爱搭理的敷衍了一声。 “好了,又在磨蹭,进去吧。” 褚寻雅发话,大家跟在她们身后往里走,只留两名护卫看守马车。 小饭馆的确小,就是赚点沿途旅客的钱,在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来往商客基本都会在这些地方打尖用饭,稍事休整。现下,褚寻雅等人的到来,可是一单大生意,掌柜伙计通通热情的迎在门口, “欢迎诸位客官,公子夫人,里边儿请。” “掌柜的,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饭菜送上来吧。”褚寻雅这个正经主子未开口,叶梦尘倒是不客气。 店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也敞亮。店里除了他们,还有两张桌子坐了客人,看见他们进来,也就扫了一下,又埋头吃饭。 没甚么可看的,沈明枫这个好奇心极重的人都不感兴趣,更不提其他人,大家落座,等候上菜。 大概是褚寻雅她们看着实在不想普通人,掌柜的又有眼色,吩咐厨子使出看家本领,奋力烧出了一桌桌好菜,竟也不逊色于京城里的那些菜馆。 这样的饭菜,在这遥远艰辛的一路上,也称得上是安慰了。沈明枫几人饱餐一顿,又再坐了片刻,起身离开…… 第89章 抵达 接下来的赶路并未停顿,一口气走了几个时辰,到了傍晚,进入一个小城镇,一行人马在小城里包了半家客栈。今日可谓是褚寻雅等人头一回坐那么长时间的马车,车腾了一整日,当真又累又折磨。 简单用过晚饭,其他人各回各处,夫妻二人则回房各自沐浴。等褚寻雅出来时,看到自家驸马已经歪在床上打起了小呼噜。这一日着实辛苦这人了,她自己亦是疲累不堪。不磨蹭,赶紧上床歇了。 环境陌生,床自是也不能与公主府的比,好在身边有个极其熟悉的人。褚寻雅把沈明枫的身子摆正,略松了松自己的里衣,躺上去,窝进那温暖的怀里,把脸埋到她颈窝处,闻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安然睡去…… 第二日,沈明枫没有如常醒来,可能是真累着了。褚寻雅侧身看着她,心想这样可不是办法,这才走了一日,还有一大段路程呢!想着想着,再看看那人无忧无虑的睡容,轻叹一声,起身。 不止她们,几个婢女哪一个不是轻松日子过惯了的,再且,丫鬟们乘坐的马车可比她们低了一档,三个人坐一块,还得看着一堆的东西,辛苦程度比她们更甚。 只是这会儿,同样累瘫了的几个婢女早早起来了,该干嘛干嘛。侍卫们也已是整装待发,静候着公主驸马。 褚寻雅到门外,招呼蔷薇过来, “蔷薇,你带人去街市上采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回来。” 蔷薇闻言很是奇怪,疑惑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巧这时候叶梦尘自隔壁房出来,听了这话,瞬间了然,帮忙点醒不灵光的小姑娘。 “公主,让梦尘陪她去吧。蔷薇,你家公主呀,是要你弄些好玩儿的好吃的来,好分一分你家驸马的注意力呢!”语气怎么听都有些暧昧的气息。 此话令得褚寻雅给了一个赞许的微笑,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人家话里还有旁的意思。 “好了,你们快去快回,本宫与驸马等着你们回来。” “是。” 这个时候,沈明枫也悠悠转醒,缓缓撑开眼皮,伸个大大的懒腰,转头往外看,不见媳妇儿,心内又是惊诧又是害怕,急得就喊人:“公主?公主!你在哪儿呀?!呜……” 也难怪她夸张,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没个熟悉的人陪着,常人尚且会心生不安,更遑论她这个小孩子。褚寻雅顺带吩咐了侍卫长些事情,还未进门便听见急唤声,顿时紧张起来,忙推门进去, “枫儿,怎的了?” “唔……公主你不准跑!你不见了,枫儿害怕!” 褚寻雅松了一口气,无奈的走过去,帮那撑起身子的人理理衣襟,眼看就入秋了,晨间清凉,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好了,我不是在这呢么枫儿莫怕。来,该起了。” “嗯。公主,咱们还要走多久呢?一点儿都不好玩!坐马车很没意思的!枫儿都不想去了……” 沈明枫没起身,而是直接倒进褚寻雅的怀里,兀自汲取香味,撒娇抱怨,表达自己的不满。褚寻雅直接忽略了去,只说, “枫儿,一会儿蔷薇会带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回来,往后你在马车上便不会感到无趣了。” 驸马爷闻言,心中稍稍有了安慰,又在俩大包子间拱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穿衣。 蔷薇果然不负所望,参考叶梦尘的意见,带回了当地的一些新奇独特的玩意儿,皆是些小孩子玩的,与京城里的差别不大,但是总比没有要好,沈明枫得了好玩的,果真转移看注意力,众人用过早饭,收拾收拾就上路了…… 就这样,一路上,沈明枫也没停下各种各样的想法,也都一一与自家公主分享。而被迫接受分享的人,大多数时候并不给予反应,淡然答应一声了事。 在褚寻雅的心里,这条路走的越久,意味着沈明枫保持这个模样这个状态的时间,也就越短。当然,这是建立在治疗成功的基础上。退一万步讲,若是失败了,最好的结果便是枫儿她仍保持着这份纯真可爱,她是万万接受不得这人再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咱们温婉优雅的三公主,坐车坐得腰酸背痛,走得越远,心事越重,完了还要应付那不省心的家伙时不时有的没的想法,遭受着多方的摧残,仍需要表现得面不改色,所有的情绪,只能自己去支配于调节,不能说与人知……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望着沈明枫充满稚气的脸庞,就会想象着,这人今后恢复正常了,自己便能够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怀里,分享自己的喜怒悲欢,得到她的理解,得到她相等的回应,得到她的温柔安抚以及最美妙的呵护…… 想着想着,她就会又入了神,往坏了想,一旦这人治疗成功,会不会不再喜爱自己,甚至,直接把自己给忘了……那将是自己无论多么坚强,也无法承受的结果…… 这个,就是三公主心底深处的那个,未知的死循环。 好在,无忧无虑的驸马爷,并不能体会自家公主甘苦辛酸的各种心情,依然是那般的快乐,偶尔也会撒撒娇,卖卖疯,拉着公主欢乐无比的观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倒也分散去褚寻雅不少的心思。 一个月之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肃州城。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江南大城,地处大褚中部以南,自北向南,由西往东,实为最大也最重要的一个交接地带。此地常年繁华热闹,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水陆贸易已是处于大褚最顶尖的一档,商业繁荣,每年大褚国库收入最为丰盛的一块,即是来自于江南肃州一带…… 观着这一气势宏伟的高大城门,以及城门口那大大的“肃州城”三字,褚寻雅眉心轻褶,抿了唇,放下手中的车窗帘,退回去,不想被身后的沈明枫挡了,竟一把撞上去,重重磕到她那小尖下巴。 “嗷——” “枫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真是的,没一刻叫人省心! 不省心的人痛苦的扭曲了嫩脸,一双手奋力捂上被磕的地方,望向自家公主的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呜……公主!痛!” 褚寻雅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头那股紧张与不安顷刻消失,一门心思只想着为那无辜的傻家伙揉揉痛处。 “谁叫你这般顽皮,非躲在我身后?!来,给你揉揉。” “哼!”沈明枫放下手,撅了嘴不乐意道:“那你要帮枫儿揉揉,还要吹吹!还要……还要亲亲!”言罢,立马扬起脸,高高抬着下巴,翘起了嫩唇,满心期待的迎接自家媳妇儿的温柔安慰。 三公主:“……” 好死不死,好巧不巧,这么一句话,又叫那打马过来的叶梦尘听个正着,惊得她眼珠子瞪得跟脸那么圆,涨红了脸色,揪缰绳的手不自觉一抖一抖,生生翻了个大白眼,忍无可忍重重咳一声,道, “小姐,姑爷,肃州城到了,咱们先到城里安排好的宅子稍事安顿,之后梦尘再带你们去见我师父。” 之前褚寻雅早就派了人快马前来,在肃州城阻了一座宅子,以便他们到了能即刻安顿,免去四处寻客栈之类的麻烦,如今那人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了他们。 里边的人听了,不答反问:“不知尊师所居何处?” 叶梦尘把实情说了:“不瞒小姐,家师年事已高,且腿脚不便,并不在城中,住户只是郊外香山脚的一间药庐,咱们收拾好了,再去找他最合适不过。” 马车内声音停顿了一阵,才回道:“便依叶姑娘所言。” 由那名侍卫带路,车马继续往前行,排队进城的队伍中,多得是一大车一大车货物,一大队一大队人马的,与之相比,他们实在算不上壮观,守城官兵见怪不怪,简单查看一番,也就放了他们进城。 街道很是宽敞,往来车辆行人多而不显拥挤,街市上也是热闹非凡,大到各商铺,小到个杂货摊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花样百出的商品实物,真叫外地人瞧得眼冒金光,不愿错眼。 当然,再是繁华,它还能繁华得过大褚的京都?是以,沈明枫在不眨眼观赏了一条街的热闹景观之后,就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还是坐回去,对着自家公主瞧, “哼哼!还是公主你好看!公主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呢?” 闻得此言,公主殿下是百感交集,心情复杂的不可言喻啊!想当初,这人可是不怎么喜欢自己,成日成日坏女人坏公主的唤自己,对自己又是不敬又是无礼,更可恨的是,她那张嘴,一日不说上几次自己长得难看,她就不舒坦! 到得如今,这人对自己这般的依赖与喜爱,这般的不吝褒奖与赞扬,当真不易呢! 马车一路行至城中某条街边的某座布置好的空宅子前停下,叶梦尘领着侍卫长与大丫鬟蔷薇前去寻房东,褚寻雅与沈明枫安然在车内等候。 终于能暂时摆脱这等难熬的时光了,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心情愉快的进了宅子。 这个时辰也该用午饭了,一行人赶路甚是疲惫,好在那侍卫很是贴心,早早安排了人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饭菜,所有人两眼放光,恨不得扑将上去,左右开弓…… 主子是主子,下属是下属,再怎么□□,他们还是不敢造次的。也就叶梦尘与沈明枫,不拘小节得过分,一个快步走着,一个拉了媳妇就差用上飞的,火急火燎赶至饭厅,招呼也不打,开吃。 那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三公主,难以保持优雅姿态,心中埋怨,只是看那人吃得香,也就不予言语,省得扫了她们兴致。 午饭过后,才是真正该关注到本来目的上了。褚寻雅放下碗筷,与叶梦尘交换一个神色,双双心领神会后,拉着沈明枫回房,准备梳洗一番,换身衣裳,接着就出门了。 南方的天气很是叫人无语,这都赶了一个月的路,京城那边该是早就入完秋了,反观此处,依旧是艳阳高照,白日里热气逼人。今日也赶了半日的路,她们不做一番清洗,自己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沈明枫饭饱,精神也饱满,没有吵着要歇息,褚寻雅就更是放心,待两人双双休整完毕,不加犹豫,与等在门口的叶梦尘一起,带了人,带足所需,整理好心绪,往城郊香山而去…… 第90章 异样 肃州城南面城郊,香山脚下,落有一件草庐,住了一户人家。如今这户人家里,只得一人。时辰已至未时,按平常人家,早该用过晌饭午间歇息了,只这户主人,才用毕,此刻正慢吞吞的刷着碗…… 叶梦尘领着一队人马,由官道拐入了小道,沿着两旁的树丛,径直往香山北面的山脚,那一户独门草庐行去。 一路走得不疾不徐,再远的地方也在眼下了,马车内原本心绪平静的褚寻雅,已没来由的逐渐紧张起来,千山万水,终是到了这里,终是到了……这一步。 “驸马,稍后,咱们会与一位老道长见面,你要恭敬知礼,切不可胡闹,晓得不?” 沈明枫放下车窗帘,缩回身子,疑惑的看向褚寻雅,眨眨眼,呆呆的问:“公主,那个老道长是啥人来的,很厉害的么?比你还要厉害么?” “嗯,他……比本宫厉害。” 对方瞪了瞪眼,一脸的不信,扬起高傲的头颅,高声道:“我才不信,怎么会有人比我的公主还厉害?!”那副表情似极了与人炫耀多么了不起的事儿,等着人家赞同发声……可那被炫耀的与炫耀的对象,不都是同一人么! 褚寻雅一阵阵无语,抬起纤手抹去她衣领上的褶皱,后捧住那张熟悉无比的俊俏嫩脸,在她单纯雀跃的黑瞳中,映出自己愈发温柔的眉眼,良久,缓缓凑近,把脸贴上去,贴近,印上樱唇…… “唔……” 一个简短而缠绵的香吻,褚寻雅稍稍退回去些,再次睁开眼帘,眼前放大的脸毫无预兆的逼近,第二个吻加重,加深,加长…… “嗯,”直至喘不上气,褚寻雅微使力,轻轻推开那人,“好了,这就要到了,来,整理一下仪容,让道长有个好印象。”他也好尽心为你治疗。 半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褚寻雅撩开窗帘一看,已到了草庐门前。前方叶梦尘一个利落的动作下了马,扯开嗓子喊一声:“师父,徒儿回来了!” 叶梦尘这一声端的是有力道,房内,坐与院子井边才刷好碗的人听闻,并未出声应答,只眯起双眼,一捋花白垂胸的长胡子,重重点头,取过靠在墙边的拐子,慢慢起身,面向门口,就那么静候着。 叶梦尘推开草庐的竹围,直接推门而入。院门大开,外面的人在叶梦尘的招呼下,先后踏入。侍卫守在院外,进去的,只有三公主夫妇,以及几名侍女。 这是沈明枫等人第二次踏入这般简陋的小院子,头一回的那李家,那也是砖瓦土房,倒是比这草庐好上不少。当然,她们再如何尊贵不凡,亦不会对这等环境表露出任何的不适或嫌弃。 院内之人是直面院门这边的,是以叶梦尘方入得院门,便瞧见了院中立着的,愈发苍老的,她的师父。 “师父!梦尘回来了!师父,梦尘不负您所望,将人带了回来。” 叶梦尘快步奔至师父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个大礼,随后起身,为几人引荐。 “师父,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三公主,她身旁的,即是三驸马,兵部尚书的二公子,沈明枫。公主驸马,这位即是梦尘的师尊,明真道长,你们所要寻找之人。” 说话间,褚寻雅着眼细细打量了对方,只见那人身形削瘦,一身半旧青灰道袍,守住拐杖,满头的银丝梳理整齐,并未打髻,以一根木簪子轻挽与背后,花白的胡子长到了胸口以下,也顺也直,精瘦的脸庞布满皱纹,看着很是苍老,反那双褐眸里,透着的内容,半是精明,半是和蔼,看着,即是一位垂垂老矣的,仙风道骨的精明道人。 在她打量人家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见她一身的便装,警醒紧张而又略带着些疲惫的神情,掩不去那满身的华贵气质,掩不住她自内而外散发的端庄高雅。再看她旁边的驸马爷沈明枫,看见的就是她明显的好奇目光,看到她脸上的稚气为脱,看到她见自己望过去,闪烁了眼光,微微嘟起的嘴唇,以及生出的略微腼腆之色…… 看着看着,终是记起了客道, “老道见过三公主三驸马。劳公主驸马远道而来,老道心感惭愧。” 道人一手拄着拐,只微微欠身行礼,褚寻雅亦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回了一个点头致意, “道长言重了,此行关乎驸马的……乃是我夫妻二人有求而来,是我等劳烦道长才是。” 知礼得体如三公主,永远是那么无可挑剔。老道人一个示意, “公主府马,屋里请。”由叶梦尘搀着,领了那几人,往草庐的屋中行去。 褚寻雅拍拍身旁之人的手,迈步跟了上去。沈明枫却仍未收回好奇,亦步亦趋跟紧了自家公主,压低了声音八卦道, “公主公主,那个道长的头发好白呀,比枫儿见过的任何一个老人都白!你说他有没有一百岁了?” 话音未落,褚寻雅也未及回应,前头走着的人朗声一笑,倒是给了个真确回答:“哈哈哈……不瞒驸马爷,再过几日,便是老道八十生辰,想当年呐,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呢!哈哈哈……” 一句话,两个意思。两个意思,都把驸马爷给震住了。 “啥?!您八十了?可比枫儿大上好多好多!你说我还是个小娃娃,难不成你从前还见过我?” 沈明枫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惊奇,快步窜了出去,跟在那二人身旁,一靠近了,竟莫名涌出些亲切之感,当即不管不顾,也伸出手去,馋住了老道人的另一边胳膊,倒是省了他还自个儿提着拐杖。 “呵呵呵!好孩子!贫道当年,可是迎接你出生的,怎会未见过你,你当年,小脸儿就巴掌那么大……” 老道人似是回忆,一面慢慢朝里走,一面,慢慢讲述着当年种种。沈明枫歪了头,听得很是来劲。 身后的褚寻雅,包括沁儿蔷薇等人,皆是讶异非常,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齐齐瞄向前头的公主殿下,见她如此的淡定,只好把惊诧感观压于心底。 院子小,纵是走得再慢,也有到头的一刻。谈笑着,前面几人已经进了屋,后边的人也随之进去。 屋里整洁,简单,细闻之下,能嗅出丝丝药草气味,恰似三公主的那座研药小院。此等熟悉的气味,叫褚寻雅些微紧张也随之放松,既来之则安之,所有的结果,她都做好了准备,去接受,去承受…… 屋子虽小,应有的皆有,厅堂正中靠壁摆着方桌,铺了干净的桌布,上面高高立了一座天君神像,供奉了香烟。方桌的下方,摆了两只圆蒲跪垫,厅屋两旁,各自排了两张黑漆木椅,一张小茶几,想是平日,也有客人来此。 步至厅中,老道人停下脚步,回身,请了褚寻雅右边椅子入座,后者欣然往之。沈明枫也放了手,没有跟在褚寻雅身后过去,而是自顾环顾起了这间小草房子,四处打眼瞧得新奇。 老道人在叶梦尘的搀扶下,坐到了左侧的椅上,未言其他,开口只说:“徒儿,你去烧水沏茶。” 叶梦尘闻言,乖巧的应了:“是,师父。”言毕,朝三公主点了个头,退出屋去。 那头褚寻雅抬眼望了对面的老人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扫了扫自家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毕恭毕敬下跪拜神的驸马,轻启檀口, “蔷薇百合,你们也去厨下帮忙,沁儿留下。” 身后几人不疑有他,齐声应答:“是。”然后,蔷薇与百合,恭敬退去,只留了沁儿。 那边的沈明枫还跪在圆蒲上,诚心拜了几拜,嘴里喃喃自语,煞有介事的模样,当真是个信女。再看那头的老人,只一门心思捋着胡子,眼含满意又若有所思的瞧着那人的行为举止。褚寻雅忍不住出声,打破屋内的沉默, “恕本宫冒昧,敢问道长,驸马她这等情况,已是近双十年岁,不知道长有何法加以医治?” 对方见问,收回在沈明枫身上的目光,移了过来,打算回答的回答:“待贫道为驸马问脉之后,再做说明不迟。” 褚寻雅颔首,偏头去看沈明枫,唤她:“好了驸马,快起来,让道长给你号脉!” 沈明枫闻言,心下一惊,猛然起身往褚寻雅这边冲过来,十分的警惕,压下腰身凑到她耳畔,轻声说:“公主你忘了,枫儿不能叫外人把脉的!” 呵呵,驸马爷很是有警惕心,很是自觉呢!褚寻雅不禁感到安慰,也不禁感到哭笑不得:“枫儿,道长不是外人,他是要为你看看,你的身体是否健康来的!你莫不是忘了本宫才说过的,道长可比本宫厉害,你安心叫他看了,不会差的。” “喔!” 沈明枫听了,这才转了表情,咧开嘴绽出一个阳光温暖的,惯有的傻笑,一蹦一跳,来到老道人跟前。 “道长爷爷,你要为枫儿瞧身子么?公主说你很厉害,那你瞧吧!”说着,左手拉开右手衣袖,露出白嫩的手腕,再伸出去。 道长眯眼,笑了两声,招呼她坐到旁椅上去,才开出手来,开始号脉。片刻,右手问完了,又换了左手,身明枫很是配合,一一给人家瞧了。 然而那老道长,常规的问脉之后,竟未停下,而是抓起沈明枫的手摊开,看起了手相来。 褚寻雅在那人给沈明枫问脉之际,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面上眼中的神色,从一开始的细微的惊疑与皱眉,再到他看手相之后露出的更为大程度的变色,心下立即揪了起来。可是再紧张,她也明智的沉默着,并不出声打扰。 而沈明枫,这可是头一回有别人给她把脉,这把完脉之后,竟然还拉着自己的手瞧个半天,令她觉着很有意思,兴致勃勃的任由人家摆弄。 不知不觉,两刻钟已经过去,脉问好了,相也看完了,老道人明显的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推算了一会儿,而后闭眼深思。 过去了这般久,那几个烧水沏茶的人还未见回来,想是领会了屋内人的意思,安然躲了在厨房,不来听些不该知晓的。屋内仍是四人,也不曾有一人出声。沈明枫看着那老道,竟有一瞬间见到了大罗神仙的错觉,看着看着,眼神里便带了敬仰,也是不敢吱声。 又过去了片刻,褚寻雅直觉得自己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之际,那道长才缓缓睁开双眸,望了过来,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言道, “公主殿下,驸马之前,可是受过重伤,抑或是,中过何种奇毒?” 那边褚寻雅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与身后的沁儿对视一眼,点了头, “不错,驸马她前些日子,中过一次奇异花毒。” “唉!” 老道长一句重重的叹气,顿了半晌,才又捋了捋胡子,坦言道:“贫道方才探了驸马的脉象,也观了驸马的手相,原本的八成把握,如今不知能否剩下五成。” 褚寻雅一惊,动动唇,声音抬高了一个调,心里却不知该揪紧还是放松,急切追问:“请道长明言。” “是这样,贫道自得知这沈府二公子自小心智缺失,推测怕是这隐瞒身份一事,遭了天谴……贫道自责不已,而后的十几年,想方设法,寻求那心智恢复之法……终于,在去年,得了成果,几番试药,大都成功,起码有了八成的把握……去岁,贫道派了徒儿前去京师,便是交待她将人带来……” 讲述来龙去脉,褚寻雅极认真的听着,不是看看那无聊了的驸马,未插话。 “却不知,这孩子,竟在治疗之前中了奇毒,虽是解了,然贫道探了她的脉象,发现她的筋骨血脉,却是有些许异样,无法祛除的异样。而她如今副身子,怕是与那治疗之法不融!” “甚么?道长的意思是……” 褚寻雅万万没想到,当初的那次意外中毒,竟然造成了这般严重的结果,枫儿她…… 不等她发表任何言语,那道长又开了口,继续:“再有便是这手相。贫道观她面相,乃是一生无忧的富贵之相,可她这面相与她的手相却有些不符,这手相上的意思,贫道……贫道竟是解读不得,恐怕……恐怕也与她中了毒,改变了体质有关!” “这……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唔……公主,道长爷爷,你们在说啥呢?枫儿有些饿了!” “……” 第91章 治疗 众人只当没听见,直接忽略过去,依旧继续讨论。 “本宫不是太明白,还请道长细说。” 聪慧机智的三公主,遇到自己一窍不通的领域,只能虚心下问。 老道人教问,偏头瞥了沈明枫一眼,才去看发问的人,答, “此事,贫道也说不详尽,按面相,一目了然,这孩子命里应是安乐一世的,怪就怪在,她自中毒略改了体质之后,她的手相,贫道是如何也推算不出她今后的命运走向,实是怪哉!” 褚寻雅闻得此言,抿了唇,灵活的脑子转个弯,个中关键即刻揪出来, “那么依道长所言,因为中毒,驸马后半生的时运,是发生了改变?” “嘶……却也不能这么说。时运之事,全赖天机,非是次次都能批算无误的。不过,正是因为这孩子当下时运不明,贫道不敢贸然为她施以医治。如先前贫道所说,这孩子命里一生无忧,无论如何,贫道会放胆试上一试……” “可若现下,她当真是命运莫测,贫道却是不敢妄为了!再且,如今这是她改变了体质的身子,如是放胆治疗,或者疗效大打折扣,或者对所疗之法产生抵触,亦或者两者根本不互相作用,那……到底也是白费心机了……” 厅中一时陷入了静默,长时间无一人出声。沈明枫不明白大家这是怎的了,无辜的眼神一会儿看看蹙眉深思的媳妇儿,一会儿看看盯了自己不错眼直瞧的沁儿,一会儿又看看兀自闭目捋胡子的老道长,心中的疑惑更甚,左右无人理她,扭着身子歪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了…… 沉默足足持续了半刻,终是褚寻雅的声音打破静谧, “道长,倘若冒险一试,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此事已然不是贫道所能掌控,任何的情况,皆有可能发生,如此冒险的举动,拿不准。” 此言无疑又给褚寻雅加了一瓢冰水,她是那么的纠结,那么的不知所措!看着沈明枫,看她无聊的掰手指玩,间或抬眼朝自己投来一个信赖暖意的笑容,撅起嘴,抛一个吻过来,心底的那条细弦,顷刻被拨动,眼看就要崩断,同一时刻,脑海里却极不恰当的响起了一道警言劝说:“雅儿,无论如何,有机会便要抓住。”一句方落,又是另一道声音,带着央求的语气:“……但只要是有机会,还望公主殿下怜惜,切不可错失呀!”紧接着,接上另一道粗鄙不堪的侮辱声:“……因为你傻呀……你这个废物!” 呵! 褚寻雅的心绪,有生以来,第三回生出了摇摆不定与不知所措的情况。第一次,是她初初懵懂获悉,自己只钟情于女子,第二次,是她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心系自家驸马时,这第三次,便是……如今。 不可以!不可以!怎么能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陷枫儿与险境之中?!镇定如我,心境怎能轻易叫那些无谓话语所左右?! 可是……那些人,并不都是旁人。而那些话……无谓么? 褚寻雅一阵不由自主的思绪飘飞,又再一次回到了先前的死循环…… 在座之人皆不再言语,倒是褚寻雅身后的沁儿,来了一句极有力的劝说,推动褚寻雅狠心下决定。 “公主,少爷,道长,沁儿斗胆,想说一句。公主,道长,你们或许不知,少爷这个样子,老爷都不知多少次望着她叹气,夫人就更别说了,常常看着她,看着看着就背过身去抹泪……沁儿知道,他们这些年,最大的心愿,便是少爷能够……少爷都快十九了,可她还是……老爷夫人日渐……” 沁儿说着,似是想到了甚么十分伤感悲愤的事情,到了话尾,声音不自觉的哽咽了起来。 声泪俱下的效果,得到的,是理想的结果。 “好,道长,咱们问一问枫儿,让她自己做决定,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反对,不会阻挠,一切全凭您老人家,如何?” 三公主自问,从未有过的,狠心。 沈明枫乍见沁儿说着说着就背过身去抹泪,看得一愣,眨眨眼,终于听出些甚么,这屋内所有的人,都围绕着她在说话呢!于是,作为当事人,她觉得自己应该要适时表个态:“沁儿,你怎么哭了?公主,你们要枫儿做啥决定呀?枫儿答应就是,你叫沁儿快别哭了!” 说着,起身小跑过去,欲要哄一哄饮泣的小婢女,却因不知如何作为,斜眼瞥见了小桌底下挂着的一块抹布,喜得一把扯了出来,二话不说便朝垂泪的人儿脸上招呼, “来来来,少爷给你擦擦,不要哭了啊!你看你,都流鼻涕了,多恶心呐!” “唔——呸——少——爷!!公主,你看少爷她!你们快给她治治吧!”沁儿糊满涕泪的小圆脸上,俨然多了一道道暗灰痕迹,扭头向公主殿下控诉完,又扭回去,朝沈明枫一个恼怒的瞪眼,狠狠一跺脚:“哼!”随后连声“呸”,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褚寻雅甚是无语,招呼沈明枫过来,问她:“枫儿,本宫问你,你可愿意让道长为你医治,你可想变得更聪明些?” 沈明枫还记得公主殿下情绪低落的模样,也记得沁儿梨花带雨的模样,由是,她便决定, “嗯!枫儿想!唔……可是枫儿没病呀!” 得了肯定答复,褚寻雅也就不再纠结,试试看罢,反正都是碰运气,如今只是运气更加不明朗,若是中途出现甚么紧急情况……她摸摸自己的衣袖,心下稍安。 “道长?” 那边的老人终于睁开了双眼,精神抖擞的样子,全然不是方才那样的沧桑,两手撑椅沿慢慢站起身,抓了拐子, “既如此,二位,请随贫道来。”话毕,拄拐,一步一步领着她们,往内间屋里行去…… 当蔷薇叶梦尘等人终于端了茶水连带午饭进厅门时,发现厅中人影都没了,转头一看,见东侧的房间门口,三公主正面带担忧的立在那里,不禁好奇。 褚寻雅一颗心都揪在里房内,可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厅门口的动静,有人并且是好几人进来,她也浑然不觉一般,动也不动一下,犹自焦急地盯着房门看。 “公主?您怎的在此?师父与驸马人呢?莫不是已经在进行治疗?” 叶梦尘搁下茶壶,朝褚寻雅这边过来,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神色不加掩饰的三公主,放轻了声音,颇有些明知故问。褚寻雅扫了她一眼,未出声,只点了头。 小厨房的饭桌被几名婢女搬了过来,饭菜也已上桌,就等着主子们来享用了。三公主三驸马大驾,自是带足了各类美味食材,此时呈现的,便是香气四溢的一桌热腾腾的丰盛午饭。 然而厅中的饭香,却是立即不能引出那个永远冲在最前面的馋猫了。此时此刻,馋猫正盘腿端坐于简陋的床铺上,双手平举与胸前,面色通红,全身发热,浑身颤抖,双目紧闭,汗如雨下,头顶冒着阵阵轻烟……而她的对面,须发银白的老道人,淌下的汗水比她更为疯狂,颤栗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双臂,一双手掌撑在沈明枫的手掌下方,紧紧贴着,两人的长发长胡子,在这观之不见,触之即伤的强大气息中,凌乱翻飞…… 半柱香过去,二人的衣物,由内而外好似浸入过水里一般,几近湿透。再过片刻,沈明枫头顶的白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她的心口,也开始逐渐加速,慢慢加速,越来越快,直至急速跳动…… 这时,老道人显出吃力之态,双臂的颤抖比之前更加剧烈,面容也由闭目平静,渐渐变为瞠目扭曲……运功仍在继续,终于到了最后阶段,老道长虽吃力,仍勉力支撑,未曾停下。 时间过得慢,还是过了一刻钟,老道长最终一记发力,将双掌抽回,做了几个动作,一道精光闪过,左掌印至沈明枫的心口,右手随之覆上,再一使力…… “呼……” “兹……” 气息逐渐减弱,直至全无,然后,收功。 “碰——啪——”两声,二人一个清醒一个昏迷,清醒的人勉强撑着自己的摇摇欲坠的身体,而那昏迷的人,失了力道,预料之中的摇晃了几下,整个人向后倒去…… “吱——” 破旧的木质房门被一个很不轻的力道猛然推开,褚寻雅的声音伴随着她的人,从门口几步抢进来, “枫儿!道长?枫儿她怎么样?可是成功了?” 元气大伤的老道长,气息很是虚弱,艰难的掀开眼帘,看看床前焦急不已的三公主与自家徒儿等人,无力回应,换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结果暂时不知。贫道已为她打通心脉,运功前给她服用的辅助药物,会令她……昏迷三日,你要……时常为她探脉,若有不慎,即刻将你的……还魂丹……喂她……” 褚寻雅等人的整副心思全系在了驸马爷的身上,见那人浑身湿漉漉的,安静的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朝气,她们揪心,她们心疼。因此这里头,只得叶梦尘一人瞧出了不对劲,师父他……从声音,到面貌,都好似,瞬间老了十年……她感觉,十分的不妙…… 老人被几人扶着去了另一间房,此时这间房里,只余褚寻雅,沁儿,以及昏睡的沈明枫。 沁儿去车上把沈明枫里里外外的衣裳取了一套来,褚寻雅侧小心翼翼的为她解了衫,为她细细擦拭汗湿黏腻的身体,看到她泛红的脸颊,同样泛着异样红晕的肌肤,心内的种种滋味,岂是一个复杂得以形容! 褚寻雅温柔典雅,尽心为自家驸马清理着身体,眸中的柔情满溢,水波一般的秋眸,染足了浓情,写满了心疼,手上的动作,变得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然后,趁着没人,躬身下去,在那人水润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趁着没人,只是她的自以为。 早在她情感泛滥之际,沁儿便抱了衣服站到她身侧,眼睁睁看着她,对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少爷进行目光非礼,再施加行动,来了个行为非礼…… “公……公主?你……” 这一幕,这一时刻,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沁儿的心情,不足为过。 虽说,多多少少,她能感觉出公主殿下待自家少爷的不同,可是,她从未亲眼瞧见过也是真的。每每府中的人,同她八卦起公主驸马怎么怎么恩爱,怎么怎么如胶似漆,她也就心底有些犹疑,最后一笑置之。毕竟,她家少爷就是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子,能懂那些?反正她是不信的。可是可是,如此震撼的一幕,直接冲击了她的瞳孔与大脑,叫她不得不从内心深处,整改自己避而不谈,避而不见的事实…… 她很想问问,公主她们这样,夫人知道么? 然而褚寻雅何等淡定,只立起身子,遮挡去沁儿望向沈明枫的视线,并不理会身后之人的惊惶,也忽略过那句略带质问的欲言又止,侧身接过衣物,先是为沈明枫套上亵裤,再费力抬起她的身子,小心穿上亵衣,轻柔地放她躺回去,理一理她凌乱的发丝,这才执起她的手,细细看脉。 独留床前的沁儿,自顾自在尴尬的气氛中石化…… 第92章 结果 那头,叶梦尘与蔷薇一同扶了虚脱的老道长回房。蔷薇去倒水,叶梦尘细细为师父擦了汗,眉头深锁,望着他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一肚子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老道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客气的支走了蔷薇,这才疲惫不堪的轻叹一声。 “师父!您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您研究出来的法子,就是——您这又是何苦呢?!” 叶梦尘自知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师父他需要休养。可是,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她怎么也忍不住质问出口,想到他那样做的后果,鼻头一酸,眼眶瞬间逼红。 那人放下杯子,闭上双目,睁开, “徒儿不必难过,为师年近八旬,早知天命,能在行将朽木之际,做此等意义深重之事,是为功德一项。” “师父!您……” “好了徒儿,容为师暂且歇息一会儿,你且去招呼公主用饭,晚些,你再叫了公主过来,为师有话要交待。 此话说毕,老道长挪着身子躺回床上,叶梦尘忙去扶,眼巴巴看着师父那憔悴的模样,不再说话,闭眼睡去,她那心中的郁闷实在找不到发泄口,重重一叹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褚寻雅那边,沈明枫安然静躺着,没有如平时熟睡那样,时而吧唧嘴,时而发出几声呓语,时而翻个身,把自己的身体扭来扭去……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昏睡着。 时辰不早了,饭菜早有了些凉意,褚寻雅却没有半分腹饥之感,一瞬不瞬盯了心爱之人,瞧得忘我。沁儿蔷薇等人也守在一侧,她们已经催了那人三回了,可惜毫无作用。 小厨房里,百合正忙着给半凉的菜肴加热,一边忙碌一边嘀咕,她们费了许多功夫做出来的饭菜,被这么晾在桌上,感觉很是心酸呢!可是有甚么办法呢?即便她们做的是饕餮盛宴,断也抵不过驸马爷一人的吸引力罢…… 房门口有动静,褚寻雅就如未听闻一样,纹丝不动。蔷薇沁儿回头去看,见叶梦尘迈步进来,当即喜意上头,无声的招呼她过去,朝褚寻雅的背影抬抬下巴使个眼色。叶女侠领会,却不为所动。因为她只一想到自家师父为了床上躺着的沈明枫,为了这对夫妻,所付出的……她心里就泛起疙瘩。 蔷薇二人见叶梦尘如此不给面子,纷纷敛眉蹬了她一眼,气呼呼的不愿再理会与她。如此,屋内也就更加沉默了。 不多时,屋外有一阵动静,饭菜香又浓郁起来,百合站在门口,不敢大声,只给蔷薇信号,叫她再催公主一催。蔷薇哪会不想催,只是催了有何用,公主并没有用饭的心思。天晓得,她与沁儿早就饥肠辘辘了……苦的是,她们还要等主子用完,才能到厨房去草草吃一顿…… 好在,三公主殿下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她自己不饿,却是没忘记,身后的几人,没有一个用过午饭的,都在等着呢! “你们先去用饭吧,本宫没有胃口。蔷薇,你们用完之后,帮着叶梦尘好生照料道长,不必守在这里。百合,得了空你再去厨下,为本宫熬一碗粥送来。” 意思就是:赶人。 几人还算识趣,各个对视一眼,悄然出了房间。一刻钟之后,叶梦尘再次进来,且是独自一人进来。此时褚寻雅正好为沈明枫把脉,无暇去顾及她,微微抬头,算是致意。 看她一副专注的样子,整颗心都扑在那驸马爷身上,叶梦尘心中的不忿,骤然飙升。纵然得了师父的叮嘱,她也压抑不住爆出来的怒意, “公主,有一事,恕梦尘冒昧。敢问公主的眼里,当真只容得下驸马一人么?旁人的死活,公主全然不当一回事是么?” 床头之人听得此番强烈的质问,先是一愣,垂着的眼眸扬起,而后放下沈明枫的手,去看满目通红的叶梦尘,当下一惊,旋即联想起来方才的治疗,急问道, “叶姑娘,可是道长他——” “没错!师父他为了医治你家驸马的心智,花了十余年来研究,先才治疗时,又几乎耗尽了毕生的功力,他年事已高,这么一折腾……怕是……” “怕是……甚么?”褚寻雅眉尖一皱,听着对方沉重的语气,看着对方悲愤的神色,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怕是熬不到他的八十大寿了!” “甚么!怎会如此!道长他……叶姑娘,快领本宫去见他。” “……” 老道长房里,蔷薇并未急着自行用午饭,先端了饭菜进去,伺候那老人家用饭。老道长也只闭目假寐了一会儿,不曾沉睡过去,蔷薇进来伺候用饭,慢慢起了身,缓步行至桌边坐下,勉强拿起筷子安静用着。 褚寻雅不用叶梦尘领,总共也就那两间房子,她出个门拐个弯就到了。快步进来,见老道长虽然精神不佳,还是自行用完,便稍稍安下心。 “道长,是本宫疏忽,不知道长现今身体如何?为驸马治疗时,可是伤及根本?本宫这里有还魂丹,道长不防一试!” 唉!三公主端的是大方!那还魂丹何等珍贵,她竟毫不犹豫献出,可见诚心。 吃了几口饭菜,老道长的精神稍稍恢复些许,瞥一眼跟在褚寻雅身后进来的徒儿,不悦的扬起雪眉,抬手请褚寻雅坐到旁桌去, “公主请坐。贫道已运功为驸马打通心脉,然她稍稍改变了的体质,与贫道的内力相冲,这几日也不知会出现何种状况,后果是否严重……所以,公主大可不必急于报答,将如此珍贵灵药献出。再且,贫道元气大伤,寿数也不多了,即便服用了那还魂丹,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公主更是无须浪费了那等良药。” 褚寻雅依言落座,此刻才赫然发现桌上的饭菜,来不及为自己的失礼赧然,接道:“可是,本宫听叶姑娘提及……您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此言一出,老道长的脸色,非但不是悲怆痛苦的绝望,反而是心满意足的释然,笑一笑,道:“公主,早在决定为那孩子医治时,贫道就已料到此状,公主与徒儿不必过于遗憾悲伤。当年,若非贫道给沈夫人出了那么个主意,那孩子——” 说到这里,老道长的声音顿住,因为旁边还站了叶梦尘与蔷薇。褚寻雅对他的意思自是了然,抿抿唇,挥挥手让蔷薇退下。老道长依样,挥退了并不乐意的徒儿,继续说话。 “当年,贫道是出了个馊主意,得沈夫人那般信任,很是惭愧。那孩子乔装改扮这些年,怕是十分的辛苦,贫道每每想起,心中顿感羞愧。至于心智那一块,贫道则是万万没有推测出来的。因此,贫道才想方设法的,要为那孩子治上一治,也好让她,活得真切。” 褚寻雅在这个时候搭腔了,因为她有些异议:“道长言重了,枫儿正是因着乔装身份,才能以那般单纯的心智活得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您不是也说过,她原本的命运,就是顺遂安乐过一生,又何来的辛苦呢?” “这……倒也是。是贫道执著了!” “无论如何,我夫妻二人,都应郑重对道长致谢,您这许多年的付出,才是真正的艰辛,本宫由衷的钦佩。”说着,起身朝他弯腰致谢。 老道长一捋长胡子,眯眼受下, “公主请起。此事一过,便是了了贫道多年来最大的一件心事。只是有一事……如若公主殿下方便,今后,就请你多多关照我那可怜徒儿罢!早些年,贫道带着年幼的她,走南闯北,不曾给过她一个好日子。直到近几年,到了肃州安居,才算过上些安稳日子。而她的身世,却是多年未解之谜……” 褚寻雅听得明明白白,这一段,就好像是临终托付的话语。 “道长请放心,叶姑娘今后,全有三公主支持。她的身世,本宫亦会加紧查探。只是不知,道长可还能记起,当年将孩子托付与你的女子,有何特征面貌?” 两人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转到了叶梦尘的身世上面,老道长年迈,记性却从未褪减,当年他与那女子,只匆匆照了个面,未曾细看,又怎会再能提供些甚么有利线索? 谈话一瞬间凝滞,老道长似乎在努力回忆,深吸一口气,满脸皱纹堆起来,模样很是严肃。褚寻雅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去打搅,静静等候。 过了片刻,或许上天给出了提示,老道长脑中灵光一现,看向褚寻雅,道, “药香!那女子身上,散着淡淡的药草香,与公主殿下身上散发的香气,颇为相似!” “喔?” 褚寻雅一挑眉,得了重要线索的兴奋只是一瞬,下一瞬,一个大胆的想法冲入脑海——药草香气!三十五六的年岁!样貌普通!京城人士!大张旗鼓寻了两月仍未有消息!这这这…… 所有的信息,一次冒出来,一个接一个跳进她的心里。然而,还未等她把总结的猜想说出来,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惊呼:“少爷——驸马——” 天呢! 褚寻雅动作反应极快,眨眼功夫就到了门口。同她的动作一样快的,还有她的心绪:枫儿,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有事!枫儿……枫儿! 一眨眼两眨眼的工夫,褚寻雅已经到了沈明枫那间房里,不顾姿态的,搡开围在床前的几人,扑到床头,入眼便是,那人还是那个姿势,安然躺着。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紧闭的双眼,此刻正灵动的转着,见她猛然扑上来,颤了颤睫毛,望过去,弯唇一笑, “公主。” 第94章 明晚见 <b></b> 敬茶仪式结束,褚寻雅提出要去沈家宗祠上香,二老自是乐意,亲自领了她往祠堂去。 沈明枫也跟着去,奈何腹内空虚,一路上又开始了夜里那般的轰鸣声,实是叫耳闻之人有些许尴尬。 个傻孩子,当真失礼! 然而,那沈明枫不单饥肠辘辘,且困顿非常,夜里醒来折腾许久,晨间又是早早被挖出被窝捆成粽子,可不是又困又饿还且无比的委屈? 沈二公子只觉自己定是遇上了克星…… 沈夫人有些担忧,在人前不好相问,只拉着女儿稍加安抚,待找了时机再来好生了解一番情况。 褚寻雅于前头与沈父走在一处,也是闻得那熟悉的奇怪声响,心内觉着好笑,那两个巴掌大的窝窝头想来并未满足这驸马爷呢! 几人一路行至沈府宗祠门前,跨过门槛进得堂内,首先入眼的便是堂案上摆放整齐有序的十几个灵位,再就是牌位前大大的满是香跟的香炉,有几支烧了一半的香在冒着淡淡的烟,想来是今晨上的。再往后看便是墙上的两联族谱派名,只见其中一联上是“元汉家其庆继明向卓”,褚寻雅知晓,沈大人名讳“继昌”,其子一个是“明枫”,一个是“明桦”,再往下便是“向”了,只是沈家如今只余沈明枫这一脉,这子嗣大事…… 想着,褚寻雅往沈夫人与沈明枫那边投去深有含义的一眼…… 灵牌中,有一块上刻着“沈明桦之位”,褚寻雅心知,这便是那为救父皇死于虎口的沈家大公子的灵位了。 不多想,三公主无论是代表皇家,或是如今身为沈家儿媳,皆应在此上一注香。 沈明枫吵着也去上香,也不要人帮忙,自个儿学着别人点着了拜几拜,再插到香炉上去。只是这人实在笨手笨脚,插几根香也能叫掉下来的香灰烫着,疼得她眼冒泪花。 沈夫人心疼极了,朝三公主歉然一笑,拉了女儿回房说要给她上药。沈明枫不依,拉着娘亲直抱怨, “不要嘛娘亲,枫儿快饿死了!”说着指了那边的褚寻雅,又是告起状来, “她……她不给枫儿睡觉,也不给枫儿吃饭!她——” “住口!” 沈父打断那胡言乱语之人,问起褚寻雅, “公主今早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未曾,就请公主与我等一同用些吧?” 褚寻雅淡然一笑,扫一眼愤愤然的驸马爷,道, “也好。不过驸马还是先去上药的好,若是那伤口留下些疤痕,就不好了,去吧,本宫在饭厅等你。” 沈明枫皱皱鼻子,伸出舌尖来,又是一个鬼脸, “哼!” 沈夫人忙拉着女儿回了房。 …… 沈二公子房内,沈夫人紧张的拉着沈明枫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那右手虎口上有一红点,便唤了沁儿去拿药膏。 沁儿得令,极快翻出烫伤药来,细细为二少爷涂抹伤口。沈夫人心内有事,斟酌一番,也不避讳沁儿,直接问起沈明枫。 “枫儿,娘问你件事儿,你老实回答。” 沈二公子此刻正纠缠了沁儿与她做那糕点,见娘亲有话,便放下这事,跑过去依着娘亲,乖巧亲昵的为她捶背, “娘你快问,枫儿还要吃早饭呢!” 沈夫人无奈的与沁儿对望一眼,开始相问。 “枫儿,娘问你,昨夜可是同公主宿于新房?” 身后之人点点头,很是兴奋的与其分享, “是啊是啊!娘,那新房的床铺可真软,又软又舒服,还香香的,睡起来不知多舒坦呢,就是那坏公主不让枫儿睡好觉!” 闻言的二人一惊,沈夫人忙慌张再问, “公主殿下竟是与你同床?枫儿,那公主他……可有发现你的身份?” “啥?”沈明枫听得不甚明白,怎的才算发现了身份?自己昨儿夜里睡着了,还真不知道这坏女人可有发现。 “即是,公主她可有对枫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沈明枫这回自认为明白娘亲问的话了,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处倒呢! “有!那公主可恶极了!她竟趁枫儿睡着,脱了枫儿的衣裳!” “甚么?!”沈夫人与沁儿惊出一身冷汗,这…… “可是真的?” 沈明枫又是点头,气恨的控诉, “那坏女人夜里还扮鬼,想压到本少爷身上来,吓得我呀!” “甚么?!!” 那两人此刻已是惊呆了,这三公主她…… 饶是沈夫人镇定,也叫这傻孩子的一通话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三公主莫非当真如此孟浪,竟…… “枫儿,快告诉娘亲,三公主她,可有说些奇怪的话?” “有!” 沈儿公子斩钉截铁的恨不得将那女人的暴行通通道出来。只是这肯定有力的一句叫那听的二人的心顷刻跌到了谷底。 “她说,公主府是她的,床是她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还说包括本少爷也是她的……” 轰!!! 沁儿的脸此刻已是红成了熟柿子,沈夫人满脸的惊诧于不可置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想不到呀! 三公主她温良娴淑,优雅得体,私底下,居然好这口!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不屑不爱,竟独独看上了自家的傻孩儿! 天哪!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还不死心,继续问,直至得出那最后答案方休。 “枫儿,公主她……可有得逞?” 沈明枫放开捏肩膀的手,回到凳子上坐好,捂着饿坏了的肚子,嘟起嘴来。她其实极是不耐别人问话说话总是用些她听不懂的言语,可对方是自己的娘亲,她只好耐着性子回问, “得逞是啥?我咋知道她有没有!”一脸的不高兴。 沈夫人又是语塞,好在沁儿羞涩过后大起了胆子,为夫人解了这一词,极其具体的插话问道, “少爷,夫人的意思,便是问你,那公主她……可有脱光了你身上的衣裳?” 沈明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得逞”是脱光衣服的意思呀?! 可这一点头便叫那二人顿时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吓出眼泪来。幸好即使听得了一句否定。 “没有。她敢脱光本少爷,定将她绑去见官!可是娘,沈良他们说得与您不一样,他们说那坏公主是可以脱枫儿衣服的!哦,还不用见官!” “这……” 那二人心情真乃跌宕起伏,才稍稍松些气,便又叫她这话噎得没了声响。 只这片刻的呆愣,尚未给沈夫人时间,门口那里有人唤道, “夫人,二少爷,老爷叫你们快些到饭厅用餐!” 是沈良。 哼!这小子真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教说起了主子那些五迷三道的思想来,莫不是近来闲得发慌了! 沈夫人心下计较,却是没能嘱咐女儿几句,只草草的吩咐了沁儿今后在公主府多多留心,莫要叫他人看出些端倪来。 至于这公主,确实是出乎沈夫人的预料,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沈明枫被她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出一头雾水,也没得出究竟应当听谁的,那心里的迷糊团团慢慢的又长大起来…… 这边几人收拾好心绪往饭厅去,那边三公主正与沈大人闲谈着。 褚寻雅安坐了饭桌边,望着下人将早膳端上桌来,一时起了试探之心,朝沈父问起, “公爹,本宫有一事与您相商。” 沈大人疑惑起来:“公主尽言便是。” “不知公爹可信得过本宫的医术,驸马的痴傻之症,本宫愿意一试。” 沈大人一阵惊喜,激动回道, “呵呵!素闻三公主医术精湛,微臣却从不敢妄想能得公主出手,医治我那可怜的孩儿。如今公主提起,若是能成,我沈家自当感激万分!” 褚寻雅见他诚恳感激道谢,不似作假,便收起心中那微小的疑虑。沈明枫之事,这沈大人当是不知情的,若非如此,又怎么向父皇提出那样的请求?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罢,褚寻雅亦是言辞恳切的接了这话, “公爹莫要如此,本宫如今既已是沈家儿媳,驸马之事便是本宫分内之事,谈不上感激,本宫定当竭尽全力,为驸马之症出些绵薄之力——” 沈夫人带着沈明枫才踏入饭厅,便听得这一句,惊得她失了往日的镇静,慌乱之下竟是未等三公主话落,急急出口便是阻止, “不可!!!” 众人皆是被这急切的一声惊着了,夫人她这是怎么了?少爷的痴傻之症若是能医治好,她不该是最欢喜的么?! 沈夫人喊出这句之后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太过紧张竟失了分寸,叫公主和老爷看出些甚么来她可真就得恨死自己了! 被打断拒绝的人并未有话,只勾了唇,拿眼静静望过去,见那沈夫人脸色怪异,说不上是慌乱抑或是镇定,总之很是勉强。 “夫人,有何不可?” 沈大人却是要问个究竟的,自家夫人近来总有些古怪,也不知因了何事。 “这……” 沈夫人只是脱口而出的惊惶,此时要问她理由,她一时半会儿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沈明枫满脸的疑惑,也搞不懂现下这气氛是怎的了,催娘亲, “娘,你们在说啥呢,快吃饭吧,枫儿快饿死了!” 第93章 醒转 <b></b> “枫儿?你醒了?” 褚寻雅不敢相信,道长不是说,那辅助药物会令这人昏睡三日么?怎的这就醒了?当然,眼下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最应关心的,当是…… 好紧张,好激动,好忐忑,不知结果如何了,她的心迅猛跳动,双眸一眨不眨,盯了另一双眼眸,即刻想要答案, “枫儿,你……感觉如何?”那句话,她不知该如何措辞,用了一个较委婉的问法。 被问的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如问话的人,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直瞧,眼中透着浓浓的眷恋,半夹羞涩。瞧了一瞬,蠕动嘴唇,语气极轻地,回道, “公主不用担心,枫儿很好。” 在场的几人闻言,齐齐兴奋扬眉,瞪大了眼睛去看,怎么看怎么觉着,驸马爷好像……很是娇羞的样子! 而沈明枫被几人的好奇而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别扭,瞄了褚寻雅一眼,又看看叶梦尘等人,不说话了。 众人不管不顾,仍是直勾勾盯着她,沁儿比较着急,一口问出所有人憋在心口的问题, “少爷!你是不是好了?是不是变聪明了?少爷你快说话呀!” 她一带头,其他人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了,一个一个测试智力的问题抛出来。 “对呀驸马爷,奴婢问你,一只鸡,一只鸭,一头狼,一头虎,打一词。” “……” “驸马,一百七十两银子,加上一百两金子,总共得多少两银子?” “……” “对呀少爷,快快快,背一首诗来听听!” “……” “那好,梦尘也来出一个看看你,咳,听着啊,前日,一名盗贼去盗了王家的粮食,送去给了贫苦的李家,李家也吃了。但是王家家主很快派人找到了,认为是李家人偷的,当即把李家家主打残了,再把剩下的粮食抢了回去……问题来了,驸马爷觉得,李家该不该上官府告状去?” “……” 几个女人目光灼灼,叽叽喳喳的连番轰炸,沈明枫才醒过来的脑子,有些禁受不住,苦恼的神色现出,为难的望向自家公主, “唔……公主,我……” 到目前,沈明枫依然未有表现出与平常的太大差别,众人很难在她简短的几个句子中总结出甚么,便是对她最为熟悉,关注最为仔细的褚寻雅,也不敢妄下定论,略一思忖,也出了个问题, “驸马,本宫问题,在你所见过的女子中,哪一个……是最相貌出色的?” 嗯,这一个,涉及审美的问题,问在不知恢复与否的沈明枫身上,的确是高,可以说,褚寻雅对自家驸马,了解极深。只是,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里,问这个,围观的几人,简直惊呆了。她们不敢相信,公主殿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驸马爷提这么个问题…… 愣住的不只有她们几人,床上的沈明枫也不只有她们几人,床上的沈明枫也转不过脑子了,先是转了一圈眼珠子,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立时现出羞赧,垂了垂眼帘,瞄了褚寻雅一眼,声若蚊呐, “枫儿觉得……公主最好看!” “……” 她不答还好,她这一答,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几个八卦女子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的暧昧气息,她不答还好,她这一答,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几个八卦女子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的暧昧气息,揶揄的把视线,在那二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 屋内叽里呱啦也就一小会儿的事儿,到了这时,隔壁房里的老道长,也住了拐杖艰难的挪了过来。叶梦尘赶紧上去扶着, “师父,您怎的不好好用饭歇息?” 老道长神情严肃,不答反问:“驸马如何了?方才你们的动静不小,可是出岔子了?” 此话叶梦尘正欲作答,那头得了沈明枫答案心下稍安的褚寻雅起身迎了过来,诚恳道, “道长您来了,那便有劳您为驸马瞧瞧,她竟提前醒了过来,也很清醒,本宫却不甚确定,到底成未成功。” “嗯,无事最好,容贫道看看。” 说着,缓慢的行至床前,能看见床上躺着的沈明枫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 “唔……道长爷爷好。” “好好,驸马,来,贫道为你瞧瞧。” 沈明枫异常乖巧,把手伸了出去,紧张的望着要为她把脉的人,余光若有似无的瞟到了褚寻雅脸上。老道长身子骨大不如前,皆因功力尽散,好在其他的本事半点没丢,细细为沈明枫看脉,问诊,试探,折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下了最终结论。 老道长停了探问,眼神复杂的定定望了沈明枫半晌,动动眼角,轻叹一声:“唉!天意,天意如此!” 围观的所有人,因了这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憋着憋着就等他公布,那心头就跟挠不着的痒痒在作祟,对那不干脆的老道人是又爱又恨,偏催不出一个字来。 相较于她们,褚寻雅不但心被高高提起,精神紧绷,连带的,手中揪着的丝巾,也皱得面目全非。然而,这并不能分散去她的全神贯注,她等待那个准确的答案,仿佛已经过了数个春秋…… 终于,静默片刻之后,老道长公布结果了。 “公主,驸马她身体无碍,不会再有问题。而她这心智,贫道已经尽力,最终,也未能令她痊愈。不过,好在起了一半作用,也算不枉费贫道多年的心血了!” 在场之人皆是被老道长隐晦的一段话搞懵了,这……又是咋回事儿? 然而三公主褚寻雅,果然名不虚传,她那聪慧的劲儿,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事件,都能快速而准确的找出关键:“甚么……一半?道长的意思是……” “不错,这孩子的心智,到底有了些进展,但并不完全恢复。现在看来,她已经恢复到十三四岁的心智。” “啊??!” 异口同声的惊讶,叶梦尘等人,心中滋味异乎寻常的复杂,至此,她们发自内心地,深刻体会到那个词——世事难料。 再观褚寻雅,众人只顾抽着嘴角整理自己的心情,全然忽略了公主殿下自听得确切答案后,蓦然一松的眉头,以及柔柔瞥向驸马爷的那一个,释然大过于遗憾的目光。 其实,公主殿下心底的最深处,是不想要自家驸马恢复的吧…… 老道长并未注意褚寻雅的神色,也是对这个结果纠结在心,不过,总算还是一件喜事,十三四岁的心智,总比十岁不到要强上太多不是?想罢,道长也放下了纠结,安慰起褚寻雅, “公主,凡事强求不得,此事贫道只能帮到这里了,往后,就看她的造化罢!” 公主殿下心情大好,收回晦涩的眷恋目光,感激从心头涌出, “好,道长大义,大恩大德,本宫与驸马,便是整个皇家,都欠您一个大人情。” “不敢当!咳——”老人家到底伤了身子,还未好好歇一歇,这会儿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的憔悴,“公主殿下只需记得你承诺过的话,贫道这牺牲,值得。” 说完了,又是一声重咳。褚寻雅忙下令蔷薇等人把人送回去尽心照料着,也趁机打发了她们,好留自己与沈明枫独处。 大家都是明白人,对她不加掩饰的心事了然于胸,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到外头嘀咕去了。 房中一时清静下来,褚寻雅动作优雅的一撩袖袍,坐回了床头,再也不用克制,奔涌而出的情感,似是呢喃,似是感慨, “枫儿,真好。” 旁的不说,这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初懂情、爱的时候,如今驸马心智进展到这个阶段,公主殿下表示非常满意,迫不及待地,想要拉着那人好生问上一问,她……究竟分得清楚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分得清楚分不清楚,她对自己的感情…… 万万想不到,自己纠结了这些日子,最终得到了一个,意外满意的结果。 沈明枫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完全听懂了他们方才的对话,似乎也大概明白他们表现出来的种种心情,听到众人谈及自己心智一事,也完全生不起气。然而这所有的感受,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自己单独面对公主殿下时,骤然加速的心跳…… 因着羞涩,沈明枫完全不按常规模式,一直一直未开口,一切由着褚寻雅主导。而心情慢慢从激动恢复平静过程中的褚寻雅,又一时找不出字句。 于是,屋里的安静,无端延续了良久…… 这个安静,与之前的尴尬沉寂以及沉重静默不同,它,是温馨的,是舒服的,是受欢迎的。 屋外,叶梦尘领着蔷薇沁儿百合,堆在窗口那里,猫着腰偷听,听了半天愣是没听见任何声响,通通郁闷着表情,失望而归…… “枫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所说的,永远最喜爱我?现在,我要你真真正正确认一次,你要遵照心境,老老实实回答。你,确定你对我,是何种喜爱么?” 公主殿下也是生猛,要么不出声,一出声就是这么个露骨的问题,叫咱们才聪明一些的驸马爷,无语凝咽了一阵,抖抖眉毛,呆呆的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又支支吾吾,艰难的憋出几个字, “唔……公主,我……” 第94章 刺激 “我……” 不知怎的,沈明枫从前的坦荡与直接,在这一刻,竟是那么的无力,她对于自己是否喜爱公主一事,有些……难以启齿。 气氛急转而下,原本心存期待的褚寻雅,因为那人的短暂迟疑,生出了不悦,面上的神情,更是沉郁。 “驸马,你在犹豫甚么?难不成,你……”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并不爱我? 后一句,褚寻雅在心里补上了。沈明枫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关于那个问题,她也确实不好意思作答,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变得…… “公主,枫儿渴了,想喝水,枫儿还想吃饭。” 变了的驸马爷,竟也从自家公主那里,学来了转移话题一招。自然,这一招在三公主殿下那里,基本起不了作用。 “可以,先回答问题。” 唉!三公主英气起来,便是聪明许多的沈明枫,也无法应付。沉吟再三,沈明枫只给了一句话:“公主,枫儿不知该怎么说,咱们都是女子——” “咱们还是夫妻!沈明枫,你是接受不了?你明白了,两个女子,是不伦之恋?所以你就想退缩,想反悔?” 褚寻雅实在太在意那个答案,而沈明枫却在这个时候不愿给个痛快,她长久以来想要一个圆满的心愿,竟就落空? 不行!不能接受!不能忍受! “不是的!枫儿……枫儿没有后悔!枫儿只是……枫儿只是……” “好,你才醒过来,我不逼你,此事,你再好好想想,我希望你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表达你最为真实的情感。” 这一刻,褚寻雅对自己变聪明了的驸马,表示很不满,淡声言罢,起身到门口,唤人送饭进来。 沈明枫被说得哑口无言,听着公主殿下徒然冷淡了的声音,她的心情无法不受到影响,下意识地扁了嘴,作出惯有的委屈神色。褚寻雅吩咐好蔷薇进来,抬眼便看见自家驸马好似久违了其实并非如此的,经典的表情,顿觉眼前一片恍惚。 实际上,沈明枫的身体基本没有问题,她这么躺着,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厚了,只好撑起了身子,准备下床。褚寻雅看出她的意图,不去阻止,帮着她取过外裳,一如从前一般,仔细伺候她穿戴。 沈明枫今非昔比,感受着身前之人的纤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自己身体的各处,敏感了的脑子,不禁立马联想起她们二人之间的……联想才开了头,那双颊上顷刻染了酡红,热度也提起来,半天愣没降下去。 褚寻雅何等心机,自然觉出这人的异样,倒不急着戳破,她本也是有意的,目的就是要这人记起来,往日她们的痴缠,叫她不要忘了,她们从前,是如何的恩爱,她对自己的黏糊劲儿,她对自己的依赖,叫她不要因为心智稍成熟,就忘了自己待她的好…… 就在屋中的气氛堪堪进入暧昧黏腻的档口,蔷薇沁儿极会挑时候的,出现在房门口,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饭菜已然上桌,碗筷也摆放好, “公主,驸马,请用饭。”然后,双双退了出去,前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 来去匆匆~ 褚寻雅收回手,沈明枫收回神,默契的相视一眼,看完之后又有些尴尬,均不再言语,落座,用饭。 沈明枫是脑子灵活了,并不是啥都一下子全会了,所以,她那吃相,她那夹菜习惯,握筷姿势,实在说不上有进步,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对此,褚寻雅感到无语之余,算是安慰。 诚然,恢复了一半的心智,她也还是她。 这一顿迟来的午饭,在三公主毫无声响,驸马爷碗筷吧唧各种声响混杂中,落下帷幕。拭了嘴,褚寻雅又习惯性的去为对方擦拭,记起某件极重要的事,缓声道, “驸马,道长为了给你治疗,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更是把自己几十年的功力,用来打通你的心脉。他这么做,彻底伤了根源,身子骨也撑不住,怕是……时日无多……” 沈明枫正眯眼回味,感慨着美食带来的满足,不防公主殿下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立时惊出道道横眉, “啥?公主,道长爷爷他怎么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沈明枫对自己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完全听不懂,然而最后一句,还是能理解的。褚寻雅想了想,简明扼要的说:“道长为了治疗你的心智,把命都搭上了,咱们不能忘恩。这几日,我们就把道长接到城中,好生照料与他,无论结局如何,咱们都要对得起他。” “奥!那……那枫儿去看看道长爷爷!”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座位,箭步冲到门口,再眨个眼,没影儿了。 啧啧啧……这脑子灵活了,身手也跟上了诶! 褚寻雅兀自想着,过了会儿,才招呼了蔷薇进来收拾…… 老道长屋里,沈明枫一阵风吹进来,忽略屋中其他人,径直往床边走去,边走边焦急的探头观望。叶梦尘看她急急燥燥的,想拦也来不及了,只好竖起食指,做噤声手势。 沈明枫会意,正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从鼻孔出了一管子热气,放轻了脚步,犹如当初偷窥的那般做派,一步一步挪至床前,看到那头已闭目睡去的老道长,心中泛起难言的情绪。那种情绪,她说不上来,大概就是,感激与愧疚这些。 除了憔悴苍老的睡容,左右也瞧不出甚么,叶梦尘等她看够了,拉拉她衣袖,勾勾手,出了房间。沈明枫歪了头眨眨眼,跟上去…… 门外,叶梦尘打量了沈明枫良久,可能出于心理作用,觉得她现在可比从前顺眼多了,也就不掖着,索性把话说清楚, “驸马爷,你有所不知,家师为了你的事,十数年来专心研究,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他的一身功力,也在治疗时,几乎散尽。真元损伤严重,他的日子已不多,希望,你能配合梦尘,安分些,莫要再惹出些甚么差错,至少不要在他的面前现出异常,也好让他,心安离去……” 沈明枫在叶梦尘沉重的口吻语气中,听出了以往不能体会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心心念念许久未见的大哥,是去了哪里……思及此,前所未有的难过,感伤,催着她湿了眼眶,下一瞬,泪珠便淌了下来。 叶梦尘不想这人竟会有此等反应,先是讶异,而后淡然,拍拍她的肩膀,煞是理解的模样, “驸马爷不必过于内疚,家师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是他的心愿。如今,他的心愿,也算完成了一半,我们……就陪着他,最后这段日子……” 句末,叶梦尘一度哽咽,涌出了比沈明枫更多的泪水。此时,褚寻雅自隔壁房出来,恰恰听闻这一句,当下也是心酸,走过去,立于沈明枫身旁,挽过她的胳膊,对叶梦尘道, “叶姑娘,本宫与驸马商议了一下,觉得把道长接到城中府上方便照料,不知叶姑娘意下如何?” “这……话虽如此,可此处是我师徒二人居住数年之地,我们师徒对这儿,有很深的感情,想必师父也不愿在自己最后一段日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想,我们还是不去了。” “对呀公主,这儿是叶姐姐和道长爷爷的家,就好像枫儿除了沈府和公主府,不愿意去别人家里一样,他们不喜欢去,就不去,咱们留下来就成了呗!” 呵呵呵,驸马爷您可真会转脑子,这才多大一会儿,竟能出主意了! “驸马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我等若是留下,该歇在何处呢?” 公主殿下适时泼冷水,叶梦尘也不甘示弱,一个基本不会被采纳的提议出来, “驸马爷想留下也未尝不可,今后你便与师父睡一间房,也好就近照顾,倒省了梦尘的事儿,至于公主,若不嫌弃,就与梦尘挤一挤吧!” 此话一出,褚寻雅尚未回应,沈明枫却急了,眼珠子瞪得老圆,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成!你们不能睡一屋的!更不能睡一张床上!” 这话可是惊了叶梦尘一大跳,瞧她那紧张愤然的模样,活像自己再说一句,她就会扑上来咬人似的,当即莫名其妙的禁了声。 沈明枫心随意动,也就一时冲动,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而这下意识的话语,最是能体现说话人当时的心境。所以,在沈明枫的潜意识中,最介怀的不是自己要与老道长一个男人同处一室,而是自家公主与叶梦尘一个女人共眠一榻…… 不明缘由的叶梦尘猜不出来,知根知底的褚寻雅肯定了然,对自家驸马这般强烈的反应,更是满意,满意到,足以祛除先前得不到所要答案的郁闷之感…… 状若思索一番之后,沈明枫与叶梦尘分明听见了,清清楚楚听见了,公主殿下一本正经的言语声,回:“好,就按叶姑娘所说的,我夫妻二人留下,驸马住道长屋里,本宫宿叶梦尘屋里。” “那就这么定了,公主驸马,梦尘先失陪了!”说完了,又在扫了她们一眼,闪人。 沈明枫才回过神来,不甘心事成定局,顾不得羞赧或是旁的甚么,也不是舔着脸撒娇,换上同样正儿八经的表情,欲要与公主殿下深入探讨的样子, “公主,枫儿觉得……枫儿觉得还是不要留下来了,你看,咱们有地方住了,那其他的人咋办呀?沁儿蔷薇百合她们,还有覃侍卫他们,住哪儿?” 褚寻雅却不理她,优雅转身,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上扬起眉尖唇角,脚步轻快的,走开…… 第95章 消息 沈明枫那句劝阻也不是胡乱扯的,事实的确如此,草庐只得两个房间,众多的婢女侍卫,没得都挤在马车上或者打地铺,反正离城里也近,褚寻雅刺激沈明枫也达到了效果,不多久便改了口。 叶梦尘听了也未留人,蔷薇能留下她已是很高兴了的,干脆大方的叫她们回城里去,第二日再过来也是一样,否则当真让她跟一个公主同住,她还是有些拘谨的,那样公主也委屈。与其大伙儿一同受罪,还不如让她们回去。 就这样,关于今夜公主驸马一行人的去与留,在短短一刻钟内做了两次截然相反的决定…… 午后,褚寻雅只留下蔷薇与一名侍卫,叫他们好生伺候恩人,带着沈明枫沁儿百合与几名侍卫,回了城。 是夜,沈明枫沐浴,却因着羞涩,直扭着不肯接受沁儿甚至褚寻雅的伺候,想温婉拒绝,又不知该如何委婉,只一个劲儿说:“枫儿长大了,自己可以来,不要人帮忙……”褚寻雅定定审视了她良久,才没坚持,由着她自行折腾。 澡房内,沈明枫除了衣,解开绑了一日的裹胸布,胸前的俩小馒头立时得以解放,俏生生的立着,身上的那股浓重的汗骚味儿,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皱眉嫌弃,怎么能让公主闻着呢! 却缘来,沈二公子终于有了些藏羞的自知…… 沈明枫手上虽不利落,到底把自己剥了个精光,不自觉的揉揉心口那里,扯了发带散下一头青丝,慢慢上了木梯,转眼瞥到侧边的桌上那篮中的花瓣,一咧嘴退了回去,抓一把往浴桶内一扔,又抄起盛热水的小桶中那只木水瓢,往浴桶中的水搅拌几下,提着水瓢又上梯,入水。 水温不冷不热,恰恰适宜,沈明枫一声长叹,呼出一口热气,开始舀水,由头顶往下冲洗…… 过了约莫一刻钟,沈明枫笨手笨脚的完成了头上的沐浴,接着进行身体的沐浴。当她的手一路从脖颈抚下来到胸前,不由自主的覆上自己的小馒头,不可避免的,也就忆起了从前的一幕一幕,羞煞人的场景。 娇嫩润泽的唇角扬起,脸上也烧红,怎么也无法挥去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旖旎景象,无法挥去眼前那张熟悉万分的俏脸,无法专心洗浴…… 就这么,沈明枫开始控制不住的回想以往,边想边红着脸对自己唾弃:呸!不要脸!!坏家伙!!! 这头沈明枫还在不要脸的浮想联翩,外头屋里的褚寻雅率先沐浴,此时正准备宽衣就寝。天色渐暗,晚间的微风很是有些劲头,百合侧了侧身子,挡去门外吹进来的阵阵清风,吹燃了火折子,掌了灯。 灯火亮起,屋外洒进来的昏暗光线立时被摇曳烛光取而代之。又是一阵风来,褚寻雅微感异样,不动声色地环视屋内一圈,开口, “百合,这里无须伺候了,你下去歇了吧。” 百合闻言,恭声退去。 待脚步声走远,褚寻雅才出了房间,朝着院内某个阴暗的角落行去。才停下脚步,“啪”一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名全身黑衣,未蒙面的中年男子单膝跪于褚寻雅面前两步远,抱拳行礼, “属下参见公主,京中有密信传来。”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面前的主子。褚寻雅回了一句免礼,接过迷信,见那信封上空无一字,封口沾得死死的,当即撕开封口,取出信件,极快的阅览。 阅信期间,褚寻雅的眉心徒然一拧,抿了唇,抬眼又问, “京中可还有他事?” 那暗卫起身,仍恭敬垂着头,答:“回公主,沈尚书府上的,驸马爷的大嫂半月前生产,诞下一对龙凤胎,却因生产不顺,后出生的女婴自生下来便体弱,恐难养成!” “甚么?你是说敏蓉难产?那他们母子三人现今都如何了?” “这个,自属下出发,快马加鞭到此,也过去了十日。属下出发前,那母子倒是平安,只那女婴……恐怕不好,出生三朝就一度高烧危险,后祈妃娘娘特地去看了,暂时给稳定了下来。” 褚寻雅眉尖的褶皱明显松了一半,沉吟了一下,眼中一道电光闪过,掏了另一只袖子,取出一只小瓶子,倒了一颗小指头大小的药丸出来,剩下的一颗连带着瓶子递出去, “这个,你即刻送回京去,交到沈夫人手中,让她给孩子喂小半颗,切记,只小半颗。另外,你回去禀告父皇,驸马的治疗有所进展,本宫与驸马,会尽快启程回京。” 那人接过来,一把塞入怀中:“属下遵命。” “嗖”一声,眼前就没有那道人影。褚寻雅深深吐了一口气,眼中的犀利逐渐转回淡然,又站了一忽儿,转身出了墙角,回房。 彼时沈明枫已经沐浴完毕,一头湿透滴水的长发垂下,阻碍了她擦身着衣的行动,先把头发绞了吧,身子光着还淌着水,在这微凉的夜里过于清爽,瑟瑟发抖都算好的,保不准就得着凉。 沈明枫很是为自己着想,犹豫再三,还是坐回了桶里。她一个无甚自行沐浴经验的人,手忙脚乱地草草把头发擦了个小半干,在渐凉的水中犹自打了几个寒战,一个喷嚏,匆匆起身,跳出来一样,出了水,擦干身子,套上亵衣亵裤,趿了鞋,蹬蹬蹬几步行至浴房门后,猫着腰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往外看,没看见除公主殿下以外的人,这才开门出去…… 唉!真是麻烦! 刚回到内室,抬头便见妆台前端坐的褚寻雅。若是以前,沈明枫定然瞧不出不妥,可如今的沈明枫,心思总也敏感稍许,看着那人侧脸上的表情,怎么都觉得她没有很开心。 换言之,公主她有心事。 得出这个结论,沈明枫呆呆愣了愣,旋即不明所以的往那人走去,保持着两手举巾子擦头的姿势。 褚寻雅是在出神,铜镜中映出的一个长发凌乱,蒙头盖脸的人影,半点儿没激起她任何的反应,淡然起身,看向那人, “洗好了?来。”示意对方坐到凳子上去。 蒙头盖脸的沈明枫依言坐下,由着身后之人为她拭发,觉出气氛的凝滞与那人的心不在焉,决定扯个话题随便聊一下, “公主,你怎么不说话?” 褚寻雅闻言微愣,对自家驸马灵敏许多的头脑表示敬佩,略一思忖,道, “枫儿,方才京中来人,送来了一个好消息,你一定要听的。” 沈明枫来了兴趣:“啥好消息?快说快说!枫儿听着呢!” “恭喜咱们的枫儿,当上叔父了!” “嗯?啥意思?” 身后那人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卖关子,欠身圈住她的脖颈,把左脸贴到她右脸,冲铜镜里面容娇俏,媚气横生的女子的那双灵动的眸子,一字一顿地, “枫儿,敏蓉前些日子生了,诞下一对龙凤胎,是咱们的侄子侄女儿呢!怎么样,这个消息你可满意?” “真哒?!!” 沈明枫震惊,以前老早她就盼着敏蓉姐能早日生产,她对那两个未降生的小宝宝实在太期待……如今,这个消息终于来了,她日盼夜盼,终是盼到了! 孩子,两个孩子,两个可爱的小宝宝,多么的美妙! 他们家,终于有小娃娃了!耶!! 眉飞色舞,激动异常,沈二公子竟是忘却挨在她背上的人,一个猛然起身,直直把来不及反应的三公主,重重撞倒…… 意外来的太快,褚寻雅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料不到那人会有如此反应,被撞得往后仰倒时,本能地圈紧了手臂,手也抓紧了能够抓紧的东西——沈明枫的衣领。 所以,倒霉崔的三公主殿下,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疼痛尚未蔓延,下一瞬,身上也直挺挺压了另一副身体。 霎时,娇柔曼丽的三公主,脸都憋青了…… 第96章 垂危 “唔——嗯——” 一个压抑的闷哼,被压了个扎扎实实的倒霉公主,一度喘不上气来。沈明枫本是一个趔趄,不想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带着仰面倒了下去,全身大半的重量压在了下面柔软的躯体上,连她这个在上边的人,都替底下的褚寻雅疼了…… “公主?公主!” 触感虽然优良,沈明枫倒是没多享受,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拉起地上眼角抽搐的可怜人儿,瞧她皱着眉一脸的扭曲,看得沈明枫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公主,你咋样啦?疼不疼?” “……”废话! 褚寻雅实在不愿意回答也没心情回答她这个问题,她现在可是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尤其是……那里。 兀自表达心疼愧疚的沈明枫没领会出对方异样的神色,只管紧张地绕着她察看可有伤着,拍一拍她背上的灰尘,忽然想到甚么有趣的,绕回到她面前,傻笑着分享, “公主,嘻嘻!你看,上回你压了枫儿一次,可疼可疼了!这回枫儿也压了你一次,你也很疼吧?嘿嘿!这下咱们俩都划算了呵呵呵……” 她不说,褚寻雅还能在心内默默埋汰一下,她这一说,也是叫自己忆起当初的那搞笑一幕,与今日简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上回是自己在上,两人面朝下趴着,这回,是自己在下,两人面朝上躺着…… 遥想当日,再联系今时今刻,谁也不得不由衷感叹一声: 有缘!有趣!!有意思!!! 可是,再怎么缘分天注定,也缓解不了三公主殿下、身上痛麻痛麻的感受,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暗地为自己揉一揉,按摩一下。 可惜叽叽喳喳的驸马爷愣是没给她这个机会,自始至终不曾停下她的那张开了阀的嘴。褚寻雅素手抚额,轻轻叹了一声, “时辰不早了,驸马,咱们该歇了。” “嗯?诶!公主,你真的不疼么?当初枫儿的胸口那里可难受了,你的那么大,压一下铁定更疼的!” 啧啧啧,看来,驸马爷的智商是上去了,可这情商…… 听了这一句,褚寻雅忽而不自禁的生出一个念头,让她赶紧施计转移话题,生怕那人下一句就是“我帮你揉揉吧!” “枫儿,咱们在肃州最多只能待个三五日了,过两日,便要准备回程事宜。” “这么快?那道长爷爷咋办?咱们不是要……不是要报恩么?我们可是都说好了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 褚寻雅一噎,想想那密信中的叮嘱,皱眉深思稍许,道, “道长与叶姑娘这里,的确不能言而无信,可是枫儿,你不愿早些回去,见一见刚出生的小宝宝么?” 此言一出,沈明枫端的是眼前一亮,心内也开始蠢蠢欲动,恨不能长翅膀飞回去。可是…… “当然想啦!可是枫儿与公主都答应叶姐姐了,咱们要好好照料道长爷爷的!他那么伟大,那么可怜,枫儿不能丢下他不管!宝宝……以后再看也不迟。” 说话间,二人已然相携行至床前,褚寻雅转头定定望着一脸坚决的沈明枫,思绪翻复。她这话虽说得有理,可观眼下这个情况,有些事情还真不好说。 怕只怕,非是不迟…… 褚寻雅未答话,坐上床去,一面宽衣一面思索,又考虑了片刻,改了另一个话题, “枫儿,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沈明枫蹬了鞋子,抖抖半干的头发,不甚在意的应一句。 “枫儿想不想有个孩子?” “想啊——” 问题太突然,问的语气也郑重得不像话,沈明枫初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这么回了 ,待弄明白意思,猛然抬起头,眼睛瞪得滴溜滴溜圆,一副“你能再说一遍吗”的表情。 那个被瞪的人淡然自若,任由她发挥,吊她胃口吊了半晌,才接下去, “若是枫儿想要,你我何不过继一个?” 听了这话,沈明枫一颗脑袋更是蒙圈,完全不知自家公主这是讲的哪一出,眨了个大眼,表示疑问。 对方见她不明白,只好细说:“枫儿,你可知,无论是公爹,亦或是母妃,甚至父皇与皇奶奶,无不期盼着我夫妻二人能早日诞下子嗣。可对于你的身份,他们哪里知情?枫儿,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借此次机会,回京之后把谎圆了,再求父皇为咱们做主,过继一个孩儿。而如今最好的人选,便是大嫂刚产下的小女儿……” “……” “枫儿?你意下如何?” “……” 解释了半天,愣没得到驸马爷的应答,三公主也是蛮辛苦的。而沈明枫,经历了白日的治疗,恢复一半的心智,接二连三的信息,或喜或悲的情绪,一股脑涌进她将愈未愈的脑子,叫她着实难堪承受! 是以,关于这个问题,她狠狠地愣了神。 褚寻雅深知自己过于心急,决定暂且放下此事, “此事,枫儿就先考虑。你若答应,咱们再谈细节。你若不应,本宫今后绝不再提!” 又是半晌之后:“好……” 今日折腾的事情够多,诸多事件烦忧没能抵抗二人渐渐困乏的身体,两人躺下不久便来了睡意,没一会儿就双双睡去…… 翌日清晨,日头尚未升起,褚寻雅率先醒来,觉出胸口不知何时陈了的一只胳膊带来的压迫感,毫不意外地耸耸眉尖,睁眼瞥一瞥身侧挨得极近的驸马,偏头去看看窗外天色,复又合上眼皮寐了少时…… 同一时刻,城郊香山脚下的那一座草庐,响起了一道惊叫声,来自蔷薇的惊叫声。 “啊!来人呐!叶姐姐你快来!你看看道长,他——” 尖锐的高喊声,吓醒了隔壁睡梦香甜的叶梦尘,也吓得院外睡马车的那名侍卫,却是叫不醒,已然昏迷的老人家…… 从蔷薇的声音出来,到叶梦尘衣衫不整跳着进门,中间只得几个眨眼的工夫。从叶梦尘沉着一颗心察看了老道长一番,再到侍卫快马离开香山脚,只过去半盏茶的工夫。从侍卫离开香山脚,到褚寻雅与沈明枫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挖出被窝,连洗漱都顾不上,草草套上衣物,带上药箱带上人,上了马车,再马不停蹄赶到目的地,也只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等褚寻雅匆匆带着救命的心情抢进老道长的房间,入眼的就是床榻前,叶梦尘靠在蔷薇肩上,无措的哭泣。那样无能为力,心力交瘁的叶梦尘,她们还是头一回见着。 来不及多想,也不多问,褚寻雅几步到了床前,一眼看见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老人,心下顿时一酸。她身后跟上来的沈明枫,只一眼便如叶梦尘一样,淌下两行热泪…… 褚寻雅片语不发,沉默地开始为老道长把脉,探看。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她直起身回头朝叶梦尘微微摇了摇头。这一举动,使得屋内众人才稍稍筑起的安慰,瞬间崩塌…… 第97章 回京 此时此刻,屋内领会噩耗的几人,心情降到了最低点,与当事人关系最亲的叶梦尘,以及心理最为脆弱感情最为直接的沈明枫,已然开始簌簌掉泪。 无论她们如何反应,褚寻雅也没有办法给出好消息,她只能让百合递来药箱,取出一支小瓷瓶,再命百合找了只小汤勺来,倒了一小口出来,去给生命垂危的老人喂下…… 这一口松香玉露只不过缓一缓,为垂危的病人提一提精神,再无更大作用。旁人不知,她的心里最清楚不过,老道长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便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无力回天。 “呜……” 沈明枫的饮泣声把房中的沉重气氛带进了一个全新的最低点,饶是镇定如褚寻雅,也躲不过那股发自内心的浓烈伤感,颤抖着睫毛,隐不去悲伤。而感触最深的叶梦尘,自不必说,她已经挣开蔷薇的搀扶,扑到床前,目视着那苍白的面容,不时缩一缩肩膀…… “师父……师父!” 药水咽下去,极快起了作用,老道长在众人不能自已的悲伤哭泣中,缓缓掀开了眼皮,侧眼望向床头的徒儿,也是伤感袭来,有些干裂的嘴唇蠕动一下,虚弱沙哑的声音出来, “徒儿。” “师父!您醒了?您怎么样了?” 老道长虚弱的可以,这些问题也就不费力气去作答了。那边沈明枫等人也围了过来,瞧着那老人只费力半撑着的眼皮,一叠声的问候也是没停下:“道长爷爷,您怎么样了?”“道长……”“道长……” 端的是吵闹,老人没有力气回应,一一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最终把视线落在沈明枫身上,一字一顿, “枫儿不必内疚,贫道大限已至,全不怪你。孩子,你今后的命运,贫道已无力观测,往后造化,就看你自己了,切记,咳——凡事向善……” 一段话说完,已是费了他不小气力,沈明枫认认真真听毕,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抹一把眼角,重重点一点头:“嗯!枫儿知道了!” 老人歇了稍时,艰难地咽一下口水,接着把视线移到褚寻雅脸上,后者见了,忙上前一步,听他嘱咐。 “公主,贫道去后,请你务必遵守约定,关照贫道可怜的徒儿,早日为她寻到亲人。” 褚寻雅也是点头,不说其他,只答:“道长请安心,本宫必不食言。” “嗯。徒儿,为师有些话要交代与你。” 这个时候,众人惊奇地发现,老人的面容开始泛起光泽,脸色比方才竟是好上不少,那双眼也带了神采,睁得老开,声音也提了不止一个度,好似平常状态一样。 此等情况,有经验的人定是了然,老人家多半是走到生命最终段,回光返照了。 老道长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叫了自家徒儿准备交代遗言。叶梦尘作为老道长的爱徒,自然是单独听取临终遗言的,众人不便围在旁边碍事,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一时,房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悉心嘱咐的老人,与趴在床头细细聆听的叶梦尘。 “孩子……你我虽为师徒,可为师却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孙女般疼爱……如今师父要离去,你的日子还长。徒儿记着,绝不能对公主驸马心生怨恨,她们都是好人……” “师父,徒儿明白!此事……徒儿自知怨不得旁人,徒儿只是为师父……难过。”叶梦尘涕泪糊了一脸,抽泣着回答。 唉!谁不难过? 老人转了眼,望向床顶,轻声一叹,又道:“往后,徒儿可跟在三公主身边,也可自寻去处,全凭你自己做主。为师只要你记住,初心不可忘!”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徒儿,为师也曾为你卜过一卦,你的一生,也算顺当。只要你一心为善,潜心修习,就不怕……不怕……任何的……险——阻……” 老人先头的红润面色已不再,说话亦越来越虚弱,最后几个字,已是断断续续,瞳孔也在涣散,话音落,也就断了气…… “师父——师父!!呜呜……” 下一瞬,门口一阵响动,几个人前前后后涌了进来,看见这样一幕,通通掉下泪来…… “道长爷爷……呜……” 生死离别,何等悲怆!沈明枫抑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悲伤,转身拥住身旁的褚寻雅,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以寻求一丝安慰…… 唉!到底,也还是一个孩子…… 相对于她,凡事淡然面对的三公主虽也悲恸,却不会全部浮于表面,大部分的情绪,还是藏在心底。这一个拥抱于她们,也算相互安慰。 叶梦尘过于伤心,那是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传授她武功,教她为人道理,与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最亲的人。就如他所说,他们是师徒,却胜似祖孙。 老道长这一去,叶梦尘伤心不已,却也不能太过任性,仍是坚强地亲自打点,将师父的后事一一安排妥当,期间只需要褚寻雅命人跑个腿,让蔷薇百合从旁协助。 按照他们道家的规矩,斋事办得与平常人家不同,进行得也很顺利,两日之后就下了葬…… 下葬第二日,褚寻雅便找了叶梦尘,同她说明京中情况,欲要即日启程回京,问她要不要同行。 叶梦尘自是不愿的,恩师才入土,自己还未守孝,怎能就这么离去! “不了,公主驸马你们先回去吧,梦尘……起码要七日之后方可动身启程。” 褚寻雅点头表示理解,她本也是礼貌性一问,略一思索,又想起另一件事需要与这人说一说, “叶姑娘,前几日治疗驸马后,本宫有向道长询问关于当年那女子一事,得了个新的线索。本宫想,这次回去,有极大的可能,寻到那人,你……” “此话当真?” “当然。不过,本宫也并无十分把握,只能说,有些头绪。叶姑娘若是信得过,本宫就先回去确认一二,你也不必过分期待就是了。” 叶梦尘沉郁的心情在这一番对话之后,有了些回转,不管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个线索,一个机会。 “好,那便有劳公主殿下费心了,梦尘过些时日,即刻赶去京城。这一路,梦尘不能护在左右,你们可得万事小心了!” “嗯。” 二人谈话完毕,没再废话些别的,褚寻雅叫来沈明枫,与叶梦尘简单辞别,又在明真道长的灵牌前上了一炷香,深拜,随后离去…… 那日暗卫送来的消息,除了沈府那边的,最主要的还是那封密信。褚寻雅如今细细回想,不自觉摇了摇头。沈明枫心情也是低落,没注意褚寻雅怎么个表情状态。 马车一路行进,因着赶路,比来时快上好些,车子再怎么稳当,也耐不过快速行使带来的晃动难忍。沈明枫情绪不高,早间 用饭也只达平日的一半,否则真给她晃吐了不可! 褚寻雅满怀着心事,静静端坐着,马车再颠簸也没能搅乱她的思绪,影响她的神情。 就此,夫妻二人也就难得的在独处时,保持长久的安静…… 颠簸了十来日,终于离京城只剩下一座城的距离,一行人准备在这座名为宏城的繁华大城中稍事休整,毕竟赶路这些天,大伙儿都乏累得不行,尤其沈明枫,眼看又到了月事之期,身体很是吃不消…… 月事的前几日,沈明枫便受到褚寻雅与沁儿的贴心照顾。特别是褚寻雅,无论是投宿客栈还是匆匆赶路,都未忽略自家驸马的身体状况,知那人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时候,更是万分小心,时时注意着。 这一日,到了宏城,回到京都之前的最后一站,他们终是能够松一口气,侍卫们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歇脚也只短短的一个时辰,一行人用了午饭,又换了马,再坐一会儿,接着赶路。反正还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大伙儿加把力,晚间亥时之前就到了。 这一路,沈明枫早已兴奋难当,因为她满心期盼的这一日,终于到了! “小宝宝们,你们乖乖等着,二叔很快很快就来看你们了!嘿嘿嘿……” 越是临近京城,沈明枫的心情就越是激动,原先那股无法散去的低落情绪慢慢平复,不再充斥着伤感情绪。 唉!到底,也还是一个孩子…… 褚寻雅看着她,晃了晃神,觉得有必要同她简单交代一下, “驸马,今夜太晚,我等先回到公主府,明日一早,我要进宫,你若等不及,便自行回沈府去看望敏蓉他们,可好?” “为啥?公主你不和枫儿一起去看宝宝么?宫里有啥事儿这么急?” 沈明枫依旧懵懂的发问,闹不清自家公主这是怎么个回事,不是说好了的! 褚寻雅无奈,又不好明说:“宫中确有急事,驸马就原谅本宫吧!一出宫,本宫即刻赶到沈府,这样可行?” 沈明枫想了想, “也行!那你早去早回。” “嗯。” 第98章 告破 一路顺风,马车在夜里戌时将末之际,驶入了京都南门,守城的官兵欲要拦下他们检查,被覃侍卫一个令牌亮出来,吓得齐齐跪拜。 大抵是很晚了,又正值微凉秋夜,街上行人不多,车轱辘只转了不大一会儿,停在了三公主府大门前。所有人下马下车,沈明枫自双脚落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褚寻雅亦是眼色疲惫,下得马车,一同进了大门…… 府中灯火通明,因为公主驸马今夜回府的消息老早便传了回来,总管领了一大群下人大点好一切,厨房也已备了两位主子喜爱的饭食,浴汤更是烧了一大锅,以便她们回来就能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土与疲惫。 按照以往经验,公主驸马一般是一同沐浴的,今夜这般仓促的条件,就更应如此不是?然而并没有,驸马爷长大了,知道害羞了,这段时日,她与公主基本没有亲密举动,即便是公主殿下少有的主动,这人也是别别扭扭地受着,十分的尴尬怕羞…… 所以说,三公主近来受自家驸马的打击,有点儿深。 也不是沈明枫不喜欢亲昵了,她只是还未适应自己的新思维。试想,一个半大的孩子,当然能够厚脸皮无所谓,但是一个已通情、事的未成年的女孩子,面对来自同为女子的亲昵举止,她可不就羞得紧么! 想来,还是需要更多的刺激,这人才会明白一些事情…… 沐浴更衣用膳就寝,二人没有半点儿磨蹭,当真是累惨了。一夜好梦,褚寻雅方才醒来,一系列的烦心事马上跳入脑海,不想都不行。翻个身朝里面躺着的人看一看,一如既往睡得香甜。 唉! 褚寻雅没有叫醒沈明枫,自行起了身出了外间叫人,在蔷薇百合巧手伺候下梳洗完毕,草草用了早膳便进了宫。 那日皇帝派了暗卫去送信,其实就是关于太后的那些事,案情有了很大的进展,然而因为某些原因,主谋服了毒,现在正昏迷躺在皇宫前庭某座偏殿里。 褚寻雅到时,皇帝正在前庭上朝。无奈之下,褚寻雅只好到偏殿等候,等了许久,才见他过来。 “雅儿!” “雅儿请父皇金安。” 皇帝甫一进门便急唤了起来,语气里明显的期待已久。 “雅儿免礼。唉!孩子,你终于回来了,父皇都快愁死了!” 褚寻雅波澜不惊,问:“父皇莫急,慢慢说。” 褚寻雅的柔声细语,无论是谁,都能被安抚,心间的烦躁好似去了一半,感觉甚么事也不急了。皇帝亦是如此,叫女儿的安慰声安慰了下去,果真拉了她一左一右坐到椅子上去,将事件原委慢慢说了。 “雅儿,屡次加害你皇奶奶的主谋……是你六皇叔。” “是他?”疑问的语气,可是仔细辨认,应是能听出些……不十分意外的意思来。 然而皇帝并未注意许多,把匆匆叫她回京的理由一并说了, “雅儿,如今那人已经身中剧毒且人事不省,朕……你皇奶奶她……” 褚寻雅闻言挑了眉:“父皇有话,但说无妨,雅儿绝对守口如瓶。” 对方听了,一声长叹:“唉!你们走后才几日,你的两个哥哥就查到了那凶手的重大线索,一来二去花了几日,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老六的头上。可惜那厮实在聪明,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也狠心的把人证给灭口!” 皇帝说这话时语气凌厉,目光带狠,想是恼极了。 “……又拖了十来日,才寻到新的有力证据,父皇当即便下令把人秘密捉拿回来审问……证据确凿,他抵赖许久也无法,最后还是认罪,并且态度实是嚣张。朕一气之下,赐了他毒酒一杯……”最后一句话,竟然听出了懊恼与悔意。 “这……” 听到这里,褚寻雅不由愣了,以父皇宽厚隐忍的性子,怎会轻易赐了犯人死,更不提那犯人还是父皇的异母手足。想来,必是那六皇叔把父皇惹急了。 对方顿了顿,才有无奈的继续, “本是皇家丑闻,自然处理得不透风声。可是你皇奶奶对此案的关心程度超乎想象,竟能在关键时刻赶来阻止……虽然晚了那么一点点,好歹保住了老六一条命,只叫他沾了一丁点儿毒酒,中毒不深,昏迷不醒而已。” 褚寻雅静静听毕,问了些关键的, “父皇可是因皇奶奶施压,不得已召了儿臣回京,为六皇叔治疗?” “雅儿聪慧!可不是么!你六皇叔昏迷了多少时日,你皇奶奶便闹了父皇多少日,非要把人救过来,再放了!” 这威严的大褚君主,莫不是被自己的傻女婿给传染了,气呼呼地埋汰,还配上怒目圆瞪的神情,看着真叫人跳戏呢! 褚寻雅定定望着自家父皇吹胡子瞪眼的一面,心内弯起一道淡笑,不过她是万万不会表现于脸上的。 皇帝自顾自郁闷够了,回过神来,低声与女儿商量, “雅儿,此事知情人不多,太医院那帮人父皇并没有叫来,父皇只信得过你,你可千万不能叫父皇失望!” “儿臣遵命。不过父皇,儿臣尚有一事不明,既然您信不过太医,为何没有让母妃来医治,毕竟雅儿实属远水……” “嗨!别提了!你婆家那边不是新舔了丁么,女娃娃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你母妃三日两头往沈家跑,都快把沈府当自己家了!老六哪儿,她去看了一次,说是无甚大碍,开了一副药,就再没去过……你皇奶奶没日没夜的催,父皇也没法子,唯有把你叫回来……” 皇帝说得口干舌燥,胡子颤了又颤,口气里尽是委屈。 褚寻雅听了,抿了唇,心情有些沉重。这时,皇帝终是想起来关心关心自己那傻乎乎的女婿了, “说来父皇还未问你,你们这一行可顺利?枫儿那孩子的心智可是恢复了?” “这个……父皇,驸马的心智,只恢复了一半,今后怕是……再难有进展了。” 皇帝诧异,想让女儿把话说清楚了,又觉得时间紧迫,只好领着她到六王爷所在的偏殿去,边走边说…… 话分两头,沈明枫在褚寻雅离开公主府大门之后恰恰苏醒,撑着迷蒙的双眼环视一圈,没见着自家公主,心里一阵失落,接受这个现实,起身,也不叫沁儿进来伺候,自己笨手笨脚地把自己收拾好,早膳都不用,没经验也没往深了想。只带沁儿一人,往沈府而去。 彼时,沈府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府中下人个个忙碌非常。而这样的时间,沈家家主沈继昌因着公务繁忙,府中又老有祈妃娘娘这么个尊贵女眷的存在,为避嫌,只能忍着思孙之切,成日呆在兵部,夜了才回去抱孙孙…… 多么的无奈。 沈明枫与沁儿到时,祈妃早就在沈府,为小小姐查看身子了。 成熟不少的沈二公子,这次回府不像从前那般,自府门口便扯开嗓子嚷嚷,风一样刮进来,只安静地疾步行来,心中万般盼望着,与小宝宝们的第一次会面…… 二人行得不慢,府中管家的通报也才过去一小会儿,她们便到了那俩孩子的住所,也就是敏蓉的院子。 要看就到了,沈明枫实在忍不住,在院门口叫了起来, “娘!敏蓉姐!宝宝们,我回来啦!” 第99章 宝宝 喊声不高,屋里的人能听得清,唯一迎出来的只有沈夫人。 “枫儿!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娘!枫儿想您!” 沈明枫多久未见母亲,沈夫人就多久未见女儿,母女情深的二人在时隔月余之后,迎来了历史性的一次会面。这一次,沈明枫以全新的心绪,全新的思维,全新的视角,见了那疼惜自己如命的娘亲,眼中有一瞬间的发热,鼻子也是猛然一酸,强忍着没有爆发。 同样的,初次见得自己女儿那般神情,沈夫人亦是瞬间红了眼。沈明枫这次治疗的结果,褚寻雅并未立即传回来,是以直到亲眼见着人之前,她依然不晓得女儿是否恢复了。只是这一眼,就一眼,她便分辨出,那孩子的脸色上,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内容。 大抵,是好了罢!多少年了,终于,盼来了这一日! 苍天有眼!感谢老天爷!感谢道长!让我女儿恢复心智! 沈夫人激动极了,单单以沈明枫动容的表情就下了结论,短短几个呼吸间,心底已经默默把一干神明谢了个遍,那功劳最大的当年的道长,更是被奉成了大神。 还是沈明枫身旁的沁儿清醒,对沈明枫那满含感触的模样有着不忍打击又不得不出声解释的纠结,上前福身行礼,并着恭贺, “沁儿恭喜夫人荣升祖母。” “好好好,沁儿同去这一行,辛苦你了,枫儿如今好了,你也能轻松了不是!呵呵呵……”沈夫人笑咪咪,年岁渐长却因沈府近来的喜事连连,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十足。 遗憾的是,她的满心自以为,还是被沁儿的一句话,打击到了, “夫人,少爷她……治疗不是很顺利,道长赔上一条命,也只让少爷恢复了一些,她现在,只得十三四岁的心智……” “甚么?!怎会这样?”沈夫人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她的脑子,似乎有点儿跟不上沁儿的话所带来的冲击。 缓了好半晌,反应完全的沈夫人才总结了那话中的意思,又是一阵惊诧,脸色都白了:这……治个病居然把大夫给治死了,病人还只能只好一点点,并不能痊愈!这……是何道理? “沁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给我说说——不不不,咱们进屋去说,祈妃娘娘在屋里,大伙儿一块听,枫儿你过来,让娘看看,我可怜的儿!” 沈明枫在娘亲面前本就乖巧,如今懂事不少,更是对母亲惟命是从,乖乖的凑近过去,让沈夫人一只手一条胳膊,上上下下,又是看又是摸,一副检查欲要检查她身体的做派。 沈明枫顺从的任由她把自己翻了两圈细细观察,脸上没有丁点儿不耐,有点,只是对母亲深深的依赖, “娘,枫儿很好,你不要担心。对了,宝宝呢?敏蓉姐呢?娘还说母妃也在?枫儿想去看看他们。” “哦哦,对,你瞧娘这记性,快进去吧,你岳母在里边儿,这段时日,多亏了她,才让可怜的娃儿稳定下来……”沈夫人一面说着,一面领了沈明枫沁儿进了院子,往主屋行去。 祈妃与敏蓉已经在屋里等了一阵,才看见沈夫人伴着沈明枫踏入房门。沈明枫自心智恢复些许,便有了与以往稍有出入的心境,特别是对着褚寻雅。现下竟一下子就要对上褚寻雅的娘亲,她那紧张的心情,甭提了! “枫儿母妃给请安。” 深深作了个揖,沈明枫的举止依旧生疏,看着却并不敷衍,尤其是不再懵懂的神情和语调,听着叫人舒服上不少。祈妃看着她走进来的姿态与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智有了变化。 对于这个女婿,她说了解不了解,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若是在以前,这人想必早就冲进里屋,直接扑到小床前一睹小娃娃风采了罢!如今还能知礼的给她行礼问安,不是心智增长是甚么? 想到这些,祈妃娘娘的两件心事算是去了一半。 “枫儿回来了,看你与从前有所不同,不知此去治疗之行结果如何?” 祈妃的眼神与她的口吻都是恰到好处的,和蔼中带着询问,平淡里透了威严。 沈明枫见问,虽然急着进屋看宝宝,还是听话的回答问题,不敢挪动脚步。 “唔……枫儿的治疗很好,呃……” 身旁的沈夫人见女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个明白,想来还是不够聪慧的,轻不可察的一叹,笑容上脸,替她解围,朝祈妃言道, “娘娘,不如先让枫儿进屋看看敏蓉与娃儿,至于那事,咱们稍后让沁儿细说,省得这孩子不清不楚的误导了咱们。” 她这话有些道理,祈妃点点头:“也好,枫儿,快进屋看看你的小侄子小侄女儿吧,他们呀,可爱得紧呢!” 原还有些不自在的沈明枫听了这句,这句,眼里立时放了万丈光芒,眼里立时放了万丈光芒,也不应,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撩开门帘,进了内室,身后的几个人赶紧跟上。 “敏蓉姐!枫儿来看你和宝宝们了!”到了屋里,沈明枫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二叔回来了呀,快来,看看你的侄子侄女儿,他们都未曾见过你呢!对了,公主怎么没一同过来?” 此时敏蓉靠坐在床上,并且裹得严实,被子也盖到了腰间,只能瞧见上半个身子,却已是能清晰看出来,那身带着极致肉感的丰腴,以及那胖了一圈的脸上的,红润与光泽。她的话倒是提醒了祈妃与沈夫人,今日只见了沈明枫,她们的焦点都在她的心智上,这下算是记起来,褚寻雅人呢? “是呀枫儿,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又雅儿在忙些甚么?” 就差两步。就差两步!沈明枫脚步在敏蓉床前的一张可爱小床前,生生顿住,恭敬地回身,答话:“公主她进宫了,枫儿还没起身,她就进宫了。” “嗯,原来如此,好了,无事,你看孩子吧。”祈妃抿了抿唇,也是不容易的记起来,宫里还有一个病号,她都没心思去管,怕是皇上等不及了,叫了孩子去看。 沈明枫得了话,再也忍不住,猫了腰,轻轻迈开步子,探头往那小小的床中去看。 只见小小的木床中,并排躺着两个包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戴了薄薄小毡帽,只露出小脸的小家伙,一个正歪头闭着眼睡得香甜,清浅的呼气吸气。另一个是醒着的,乌溜溜的小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知看向何处,觉出头顶上方悬了一个甚么东西,好奇的移了目光去看。 这一看,便与沈明枫的眸子直直对上。 那一瞬间,沈明枫觉得,整个世界都光亮了。 太太太……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呀!!啊啊啊!!! 又白又嫩的小家伙,生得很是好看,当真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粉雕玉琢,漂亮的不行! 沈明枫不知道,自己的心跳速度,为何会骤然飙升,也不明白,为甚么,明明是并排躺在一起的两个娃娃,她的一双眼睛却总分不出半点儿空闲,去看另外一个熟睡中的孩子,就只盯了那,也盯了她瞧的小宝宝,瞧得忘乎所以…… 对视了良久,小家伙不但没有收回目光,还且勾起了唇角,竟是对着沈明枫,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啊啊啊!!! “娘,你快看,宝宝在对我笑!好可爱呀!枫儿能不能抱抱——” “不能!你这毛手毛脚的,孩子还小,不能给你乱抱。” 沈夫人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奈何沈明枫一颗心早已被那一抹笑融化,被狠心拒绝了半点也不恼,眼睛不移开小家伙的脸,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探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抚过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在她嘟起的嫩嫩小嘴旁边,轻柔一按…… “好滑,好嫩啊,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嘻嘻!” 不止沈明枫,屋内没有见过小宝宝的沁儿也是好奇的上前围观,却是不敢凑得太近,也不敢伸手去触碰,只在小床边,与沈明枫一左一右的,细细观察着床中的两个小突起…… “咳——咳——” 突然,与沈明枫对视了一会儿的那小家伙,毫无预兆的咳了两声,听着还是较严重的,沈明枫眉角一紧,不禁心疼,以手轻轻抚了抚宝宝的心口处,轻声安慰道:“宝宝不怕,宝宝要好好的!” 其他的人,听了孩子咳嗽,有些担心,可也没有法子。祈妃满意的看着沈明枫的反应,看那人如此喜爱小孩子,心里长长舒一口气。而沈夫人,看着看着,笑容渐渐敛去,带了些许的遗憾,失神。 祈妃看看沈明枫那边,看她一如既往的傻乎乎的举动,不由摇摇头,去与沈夫人对视,不想看到的就是对方这样一副神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画面虽有爱,到底还有正事要说,祈妃在旁立了一阵,叫她们, “好了,孩子也看了,敏蓉尚在月子中,需要多休养,你们快快看完了退下吧,本宫还有话要问你们。” “喔……是。” “是。” 众人悄声退出了内室,敏蓉又在丫鬟的伺候下,躺了下去,闭上眼休息。小宝宝们还是一个香甜的睡着,一个没了对视的人,又再四处打量了一下,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眯起小眼,也准备入睡…… 几人退出内室,就在外间开启了说话。 “沁儿,你来与我等说说,你们这一趟出行的详细经过。” 才坐下,沈夫人就憋不住了,她的宝贝女儿哟!怎么就…… 坐于正首的祈妃也是眼带好奇,端起茶盅,接了:“是呀,枫儿这一此治疗去了如此远,想必很是精彩吧,本宫也想听听呢!” 感觉好像没自己甚么事儿,沈明枫有些郁闷,一颗心都挂在了屋里的小宝宝身上,哪能坐得住!可是再怎么坐不住,她也不好独自再进去,只能耐着心痒坐着,心不在焉的,听或者没有听沁儿的讲述。 沁儿可谓是口齿伶俐,将事情一来二去说了个透彻,关于治疗那一块,她讲得最为精彩,到了沈明枫心智这里,言辞中破带了自己的感观,让在场的人听了,既感到遗憾,又感到怅然……讲到老道长第二日便去了时,更是悲伤不已,叫人忍不住也在心内,狠狠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枫儿的心智,并未完全恢复,而那老道长已逝,就再无进展的可能了?” “唉!想来就是这样了。”沈夫人也是遗憾得紧,她千盼万盼的今朝,竟是这么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沉吟片刻,祈妃娘娘发话了:“枫儿,你过来,母妃为你把把脉,看看可是真如那道长所说的那样。” “……” 第100章 惊疑 此言一出,屋中的气氛霎时间变了个转,沈夫人脸色微变,沁儿亦是如此,只有不擅掩饰的沈明枫,眼神中一闪而过一道慌乱,不敢看向那问话的人。 祈妃能教养出三公主这般人物,她自己又岂是一般的宫妇,她能真切的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她也没有错过,话音落时那边沈夫人以及沈明枫的表情变化。 观得此境,祈妃微蹙眉,淡声继续叫道:“枫儿,磨蹭甚么,还不过来,莫非你是信不过本宫?” “唔……母妃……” 沈明枫被叫第二次,心内的紧张更甚,又不能明着拒绝,也想不出来有何理由婉拒,更不会撒谎,当下急得脸都红了。关键时刻,还是沈夫人靠谱,她的慌乱稍纵即逝,极快稳定了自己的心绪。毕竟,诸如此类场面,这些年她大大小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有哪一次败露过的? 神色如常了的沈夫人,面上堆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冲祈妃笑言道, “呵呵!娘娘您看,您是枫儿的岳母,是长辈,更是皇妃,何等的尊贵!枫儿她怎能受得起!不如,呵呵……还是等公主来了,听听她怎么说。娃儿那事就够麻烦您的了,不敢再叫您受累……” 沈夫人为了婉拒,言语态度都是诚恳到一定境界的,让听的人就不好意思了。可是,祈妃娘娘从她字里行间,听到的不单止是诚恳的婉拒,还有其他一些,她说不上来的——坚决。 嗬!有意思! “无妨,沈夫人言重了,你我是儿女亲家,这般关系,不必如此客道,再且,本宫关心枫儿,实则也是为雅儿着想不是?何来的受累一说?来,枫儿,别磨蹭了,过来。” 沈夫人言辞恳切,祈妃娘娘则是轻言慢语中的不容拒绝。沈明枫母女虽然经验丰富,可是也没有丰富到,经常应付这等聪颖而尊贵的角色。是以,沈夫人到了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去拒绝了。 连老江湖的沈夫人都没了辄,更遑论初初有了些机灵的沈明枫,她可是不敢说谎,也不会说谎的。 怎么办怎么办?!死了死了!!这下完蛋了!!! 祈妃很有耐心,沈明枫左右为难,与自家娘亲交换了无数个眼神,仍是没有法子,只能慢悠悠地提步,慢悠悠地挪过去。短短几步路,竟叫她走出了山长水远的错觉…… 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纠结不堪,祈妃娘娘不错眼,在自家女婿的脸上,看到了这些内容,她能明确的感受到,沈明枫实在设法拖延时间。 只是再怎么磨蹭,十几步还是十几步,不可能真的就跋山涉水,沈明枫终究来到了祈妃跟前。 “母妃,枫儿……枫儿真的没事,道长爷爷说了,枫儿的身体很健康,公主也知道的。” 最后一刻,沈明枫还在垂死挣扎。奈何祈妃全然不理会,放下手中茶盏,抬起丝帕拭一拭嘴角, “来,伸出手。” 无法,沈明枫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碎去,一个深呼吸以后,壮士断腕,决然的,撸起衣袖,缓缓缓缓地,伸了出去。 一如沈明枫,那头端坐的沈夫人,亦早已绝望上脸,而绝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释然,大抵是觉得,到了她品尝后果的时候了…… 就在祈妃伸出手,离搭上那只白嫩手腕之余一寸距离时,屋外不期然响起一道整齐的声音,打破屋内凝重的氛围,也打断祈妃一探究竟的举措——“参见三公主殿下。” “……” 哈!哈哈! 公主来了!关键时刻,公主殿下来了!竟然在这可千钧一发的时刻! 沈夫人沈明枫连同沁儿,通通舒了一口气,尤其是沈明枫,面上忽然的轻松,紧张之态瞬间散去,很是叫祈妃更是狐疑起来。而那个探脉的举动,当真就因三公主殿下的驾临,生生腰斩。 不消片刻,褚寻雅一身宫装长裙,婀娜婉约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优雅的踏步进入房间,看见那里头自家母妃与自家驸马的姿势,猛然一惊,却是极为迅速镇定下来,扬起一抹淡笑,行至屋中,福身, “雅儿给母妃请安。”说着又转了个身,朝沈夫人施一个礼:“见过婆婆。” “哎哎,好,公主回来啦,真是辛苦你了!”沈夫人的心情松了一大半,不着痕迹地往祈妃那边瞟了一眼,给褚寻雅使了个眼色。 褚寻雅意会,笑意不减,转回身去, “母妃,驸马,你们这是作何,难不成母妃是要为驸马瞧病?驸马,你身子不适么?” 轻描淡写,一句话带了过去,直接把屋中所有人包括祈妃,说得一噎。 意思就是:母妃你是觉得我家驸马有病? “咳……无事,母妃就是想瞧一瞧,枫儿是否真如那道长所说,只能停留在这个心智阶段了,并无其他意思。” “这个母妃尽可放心,驸马她这般状态,雅儿已是满足,不敢强求过多。对了,母妃是来看小娃娃的么?不知那孩子现今如何了,雅儿也想去看看。” 强硬转移话题,祈妃知女儿性子,不再把焦点放在此事上,只应她, “还是雅儿聪慧,母妃当时确是想不起,以小半颗还魂丹的药效,或许能起作用,如今那孩子稳定了许多,到底尚幼,今后不知会如何。” 那边沈夫人听了,也是一阵心酸一阵感激,若不是祈妃母女,他们沈家这一脉,怕是又要折去一半了罢! 苍天!我们沈家人的命运,怎就这般坎坷呢! “还是多亏了娘娘与公主呀,妾身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真的是……” “亲家你又来了,”祈妃很无语,就不知这沈夫人咋就那么客气呢,“不说沈家的孩子本就与本宫有亲,便是陌生人家的孩子,本宫作为医者,断也不会见死不救,那可是一个才出生的娃娃,一条人命呢!” “是呀婆婆,你这般说就是把雅儿当做外人了,自家人哪来的这许多客套。好了,你们先聊,雅儿进去看宝宝了,驸马,你来不来?”成功转移话题的褚寻雅,朝沈明枫一个眼神,一句话,示意她随自己一同进入内室,看宝宝去。 沈明枫早就想脱离这个处境,逃离这个地方,得了褚寻雅的话,领会透彻,乐颠颠的, “公主,来,枫儿带你进去,敏蓉姐正在休息,还有一个小宝宝也在睡觉,咱可不能太吵。我跟你说啊,那个睁大眼睛的宝宝真的是太可爱了,她……”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沈明枫领着褚寻雅一进了内间,便彻底松了那一口气,彻底放下心口压着的一块大板石, “呼——吓死我了!还好公主你及时赶到!” 屋里还有其他人,褚寻雅冲她皱皱眉,让她噤声。两人也就安安静静走到小床前,细细观察起了可爱的小宝宝。 沈明枫再一次忍不住伸出手,戳一戳可爱小宝宝小腮帮子,看她不比之前的精神,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也就不敢再逗弄。褚寻雅不是初次见初生婴儿,她的几位哥哥添新丁的时候,她可是一个都没落下,通通去看过的。如今见了这般可爱的小娃娃,而且一见就是俩,她的一颗心也是顷刻融成水,眼中的柔意竟是一丝不比沈明枫少。 不一会儿,唯一醒着的小娃娃也沉沉睡去,屋中一时陷入无比的安静,夫妻二人就不好意思再呆着扰人,悄无声息退出了内间。 外间的沈夫人不再拘谨,却也还是毕恭毕敬与祈妃说话,后者是满脸的淡然,清雅至极的气质,成熟婉转的风韵,是褚寻雅如何也学不来的。 又说了一阵子话,沈夫人看看天色,道, “时辰不早,祈妃娘娘与公主枫儿都在,不如大伙儿一块儿用午膳吧,妾身这就去厨下,亲自做几样拿手的,叫娘娘与公主尝尝!咯咯咯……” 沈夫人兀自提议完,也不等众人回应,立即起身, “失陪了。枫儿,你要好好招待你岳母,知道么?” 沈明枫呆呆应了:“嗯,知道了。” 沈夫人离开了,祈妃也不不好当着众婢女的面训女儿女婿的话,只说, “枫儿,雅儿,咱们坐在这儿也有些不妥,不如一同到沈府花园逛逛,你们出门这些日子定是遇到不少有趣的事儿,不防说与母妃听听,还有那医治的过程与细节,雅儿你可不能瞒私。”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垂头应是。 而后,几人就相伴着,到了沈府花园去闲逛,谈话。 褚寻雅二人自是不敢瞒骗,一切照实禀告,祈妃一一听了,不禁一阵惆怅,心里对那大义牺牲的明真道长也是十分的敬佩, “那道长是位奇人。回头,本宫命人去寻一块风水宝地,为他修一座像样些的墓,也算报答吧。” 褚寻雅听了,想了想,道:“母妃周到。” 几人又说了一些话,说来说去,免不了谈到子嗣问题,这是在沈明枫治疗心智之前,褚寻雅就应承过的,祈妃最关心的一块。如今沈家已有了两个娃娃,可是她的女儿还没有,她的心里都不知有多着急。 “此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你们俩的事了,雅儿,还记得你们出门之前,你说过的话么?” 淡声言语的一句话,也能叫褚寻雅一个轻颤,好在,自己早有准备,抬手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下人,也把沈明枫支走,以免一会儿母妃急起来,又要拉她把脉。 清了场,褚寻雅一双美目又四顾扫了扫,周围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才换了沉痛悲伤的神情, “母妃,恕雅儿与驸马,不能让您一偿所愿了。” 祈妃心里一咯噔,笑意敛去,十分不悦:“胡说甚么?!” “母妃,雅儿没有胡说!雅儿与驸马决定,不生孩子。” “住口!你这是甚么话?!” 祈妃震惊,一股浓烈的气愤涌出胸口, “子嗣大事,岂容你们胡闹!” 母亲少有的训斥,褚寻雅心中一揪。她自小就极为乖巧,可这一次,她是不得不忤逆了, “母妃,您先听雅儿说。驸马治疗不是很顺利,道长临终前说了,她的心智问题,是天生的,也就是在娘胎里就已经注定的,咱们设法医治,本就是违逆天道……他说,驸马虽然恢复了些,但是,她的血脉,甚至她的所有后代,都会与她一样,一出生,就心智不全,无法破解,无法医治……” 听得此言,祈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到得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也就是说,你们因为这个原因,不能生子了?” 这段话并不是褚寻雅信口胡邹的,是她在决定医治沈明枫的时候就想好的,只有这样,只有借此机会,才能过了子嗣这一关,才能说服母妃……到底,她还是愧疚难当, “母妃,不是雅儿与驸马不愿意要孩子,实在是……我们也不希望,将来的孩子是……那个样子。” 看着女儿悲切的神情,祈妃非但没有安慰,还且更是发起了飙,厉声斥道, “你!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不是你们不愿生,而是,你们根本就生不了吧?!你说,那沈明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想哄骗与我?雅儿,你太让母妃失望了!” 褚寻雅面色一变,瞳孔倏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直直回望向面前的母妃,惊言, “母妃……您……” 第101章 坦白 难不成…… 褚寻雅不敢想,母妃她……莫不是已经怀疑了?甚至,已经知道了? “母妃,您……甚么意思?雅儿不明白。”不论如何,话还未说穿,褚寻雅是不能自乱阵脚的,还是要力争一下。 “呵!”祈妃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一样, “当真以为母妃老眼昏花脑子也不好使了么?你这些话,编得太过了!适才把脉一举,你们几个,一个个推三阻四,想方设法欲要混过去,本宫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雅儿,休要瞒骗母妃了,你把实话说了,你的驸马,究竟有甚么问题?” “这……” 褚寻雅脸色松缓了一瞬,还是不敢大意:“母妃,您应该相信雅儿的,这许多年,雅儿何曾骗过您,驸马没有问题,是我们不希望——” “好!”祈妃频率极高的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语气已是异常的凌厉,眼中更是失望,“你还不愿说是吧?有这么难以启齿么?!这等谎言,你拿来骗我!雅儿,你从小就听话优秀,是母妃的骄傲,如今,你为了那沈明枫,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母妃!” 一张段充满失望与气恼的话说完,祈妃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用她从未用过的眼神,狠狠盯着褚寻雅, “给你机会你不坦白!好!我亲自去确认,他沈明枫若真是身子有问题,你自己好好想想后果吧!” 褚寻雅一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不到母妃竟…… “不,母妃,驸马她身子没有问题,您要怎么样才愿意相信雅儿呢?” 此时此刻,褚寻雅还欲挣扎,只是她不知,面前的母妃,已经濒临理智与失态的边缘,任是她说破天去,也不再会相信。由是,端庄贤淑比三公主更有甚之的祈妃娘娘,当即气急败坏的一拂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当初叫你别嫁,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有苦也说不出了!我现在就去瞧瞧,那沈明枫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你这般隐忍,也还要跟着他!替他隐瞒!” “母妃不要!” 褚寻雅跟上去,却无法阻止祈妃的坚决的脚步,走到一半,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晓沈明枫身在何处,只好拐了个道,发现一个路过的丫鬟,问她, “你家少爷现在何处?”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下跪行礼,这皇妃公主齐齐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死个人! “回祈妃娘娘,奴婢方才看见,少爷带着沁儿往那个方向走了,许是回了自己院子。”说着直指右后方。 祈妃得了方向,脸色没有和缓,抬脚便往沈明枫院子那边走,不再理那小丫鬟,也不再理身后不遗余力劝阻的女儿。 褚寻雅十分的无奈,这小丫鬟咋就这么没眼力见,看不懂自己的眼色呢! “你,现在立即去厨房把夫人叫到驸马房里,就说坏事了,快去!” 命令下去,褚寻雅也不耽搁,提步跟上健步如飞的自家母妃,心里一阵一阵焦急,不安。 小丫鬟得了令,不敢违逆,低头应是,抬起来时眼前哪里还有人,那公主母女俩当真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突然的消失! 这时候,那几名被遣退到老远静候吩咐的宫女也跟了上来,她们不知娘娘与公主发生了何事,看娘娘的又样子,好像很是生气,而公主殿下,也是满脸的紧张,她们猜不透,见人走远了,不敢再想,赶紧追上。 当然,这几名宫女中,还有公主殿下的身边的,蔷薇与百合。 沈府的花园离二少爷沈明枫的院子并不远,祈妃娘娘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形象如何了,脚下生风,一路火急火燎,片刻便到了沈明枫院外,不停留,直接进去,看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更是没有顾虑,一刻不停的,穿过院子,到达房门前。 房中之人大概是有些投入,直到院中的脚步声临近房门口时,才惊觉。哦,就算沈明枫知道有人来,也是不以为意。只因为沁儿方才不是出去了为自己端热水了么,想是回来了,动作够快的! 快才好,自己怕是等不及了,肚子已经不那么痛了。 就在驸马爷默默想心事的同一时刻,祈妃娘娘几乎是破门而入,使力一把推开房门,抬步踏入房间,左右看看不见人影,毫不犹豫地往内间行去。 只是她这一举动,与即将目睹的接下来那一幕,叫她当真气得堪堪冒出烟来…… 吓!!! 本以为是沁儿,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自己的丈母娘,而且是气得快要冒烟的丈母娘,沈明枫一个激灵,吓得不轻,关键时刻脑子不够使,怔乱中,手里的东西也忘了赶紧找个地方藏匿,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明枫!你!你竟然……” “母妃——” “母妃——” 两道来自两个人的声音,一个出自被撞破秘密,几乎吓破了胆的沈明枫;一个出自才追上来的,气喘吁吁的急切的三公主,可是,已经迟了。 因为她看见,她的母妃,正瞪大了眼睛,直直的,震惊的,望向自家驸马,以及她手中的……月事带…… 天哪!!! 这一次,沈明枫反应了过来,以极快的手速,把手中的东西背到身后去。只是很可惜,慢几拍就是慢几拍,她这般迟钝,早已没有了秘密。 气氛凝滞了半晌,祈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褚寻雅也找到了自己的心跳,还来不及说话,门口那里又是一阵动静,是蔷薇她们跟上来了,驻足在房门口没有进来。 褚寻雅毕竟精明,看看呆若木鸡的沈明枫,又看看几欲发狂的母妃,转身快步退出内间,又是挥退一干人等, “你们几个,到院外等候,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进来,蔷薇,看到婆婆来了,叫她立刻进来。” 众人齐声:“是”安静退下。 等褚寻雅再回到内间时,沈明枫还是那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而祈妃的震惊早已收去,把愤怒全全写在脸上,阴沉铁青着脸,静静立在原处,好似有许多的话要说要问,可是却一言不发,应是在等着她们俩的,坦白,解释。 褚寻雅深感无力,伸手去拉拉母妃的手,被对方狠心甩开,回望过来,失望透顶中带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雅儿,你们……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被问的人,不再欺瞒,不再找借口辩驳,垂下头,声音恢复平静,以一种理智的态度,回话, “不错,驸马她……实为女子,雅儿早已知晓。” 得了准话,祈妃的心情可谓是从谷底跌入了地狱,她有过的那个猜想,也只不过是猜想而已。此刻她倒是宁愿,自己的女婿是个无能的男人,那样,或许还有法可医。可惜不是!她的女婿,竟然是个女人!她的骄傲,她疼爱入骨的女儿,竟然招了一个女人做驸马,竟然…… “你!你何时知晓的?她这是欺君大罪,雅儿既然知晓,为何要替她隐瞒?她这么骗你,骗天下人,你这般做,是否太过仁慈?”祈妃太过震撼,说话的声音都颤了。 而她再一次的自以为,又再一次的,被自己的女儿否决。 “不是的母妃,雅儿……雅儿在很早之前,就已获悉驸马的身份,只因为她是女子,雅儿才一心招他为驸马的!此事错在雅儿,不关驸马的事,她隐瞒身份,实是有苦衷的,还望母妃切莫怪罪沈家,莫怪罪驸马!” “住口!谁是你的驸马?她?她是个女人,她不是你的驸马!雅儿!我的女儿!你竟然!明明知道那是个女子,你竟还执意与她成亲!你罔顾皇家脸面,欺我等,瞒我等,你这个逆女!” 祈妃不管那些,她所听到的,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女儿,居然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要嫁给那人! “荒唐!她是女子,你还嫁给她?你这么做,目的是甚么?” 这时候,祈妃忆起以前的那些,关于女儿女婿的种种恩爱举动与消息,心底隐隐有了猜想,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到了这一时刻,褚寻雅不得不将长埋心低的秘密,说出来:“雅儿不敢欺瞒母妃,雅儿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只喜爱女子,对男子,毫无感觉!” “甚么?!!你再说一遍!” 震惊中的震惊,祈妃娘娘表示,今日今时所受的刺激,快赶上她这一生经历的总和了。 褚寻雅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就不怕说的更详细一些:“回母妃,雅儿自知只对女子有感觉,所以多年来屡次婉拒您与父皇要为雅儿招驸马之举,直到遇见了沈家的二公子,并偶然获知她的身份,才下定主意,要拿她当盾牌……却不知,在日夜相处中,对她产生了情愫,一发不可收拾……” “荒唐!简直荒唐!不知羞耻!!” 祈妃听得女儿的坦言,与当初沈夫人的反应如出一辙。只是,当初沈夫人所受的刺激,可是较她更为强烈许多倍的! “母妃!” 这时,一直未有说话的沈明枫,好像才回过了神,放下那月事带,快步走过来,勇敢的迎上祈妃阴沉可怕的目光,动动嘴,撩开衣摆直直跪下去,道, “母妃,公主与枫儿,是夫妻,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母妃成全!” 等了多久,盼了多久,终究盼来了这句话,褚寻雅觉得,自己就是从此背上不孝的罪名,也不愿放开身旁之人。然后,她也一脸决然的,跟着驸马跪了下去, “求母妃成全!” “你们闭嘴!”祈妃不曾降下的火气又起,指了沈明枫高声骂:“都是你!撩拨我的女儿!你这个——” 话未完,戛然而止,既然当初沈夫人可以在气急之中保持理智,那么祈妃娘娘也定然可以。 只是,祈妃娘娘终归与沈夫人所受的刺激对等,因为她受的是双重甚至三重刺激。 “你们!这等荒唐之事,本宫不成全!” 气言,不只是气言,祈妃感觉,自己如做了个噩梦一般,心情跌宕起伏,累极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会有如此惊人之举! 好在褚寻雅二人的一大帮手赶到了,虽然迟了些,到底也是她们这一边的。 “娘娘!公主!枫儿!你们……” 沈夫人的衣袖尚未放下来,如此凉快的秋日也冒出了满头的汗,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跑出来的。一进门,入得内间,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家孩儿与公主殿下齐齐端正跪于祈妃面前,诚心恳切的请求着甚么。 “娘娘,妾身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们都是孩子,只求娘娘网开一面,从轻责罚。” “呵!沈夫人,我的好亲家!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从轻责罚?你可知,你们沈家,犯了何等大罪么?本宫来告诉你,你们……罪犯欺君!” 祈妃多年浸淫后宫,即便不参与斗争,那一身的凌厉气势用来震慑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这一句,立即把不明就里的沈夫人,吓出一身冷汗。 “扑通”一声,沈夫人也跪了下去。 第102章 劝说 “祈妃娘娘,且听妾身一言。无论如何,请娘娘念在枫儿尚不通晓世事,放过她!枫儿自小隐瞒身份一事,全因妾身之错,要罚,就请罚妾身一人!公主与枫儿的事情,也是经妾身同意的,她们互为真心,是有着真感情的!娘娘何不因为这真情实意,成全了她们?!” “你!糊涂!” 祈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幕,沈夫人的这番话,也是极其超出她想象范围。 “你身为母亲,竟然放任她们两个!她们皆为女子,叫本宫如何成全?” 刺激实在太大,祈妃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来的,她可不是沈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需先想一想后果,想一想有没有那个身份去指摘,可以说,她基本是毫无顾忌的。 隐瞒、欺骗这些先不提,可作为一个母亲,祈妃实是不愿看见,不能赞同自己的女儿,与另一名女子在一起。所以眼下无论褚寻雅怎么劝说,她也坚定不移的。 可也正因同为母亲,沈夫人的话会比那两个孩子的更具有分量。然后,沈夫人就以她多年的经验,以柔克刚,用和缓的口吻,诚恳的言辞,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去解释,去劝说, “唉!实不相瞒,娘娘,妾身当初得知她们俩的事时,可是差点气晕过去的,完全不能接受!可后来想想,她们两个,尤其是公主,这般稳重靠谱的孩子,既然选择了我家的傻孩儿,定是有她自己的思量。那时候,妾身也是不同意,万般不愿同意!可是几月下来,发现,她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并不比寻常小夫妻的差,且一直是恩恩爱爱……” 沈夫人娓娓说完,祈妃静静的听完,沈明枫与褚寻雅一面听着沈夫人的话,一面回忆当初的种种画面,眼中的柔情是怎么也化不去。 一段话下来,没有人接上,沈夫人看看表情已经不那么阴郁,有了些松动的祈妃,再接再厉, “说实话,枫儿心性单纯,她钟情于公主,定就是死心塌地,断不会再分心去看其他人的!而公主对枫儿的情意,妾身也一一看在眼里,看多了看久了,也就看开了。” 话说了一大车,纵是褚寻雅与沈明枫加起来,恐怕也抵不过沈夫人的这一通,从纠结到释然的心路历程的讲述。可是,祈妃娘娘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纵使沈夫人巧舌如簧,也绝没有几下就能给人洗脑的功力,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三公主的母妃呀! 有效果却是必然的。 祈妃到底是祈妃,虽然她仍是挂着脸,那脸上的表情已有了明显的和缓,瞥一眼直直跪着的女儿,微一皱眉, “你们先起来吧,此事,本宫要问个一清二楚!” 这之后,几人便在沈明枫的房中,以一问一答的方式,开启了关于几个方面问题的讲述与探讨…… 院外,退得远远的一干侍女,在午膳时间,完全不敢贸然进去提醒,那专门去端了热水回来准备与自家少爷的沁儿,也被拦在了院外,不得靠近。 哦,对了,沈明枫这厮,不是来月事了么?这会儿大家的焦点都放在了解释劝说上,怕是连她自个儿也记不起,她已经快要开始流血了罢! 啧啧啧…… 沈夫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又一次派上用场,把十八年前的那件事细细再说了一遍,比上回褚寻雅听的那次还要清晰,简直就是还原了。而沈明枫则是头一回听了详细的经过,完全听懂了,也明白了自家娘亲多年来的不易,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而初次听讲的祈妃,又是另一番心境。现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吗,她也发自内心的感觉,这沈家人也忒悲催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关于身份这一事,只怕是个正常的,有些怜悯之心的人,都会为之动容,不忍再去追究。而祈妃何止是有些怜悯之心? “唉!你们沈家人个个命运多舛呢!此事,本宫答应替你们隐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一句话说得不干不脆,几人听得真心忐忑。显然,祈妃还是不能理解两个女子的爱情,欲借机开条件了。 “本宫的女儿,不能一辈子和一个假男人在一起,本宫不揭发你们,但是要她二人——” “母妃!”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母亲宰割,褚寻雅极其聪明的先抢了话,“雅儿知道母妃不能轻易接受我与驸马的事,也不会强迫您理解我们,成全我们。只是雅儿真的希望,母妃能给我们一点时间,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雅儿与驸马虽然同为女子,还是能过得幸福美满!” 这时候,沈明枫终于有了异样的感觉,她的身子开始不听自己使唤的发酸发软,底下也有一股热源涌出,脸色变换,紧张兮兮的又不知如何应对,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暗自委屈。 其他人没注意,祈妃却是拿余光扫了过来,将她古怪中透着委屈的稚嫩神情纳入眼底,一个冷笑, “哼!说得好听!你们两个女子,能有甚么真感情?你们的感情,又能支撑你们这段不清不楚不正常的婚姻多长时日?非是母妃刻薄,这两名女子互生情愫的事我的确听闻过,可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列能够维持着那样的感情,相伴一生的。恕母妃不能因为你这三句两句的空口承诺,就答应了,让你浪费了这大好的年华。” “……” “再且,她沈明枫,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如何在今后的日子里,成为你的依靠?难不成,你就打算一辈子像养个孩子一般,跟她过?还有,你们身为女子是一个,可别忘了另一个,你的身份,是大褚的公主,你需要子嗣!” 字字珠玑,不留情面。若是沈明枫这样的对上她祈妃娘娘,基本毫无反抗之力了。可是眼下,与祈妃娘娘对弈的,是三公主,不是沈明枫。 “母妃,雅儿自明了自己的心境起,便已考虑过子嗣的问题,这个母妃大可不必担忧,驸马的情况特殊,正好可以减去一大部分的压力。而心智这个问题,母妃您不觉得,现在的驸马,其实已经与常人无异了么?雅儿相信,只要经过悉心教导,驸马她定还有极大长进,不会叫母妃失望的。” 一个一个问题针对性的回答,祈妃了解自家的女儿,褚寻雅何尝不了解自己的母妃。一旁的沈听得一愣一愣,频频对三公主投去赞许的眼光,不住在心里暗叹,自家枫儿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 这下,还剩一个问题,褚寻雅接下来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众人所料, “至于女子对女子,能否维持长达一生的感情,这个,雅儿想,今夜带母妃去一个地方,之后,母妃或许能得到答案。” 母女二人博弈,一时难分高下,祈妃招招制胜,褚寻雅轻柔化解,沈夫人观战,沈明枫懵懂又无辜,气氛慢慢由剑拔弩张,改为一室沉寂。 思量良久,祈妃才松了眉头,启唇,回了一句:“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拿甚么,来说服我!” 午膳时辰早已悄无声息地过去,谈话完毕的几人,终是记起来,腹中的空虚。这里面,最为悲剧的,当属驸马爷沈明枫。旁人不知,她的亵裤已经湿了,她的肚子,也早就搅动了好几次,她好想打断全心谈判的母女二人,可惜自己的气场太弱,完全挤不进去…… 现在,终于有了申诉的机会,驸马爷决定,不能再拖了。 “唔……母妃,公主,娘,咱们该用午膳了。” 此言一出,屋中流淌的气氛瞬间打破,祈妃一个冷眼扫过去,忍住白眼,给了女儿一个眼神:你看看这个人!就知道吃!真的是太可靠了! 沈夫人也是对自己的女儿极其无语,虽然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哈,枫儿说的是,娘娘,公主,时辰不早了,午膳怕是早已备齐,我们不如就在枫儿房里用膳吧,也省了再往饭厅走一趟。” 就在祈妃准备答应之际,沈明枫这个房间的主人不干了,她可是就等着大伙儿离开了,好清理自己来的!怎么能…… “娘,枫儿这里哪儿有饭厅宽敞,母妃怎么能留在枫儿这里用饭,那张小桌子能放几道菜呀?您不是说要准备好多好多的菜式么?” 沈明枫机灵的时候半点不含糊,一个劲儿朝自家娘亲使眼色,使了半天对方愣是没领会,这才想起来,娘亲并不知晓自己要来月事这倒霉事儿。 只好无奈的转向另一边的公主殿下,挤眉弄眼,欲言又止,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褚寻雅与祈妃可都是明白了然的人,沈明枫的表情稍显浮夸,她们自行联想一下先前撞见的那一幕,一下子通透,齐齐对她无语了。 “好吧,我等还是去饭厅,枫儿稍后再过来。” “啊?诶!” 话音落,祈妃领头,身后跟着莫名其妙的沈夫人,出了房间,率先往饭厅行去。 褚寻雅正欲上前拉沈明枫,被门口一个叫声打断:“雅儿,还不出来?” 呵呵! 三坏公主无可奈何,给了自家驸马一个安慰的眼神,面带歉意,施施然退出了房间。 随后,端了第二盆热水的沁儿终于踏入房门,沈明枫收起嘟了老半天的嘴,找到之前的那条月事带,又去翻了一条裤子,觉得不自在,索性里里外外取了一整套,把沁儿赶出内间,自己在里头笨手笨脚的捣腾…… 第103章 偷听 众人皆是藏了心思,一顿午膳用得极其安静,除去沈明枫大快朵颐,其余人都只是心不在焉地随意用了些许。午后,祈妃也就带着复杂的心情先回了宫,还有半日的时间,省得留在沈府看见沈明枫就心里膈应,还不如回去,等待女儿所说的今夜带她去某个地方…… 沈夫人心中忐忑,又是对儿媳妇一通询问与确认,她是十分的担忧,千万不是甚么过激的方式,惹恼了祈妃娘娘,遭殃的可是他们沈家! 褚寻雅似乎成竹在胸,并没有过分忧心的样子, “婆婆且先放宽心,结果就在今夜了,母妃那里,本宫会尽力周旋。” “好好,全靠公主了。” “公主,今晚咱们要去哪里呀?”终于放下碗筷的驸马爷不甘寂寞,凑上来,加入对话。 沈夫人白她一眼:“枫儿快别胡闹,公主是要说服你岳母呢,你别跟去捣乱!她对你本就够多意见了!” “不,婆婆,今夜驸马要同去。”褚寻雅弯唇,斜睨沈明枫一眼,意味深长的,“今夜之事,不单止说服母妃,或许,还能叫驸马长长见识。” 那母女二人就懵了,动作一致的眨巴一下眼皮,对望:怎么的,还能长见识? 接下来,沈明枫开始犯困,褚寻雅没提出回公主府,陪她回房歇息。蔷薇等人心中疑惑非常,跟在后头,感觉越发看不透自家主子,连一贯单纯的驸马爷,她们也隐隐觉出,那是个有秘密的人。 当然,再怎么疑惑,她们也知道,甚么该问,甚么不该问…… 酉时,沈明枫终于掀开眼皮,特殊时期的身子还是泛着虚软,到底尚算精神,她可是十分的期待,不久之后的精彩一幕。 此时的三公主早已穿戴完毕,静静坐于软榻,翻看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沉静的脸色,沉静的气息,赏心悦目。 “唔……公主?” “嗯?枫儿醒了,醒了便起吧,用过晚膳,咱们就进宫。” 沈明枫看看窗外天色,有些暗,秋日的这个时辰,不比夏日,她的乏累感会更甚,清凉的风吹进来,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拉拉被子,看向褚寻雅, “公主,你怎么不告诉枫儿,今晚咱们去看的,是甚么?” 闻言放下书本的褚寻雅并未回话,优雅起身,莲步踱至床榻前,定定望了床上那人,俯身,逼近,在双唇相贴之际,不意外的被对方躲开,随后就是尴尬的声音, “公主,你……你还没回答枫儿的问题……” 再一次被拒绝的三公主殿下,深吸一口气,将自家驸马不自在的,并着些微红晕的脸色,收入眼底。 不悦,很不悦。 褚寻雅一言不发,美眸眯起来,心中思量:哼!治个心智,还能把你治羞了,我就不信了! “好了,起来吧,去哪里做甚么,到时不就知道了。” “好!” 身体虽然虚弱,可因着好奇心,沈明枫还是麻溜的起身,让褚寻雅伺候穿戴。夜里凉,褚寻雅特意给她挑了一件厚些的袍子,又为她束了冠,这才嘱咐她一些话, “我们这次是秘密进宫,不是专门去请安的,直接去后宫找母妃,你可不能出岔子,知道么?” “嗯?为甚么?” 褚寻雅捏捏她的嫩脸,不答。 二人出房间直接往敏蓉院子那边行去,看了一会儿宝宝,就去了饭厅,那里沈家二老已经等着了。 沈继昌回来就一直想着去见沈明枫,可惜被告知那夫妻二人在午休,也就不好去打搅,只和自家夫人去看了孙子孙女,左盼右盼,心情激动地等待见到儿子全新面貌的那一刻,期间听了沈夫人的讲述,也很是感慨…… 沈明枫二人远远行来,踏入饭厅,沈家二老就起身迎了上来,相互问候。 无论怎么样激动,沈尚书就是沈尚书,面对皇家人总带着敬畏,不敢逾矩。沈明枫懂事许多,见了父亲,难免生出强烈的触动, “爹!” 沈继昌看着儿子不复从前的滞涩神情,说话口吻亦是成熟许多,心下又是安慰又是惆怅,眼眸闪烁,胡子都颤了,端的是五味杂陈。 “枫儿之事,你娘亲已与为父道来。如今这般,已是难得,枫儿不必给自己压力,爹娘与公主,都很满意的,呵呵呵……” 宽慰之言于他一个大老爷们说出来也就简简单单的一句,沈明枫如何不能领会, “嗯!” 沈家人虽然命运坎坷,近段时间却是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沈父兴致极高,几次劝着众人共酌,只有沈夫人与褚寻雅浅浅嘬了一口,至于沈明枫,皆是被她们二人给阻了。开玩笑,她们哪敢让这人沾酒! 有些些遗憾,到不至于扫兴,一顿晚膳还是其乐融融的结束。 知道她们二人要离开,沈夫人仍是不放心,私下与褚寻雅又是一番细细交流。那边沈父饮了几杯酒水,又来了劲,拉了儿子过来,压低声音, “儿呀,如今咱们沈家的最大一件事,就是你与公主……你可得抓紧点些!以往你听不懂就罢了,如今为父把话说清楚了,你若是还不上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继昌烦心事去了大半,因为丧子之痛老了的那十岁一下子就给补回来了,现如今观着,简直就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如他所说,沈明枫听得懂,听懂了之后,就是一阵脸热,想到甚么,失落之感瞬间袭来,不敢直接回应,只还装着听不懂, “爹爹您说甚么呢,枫儿要同公主进宫了,改天再回来看宝宝们!” 那边沈夫人也交待:“公主,如是当真说服不了祈妃娘娘,你也不必强求,一切全是我沈家的命。” “婆婆请放心,此事,有极大的把握。只是母妃可能会对子嗣一事不松口,到时免不了需要婆婆的全力配合与支持,这里不便多说,您就在府中静心等候结果便是。” “是是是。” 戌时,褚寻雅带着沈明枫进了皇宫,直奔祈香宫,领着她往前庭某个方向某座宫殿行去,只有她们三人,不带任何一名宫女。 戌时中,夜色已经一片漆黑,祈妃被女儿领着往前走,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如沈明枫一样沉不住气去问这问那,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女儿到底在买甚么关子。 直到停在一座大殿前,祈妃才赫然反应过来,这这这…… “雅儿,你这是何意?带母妃来此,有何目的?” 褚寻雅仍是打哑谜,笑笑不说话。沈明枫抬头,着眼打量这座陌生的大殿,看见几根极具厚重感的大柱子,看见殿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看见殿门正中上的牌匾,那上头的几个字——静心殿。 “公主,这里好气派,咱们快进去吧!” 褚寻雅一点头,挽了祈妃的手,一同上台阶。两名侍卫立即下跪行礼, “参见祈妃娘娘,参见三公主,参见三驸马。” “免礼,本宫与母妃是秘密前来查看恭亲王病情的,尔等只当没看见,稍后皇奶奶也会前来,你们也不能声张,可明白了?” “回公主,属下遵命。” 祈妃闻得女儿之言,心中着实讶异,到底未说甚么,带了满腹疑问踏入静心殿大门。而沈明枫就更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公主她到底意欲何为。 如褚寻雅所说,她当真领着母妃与驸马去瞧了瞧躺于殿中床榻的恭亲王,把了脉,点点头,回身看着那困惑不解的二人,道, “母妃,且随雅儿到侧间去。今夜雅儿要给您看的内容,就在此处。”并且,即将上演。 祈妃不疑有他,随女儿进了侧间,沈明枫亦步亦趋跟着,进了这比正殿寝室明显窄了一大半的小房间,关上门。 几人并未找椅子坐下,因为接下来的事,听到的话,叫她们就根本坐不住,站着听,也是听到腿软方休…… 第104章 秘闻 这一趟,显然是褚寻雅算准了时间的。 她们才进侧间不多一会儿,殿外便响起脚步声,细细辨认,应是只有一人进来。如褚寻雅所说,那孤身进来的人,即是当今皇太后。 躲在侧间的几人自然看不见,只能凝神静气,拉长了耳朵去听。过了片刻,渐近的脚步声停了,殿中一时静寂无声。 沈明枫比较没有耐心,很想去打开一条门缝瞧瞧怎么个回事,奈何褚寻雅一个眼神把她的意欲浇灭,至于祈妃,心里很是疑惑,她知道女儿不会无端端带自己来这里,一定是有甚么秘密,并且是……关于太后的,所以她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只静心等待,细细听一听究竟是何。虽然偷听的确是不甚光彩的行为。 不错,太后有秘密。压在心底,许多许多年的秘密…… 还是无声,用万籁俱寂来形容也不为过。又过了一阵,一声轻叹传来,紧接着,就是太后提声调的话语, “你醒了?” “咳——” 画面转到大殿寝室,一身便装的太后娘娘立于床前,床上躺着的王爷,先是动动眼皮,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把视线移向声源处。 下一瞬,就是虚弱中透着狠戾的低喝:“是你!” 此时太后的神情并不如往常惯有的轻松祥和,她也搞不清,自己该以怎样一副心情,怎样一副表情,去面对躺着的,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那个人的儿子。 不单止怒目而视,还有恶语相向。 “呵!时辰已经不早了吧?这么晚了太后一个人来这里,是想做甚么?本王没死,不知太后现在是个甚么心情呢?莫不是太后还准备了另一杯毒酒,抑或是旁的甚么,好叫本王早些毙命,就再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你,也再没有人,知晓你的秘密?” 这样一番话,这般极具讽刺尖锐的语气,竟也换不来太后的不悦与喝斥,她只是重重叹了一声。 “老六,不管你心中是如何想的,哀家可以告诉你,我只是知你今夜醒来,特地来看看你,不会要你的命。” “呵!看我?可笑!难道你不觉得,你该看的不是我,而是她么?不!不不!你应该去陪她!陪着她!你该去死!!” “你——你是几时知道此事的?难不成你执意要取哀家性命,全因这个?你认为——” “对!就是要你死!你死了,她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你不是很清楚的吗?你明明很清楚的,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而你呢!为何如此狠心?!” 嘶—— 侧间里的几个人,无一不深深吸了一口气,褚寻雅算淡定,沈明枫简直就是瞪大了眼珠子,差点没忍住就要出声,所幸被反应敏捷的褚寻雅一把掩住口鼻。祈妃娘娘亦是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她听到了甚么? 恭亲王就是谋害太后的幕后黑手,她知道一些,那太后与其存在过节就是必然的了。可如今听闻那二人到目前为止的一番对话,祈妃娘娘很不情愿地承认,自己蒙圈了。 他们口中提及的那个人,究竟是何人呢? 三人中,只有褚寻雅的讶异不十分明显,她的表现无疑透露了她的思量——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待她们有何交流,外头又开始了对话。不是来自太后对先前那些话的回应,而是男人的声音,质问, “问你话呢!说啊,你为何待她如此狠心?你既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当年又何苦去撩她?你那样做,想过别人的感受吗?母妃,她……自十五岁起,直到死……四十五年,四十五年呐!一辈子!一辈子心里都是你!而你……简直不是个人,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是个人吗?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她!你说啊!你哪怕对她有过一次回应,她这一生的心愿也算了了,就不会带着绝望,郁郁而终!” 几乎是吼出来的,喊完之后,男人沧桑的脸上淌了两行清泪,胡子哆嗦,一度哽咽。站在他床前的太后,亦是溢出满眼的泪水,默不作声。 殿中恢复了沉默,侧间也是近乎凝滞,震惊带来的,气氛上的短暂凝滞。祈妃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今夜竟会听到这样一个……秘密。 褚寻雅心中惆怅,放开捂住沈明枫的手,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难以领会,又是那样的易于解读。 终于可以用夸张一些的表情来表达自己震撼心情的沈明枫,早就忘记了要去对那震惊给出相应的反应,她似乎,被自家公主传递的信息与情感,深深吸进去了…… 这样,三公主与三驸马在听到惊天秘闻之后,很不合时宜的,双双陷入了某些升腾而起的情感包围中,不能自拔。 就在侧间里一人默默整理狂乱心绪,两人脉脉含情对视之时,寝殿中对话的二人进入下一段。 太后呐手帕为自己拭泪,红着眼眶,语带歉然,缓缓道, “我从来没有利用过她,她的心意,我也一直知晓,我拒绝她,也不是因为无动于衷,一切只因为我们的身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不可能在一起,当初又你为何要去招惹她?!她本可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找一个心意相通的男人,过幸福安然的日子……都是因为你!你倒好,招惹了一个花季怀春的少女,转身开怀乐意进宫当了太子妃。那她呢?她对你如此真心,得知你的身份后,不管不顾,毅然参加秀女选拔,追随着你进了宫,吃尽苦头,一步一步爬上来,伺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为了来到你的身边,只愿能陪在你左右,问明你的心意……而你!竟一次又一次,狠心拒绝她!” 男人显然激动极了,话音未落就是一记重咳,咳完之后,气息还未喘匀,又开始滔滔不绝, “她是那样执著,仍是跟着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感动你,可你呢?你非但毫无感化,竟还利用她,利用她的智慧与手段,助你坐稳太子妃之位,生下儿子,又当上皇后,当上太后……” “别说了!”太后终于忍不住,才抹去的泪水再一次冒出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利用她!我也无意去招惹她,我——” “你就是!父皇驾崩后,你如愿当上了太后,终于有理由摆脱我母妃,让你儿子给我封了个劳什子亲王,好把我母妃打发得远远的,省得碍着你的眼,生怕有一日揭穿,影响你声誉,你好有心机!我说的对是不对?” 男人说得急切,气息一个不稳,又是重重的一串咳,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捂住胸口,坐都有些坐不稳, “你怎么样?”太后面露担忧,急得上去欲要欲要帮忙,被狠狠挥开。 “不要你碰我!滚开!哼!我这样,你不是应该开心么?” 又见嘲讽,太后都不知该说些甚么了,雍容气度好似一下子折了大半,对面前的那人的儿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对你母妃,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堪,有许多事情,是你偏激了。” “我偏激?那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五年前,你六十大寿那年,母妃她就已病入膏肓,可怜的她还是放不下你,放不下那个心愿,执意要我带她回京,从封地到京城,一千多里地,日夜兼程,只愿来见你最后一面,再当面问问你,心中可曾有过她?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从你寝宫回到王府的时候,那副绝望的神情。再之后,因不愿冲撞了你大寿的喜气,她命令我不将她的病情外传,悄悄的,又赶回了封地,一路上,她是咬着牙挺过去的!回去之后不到几日,便去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她是含着泪离去的!!我再告诉你,离开京城在我封地那些年,她一次都没有笑过!一次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我就一直假装不知道,我早就觉出你们之间的微妙,可是不说。我那时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虽然无法理解,但那是我娘亲,我能说甚么?可是,她故去之后几年,去年,她的贴身大宫女万嬷嬷临终前才与我说了此事,原来,你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几十年来,都是母妃她,痴心错付!你!你怎么忍心!你怎么那样狠心!你该死!你该下去陪着她!去向她道歉!!” 此时,年过不惑的恭亲王,如同身负血海深仇,浓烈的恨意迸发,虚弱的身体却支撑不住他发泄恨意,任凭他再如何欲动,再如何面露凶相,也只不过是一涕泪横生铮铮铁汉罢了。 而他床前的太后娘娘,早在他提及五年前那最后一面时,已然泪水决堤,断断续续,终于以浓重的悔恨之意,将长埋心底的情意,说给了再也听不见的那个人,说给那个恨她至极的,那人的儿子听。 “我……是我错了……我不该……我是爱她的……可是我们的身份,注定不能在一起,不只因为我们同为女子,还因为,我是皇后,而她是妃子,我们都只是……皇家的女人而已,如若事发,后果不堪设想……我本想着,不能如愿,就不要留有念想。可是她……竟从不死心!是我对不起她……” “……” 听到这里,那二人的表情状态根本就不必去看,侧间的几人已经能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满腔的恨意,那股发自内心的悔不当初。 此时此刻,沈明枫已经于褚寻雅抱成一团,不住为对方抹着泪。而呆呆站立,表情痴痴的祈妃娘娘的心境,已不能单纯地用震惊来形容了。今夜的所听所感,让她足足震了好几回,脑海中来来回回只盘旋着一个想法: 天哪!今夜之后,再也不知该如何坦然面对母后了…… 第105章 心境 三人虽然震惊,到底还有些偷听的自觉,并未作出大动静,因此,寝殿中的太后与王爷,自始至终未曾觉察,他们的所有对话,全全叫他人给听了去。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甚么,侧间里的几人已无心去听,她们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赶快离开,回去好好整理整理乱七八糟的思绪。尤其祈妃,今时今刻,她的那对于女女之恋,几乎可称得上坚若磐石的反对态度,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旁的女儿女婿那双双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的模样,也叫自己不再那么的抵触,看着看着,竟然觉得画面甚是唯美,开始慢慢考虑起,女儿所说的那些话。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恢复了安静,长久没有动静。几人寻思,应是太后已经离开了,那恭亲王不知怎么样了,她们不好直接出去,只能悄悄的溜走。 又过了半晌,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端庄贤淑的母女俩自然不会偷偷摸摸的头前出去,所以只能由沈明枫这个技巧娴熟的人探路。好在一切顺利,殿中唯一的人已然躺下,不知是否睡了过去,反正沈明枫是自觉没有被发现,领头出去了。身后褚寻雅与祈妃忙提着裙摆跟上,不在此地过多逗留。 出了大殿,褚寻雅又向守门的侍卫低声叮嘱了一句,才与自家驸马一起,送了祈妃回祈香宫。夜已深,许多的话不便谈论,夫妻二人只把母妃送到寝宫大门便折回了禧春宫。 这个时辰,主子大多已就寝,而三公主的寝宫里,主子才回来。蔷薇百合等得心焦,又不知上何处去寻,只能干着急,这会儿人回来了,她们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公主,驸马,你们可算回来了!”其实她们很想问问,这大黑天的,她们究竟跑哪儿去了。 “立即备水,本宫与驸马乏了。” “是。” 一般在宫中,公主驸马都是分开沐浴的,她们也就没有多此一问,麻利地下去准备去了。 沈明枫处于月事头一日的虚弱期,却是被方才偷听到的天大秘密给震得忘却这回事,现下公主这么一提,她立马觉出自己身体的虚软无力。 身体虽然虚软,可那精神却是抖擞。沈明枫大概被太后的事刺激到了,心里突然生出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同公主一一言明。 褚寻雅饮下一杯水,看看坐在旁边的驸马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抿唇,淡然疑问道, “驸马,方才所闻,你是否有所感?是否有话要说?” 被问话的沈明枫做了个吞咽,不得不承认,公主殿下带她们去的那个地方,去听的那些话,给无论是她,抑或是母妃,都带来极大的震撼与触动。 “公主,枫儿有话要和你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等我想好了,再与你说。” “嗯。” 褚寻雅了然点头,不再言语。她就知道,今夜之行,会产生巨大的反响。而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她没有说的,祈妃与沈明枫都忘了问上一问的,便是关于太后与秦太妃的那件事,她是如何得知的,又是何时得知的,怎会表现得,超乎寻常的淡定? 事情还是追溯到五年前,皇太后六十大寿那时。彼时的三公主褚寻雅尚且年幼,十二三岁的年纪,聪慧如她,已经进入了懵懂的情感悸动期。 如若不是那一次的机缘巧合,想必三公主断不会对自己的取向有过多的考虑与怀疑,甚至确认。 那一日,即皇太后六十大寿的前一日,一大早,褚寻雅便跑去给皇奶奶请安,那个时辰本就是请安的时间,而和宁宫却是一片冷清,完全不似往常那般热闹。 一大清早,秦太妃便进了宫找太后。和宁宫自然被清了场,莫说外人,一个伺候在侧的宫人也无!这样的条件,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谈及某些私密的话题,但偏偏,遇上了好奇心极重的年纪里的三公主,她们二人的秘密,可不就被小大人褚寻雅悉数探听了么…… 褚寻雅至今忘不了,躲在和宁宫大殿的门外,将里头两名老年妇人的话,一一听了个遍。她从不甚熟悉的人声里,听见了诸如“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你就这般厌我嫌我?”“我今次进京,不是为了给你贺寿,只是为了你的一句话,我只是想听一听,你最后的答案……”“你若再是如此狠心,我永远再不来烦你!”此类的,卑微得近乎哀求的话语。 然后就是她无比熟悉的,来自皇奶奶的,“无论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不可能!”“你我都这般年纪了,你缘何还是放不下这个执念!”“你走吧,回去安享晚年,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必把心思放在哀家的身上,徒添烦忧。”“几十年了,你应该多为你自己着想……”每一句,在褚寻雅当时听来,是那么的坚决,如今回想,都是那么残忍的回答。 后来,褚寻雅没有再听下去,以她的聪明才智,当然能够猜中结果。只是,结果还是会有偏差。她万万想不到,秦太妃的执著与坚韧,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这详细的种种,她亦是在今夜才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 那件事,对于那个年纪的三公主,无疑是震惊大过于其他的。旁人永远无法知道,当年的三公主,就是因为她皇奶奶与秦太妃的一番对话,大有触动,开始有意识的去体会,去了解,关于女子与女子之间,与男女之情无异的,感情。 也正因了那件事,褚寻雅对自身作出了认知,也才有了,往后的种种…… 也才会有,在无比合适的契机之下,产生了招选沈家二公子为驸马的想法。 然后今夜,她原本想着利用此事,刺激刺激自己恢复些心智之后的,不知是害羞还是甚么,老躲着自己的驸马,好叫她明白一些道理。却在白日里莫名其妙被自家母妃看出端倪,暴露了身份带来无尽烦恼……无奈之下,自己只能借此机会,一并带了难以劝服的母妃前来,也刺激刺激她…… 所以,可以说,太后与秦太妃的那件事,直接影响了三公主的人生轨迹。而如今,三公主又是拿这件事,去说服自己的母妃,自己的驸马,不让自己的人生轨迹,再发生重大的转折。 唉! 因果,循环,因果,循环…… 感伤在心里过了千万遍,实际的时间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宫人很快把两个浴间的浴桶装满热水,在这不仅仅微凉的秋夜里,准备伺候公主驸马沐浴。 沈明枫拿手在出神的公主眼前晃了晃, “公主?公主!夜深了,咱们沐浴吧,再晚水就凉了。” “嗯,嗯?噢!驸马所言极是,你们且退下吧,这里无须伺候。” 她的意思是,先伺候沈明枫沐浴完毕,自己再简单泡一泡,不需要其他人帮忙。然而八卦的宫人管不住自己的思维,总爱往某些方面浮想联翩。于是,她们含笑退出了大门,掩面羞涩离去…… 人已散尽,褚寻雅收收心神,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问身旁之人, “枫儿,今夜是否需要本宫伺候你沐浴,毕竟你现下身子不便。” 沈明枫一下子羞红了脸,急声拒绝道:“甚么身子不便,我只是……我只是来月事了,又不是像敏蓉姐那样大了肚子,不用伺候的……” 闻得此言,褚寻雅先是不悦,转而美眸微眯,唇角不觉轻扬, “枫儿,你真是变了好多,有时候我都会生出一股错觉,你,是否还是你,长进心智的你,是否还如当初那般,心悦与我。”今夜之事,难道还不能点醒你么? “不!公主!我——”沈明枫急了,抛下所有的羞涩与纠结,脱口而出:“你帮枫儿擦背吧,枫儿也帮你擦背,咱们互相帮忙,会快些……” 呵!果然还是要用这样的法子么?! “那……为何你我不能共浴呢?那样岂不是更节省时间,枫儿从前,可是最喜欢的,每每总会寻个理由,跳进本宫的浴桶中来,赶都赶不走。” 往事不堪回首,你还旧事重提,简直就……羞死人了!!! 沈二公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从前那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自己,如此的唾弃。 羞窘万分的驸马爷,被公主殿下的一番别有目的话语,说得埋下了头,再不愿抬起来,去面对那个,曾经被自己压榨到渣都不剩的,娇美女子…… 低垂耷拉着脑袋,沈明枫暗自羞愧了半晌,才翁里嗡声回了公主的那一句:“唔……我……枫儿不是来月事了嘛,怎么能同公主泡在一起,那多不好呀!” 本以为就过了这一关,奈何三公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子,非是她沈明枫一人之力足以抵挡的, “那便是说,等驸马的月事一结束,就要同本宫共浴了?驸马,你怎么还是这样,爱占本宫的便宜?嗯?” 啧啧啧……这这这…… 三公主殿下,您的脸皮厚起来,完全不输驸马爷当年的风采呢! 第106章 成全 翌日,沈明枫二人双双自睡梦中醒来,才准备细细回味一下昨夜的一幕幕,被蔷薇的通传声打搅。 “公主,驸马,祈妃娘娘差人来,请公主驸马到祈香宫一同用早膳。” 褚寻雅眉尖一挑,侧头看了看沈明枫,笑笑,回了蔷薇, “知道了。” 然后,又把目光落在自家驸马身上:“枫儿,母妃这么早就找我们过去,想必是为昨夜之事,不知她是否想通了,我们稍后过去,定要表现得诚恳一些。” 沈明枫动动身子,改仰躺为侧卧,回望向同样侧卧看着自己的人,轻声道:“公主,枫儿觉得,母妃一定会同意咱俩在一起的,皇奶奶的事情,真的太感人了,母妃她一定能理解我们的!” 驸马爷说得信誓旦旦,公主殿下看着她倒是没有太多的回应,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但愿如此。”可是枫儿你呢?你有甚么感受么? 二人也就聊了几句,很快起身梳洗穿戴,往祈妃宫里行去。 不似她们二人,听了那样一个大秘密之后还有心思想些旁的,又是擦背又是戏水的,祈妃娘娘昨儿夜里,可是成宿没睡,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一会儿又开始考虑女儿女婿的事情,到了天微蒙蒙亮,方才抵挡不住困顿,睡了过去。 一夜的考虑,祈妃得出了一个结论,也就等不及也不打算拖延,早早起身,打发人去叫了女儿女婿过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褚寻雅二人踏入祈妃寝宫大门,看见的就是坐在餐桌边,沉静端庄的,看着有些憔悴的,正在出神的母妃。 “雅儿给母妃请安。” “枫儿给母妃请安。” 祈妃满腹心事,看见那两人来了,忙招呼她们入座:“你们来了,坐吧,先用早膳,之后母妃有话要与你们说。” 夫妇二人没有任何异议,交换一个眼神,应:“是。” 早膳时间是在几人皆都心不在焉的状态下过去的,宫人把碗碟撤走之后,祈妃把一干宫女嬷嬷遣退,开始与女儿女婿言明。 “雅儿,枫儿,昨夜所闻,让母妃感触良多。母妃想了一夜,考虑了许多事情……太后与秦太妃之事,的确令人叹惋,可惜。母妃想着,你们二人既已相爱,也没有身份之隔,倒不如成全了你们。母妃实是不愿看到像她们那样的结局,出现在你们身上。到底,我也不愿做了恶人……” 褚寻雅与沈明枫一听,哪能不激动,忙不迭起身,下跪叩首,齐齐感激:“谢母妃成全!” “唉!但愿你们真如先前所言,相亲相爱,共度一生。好了,起来吧。雅儿,母妃想听一听,你的关于子嗣一事的计划。” 果然如三公主所料,祈妃就算答应了她们,还是会关注子嗣那件事的。也正如三公主所说,她的心中,早有想法。 “母妃,雅儿原先想着,驸马的情况特殊,便对外宣称我们不适宜生子,再到寻常人家抱养一个孩子。后来敏蓉的出现,尤其是得知她怀有双胎,雅儿便有了新的想法,即是从她那里,过继一个孩子,而今最适合的人选,就是那病弱的小女儿。” 祈妃何等人物,褚寻雅的话才说了一半,她就已领会。领会归领会,毕竟还是个想法,此事还需做一番准本与安排才能成。 想着,祈妃拿眼去看一边的沈明枫,问她的意见:“不知枫儿意下如何?” 这件事早在之前褚寻雅便同沈明枫提起过,不过那时候沈明枫并未给出回应,如今又一次谈及,她皱眉深思了一瞬,不可避免的作出了回答。 “枫儿当然愿意,只是,那是敏蓉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宝,我们要了过来,岂不是……”不厚道? 其实沈明枫的内心很纠结。一方面,她在多久之前就一直有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另一方面,不说她如今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就是从前单纯的她,也绝对不忍心将别人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抢走,那样做着实有些不仁。 可是,事到如今,她再怎么不忍,也抵不过她丈母娘的一句话,那就是:你是要继续和我女儿在一起,还是决心要捍卫你的仁义? “枫儿,那孩子还小,我们把她过继来,当做亲生女儿养着,难道不好么?你可知道,现在那孩子的身体,还是不好,我们养在身边,还能时时照看她,方便为她调理身子,如若不然,那孩子的成长,不知会有多么艰辛,你知道么?” 褚寻雅得了自家母妃的眼色,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沈明枫在她这一番话之后,终于剧烈摇摆起了本就不甚坚固的心, “那……枫儿答应了。可是还要问问爹爹娘亲,最重要的是敏蓉姐,如果她也答应,那才是最好的!枫儿可是最喜欢小宝宝了!” 既然沈明枫不再有意见,母女二人也就趁热打铁,准备行动.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去沈府,把这件事定下来,回头,母妃再与你父皇说,你皇奶奶那里,最近怕是心神不定,可以缓缓再说。” “一切全凭母妃做主。” 说走就走,祈妃回内殿换了身衣裳,领着女儿女婿,风风火火往宫外沈尚书府而去。 到了沈府,沈明枫不敢多说话,一切交由祈妃与褚寻雅搞定,自己躲到一边,面带羞愧的等待消息。 沈夫人初初见得面色严肃的几人,心中不可谓不紧张,就怕褚寻雅没能把人说服,这会儿是来实施惩罚来的。 “妾身参见祈妃娘娘,不知娘娘考虑得如何,公主与枫儿的事……” 祈妃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优雅的行至沈夫人跟前,定定望着她,身上威压尽显, “本宫是有考虑,只是还未下决断,关于她们二人,本宫考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知沈夫人可愿一听?” “当然愿意,娘娘请说!”能不愿意么! “好,本宫就明说了,她们两名女子要在一起,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本宫实在为难,但是想想,不能生,她们还可以养一个不是?沈夫人可是愿意,为她们分忧?” 又是问话,沈夫人因着昨日褚寻雅事前的交待,当下无比的配合, “全听娘娘安排,妾身没有异议。” “那好,本宫的安排就是,把那敏蓉所生的小女儿,过继给雅儿她们。此事,沈尚书那里,便交由你去游说,至于敏蓉,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就由本宫亲自去说。” 此言一出,沈夫人当即一个怔愣:“甚么?这……” 其实她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下,奈何祈妃娘娘气场太强,不容反驳的气势过于明显:“莫非沈夫人连这个要求也不能答应?本宫的女儿跟了你的女儿本就委屈,你连一个如此合乎情理的条件也不能接受?孩子过继来,还是姓沈,孙女还是你的孙女,沈大人与沈夫人,没有亏了任何东西不是?” 何止是不亏,孩子原本只是沈家庶子的女儿,一旦过继到三公主三驸马的名下,成为她们夫妻唯一的孩子,那身份可是一下子升了天去,以皇家人对三公主的宠爱程度,他日皇上定然下旨册封娃儿为郡主的,那身份,就更不必说! 这样一来,既能保全沈明枫,又不叫人把她与三公主拆散,还能让她们有个名正言顺的,属于沈家血脉的孩子,一举多得,沈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所以,沈夫人当即爽快应承,并表示,一定把自家老爷搞定。 祈妃很满意,勾了唇,瞥一眼旁边满脸崇拜的女儿女婿,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呵呵!小意思! 接下来,就是孩子的生母,敏蓉那一关了。几人交流了一下意见,由祈妃领头,一同往敏蓉的院子行去…… 第107章 劝言 这个时辰,过了早膳,未至午膳。这是对于成人来说的,因为小娃娃可不管你早午晚,该吃吃该睡睡该撒撒。 所以,当几人步入敏蓉房门时,嗅到了一股,不慎美妙的气味。奶娘正在给制造气味的小家伙换尿布,敏蓉不便行动,只在床上坐着,怀里抱着另一个宝宝,定定看着。 祈妃几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敏蓉姐!我们来看你和宝宝啦!”沈明枫第一个出声,第一个靠近,闻得也就更清晰,“咦?宝宝这是出恭了么?好臭呀!”说着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奶娘原是背对着她们,不知有人进来,猛然被沈明枫这一声吓得手下一抖,差点抓疼了娃娃的小脚,赶紧回身下拜行礼。敏蓉闻言,有些尴尬的望向她们,简单地给祈妃褚寻雅点头致意, “敏蓉见过祈妃娘娘,公主殿下。” “嗯,免礼。”祈妃应了,没有如沈明枫那样嫌弃,直直走过去,看着奶娘起身继续给小家伙换尿布。沈明枫与褚寻雅皆是好奇,也凑上去围观。 只见小床中,宝宝小小的身体平躺着,光着白花花胖乎乎的小屁股,一双小脚被奶娘一只手轻轻抓住,一只手拿温热的湿毛巾为其轻柔地擦拭清理,旁边地上是一团已经脏了的布块。 许是小家伙被抓着有些不舒服,瞪着小眼珠子,不高兴地踢腿动弹,十分不配合的样子。沈明枫看着奶娘极其娴熟的动作,心里一热, “奶娘,让本少爷试试,我来给宝宝换!” “啧!这么小的孩子,给你换甚么呀?多事!” 沈夫人对自己一贯粗鲁的女儿完全看不上眼,在她话的末尾立即接上一句,残忍的拒绝。 “娘!就让枫儿试试嘛!这活儿往后不都得枫儿来嘛!”沈明枫已经自动自觉把孩子当做自己的了,试试手的事情,早晚的事。只是这话,在床上的敏蓉这个娃儿的生母听来,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甚么叫往后都得你来?甚么意思? 沈明枫这话,不单止叫敏蓉疑惑不解,也叫祈妃几人打心底里对她无语加鄙视。 “好了,吵甚么?大呼小叫的!” 沈夫人有些不自然,瞟一眼那边的敏蓉,再与祈妃对望一眼,不再说话。褚寻雅自始至终未曾出声,观看了奶娘给宝宝换尿布的全过程,缓步行至床前,先是看看敏蓉怀中熟睡的娃娃,看着睫毛长长的安静的她,眼中溢满柔波。 孩子生母敏锐地觉出了气氛的异常,并未先开口,顺着公主殿下的视线也柔柔盯了孩子看了会儿,那边奶娘才收拾收拾退出了房间,净过身子换好尿布的宝宝已经被祈妃抱在了怀中,轻轻哄逗着。 嗯,祈妃怀里的那个是小少爷,敏蓉怀里的这个,才是小小姐,褚寻雅与沈明枫想要的,女儿。 欢笑轻哄声只持续了一小阵子,沈明枫也是凑到了敏蓉床前,同褚寻雅一起呆呆望着那孩子,不敢出声。沈明枫目光灼灼,看着看着,心里生出极想要把孩子抱进怀里的冲动,就这么伸出手去, “敏蓉姐……我……你给我抱抱吧。” 沈明枫的神态语气皆是诚挚无比,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出她那强烈的愿望。可是,敏蓉怀中的,可不是普通的宝贝,她着实有些不放心把丁点儿大的娃儿交给她。一旁的褚寻雅见状,替她解围道, “还是让本宫来抱,驸马你还是再等一段时日吧,来。” 话音未落,手已然伸了出去,敏蓉如何也不能拒绝了,小心翼翼把孩子递到她臂弯中,轻声教授, “这样,让她的头枕着你的胳膊,这只手托着她的腰,轻轻的,不能动得太厉害……” 褚寻雅其实不是头一回抱初生婴儿,这个根本不需要她教,奈何人家是孩子她娘,管你会是不会,细心嘱咐自不能少。 动作够轻柔,孩子没有醒转的迹象,褚寻雅心下稍松,抱着孩子朝望眼欲穿的驸马爷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馋不死你! 沈明枫没有恼火,只是有些不甘心,她们怎么就不让自己抱一抱小宝宝呢!不能如愿以偿接手小肉团子,驸马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瞬一瞬盯着孩子瞧,瞧了半天,像是发现了甚么好玩的,惊喜地出口:“你们看,小宝宝跟枫儿长得好像呀!” 众人听言,齐齐围过来,细细打量了那闭目安睡的宝宝,又去看看沈明枫的脸,然后,纷纷点头。 孩子快满月了,早就不是出生时皱巴巴红通通的模样,眉清目秀,白白嫩嫩长得甚是可爱,细细观之,那眉宇间竟与沈明枫长得有几分相似,叫人看了不免惊奇。 更惊奇的是,她们发现,两个宝宝,男宝宝长得应该是像孩子的爹,沈明桦。沈夫人在记忆中一对比,只觉这男宝宝与桦儿小时候,简直像了个七成!而那女宝宝,相貌更像沈明枫多些,定是因为沈明枫与大哥沈明桦也有几分相像的缘故。 这样,沈明枫等人就更坚定了,要把女娃娃过继来的决定。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 祈妃把孩子交到沈夫人的手中,往女儿走近,与其交换一个眼神,伸手去为那小娃娃把脉。 片刻,当她松开手望向敏蓉时,眼里换上了另外一种,复杂的情绪。敏蓉瞧见了,心里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没有人说话,即便是咋咋呼呼的沈明枫,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乖乖挨着自家公主,安静欣赏着她怀中小宝宝的可爱睡相。 祈妃抿着唇,眉间微蹙,缓步踱至床前,向床上忐忑之人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敏蓉,有件事,本宫想与你细细说一下。” “娘娘,可是娃儿她……”敏蓉不敢往下说,她自看见祈妃把完脉之后,屋中骤然凝重了的气氛,心里就已经惴惴不安。可千万别是娃儿有事呀! 愿望是愿望,现实是现实,她再不情愿,祈妃娘娘接下来的话,还是深深打击到了她。 “唉!孩子身子太弱,往后的事,确是未知。这孩子可怜,本宫与雅儿也不能时时在旁照看,更不能时时检查着她的身体,为她对症下药,你们这般,怕是养得艰难。” 话虽委婉,敏蓉还是听懂了,心中一震,更是不安,忙表明态度, “娘娘,无论如何,请您与公主,看在孩子还小,那般可怜的份上,一定要救她!只要你们能救她,敏蓉甚么都愿意答应的!” 作为孩子的母亲,自然事事以孩子为重,敏蓉不管祈妃话里是甚么意思,她只要孩子平安健康,而已。 祈妃那话其实也不是唬人,事实的确如此。小女娃比她哥哥在母体多呆了小半个时辰,分娩时一度受阻,身子也就出现了一些问题。得亏是这样的人家,若是寻常百姓家,才出生没几日怕都已夭折了。 说到了这里,就应当顺势把话题抛出来了。祈妃直接坐到了敏蓉的床沿,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又道, “孩子不是没救,你不用太紧张。只是两个孩子这么养着,你又是一个人,你婆婆再怎么能干,终也不能事事帮衬不是?孩子这般小,若是有个突发状况,你可不得恨死你自己!” “那……娘娘的意思是?” 这下子,傻子也能听出个所以然了吧?何况,敏蓉又不傻。 “唉!本宫实话与你说了吧,我那可怜的女儿,怕是不能与她的驸马生子了。枫儿虽然恢复了些,到底属于先天之症,指不定能不能生个健康聪明的孩儿,若是得个心智更缺的,还不如不生。所以本宫想着,豁出去这张脸皮,也要求了你,把那可怜的孩子过继给我可怜的女儿女婿罢!” 敏蓉得了确切的话,不可避免的惊诧。然后,不愿,犹豫,纠结,两难。 “这……” “此事,你考虑考虑,本宫在这里为她们向你提了,就是说真的,只要你一句答复。” 母妃的话说完了,那敏蓉尚未表态,褚寻雅忍不住发声:“敏蓉,无论你答应不答应,本宫与驸马都不会生出旁的想法,孩子若是过继给我夫妻二人,我们自当把她视若己出,珍之爱之,不会错待了她!” “是呀是呀!”沈明枫也终于插话了:“敏蓉姐,你一个人养两个孩子得多辛苦,就让枫儿与公主,为你分忧吧!宝宝这么可爱,若是成了枫儿的女儿,枫儿一定好好宝贝她,不让她受委屈,不让人欺负她……” 这个时候,沈夫人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也是帮着众人对敏蓉劝说起来, “敏蓉,你是孩子的娘,你的决定,我与你公爹不会干预。只是你得考虑清楚,孩子体弱,我们养着,难免有些时候顾及不来,让医术精湛的公主带着,会比留在咱们沈府强上百倍。” 敏蓉本是性子温顺,但对待她在乎的人事物,可谓是坚定不移。她的男人还在时,她全部都听他的。可他的男人不在了,她能听从的,只有她自己,以及那男人的家人。如今,连沈夫人这般支持她们,敏蓉想不出还有甚么理由去拒绝,因为她很在乎她女儿的生命健康,就算是再难以接受的条件,她也将义无反顾的,选择女儿的健康。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孩子,过继给你们,希望你们待她如亲女,尽心养育她,为她调理好身子……敏蓉若是能偶尔与她见上一面,就再好不过。” 想不到就这么说服了孩儿她娘,祈妃几人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褚寻雅与沈明枫更是抱着孩子到她跟前,激动地感谢。 敏蓉点点头,溢满柔情望向褚寻雅怀中的孩子,伸手将她接过来,在那小小的嫩脸上轻轻印上一吻,柔声呢喃道, “孩子,今后,你不再只有娘亲,你还有爹爹了。你一定要争气,要乖乖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娘亲爱你……” 说着,那对着怀中宝贝的眼神,写满了浓浓的不舍,下一瞬,便溢出泪来…… 第108章 方仪 事情敲定,祈妃与沈夫人又商定,分头解决,祈妃向皇帝太后禀明此事,沈夫人亦会说尽力服沈大人,力争在几日之后的满月宴上,正式举行过继仪式。孩子被带回三公主府去,今后,就是三公主三驸马的嫡女了。 敏蓉静静抱着孩子,似在出神,又似在认真听取她们的意见,默不作声。沈明枫与褚寻雅心中不忍,到底未说甚么,一坐一立,陪在床前,无声的安慰她。 孩子很是乖巧,悠悠醒来之后也不哭不闹,安静待在娘亲怀里,小眼珠子往四周瞟,好奇的模样着实可爱。敏蓉突然想起是时候该给孩子喂奶了,遂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看看褚寻雅与沈明枫,欲言又止。 她的意思沈明枫根本领会不来,只有褚寻雅比较明白,也就委婉的替她解释了, “驸马,宝宝睡了这般久,该是饿了,咱们也还有些事,不如就先回府,明日再来看孩子。” “啊?嗷!那敏蓉姐,枫儿明日再来看你和宝宝,你也不要难过,宝宝成了枫儿与公主的女儿,我们会好好照顾她,也会经常带回来给你看的,你是她亲娘,她定是会孝顺你的。” 此言说得好,听的人心里也熨贴,沈明枫终于能说一些像样的话了,沈夫人与祈妃在一边,不免感到欣慰,点头表示赞同。 时候确实不早,祈妃还想着回宫早早于皇帝禀明此事,好把文书拟定,将这事确定下来,也就不再多留,辞了她们,率先离开沈府,回宫去了。 褚寻雅与沈明枫说的有事也不是借口,的的确确有事。沈明枫只好向娘亲向敏蓉向宝宝一一辞别,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院子,出了沈府…… 此行并非直接回公主府,而是依公主之言,往公主府附近的某座小小的别院驶去。有件事,需要去确认一下。 马车上,褚寻雅心情愉悦,看看自家驸马,见她行至不高的样子,素手伸出去,为她理了理衣襟以及垂在胸前的发丝,看进她的眸子,问, “怎么了?不开心么?枫儿可是心内觉得愧疚?” 不得不说,褚寻雅够了解自己的驸马,她的话一下子就问到了点上,沈明枫被说中心思,只能点头, “公主,虽然枫儿很想要那宝宝,可是敏蓉姐很舍不得的,咱们这样……” “枫儿!方才是谁说的,即便孩子过继给我们,也会时常带了回沈府去,让她们母女相聚。又是谁说的,要好好照顾孩子,教她也孝顺她的生身母亲?枫儿莫不是这个时候反悔了?” 沈明枫虽然明白这个,还是有些膈应:“可是——” “枫儿,如今再说甚么也没有用了,你若是不想与本宫在一起,只管去与母妃提出来。” 褚寻雅收回手,佯怒的气势并不足,沈明枫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对视上褚寻雅那双美眸,动动嘴,终究不再说话。 气氛回转,褚寻雅心疼那人,想要再安慰几句,捧了她的脸,定定望了片刻,望着望着,视线就移了下来,慢慢落在了她许久不曾品尝过的,熟悉的两片樱唇上。 然后,意动化为行动,三公主的身子,缓缓前倾,凑近了手中的那张脸,呼出的气息直直打在对方的面上。同样的,沈明枫呼出的气息,也打在她的脸上,比她的更为粗重,更为急促。 “枫儿,你不喜欢我么?我……” “唔!” 唇与唇贴上时,也只有沈明枫一个闷闷的声音出来,她这一回,没打算再躲开,坦然迎上,只是仍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也不敢动弹,生硬的受着,好似第一次接吻一般…… 褚寻雅心中欢喜,没有立即做些太过刺激的举动,只轻轻贴着那张唇,轻轻柔柔地吮,间或呢喃出声,皆是魅惑满足之意。沈明枫受着受着,不知不觉沉溺其中,忘记了自己犹在羞涩的心境。 待对方适应之后,褚寻雅开始慢慢描绘起那人的唇形,也是惊喜的未有反抗躲避之举,喜得她当下得寸进尺,把不甘寂寞许久的灵舌探入到那人口中,直接寻了躲避不及的另一条香舌,开展纠缠,激战…… 这是沈明枫治疗心智之后的,第一个不再躲躲闪闪的,她们二人结结实实的吻,褚寻雅在深吻忘我之际,心中顿生一股“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因为等得久了,被拒绝得多了,她就很没有羞耻心的觉得,她的驸马,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以前的那种没羞没躁的态度与举止,更可爱些,也更能……令她满足…… “嗯……哼……” 不知是来自哪个的轻哼声。也不知在何时,褚寻雅的双臂已然圈紧了沈明枫的颈脖,纤手在她披散于后背的长发间不停抚弄开来。 同样,出于本能抑或是经验,沈明枫的手熟练的揽紧了对方纤细的柳腰,把人锁在自己的怀中,并且很有方位感,自行挺直了腰板,头就比对方高半截,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微微倾斜的脑袋,熟练的反转运用她那灵活的巧舌,反守为攻的架势十分明显,一只手收紧了纤腰,另一只,竟然悄无声息的,覆上了怀中人的……一边浑圆。 “呵!” 两人的身体越发贴近,能感觉到对方悄然升高了的体温,褚寻雅被熟悉的魔爪掌握了要害,不甘示弱的,收回一只手,也欲去抓对方。很可惜,沈明枫的胸前裹得严严实实,任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那硬邦邦的胸口触摸几下,触感实在不堪,连过把干瘾都不算。 算了算了,就由着她罢! 事实上,沈明枫又何尝不是过过干瘾,这还在马车上呢,双双也都穿戴整齐,隔着一层一层的衣服能摸出个鸟来。 唯一能叫她稍稍安慰些许的,便是公主殿下端的是波涛汹涌,她们挨得近了,能清晰的感觉那无比的柔软与温热…… 深吻结束,二人的脸分开一些距离,褚寻雅情动,面色潮红着动了几下换个姿势,直接坐到那人的大腿上去,整个人窝进对方怀里,享受期待已久的怀抱。 沈明枫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恢复,不再羞涩,温柔的拥住娇躯,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仍继续揉弄,忽而想到甚么,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笑:以自己从前的痴相,倘若能得公主这般主动亲密,定是喜得跳上天去也不夸张! 马车行驶间,二人你侬我侬,温情脉脉,简直就要甜出水来。半刻之后,目的地抵达,马车停下来,她们也该收拾收拾泛滥的浓情,起身下马车…… 望着眼前的这座不算气派,也不算宽大的院子,沈明枫疑惑上头,去看身边的公主妻子,以眼神询问。 褚寻雅笑笑,与她简单解释一下:“驸马可还记得我们答应叶姑娘的事?今日,咱们便去为她做一个确认。这别院里,住着的是帮忙打理本宫药房的助手。” 沈明枫如今聪慧许多,能将这两件听起来完全搭不上边的事联系起来, “公主,那个人就是叶姐姐要找的人了么?你怎么不早说!咱们找了那么久!” “还不确定。驸马莫急,待我等进去见了她,细细问上一问便知。” 说着,让蔷薇前去拍门。 不多时,大门被打开,方药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是她们,脸上淡漠的神情有一瞬间变换,不解的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向褚寻雅行礼, “参见三公主,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方仪有失远迎。” “无妨,方医师请起,这位是本宫的驸马,驸马,这便是本宫与你提起的方医师了。” 方药师闻言,淡然的又蹲身施礼:“方仪参见三驸马。” “嗯嗯,方医师是吧,免礼。” 客套两句,一行人被方药师领着进了院子,往客厅行去。 方药师的这座别院,离公主府近,离闹市就有些远,清幽,雅致,一般无人前来打扰,她这般喜静的人住着最适宜不过。怎么说,这里虽未三公主的别院,三公主本人却从未到过此地,更别说她的驸马。 踏入院门,众人皆是叫院中的景象吸去所有的视线。 满院满院的花草,一列列栽种名贵药材的盆栽,各色各样开了满院子的鲜花,叫没见过世面的人,当真目不转睛,应接不暇。 当然,没见过世面的,肯定就属没去过三公主药房的人。所以,褚寻雅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没有大惊小怪的惊呼出声,而其他的人,包括稳重许多的沈明枫,可都不一样了,齐齐瞪大眼睛瞧得新鲜,直呼惊奇。 “哇!好多美丽的花儿!公主!这可比咱们府里的花园的花还多,也更漂亮!” 驸马爷对于美丽的食物一如既往的难以抵制住诱惑,忘了几月之前,她自己是如何被一束美丽的花儿,给折腾去半条命,也忘了正是因为那朵美丽的花儿,致自己无法完全恢复心智…… 她不记得,公主殿下记得。 “好看是好看,你们一个个可都不能去碰,驸马别忘了,上回你中的那花毒。” 公主的警告立时浇灭了众人欲要上前观看采摘的热情,吓得缩手缩脚只跟在方药师身后走,不敢四处乱跑。 被她这一提醒,沈明枫也是记起来当初那件倒霉事,对从前的自己生出另一层无语…… 第109章 尴尬 入得厅堂,褚寻雅与沈明枫在主位坐下,主人告了句失陪,亲自去泡茶。没办法,谁叫她方药师是独居呢。进来到现在,公主殿下都未曾透露今日前来的目的,方药师也就心绪不宁的做自己的事,按最高规格招待她的主子。 所谓的最高规格,只是相对的,要知道,一个人居住,一般能简的事情都从简。好在,方药师毕竟是研习医术的,平日里待自己也不苛刻…… 待客有道的方药师把泡好的两盏茶端了上来,不忘告一声罪,自己生活简陋,为薄待了公主驸马而感到十分愧疚云云。褚寻雅没有动,目色平静,暗暗观察了一下方药师,越看越觉得此人与老道长所描绘的那人极为吻合,遂轻言道, “方医师不必忙活了,先坐下来,本宫有件事需要与你一问。” 对方闻言应是,当真退到客座:“公主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不知方医师可曾听说过,本宫府上近来一直在大张旗鼓的寻一个人?” 方药师的脸色不变,回了:“哦?恕方仪不知。” 她说的是实话,她这一个人住,也不与外界接触,除了隔几日去一趟公主府,就是待在自己的小院里,所用的食材柴薪,也定期有人送来。以她的低调淡漠的性子,定是日日留在自己的院子潜心研究医药毒术,不会主动去打听外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所以,褚寻雅提起的这件事,她的确未曾耳闻。 如此,褚寻雅便需要将事情,从头说起。 “好,方医师且听本宫道来……” “公主请说,方仪自当洗耳恭听。” “……” 事情的始末,由公主以言简意赅的形式,慢慢说完,听的人很是认真,给出的反应,亦是在意料之中。 沈明枫也是难得的耐心十足,即使知晓整件事情,还是静静听着,时而做出些表情,为公主的讲述增添些动感,也表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 事情毕竟需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再如何言简意赅,公主殿下依旧说得口干,遂停了停,端起茶盏,优雅地用了一口茶水,继续讲述。沈明枫有样学样,也出手端了自己的茶,依照公主的步骤,缓缓掀开杯盖,拨拨漂浮于水面的茶叶还是甚么东西,再呼呼吹一吹,沿着杯壁轻轻嘬了一小口…… 一般,三公主三驸马到他人府中作客,驸马爷都不会去饮用主人家准备的茶水。一是因为没兴趣,二是那些茶基本都滚烫滚烫的,喝起来太麻烦。而如今的驸马爷,已经从小事做起,开始向自家公主学习,力争能早日成为一个温和知礼的翩翩贵公子。 然而…… “噗——咳——咳——” “驸马!”公主殿下与其他人关切焦急的声音相继响起,看着一下子闷红了脸的沈明枫,心中禁不住担忧。 “驸马,你怎么样?” 所有人均是一脸的懵,想关心那人却不知从何关心起。原谅她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再观那边的主人方药师,人家的表现最为淡定,最大的反应也就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这时,沈明枫皱着脸伸出了舌头,好似很难受的样子,褚寻雅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长长出一口气,看着那人的神情绝非单纯的心疼。 “呜……这是甚么茶,怎么这么……”难喝~ 懂事了的驸马爷,心急之下竟也懂得了斟酌之理,这儿可不是公主府也不是沈府,一个才头一次见面的人,她说话不能太不给面子。 当然,给不给面子,并不是她刻意隐去最后两个字就算的,方药师眼中的表情动了动,分明是在告诉众人:驸马嫌弃我用药材泡的茶,我有些不开心。 也请原谅无辜的驸马爷,她不是公主,不能以高端的品味,去感受你用心泡的药茶中所蕴含的美妙滋味。她只是直观的表达自己的感觉而已。 其实沈明枫也是无辜,初初品尝到那杯中要苦不苦,要酸不酸的茶水时,只觉心口一窒,立马就喷了出来,那味儿简直了,叫她完全没有生出要强忍的愿望,实在难以消受…… 经此一幕,厅中的气氛忽然轻快了许多,方药师不再是一副面瘫脸,抿嘴看着驸马爷皱眉嫌弃,想埋汰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心情没来由的愉悦,唇角微微上扬到可以看见的弧度, “驸马,方仪这便去为您再泡一杯——” “不要了!方医师,你就随便倒一杯水来就可以了,本少爷不太习惯喝茶,咳——嘿嘿!” 标准的傻笑再现,驸马爷不尴不尬的扯了个理由,生怕那人又再为她泡一杯稀奇古怪的茶水来,抱歉她是真的欣赏不了。 看她其实并没有大碍,褚寻雅放下心,亲自接过方药师倒来的水,递给自家驸马, “驸马,来。” 沈明枫难熬了一阵,接过水杯咕咚咕咚饮下,这才缓过气来, “公主,你就快些说了吧,到底找方医师所为何事!方医师,是这样的,公主说,那位女侠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曾经在十七年前把一个女娃娃交给过一个道长呢?” 褚寻雅说话不累赘,从头说起还是未曾直接说到重点,而沈明枫却是一下子问出了口,叶姐姐的事,她还是很上心的。 淡漠安静的方药师一听,哪里还能保持淡然,那脸上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与其交道多年的褚寻雅看来,属于壮观的变化。 “是呀方医师,不知本宫的猜测是否准确,你……” “不错。”褚寻雅话还未说完,对方就回了准话,“方仪的确在十七年前,将一个襁褓中的女婴,交给了一名道士,让他带走……如今,那孩子竟找来了么……” 些微自嘲的口吻,恍惚追忆的神情,方药师怕是已陷入了回忆。夫妻二人对视一下,没有说话,只看着那人沉浸在往事之中…… 好半晌之后,方药师才从回忆中醒来,眼神深深的无奈,看向她们。沈明枫还是练就不到位,急切的问:“方医师,难道你真的是叶姐姐的娘亲?那你为何要把她送人了呢?”你知道她找你找得多辛苦么? 问题是沈明枫问出来的,应该也是所有不知情人士心中所想的,她们当然会这样认为。而那人的回答,却是有点意外。 “驸马,方仪至今未嫁,怎会有孩子?那孩子,不是我的女儿,是我一位故人之女。” 这个就更加激起驸马爷的不愤,想不到啊想不到! “不是你的女儿!那就是你把别人的孩子送人了?!你——难道是人贩子?” “……” 众人汗颜。 驸马,您的思维真够独特,人贩子能把孩子给了人还不要钱的? 褚寻雅真觉得失礼,拉拉自家驸马,示意她可以闭嘴了。沈明枫也只是一时惊讶过甚,话过之后也觉出自己激动了,又是尴尬一笑, “嘿嘿,我说笑呢!” 众人收回白眼,不理她。褚寻雅这才接上方才的话:“不知方医师可方便将此事道出?本宫与驸马,都很是疑惑呢。” “自然。” 方药师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坐回了椅上,沿着记忆,慢慢将陈年往事讲出来…… 第110章 当年 当年,方仪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女眷专属医师,专门给那家人的女主子们看病,保养身体。那时候的方仪还处于妙龄花季,在那大宅后院中有独属于自己的院子,闲时会在府中花园信步游逛,生活安稳无忧。 这般的日子过了半年,在府中老爷又纳了新的妾室之后,有了改变。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这家的老爷看上,强行买卖娶进府来,办了几桌酒席……那一夜,方仪只是跟着众女仆坐于一桌,酣畅地狂扫了一顿。谁也不知,第二日一早,她就被叫了起来,去为那新进府的姨太太瞧身子…… 方仪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一把伞,雨中穿过长长的小径,跟在管家身后,匆匆来到府中各姨太太所居的大院子,到了那间简单布置起来,看着勉强算是新房的屋子。 房中布置很是简单,人也少,只得一名婢女在收拾着甚么,方仪独自进了内间,入眼就是那张床上躺着的人,用薄被单裹了全身,只露出一张脸,以及,一双泪痕尽显的眼眸。 这个时候,方仪知道了,老爷新娶的这个姨太太,明显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在被有钱老爷看上之前,怕也是天真烂漫的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心思单纯一如她方仪。 她打量了她,看到她带些婴儿肥的圆脸,脸上的表情自她进来后,从呆滞变为警惕,继而放松,始终没有说话。方仪走过去,轻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与前来的目的,看到对方现出感激的眼神,心内不禁一颤,轻叹一声。 在的她配合下,方仪小心地掀开了那张被单,入目的是一具娇小却并不单薄的身体,身上到处都是淤痕,某些地方还泛着血迹,叫人看着着实心疼,而心肠本就良善的方仪,除了生出浓浓的怜悯之心,不外乎就是在心中对那老禽兽愤然大骂。 她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捱过来的,她只知道,她对她非常的佩服,非常的心疼。 治疗过程中,方仪慢慢开解她,引导着她,而她也算坚强,一边忍痛让方仪为她上药,一边慢慢开口说话。 她告诉她,自己姓叶,名唤萍儿,原是京城中某家茶楼的卖唱歌女,随爷爷一起,讨口饭吃,日子虽然忙碌艰辛,但她很知足。因为那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取的生活,所以并不感到自卑。她的爷爷常对她说,等赞足了嫁妆钱,就去找媒婆,为她张罗一门亲事。她每每用心听着,觉得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很是不易,也就更孝顺他,更努力做事…… 直到被这府上的老爷心血来潮,扔了一把银子到自己爷爷身上,命人将她拖进了府来…… 至于昨夜的事,她是不肯提起的,方仪更不会去问,细细为她处理了伤患处,又去开了方子。许是得了个说话的人,又或许是那萍儿本身就够坚强,一番交流下来,二人齐齐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方仪亲自为萍儿穿好了衣裳,又细心叮嘱了她注意事项,准备离去时,那人拉住了她的衣袖,弯弯眉眼,漾起一抹浅笑,对她表示感谢。 那一刻,她觉得,面前这名少女,笑起来又甜又暖,质朴而真实,格外的动人,仿佛三月艳阳,照亮了一室的阴郁与暗影 这件事于方仪而言,只是也只能是一时的感慨及气恨,过后,她还是安守本分,做自己的事。谁叫她只是一个女医,在这府里,地位等同于下人。那日之后,她又去为萍儿看了两次,看她恢复得好,便没再去过。 就在方仪大部分时间还在忙自己的事,只偶尔闲暇时才会想起那件令人揪心的事情时,也就是三月之后,伺候萍儿的那名婢女来找到她,告诉她,叶姨太身子不舒服,晕倒了,叫她去瞧瞧。 那个时候,方仪的第一预感就是,萍儿怕是有了身孕。 果不其然,她如上回那般,提着药箱,急匆匆往那座院子行去,为萍儿把脉,把出了喜脉。 本是见欢喜的事情,可是孩子的爹,收到消息之后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喜悦,也没有旁的表示。而他身边的,无论是正房夫人,还是各房姨太太,都是满脸的鄙夷与蔑视。 老禽兽子嗣旺盛,单单嫡子就有四个,是而并不重视这个他图一时新鲜买进府来的姨太太所怀之血脉,新鲜感过了,他还是回到了那群燕瘦环肥的美艳娇妾的怀抱。 这样,怀有身子的萍儿没有得到特殊的照顾,也没有得到相应的赏赐,仍是只有那名粗使婢女伺候左右…… 方仪见她可怜,又气愤于这府中的冷血之人,无可奈何,只要得了空闲,就会到她这儿来,为她调理身子,又自行开了安胎的方子,抓药,亲自煎了给她送去…… 朝夕相处,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 日子慢慢的过,平静而安详,她们一同,为孩子定下了名字,唤为梦尘。萍儿因为怀孕,整个身子胖了一大圈,坚强如她,愣是没有半分的自惭形秽。而方仪,在这些相处点滴之中,日渐感觉,自己想要照顾好这个人,照顾得更好,更好。 过去了半年,萍儿的肚子大得可怕,眼看就要临盆,那老爷似是突然良心发现,过来看了她,还留下一同用了个午饭。也就是那一餐午饭,叫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方仪听到管家的急切叫嚷,匆忙出屋。情急之下,对方告诉她,老爷在叶姨太房中用午膳时突然暴毙,叶姨太受惊过度,动了胎气,叫她去看看,是否要生产了。 当时的方仪可谓是吓坏了,她万万没想到,才半日的工夫,竟发生了这等事,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彼时,她还不知道,“人有旦夕祸福”,不单单用在禽兽老爷身上贴切,她后知后觉的那个心中最在乎的人,也应了这一句。 因为已经足月,虽是动了胎气,萍儿的生产依然很顺利,不多久便诞下了一名近七斤重的女婴,母女平安。 可是可是,孩子的降生并未给萍儿带来好运,老爷暴毙于她房中的消息早已阖府传遍,在她生产时,夫人与少爷们已经带了人,等在了房门外。 萍儿深知,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了。不止她,几乎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孩子被稳婆抱去清理,方仪则留下来,与萍儿商量对策,而左思右想,她们也得不出法子,因为,那些人就堵在了门口,不知何时就会破门而入。 最后,力竭的萍儿无声的流泪,苦苦哀求了方仪,求她把孩子带走,不要再回来。那个时候,方仪才真真正正的,感到了心慌。 方仪自是不愿,她怎么能丢下可怜的萍儿,怎么能不设法去救她?怎么能不,同她一起共度患难? 萍儿依旧苦劝着她,似是交待遗言一样,让她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也不要告诉孩子这一切,帮她将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幸福快乐的成长…… 方仪也落了一脸的泪,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你要坚持住,我会回来救你的!”方仪是这样回答的。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伴随着那些没了耐心开始拍门叫喊的人声,方仪壮了胆子,抱着已然熟睡过去的女婴,心惊胆战地开了门,撒谎道:“夫人,叶姨太不幸产下一名死婴。” 大抵是方仪平日的形象太过老实,横眉怒目的上了年纪的夫人不疑有他,只狠狠呸了一声晦气,连看都不看一眼,也没叫人检查,立时让方仪去处理了死婴,自己带着人,大喇喇进了房间…… 那之后,方仪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的府,如何到了一条清幽安静的小巷,如何与一名过路的道人擦肩而过,又是如何起意,回身叫住了那名道人,匆忙交待了几句,就把孩子交给了他……然后,如离弦的箭,飞奔回了那座可怕的府邸,去救那个,她忽然感觉,十分在乎的人。 当然救不了,她救不了。即使没有晚来一步,她也救不了的。 夫人与少爷们一口咬定是萍儿下药毒死了老爷,话都懒得多说,让人也灌了她□□,而后,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方仪满头大汗冲进房时,萍儿已经奄奄一息,嘴中大口大口溢出黑血,剧烈的咳嗽,虚弱的坚持着,看见那抱了孩子走的人去而复返,一阵激动,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那样的情况,那样的场面,方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恨就恨在,那时候,她只是个医师,不会毒术,没有办法为那人解毒,也来不及去找解药……她救不了她最想救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就这么痛苦的死去。 那时候,她的心里,如烈火焚烧,痛楚万分…… 当年往事的讲述,到此处结束,方仪收回思绪,抓了手帕,拭去脸上淌下的两行清泪。褚寻雅与沈明枫,以及蔷薇等人,皆是深深锁了眉,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里面,情绪感染最为强烈的,当属驸马爷沈明枫。她的拳头已经握紧,眼中那如感同身受的,诸如哀伤、愤怒、痛恨这些情绪,掩不去,遮不牢。 一群畜生!! 天哪!叶姐姐的身世,会不会太可怜了点?!亲爹是个老禽兽,死于中毒。而她那娘亲何其的无辜,才生下她,竟就死于歹人毒手! 懂事之后,沈明枫也觉得,他们沈家的人都挺命苦,如今看来,还有更苦的。 真的是没天理!!! 不说嫉恶如仇的驸马爷,比她淡定了多少的公主殿下,也是皱紧了眉头,面上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半是悲痛半是憎恶的神情。 “方医师,逝者已矣,请节哀。至于那些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恶人,方医师不防说出来,本宫定然查明严惩!” 方仪淡定沉静的年头到底比三公主还长,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红着眼眶看向褚寻雅夫妇,深吸一口气,呼出,道, “这件事,还是等那孩子自己来决定吧,方仪当初把她交给了那道长,本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娘亲。后来出了府,方仪又到其他府上去做了医师,也没有去寻她,不知她身在何处,心中很是愧疚,自觉无颜面对她。如今,公主若是把她叫来,让我二人见上一面,方仪定当感激不尽!” 方药师很诚恳,褚寻雅又怎会拒绝, “这是当然,许多事情,还是由方医师与叶姑娘讲明为好。方医师暂且等上一段时日,本宫这便派人给叶姑娘送信,叫她进京。” “全听公主安排。” 一边的沈明枫心情复杂的听完她们的对话,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公主,方医师,不能便宜了那些坏人的!等叶姐姐回来太久了,咱们先派人去查明当年那件事,把害死叶姐姐娘亲的那些人都抓起来吧!枫儿实在是太气了!方医师,你都跟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了,为啥不早说呢!你早说了,公主不就早早帮你寻了叶姐姐回来,帮她娘亲报仇了么!” 驸马爷脑子不知算是灵活还是怎的,气着气着竟然气到了方药师的头上,肆意表达自己的不解与不满。 对方听了,又是惭愧上脸:“唉!不瞒驸马,方仪这些年,没有设法去寻那孩子,皆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她。”因为她出生时,就与她娘亲长了八分相像,我不愿也不敢,面对那张与那人长了一个模样的脸…… 这个说话,显然不能浇灭驸马爷心中的那团火,而她又不能冲人家方医师发火,那也是个无辜的人呀! “哼!!!” 然后,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的驸马爷,使尽了力气,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把茶几拍得巨震,上头的两盏茶,因为盖着盖子没有遭殃,而那杯水却不然,因了这强劲的掌力,里头的水全数溅出来,一股脑泼向了撒气的某人。 “啪——” “哎呀——” “……” 真是!作了个大死! 第111章 提亲 “咦——该死!气死我了!”驸马爷嘴都气歪了,猛用手抖着倒霉的衣襟,没停下咒骂。 “驸马!你没事吧?我看看!” 沈明枫的前襟湿了一大片,谁见了都忍不住关心一下。幸而那杯水早已去了热气,根本不烫,褚寻雅看她只是嫌弃的扯着自己湿透的衣襟,脸上并无其他神色,也就放下心来, “你呀!总是这般激动!”说着看向那边的方药师,“方医师,既然事已明了,本宫与驸马就先回府了,过些日子,待叶姑娘进京,你们见了面,再行商议其他的事情罢。” 方药师没有反对:“方仪明白,谢公主安排。公主驸马慢走。” 沈明枫有些不甘心,她可是迫不及待要去把那些可恶的人揪出来严惩的,可既然公主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吵着闹着的道理,只好安奈下憋闷的心情,抖抖衣袍,跟在公主身后出去了。 方药师送了她们到院门口,目送她们的马车缓缓离去,才又回身关上门,努力忍了一下,忍不住,下一瞬,脸上已挂了两行泪…… “萍儿……” 那边夫妇二人回到公主府,沈明枫就回了房更衣,褚寻雅则是直接去书房……不多久,一封书信被府里最得力的侍卫快马加鞭送出京。 交代完事情,褚寻雅开始考虑起了几日后的满月宴,亦即是过继仪式,她得好好安排安排,到时不能出岔子。然后,她又让蔷薇叫来了管家。 管家听了她的安排应下来,没急着走,褚寻雅见他似是有话,便让他直说。 管家精明,赶紧说了:“回公主,是这样,外院的小厮王贵,想见公主与驸马一面,说是要当面向您与驸马提亲,求取沁儿姑娘。” “哦?”褚寻雅扬眉,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接着问道:“可是几月前新进府的王贵?” “回公主,正是。公主若是得空,小的这便去把人叫来,这王贵呀,已经问了小的好几回,公主与驸马何时回来呢!” 管家说着,作了个揖快速退了出去。褚寻雅想了想,让百合去把驸马与沁儿叫到书房来。 百合才一出去,蔷薇就赶紧拍起了马屁:“公主,您的记性可真好,管家一说名字您就想起了这么个人!想当初奴婢可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沁儿的心上人王贵,就是被覃侍卫他们救走的那倒霉孝子呢!” 这个马屁拍得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三公主根本无动于衷,只回她后一句,而且是揶揄她, “嗯。如今沁儿已有着落,不知蔷薇心中可有了人,若是你也看上了府中哪个侍卫小厮,抑或是府外的人,尽管与本宫说来,本宫定然为你张罗……” 公主殿下说这话时,语气一贯的淡然,蔷薇听了,惊了一跳, “公主,您不会是认真的吧?公主不要,蔷薇要一直伺候着公主,蔷薇不要随随便便嫁人!” 褚寻雅只不过随意逗她一逗,不想竟然逗出了别的意思, “甚么叫不要随便嫁人?既是蔷薇不愿的,本宫难不成还能强迫你嫁了?还是……蔷薇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若是有,就快快说了罢,本宫可以将你与沁儿一股脑嫁出去。” “公主!公主就会捉弄奴婢!” 可怜的蔷薇立时羞红了脸蛋儿,轻一跺脚,不依的垂下头,喃喃自语却又恰恰能让褚寻雅听得见的声音,吐出一句:“若是奴婢说了,只怕您不会成全,反而从此厌弃了奴婢……” 恰恰听闻了的褚寻雅,更是来了兴致,美眸闪了闪,正要追问,门外有人来了,只得改了话, “人来了,蔷薇,你叫他进来。” “是。” 王贵被蔷薇领进书房,见了褚寻雅,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小的王贵,参见公主殿下。” “嗯,起吧,王贵,听说你是要向本宫求亲,不知你是看上了府中哪个侍女呢?” 公主殿下明知故问,虽然知道眼前这人的品质不会差,但是关乎驸马贴身侍女的终身幸福,自己还是有必要多关心关心的。 “回公主,小人王贵,与驸马爷身边的沁儿姑娘情投意合,特来向公主殿下提亲,求取沁儿姑娘。望公主殿下恩准!” 王贵此人,看着很是正直的模样,面相端正老实,那副身板瞧着也是健硕,褚寻雅打量了一忽儿,顿感满意,却并未直接回他, “既然是求取沁儿,那便不该来找本宫,你该去找驸马,她才是沁儿的主子。” 沁儿是驸马爷身边的人,王贵哪里会不知,驸马爷因为沁儿对他恶言怒目的一幕,他可谓记忆犹新, “这……还请公主殿下应允,小的这便去找驸马爷。” 这人倒是不卑不亢,褚寻雅面上不显,心中则是赞许点头, “不必了,驸马即刻便到,你在此等候稍时即可。” “是。”说完了,人退到一边去,退到一半,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驸马爷惯有的声音, “公主,怎么这么急叫枫儿来?” 沈明枫换了一身便服,怀里抱着又大了一圈的小乖乖,身后跟着有些紧张的沁儿,步入书房大门。褚寻雅未起身,招招手让那人过来, “驸马,有一件事,需要你点头,是桩喜事呢。” “啥喜事?宝宝满月不是过几日呢么?” 沈明枫走近自家公主,转了身,这才注意到屋里除了公主与蔷薇,还有一个男人。 竟然是他! 看到是那个人,沁儿的心上人,驸马爷不用旁人解释,好似就明白了甚么:“公主,喜事难道就是他?他……” “不错,驸马爷,小人王贵,特来向公主驸马提亲,求取沁儿姑娘!” 王贵复述一遍方才那话,态度极尽诚恳,眼神坚定,仔细观察的人可以发现,他说完之后那眼神似有若无的瞟向一旁的沁儿,惹来后者一顿羞涩脸红。 此事放到从前的沈明枫,极有可能就炸毛了。而今,沈明枫虽然还是有些暴躁,到底比以前好上许多,听了这句意料之中的话,又去看看羞涩不已的沁儿,抚着小乖乖的毛发,出一口气,道, “沁儿,人家来提亲了,你看看,答不答应吧,本少爷尊重你的选择。” 还真是尊重! 沁儿直接从脸红到了耳根,再到脖子根,羞意怎么也掩不住,唇角一弯,扭捏的垂下头去,小手揪了衣摆,声若蚊呐:“沁儿全听少爷与公主的。” 啧啧啧…… 沈明枫见不得她那副样子,一身鸡皮疙瘩冒起来,又呼了一口气:“你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呢?你不说本少爷怎么知道?!” 这人! 沁儿很想翻白眼,忍住了,只蠕动嘴唇动了半天,才轻不可察的“嗯”了一声,附带点头。 “那好吧!既然你们都两情相悦了,本少爷不能棒打……拆散了你们。王贵是吧?沁儿是本少爷的好姐妹,她嫁给了你,你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也不能纳妾,做对不起她的事儿。若是叫本少爷知道了你真有负她,有你好看的!听到没?” 驸马爷的好姐妹?这…… 王贵眼角抽了抽,应话:“谢驸马爷成全!王贵发誓,此生只取沁儿一人,定然对她爱惜有加,绝不叫她受委屈!”说着,跪下去,向沈明枫与褚寻雅磕了个响头,沁儿也跟着跪下去,同样磕了一记。 看着他们欢欣喜悦的表情,沈明枫内心一阵惆怅,当真有种要嫁姐妹的感觉,抚着小乖乖的脑袋,没来由的联想到自己与公主,一时感触良多。 求亲成功了,褚寻雅知自家驸马不懂太多,帮着细细问了王贵一些家中事务,与婚事安排,才放了人走,沁儿一并跟了出去。蔷薇在一旁羡慕完,见此处没自己甚么事了,也作礼退出了书房,到门外守着,想自己的心事去。 人走了,屋中就只留下沈明枫与褚寻雅,以及她怀中乖巧的小狗。 小狗经过近两个月成长,着实壮大了不少,沈明枫抱了一路过来,此时已经有些累了,蹲身将它放了下地,摸摸它的脑袋, “小乖乖,你干娘就要嫁人了,今后你就只有爹爹娘亲了……不不不,今后你还有一个妹妹,爹娘要有一个女儿了,一个真正的女儿!到时爹爹没空疼你了,你可不能闹脾气,也不能不欢迎妹妹,知道不?” 沈明枫对小狗郑重的宣布这一消息,言语中的向往期待之情不能再明显。而小狗似是听懂了一般,一动不动地仰头定定望着她的眼睛。 “嘿嘿,乖极了!去玩儿吧,爹爹要和你娘亲说话。” 小家伙蹭蹭她的手,“呜呜”一声,当真就蹬蹬蹬溜出去了…… 屋中有洗手盆,沈明枫起身拍拍身上,去净了手,才走近案桌前, “公主,沁儿的事,枫儿想同娘亲说一下。沁儿说,她的卖身契在娘亲那里,枫儿得去把它要来还给她。” 褚寻雅听了,自椅上起身,笑意满满迎上她:“枫儿真是个好主子,咱们便为沁儿与那王贵脱了奴籍,让他们与一般百姓无异,再为沁儿置办丰盛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不过这样,他们成亲后,沁儿就不能留在公主府伺候你了,你可是舍得?” “当然舍不得!” 沈明枫情绪不是很高,拉了褚寻雅的手,捏一捏,而后顺势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圈住她,深吸一口佳人的馨香, “沁儿与枫儿一同长大,枫儿以前一直以为,我们能一辈子在一块儿呢!可是枫儿如今已有家室,沁儿也该找个好人家的。” 怀中佳人笑意盈盈,满足享受于那人的举动,心中感慨万千。 “沁儿有你这个主子,是幸运。我褚寻雅能得你这个驸马,是福分。” 沈明枫心头一热,在伊人脸侧印上一个轻吻,表达自己的感受:“能娶到公主,才是枫儿的福气!” 这一句,怎么就那么令人心动呢!公主殿下自她怀中抬起头来,望进她的眸子, “唤我雅儿。” 沈明枫呆了呆,明白过来,眼前一亮,欢喜的,有些不适应的开口:“唔……雅儿,雅儿,雅儿,我的雅儿……” “嗯,我的枫儿。” 房中气氛早已变换,暧昧黏腻的气息环绕,夫妇二人,一口一个“雅儿”、“枫儿”相互肉麻兮兮地叫着,叫了半天,不觉已亲到了一处,痴缠开来…… 第112章 满月 甜蜜的日子飞快闪过,转眼便来到了沈家两个小宝贝的满月之日。且说那日,祈妃回宫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说服了皇帝,又在皇帝应承了的基础上,去忽悠了心神恍惚的太后一把。至于皇后,没甚么太大的立场去管她们,简单说一下就过去了。 而沈夫人那边就不是那么的顺利,沈继昌大男子主义,怎么会听了自家夫人奇奇怪怪的言辞就轻易应下,他的心里,无论如何还是要枫儿与公主亲口认了才算的。 也就是回沈府向沈夫人禀明沁儿亲事那日,褚寻雅亲自去劝说沈继昌,把父皇母妃都搬出来了,才把人给劝服了。当然,沈老爷心中是极为不甘的,他不明白,自己孩子恢复心智的愿望都差不多实现了,为何就不能有一个嫡亲的孙子呢? 不管沈大人如何的郁闷,事情已成定局。 这日,沈尚书府宾客盈门,各府官员携妻带眷前来道贺,与沈大人私交好的不那么好的,悉数到场,甭管他们是真心来祝贺抑或纯粹来看热闹,总之沈府今日的热闹程度几乎能赶上沈二公子与三公主殿下大婚那会儿。 一大清早,三公主三驸马已准备就绪,在辰正之前赶到了沈府,帮着打点今日诸多繁忙事务。 沈明枫懂的不多,因而仅是跟在亲自上阵的公主殿下身旁,边看边与她说话。时辰越晚,到来宾客越多,公主殿下忙的不亦说乎,再也就顾不上一直同她说话的驸马。 然后,百无聊赖的驸马爷,独自一人前往后院看宝宝去了。 沈明枫带着小乖乖到了敏蓉的院子,老远便听见了娃娃的哭声,赶忙快步进去,欲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估计是喂奶呢,房门紧闭着,里头除了婴儿啼哭声,就是奶娘与敏蓉的轻哄声,沈明枫的心放下来,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至没再听见声音,才敲了门。 “敏蓉姐,枫儿来看宝宝们了!” 里头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名婢女来开门。按理说,沈明枫一个男子身份,不应当独自一人到人家院子来的,可就是因为她那心智,府中上下从未把她当过一个成年人,只拿她是个孩子对待。 踏入房门,直接往内间而去。如今敏蓉也出月子了,这会儿穿戴整齐,下了地,与奶娘各自抱了一个娃娃,在屋里慢慢的走动,轻轻哄拍着,见她进来,使个眼神示意她小声些。 看来宝宝们是要入睡呢。 沈明枫放缓了脚步,走近了过去,直勾勾盯着两个娃娃,寻了与自己长得相像的那个,跟着轻拍, “敏蓉姐,孩子要睡了吗?可不可以给枫儿抱抱?” 驸马爷对宝宝不知道眼馋了多久,眼下娘亲与公主都不在,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敏蓉抬眼看看她,真不放心把孩子就给她。可是,正如这人所说,今后还不是要给她抱的,早晚的事,眼下就当练习吧。 “那你可得小心着些,孩子身子脆弱,来。” 说着,轻抬了抬手臂,托着孩子递到了沈明枫怀里,一点一点指导她:“你这只胳膊这般弯着,那只手轻轻托着孩子的这儿,对,揽在怀里,轻轻的不要太用力,嗯,就是这样,动作不能过大……” 沈明枫接过孩子,按照对方的教导,一只手臂垫着小脑袋,一只手轻托了小腰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孩子瞧,眼神充满了惊喜与怜爱,内心激动无比。 “乖宝宝,真是个乖宝宝,小宝贝……” 沈明枫其实还想说我是你爹爹之类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抱着孩子如方才看到的那样,在屋里晃悠。敏蓉不放心的一直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孩子没有因为换了个怀抱而醒来,依旧香甜的睡着,脸色红扑扑的,极是可爱,沈明枫看着,忍不住俯下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心里也不知装了些甚么东西,满满当当的。 屋里的气氛很好,秋日的阳光洒进来,很是温和,沈明枫的心情开怀,那敏蓉的心情就有些失落了。过了今日,孩子就要跟着三公主夫妇了,她是想见一面都麻烦。 唉! 两人就这么一个开怀,一个怔忪着,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着来人着实不少,敏蓉寻思,莫不是前厅的客人进来了? 沈明枫也是奇怪,抱着孩子转了个身,与敏蓉一齐向外间门口处行去。出来这么一看,她们都吓到了!人是来了一群她们猜对了,可是她们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群! 这里只有沈明枫一人认得全进来的人,所以只有她愣过之后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只能躬身行个礼, “枫儿恭迎父皇母妃,太子太子妃,三皇兄三皇嫂!” 没错,这群人里,除去驸马爷问安的那些,另外,还有三公主,一位皇孙女,以及两位皇孙。 而沈明枫的这一句,直接把屋中的敏蓉奶娘与另外一名丫鬟,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齐齐跪下去,哆嗦着不知该如何请安。 “都起来吧,今日朕是来观礼的,尔等无须多礼。” 这一群人,虽然全都身着便服,那一身的气派却是掩盖不去的,敏蓉这些小人物乍见了,不吓得晕过去都算好的,哪还听得清人家说了甚么,仍是战战兢兢跪着,不敢动作。 还是公主殿下善解人意,快步上去拉了敏蓉, “大嫂快起来,地上凉,你才出月子,需要注意的还很多,你们也起来吧,来,把孩子给本宫。” 皇帝没多在意这些,只是一双眼都拿去看沈明枫与她怀里的小娃娃,凑上前去,入眼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似有感应似的,慢慢睁开了眼睛,许是嘈杂声把她吵醒了。 小家伙睁开眼睛,滴溜溜的眼珠子瞪向看她的人,同她祖父一样长了一把胡子的男人,好奇的盯着他看了一忽儿,又转了视线去看抱自己的人,眨眨眼,竟是勾了一下嘴角。 皇帝看得心生喜爱,就要伸手去抱,被沈明枫一个闪身躲开,还振振有词:“父皇,孩子身子脆弱,枫儿抱着就成,您还是……” 意思就是:你一个糙汉子,别把孩子抱出个好歹来! “臭小子!朕抱奶娃娃的时候,你都还没投胎呢!”皇帝一阵不爽,他的傻女婿治疗心智之后,胆子竟然大起来,敢嫌弃挤兑他了,真是! 大概是皇帝气场太强,那横眉怒目的模样也实在可怖,沈明枫怀里的小家伙见了,吓得扁嘴“哇”一声哭出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明枫怀里的小家伙一哭,与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哥哥似要呼应一般,紧接着也醒来哭出声,惹得众人一阵惊奇。 真是稀奇! 太子妃身边的小郡主早就安奈不住了,赶紧冲过来,踮起脚尖往沈明枫怀里凑,以图瞧一瞧那即将成为三皇姑三姑父女儿的小宝宝是何模样。 小郡主一行动,她的弟弟皇长孙也不甘示弱,到底从小当下一任储君培养,是以并不如姐姐放肆,只是走到褚寻雅的身边,想看一看她怀中的小宝贝。毕竟,自己与三姑父不是很熟。 两姐弟一人一个宝宝去看,那三皇子妃怀中的小皇孙也开始行动了,他看见自己喜爱的姑父怀中竟然抱了其他人,不禁急了,赶紧咿咿呀呀比划了小手,要去。 一时,屋里的婴儿啼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大人的哄逗声,取笑声,你一言我一语,感觉有些乱糟糟的。 沈明枫怀里的孩子终究被抢走了,然后又换了一个大上许多的小娃娃,即是那一如既往爱往她怀里钻的三皇子家的娃。 祈妃结过了沈明枫怀里的娃,褚寻雅怀里那个则是被太子妃与三皇子妃轮番抱了,几个男人也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参与不进来。虽然他们也很想瞧一瞧抱一抱,这传说中的龙凤胎。他们皇室,可是从未得过龙凤胎,放眼整座京城,能数出来的也不超过两个巴掌,实是稀罕得紧! 沈明枫好歹还是有个娃娃抱的,也就放宽了心,躲到一边去,由得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哄孩子,自己逗起了许久不见的小皇孙。小孩子长得快,也是几个月未见,沈明枫抱着这孩子觉出他又沉了不少,笑意上脸,嘿嘿笑道, “小家伙,你长得虎头虎脑的真是可爱!不过我就要有女儿了,今后要时时抱着她的……我女儿比你还可爱哟!” 小家伙当然听不懂,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瞧得入神,瞧了片刻,笑起来…… 满月宴即将开始,宾客云集的沈府上下依然忙得晕头转向,而满月宴的两个小主角却是一直在一干皇家大人物的怀中交接,沈夫人与沈大人双双过来催,说是要开始祭祖仪式了,叫她们抱了孩子过去。 皇帝祈妃等人也把孩子交给了她们,留在此处等候,沈府的祭祖,他们皇家人不便到场,他们此次来,主要是为了之后的过继仪式,疼爱的女儿要过继而来的嗣女。 满月宴在白日里举行,客人们能参与的也就是这个,过继仪式一般不需外人在场,待宾客散去,只留下沈家亲族与皇家代表,才开启过继仪式。 只是这回的皇家代表,阵容空前,沈家上至主子下至家奴,无不深感荣幸。 沈明枫与褚寻雅连同敏蓉一起,由专人抱了两个孩子,跟在沈大人沈夫人的身后,来到沈家的宗祠。 祭祖仪式十分隆重,观礼的宾客也众多,皆是想要瞧一瞧那两个娃娃,奈何人家宗祠总不能让外人去挤着,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在门外拉长脖子去看。 因为没有了丈夫,又是两个孩子,所以由敏蓉抱着男娃,沈夫人抱着女娃,想宗上磕头,是为认祖。 其实,不单止认祖,还有认父。那一排排的灵位,其中不是还有孩子的父亲,沈明桦么! 祭拜仪式完毕,接下来就是取名,入族谱这些环节,沈尚书早早为两个孩子起好了名字,现在就当众宣读出来,按照族派,男娃名为“向旸”,女娃名为“向琦”,然后让宗族里的长老记入族谱名册。 旸,日光散发,日初升之意;琦,珍奇,美好之意。 褚寻雅在一边看着听着,不禁对这两个名字满意。可见,沈大人是花了心思的。沈明枫可听不懂名字的含义,听得叫好声一片,自己也跟着欢喜, “公主,爹爹给宝宝们起的名字很好听吧?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呢!” “嗯,是好名字。” …… 繁琐的流程结束了,众宾客相继离开沈府宗祠,回到了前院,等待接下来的宴席。沈大人夫妇也忙着去招呼客人,张罗这个那个,敏蓉等人也就抱了孩子回后院去。 皇帝与祈妃等人已经在等着了,过继仪式一时半会儿怕是行不了,抓紧时间逗逗孩子也是好的。 只是这回,沈明枫抱着小琦儿怎么也不肯撒手了,最后还是皇帝岳父伴着脸说她,她才在梗着脖子不怕死的回望过去片刻之后败下阵来,小心地把宝贝交到他手里。 众人自是哭笑不得,没再理她,抢着逗弄两个孩子,倒是把一贯受宠的小皇孙给冷落了,幸得沈明枫不嫌弃,抱了他在一边,也是逗得开怀…… 第113章 过继 一般满月宴的活动,除了吃吃喝喝,听听锣鼓鞭炮声,左不过就是瞧瞧那满月的小主角,无甚新鲜的。宴会开了差不多,外头沈大人便着人进来抱了小少爷小小姐出去,给大伙儿瞧瞧新鲜,满足一下那些人的好奇心,也叫他们沾沾喜气。 两个小家伙倒是乖巧,离开娘亲身边也不闹,安安静静的任由两个丫鬟抱出去。只是还未过去多大一会儿,两个丫鬟又抱着孩子原路返回,众人皆是远远听到了宝宝们声嘶力竭的哭泣声…… “怎的了这是?来,哦哦哦,不哭不哭,娃儿乖乖……” 祈妃与敏蓉最快,上前一人一个接了过来,把同样欲要接手的沈明枫给搡到一边儿去,惹得她一个撅嘴不爽。 “宝宝怎么哭了?刚才还好好的呀!” 丫鬟毕恭毕敬的回话:“回二少爷,小少爷小小姐许是被宴席上的众多生人给吓着了,刚出去就齐齐哭闹起来,夫人怎么也哄不好,只好让奴婢二人又抱了他们回来。” “嗯,没你们甚么事了。对了,前头还要多久散席呀,爹娘来不来与我们一同用膳?”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她沈二公主肚子饿了,先早就催人去厨房为他们准备了午膳,这会儿也该上了。 “老爷夫人说,他们再过一会儿就来,开始过继事宜,再用团圆饭,不敢叫几位主子久等。” 众人听了,点头。 “嗯,你们去忙吧。” 说着,沈明枫看看两个仍在哭闹的宝宝,走近过去,摸摸那嘤嘤哭着的娃娃,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敏蓉姐,宝宝怎的还在哭?让枫儿抱抱吧?没准她喜欢我抱着呢!” 还别说,沈明枫这一靠近,小琦儿就似感觉到了甚么,声音一下子低了好些,却还是呜呜抽泣着。 沈明枫心疼极了,伸手去抱进了自己怀里,轻声哄拍,宝贝得跟甚么是的。孩子到了她怀中,当真神奇的停下不再哭泣,只短促的呜咽着。她这一停,祈妃怀中的小旸儿好像得了暗号一样,紧跟着也停了。 在座之人惊奇不已,团团围过来,对着沈明枫啧啧称奇。 这下,沈明枫不知道有多得意,抱着珍贵的小宝贝,昂首挺胸,眼看就要鼻孔朝天,模样神气极了。几位皇室成员不好做些不雅的举止,只在心内翻了那人一眼,自顾逗起了孩子。 又过了不到两刻,沈大人夫妇自前院回来,向皇帝等人赔罪,然后开始了过继仪式。 这个仪式其实不复杂,就是让过继的嗣子或者嗣女向新父母新祖辈跪认,而后再到宗祠去认祖,再简单不过。 过继的孩子才满月,这等情况尚属罕见。因为孩子尚幼,跪拜这一条还是由奶娘抱着鞠躬代替,沈明枫与褚寻雅坐于厅中正首,接受那襁褓中孩儿所行之礼,接下来就是皇帝与祈妃,他们也是需要接受这一礼的。 此项内容结束,再下一项就是去宗祠上香,与先祖汇报一番,也正是因为这孩子过继给了亲二叔,是以所谓的认祖也就是与先祖汇报一番,实在算不上多少事儿。 过继仪式之后,就是团圆饭,皇家人与沈家人,一同用午膳。当然,孩子还小,不能同她们一起,仪式结束之后就被奶娘抱回了屋去喂奶。 席间,敏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即便与皇上同桌用饭的激动,也盖不过她即将失去一个孩子的那种滋味。用过一半,她就吃不下,又不敢放下碗筷离席而去,那可不是失礼这么简单,那是大不敬。 众人看出她的心思,最后是祈妃发话, “敏蓉,可是身子不适?还是担心孩子?没关系,你用好了自去看孩子吧,不必顾及我等,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一句话说完,皇帝也放了筷子,捋捋胡子附和:“是呀,你这孩子把刚生的娃娃过继给了朕的女儿女婿,朕是要感激你的。过后,朕让人把赏赐送来,你若有旁的要求,也是可以提出的。” “皇上言重了,敏蓉不敢有何要求,也不敢要甚么赏赐……敏蓉想去看看孩子,先失陪了。” 谁也知道,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敏蓉的心情,她们可以理解,但却没有深刻体会,也就随她去了。 沈明枫见此,内心又是一阵愧疚,得身旁的褚寻雅为她夹了一筷爱吃的菜,才安慰了她起伏不定的心绪。 午膳之后,沈明枫夫妇就要把过继来的孩子带回公主府去了,她们虽然不忍,但是没办法。皇帝等人也会与她们一起去公主府,等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才算放心。 孩子已经喂饱了,也进入了睡眠。敏蓉带着一名丫鬟,细细为孩子收拾,她的小衣服小帽子,她的小玩意儿,还有今日所收到的那些贺礼,全全打理清楚,准备让她们一并带过去,就算她明知道公主府不会缺这些。 对了,要准备的最重要的,应当是奶娘!沈府目前的这名奶娘就是一直喂养着两兄妹的,偶尔敏蓉也会亲自喂上一回。考虑到孩子的身体与习惯,她还是决定让现在的奶娘跟过去。 沈明枫与褚寻雅进来了,敏蓉就与她们说了这事, “公主,二叔,府里的奶娘喂惯了琦儿,就让她跟着你们回公主府,继续喂养琦儿吧。至于旸儿,敏蓉自己喂养或者再新招一个奶娘也就是了。” 沈明枫正走到小床前瞧宝宝,听了敏蓉这一说,忽而想起来甚么,拿眼去与公主对视,得到了心领神会的一个眼神,双双羞红了脸。 呵呵呵……想当初,驸马爷因为“喂奶”一事,可是没少吃苦头呢…… 敏蓉可不知道她们心中那些圈圈点点,也没兴趣知道,只一心叮嘱着各类注意事项,生怕漏了甚么,生怕自己的女儿没有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二人交汇过心思之后,又一次面对敏蓉,这个她们孩子的生母,郑重的承诺, “敏蓉姐,你就放心吧,宝宝跟着我们俩,不会委屈,一定会很乖很快乐的长大!” “大嫂且放宽心,琦儿如今已是我夫妻二人的女儿,我二人断不会让她受委屈,她的身子,本宫亦会细细调理好,定然叫她健健康康的。” 敏蓉听着,点点头没说话,移开视线去看熟睡中的孩子,顷刻便滚出两行泪来……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半个时辰之后,孩子由祈妃亲自抱着,坐上了前往三公主府的马车。沈大人夫妇以及孩子的生母敏蓉,站在沈府门前,目送着几辆马车消失在街口,站立了许久,才回了府里…… 今时今刻,沈明枫的心情可以说激动万分,在马车里根本就坐不住,一会儿撩开窗帘往前边张望,一会儿坐过去,拉着公主殿下分享她内心的喜悦,间或仰头闭目展望一下拥有女儿的未来…… 一定很有趣! 公主府的一干家奴家婢早早就等着了,所有的迎接示意也准备妥当,管家亲自守在府门口,远远看见四两马车过来,赶紧命人放炮。 这,就是迎接小主子的第一步。 几辆马车停下来,皇帝祈妃自第一辆下来,太子夫妇与两个孩子自第二辆下来,三皇子夫妇带着儿子自第三辆下来,三公主夫妇自最后一辆下来。 这一阵容,让公主府的下人们,跪倒一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窥探一眼天颜。 礼节结束,一行人进了府,直接就往主院而去。那里,已经准备好一个房间,安置新到来的小主子,他们的小姐,将来的郡主。 宝宝仍是睡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离开了沈府,离开了亲娘,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将拥有全新的生活环境,以及,全新的父母。 祈妃把孩子交给奶娘,与太子妃进屋细细查看了一圈,算是满意。这一间与公主驸马的主屋仅仅相隔一间浴室的房间,通风好,采光也好,布置很是讲究,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且对婴儿无害。 孩子专用的衣柜里,陈了许多的新衣新尿布新毯子,小床与摇篮皆是做工精细讲究的御用品,以及各式各样的供孩子玩耍所需的小玩意儿。地上已经铺了软绵绵的大垫子,待入了冬,怕是会全部铺上羊绒地毯。全职照顾小主子的奶娘被安排住在隔间,平时若无事,应该是就近睡在小床旁边的暖塌上,条件比之在沈府还要好…… “嗯,很好,很合适。” 细细打量下来,祈妃得出了这一结论。 孩子还在睡,祈妃让奶娘把她放到小床上去,看她是否适应。结果当然是好的,孩子没有因为气息的陌生而醒来。 众人又守了一会儿,见没甚么问题,也就准备离开了。 祈妃又是拉了女儿女婿细细叮嘱,皇帝又一次板着脸对这个不着调的女婿说教了一番。不单他们,太子夫妇,三皇子夫妇,也一一对沈明枫进行了洗脑以及取笑。 “妹夫,当了爹就是大人了,今后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再胡闹,孩子你要与雅儿一同尽心抚养,人亲娘就这么把孩子给了你们,很是不易……” “妹夫,如今你也当爹了,再也不必眼馋三哥家的娃儿了吧?哈哈! 更有甚者,小郡主领了弟弟,也走到沈明枫跟前,语气态度十分认真的对她说, “三姑父,萱儿过些日子会再来看宝宝的,她那么可爱,你一定要好好疼她,若是她受了委屈,萱儿就不要与你一起玩了,还要把宝宝带回宫去!” 这一句状若威胁的话语,叫身为姑父的沈明枫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狠狠抽了抽嘴角,最终缓缓点了头。 小郡主这才满意,领着弟弟再去瞄了小宝宝一眼,回到母妃身边。 实在没甚么事了,皇帝金口一开:“好了,大伙儿别挤在这儿了,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雅儿枫儿,照料好那娃娃。” 沈明枫与褚寻雅应是,送了他们出去。 接下来,就进入全新的生活与角色了,沈明枫与褚寻雅相视一笑,内心无比的期待…… 第114章 享乐 待得几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夫妇二人迫不及待地进府回了主院,赶紧去看宝宝。此时此刻,褚寻雅的心情一点不比沈明枫平静,她们如今,终于去了一块心病,从今往后,子嗣这个问题,再也不能成为二人乃至整个家族的烦恼。 她的驸马比她想得简单一些,她一直以来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宝宝的愿望,终于实现。幸福美好的日子就这样到来,驸马爷再也不需要羡慕别人家拥有多么多么可爱的宝宝了! 二人步如闪电,飞速往里走,上赶着去看孩子。而越是走近,她们的心情也就越是激动,越是复杂。她们今后,将正式成为一对父母,对一个孩子负起家的责任。 奶娘手脚麻利,收拾好了孩子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也整理妥帖,公主驸马进来时,她就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沈明枫比较急躁,进了屋就甩开自家公主,自行靠近宝宝的小床边,边走边搓着手,到了床边看见宝宝闭着眼睡得香甜,小嘴随着呼吸起伏一嘟一嘟的模样煞是可爱,一下子把她欲要出手去触碰的想法打消,完全不忍心去惊扰如此迷人的画面。 是的,驸马爷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好!可!爱!呀!呀呀呀!!! 估计沈明枫自己不会意识到,她现在是怎样一副神情。褚寻雅也跟了上来,没好气的瞥一眼那人,才去看宝宝。小家伙睡着了真是相当乖巧,小毯子盖住了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只圆滚滚的小脑袋,小小的嫩嫩的,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嘟起的嘴唇,间或响亮的吧嗒一下,整副睡相,简直与她家驸马如出一辙! 是的,三公主的一颗心,也是快要融化了…… 夫妻二人眼色柔和,充满爱心的痴痴盯了女儿瞧,一直瞧一直瞧,眼睛都不愿意眨。良久之后,小家伙一声感叹般的长出气,宣告自己又一次从睡梦中苏醒,小嘴动得越发频繁,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儿。 不大适应光线吧,小家伙很是呆了呆,眨巴了一下两下眼皮,这才彻底睁开了眼睛,赫然看见悬在上方的那两张凑到一起,就快要贴近自己的脸,以及放着光的两双眸子。 “哼哼……唔……” 小家伙扁了嘴,哼哼唧唧几个单音出来,倒是没哭,褚寻雅两人都不知她想表达甚么,开始了猜测。 “琦儿,你可是饿了?还是尿了?来,娘亲给你看看。” 公主殿下反应快,动作也快,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轻轻掀开小毯子,探了探孩子的小屁股,没发现异常, “没有尿,难不成是饿了……枫儿,你去叫奶娘进来吧。” 很显然,公主殿下也没甚么经验,这个时候还是需要有经验的人在场她才会安心。然而沈明枫这厮,也不知突然抽了哪根筋,得了话不去照做,竟然贫了起来, “公主,宝宝饿了,你是她娘,你得喂奶呀!宝宝哦,爹爹说得对不对?嘿嘿嘿……” 沈明枫说这话还嫌不够,竟然翘起下巴摆出一副得瑟的神情,摆明了就是要揶揄公主殿下,那模样是那么的不怀好意,又是那么的欠揍,叫人看了,是真的很想揍她。 而事实上,公主殿下何等人物,是她沈明枫一个才长了些心眼的毛孩儿能够轻易取笑的? “呵呵,驸马所言极是。只不过,驸马本也是女儿身,这私底下,你我实也不好细分,按理说,你也应该算是琦儿的娘亲不是?驸马既这般言语,莫不是早已准备好了喂养琦儿了?既如此,那便有劳驸马先为本宫示范一遍。嗯?” 三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里面暗藏着的算计意味。驸马爷又一次完美的作死,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被华丽地将军,最终收回得瑟的表情,不敢再有异议,缩了脖子灰溜溜出去叫人。 褚寻雅斜了那人背影一眼,勾了个胜利的笑,躬身去小心抱起了娃儿, “哦哦哦,奶娘这就老喂我们的小琦儿,咱不同爹爹一般见识哦!琦儿乖,嗯嘛!” 沈明枫领着奶娘进来,看见褚寻雅抱着孩子在玩亲亲,顿时醋意大发,冲过去, “公主,来,枫儿也要亲亲宝宝!宝宝乖,爹爹疼你!嗯嘛嗯嘛嗯嘛……” 密集的一串吻,在孩子小小的脸颊上留下湿漉漉的印渍,令得小家伙心头一阵不悦,头一偏,脱离了这没完没了的亲昵。 “嘿嘿嘿!你瞧咱们家宝宝多机灵,看见奶娘就转过头去了,定是恶极了,奶娘你快喂小姐喝奶吧!”沈明枫完全没有被嫌弃的自知,傻笑几声,让奶娘赶紧喂饱了这小家伙,她们好心无旁骛的继续逗哄,享受欢乐温馨的时光。 可惜驸马爷非但没有这方面的自知,她还没有另一方面的自知。她这是得了个孩子乐傻了,忘记自己是个男子的身份…… “呃……驸马爷,公主,奴婢……”奶娘实在不好意思明说,希望她话里的意思这夫妇二人能够领会。 哈哈!这个时候公主殿下无比的庆幸自己是孩子的娘亲,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屋里,然后,她就很得意的,把自家驸马送出了房间。 沈明枫出了屋子并没有离开,就地蹲下,静静等候。里头褚寻雅在奶娘给孩子喂食之前,细细为孩子把了脉,心中有了数,也挺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人家喂奶,没一会儿也出去了。 府中的下人们早就听说今日会迎来一位小主子,个个翘首以盼等得好不焦急。如今小主子来是来了,可他们没有机会见上呀!驸马公主这回真是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向他们夫妻二人如此那般的腻味,竟然不打算生育孩子,就这么干脆的过继了一个,倒是省去大大的精力呢! 嗯,三公主与三驸马行事,果然非比寻常。 孩子大概不是很饿,只吸了一小会儿奶,便松开了嘴,奶娘以为她喝累了要喘口气,等了等还是不见她继续,也就罢了,整理一下,把孩子放回床上去,到门口叫那不愿离去的二人。 “公主驸马,奴婢已喂好小姐。” 沈明枫豁然起身,抢着进了屋,飞奔至小床前,想抱起孩子又不知从何下手,犹犹豫豫等着公主进来。紧随其后的褚寻雅瞧她那副纠结的死样子,心情轻松,笑她, “你呀,毛手毛脚的,还是让我来。” 话音落,人也到了沈明枫跟前,俏皮的眨一下眼睛,利索的抱起了孩子。 “嗯~琦儿真乖,怎的吃这般快呢?莫非是你想要爹爹亲自喂你吃?来来来,琦儿她爹,过来喂宝宝喽!咯咯咯……” 沈明枫脑门上一道一道黑线。想了想,来了主意,眯起眼睛凑近公主的脸,轻轻吐出这么一句:“公主,可以的,枫儿喂宝宝吃奶,今晚……你喂枫儿吃奶,如何?” “……” 公主殿下火速烧红了脸,从前的一幕一幕羞耻画面跃入脑海,羞得她狠狠啐了一口:“呸!不害臊!” 也不知骂的那说话撩拨之人,还是骂的她自己…… 第115章 快活 对于抱孩子,沈明枫并不十分有经验,多年来,虽说有许多小娃娃喜欢粘着她,可却并无多少父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 正文请看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请看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请看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到了沈明枫怀里,即刻笑开了眉眼,“哒哒哒”不停叫着,样子欢快极了。 沈明枫见小家伙可爱,也是欢喜,“吧嗒”一口亲在他嫩白嫩白的小脸蛋儿上,逗得他更是开怀。 “小家伙,你真乖,又可爱,你看,这儿有一只也很可爱的小狗狗哦!” 说着,沈明枫俯低了身子,抱着孩子凑近了小郡主怀里的小狗,让他看得清楚。小皇孙极给面子,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去打量那小狗。而小狗则是如通灵一般,朝他耸耸鼻子,也是盯着他直瞧。 于是,公主府正园院外的大树下,秋千架旁,上演了人宝宝与狗宝宝的对视一幕…… 那头沈明枫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以及一只小狗,犹自玩儿得开心,这头褚寻雅领着她得了闲的皇嫂子,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一面纳凉偷闲,一面聊天解闷。 “三皇兄近日都在忙么?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褚寻雅吩咐下人去备些糕点茶水,开始同明王妃说话。 对方远远望着秋千架那边,回过头来, “忙倒是不很忙,只不过有些人不想叫他清闲罢了。” 褚寻雅来了兴致,追问, “怎么说?” 这人也不避讳四周之人,如往常谈天说地一般,说到近来那些事儿。 “你可是不知,前几日,那老五的王府里遭了贼,一批顶级的人参鹿茸被一股脑盗了个精光!给老五气的呀……” “哦?竟有这事?” 褚寻雅有些意外,此事她确是不曾听说过。又是盗窃,而今次盗的却是那等值钱的东西,却不知这盗贼与那以往盗粮食之人,可是有联系? “那三哥为何也掺合了进去?难不成五哥还找三哥帮忙追查案情?” 褚寻雅问将出来,都觉着可笑。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明王妃一脸“可不就是”的表情,言语里含着某些复杂的意味, “老五老七也不知费了多大心思,寻得了一批说是价值不菲的人参王,极品鹿茸片的,就等着太后大寿,进献上去呢,却不料叫贼人给惦记上了,一把偷光,据说啊,只剩下了几个盒子……” 褚寻雅听着,点点头。对方又抬头望望孩子们,继续道, “老五府里也不知养的甚么劳什子谋士,净出些馊主意,偏叫他信了,愣说要你三哥帮着,才能解了这围!” “原来如此,呵!倒是有趣。” 二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免不了将话题绕到了驸马爷沈明枫身上。 “你家驸马真是个大孩子,你这府里平日定是热闹有趣极了吧?” 明王妃好奇传说中的傻公子到底是个甚么模样,倒并不担忧褚寻雅这三公主能否降得住那人。 “如你所说。”褚寻雅端起茶盏,揭盖轻吹,小小抿了一口,将目光投向那边玩得不亦乐乎的身影,“驸马她,确确实实就是孩子心性,有时极其可爱,有时,呵呵,真叫人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褚寻雅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叫那坐在于一侧的皇嫂听了,觉出她淡淡的口吻中,似是藏了些别样的心绪…… 这时,几个孩子那头传出一串一串的欢笑声,令人闻之也不自觉生出愉悦之感来 明王妃又是八卦,又是促狭,挑了眉,语气亦真亦假,道:“你家驸马看着很是喜爱孩子,你看,你打算几时给他生一个,解解他的馋?” “……” 褚寻雅语塞,面露红晕,也不知是因了羞,还是害了尴尬,总之那面色,叫看的人很是能够浮想联翩…… 难得的出现三公主不知如何作答,正左右为难之际,她那不省心的驸马倒是碰巧往这边儿过来,至少解了她目前这不尴不尬的围好。 沈明枫怀抱着小皇孙,身后跟着怀抱小狗狗的小郡主,往这头走过来,边走还边兴奋地大喊, “公主!公主?你看,小家伙真是太可爱了!你啥时候也生一个呀?!枫儿也想要!” “……” 驸马,你确定……你是来解围的么…… 这傻乎乎的家伙哟! 褚寻雅自尴尬中恢复过来,转移话题, “皇嫂,这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午膳便在我府中用罢,叫你尝尝我府中大厨的手艺。”对方没听得她对沈明枫的回应,有些遗憾,也并不纠缠,点头道, “既然雅儿都这么说了,我们不留下用这午膳,可不是划不来?” 褚寻雅淡然一笑,吩咐下人去传午膳。 沈明枫对自家媳妇儿的无视没有半分不满,在她心里,对方答不答应都得生,只不过早晚的事儿。此刻有宝贝在手,才不关注其他呢! …… 也是时候该喂奶了,驸马爷抱着小娃娃不撒手,小娃娃看着也不甚愿意离开她的样子,众人无奈,只好向三公主求助。 褚寻雅望着沈明枫怀抱孩子极其欢快的模样,心底不知有甚么东西悄悄蔓延着,面上却是无太多变化,开口劝那人, “驸马,把孩子还给皇嫂,也好叫奶娘抱去喂奶,再过会儿孩子也该饿了。” 沈明枫哪里舍得,仍紧紧抱着不放,一点儿不想还给人家, “去哪儿喂?本少爷抱过去。” 众人无语,孩子的母亲更是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当真如此喜爱小孩子,不防叫三妹早些生一个,你这般眼馋我家的娃儿,不肯将孩子还来,可是叫我这做娘亲的左右为难呢!” 沈明枫可不管她们都说了甚么,仍是搂着小家伙,逗弄他。褚寻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言道:“驸马,孩子怕是已经饿了,你这般舍不得放开他,不如你亲自来给孩子喂食吧。” “喂啥?喂奶吗?我……我没有……”沈明枫也是羞赧,喃喃拒绝着。 “那便是了,你既然喂不了,何不给奶娘去喂?” “那……那好吧!那你们……我想看小宝贝时,你们会抱他过来吗?” 驸马爷也是绞尽了脑汁,想要时时黏着这可爱讨喜的小家伙,只是她的法子尚且幼稚,不足以取得众人的认可。 明王妃说来说去,不过是在逗趣她罢了:“妹夫你也是,想孩子想疯了吧!你若是真喜爱,就趁早赶紧和三妹生一个,到时有得你带的,保准你对别人家的小娃娃,看都不愿再看上一眼!” “哦!” 沈明枫一面将孩子递给奶娘,一面拿眼去看自家媳妇儿,那眼里的期盼,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你还不快去生孩子去?! “……” 午膳过后,领略了三驸马风卷残云的进餐景况,明王妃带着已经熟睡的孩子与一干婢女,以及那恋恋不舍的小郡主,仍然未停下抽搐着表情,离开了公主府。 沈明枫难得早早放下筷子,与褚寻雅一同亲自起身送了人到大门口,目送那几人远去,心内有些许的感伤,回头,扯扯身旁之人的衣袖,撅了嘴, “公主……你——” “好了,回吧。”褚寻雅急急打断她的话,抚一抚她的脑袋,转身回房。沈明枫撇撇嘴,幽怨地望着那人,望了半晌,对方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无奈地再一次撇嘴外加翻眼睛……然而最后,她也只能跟在那人身后,灰溜溜进府去…… 就这样,驸马爷在内心郁闷了接下来的整整半日,便是晚膳时,也是耷拉着表情,堪称敷衍的只用了一小会儿。褚寻雅也是满腹心事,不知能劝她些甚么。 而这少食导致的结果,就是驸马爷又要起夜了。 一如新婚夜那回,沈明枫自大餐美梦中醒来。不同的是,今次的醒来,确确实实她是饿醒的,并非被褚寻雅吓醒的。 “唔……” 沈二公子在黑暗中,看不见身旁睡着的人,只听得她呼吸平稳,想是睡得极沉。她今日也算是与其怄气了许久,是而她并不打算将那人叫醒。 在床上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最终敌不过腹间饥饿之感带来的不适,沈明枫决定,还是起身去一趟厨房好了…… 漆黑的夜里,沈明枫动作笨拙,不算轻巧安静的悄悄下了床,披上外衣,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屋里,若是她借着月光,再仔细多看床上之人两眼,或许能够发现,那双眼睛是睁开着的…… 沈明枫出了房间,歪着脑袋望望今夜不甚皎洁的月色,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感慨些甚么,轻微一叹,捂着空虚的肚腹,抬腿往厨下走去。 夜色浓,月色也不亮,但却不影响驸马爷的行动,她的注意力可不在这些,尽管四周黑得有些阴森森,但是沿着一条檐廊走,很快就能到达厨房。 只不过,今日不是个平常的日子,今夜,注定也不能是个平凡的夜晚。 还未到达目的地,驸马爷在寻找应急食物的路上,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的一个黑影,差点儿吓得没了魂…… “啊——唔——” 沈明枫吓得浑身发抖,这黑灯瞎火的,她直觉自己好像真的撞见鬼了…… “别说话!哼哼,驸马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么?”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立时唤回了驸马爷几近飞天了的心神…… 沈明枫起初的挣扎与惊叫在这一道声音响起之后,全全戛然而止。因为,那是她印象深刻的,甜甜的好听极了的那把声。 是女侠大姐,她的大恩人。 惊恐转为惊喜,沈二公子也是张口欲要嚷叫,奈何嘴巴被捂着,却仍是喜不自胜,转回身一看,果然是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对方见她满脸意外夹杂着欢欣,松开了手,她才得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强烈的感受。 “真的是你呀!女侠大姐!你来找枫儿了!真好!嘻嘻……” 那女子竖指示意禁声,沈明枫不疑有他,立马抬手捂了自己的嘴巴,惊讶望向那人。 人家可不管她如何表情,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抓住沈明枫的肩膀,就那么一提,两人便消失于原地。 沈明枫哪里晓得发生了何时,眼睛一眨,人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哇!哇哦!!” 沈二公子兴奋之感溢于言表, “大姐!你会飞耶!你……你不会是仙女吧?!” “仙女?呵呵,驸马爷可真会说笑!” 沈明枫定定看着对方甜美的脸,越看越是觉着喜爱,傻傻相问, “那你叫啥名字?你上回也没告诉枫儿!” 对方抿唇一笑,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揶揄:“你这么直接询问女孩子的闺名,还是这么唐突哟!你家公主会不喜的呢!” “唔……”沈明枫还不死心,“那你叫啥?” 那人显然被她打败,一勾嘴角,甜细的声线说话很是好听, “小女子叶梦尘,请驸马爷多多指教。” 沈明枫乍听得这名字,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好听。 “好听好听,你的名字真好听!” 驸马爷也是心宽,全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该问一下,这大半夜的,面前这么一个女孩子跑到公主府来做甚,此处又是何地?此时她能想起来的,不过是自己出来的目的。 “好饿呀!大姐,咱们去找吃的吧,枫儿的肚子很饿很饿!” 叶梦尘盯着她看了许久,动动嘴唇正欲开口,忽而听闻不远处有动静,脚步声伴着说话声,隔着一道不高的院墙,依稀还能见着些灯火光。 沈明枫还当是来寻她的人,毕竟她出来时未曾告诉公主,只当她发现自己不见了,派人来寻。 而叶梦尘却是知道怎么一回事,拖着这人躲到一丛矮树下,警惕观察四周状况。 片刻之后,脚步声更加密麻紧促,人声也渐渐听得清晰:“都没找到,目前只差这个院子没搜过……” “这……统领大人,这是公主的药房禁院,没有公主的吩咐,咱们也不敢随意进去,更莫说拥有这院门钥匙呢!”是管家的声音。 那被唤做统领大人的男人,顿了顿,沉声回道:“既如此,那便算了,到别处去搜!” 然后,脚步声又开始乱糟糟起来。 第116章 温馨 时至傍晚,公主驸马恩爱的数次激烈战况终于慢慢消停下来,二人在过了这许多日子之后,第一次共同迎来了完美的一次又一次,淋漓尽致。 缓过激荡的快感,褚寻雅动动身子,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翻到一侧去,两人调整好姿势搂在一起,拉上被子盖好。 “枫儿,你真是变得不一样了呢。” 公主殿下与自己的驸马面对面侧躺着抬起酥软无力的纤纤玉指瞄着那人的眉眼,在她眉心轻点,轻言慢语吐出一句感慨。这个动作惹得沈明枫不禁又舒爽了一番,含情脉脉的与佳人对视,也学着对方伸出指尖去描绘她的眉眼唇鼻,似得了天大的夸奖一样,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因为枫儿发现,我的公主变得更美了,嘿嘿!” “那……你说说,如今你是否还觉得,叶姑娘更美些?” 诚然,公主殿下对于自家驸马曾经亲口表达过的别的女子更美丽的想法,至今耿耿于怀。 沈明枫很是喜爱她的这副不屑的模样,凑上去在她鼻头轻吻一记,认认真真回答她这个很重要的问题:“雅儿真是可爱!你是枫儿的媳妇儿,在枫儿眼里自然是最美的,其他人哪能和你比?你不是说枫儿变了许多么?枫儿觉得你更美了,其实就是枫儿更喜爱你了。” 此话对于公主殿下自是受用无比,听得出来,这人变了心智之后,的的确确连审美与心境一并改变,正常了不少呢! 褚寻雅也笑,美眸往沈明枫裸、露的颈脖锁骨处一扫,不防被一只色爪悄然握住重要部位,轻哼一声,嗔她一眼,嘴硬道:“就会说好话哄我!我那话的意思是……你变得更色了。” “嗯……就是因为枫儿发现我的公主越来越美了呀!雅儿,你美得让枫儿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枫儿以前竟然会觉得你不好看,定是被鬼迷了,缺心眼儿!” “你呀,我就没觉得你没缺心眼儿过!” 呵呵,可见,沈二公子若是恢复了心智,那脑子定是十分灵活的。 那只不消停的色爪已经开始了揉弄,手指不时夹捻那颗红玛瑙,褚寻雅不自觉一阵呼吸急促,没忍住自己的手也摸索着覆上对方的那处,一下子掌握在手,报复性的一捏, “你是心智长了,色心长了,某些地方却是未有半点儿长进!还是这么点儿大!” 沈明枫咯咯笑起来:“哈哈,又不是要喂奶,你才是宝宝的娘亲,你的大就够了,枫儿的不需要那么大!嘻嘻……”说着又重重揉了揉手中的大肉团子。 “哼!你才要喂奶!” “你喂。” “你喂!” “……” 就这样,两个没羞没躁的人,激战过后竟然赖在床上说些没羞没躁的话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外头静候的蔷薇等人真是无言以对了。 秋日的酉时末,天色将夜未夜,屋里已然没有了阳光的照明,是时候掌灯了,两人说了好久的腻味话,才意识到这一点,磨磨蹭蹭的起了身。 “公主,咱们该用晚膳了,枫儿饿了。不知道宝宝怎么样了,吃了没有,要不今夜咱们看完宝宝之后再战几个回合如何?” 驸马爷极尽跳跃的思维,也只有公主殿下这种神一般的存在能够理解通透, “你怎么净想着这事?!我现下身子虚软,经不起你的摧残,今夜就不奉陪了。” “别呀,今儿咱们添了闺女,多么可爱的宝宝,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的!”沈明枫明显开启了胡搅蛮缠。 褚寻雅听了很是愣了愣,不敢相信她听到了甚么:“你!” 今日的晚膳,因着公主夫妻得女之喜,公主府上上下下,全全赐了赏,并有丰盛的晚宴,以庆贺公主驸马添了女儿,府里添了新主子。 是而,这个时辰,公主府的一干下人早已等在了外院,对着满满一桌的大鱼大肉满口流涎,却左等右等不见主子们前来主持说话,他们心中有着丝丝委屈。 待那姗姗来迟的夫妻二人到了,众人才又点燃了眼中的光彩,起身齐声道喜:“恭贺公主驸马喜得贵女!” 沈明枫的心情好到飞起来,望着面前那几张布满酒菜佳肴的餐桌,心中油然生起一股自豪:我沈明枫终于有女儿了!我沈明枫又请人喝喜酒了!哈哈! “嗯,诸位有心了。今夜本宫赐宴,叫诸位也沾沾我夫妻二人的喜气。今后,尔等需更为尽心做事,将琦儿视作本宫与驸马的亲女,不得有丝毫怠慢,可听清楚了?” “是,谨遵公主之意!” 褚寻雅一通必不可少的开场白之后,由沈明枫宣布:“好,现在晚宴开始!” “谢公主驸马赐宴!”又是齐声道谢,众人在那夫妻二人转身慢慢离开了之后,才各回各座,火速开吃。 沈明枫的肚皮瘪了很久了,同褚寻雅一起往饭厅行去,用她们的晚膳,那里由少数的几名婢女伺候,也被她们打发了去加入前院的饭席,只留公主与驸马身边的大丫鬟稍后会有单独的丰盛饭食。 饭菜自是美味可口,沈明枫心情飞扬,大刀阔斧用了好些,也影响着褚寻雅,叫她食欲大增,用了不少。饭饱之后定然是去看女儿的,二人出来前就去瞧过一次,见她睡得香甜,便放心的到前院去,如今吃好了,就是回去看宝宝的。 奶娘也是府中一员了,因为照顾小主子而没能到前院去与大伙儿一同用饭,这会儿等到那夫妻二人来了,得了话就乐颠颠出去了。 接下来,是沈明枫二人与小琦儿的亲子时光。 “宝贝,爹爹娘亲来啦,你终于醒了哈哈!” 沈明枫凑近了小床,弯着腰逗弄着那小团子,又是温柔又是开怀。褚寻雅也过去,立于另一边,瞧了一会儿,把女儿抱了起来,又一次令沈明枫眼馋了一把。 小家伙乖乖待在娘亲怀里,瞪着漆黑的小眼珠,目不转睛的盯了自家爹爹瞧,说好奇也不是,说面无表情吧又太过。沈明枫别提多得意,眯起眼睛炫耀起来, “你瞧,宝宝就爱看我,她定是想我来抱的!是不是呀宝贝?” “给你抱给你抱,真是给你得瑟的,没完没了了!” 褚寻雅没好气的呛她,当真小心的把女儿交到她手上,这人每每叽里呱啦扯一大车有的没的,无非就是想抱孩子,遂了她倒好。 接过孩子,沈明枫果然不再叨叨叨,坐到椅子上,万般呵护的与宝贝脸贴脸,道:“宝贝,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你爹爹。其实我不是你亲爹爹,我是你的二叔。可实际上我也不是你的二叔,我应该是你的姑姑,但是现在我就是你的爹爹……等你长大了你可能会知道我算也是你娘亲,可现在我就是你的爹爹,明白了么?宝贝,我是爹爹,叫爹——爹——” 小家伙肯定听不来也叫不来的,呆呆盯着那张俊脸瞧个没完,时而眨巴眨巴小眼皮,时而“哒哒哒”出几声,逗得沈明枫直了,硬说是宝宝回应她了。 褚寻雅到底神一般的存在,听了自家驸马看似凌乱实则不然的一段话,对那小呆呆的宝宝有些同情。不过好就好在,这人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子了,若是从前那个孩童心性极重的沈明枫,自己这个做娘亲的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往后带两个孩子的日子…… “琦儿还那般小,哪里会说话,你快别逗她说话了……” “哪有,咱们的女儿是最聪明的,没准她就能听懂我们的话咧!她刚还应了我的话!所以呀,咱们得从小教导她,多陪她……” “哒哒!” “呀——你听见了吗?她真的喊爹爹了!” “哪有喊爹爹,你也真敢想。” “就是就是,她就是喊我了!真是个聪明的乖宝贝,爹爹最疼你了,嗯嘛!” “……” 房中的气氛很是温馨,公主与驸马围绕着宝贝女儿,展开了一通算不上斗嘴的斗嘴,二人也都享受其中。 这,大概就是天伦之乐了罢! 第117章 醋意 次日,夫妻二人依旧是把最高关注点给了女儿,早早起身去瞧了宝贝,抱着亲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的去用早膳。 今日的天气不大好,冷风飕飕的,二人在饭厅悠闲自在的用着早饭,热腾腾的饭食对上二人空空如也的胃,那感觉别提多美妙了。褚寻雅沿袭着以往的习惯,用饭期间不时为自家驸马添菜,现在也是,看那人碗里空了,便又为她夹了一只小小的包子。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偏那胆大不害臊的驸马爷促狭,低头就着那筷子便咬了上去,眯起眼睛志得意满的嚼得甚为欢脱,整出一副公主甜蜜喂食,驸马欣然享受的画面,叫伺候在旁的婢女们忍不住把眼皮往屋顶上翻,装作没看见。 也就是这个时候,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叶姑娘!您慢点儿她,公主驸马正在饭厅用早膳,不在房内……” 然后就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早说,好了管家你不必跟着了,忙你的去吧。” 听到这里,夫妇二人自是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褚寻雅放下碗筷,优雅起身迎出去,沈明枫亦停下了咬包子的动作,搁下半只包子到碗里,嘴里嚼了另一半,也起身。 蔷薇也听见了,表现得比她们更惊喜,激动得也跟着迈了几步放眼眺望。 叶梦尘步履匆匆,眨眼便到了二人跟前,也没顾上礼节,上来第一句就是急切的询问, “公主驸马,许久不见,这次梦尘是接到你们的信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不知公主驸马现下可方便引了梦尘去见那人?” 这一句端的是急切,褚寻雅打量她一下,看她满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那脸上也是憔悴,不禁摇摇头,轻言劝道, “想必叶姑娘赶路极其辛苦,不如先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用过早膳再说,此时不急于一时。” 公主殿下您是不急,可人家当事人诶,能不急么?! 叶梦尘欲要争取一下,被沈明枫打断,顺势分散了一下她的注意力。 “是呀叶姐姐,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先去洗个热水澡,吃过早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你娘亲的故友比较好。哦对了,叶姐姐还不知道枫儿与公主得了个女儿的消息吧?待会儿呀,枫儿领你去看我那可爱的女儿,你定是会喜欢她的!” 此言一出,叶梦尘原本乱糟糟的思绪一下子更凌乱了,瞪大了眼睛去看说话的人,瞪了一下觉得瞧不出甚么来,就移了视线去看公主殿下,看见对方勾勾唇角,笑意盈盈的点头赞同,然后,她就更懵了…… “甚么……女儿?咱们有大半年没见了么?” “你呀,说话总是说一半,瞧把叶姑娘听得。是这样,我们夫妻二人把大嫂敏蓉所生的女儿过继来了,就在昨日,已经带回公主府了,稍后再领你去瞧瞧。孩子的确如驸马所说,可爱得紧呢!” 褚寻雅说着话时,叶梦尘刻意去观察她的神情,在那里面,分明看到了满足与幸福,是那样美好的感觉。 被她们说得也期待起来,叶梦尘压下心中的焦急,点头应了:“也好,那梦尘就先回房,稍后过来。” 说着偏头往饭厅里瞄了一眼,看见餐桌上明显用了一半的早膳,不太好意思叫人家等, “公主驸马就不必等梦尘一起用早饭了,梦尘过后自己吃不打紧的,对了,怎么没见蔷薇那丫头?” “我在这儿!梦尘姐姐,你终于回京了,呵呵!” 方才激动地踮起脚眺望的蔷薇见到那人身影之后竟然不自觉的躲到了公主驸马的身后,这下听到那人问起自己,好心情飙升,才走出去回应那人。 叶梦尘见了她,心中也是没来由一阵欢喜,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这多许久不见了,蔷薇妹妹近来可好呀?” “好着呢!” “……” 褚寻雅见她们见了面这般欢喜,心中忽然冒出来有一个想法,又再扫了那两人几眼,观察一会儿,当下提议:“本宫倒是不知你们二人这般合得来,这样吧,叶姑娘路途辛劳,蔷薇你就随叶姑娘回房,看看有何需要帮忙的,待会儿再一起过来就是了。” 说着就这么定了,褚寻雅又回身吩咐百合:“百合,你去药房看看方医师可有过来?若是未曾,咱们今日就要去她那儿。” 蔷薇百合双双答是,公主说甚么就照做。 “那,梦尘就先失陪了。” 叶梦尘对于公主的安排挺满意,招招蔷薇,手拉着手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待那二人走远了,沈明枫才莫名其妙的拿肩膀蹭蹭自家公主的肩膀,问她:“你为啥让蔷薇伺候叶姐姐沐浴?她不是你的贴身丫鬟么?” 被问的人嗔她:“你呀,哪个说蔷薇就一定是去伺候也姑娘沐浴的?也就你成日想着这些事!”这是表面说,公主殿下说完了,勾勾手让驸马爷靠近过来,咬耳朵道,“你没觉得她们俩有猫腻么?我猜呀,她们八成与我们二人一样了呢!” “甚么一样?你倒是说清楚呀!” 实在听不明白,沈明枫不遗余力的表达着自己的好奇。褚寻雅无奈,只好跟她明说, “我是说,她们二人怕是互生了情愫,你不觉得她们怪怪的么?” “有么?嗨!管她有没有,这是好事,咱们有空找她们来问问?” “再说吧……” 旁人不知,此刻那恩爱的夫妻二人竟然凑到一起八卦起了自家的大丫鬟的感□□,越说越多,再想想她们对沁儿婚事的紧张程度,啧啧啧……真是一对操心的主子~ 不多时,百合回来了,说是未见着方医师,想是今日不过来的。褚寻雅听了,当即吩咐下面准备马车。虽然路不远,但是她可不习惯走着过去,况且身边还有名动京城的沈家二公子,她并不想引起百姓的围观。 早膳自然是夫妻二人继续,她们慢悠悠用好之后,叶梦尘与蔷薇竟然就过来了,这速度…… 她们也就仍坐着,等待叶梦尘用完了一起去看过宝宝,再出门去方药师的别院。褚寻雅已经叫人提前去与方药师报备一声。 想不到叶梦尘此人,长得圆溜溜的,吃饭做事甚么的速度都极快,可能也是江湖中人的习惯罢。等她吃好了,几人一同往主院过去,去看沈明枫迫不及待要向叶女侠炫耀的宝贝女儿。 孩子正巧醒着,奶娘也刚喂好了,沈明枫几人踏进房门的时候,恰恰听见一个清脆的饱嗝打响,当即快步过去,接过小家伙。小家伙到了爹爹怀里,闷了一会儿,又“呃”了一声,逗得沈明枫乐到没边。 “公主!叶姐姐,你们瞧,宝宝吃太饱了,在打嗝呢!是不是很可爱?哈哈!” 叶梦尘好奇的走过去,瞪大眼睛新奇的盯了孩子瞧,啧啧感叹:“这孩子长得可真像驸马你呀,的确可爱。来来来,叫梦尘也抱一抱如何?” “那你得等一下,枫儿抱够了再给你抱,还有你知道怎么抱孩子么?像我这样,你看,这样抱的,孩子这么小,我们抱她得很小心很小心的……” 驸马爷念叨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叶梦尘甚至是褚寻雅听了,都有些想翻白眼的冲动,无语的不理她,只管围在一起逗弄小宝贝。 小家伙初初看见一张生面孔,并不认生,把目光从自家爹爹的脸上移去看叶梦尘的脸。不得不提的是,这孩子不但与沈明枫长相相似,就连小时候的审美也与这人相近。这不,小家伙呆呆盯了人叶女侠瞧了一忽儿之后,突然目露惊喜,咧开小嘴“咯咯咯”笑出了声,小眼睛都眯起来了,若不是包着她严实,恐怕能激动得伸出小手去向人家讨抱抱呢! 诚然,沈家血脉无疑。 沈明枫见了,当下醋意大发,皱起脸欲要把女儿的注意力引回来,奈何小家伙已经沉浸在大美女的魅力中,无暇顾及她吃醋爹爹的感受,欢脱的接受叶美女的逗弄,笑得无比开怀…… “哈哈,小家伙明显喜爱梦尘呢!驸马,该轮到梦尘接手宝宝了吧?” “不行,枫儿还没抱够呢!你再等会儿吧!” “诶你!快些给我抱吧,早晚的事儿!没看见她一直跟我玩儿么?!你看,她又朝我笑了!” 沈明枫与叶梦尘好似耗在这个问题上了,这个时候,一直没参与她们对话的公主殿下严肃发话,震慑八方:“好了,你们别吵了,把琦儿给我!” “……” “奥……” 沈明枫扁着嘴,乖乖把宝贝交到褚寻雅手里,后者接了孩子,扔了她们一人一个不屑的眼神,坐到软榻,自顾逗起了宝宝。 谁说只有孩儿她爹吃醋来着,孩儿她娘见了自家娃儿对一个才初次见面的笑得那般灿烂,心里也多少有些醋意的。 第118章 气愤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大人们还有正事等着去做,陪伴孩子也就短短的两刻钟,几人就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奶娘,一齐出发前往方药师的院子。 小家伙被被爹娘被叶美女又是抱又是亲,各种逗趣,欢喜得跟甚么似的,哪里舍得她们离开,觉出自己离开娘亲的怀抱,到了一个也是熟悉气息的怀里,不是很乐意的扁扁嘴,心里有点塞,委屈的“吽吽”两声,表达自己的不爽。 沈明枫一看自家宝贝这么个表情,心都要化开了,赶紧又凑上去朝宝宝嫩嫩白白的小脸上吧唧几下:“诶哟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儿,爹爹最疼你了,爹爹娘亲一定很快回来,宝贝你先睡会儿啊,我的小心肝儿……” 那副可爱的小表情褚寻雅自然也见了,心中更是惊喜,因为这小家伙扁起嘴皱起眉的幽怨神情,当真与那傻人如出一辙,简直像到离谱! 然后,公主殿下这个当娘的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安慰那可怜的小家伙,摸摸她的小脑袋,语气中的温柔似是要溢出来:“琦儿乖,爹娘很快回来,你乖乖的。” 孩子得了爹娘的安慰,果然恢复了眉开眼笑,盯着自家爹娘“咯咯咯”笑个不停,清脆银铃的稚嫩笑声,感染着屋内每一个人。 “好啦,又不是不会来,你们至于么,宝宝乖啊,叶姐姐很快就回来陪你玩儿昂!” “……” 这个称呼一出,褚寻雅当即一噎,汗颜得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沈明枫,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去矫正那人, “你怎么会是宝宝的叶姐姐?你是枫儿的叶姐姐,宝宝是枫儿的宝宝,这不是乱套了么?” “呃……你们俩其实……没差呀!”叶梦尘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就损了那人一把。 啧啧,沈明枫一下子听懂了,鼓起腮帮子不乐意的经典表情重现江湖, “你才没差!枫儿都是大人了,宝宝才这么大点儿!反正你不能是宝宝的叶姐姐,按理说,宝宝该唤你叶姨娘才对!是吧公主?” “诶……嗯。”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走吧,我这心事又泛起来了,得快些见到那个人……真是的,有何好争的,说起来你比我还年长呢,还姐姐……”最后一句算是嘀咕,几人也都听得见,听完之后也是无语。 先前已经有人来报备过了,所以此时那方药师已经心情忐忑了不止一会儿,左等右等不见敲门声,在自家院子紧张地踱步。门被敲响的时候,她的心不说落下去,反而更是又提起了几分,往日平然安然的神情,此刻观着尽是不安与激动。 再看敲门的人,叶梦尘心里而是紧张到了极点,寻寻觅觅这些年,下了巨大的功夫,如今终于迎来了这一日,她很想很期待,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身世背后后,都有一些甚么样的秘密,为何当年,自己会被无情抛弃…… 是了,褚寻雅在信中并未同她明言,只告诉了她找着人了,叫她赶紧回来。 褚寻雅与沈明枫则是并肩安静立于叶梦尘的身后,她们分明从那个背影中看到了激动的颤抖。少时,门杠被拿开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就是两扇大门从一条缝慢慢大开,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主人的那张脸。 “你就是……” 方药师的全部目光落在了门前之人,叶梦尘身后的那对夫妻根本都分不出她的半点儿余光,黯然的立在那里,目睹这关系复杂的二人的首次会面。 “不错,我就是叶梦尘,当年的那个女婴。” “我知道……”因为,你也她,生得实在太像。 两个人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心中瞬间闪现了无数个画面。一个是再次陷入了十几年前的回忆,一个是回想着自己多年的奔波,如今夙愿得尝,个中滋味都甚是复杂。 她们不知道是在对视还是在放空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沈明枫二人在身后等了又等,还是提醒她们, “方医师,叶姐姐,咱们先进去吧。” 失神的二人得了提醒,才双双收回怔愣。 “驸马所言极是,公主驸马,梦尘,诸位且先进来吧。” “方医师不必客气。” 公主殿下到了哪里都是端庄得体,一路随着主人进了院子,往前厅行去。 今日,沈明枫是怎么也不会去饮用方药师提供的茶水了,而方药师也无暇去搞那些有的没的,得了公主殿下的一句话,直接坐下来,与失散多年的那人的孩子,细细交代当年经过,由得蔷薇与百合去厨下折腾…… 全全落座之后,叶梦尘的心绪才算稍稍稳定,拿眼去打量方药师,只见那人面相并不出色,眉眼平淡,衣着朴素,看得出年纪,仍是未嫁女子的打扮,的确与自家师父所描绘极为吻合,心中更是激动。 她观察人家,人家也在观察她。 方仪怕是这辈子都没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见着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在胎中自己尽心陪护的孩子,那个自生下来,自己只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孩子,那个人的孩子。 厅中的气氛保持了片刻的静默,叶梦尘作为晚辈,率先开口,打破这个氛围, “方……” “你可以唤我方姨娘,当年,我与你母亲曾定下,让你认了我做干娘,所以,你也可以唤我干娘。” 叶梦尘顿了顿,蠕动一下嘴唇,最终叫了出来:“干娘。” “诶,好孩子。”方仪霎时间就忍不住,落了泪来。 “干娘,可否与孩儿说一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将我……” “唉!此事,原本我是想着永远埋在心底,如今你既寻来了,我便不能再沉默,你要做好准备,且听着我细细说来……” 当年的事情,方药师基本上是复述一遍上回与公主驸马讲的内容,只是今日的听众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她的感触也微妙许多。 对于自己的身世,叶梦尘当然极其重视,安静听着,听得自己的娘亲是那样乐观善良的人,心中很是自豪。而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家族,却是那般的不堪,简直就…… 叶梦尘越听越气愤,如当日沈明枫一样,恨得咬牙切齿,“岂有此理,真是丧尽天良!畜生!” 伴随着咒骂,重重的一掌拍向茶几:“啪——轰——” 众人没瞧仔细,直觉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紧接着就是轰然巨响,吓得她们下意识眨了下眼,再睁开时,叶梦尘身侧的茶几已经被分了肢。 “……” 果然是……习武之人。沈二公子那样的,根本没法儿比…… “唉!孩子,你先别激动。” 望着原本好好的一张小桌子一瞬间成了废品,碎成好几块,驸马爷心中惴惴不安,抽搐着嘴角咽一下口水,不自觉的往外挪了挪屁股,侧着身子挡了挡自家公主,完全不敢吱声。 吼!太吓人了!! 公主殿下觉出自家驸马贴心的举动,心中一暖,拍拍她的手,也是帮着劝说:“是呀叶姑娘,你先冷静一下,与方医师商议一下,如何处置那些人。无论你们作何决定,本宫与驸马自当支持,祝你等一臂之力。” “真是一群杀千刀的!干娘,我们即刻就去找那些人,为我娘亲报仇!” “孩子,你听我说。当年参与毒害你父亲又嫁祸给你母亲,再把你母亲毒死的那帮人,有几个是你的异母兄长,而那件事的主谋,你父亲的正房夫人,在我离开之后不到一年,也死了。你若是要去讨回公道——” “哼!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害死了我娘亲,管他是谁,我叶梦尘,绝不放过!” 也不想想,她叶梦尘自小混迹江湖,与单纯的沈明枫一样,疾恶如仇,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亲爹,做了坏事,就要承担严重的后果!杀了她娘,害死她可恶的爹,她那心中的一团火不知道比那日沈明枫的那团旺上多少倍! “好,既如此,咱们便设法,为你母亲报仇!” 话语斩钉截铁,信念坚若磐石。 沈明枫与褚寻雅随她们一同起身,表达自己的支持态度:“叶姐姐,方医师,枫儿也觉得你们应该去找那些人,把他们送官严办!走,枫儿与公主同你们一起去! “你们呐,事情哪有这般简单。时隔多年,当年的证据早就再找不到,你们贸然前去说报仇,难不成还大开杀戒?” 褚寻雅身为大褚的皇女,当然不能容忍草菅人命的事情,却也不支持动用私刑,以武力解决恩怨。 几人的激昂一下子被浇灭不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无计可施。褚寻雅严肃的神情一松,换上轻松, “放心,本宫早已做了安排,当年的证据找不好着,人证却是有的,且已经被府中属下控制。另外,还搜集了他们的其他众多的犯罪证据,那季府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咱们只需把人证物证往官府一递,本宫再暗中施些压力,不愁办不了他们!” 呵呵,三公主就是三公主,姜果然还是……呸!三公主聪慧有加,真乃神人! 这个安排显然更符合沈明枫的心意,对于一向以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的叶女侠而言,就显得有些婆妈,可是既然公主已经安排好了…… “那好,谢公主殿下安排!”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安排,暗底下,有些气,是不得不撒的! 想不到公主已经默默把事情安排妥当,沈明枫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眼冒桃花,旁若无人的朝自家公主投去无比崇拜无比爱怜的眼神, “公主,你真是厉害!我孩儿她娘真的太棒了!” 这回轮到公主殿下抽嘴角,心内暗暗嘀咕:很正常的做法呀,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第119章 撒气 气恨难当的叶梦尘因为公主的劝说与早作安排,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怒火,听公主所言,交由国法严惩。这个决定做下,褚寻雅即提出了告辞,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的布置,另外,她实在是有些牵挂家中的娃儿了。 她都这般了,沈明枫亦然。 经过几人劝解,叶梦尘的怒气消散不少,回头瞄一下被自己摧残的可怜茶几,面上顿时泛起尴尬,不甚好意思的朝方药师赔罪, “呃……干娘,对不住,孩儿把您的桌子毁了……” 方药师抿唇摇头,叹了口气:“你也是气急了,无妨。” “那,干娘,今夜孩儿就留下来陪您吧,我想多了解一些娘亲生前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人,问明了身世,就能找到父母,殊不知,自己从出生起,就已经成为了孤儿…… “好,干娘正有此意,我也很是想听听,你这些年的成长经历。” “既如此,方医师,叶姑娘,本宫与驸马便回府了,有任何消息再差人送来。” “谢公主。” 沈明枫已经等不及回去了,不愿再磨蹭,一面催公主殿下快些,一面朝那边二人说话:“叶姐姐你现在有娘亲了,方医师也有了女儿,真是好!改日得了空,你们就过来瞧瞧枫儿与公主的宝宝呀?方医师,我家的宝宝很可爱的!” 又在炫耀!驸马爷自从得了女儿,一天到晚的就知道与人分享,得意的劲儿十足十。 话别之后,夫妻二人即离开,回府抱娃儿去了。留下的叶梦尘与方药师,正是有许许多多的话,需要交流…… 褚寻雅所说的做好的安排,其实很简单,她只需要修书一封,连上证据一并令下属送到新任的京兆尹那里去,省事儿极了。这件事的牵涉可能会比较广,那季府与京中一些官家偶有往来,私交好的也有几个,还是看这新上任的,传言中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的京兆尹,敢不敢作为了。 这些事情的后续交代自然是在书房进行,是以眼下只有沈明枫独自回到了主院,窝进自家宝贝的房里,遗憾的没来对时机,只能趴在小床边,目不转睛盯着宝宝可爱的睡容兀自沉醉。 看了半晌,趴了半晌,沈明枫的胳膊都酸了,也没有要起来活动活动的意思,一直一直盯着那小小的人儿,眼睛都不带眨的,心里也化成了水。 她看得入迷,未曾注意到门口那里有人进来,到了她的身后,还是没有发现。身后之人看她如此着迷,不禁了往小床之中看去,看见那小嘴一嘟一嘟的,模样十分讨人喜爱。 看了稍稍一会儿,身后那人忍不住了,出手拍拍沈明枫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叫她:“少爷?” “哈?!呼!你吓死本少爷了!嘘!别吵着宝宝!” 沁儿一个白眼扔过去,一个眼神示意自家少爷借一步说话。沈明枫会意,回头又看了看小家伙,见她仍是睡着,松一口气,这才缓缓起身:“嘶——嗬!腿麻了……” 二人退出了房间,沈明枫不愿意走远,只在门口停下,弯腰不停锤着自己的大腿,表情精彩,问起那人, “沁儿,你成日的也没个人影,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本少爷?你要干啥?” “你说干啥?你那日说的,回去与夫人禀报,将奴婢的卖身契要来,你是不是忘了呀?我还等着——”说着说着,沁儿一阵羞涩,扭捏了起来,最后一句没太好意思说个完整。 “等着嫁人么?有这么急吗?算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少爷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的卖身契本少爷已经要来了,在房里忘了给你了。对了,娘亲说要为你置办嫁妆,公主也说要把你的婚事办得体面一些,你有啥想法没有?” “此话当真?!有想法有想法!”沁儿简直欣喜若狂,半点儿没有含蓄,若是公主殿下或者沈夫人当面与她提这事,她还是得象征性婉拒一下的,可如今是自家少爷提起,那就没必要客气了,“当然有想法!你可记住了啊,奴婢想要——” “得得得,有想法就去同公主说去,本少爷还要带孩子,不得闲。”说着人已经闪进了房里,徒留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以及带起的一阵轻风…… “啧!”沁儿气得重重一跺脚:这人真是,气死个人! “你那叫啥子带孩子,日日盯着人家睡觉,我看你都闲得发慌了!”无法,沁儿只好把这事搁下,反正身契已经要回,其他的事情慢慢来…… 是夜,三更天,月色不浓,阴沉沉的天际,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从一排屋顶上飞速跳到另一排屋顶,最终停在京城东南方位的一座府邸,步法娴熟,在房顶上穿梭,停下来观察了片刻,落在某一座院子的某一间房门前,左右瞄了瞄,才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以娴熟的手法将从内上了插梢的房门打开…… 屋子的主人尚在梦中,根本察觉不到房中来了不速之客,睡得香醇之际,突然感觉被甚么东西劈头盖脸蒙住,惊醒过来还未反应出是个怎么回事,下一瞬就被一顿重重的拳打脚踢,被捂住的嘴愣是喊不出一句救命,只能生生享受着…… 黑影尽情挥洒,发泄一通之后,收了手脚,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床上的人颤抖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忽然没再觉出剧烈痛楚,猛然扯开蒙头的东西,乌漆麻黑的房间里啥也看不到,顿时冒出一头的冷汗,差点儿吓得尿不禁,无力的喊一声:“鬼呀——” 黑影没有逗留,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绕了一下路线,才回到出发的地点。 直至回到房间,叶梦尘摘下蒙面黑布,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边解夜行衣,一边在心里感慨,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真是得庆幸自己从前的那个职业,否则还真不好找到那季府,更别提一下子找对家主的房间…… 方才在黑暗中她没有过多打量被揍的人,只依稀瞧出那人已是年岁不小,怕是早已过了不惑,半百都有了吧,旋即想到这样年纪的人竟是自己的异母兄长,一身的鸡皮疙瘩冒起来,浑身不自在。 “哼!今夜算是便宜了你,本姑娘没忘死里揍,他日叫我见着,非让你更好看不可!呸!” 气撒了一部分,叶女侠顺顺心,解好了衣裳,睡意上头,回床边倒头就睡…… “好困呐,明日还有好些花要同干娘说呢,蔷薇那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念与我,得了空得回公主府去瞧瞧……” 所以说叶女侠某些方面是与那神神叨叨的驸马爷有共通之处的,你瞧,这二人都具备的喃喃自语的功夫,不就有得一拼? 第120章 审案 且说京兆尹那边,收到三公主部下送来的信函与证据,看着那些条条罪状,与那些如山的铁证,新官上任的铁面京兆尹人当场震怒,当夜即上报朝廷立了案,第二日,天色昏昏暗暗的尚未大开,即派人去把季府的当家主子与他的几名兄弟抓了来,公开升堂审问。 哼!即便未得三公主的私下授意,他也绝不会姑息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 几名犯人被带上公堂,在捕头的狠声呵斥下唯唯诺诺的软腿跪了下去,那为首的季府家主,也就是那个昨夜里被鬼痛揍了一顿的中年男子,身上竟还是衣衫不整的,脑袋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纱布,那脸上也是鼻青眼肿,身子好似已经直了或是甚么,死活不肯跪下。 京兆尹一身官府,威风凛凛,神情肃穆,自内衙健步出来,甫一坐下,执起惊堂木狠狠一拍,衙门大堂的气氛随着这响亮的一声瞬间严肃起来,坐于下首案桌的师爷起身,高喝:“升——堂——”紧接着,公堂两侧的两排衙役的衙棍重重戳着地面,整齐划一的“威——武——”起伏。那个人虽然坏透了顶,却不曾以犯人的身份在衙门大堂公然受审,这回不然,头一次被这阵势吓着了,颤颤巍巍着不敢说话,也就那一直病怏怏站着的家主,红肿着一只眼,一脸不屑的撇着案上的京兆尹。 “大胆!堂下何人,如此无礼,是藐视朝廷命官么?来人,教教他公堂上的规矩! 一旁的衙役得令,抄着又长又粗的棍子欺上前来,一棍子挥下去,那嚣张之人呈跪趴状跌了下去。 被教训的人怒了,阴狠着表情,死死盯了那冷面严肃的朝廷命官:“你!敢问大人,不知大人为何逮捕爷几个,爷兄弟几个可都是良民,今日你如此对待,若是不给个说法,他日休怪爷我——” “住口!”京兆尹可不打算听他废话,叫师爷把密密麻麻几张状纸的内容念了一遍,随后又叫人把一干物证呈上,让人几名把人证带到堂外等候。 与此同时,那边得了口信的叶梦尘与方药师,紧赶慢赶地到了衙门大堂外,从一群瞧热闹的百姓中间费力钻到前排,要亲眼见证那些杀千刀的恶人是如何被惩治的。 京兆尹大人目光如炬,满面威严,指了那些物,证朗声一一说道: “这,是你们贩卖私盐到关外的账本,此罪触犯国法,按律抄家……这,是你们闹出人命贿赂上一任京兆尹的字据……还有这位老人,是你们季府的老管家,是你们十七年前为争夺家主之位,合谋毒害亲父,又嫁祸于人、草菅人命的人证!这里面任何一条,你们都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堂外拥挤成山的百姓,个个愤懑难当,他们往日只知晓这季府平日里仗势欺人,做生意也唯利是图,一直压榨平民老百姓,因为在天子脚下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那些受了气的普通百姓只敢怒不敢言……如今得知他们终于叫官府给抓了,心中是万分的激动。可是如今一听他们这些个罪状,顿觉平常的那些小打小闹简直不值一提! 真是一群畜生! 那季府的几兄弟自然信口狡辩,能赖即赖,可纵使他们长了一百张嘴,也辩不过对方的人证物证俱在。然而,那家主却是不慌不忙,眯起眼睛思量着甚么。呵呵,家主既然能成为家主,自然是比其他几个多两把刷子的。 “敢问大人,今日你们把我等抓来,就是给我们安的这些个莫须有的罪名?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我就想问问,今日是何人状告我等?你的状纸里怎的只字未提?难不成没有人鸣冤状告?那些死了的人没法出来对质,其他也无人受到伤害,大人难不成就凭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给我等定罪?按我大褚律法,今日的审理恐怕不妥吧?” 好一个没有鸣冤之人,京兆尹大人错愕了一下,却是未曾考虑到这一层,他总不能直直说出来,是当朝三公主殿下递的证据,衙门自行立的状纸吧?! 季府家主阴冷一笑,一张猪头脸好不得意,静静观察着形势。说实话,他这招只是侥幸,那些人证物证可都是真实的,他心里很是没底。 审问过程出现了阻滞,进展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眼见京兆尹面露为难之色,一直在前排观望的方药师与叶梦尘对视一眼,快速交换了意思,具是一点头,双双站出来, “大人,民女方仪与叶梦尘,即是鸣冤状告季府四兄弟的受害者家属。” 京兆尹闻言,当下一喜:“传受害人家属上堂。” 拦在她们面前的两根交叉的棍子被打开,二人进来,跪下去。 “堂下何人,报上身份姓名。” “民女方仪,十八年前是季府的女医师,曾伺候那被嫁祸毒死的叶姨太一年,亲眼目睹他们将她加害致死的目击者!” “民女叶梦尘,是当年被害死的叶姨太的女儿。” 叶梦尘的话音未落,堂内堂外,皆是惊呼一片,那兄弟几个看着她,皆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你是当年那个死婴?你没死?方仪,你好大的胆子!敢蒙骗我等!” “啪——” 一声重重的碰撞声,案上之人面色平静,开始问话, “肃静!民女方仪,请你把当年的案发经过细细说来。” “是。” 唉!方药师心里也是无奈,今日本是来瞧瞧的,没想到,还是要把那些触及她伤痛的往事再陈述一遍…… 这里方药师进入新一轮的回忆与讲述,约莫过了半刻钟,那边终于起身的驸马爷得了消息,早膳都没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衙门外,死活挤了进来,在堂外人群中观望。 今早赖床才起身的她,听得自家公主说起此事,激动得跟甚么似的,话都没交代几句,也没急着去看宝宝,更没用早膳,立马撒丫子跑起来,跟疯了一样,那家伙,简直了。 天知道她沈二公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觉得天底下最痛快的事情就是坏人被官府抓起来,审问、打板子之类的,当然,从前的她最喜欢的就是管这些事情。 谁也不知道,大褚三公主的驸马从前有一个梦想,梦想当一名捕头,维护京城的治安与稳定,带着几名捕快,威风凛凛的到街上巡逻,把所有的坏人抓回衙门打板子…… 哦,对了,当初沈二公子若是没有这么一个梦想,那么她与三公主的缘分,便有待另一番考验了…… 驸马爷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蔷薇与她一起也来了。蔷薇对于叶梦尘的事情自是关注非常,请示了公主,也跟着她跑来了。她们二人到时,正是方药师讲述的尾声。 方药师的讲述越发简洁,重点也适当突出,那几兄弟自见了她就已经慌乱起来,等她讲了完那些话,个个都已面如土色。 “方仪姑娘所述的案件经过,尔等都听清楚了?如今人证物证与状告者样样齐全,今日,本官就当场定案!来人,让他们画押认罪。” “不要啊大人!我们是冤枉的!不要啊!求大人放过我们……” 兄弟几个终于吓破了胆,频频叩首求饶,季府的家主见苦求无果,仍是不放弃,改用温情策略,向叶梦尘套近乎, “小妹!你是我们的小妹呀!我是你大哥,他们是你二哥三哥四哥,你不能害我们呀!你快跟大人说,这都是误会,是你们搞错了,咱们回府去,我们几个兄长一定好好疼你……” 堂外的沈明枫听了,气得眼睛都直了,极度厌恶的扫了那半张侧过来的猪脸,与身后百姓一道骂将起来:“呸!真是不要脸!就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气死我了……” “奴婢长这般大,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而那被套近乎求情的人,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再次爆发,她十分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拥有着部分相同的血脉。 “哼!你还有脸来求我?这天下还有这等不要脸的人!你当初毒害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象今日下场?”说着面向案首,义正言辞,“恳请大人严惩这些恶人,为民女那可怜的娘亲平反昭雪,以消民女心头之恨!” “嗯,堂下犯人休得再狡辩,你们种种罪行并立,按大褚律例,判你们兄弟四人全部处以极刑,季府抄家充公,季府家眷全数贬为庶民。来人,将他们压下去,退堂!” “啪——” “威……武……” “耶!” “该!!“ “青天大老爷威武!!!” 待几个犯人被押走,围观百姓也散去,沈明枫与蔷薇才心情激动的进来,一人一个拉起那二人,望着那二人怅然的神情,遂劝道, “好了,叶姐姐,你娘亲的仇终于报了,你也有了干娘,今后要开开心心的。” 蔷薇也柔柔的附和:“是呀梦尘姐姐,你的心事已了,当开心才是。” 叶梦尘听了她的劝说,哪还能挂着脸,当下甜甜一笑,阳光灿烂。 方药师虽淡然,到底心思敏感,眼力也好,轻易觉出她们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抿了唇,不动声色的观望着…… 第121章 花腔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大伙儿开始有说有笑的回了公主府,方药师正好去瞧瞧公主驸马的女儿。 实际上,方药师与叶梦尘的心中皆是存在疑问的,公主驸马年纪轻轻,成婚也不算久,为何急于过继孩子呢?不过,这是人家夫妻的私事,他们这些外人不好探问过多。 沈明枫仍在为京兆尹的宣判结果振奋,一路走回来,拉着叶梦尘不停歇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情,顺带贴心的宽慰她。这么说来,驸马爷也是温暖得没话说,只可惜人家叶女侠明明不是很爱搭理她,她也浑然未觉人家一直与蔷薇挽在一块儿,几次要说话都被她生生□□来打断…… 个没眼力见儿的。 这会儿的天色大好,日头升起来,有了些热度,三公主府内,公主驸马房中的软榻被搬出来,公主殿下怀中正抱着小宝宝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官府的审判结果尚未送回来,褚寻雅在府中一面照顾着女儿,一面静心等候,自家驸马火急火燎出门也有好些时间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宝贝乖乖,宝贝乖乖,娘亲疼你……” 褚寻雅的眼色始终是那么温柔,仿佛捧了一件世间珍稀的宝物,宝贝极了。小家伙在爹爹怀里还会东张西望,在娘亲的怀里就很是乖巧,睁着滴溜溜的小眼睛子,盯着眼前的俏脸直瞧,瞧着瞧着就蹦出一串欢快的笑喊声:“哒哒哒……” 宝宝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褚寻雅满足的扬起唇角:“哟哟哟,我的小琦儿这般小便要说话了么?真是不简单呢!”说着,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小脸。 这一温馨画面正好叫进院而来的沈明枫等人瞧见。只见温和阳光下,一名体态婀娜的美貌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团子,正满脸亲昵的逗弄着,轻吻着,那双美眸中是极尽宠溺爱怜之意,周身散发着浓浓的爱意与暖意,竟是比那倾洒而下的日光还要来得耀眼,叫任何一个旁人见了,都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美哉!妙哉! 褚寻雅一抬头,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排人,浅浅一笑,出言相问, “回来啦?结果如何?” 她的问题,被沈明枫与叶梦尘直接忽略,二人的注意力全被她怀中的宝宝吸引去了,当即喂了上去看宝宝,分不出心神去应她,只有方药师缓步走过来,答她:“回公主,案件审理很顺利,那几人被判了死刑,季府也被判了抄家,算是最好的结果。” “嗯,叶姑娘她……” “没事,那些人我是不会同情的,他们家的钱都是不义之财,抄了倒好。”叶梦尘知道她要说些甚么,这可不是她冷血,莫说季府剩下那些人同她那么间接的关系,即便是她那死去的亲爹还在,她也没有别的感觉,有的只是耻辱。 褚寻雅点点头,又偏头看着方药师, “方医师,可要过来瞧瞧这孩子?” “当然。”方药师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她是想抱一抱瞧一瞧那孩子的,得了话,抬步走过去,在沈明枫与叶梦尘羡慕的眼神中,自公主怀里接过了小团团。 小家伙被爹爹与叶美女逗得开心不已,不防突然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先是不适应的皱皱眉,继而好奇的开始打量面前的这张脸,没有闹。 孩子足月之后的模样与刚出生时时有很大变化的,方医师未曾得见孩子出生时的模样,可她记忆中当年叶梦尘出生时那个样子却是完全不同的,那才生出来红彤彤皱巴巴的孩子,与这个面容光洁娇嫩,五官精致可爱的孩子,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小家伙大抵是对不在自己审美之内长相的人不感兴趣,盯着方药师只瞧了一忽儿,便移开了目光,去看自家娘亲。褚寻雅见她望过来,想起来甚么,对方药师说:“方医师,这孩子出生时不很顺利,生下来身子就病弱,方医师不防给她把把脉,本宫想与你探讨一下。” “是么?那好,方仪试一试。” 沈明枫与叶梦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会医术的,谈论起了那方面的话题,根本插不上话,孩子也被她们抱着在研究,根本抢不过来,内心很是郁猝。 叶梦尘尚好些,没了孩子逗,便拖了蔷薇躲到远处的树根底下说话去了,只沈明枫一个,走也舍不得,留也搭不上话也抢不来宝宝,干干立于褚寻雅身侧,眼巴巴的盯着方医师怀中的孩子,不敢凑得太近。方医师此人,给人的压迫感太强…… 不多时,院子又来了人,是沁儿,她身后已经许久未见跟着那只长大了的小乖乖了,沈明枫得了女儿,基本忘记了当初被她视作儿子对待的小乖乖。此时的小乖乖极是可怜,被牢牢拴在沁儿小院子的某棵树根边,想跑去找沈明枫那个没良心的都没法子。 沁儿也是无奈,谁叫她家的主子有了小宝宝呢!有经验的婢女们都与她提醒过,甚么不得叫那小狗靠小主子太近,小主子尚且年幼,还是那般身子孱弱,禁不得半分折腾云云…… 当然,沁儿只是过来瞧瞧有甚么需要帮忙的,没甚么事她就可以走了,近段日子她是越发的闲了,日日只谈情说爱,府中其他下人都看不下去。 沈明枫正愁着,扭头一眼瞧见沁儿来了,来了主意,生硬的喊一句, “沁儿,你咋过来了,不去会你的未婚夫婿?哦我知道了,你定是又来催我们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本少爷很上心的,公主也说要开始为你操办了!” 这话嚷的,沁儿当下烧红了脸,狠狠一跺脚:“少爷!奴婢哪有来催过你,别乱说!”真够丢人的! 那对话中的二人蓦然被打断,果然没再继续,把焦点放在了沁儿身上。 “是呀沁儿,本宫已经命人采办婚礼所需了,你们二人家里可是选好了日子?届时你出嫁,本宫不便到场,只能让驸马前去观礼了。” “不不不,公主已经待沁儿很好了,沁儿感激都来不及呢!日子的话……奴婢家中已经挑好了,就在两月之后,其实不急的。” 褚寻雅又点头:“两月之后呀?那会儿已经是寒冬了,婚礼操办起来怕是有些困难,不过这是你爹娘的决定,本宫不予左右,你去与官家说一声即可,他知道怎么做。” “是,谢公主关心。” “嗯。” 她们在说话,不料那驸马爷早已把方药师怀中的宝贝抢了回去,小心翼翼抱着,满意于自家孩儿一回到她的怀里就开始乐呵。 众人看她那样子,很是无语,不与她计较,又说了一阵子话,便散了,叶梦尘辞了沈明枫夫妻与蔷薇,随方药师回去她那边院子,说要多陪干娘几日。 沈明枫简直巴不得,人都走了,干脆打发了一干婢女,叫上公主一起,回房去逗女儿。直到此时,沈明枫也未记起来,自己尚未用早膳,公主殿下也忘记了这么一件事…… 入得二人的房间,小家伙又是新鲜的四下打量,撅起小嘴,小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瞧得不亦乐乎。孩子自顾瞧得热闹,那父母二人却是又耍起了花腔。 “真是个小气鬼,旁人抱一会儿都不行!”褚寻雅随那人进了内间,即将孩子接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不时调整姿势与方位,好让她看得方便些。 “唔……我就是心痒痒,宝宝不抱在自己怀里不踏实!宝宝离了自己怀里,感觉少了点甚么。” “你呀你,孩子还这般小,叫人家抱抱也就是了,待她长大些认人了,你我就得日日捧着她了,傻!”褚寻雅边说边抽出一只手去轻戳那人的眉心,嗔笑着说那人小气。 沈明枫听了心中一喜,当下十分触动的轻轻圈了佳人,将母女二人双双拥入怀中,眉开眼笑道:“啥时候宝宝认人呐?她是不是只认咱们俩呀?那敢情好,今后她就只黏着我们了,别人想抱她还不乐意呢!那得多可爱……” “嗯,不一定。没准她只亲近我这个娘亲,不亲近你这个爹爹呢?”三公主在自家驸马的怀里待得舒适,怀中是疼爱的女儿,无比的幸福,眯起眼又却是开损。 “别呀!宝宝怎么能只跟你亲!你又没有为她奶喝!” “啧!又说这个!讨打是不是!”、 褚寻雅面上一羞,横了那人一眼,退开她的怀抱闪到一边儿去。沈明枫自知嘴欠,赶紧赔笑哄道:“是枫儿错了,娃儿她娘莫要生气,宝宝与你最亲,好不好?” “哼,算你识相——” “公主驸马,管家来通报,太后娘娘与祈妃娘娘驾到,已经入了府门!” 不期然响起了蔷薇的声音,屋中夫妻二人皆是一愣,眨眨眼对视,母妃也就算了,连皇奶奶何也出宫来访,倒是稀奇…… 第122章 洗浴 怔忪一瞬,二人极快回神,忙转身出了房间,前去迎接稀客。太后可是甚少到三公主府来的,真叫她们意外。 今日皇太后其实就是出宫来瞧瞧小孙女过继的女儿的,顺带散散心,这些日子她那心绪可谓是百般复杂,恍恍惚惚过了一段时间,那个要取她性命的人,也在康复之后回了封地。她没有追究,没有让皇帝惩治他,如他虽说,都是自己欠那个人的…… 褚寻雅二人走到半路即迎上了太后与祈妃,对方二人看见她们也加快了脚步,目光牢牢锁在她怀中那小小的团团上。 “雅儿恭迎皇奶奶。给母妃请安。” “枫儿给皇奶奶请安,给母妃请安。” 这几人里头,对太后前后的态度与心境变化最小的是褚寻雅,沈明枫则是在心内闪过了那一晚所听所闻,面对太后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至于祈妃,她连女儿女婿的事都接受了,对于太后就没有甚么好别扭了,况且自己日日的去太后宫里请安,早就平复心境了。 对她们的心思完全无所知的太后,一上来二话不说,自孙女手中接过小小的曾外孙女, “嗯,来,叫哀家抱一抱我的曾孙女儿。”孩子一到手即便细细打量开来,见她果真如皇帝祈妃所说的那般长得与沈明枫极相似,不免更是喜爱:“这小娃娃长得俊,好看!” 听得自家宝宝被夸奖,沈明枫得意非常,都说孩子长得俊俏又可爱,也像她,那其中的意思,嘻嘻嘻…… 祈妃也是凑近了去逗弄,瞧这短短两日不见的孩子,心中也是痒痒,十分想要抱过来, “雅儿枫儿,这两日照料孩子感觉如何?孩子没出甚么问题吧?” “瞧你说的,能出什么问题?孩子不好好的嘛!”太后对那娃娃喜爱宝贝得紧,就是一向讨她欢喜的祈妃说一句也不能。 褚寻雅柔柔一笑,道:“雅儿与驸马是新手父母,许多事才慢慢上手,问题是不大的。是吧驸马?” 被问之人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宝宝很乖的,没有问题。” 婆媳二人均是点头,祈妃瞧着孩子瞪了小眼睛盯着自己,把手伸出去,欲要戳一戳她的小脸,谁知那小家伙会错了意也认错了东西,张嘴就要咬。 “咦……这小家伙莫不是饿了?好了,母后,咱们不要在这半路上聊天了,先去雅儿她们院子吧?” “也好,走吧。” 几人说着话缓步往主院行去,皇太后怀里有了宝宝,心情轻松愉悦上不少,兴致也高起来,到了宝宝的房间,将她交给祈妃,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雅儿枫儿,这是哀家送给小琦儿的礼物,你们给她戴上。” 那礼物是用一块明黄的锦布抱起来的,只得两指宽的小小的一件东西,褚寻雅与沈明枫对望一下,接过来, “雅儿代琦儿谢皇奶奶。”长辈给新生儿的礼物,意义不同,不能拒收的。 “枫儿也谢谢皇奶奶,公主,快打开看看是啥好宝贝!嘿嘿……”沈明枫傻乎乎的翘首以待,希望是个甚么稀罕宝贝,她自己没有身家,不能送自家宝宝一个像样点的礼物,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褚寻雅点头,摊手慢慢打开了布块,露出里头一对儿嫩青中泛着淡紫的玉坠,色泽上乘,做工精细,一看就是稀有之物,想来价值不菲。 “咦?怎的有两只?皇奶奶,您是不是搞错了?”沈明枫心直口快,有疑惑就问出来。 “没错,就是送给娃儿的。这玉坠本是一对,是有寓意的,哀家总不能只送其中一只的!你们瞧,两只玉坠有何不同?” 先是觉得那那两只玉坠大同小异,夫妻两人得了话,这才细细观察一番,发现这对玉坠分别刻有不同的图形,一只正面上的图案是一团火,另一只正面上是一滴水,一火一水,真是新鲜。 看她们满脸的新奇与疑惑,太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招招手让祈妃把孩子给了她,才与那二人解释:“玉坠有两只,你们等娃儿长大一些,就为她戴上其中一只,另一只收起来,待将来她长大成人,在交予她自行支配,送与有缘人也好,如意郎君也罢,只这水火本是不相融,就看今后她的选择与造化吧。” 她说这话时,面上似有惆怅之色,褚寻雅与祈妃心中都有了猜测,不说甚么,只装作不知。 沈明枫手快,抓了她喜欢的火形图案那只,喜滋滋的与褚寻雅商议道:“公主,咱们给宝宝戴上这只吧?枫儿喜欢这只,宝宝定是也喜欢这只的!” “便依你所言吧。”褚寻雅淡笑着应下,亲自去把这份心意寓意齐重的礼物收好。 孩子果真是饿了,被抱着逗了不多时,突然扁起嘴娃娃哭了,惹得几个大人心疼极了,连忙叫来奶娘喂奶,几人退出房间,到褚寻雅与沈明枫的房间去说话。这个时候,沈明枫空闲下来了,才觉出府中空空如也,饥饿之感一阵阵袭来,话未说几句就寻个由头溜出去,到厨房找吃的去…… 宫中冷清,太后既是出来散心,自然不会只坐一会儿便回去。祈妃亦是,她可是想抱孙子想了多久了,不比那想抱孩子想狂了的沈明枫少,不能日日前来瞧上一瞧抱上一抱,她的心里还不舒坦咧!所以,婆媳二人自早间待到了午间,与褚寻雅沈明枫夫妇一同用过午膳,又去逗弄孩子,孩子睡了,就又坐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一直呆到了午后。 今日的天气,晨间还是凉风嗖嗖,到了午间便升了温,午后热度未散去之际,奶娘过来向褚寻雅等人询问意见,今日是否为小姐沐浴。 这两日天气愈发的凉了,所以孩子自抱回公主府就未曾真真正正洗过一次,只是那热巾子擦一擦,那几个主子听了自然同意,尤其沈明枫,这回好了,可以瞧见宝宝白白嫩嫩的小身子了! “好诶!让枫儿来为宝宝洗澡!” 驸马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被众人整齐划一的某种眼神打击了,那些眼中的意思无一不是在说:你还是在边儿上呆着吧。 登时,沈二公子的心情跌落下去,不过不要紧,将来有的是机会。 侍女很快把热水送来,倒进浴房里的小小的矮矮的精致木盆中,奶娘去取了宝宝的换洗衣物与尿布,一块又长又大的毛巾备着,几个主子齐齐进了浴间围在小木盆边,祈妃更是蹲身下去试了试水温,觉得稍稍有些凉,又往一旁的木桶舀了两勺子热水…… 孩子被太后亲自抱进来,交给奶娘,自己站在一侧观看,心中却是极想要插手的,奈何她那身衣裳那两只肥大的袖子并不允许她这般动作,祈妃如是。 奶娘接过宝宝,朝她们施了一礼,很是熟练的坐到小凳子上去,调整好抱孩子的姿势,探手捞起水中的小巾子,抓一抓,抓得半干不干了才去擦拭那嫩嫩的小脸。 小家伙乖乖的很配合,任由奶娘为她净面,继而湿了湿巾子,开始为她洗头。 沈明枫与褚寻雅目不转睛的看着,见奶娘动作轻柔的为宝宝洗着那颗小小的脑袋,那上头原本算是浓密的黑黑软软的头发顷刻贴着头皮,正颗脑袋显得更小了,那宝宝每被抚过一次,即抿着小嘴重重闭一下眼睛,一副怕怕的样子,惹得屋中几个老老少少,心都要化开了…… 洗好了头,奶娘一个反手取过一旁矮几上的毛巾,为小家伙擦头发。众人瞧着宝宝安安静静的被一块白白的巾子包了大半的小脑袋,只露出一张小脸蛋,斜着眼睛往她们一群人这边瞟,真是可爱极了! 头发擦好了,奶娘抱着孩子,一双膝盖在下面托着,空出一只手,技巧娴熟的快速解去孩子身上的小衣,没多一会儿,小家伙就光秃秃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公主你快看,宝宝好白好白,好小好小哦!好可爱好可爱!” 头一次见着自家宝宝的白嫩嫩的小身体,沈明枫激动得都不知说甚么好,能够形容她心情的,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词语。 褚寻雅自然也是被这个模样的小宝宝吸去了所有注目,一瞬不瞬盯着她瞧,生怕错过些甚么。只有太后与祈妃二人,对那初次当上爹娘的二人的一惊一乍有些无语…… 小家伙被一群人围观洗澡,半点没有害羞,倒是有些喜欢玩水,被放到盆中,扶着坐起来,温热的水浸过她半只小身子,当即喜得她笑眯了眼,不住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动手还不够,那两只光秃秃的小腿也不甘寂寞,随着小手的节奏,一下一下踢起来,溅起不小的水花,险些打湿凑得最近的沈明枫与褚寻雅二人的衣摆…… 见了孩子的身体,褚寻雅才知,其实孩子并非自己想象中的瘦弱,这些日子的尽心照看喂养,孩子长了好些是事实,为此,她的心也可以稍稍宽松一些。 奶娘一边细细为孩子洗浴,一边与她们讲解:“小姐如今还小,扑腾起来奴婢还能应付,再过两月,奴婢为她洗浴时就需要有个人从旁协助了。” “怎么个协助?我可以啊!”沈明枫很关心这个问题。 “就是帮忙抓住小姐的腿,不叫她折腾得太厉害,否则奴婢一只手怕是捉不紧……” “那行,就这么定了,宝宝今后洗澡,就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帮忙!” 沈明枫信誓旦旦,表情极为认真,就怕人家不答应,说着又挪挪身子靠近一些,一只手扶在木盆边上,一只手伸进去,拨水蘸上宝宝露出水面的部位。 小家伙感受到爹爹的温柔呵护,扭头望过来,两只小手兴奋地加重了扑腾的力度,一波水毫无预兆的往沈明枫身上招呼,那膝上的衣摆顿时湿了一片。 “诶呀!淘气鬼!你又欺负爹爹!” 沈明枫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怒意,有的只是万分的宠溺,也没有起身,只象征性的捏了捏宝宝的小脸以示惩罚。小家伙见爹爹又来逗自己,更加的开心,扑腾得更欢。 一时,浴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有小婴儿开怀肆意的银铃笑声,有驸马爷的哭笑不得的骂声,也有公主殿下的幸灾乐祸声,更有太后与祈妃的嗤笑叫好声…… 第123章 幸福 日子就在公主驸马每日恩恩爱爱,围在女儿身边共享天伦中飞快度过,眨眼两月过去,入了寒冬时节,如今的整座京城,已然包裹在一片雪白之间。 两月来,宝宝长得很好,在褚寻雅的调理下也逐渐健康起来,白嫩嫩肉呼呼的,每每叫宫中的几位隔三岔五出来看宝宝的长辈,抱上手就不愿意撒开。沈府那边沈父沈母与敏蓉也来过一回,有两回是她们俩带着宝宝过去,叫宝宝的祖父祖母与亲娘亲哥得以一见,也是因着天越发的寒冷,否则她们还能去得勤快些…… 另外,两个月的时间,足够那本就不扭捏的叶梦尘女侠彻底拐跑三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蔷薇,也足够她们到公主与方药师面前,坦诚并请求准允,她们也的确得到了各方点头准许与衷心的祝福…… 当然,两个月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迎来了沁儿出嫁的日子。 没错,今日正是沁儿出嫁的大日子,公主府与沈府早就派人前去观礼帮忙,沈明枫作为公主府与沈府的代表嘉宾,稍后便出门前往沁儿家中喝喜酒。沈府那边去了沁儿从前交情好的那些家丁与丫鬟,譬如沈良。而公主府这边,沁儿的好姐妹们,蔷薇百合叶梦尘自不必说,定要是去陪着她的,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 所以,如今就差沈明枫这个昔日的主子动身前往了。 离吉时尚有一段时间,沁儿家里不算太远,坐马车去赶一赶也是来得及的,驸马爷便是因为这么个想法,迟迟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便是褚寻雅催了她七八回,她也仍是趟得舒服。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褚寻雅仍是叫不起那赖床之人,只好想了个法子,去将女儿抱了过来。 “琦儿,你瞧你爹爹,真是条大懒虫,都快巳时了还不起身,咱们琦儿都起来好久了对不对……爹爹是个大懒虫,爹爹是个大懒虫……” 褚寻雅抱着那小娃娃在床前走来走去,一边逗弄一边用余光去瞟床上的拱起,就不信引诱不了她!果然,沈明枫自听见自家媳妇抱了女儿来,听着女儿咿咿呀呀应和着公主损她的那些话,心中升腾起一股冲动,却是动动身子将自己裹成一条粽子,只露出来半只脑袋,半张脸,懒洋洋吐出一句:“公主,快将宝宝给枫儿,我来抱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褚寻雅见她那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加重引诱力度:“枫儿,今日较昨日要暖和些,你尽管放心起来,不会冻着你的,你看你这般懒这般怕冷,琦儿都笑话你了,羞不羞?” 沈明枫被说动了,欲要掀开被子把宝宝抢过来,狠狠心抬手拉被子,只是才稍稍拉开一个被角,就被一阵冷飕飕的凉风抚过,一个冷颤,赶紧又收回手躺好:“呼……太冷了,雅儿你别骗我了,快把宝宝给我,被我里更暖和,宝宝定是欢喜的。” 入了冬,外头日日飘着雪,尤其这几日,越发的寒冷,冻得驸马爷连屋子都不爱出,就想一整日呆在房里,窝在床上,即便屋中的暖炉烤着炭,屋里暖烘烘的,也抵不过人体捂了一夜的被窝。 “哼!想抱女儿,你还不起身!沁儿那边吉时也近了,你就只顾磨蹭,当心人家今后再也不理你!” 三公主说是这么说,行动倒是相反,抱着宝贝女儿坐到床上,让女儿躺进她爹的被窝中,自己也坐到床沿,细心照料着。沈明枫得意非常,侧了身子去逗女儿,小家伙圆滚滚的实在太可爱,沈明枫翘起嘴唇凑上去,吧唧吧唧一连亲了好几口那张红彤彤的小脸,眼里是无尽的宠溺, “宝贝,被窝里是不是很暖和?陪爹爹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嗯么!” 三趴六坐,小琦儿正好三个月大,按理已经可以自己翻身,但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小家伙成日成日的被裹成厚厚一团圆球,她就是想动弹想侧个身,也得先问一问身上那一层一层的厚衣裳答不答应…… 小家伙身子不方便,只能努力偏头去瞧里边与自己说话亲亲的爹爹,眨巴眨巴小眼,咿咿呀呀喊出声:“哒哒!哒哒哒!” “嘿嘿嘿,雅儿你瞧,宝贝都答应了,你就让我俩好好趟一会儿呗,沁儿那边赶得及的,这不还未见人来催么?!” “你这么说是把我忽略了?敢情我不是人?”褚寻雅真是不喜那人的胡言乱扯,“赖床便赖床,偏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还拿琦儿做挡箭牌,你也是脸皮厚得可以。” 然而,沈明枫对自家媳妇的埋汰完全不以为意,自顾逗弄着宝贝女儿,眯起双眸享受孩子与自己的亲昵,理了理被子,伸手把宝宝抱起来:“嘿——嗬!宝宝这几日又沉了,爹爹的手臂若不是夜夜有练习,这般躺着都快抱不动你了!来!” 甚么夜夜有练习?驸马爷您倒是说清楚呀! 褚寻雅的面色一阵发红,横了那不要脸的人一眼,一下不轻不重的力度拍在她脑门上,美眸微转,竟是气笑了:“你再与琦儿说这些五迷三道的东西,休怪本宫罚你一月不准碰我!” “别呀!枫儿这不是……枫儿错了,公主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说了,宝贝听得懂听不懂我都不说了,公主你千万不要罚我啊!” 沈明枫态度诚恳,就怕对方真禁了自己的夜间狂野行动,不能开荤对她沈二公子来说,可谓是天大的折磨。褚寻雅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了,撇撇嘴, “哼!看你表现。” 沈明枫将宝宝放到自己身上,让她稳稳的趴在自己胸口,一只大手拉了她的一只小手,一只手撑着厚重的棉被,晃动着身子,教她说话:“宝宝乖,跟爹爹学说话,娘亲是个大美人儿,爹爹也是大美人儿,宝宝是个大美妞,要快快长大,找个相爱的人,同爹爹与娘亲那样夜夜恩爱……” 宝宝背上轻轻压着被子,定定望着自家爹爹噼里啪啦不停歇的嘴巴,也不知她在说些甚么,只认认真真听着,还且“哒哒呀呀”的跟着开口,似是在应和,空出来的那只小手艰难的屈着,揪了爹爹的襟口,张口搭话时堪堪坠下一把口水,一大一小的两张嫩脸面对面,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褚寻雅望着那面容越发相似的父女二人,听那个大的越说越离谱,小的也跟着呀呀呼应,气得狠狠阖上眼帘,长出一口气,一把掀开被子,捞起趴在那厚脸皮身上乐颠颠的小没良心,扯扯她被捣得凌乱的衣衫,旋即转身下床出了里屋,不再搭理那人。 宝宝被带走,徒留床上之人一个哆嗦,重又拉好被子,哀怨的扁扁嘴,又磨蹭了片刻,狠狠心踢开温暖的棉被,认命的起身穿衣,准备前去赴宴…… 沁儿的娘家就在京城西面的平民区,与公主府隔得不远,就是一大片的府宅占去最便捷的通道,需要绕好几个大弯弯,沈明枫独自一人,带着一大盒贺礼,坐在马车里,缩成一团,马车行驶在她平时最喜爱的集市,也无心挑帘探头一看,因为外边在落雪,实在冻得不行,街市上不甚热闹,除了路面的积雪时不时需要人清扫,基本没几个人在溜达,冷清得根本不似个集市。 “唉!沁儿爹娘也不知咋想的,竟然挑了这么个日子!想当初本少爷大婚时,那可是风风光光的跨马游街,街边围观的简直就是人山人海,那场面……啧啧啧……” 沈二公子回忆起自己与公主殿下大婚时的壮观场景,不禁陶醉,摇头晃脑的没个完,待车子到达目的地,她才回神,抄起礼盒,出了马车,少有的顾及形象,慢悠悠的自车梯下来,整整仪容,望向面前人来人往、宾客盈门的小院子,呼出一口热气,瞬间化作白烟,抬脚往里走去。 接待客人的沁儿的亲戚一见沈明枫的衣着与气度,赶紧迎出来,热情的招呼:“敢问尊驾可就是三驸马,沈尚书府的二公子?” 沈明枫点点头:“是,今日本公子是来喝喜酒的,沁儿是本公子多年的贴身丫鬟,她嫁人,本公子自是要到场,你快领了我进去,我这有份大礼要送她。” 那人听言,立时喜上眉梢,更是热情,亲自领着她往内院去,直接到了新娘子房外。沈明枫远远便听得房内众女的嬉笑打趣声,心下好奇,抬步欲要踏入房门,被门口的一名女子拦住, “这位公子,这是新嫁娘的闺房,只有新郎官可以进去。” 沈明枫被拦着进不去,也不恼,解释道:“本公子是沁儿从前的主子,特地前来送嫁的,这是本公子府上送的贺礼,你帮我转交给她,我就不进去了。” 唉!虽然本少爷很想瞧一瞧,沁儿的新娘扮相,好不好看。 对方诧异,得知沈明枫的身份,忙垂头道歉,一改先前的态度,恨不得将这人拖进屋去:“缘来是三驸马!是民女冒犯!三驸马请进,沁儿已经有话,说若是您来了,便让您进去。”说着做了个手势,把人请进了房间。 如沈明枫所料,房里不但有沁儿的娘家人,更有她在沈府的、公主府的各个好姐妹,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个没完,见她来了,知是何人,通通过来行礼,也不退出去,仍是围在新娘子身边,齐齐望向她。 沈明枫手执礼盒,几步行至沁儿身前,见她一身大红喜袍,脸上的妆容极是好看,心中一阵难言的感慨: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女孩子,今日就要步入人生的另一阶段,过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生活,再也不能时时陪在自己左右…… “沁儿,恭喜你终于嫁人了,这是本少爷与公主送你的新婚贺礼,我们说过,会送你一件大礼,希望你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早生贵子。还有,若是那王贵胆敢欺负与你,尽管来本少爷这里告状,本少爷替你收拾他!” 果然是多年的主仆,基本是姐妹情深了,沈明枫的这番话,一时叫那沁儿感动得溢出热泪,十分不舍的连连点头, “嗯,谢谢少爷,也谢谢公主,沁儿也祝你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小姐健健康康的成长。少爷,沁儿不能伺候你了,往后你在公主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众人对这主仆情深的一幕皆是感触良多,那边并排立着的蔷薇百合以及叶梦尘,也都纷纷感动与沈明枫的那些话,觉得沁儿伺候了这个不着调的主子那许多年,也不算白费。 主仆二人还欲说些甚么,这时候礼乐奏起,门外响起阵阵鞭炮声,想是吉时已到。不多一会儿,就有喜婆进来,欢喜的催她们:“新郎来接新娘啦,你们快些准备好!” 众女一阵手忙脚乱的在查探一番,一拨人忙着为新娘子盖上红盖头,细细嘱咐,一拨人簇拥着将沈明枫送出了房间…… 沈明枫被迫退出房门,耸耸肩,站在门边眼看着精神焕发的王贵一路进来,把新娘子接走,跟着他们又一路出了院子,看着喜婆把人背着送进了花轿,迎亲队伍在一片吹锣打鼓声中慢慢走远,沈明枫也高高兴兴的目送他们离开,坐回自己的马车,跟上去,去观礼,去喝喜宴…… 酉时,沈明枫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自马车下来,一路恍恍惚惚的往主院行去。喜宴上,沈明枫这个亲和力十足的大名人,被一干不明人士睁着抢着灌了不少酒,她是推三阻四也无法,仍是饮了好几杯。黄汤下肚,她这个从来就不会饮酒的人可不就昏昏沉沉了么! 这个时辰,雪已停了,有暖暖的日光洒下来,沈明枫一路晃回了主院,门口那只又壮实不少的小乖乖立马扑上来,被沈明枫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摇摇头醒醒神,推门进了寝房,自己去倒了一杯茶水解解酒,又洗了把脸,这才放缓了脚步回了里屋,绕过屏风,抬眼便见宽大的床上,有一大一小的两处拱起,走近一些,可以瞧见那上头只露出脑袋的母女二人正安详的闭目躺着…… 屋里很暖和,沈明枫盯着自己的妻女望了许久许久,悠悠一笑,抬手褪去身上的外裳,轻手轻脚的爬上床,越过那两处拱起,轻柔的掀开一个被角,窝进去,再轻柔的掖好。 褚寻雅正在陪女儿午睡,只是在假寐,并未熟睡,那人从进屋到上床,她可是一事不落的听了个完整,待那人躺进来,她也未睁眼,只是轻轻吐出几个字:“回来了。” “嗯,睡吧。” 被窝下,沈明枫长长的手臂揽过女儿小小的身子,还有空余,一并圈住了侧身朝里躺的褚寻雅,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望着妻子精致的眉眼,又转眼去看看女儿一嘟一嘟的小嘴,缓缓缓缓,勾起唇角,幸福的叹息出声…… 全文完 第124章 番外之年节(上) 冬日的京城包裹在一片银白雪海当中,有暖阳,有寒风,也有热闹。因为,时至年节。没错,今日,就是每年每家每户盼着的除夕年夜。也即是说,过了今日,这宣宗二十三年便过去了。 也正是年关时节,不止京城的百姓,整个大褚都进入了每年一度的欢天喜地,天下百姓全全沉浸在一片喜庆当中,只因,这是一年当中最为隆重的,最为热闹的,大褚人最为看重的节日。 在这普天同庆,共同迎接新年的日子里,位于京城某一座府邸,喜庆之感更加浓烈,阖府上下,均是喜悦欢欣。那就是靖安公主府,当朝三公主三驸马夫妇所居府邸。 这日一早,驸马爷一如从前,没有被外头晴朗的天气吸引,也没有被公主殿下的各种引诱催促叫起来,慵懒的缩在温暖的被窝中,瞪着眼睛请央求公主把女儿给她。 褚寻雅怀抱着宝宝,轻声哄逗,却是如何也不能将床上的无赖之人劝起身,最终只能半垂着眼帘瞥一瞥那只露出一双眼眸的人,轻叹一声, “驸马这般怕冷,想是不欲出门进宫的。也罢,今日就由本宫带琦儿入宫罢,你留下自己过年。虽是遗憾,可总不能勉强你不是?”伴随着这一句话音落,褚寻雅怀中被包成一团球的小家伙“呀呀呀”朝床上的爹爹喊了几声,然后,一扭头埋进娘亲的颈窝。接着,褚寻雅莫可奈何的转身出了里屋,抱着孩子到外间去用早膳。 “不要啊!公主!你不要这么狠心么!枫儿再呆一会儿就起来了嘛!宝宝快给我抱抱嘛!” 嗯,屋外之人就当没听见。 今日是除夕,晚些她们就要携家带口进宫,参加晚间的新年宴会,这是大褚每年的惯例,新年晚宴,皇家子孙全部齐聚皇宫。无论是嫁出去的女儿,抑或是远在封地的各皇子皇孙,无一不在这个日子赶回京师,参加年三十的晚宴,是为皇族大团圆。 也就是说,今年新加入皇室的成员,三公主的驸马,以及三公主的女儿,是决计不能缺席的。 所以,今日的公主府在主子出门之前会十分热闹,待主子们出门进宫之后,他们这些下人也该各回各家,去过自家的年,团自家的圆。因而,此时的公主府上上下下,家丁婢女,皆都是一个劲儿的忙活,把一切收拾妥帖,送走主子们,去领了赏,就能回家去了。 沈明枫在被窝里呆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终于抵不过肚子的空虚,偶尔听闻外间那母女二人的嬉笑声,真是惹得她抓心挠肺,痒到不行。 屋里暖烘烘的,没有人,沈明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挪了挪身子靠近床沿,探出一只手,捞起公主为自己准备好的衣裳,拖进被子里,折腾了半晌,着好厚实绵软的中衣,等她穿好了衣服掀了被子离开凌乱不堪的床铺,套上大氅,往外间喊了一声, “公主,快进来,帮我束发!” 被喊之人一翻白眼,放下手中的银勺,抖抖怀中的女儿,柔声哄道:“宝贝,爹爹叫娘亲,你要乖乖听奶娘的话,知道不?” “啊咿……呀!” 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一样,笨拙地挥舞着小手,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把头上的羊绒小毡帽甩歪,不甚乐意的被娘亲送到了奶娘的怀里。褚寻雅温柔一笑,为她整理小帽子,复又捏了捏她的小脸,才转身慢慢入了内室,去伺候孩子爹梳洗。 褚寻雅离开时,小家伙不错眼地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那道婉约的身影消失,再也看不见,孩子当即扁了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下一瞬,那边才停下晃动的门帘被挑开,原先的婉约背影变为神情紧张的正脸,公主殿下脚下不停,急急出来,抬手便接过那小东西,心疼的哄起来:“怎么了宝贝?娘亲只是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不哭不哭哦!” “哇啊……唔……” 到了娘亲怀里,小家伙的哭闹戛然而止,小嘴一撅,往温暖的颈窝凑上去,巴在娘亲肩头,乖巧而安静。 奶娘不可避免的露出尴尬笑容:“呵呵呵,小姐真是越发认人了呢!这般小就知道黏着公主,将来定是个贴心的闺女,呵呵呵……” 褚寻雅闻言,唇角一勾,冲奶娘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下去休息了,自己无奈的抱着孩子转身又进了里屋,边走边轻拍怀中宝宝的小屁屁,笑嗔道:“你呀,同你爹一个模样,一刻都离不了我!哼!”话到末尾,浓浓的笑意染上美眸,不由自主的生起骄傲神色。 屋里沈明枫坐在妆台前,抓了檀木梳正与自己那一头长发做斗争,知道妻子抱了女儿进来,立时停下动作,起身迎上去,伸手接过那宝贝,与她脸贴脸, “宝宝,又不乖了?这般黏人,一时都离不开,害得爹娘都不能好好亲热了!” “啧!” 褚寻雅抬手欲要一把拧住那人腰身,奈何她身上太过厚实,转而揪上她一只耳朵,佯怒:“没个正形!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在琦儿面前扯这些!” “嘻嘻嘻!呀呀!哒哒哒……”小家伙见娘亲又在修理爹爹,瞧着爹爹挤眉弄眼扮鬼脸求饶的模样,开心咧嘴“咯咯咯”,笑眯了眼。 沈明枫见自家女儿在笑话自己,也是乐,抱着她坐回去,一只手扶了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一只手空出来朝她咯吱窝轻轻的挠,边挠边逗, “小崽子,就你最坏,总是笑话爹爹!” “咯咯咯……啊咿……” 身后被抢了宝贝的公主殿下,望着那温馨逗乐的父女二人,一摇头一耸肩,两步走近妆台,欠身拾起梳子,绕到沈明枫后背,细心为她梳理发髻。 褚寻雅素手翻飞,以越来越娴熟的手法为那人重新挽了髻,束好发冠,再一一整理了她垂散下来的一半发丝,收了手,绕回她身前上下打量,满意的点头, “好了枫儿,趁眼下天色尚好,速去洗漱用早膳吧,没得待会儿落雪了你又有理由不愿意出门。” 正垂头与女儿玩得起劲的驸马爷头也没抬,含糊的“嗷”了一声,起身,把宝贝递出去, “宝宝乖,爹爹洗漱用膳,好了就能抱你了,你先到娘亲那里。” “唔!呀!” “宝贝,来,到娘亲这儿来。” 然后,宝贝就真的兴高采烈地再一次投入娘亲的怀抱。 主院正房外间,暖烘烘的屋子里,驸马爷沈明枫专心在用着热腾腾的早膳,不时抬起脑袋瞧一瞧坐在一边的妻子和女儿,嘴里嚼着膳食,伸筷子夹了一只小小的酥油饼,递过去。 大抵是同她爹一样的嘴馋,小家伙在娘亲怀里,抻着小脑袋眼巴巴的盯了桌上的饭食,视线随着自家爹爹的筷子一路跟过去,看着那人将美味餐食送入口,一口一口吃得欢,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副望眼欲穿的架势分外惹人怜爱。 沈明枫的筷子伸过去,小家伙眼里都放了光,早早便张开小嘴等着,眼看美食就要送达,却是希望落空,因为坏蛋爹爹居然不是喂给她,而是越过她直接送进了娘亲的嘴里…… “呀!哒哒!” 咱们的小琦儿不爽,不开心,格外的不开心!沈明枫见女儿霎时间皱起的小脸,一副不满她恶劣行径的样子,哈哈一笑, “宝贝,你也想吃呀?现在还不行,等你长大了,爱吃多少都给你吃!” 褚寻雅就着沈明枫的筷子只咬了一小口的酥油饼,慢慢的嚼,垂头看看女儿,果然见那脸上分明写着的委屈表情,当即乐了,咽下口中食物,赶紧含笑安慰了闹别扭的孩子, “宝贝乖,你还小,不能吃这些的,咱们去里面,不看你爹吃东西可好?不看她!”哄毕,抱着孩子起身进了里屋,当真不叫她再眼睁睁瞧着那一桌的美食而无福品尝。 人走了,外间只留下沈明枫埋头继续吃。少时,门口有动静,紧接着就是敲门声与人声同时响起:“公主?驸马?你们在吗?” 沈明枫做了个吞咽,抄起手边的绢子一抹嘴角,扬声回应:“在的,进来吧叶姐姐。” 房门应声而开,叶梦尘穿着厚厚的棉绒锦衣,身后跟着同样裹成一团的蔷薇,踏入房门,带进来一股强烈的寒风。 沈明枫打个哆嗦,半抬着眼皮,道:“叶姐姐吃早膳了么?过来一起呀!” “咋就吃好了,梦尘这会儿是过来瞧瞧小家伙顺便与你夫妻二人辞行的,你们稍后就要进宫了吧?今夜怕是也不回来,我与蔷薇陪干娘过了年,在那边住两日,后日一早便启程回肃州,得几个月才回京呢。” “这么急?天这么冷呢,你们就不会过些时日再走么?道长爷爷知道了一定不会怪你的。” 蔷薇没有陪她们说话,撩开门帘进了里屋。叶梦尘轻叹一声,接话:“唉!你也知道,师父故去,我压根没守几日孝,这回过年,定是要去为他守着的。而且我也答应了蔷薇,要带她去江湖走走。” 沈明枫放下筷子, “那这么冷的天儿,蔷薇不会武功,你都不为她想想?” 叶梦尘正欲回答,屋里的人相继出来,蔷薇撩着帘子让褚寻雅抱着孩子出来,听见沈明枫的话,自己回了:“驸马爷放心,奴婢身子能耐,不怕冷的。还且有公主亲自调配的药物,就是着凉了也不怕。再说了,一路往南,到了肃州的时候就不是京城这般光景了,更加不必担忧。” 这一刻,褚寻雅站在蔷薇这边,帮腔:“是呀,你以为个个都与你一样畏寒么,日日起身都在被窝赖上那许久!”帮腔与数落,一样不少。 一帮人围着,还被自家媳妇埋汰,驸马爷没有一点不自在,依旧气定神闲的用着餐,欢快的舀了几勺香粥,吹一吹,喝下,末了砸吧砸吧嘴,眯起眼睛向褚寻雅怀中的小家伙炫耀, “嗯——真的是太香了!嗯……” 小宝宝乍见桌上的食物,早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见着自家爹爹那满足的模样,听着自家爹爹那满足的哼哼,小嘴一瘪,艰难的伸出小手,朝那头够着要。 “好了你,又在引诱她!” 褚寻雅一个嗔怪的眼神送过去,不再搭理她,再次抱着孩子进了里屋。蔷薇与叶梦尘对望一眼,随后齐齐鄙视了沈明枫一下,也跟着进了里屋…… 第125章 番外之年节(中) 过年就是过年,大节,京城上下,四处热闹得不像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三公主的马车往皇宫行驶的途中,基本是以行人的速度行进。 沈明枫怕冷,再怎么心动,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双手,不去揭开车窗,只管坐在暖软的垫子上,捧着手炉拿脸蛋去碰女儿的脸蛋玩。小家伙还不晓得记仇是个甚么玩意儿,对于爹爹今早的无良引诱完全不放在心上,呆在娘亲怀里轻易被爹爹逗得开怀大笑,挥舞着手臂“哒哒哒”个没完。 今日街市上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随处可见的小摊小贩,大街小巷人流攒动,各种欢庆之声此起彼伏,惹得褚寻雅这个一向不爱热闹的都听得愉悦,心情飞扬,逗起了许久未曾逗的人。 “驸马,今日怎的不吵着出去瞧热闹?此番场景,一年到头才见这么一次,你就不心动?” “哧!有啥可心动的!”沈明枫一撇嘴,口是心非的抬起眼,瞄了公主殿下的美颜,眨眨眼,扯了个笑,贫嘴道:“再说了,最能让本公子心动的,已经在这马车里了,外边也没啥好看的不是!” “哼,嘴倒是甜!” “真的吗?那你的嘴甜不甜?我得尝尝……” “你作何?不要啦!你真是——唔——” …… 今日的皇宫,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民间,三公主的豪华马车驶入宫门,到后宫大门口停下。 孩子已经交给沈明枫抱着,褚寻雅率先下车,回身接过那人递来的孩子,等她也下了车,一家三口朝前走去。沁儿嫁人了,蔷薇跟叶梦尘跑了,如今公主驸马身边只得百合一个得力的,再跟着另外两名婢女,以及小琦儿的奶娘,一行人就这么简单。 与小琦儿一样,奶娘亦是头一回进宫,她们二人却是截然相反的表现。 小家伙尚且年幼,对所有事物皆是好奇,到了个新鲜的地方,趴在娘亲肩头,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珠,这里瞅一瞅那里瞄一瞄,新奇得不得了,一双眼睛都不够看的,那模样简直与她爹头一次参观皇宫时如出一辙。 相反,奶娘一介民妇,能进到三公主府做事,对于她已经是顶了天的大事。可是这回,竟然跟着主子们进了皇宫大内,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自己稍有不慎,行差踏错甚么的,惹来灭顶大麻烦,一路只管老老实实跟在公主驸马身后,眼神不敢四处乱瞟。 后宫也是一派喜庆祥和,日头渐渐高起,众人在愈暖的阳光中,踏着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地板,径直前往太后的寝宫。 这个时候,进宫的皇亲们基本都齐聚太后的和宁宫,褚寻雅领着夫君与女儿朝前走,脚下没有停,只中途觉得手酸了,叫自家驸马接了孩子过去。 孩子到了沈明枫的怀里,安分劲儿一下子没了,瞪着小胳膊小腿,奋力的扑腾, “呀呀呀……呀呀……” 沈明枫小心护着她,在她脸上贴了贴嘴唇:“宝贝,这么开心呐?待会儿见了人,你可不能哭闹,不能在别人怀里尿了,晓得不?” 此话听得褚寻雅一阵发笑,无语道:“你也真是瞎操心,琦儿只要在你我二人的怀里,连日夜照料她的奶娘都能嫌弃,怎会愿意到旁人的怀里?你该嘱咐她千万不能在皇奶奶她们怀中哭闹才是。” “是是,你说啥就是啥。” 二人带着女儿到了和宁宫,那里已然坐满了人,一水的女人,异性只有几个半大的小男孩儿。众人见她们进来,忙把目光移过来,全数锁到沈明枫与她怀中的宝宝身上。 “呀!是三公主与三驸马来了,那孩子便是他们过继的孩子罢,快来,叫我等瞧瞧。” 没有人觉得沈明枫的出现尴尬,大抵她们打心底里就不曾将沈明枫当做一个正常的男人,只一心想要抱一抱,瞧一瞧她怀中的孩子。那个,有福气的孩子。 小小的宝宝到了大殿,眼见这里边一群人,各个都是气场强大的皇族贵妇人,她那小小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没觉出兴趣,一扭头,又埋进了爹爹的颈窝。 “哟哟哟,你们瞧瞧这小家伙,竟是不乐意给我们瞧!莫不是害羞?三驸马,你这宝贝女儿与你一般有意思呢!快给大伙儿抱一抱呗!” 沈明枫见一群女人各个盛装打扮,千姿百态的,齐齐朝自己这边围过来,心内莫名一紧,脚上不自觉退了一步,却是躲不过去的。那些个妃子娘娘,王妃公主的,全都表现出强烈的要抢走她孩子的愿望,她的心里有些不爽。 褚寻雅感觉得到身旁之人的不乐意,不过她并不担心,面上挂了笑,由得她们发挥,离开她们身边,去给也起身迎出来的皇奶奶与母妃请安。 祈妃与太后哪里顾得上她,她们的眼神一如那群女人,也早早黏在了小琦儿的身上,望着那小小的一团,心都要化了。 小家伙最终是被祈妃抱了去,因为其他人只要那么一伸手,还未碰上去,她便扯开嗓门嚎了起来,扭着小身子就是不肯到别人的怀里。沈明枫表情无辜,坦然迎视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心中却是压抑着喜悦:哼哼哼,我就说嘛!我家宝宝连奶娘都不要,会跟你们?! 众人只得百姓而归,眼巴巴的目睹那长得格外可爱讨喜的小宝宝,被祈妃娘娘接了过去,然后,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了嚎哭,直往公主殿下伸手要。 褚寻雅面上歉然,心中倒是比沈明枫还觉得熨贴:“不好意思呀诸位,我家娃儿这阵子有些认人了,就爱黏着我们两个,旁的人都没法近她身呢!” “呵呵呵……孩子嘛,都这样……” 唉!这娃娃还这般小就知道粘人,长大了也不知会是个甚么样的闺女…… 这寝宫大殿里,除了三公主家有一个小宝宝,另外就是三皇子妃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宝宝了,其余的孩子在众多大人面前,不大放得开,只跟在自家娘亲身边,努力探头去打量那小小的宝宝。 小皇孙与小琦儿年纪最相仿,如今他已经开始学走路,很有下地行走的欲望,奈何人太多,她的母妃不放心,一直将其揽在怀中。沈明枫进来的时候,他一眼便看见了,还看见她怀中抱了一个小宝宝,当即有些醋意翻飞,回头冲自家母妃表达自己的意愿:“要……要去……”简单的字句,并着手的指向,令得她的母亲心头一阵无语,哭笑不得的暗自抱怨:三驸马家的娃儿黏爹娘可以理解,可是,我家娃儿怎的也这般黏三驸马呢!真是! 可是可是,抱怨归抱怨,孩子急了,她也无法,只能抱着他往三驸马走去。 “妹夫,你瞧瞧,我家娃儿还是从前那样,一见你就乐,直想往你怀里扑。来,你快抱抱这孩子。” “诶呀!小宝贝!许久不见,你都这般大了!来来来,叫我抱一抱!看看是不是比我家宝贝沉许多!” 小皇孙如愿以偿的到了三皇姑父的怀中,乐得呀呀大叫,口中溢出几个单字:“好!好!抱抱!” 这头的动静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大伙儿看过来,又是一番感叹兼取笑:“呀,三驸马真是孩子缘旺盛,这都多久了,老三家的小家伙见了你仍是欢喜得跟甚么似的!” “嘿嘿嘿……” 沈明枫得意,自从家里有了宝宝,她就更喜欢小孩子了,小孩子喜欢她,那不是一件令人满足开怀的事情么? 这里的动静不单吸引了大人们的注意,连褚寻雅怀中的小琦儿也循声望了过去,猛地瞧见自己的爹爹怀中居然抱了另外的孩子,当下怒从心起,整张小脸皱起来,誓要捍卫自己的地盘:“哇——啊——哇——” 哀声嚎叫,悲伤哭泣,小身子朝前直扑,那可怜的小模样,叫一群心肠柔软的女人家见了,心都快疼死了。 小家伙的情绪来得太突然,众人还未及反应,她的小嫩脸上已然糊满了泪,还是孩子她娘反应过来,赶紧抱了伤心欲绝的女儿走近她爹,柔声哄劝着:“琦儿乖啦,娘亲这便带你去爹爹那里,爹爹只是抱一抱你的小表哥,不会不要你的。”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眼睛都闭了起来,小嘴长得大大的,一串口水坠下来,被跟在一边的祈妃拿手绢抹去。 那边抱着小皇孙的沈明枫呆愣愣的,见女儿哭得声嘶力竭,一时不知所措,听得公主之言,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将怀中的孩子还给他母亲,自己去抱自己的宝贝。 “哦哦哦,我的小宝贝,来爹爹这儿。” “哇——呜——唔——” 小家伙到了沈明枫怀里,哭声立时止住,一抽一抽的,眼角坠着一颗大大泪珠,待沈明枫心疼的为她抹去那滴泪珠,轻声哄了一句,下一瞬,小家伙立马云开见日,嘴也不扁了,眼睛也不眯了,也不抽噎了,并且,喜滋滋的笑开,小脸蛋儿一把埋进自家爹爹的颈窝,蹭啊蹭…… 殿内所有人,望着眼前这一幕,狠狠的抽了抽眼角,不予置评。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被无情抛弃回到自己亲娘怀中的小皇孙,也开始闹别扭,“咩”的一声,哭出来,挣扎着要回去那人的怀里。 殿内所有人,目睹了这一幕又一幕,眼角的抽搐更狠,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第126章 番外之年节(下) 取得胜利的小家伙自顾在爹爹怀中撒娇,对那扬声哭闹的小表哥与殿内众人的反应毫不关心,瞟都不瞟一眼。褚寻雅无奈的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怪异,望向那旁若无人乐开怀的父女二人,轻出一口气,只得向一脸尴尬无语的三皇嫂投去歉然一笑,轻声哄起那醋意翻飞的小侄子。 “哇……呜……” 小皇孙哭了约莫小半刻,大抵觉出自己想要回到姑父怀中怕是没有希望,也就渐渐歇了下来,不过望向沈明枫怀中小人儿的眼神绝对仍是气呼呼的不爽,一只小手指向气到他的小琦儿,抽噎着张口喊了一声:“她坏坏!”虽然稚气十足,那口吻却是明显的怨气未消。 他的指控只惹来了身旁几人的哭笑不得,因为他所指控的当事人,压根不搭理他。 “好了好了,乖啊,你三姑父要照顾你表妹,空不出来抱你的。” 三皇子妃也是对两个娃娃的对手戏感到好笑,儿子终于停下哭闹,她也松了口气,这三驸马对于孩子,的的确确魅力极大。 两个小宝宝为三驸马争风吃醋的戏码落下帷幕,殿内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寒暄,沈明枫毕竟一个男子身份,不宜在此地久留,抱着离不开她的女儿,辞了一干人等,退出殿去。 褚寻雅不甚放心,话未说几句,也起身告退,追那父女两人去了…… 晚间的宴会最是隆重,皇亲国戚无一缺席,早有不少的皇子皇孙亲王世子齐聚永和殿与皇帝说话,女眷即通通到太后的寝宫问安,三驸马因为个人的特殊原因,呆在那一拨都是不尴不尬,加之有个离不开她的小宝宝,父女俩又同时离不开三公主,索性就一家三口算作一拨。 然后,一家三口便回到了禧春宫,既可享受亲子时光,也可躲避外头的天寒地冻以及一群要熟不熟的亲戚的围堵,多好。 小琦儿憋了不多时,哭闹起来,扁着个小嘴在爹爹怀中扑腾,夫妻二人带了女儿几个月,对她这个小模样见惯不怪,处理起来亦是得心应手,知她这样无非是要吃要睡抑或是拉撒啥的,探手摸一摸她的小屁股,未觉出甚么,舒一口气,赶紧叫了奶娘。 小家伙也只有喝奶的时候在奶娘怀里能够安安分分。没办法,她的爹娘没法亲自给她喂。沈明枫与褚寻雅没有为难奶娘,只叫她到偏殿房间去喂,夫妻两人留在主寝殿,商量着晚间的事宜…… 时间过得飞快,一家三口在寝宫中窝着,用过午膳歇了一下午。夫妇二人起身之后又凑到一起逗女儿,逗着逗着半日便过去了,眼看临近新年晚宴的时辰。 傍晚,新年宴会即将开始,整座皇宫无处不透着喜庆与欢欣,各宫主子全全盛装打扮,一干宫人也穿上新衣,脸上洋溢的喜悦,当真是一年一回。各宫如此,禧春宫亦不例外。 褚寻雅与沈明枫已经双双自澡房出来,二人皆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一看就是享受过了的。而小家伙在宫女与奶娘的手中,也已经好生沐浴一番,正准备着了大红色新衣,极为喜庆可爱的娃娃宫装。 天儿冷,无论是浴室还是寝室,都烘得暖洋洋的,沈明枫与褚寻雅尽情享受沐浴,小琦儿自然也没被冻着。没被冻着是一回事,小家伙沐浴时见不到爹娘却是实实在在的不甘心。 待沈明枫在自家公主的伺候下率先打理妥当,由得百合为那人梳妆打扮,自己甩着宽大的衣袖出了寝殿,往偏殿行去。 而此时,她心心念念的小家伙正在奶娘小心翼翼的动作下,咬着小胖手,心不在焉的被擦着身子。 “唔……哼……哒哒哒……” 小琦儿小嘴不时哼哼唧唧的出声,也不知是在抗议,还是在享受,抑或是在表达自己对爹娘的思念之情…… 突然,放空状态由着奶娘摆弄的小宝宝,努力扭了小脑袋瓜往门口那边瞧,眼中溢满了惊喜,嘴里也叫起来, “哒哒!哒哒哒!!” “诶!宝贝,洗好白白啦?爹爹来看看,我的宝贝白不白,香不香……嗯嘛!” 沈明枫也是很想自己女儿的,虽然只分开了短短的沐浴时间,她心中的牵挂却半分不少,进了浴间,入眼便是自家宝宝正光不溜湫地的被一张又大又厚的毯子包着,只露出来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偏着头往自己瞧,小身子也跟着动来动去。 那模样,简直要了她沈二公子的魂! 奶娘与宫女见了沈明枫,赶紧回身行礼,被那人一挥手赶到一边去,自行伸手去接着为女儿打理起来…… 小家伙望眼欲穿,最终还是盼来了爹爹,心里那个乐呀!一双小眼珠子直瞅着爹爹,看她接了活,亲自出手为自己擦身子穿衣裳,细心呵护,轻巧温柔,那感觉,别提了! “呵呵呵……咯咯……哒哒!” “嗯,宝贝又在叫爹爹了是不,真是爹爹的乖宝贝!乖啦,很快就好……” 那声“哒哒”,从来被沈明枫自动归为宝宝对自己的不甚清晰的称呼,每每一听孩子奶声奶气的“哒哒”、“哒哒”,她的心头总是一阵热乎,巴不得孩子赶紧会说话,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 屋中暖和,小家伙的小浴盆里也仍氤氲着热腾腾的水汽,沈明枫还是担心宝宝会着凉,手上动作加快,一寸不落为孩子擦干了身子,又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头发似是干得差不多了,一点头,抄起手边的小衣小裤,软软暖暖的尿布,开始为孩子穿衣…… 果然是得心应手! 不愧是疼爱女儿到了骨子里,这等女人的专属工作,驸马爷学起来做起来,竟毫不逊色,端的是有模有样! 奶娘在公主府这些时日,亲眼目睹公主驸马是如何疼爱如何照料那小宝宝的,心中不免感慨。小家伙的出生虽然不顺,身世也算可怜,却是个有福的。跟了这么一对父母,想不幸福快乐都不行罢! 沈明枫手脚麻利,很快为孩子穿好了衣裤,最后再给她套上大红喜庆的小绒褂子,穿上厚厚的小袜子,再戴上同样喜庆可爱的小绒帽子,眼瞧着自家宝贝从一个光秃秃的小肉团子,变得如此喜气洋洋,心中生出满满的自豪。 “宝贝!你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宝宝,爹爹真的好爱你呀!嗯么!” “咯咯咯……” 小家伙欢乐极了,她也是很爱很爱爹爹娘亲的。 当沈明枫抱着焕然一新的宝宝回到寝宫时,褚寻雅正好百合的伺候下上好了妆容,一身的玫红宫装,曳地长裙,本就不甚宽松,在腰间处稍稍收紧,顷刻凸显出那窈窕的身形,再配上那繁复的云鬓宫髻,恰到好处的淡妆,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高贵,美丽不可方物。那精致的美颜挂了浓浓的温柔笑意,望向自己的爱人与女儿,霎时间摄去沈明枫与那怀中小人儿的心魂。 “好美呀!” “哒哒哒!” 沈明枫抱着女儿,呆愣愣的杵在外间门口,父女二人均是痴痴望着那美好的人儿,被迷得七荤八素,忘了如何反应。 见她们眼中如此的惊艳与夸张,美丽的人儿掩嘴噗嗤一笑,朝她们招招手, “愣着作何?还不进来?” 百合一见驸马爷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便知晓自己是时候该撤了,偷偷再瞄了自家主子一眼,一边惊叹一边退了出去。 褚寻雅笑意不减,极是满意那父女二人对自己装扮的表现,心生自豪,取笑她们:“好了,你们究竟要看到何时?枫儿,快把琦儿给我。” 说着,人也迈开步子,缓步优雅往那飞了魂的二人欺上去,在自家驸马痴迷的眼光中,接过同样痴迷甚至流了涎的小人儿,为她抹一抹嘴角,贴近自己,脸贴脸的亲昵。 小家伙乍到了美丽娘亲的怀里,被一阵馨香包围笼罩,又得美丽娘亲的贴脸亲昵,一时间喜得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疼自己爱自己入骨的爹爹,欢欣的在娘亲怀中蹦跶,咿咿呀呀个没完,一张又白又嫩的小脸,笑出一朵花儿来。 褚寻雅偏头往怀里望着那张与沈明枫相似的小嫩脸,看着她笑起来与那人如出一辙的天真灿烂,幸福感油然而生,抬首拿美眸扫了回不了魂儿的人一眼,仍旧是笑, “驸马莫不是叫本宫的美貌迷得失了心智?怎的还不回神?” 小家伙为了表达自己的欢乐喜爱之情,已经揪紧了美丽娘亲的衣襟,把自己的小脸贴上去,“吧唧”一声亲在那张俏脸上,亲了还不够,一直一直贴着都不愿意松开的。 失了心智的人着时候终是找回了魂,木然的瞧着自家宝贝女儿与自己爱人亲昵温馨的画面,一股暖流涌将出来,弯了腰,躬身将自己的唇瓣贴向褚寻雅饱满白皙的额前,落下轻柔一吻,退开,继而又以同样的方式,去吻小小的人儿。 一吻二吻结束,她听见自己说:“我爱你雅儿,我也爱我们的宝宝。” 褚寻雅未停下笑,回望过去,也说:“我也爱你,枫儿。”然后,垂头望向怀中兀自开心的小家伙,“琦儿,爹爹娘亲爱你。” 小家伙似是有感应,回应一般喊了一声:“咿咿哒哒呀!” …… 宴会时辰将近,一家三口没有理由再磨蹭,收拾收拾出了寝宫,往集英大殿而去。 沈明枫怀抱着女儿朝前走,褚寻雅步态优雅跟在一侧,几人皆是着了厚实的衣物,入夜的寒风无法侵蚀,心里也是暖和,所以都不觉得有多么的冷。小家伙在爹爹怀中甚为乖巧,晃着小脑袋四周的打量。此时的皇宫张灯结彩,一片通明,曼妙的夜景入目,喜爱美好事物的年幼娃娃喜得放声大叫:“呀呀呀呀……” 几人抵达集英殿,已率先入座的一干皇亲贵戚,被吸引过去。想当初,三公主永远都是一副的美妙姿态,缓步行来,每每也是惹得众人注目。直到她招了驸马,此后便是与那沈家的傻乎乎的俊俏公子双双出现,总也令他们由衷赞叹一句:好一对般配的璧人儿!到如今,她们之间,又添了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儿,使得整幅画面看着更为温馨与幸福,叫他们又是羡慕又是感叹:这一家子,真是太好看了! 褚寻雅与沈明枫不理众人的内心戏,只管入得大殿,与众人致意,寻着她们所属的位置,落座。 孩子自进入大殿开始,便把所有的眼光拿去审视这殿中的景物与人物,见此地漂亮,不免开怀,遂多看几眼,嘴里不住的感叹:“呀呀……” 也有同样抱了襁褓孩童的贵妇,一个便是三皇子妃,另外有一个公主身后的奶娘也抱着一个与只比小皇孙大不了多少的娃娃,是个瓷娃娃般的女孩子。 沈明枫喜欢小宝宝,瞟了别人家的孩子没几眼,便被自己怀中的宝贝的揪扯抗议唤回了神,瞧着小人儿嘴嘟嘟不乐意的样子,笑开:“好好好,爹爹不看别的宝宝,也不抱别的宝宝,好不好?” “哒哒哒!” “……” 不多时,皇帝与太后皇后也到了,他们今日着了繁华新衣,不是正经严肃的服饰,倒符合这一重大节日的喜庆。当然,不只他们,殿内几乎所有人,皆都是年节宴会的装扮,较之平日的宴会盛装,略显平凡但更添喜气,极是迎合新年新气象的观念。 宴会很有年节的气氛,皇帝太后皇后气色极好,宴会的流程比之以往有些许出入,尤其是宴会开始时皇帝的一番言语, “今日除夕,过了今日,便是全新的一年。在即将过去这一年里,咱们大褚皇家可谓是喜事不断。老三添了新丁,雅儿招了驸马,并且得了个可爱的女儿,这皇家是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今夜,让我们在此,回味过去一年的甘甜与辛酸,准备迎接,接下来全新的一年。朕相信,我大褚会更加的繁盛,会更加的强大,老百姓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番陈词,皇帝铿锵有力的发言,让在座的每一位皇室成员,内心充满了激昂,充满了信心,坚信,接下来的一年,他们会更好,更好…… “好,让我们举杯,欢庆旧年,喜迎新春!” 众人齐举杯,饮尽杯中酒,似乎以此表达他们的信念与决心。 沈明枫这桌的酒,早已被刻意换成了果酒,味甘,清香,不烈,对她没有任何的害处。饮下一杯酒,沈明枫品出滋味,有些惊喜,回味着又去为自己倒了一杯,忽而被怀中的小家伙伸出来的小手扯了衣袖, “哒哒!哒哒哒!” 沈明枫扬眉:“怎么,你也想喝?”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皮,仍是盯着她的杯子,又去与她对视,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褚寻雅见此,轻笑着道:“宝贝乖,你还小,不能饮酒的,乖乖呆着。” “对呀宝宝,你不能饮酒的。爹爹长这么大统共也没沾过几回这东西,你咋能越过爹爹去?乖啦!” “唔……” 旁桌的人听得她们的言语,本就对三驸马一个大男人抱孩子感到别扭,这回瞧见她轻声细语的哄着那奶娃娃,顿觉好笑,插话道:“三驸马,早就听闻你是带娃能手,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呐!” 沈明枫对着似是而非的夸奖没甚么感觉,不咸不淡的笑笑:“呵呵,哪里……” 这时候,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欣悦吐出一句话, “既然今夜团圆,那朕便趁此机会,下旨册封了雅儿家的小琦儿为郡主,叫今夜的喜庆,更上一层楼!哈哈哈哈……” 这一出,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众人心知肚明,以皇帝对三公主的宠爱程度,她过继的女儿,定也是会册封的,只不过早晚的事。只是他们不曾预料,皇帝竟会在这个日子下旨…… 唉!人比人就是气死人!看来对于有些人,嫉妒是没有用的…… 众皇亲或由衷或违心,还是一一祝贺了三公主三驸马夫妇,基本无人表现不满之色。当然,也有的心胸不够宽广之人,暗下颇有微词,比如那曾经与三公主夫妇产生争执吃尽苦头的大公主夫妇,以及女儿周岁已过却尚未得册封的二公主…… 不过,他们没别的本事,也不算得宠,所谓的人微言轻,他们的牢骚,自然而然的也就无人放在心上。 待真如皇帝所言,李总管朗声念了册封圣旨,真就当场将小琦儿封为福安郡主时,褚寻雅才拉了沈明枫,起身下拜领旨。 她心里也汗颜。父皇疼她,总是处处为她护她。今日这般的大日子,他竟就如此给了她们过继的女儿一个正式的身份,并着诸多的赏赐…… 这是何等的荣耀!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沈明枫抬了抬怀中小人儿,感怀又骄傲,退回座位时,悄声与其显摆, “宝贝,你今后就是郡主了!你看,你娘亲是公主,爹爹是驸马,你自己是郡主,咱们仨官儿都挺大,你说咱们是不是很厉害?” 小家伙听不懂,看自家爹爹兴奋不已的模样,很是来劲,大大声的回了一个:“呀!”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三公主:“……” 第127章 番外之周岁(上) 时日飞快,不曾注意,就已过去大半年,转眼,便到了第二年的秋天。 这一日,沈尚书府门庭若市,往来宾客络绎不绝,门坎都快被踏平了,府中上上下下忙活得脚不沾地,欢天喜地的迎接宾客,安排宴席。如此热闹,只因今日,正是那沈府一对孙子孙女儿的满周岁大日子。 要说这沈尚书府也是神奇,自去岁春天起,或者悲或者喜的神奇事件一桩一桩的发生,从沈大公子救驾牺牲,到皇帝赐婚,三公主下嫁沈二公子,再到沈大公子的遗腹双生子,龙凤胎出生,再就是小小姐过继给三公主夫妇,被册封为郡主……端的是精彩纷呈,普通人家怕是一辈子都赶不上这其中一样境遇。而今次,又迎来了那小少爷小小姐的周岁,沈府又再迎来了欢欣喜悦的一日。 今日是两个孩子人生中的第一个生辰,公主府那边三公主夫妇早早便决定,孩子周岁宴在沈府操办,反正都是沈家的孩子,又是亲兄妹,合该一同过生辰的…… 早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未将睡得酣畅香甜的沈明枫唤醒。待过了许久,房门开合的声音终于传入了驸马爷的耳中,却亦无法叫那人甘心当即醒转,只懒懒翻个身,将睡姿由仰躺改为趴卧。 片刻之后,一串孩童欢笑声由远及近,惹得房中床上之人不得不动了动眼皮。待身侧传来异样触感,沈明枫混沌的思维这才逐渐恢复清晰,深吸气,缓慢睁开一双眸子,同样逐渐清晰的视觉,慢慢聚焦到极为贴近自己的,自家宝宝那张小小的脸上。 “嗯……宝贝,你起这般早么?哼……” 依旧是初初醒转的沙哑黏腻感,沈明枫眯眼瞅了瞅趴坐于她枕头一侧的小家伙,心内柔软得不像话。小家伙见爹爹明明已经醒了,也望向自己,却仍是趴着不动,小嘴一撅, “爹……爹……哒哒哒!” 嘴里叨叨叨念着,动作不甚灵活地,动动小屁股,一双小手撑起自己的小身子,笨拙地往自家爹爹的背上攀爬,“咿咿呀呀”欢乐极了。 沈明枫早就被自家宝宝奶声奶气的叫唤酥了心,又得女儿一个劲儿往自己背上爬搞得浑身痒痒,耐不住,便频频扭动了身体,以图能缓解那瘙痒的感觉。而小家伙被自家爹爹幅度不大的动作又是甩又是颠的,费了半天劲儿才如愿爬上去,趴到那人软绵绵暖呼呼的肩背上,“咯咯咯”笑个不停,一叠声的“爹爹爹”唤起来,笑得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小家伙整个趴在她爹身上,小手紧紧揪住那人的衣裳,不停晃动着身子,呀呀呀欢快不已。而那被当做肉垫的人,则是满脸宠溺的偏头,费力去瞧后背上的小人儿,两只手空出来一边捉了一只小脚丫子,挠那小家伙痒痒…… “啊呀呀呀!哒哒爹爹哒哒,哈哈哈……” 小宝贝是怕痒的,她那双小脚上的小袜子不知何时蹬脱了去,此刻正光着脚丫子,叫她爹爹挠痒逗弄,缩也缩不开,只好自己想辙,撒开了揪紧的衣衫,去抓扯爹爹披散着的头发,“呀呀呀”自己解救自己。 “诶呀呀!疼啊宝贝!快松手!”沈明枫不防女儿有此动作,头皮吃疼,只得松手,边喊边反手去阻止。好在小家伙也知道心疼爹爹,自己的反抗斗争胜利,也就收回小手,鼓掌相庆, “呵呵呵嘿嘿,爹爹哒哒哒!” “小滑头,看爹爹不收拾你!看招!挥嚯嚯!” 沈明枫救出自己的头发,得了自由轻轻一侧身,那上头没了揪扯固定物的小家伙就那么一下子被甩得打个滚,翻到床面上去,紧接着又得自家爹爹不罢休的纠缠,立时拳打脚踢,反抗开来…… “咿呀!啊!爹哒哒……哈哈哈……” “嘿嘿嘿,小家伙,看你还得不得!” 这时,去为自家驸马取了衣物回来的公主殿下,入眼便是这样一幕,小家伙被挠得呼哧呼哧笑个不停,挣扎着气都喘不匀了,而那上头的人却仍不停下动作,上瘾了一样挠着孩子的胳肢窝,吓得她当即箭步冲上去拉开那不知轻重的人,嘴里亦是埋怨, “啧,我才走开一小会儿,你们又闹开了!枫儿!你个没轻没重的,你当琦儿如你一般健壮呢!还不快起,磨磨蹭蹭的!” 一面骂着,一面去拉躺在床上依旧奋力挥动四肢抵挡自家爹爹无良对待的小家伙。那小家伙脱离爹爹的魔爪,一到了娘亲怀里,即变得乖巧异常,呵呵呵傻乐,博取娘亲的怜爱,惹得那被埋汰的爹爹心中一阵不平衡,委屈地扁了嘴, “雅儿也太偏心了,怎的就是枫儿没轻没重呢,你都没见着,这小家伙方才使劲儿扯我的头发,可疼了!” 说是这般说,那语气里却半分未显出不悦,巴拉一下扯了扯敞开的衣领,撅屁股爬起身,凑上去往那小家伙的小嫩脸上吧唧一口:“小坏蛋,今日周岁宴上,看你敢不敢顽皮!” “啧!” 褚寻雅嗔怪的瞥她一眼,整理好女儿乱糟糟的衣襟,一摸女儿的小脚,觉出光滑的触感,旋即又抱着孩子坐到床上去,一巴掌拍在沈明枫屁股上, “琦儿的袜子又蹬掉了,你快给找找!” “喔!” 那人应了,跪坐起来,一把掀开床上乱作一团的锦被,抖一抖,果真抖出来一只小小的袜子,再抖一抖,又是掉出来一只,忙抓起来,捏了女儿的小脚,为其一一套上去,边套边冲她皱着鼻子扮鬼脸,逗她说, “你这个淘气鬼,不爱穿袜子不爱穿鞋子,又想下地,脏不脏?”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 褚寻雅也是附和,捏捏小家伙的脸颊,柔声道:“宝贝,不准再蹬鞋蹬袜了知道不,会着凉的。” 而被爹爹娘亲一人一句叮嘱的小琦儿,似乎能听懂个大概意思,撅起小嘴,不乐意的扭头埋进娘亲香喷喷的怀中,不答应。夫妻二人对望一眼,皆是无语。 随后,小家伙被爹娘嘱咐乖乖坐在床上不许动,由得那二人闲出来梳洗打扮。嗯,是娘亲要伺候爹爹更衣梳洗。 小琦儿如今除了下地走路,可谓是行动自如,在床榻上不知爬得多快,那小手小脚挥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利索。爹娘正忙活着自己的事,她一个人呆在宽大暖软的床上着实有些无聊,遂自由行动开来,挪动着小屁股,撑起小小的身子,偷偷摸摸地爬到床沿,再想办法下床去…… “诶呀,祖宗,你咋又想自个儿下来?!” 沈明枫净了面,进来一看就是这么一幕,当即又是惊又是吓,拔腿冲过去捞起小肉团子,不轻不重地一拍她的小屁股,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坏蛋,才转个身,一个没注意你就不消停!叫你娘见了,又得说我!” “呀哒哒!坏坏!”谁叫你们丢下人家不管! “……” 一家三口磨磨蹭蹭,终是在巳时一刻到了沈府,这个时候,沈府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各府宾客皆是翘首以盼,期待着今日再见一见这沈家的一对龙凤胎双双过这意义非凡的一日。 三公主夫妇携小郡主到时,他们早等候了许久,那沈小少爷虽得以匆匆见上一面,到底解不了他们的馋。 “来了来了,三公主三驸马带着小郡主来了,快看快看!” “呀!许久不见,那小娃娃竟是长得这般标志了呢!” “是呀是呀,粉扑扑白嫩嫩肉乎乎的,哪里似是传言中身子骨羸弱的?!” 众人自见沈明枫抱着孩子朝大厅走来,便开始了七嘴八舌的交流,待那夫妇二人入得厅内,才毕恭毕敬地迎上去,朝那一家三口行礼。 “诸位免礼。今日小女周岁,承蒙各位到场观礼吃酒,共同庆贺,今日大家无需拘束,当玩得开心尽兴才是。”褚寻雅扫了一眼厅中,只见自家公爹沈继昌在此招待,婆婆想是在后头打点事务,收回目光,说了这么一句。 “谢公主驸马。”众人齐声应答,继而又是拿眼去瞧沈明枫怀中的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个个瞧得是眼冒精金光,那些眼中的渴望、期盼与羡慕之情,当真是丝毫不加掩饰。 而那被一大帮人直勾勾盯着的小人儿,非凡没有害羞怯场,反而表现得相当淡定,细观之下,颇还有些得意享受的意味,没准又是随了沈明枫…… 在前厅呆了不多片刻,褚寻雅便出言:“诸位,本宫与驸马先带孩子回后院,晚些抓阄仪式时再出来,先失陪了。” 众人听了,不免齐齐露出遗憾神情。沈继昌亦是想要好生抱一抱乖孙女儿的,奈何厅中宾客众多,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想到那敏蓉也有些时日未曾见到女儿,便开口帮腔, “是是是,这厅中都是男宾,公主在此处多有不便,女客们可是都挤在后院呢!枫儿,你留下陪为父招待宾客,公主抱着琦儿回后院去,叫女客们瞧瞧也好……” “啊?!喔!” 沈明枫不甚情愿,还是应下来,眼巴巴瞧着自己的爱人与孩儿,留下一道背影,消失于视线…… 几句话,公主殿下与小娃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128章 番外之周岁(中) 沈府后院,敏蓉的住处,里里外外围了不少前来观礼瞧热闹的人,上了些年纪的贵妇人,初初嫁人的新妇,尚未出阁的小姐,以及年纪尚幼的女娃,老老少少,皆是女眷。 人着实有些密集,敏蓉的屋子稍稍施展不开,大伙儿索性就全退到院子里去,既能晒一晒太阳,又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还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不必一群人在那屋里头挤着憋着…… 褚寻雅抱着小琦儿到时,那群女人正围在一块儿冲敏蓉怀中的那小旸儿忍不住动起了手,这里捏一捏,那里摸一摸,就差将小人儿抢走了。 众人的注意力皆都在小旸儿身上,无人分心去关注其他,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两个眼尖的,远远瞧见了三公主殿下抱着小娃娃,步态优雅的缓步走来。 “三公主来了,三公主来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听闻,当即回身朝院门口望去,顷刻被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倒是一下子解了那苦不堪言的敏蓉母子的围。 “参见三公主,参见小郡主。” 所有人迎上去,给褚寻雅二人行礼,不时悄悄抬眼去瞄,也是对那龙凤胎中的女娃好奇之极,这下终于盼来了正主。 三公主面色温和,先是向那抱着儿子起身迎过来的敏蓉投去一笑,点头致意,而后免了众人之礼,也是说了前厅那番话,抱着孩子走近敏蓉跟前。 许是血缘之故,小琦儿越是靠近亲娘与亲哥,她那心中就越是欢欣,喜笑颜开的朝那头母子二人亮出一抹甜甜的笑, “咿呀呀!哒哒!” 同样的,与她血浓于水的敏蓉及小旸儿,亦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熨贴。那作为兄长的小家伙,见了自己的亲妹妹,不复之前被一群女人占便宜的郁闷不爽,“咯咯咯”笑出了声,朝妹妹挥舞了小手,活似在热情地打招呼。 众人见了,更是惊喜。 两兄妹在进行着小娃娃独有的交流,两个母亲也开始了交流。 “大嫂,今日府中甚是热闹呢!来,你抱着琦儿吧。” 说着将怀中开始不安分的小家伙递出去,对方自然欢喜,先把旸儿交给奶娘,才接过许久未见的女儿,吧嗒一口亲在她的小嫩脸上,轻声哄逗。 小琦儿的确十分的认人,且认人很有一套。平日里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是爹爹娘亲,她也不愿意离开她们一刻。而她的生身母亲,她亦是愿意时时呆在她怀中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母女天性。而其他人,譬如也疼爱她的祖父祖母,时常来看她的外祖母,她虽然愿意叫他们抱着,却总也呆不长……至于奶娘,是一直喂养照顾着她到如今的,如果没有爹爹娘亲在场,她还是很愿意跟着那人的…… 就好比眼下,到了亲娘的怀里,小家伙一如在褚寻雅怀中那般,乖巧得可以,总是叫敏蓉这个当娘的,疼之爱之,孩子愿意与她亲近,她的心中也好受许多…… 众人见人家母女团聚,场面温馨而和谐,也就安静下来,识趣地不再围上去打搅,只在一旁细声说话,兀自感叹。 褚寻雅瞧着小琦儿与敏蓉相处融洽,也是触动。孩子自小亲近敏蓉,将来定是如枫儿所说,会孝顺她的亲娘,是一个乖孩子,好闺女…… 看着看着,公主殿下也心痒了,由得那母女二人共处,自己抬臂接过小旸儿,抱一抱男娃儿,换换新鲜。 褚寻雅身上实在是香,小旸儿为数不多的到这个婶婶的怀中,总是能闻到一股馥郁清香,令得他心生喜爱,每每总想要多呆一会儿。 这样,两个年轻的母亲,换了孩子抱,边抱边逗弄,可把一旁围观的人给羡慕死了! 褚寻雅抱着小小的人儿,如同对自己闺女般疼爱宠溺地与他说话:“旸儿今日一岁生辰咯,婶婶给你准备了礼物,旸儿想不想要呢?” “唔……” “百合。”褚寻雅微侧头,唤了身后的百合,后者应声站上来,手中的精致小盒子递出去,打开盒盖。 里头是一枚二指宽的玉佩,圆状无形,色泽黄中带绿,小家伙见了,眼前一亮,伸出小手去掏,掏了半天够不着,当下有些不高兴,褚寻雅见他那样,心下好笑, “旸儿可是喜欢?来,婶婶给你戴上。”说着,空出一只手,取了那枚玉佩,挂上小家伙的脖子,由得他好奇欣喜地抓了细细端详…… 那头全心投入在女儿身上的敏蓉,也能分出心神去注意儿子这边,见公主殿下送了娃儿的那块玉佩瞧着有些眼熟,便开口相问, “公主,这玉佩怎的观着有些熟悉,似是……” “不错。”褚寻雅接话,也不隐瞒:“这玉佩,乃是本宫出生时,父皇钦赐,多年来本宫一直随身佩戴,今日便送与了旸儿,以表本宫这个做婶婶的一番心意。” “这……” 敏蓉一惊,怎会想到三公主竟会送自家娃儿这般贵重的礼物,当即便想拒绝,得褚寻雅一个制止的眼色,以及一句话,顷刻打消她将欲出口的婉拒言语——“玉佩乃是身外之物,送与娃儿只当个纪念。再且,大嫂你当初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过继给了我夫妻二人,这小小玉佩与之相比,实则算不得甚么,大嫂就莫要推辞了……” “这……那敏蓉就代旸儿谢公主殿下。” “大嫂客气了。” 此时的她们都不曾预料到,这块玉佩,在许多年以后的某一大事件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两人还在说着话,院中又是有人叫出来:“快看,沈二公子过来了!” 沈明枫这个神奇的人物,终于摆脱了前厅的应酬,乐颠颠往后院而来,料想此处亦是人满为患,果不其然,远远望过来,那院子里当真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各色各样的女人…… “呵呵呵,大伙儿都在呢?公主,大嫂,宝宝们还好吧?” 漾起一个傻呼呼的笑,沈明枫对那群外人招呼过后便自动忽略,一双眼一整颗心都挂在了那两个母亲与两个孩儿身上,凑上前去,朝两个娃娃一人一下捏了捏鼻子,与公主一块陪敏蓉说起了话。 院中众人:“……” 话还未说几句,又有人过来,是沈夫人。 “公主与枫儿带着琦儿到了是吧,那咱们便开始祭祖吧,随后进行抓周礼,都准备好了!诸位夫人小姐,大伙儿一同到大厅去吧,抓阄仪式稍后开始,诸位前去大厅捧个场可好?” 得了这话,众人才觉得不再那么尴尬,忙应声:“哪里的话,能瞧见这龙凤胎的抓周礼,是我等多少年都盼不到的!走走走,大伙儿都去瞧瞧……” “是呀,咱们才是要来开开眼界呢!” “……” 那头褚寻雅与沈明枫及敏蓉各自对望一眼,点头。 “既如此,那各位便前往大厅稍事等候,我等稍后过去便可开始了。”说着,抱着孩子领头走了。身后一干人附和完毕,就在七嘴八舌中迈步往前厅行去。 早早准备好的一干事务,如今就差正主。今日是吃的午宴,抓周礼结束之后,紧接着开席。因此,今日周岁宴的高、潮,就在这一对兄妹的抓周礼上。 沈府的宗祠只得几名主人与几名奴仆,两兄妹在这满周岁的大喜日子里,祭拜过祖宗,即被抱着去了前厅。 几人刚到了大厅,与那黑压压的宾客群照面,外头管家急匆匆进来通报,祈妃娘娘、太子妃与三皇子妃带着小郡主小王爷到了。 这可都是大人物,众人只好出了大厅往大门口方向迎去。平日里祈妃与三皇子妃是往公主府走得最勤的,对小琦儿亦是真正疼爱到了骨子里,孩子过的头一个生辰,她们怎能缺席? “参见祈妃娘娘,参见太子妃,参见明王妃,参见小郡主小王爷……” 众人齐声行礼,也是被这一阵仗惊得不行,他们心想,今日一行可真是值了。 祈妃端庄威仪,抬抬袖子, “免礼,今日本宫等人是来观礼的,诸位不必拘束。” 也是如褚寻雅那般言语,可是那些人又岂敢当真放肆的玩耍?回到大厅,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去,各自站位,等候观看热闹。 小琦儿对外祖母很是熟悉,对那同龄的小皇孙就更是印象深刻,一见是他,当即警惕心起,在敏蓉怀中挣扎开来,朝沈明枫伸出小手,力争在那小皇孙还未作出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 对于这样的场面,沈明枫等人早已见惯不怪,一看那小皇孙也来了,早早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闺女,就等着一睹她的可爱反应了。呵呵,果然不负众人所望,那两个小家伙,一对上对方,便如同见了死对头,赶紧在娘亲怀中行动起来,欲要往沈明枫身上扑…… 诚然,小皇孙尚还来不及表达一下自己对三姑父的思念之情,那人的怀中,就被另一人所占据,并且,极为得意地朝自己露出胜利的笑容。 小皇孙愤慨非常,却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瞪了那可恶的小表妹,坚强地未曾显露出委屈神色,扭扭身子,让娘亲将自己放下地,蹬蹬蹬跑到三姑父身前,一把扑上去,一双小手臂圈住那人一条腿,仰头冲小表妹做出一副名为挑衅的表情。 “哎!啊呀呀!!”小琦儿见那个常与自己争抢爹爹的人,竟是能下地走路,心中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偏自己仍未学会行走,不能去将爹爹的腿抢回来! 想着想着,小家伙当下皱了小脸,气得重重出了一鼻孔气,回头歪进爹爹颈窝处,自顾自郁闷去了。 “噗嗤!” 所有人皆被吸引了注意,见了这么一幕,均是忍俊不禁,笑将出来。 “哈哈哈,小郡主与小王爷争着抢着要驸马爷抱呢,真是可爱!” “是呀,想不到沈二公子这般受小娃娃的欢迎……” “你们瞧那两个娃娃,好似斗上了似的,两不相让呢!” “……” 几名大人物见此,又是绽出无语的笑,寒暄开来。 这时候,又有旁人状若玩笑的说起:“这两个小娃娃如此不对盘,他日也不知会否成为一对欢喜冤家呢!” “是呀是呀……” 此言一出,其他人未曾有话,倒是那小皇孙的母亲临时生出了心思,悄悄扯了扯身侧的太子妃,低声道:“大皇嫂,你说若是我向雅儿夫妇提起……让两家结个娃娃亲,他们会答应否?” 太子妃不防她提起这个,眉尖一蹙,摇摇头, “怕是不妥。你也见了,两个娃娃还这般小便斗上了,长大成人之后,还不知会是何种景象呢!再说,以雅儿与妹夫的性子,怕是也不会轻易安排了琦儿的亲事,至少也得琦儿自己中意才成。他们呀,宝贝那孩子宝贝得不行呢!你这心思,还是再考虑考虑,往后再说的好。” 对方听得这一通分析,亦是觉着在理,遂放下这个临时起的意,专心欣赏起自家儿子与妹妹妹夫家宝贝女儿的对手戏…… 第129章 番外之周岁(下) 翌日一早,褚寻雅悠悠醒转过来,睁开不甚清晰的一双眸子,缓了缓,掀开轻轻搭于腹间的薄毯,翻个身往里侧躺着,细细欣赏起自家驸马的睡容。 沈明枫昨夜得知自己的身份秘密暴露之后,恐惧担忧不过短短时间,得了褚寻雅的承诺,真就啥也不怕了,全然放下了忧虑之心,且还乐得无须再于公主面前小心翼翼的掩饰,言行举止也放开了许多,颇有一股解脱之感。 譬如,这人昨夜睡前,乐颠颠的解了自己缠在胸前的长布,让她可怜的一对小馒头最终得以喘口气儿…… 褚寻雅望着这人四肢大张,手脚舒展仰躺着,枕头也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一颗脑袋直直贴着床面上,发髻也凌乱的歪到一侧,面容安详,睫毛微翘,润泽的唇随着绵长的呼吸,有节奏的一嘟一嘟。同样的,随着呼吸规律上下起伏的,还有这人的身子。 准确来说,是心口那一片…… 褚寻雅抿了唇,视线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才缓慢的,滑下去,将焦点落在了这人的……胸口那里。 那里,有两处微弱的小隆起,兼之的,是一大片白嫩嫩的肌肤。 褚寻雅唇角一扯,眸中染笑,心下暗叹:呵!小得可以! 而后,又再盯了那处良久,才将目光游移至那两片依旧毫无动静的眼皮上,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抬手撑起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去拍对方红润的脸颊, “驸马?驸马醒醒,该起了。” 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 褚寻雅凑近过去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些许,却是换成了揉捏, “驸马?你可是醒了?醒了就快起吧,你昨夜不是说今日要回尚书府去么,早些起吧?” 淡柔好听的嗓音,将沉睡中的驸马爷唤醒,只见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未睁眼,一张嘴吧嗒一声,随即撅起来,收回四肢,动一动,翻个身朝里躺着了。 三公主脾气虽好,却也在自家驸马这里生过几次气,见这人明明已经醒了,还是对她不搭不理,不动不应,心下一堵,抓住那人肩膀,使力往外掰…… 也不知是沈二少爷的亵衣太过松垮,还是三公主抓的部位有些不慎,她这一使劲,不但将沈明枫的身子掰正,连带的,还将她的亵衣拉开了更加广阔的一个领口,露出更为大片的……雪肤。 沈明枫不满的出了一声“嗯唔……”,抖抖身子,挣开那只纤手,仍是不曾掀开眼皮。 只不过,她的这一动,那亵衣竟直接再往一旁滑开一寸,领口边沿堪堪停在了小馒头的边儿上,显现出一条小小的弧度…… 褚寻雅自对方被她扯开领口时便已禁了声,直直盯着那里,直到这人自己动作再一次将那片扩大,她是眼睛都不眨了,直勾勾就那么望着,眼里神色不明,心内思绪难言…… 又过去半晌,褚寻雅收回心神,轻出气,又伸手,去捏住那人的鼻子,不叫她呼吸,口中的言语带上威胁之意, “驸马,醒了便起吧,你可是忘了,你要乖乖听本宫话的?” 闻得此言,沈明枫的呼吸这才出现紊乱,不复方才均匀有节奏的吸气出气,一双灵活的腿脚蜷缩起来又放开,慢吞吞睁开迷蒙水雾的眼睛。 褚寻雅收回手,静静望着这人醒转的过程。 沈二公子的醒转过程也是奇特,一双手先是抬起越过头顶,往上抻直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呈一字打开,放松的一左一右落下来,一只落在了床里侧,另一只……重重的落在了褚寻雅的身上。 “嘶——” 嗯,是胸上。 三公主无端遭受一击,疼得抽气,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发觉那只可恶的手臂仍压在自己那里,怒从心起,一把抓起来丢回去,再送她一个横眼,坐起身,扫一下她的胸口,怒道, “驸马快起吧,莫再赖床了。” 沈明枫如今已不敢再发起床气,并且对自己的无意之举有些歉然,咧嘴嘿嘿一笑,亮出一排小白牙, “嘻嘻!公主,你的那里不疼吧?枫儿不是故意的!” 褚寻雅气性又上头,见她精神头极好,态度也是真诚,便就不再凶巴巴的斥她,只缓了面色温声回, “无碍,”说着再一次拿眼扫她敞开的衣襟以及里头的内容,眼神一闪,接着道:“驸马还是快些起来,束了胸,本宫好唤人进来伺候。” “哦!” 沈明枫麻溜地坐起身子,蓦然发现自己的亵衣几乎是挂在身上的,心里眼里具是一惊,如同被人偷窥的小媳妇一般,极其迅速抬起双手把衣襟往里一拉,以低头的角度,偷偷去看面前的三公主,看到对方仍然直视她那里的眼睛,脸色骤然腾起红晕,急声大喊, “色狼!不许看!” 然后,挪挪屁股背对了褚寻雅,一手仍紧紧揪着衣襟,一手努力的伸出去,要去够丢到床尾的裹胸布,奈何手实在不够长,只好放弃,又往外挪了挪,伸出一只脚,堪堪碰到想要的东西,费了半天劲儿才夹住,拖过来…… 色狼抽了抽眼角,眸子里闪了又闪,不说话,转身下了床。只是她的鞋子尚未穿好,身后那人扭捏的声音传来, “你!公主,你帮我叫沁儿进来,我不会缠……” 背对着那人的褚寻雅,眼神徒然变冷,在心底狠狠的啐道:呵!自己人和外人,倒是分得清清楚楚!还以为你有多不防备呢! 思罢,褚寻雅也不出声,只点点头,算是应了,穿好绣鞋站起来,轻步移至外间,唤道, “沁儿可在,进来伺候驸马更衣,蔷薇,你去传早膳。” 门外之人齐声应:“是。” 随后便是脚步声与开门声。 沁儿踏入房门,朝褚寻雅福礼,得到对方面无表情的一点头,纳闷的快步往里间去了。 褚寻雅脚上不自觉的也踏步出去,跟着往里走去,绕过屏风,抬眼便见自家驸马的上身光秃秃,正张开了双臂由着沁儿为其缠绕着那又白又长的布帛,神情愉悦,面带笑意,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些甚么,叫沁儿空出一只手去拍她,象征性的惩罚,两人你来我往,有说有笑的。 沈明枫将视线移动,赫然发现那三公主正立在侧前方不远处,眯着眼瞧着自己的身子。 羞耻心又起,沈二公子猛地一缩,躲到沁儿身前,阻隔住那人的目光,自己紧张的又探出头来,往那人看去,很是气呼呼的样子。 褚寻雅不屑的冷哼,又站了一忽儿,见沁儿结束了动作,到衣柜处取外衣去了,看看那已经着好亵衣的驸马爷,转身几步走开,出了外间, “百合,进来伺候本宫更衣洗漱。” 百合应声入内,恭敬施礼,跟在褚寻雅身后入了内间,直接去为自家公主取外衣。 此时沈明枫的外衣已经取来,沁儿正为她穿着,隔着屏风百合也见不着甚么,自去为褚寻雅更衣。 沈明枫的发髻是该重新梳理后再挽一个了,昨夜沁儿见她实在困乏极了,只为她绞了个大半干,草草束了个发髻,让她去睡了,今早起来一看,果然又有一通忙活…… 那头褚寻雅由百合伺候着更了衣,开始洗漱,并未在意那二人在做些甚么,只开□□代了一声, “驸马,本宫还有事去书房,你洗漱完毕便去饭厅等候,待本宫忙完了便去与你一同用早膳,随后再回尚书府去,可记住了?” “嗯!” 里头传来一声鼻音回应。 …… 褚寻雅作为大褚的三公主,自是有着一副系于百姓之心,只不过她这半生,从未有机会出去走走,并不能深刻体会到民间疾苦,她长久以来认为的,即便大褚的任何一个地方有着民生疾苦的景象,却断然不会出现在这京城周围的。 可是,昨日李家大娘的那一通话,及她自己的亲眼所见,那个原本她引以为豪的繁华京城,天子脚下,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着那等贫苦之地,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着那样一群生活困苦的百姓…… 这一认知,远远赛过了京兆尹擅用圣令给她带来的震撼。 她一位公主尚且为此等景象心情郁闷,更何况是勤政爱民,耗尽心力来治理这天下的,她的父皇? 若是父皇知晓此事,定是会心生气愤与无力,但是,她还是要将此事告知。她同她的父皇一样,心怀天下…… 褚寻雅到了书房,快速修书一封,将她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写下来。当然,这里头的遣词造句,很有一番斟酌。 书信写好了,褚寻雅唤了一名心腹,命其将信带进宫,交给皇帝。交代好事情,她才放松了身心,准备迎接下面的费神事件…… 沈明枫早早便到了饭厅,左等右等不见褚寻雅过来,不乐意的趴在饭桌上,盯着上面那些一日不比一日的饭菜,心里头直报怨:公主真是不讲理!自己不来用饭,也不让本少爷用饭!公主她还坏,又想饿本少爷的肚子! 沈二公子自顾埋汰着自家的公主媳妇,一大早的也没点开心阳光的样子,叫一旁看出她心思的沁儿直在心里叹:公主也是费心不讨好呀! 这人从前日日早膳都是那般的油腻,好在身子骨结实,否则早就出毛病了!如今来了公主府,膳食自然不能由她说了算,她爱吃的那些早点,在公主的严格把控下,慢慢换成了清淡养生的食物,口味轻,口感也是不差的。 只是这人,怕是不能领会公主的一番苦心了…… 褚寻雅怕自家驸马等急了,脚下步速加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饭厅,见那人没精打采的趴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怎的了,走过去,入座, “驸马,咱们快些用饭吧,本宫已吩咐备了马车,用完早膳便即刻启程,回沈府看你爹娘……” 沈明枫眼睛一亮:对呀!回府去!回府了娘亲就能为枫儿准备好吃的了! 然后,咱们的驸马爷,三下两下,匆匆应付过了这顿早饭,等到公主用好了,迫不及待地拉起她,往门外快步行去…… 沈尚书府与靖安公主府几条街之隔,短短两刻钟不到,马车便停在了沈府大门外,沈明枫二人自车上下来,管家见了,赶紧出来迎接,让家丁快快跑进去通报。 离开沈府也就几日时光,沈明枫却是犹如远游多年归家的孩子,一下了马车,半刻不耽搁,跑得比通报的家丁还快,一叠声的“爹!娘!枫儿回来啦……”喊着,急切地冲进去。好在沈府中人早已习惯,若是不明之人,定是会纳闷发生了何事如此紧张呢! 褚寻雅望着那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影的驸马,摇摇头,由管家领着,步态优雅,步履从容,踏入了沈府大门。 因着并非沐休之日,时辰也尚早,沈尚书此时并不在府中,如往常一般,早朝结束后他还得去兵部,白日里整日都不得空回府来的。 沈夫人才用了早膳,想着趁日头未烈,到院子里逛逛,这才抬脚呢,便远远听见熟悉的自家孩儿的呼喊声,令得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枫儿回来了么? 不大确定,沈夫人又静静听了一下,再回头同身后的丫鬟确认,果真是沈明枫的声音。 沈夫人喜不自胜,脚下生风,循着喊声往自家女儿那边寻去,没有如沈明枫一般不顾形象的开口大喊大叫。沈明枫往主院方向跑了一段路,那名家丁追上来, “少爷,夫人此时在饭厅用早饭,不在卧房。” 沈明枫听了,速度未慢下来,调个头往另一个方向继续跑。家丁只好又抬腿跟上去…… “娘!枫儿回来啦!” 远远的,沈明枫见着迎过来的母亲,爆发力十足,整个人如开了弦的箭般,直直掠过去,搂住沈夫人,喘着气撒娇道, “娘,枫儿回来看您和爹了,枫儿可想你们了!你们可有想枫儿?爹爹呢?又不在府里吗?” “好好好,爹爹娘亲也想咱们的枫儿。” 沈夫人叫她勒得不舒服,赶紧把人扯开一些,见她跑出两颗大汗珠挂在额上,一边掏手绢一边拉着她往正院走。 这时候那名家丁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报告:“夫人,三公主殿下也随少爷回来了,管家正迎着进来呢。” 沈夫人虽是讶异,却也未说些甚么,拉着沈明枫往她来的方向快步走去,这傻孩子,怎的如此失礼,也不顾着点公主,就这么自己跑了,难不成还让人家金枝玉叶追着你跑进来? 褚寻雅缓步走来,见自家驸马爷与婆婆迎上来,柔柔一笑,步上前去,朝沈夫人福一福身子, “儿媳见过婆婆。” “好好,公主也来啦,枫儿这孩子咋咋呼呼的,也没说清楚……唉,公主与枫儿可是用过早膳了?” “还没呢!” “已经用过了。” 二人同时回答,只是沈明枫急切高亮的声音显然将褚寻雅的淡雅轻浅的声音盖过去。沈夫人一脸的了然,自家孩子真是,一日都不省心呐! 130.番外之终结 褚寻雅望着沈明枫,冲她笑笑, “既然驸马还未饱腹,便去再用些吧,也好叫我婆媳二人到院子里走走,说说话。” 此言一出,沈夫人不知怎的心中登时一阵紧张,三公主她…… “枫儿,你自己去饭厅,想吃些甚么就叫人去准备,娘亲陪公主去逛逛,你吃完我们就回来了,乖乖的啊?去吧。” 沈明枫一点儿也不想离开娘亲身边,奈何自己幻想已久的美滋滋的早膳触手可及,因此只扭捏了一小下,乐颠颠进了饭厅。 沈夫人这才领着褚寻雅,往沈府庭院缓步行去。 夏日的晨间,热度不高的阳光洒在一片碧绿的花圃树木上,唧喳清脆的鸟叫声一阵一阵,悦耳,怡人。沈夫人陪着褚寻雅,身后跟着蔷薇以及两名沈府的丫鬟,绕着一片绿茵的草地花圃漫步。 婆媳二人一路上皆是围绕着沈明枫开展话题,多是褚寻雅问些关于那人的情况,沈夫人一面答着,一面为自己那孩儿解释赔罪,让三公主多多担待云云…… 一行人走到院中凉亭前,褚寻雅提议进去坐坐,沈夫人自是应允。两人落座在亭中小凳上,欣赏着亭子侧前边的一片草地与一排的扁柏树,亭子直直对着的前方远处便是沈府的花圃,那里栽种着好几个品种的花卉,在这六月里正含了小小的花苞,待到秋日,它们即会盛放。 坐了片刻,褚寻雅慢慢将话题带到了沈明枫的痴傻病情上,沈夫人神色再是从容,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却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唇角一勾,褚寻雅进入今日之行的主题,朝沈夫人使个眼色,示意支走周围的人。 “蔷薇,你去看看,驸马定是又在大鱼大肉了,你去盯着点儿,莫要叫她不知节制地食用过多。” 蔷薇领命,朝她们福身子,退了出去。紧接着,意会她意思的沈夫人也找个理由支走一旁的两名侍女。一时,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见人走远了,褚寻雅望向神色有些紧张的沈夫人,直接把话挑明了:“婆婆,实不相瞒,今日过府,儿媳实是有一事,想来向您确认,而此事,是关于驸马的。” 闻言,沈夫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强自镇定的笑笑,还是客气恭敬的回话, “可是枫儿她又惹了何麻烦了?公主但可明言。” 褚寻雅定定望着她,眼神深邃,意味复杂,不停顿,将心中疑虑日久的问题,问出来, “请婆婆给儿媳一个准确的答复,驸马她,可是真的……心智不全?” 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对方问及某些方面的沈夫人,不由得愣住,继而心下一松,复又很是惊讶的扬起了眉, “公主何出此言?枫儿她,确确实实心智不比常人,这许多年来,一直似个半大的孩童,这事怎会有假!枫儿她……无端端的又怎会去费心去扮个傻人呢?!” 沈夫人似是觉得褚寻雅问的这话十分可笑,多年来,从未有人质疑过沈明枫心智不全一事,她解释得最多的便是自家孩儿并非傻得极致不堪,却不曾遇到过三公主提的这样的问题。 当真是稀奇! 三公主怎的就怀疑起枫儿真傻假傻来了?莫非皇家之人疑心病重到这种程度…… 然而,三公主接下来的话,却是犹如将沈夫人的一颗心吊起来直抽,吓得她再也不敢复议皇家人的心思。 “婆婆可是觉得本宫很是无聊,竟关心起不曾有人起疑过的一事?呵!本宫就直说了吧,若非知晓了驸马的身份秘密,本宫却也是会同他人一般,对她那样的心智深信不疑。” 轰!!! 静默。 静默过后。 公主她……说了甚么?她说她知晓了……枫儿的身份秘密?! 天哪! 沈夫人的表情与昨夜沁儿的如出一辙,皆是脸色惨白,震惊不已,半天找不到言语…… 褚寻雅知她惊讶,也不急着继续,给她时间慢慢消化。沈夫人一把年纪了,自然比沁儿那个小丫鬟镇定多了,震惊只是一瞬间,很快理清了思绪,望向面色淡然的三公主。 “公主,此事您是何时知晓的?枫儿她的身份,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妾身可以保证,此事断非因我沈家一门有何见不得人的事情而起,公主切莫要误会呀!” “沈家家风严谨,一门忠烈,本宫又怎会怀疑些旁的,本宫今日想要的,只不过是您一句确认,至于驸马她隐瞒身份的因由,婆婆若是方便,尽可直言,若是不便,本宫也不强求,咱们大可来日再谈。” “不不不!”沈夫人连连摇头,“既然公主如此信任,妾身又有何不敢与您言说的呢!公主且听妾身一一道来……” 沈夫人再次回忆起当年之事,将一切事由全盘托出,不再隐瞒。 此事只能长话短说,而三公主何其聪慧,抓住其中关键,再自行想象填补,整件事也就得出了个准确的大概。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原来,沈尚书家也是有本难念的经。 原来,自家驸马,的的确确,自娘胎出来,就异于常人…… 可惜!可叹! 得知原委,褚寻雅一番感叹唏嘘,又是同沈夫人一样,起了惆怅之意,伤感之情…… 驸马她……也不知会否在将来的某一日,突然恢复心智。抑或,永远不会恢复,一生都只能活在一个孩童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单纯而敦厚,童稚却真诚…… 沈明枫身份一事,二人是谈论了一番,可今后褚寻雅待沈明枫该如何,却是未曾有言。目前来讲,沈夫人心头的一颗大石,算是暂时放下,她的私心里,是希望褚寻雅能帮着保守这个秘密的同时,继续维持现状,那样,自家孩儿会减许多的麻烦,自己也可免去时时委婉的劝阻着自家老爷,要么就是寻大夫,要么就是找亲事…… 此事尚未涉及,那几名侍女也未曾回来,倒是褚寻雅眼尖,抬眼望见前方远处花圃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看穿着打扮,应是沈府等级高些的侍女吧!离的太远,褚寻雅也不甚看得清,只是见那人背对着她们这边,呆呆立于花圃前、已有些火候的阳光下,一动不动的,背影很是落寞哀伤,甚至有着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绝望之感…… 沈夫人兀自想着心事,没注意四周,见褚寻雅直直盯着一个方向直瞧,自己也循着她的视线放眼望去,见是那人,心内不由升起了不忍与无奈。 没等褚寻雅起了疑问之心,那名呆呆站着的女子却是突然在她们的目光中,直直瘫倒了下去,侧身躺在地上…… 婆媳二人一惊,对视一眼,立马起身快步抢过去,将那人扶起。褚寻雅医者习性,在扶人的一瞬间探了探这人的手腕,可这一探,使得她的脸色骤然一变,竟是复杂得很。 褚寻雅拿眼去看自家婆婆,见其关切的神色中似乎还带着痛惜,心下更是不解,见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忙招手, “来人,将这位姑娘抬回房间,仔细些,莫要磕着碰着。” 几名侍女只是路过,不想被公主叫去抬人,赶紧过来,见了地上的人,互换了一下眼色,利索的抬起,往一个方向去了。 沈夫人也是有些焦急,却不曾跟上去,只吩咐那几名婢女去请大夫,将人照顾好,想着招待了三公主,她得了空再去看看。 可是褚寻雅接下来的话却又再一次将她惊得不能言语,神情变换得比方才还要夸张。 褚寻雅望着那些人走远,回身望着沈夫人,看她极是在意关切的样子,斟酌之下,还是将方才所知道出来, “婆婆,方才昏倒的那名女子,可是府上的婢女还是亲戚?本宫适才把了其脉搏,发现竟是……喜脉……” “甚么?!” 沈夫人眸光闪烁,好似瞬间被点燃了一般,冒出七彩的亮光…… “公主!你是说……敏蓉她有喜了?有多久了?” 沈夫人太过激动,难得的失态,伸手攥住了褚寻雅的手,急切地想要确认,她未有听错。 褚寻雅的手叫她抓得难受,倒也没挣脱开去,只眼带疑惑点点头, “确是喜脉,看脉象,应是已三月有余近四个月了,婆婆缘何如此激动欣喜呢?” “真是喜脉!真是喜脉!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老天爷开眼呐……” 沈夫人兀自激动,松开了褚寻雅,双手合十,对天而拜,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表达着她的狂喜与激动。 褚寻雅更是不明,不知那女子怀了身孕能让沈夫人产生如此大的反应,竟叫她激动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何呢! “婆婆?婆婆!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她有喜婆婆为何如此激动?” 沈夫人欣喜过后,终是在褚寻雅叫了几声之后恢复冷静,仍是对天拜了几下,才回身同对方解释, “公主有所不知,方才那孩子叫敏蓉,是我府上的侍女,也是……也是桦儿的通房丫头!” “哦?!” 褚寻雅听得此话,先是一惊,而后便是理解了沈夫人的心情。此事,确实是沈府天大的事,怕是再也没有能令沈夫人狂喜至斯的事儿了…… “真是苍天有眼呐!原想着我沈家,自桦儿死后,便再也无希望了,毕竟,枫儿那样……没想到,敏蓉她竟是有了身孕!她怀了桦儿的骨肉,我沈家有后了!” 沈夫人又是激动起来,一想到她们沈家要有后代了,她就要有孙子了,她这心里如何也不能保持平静了。不过,沈夫人激动归激动,到底没忘了正事, “公主,可否同妾身去看看,敏蓉方才昏倒,也不知如何了,烦请公主去为她瞧瞧?” 褚寻雅思及方才那一幕,又是联想到那敏蓉立于花圃前绝望的身影,心下好奇,点头应允, “婆婆客气了,既然是关乎已故大伯的骨肉,儿媳自当尽心帮看。” 言罢,二人便急急往敏蓉的住处走去,路上,沈夫人忽地想起要尽快将此天大的喜事告知自家老爷,遂又折了回去,沿路见着了府内的家丁,吩咐他去找管家,让管家亲自去兵部,将敏蓉有孕之事通知与老爷…… 交代好了,沈夫人又快步带着褚寻雅往敏蓉住处行去。褚寻雅见自家婆婆急切,此刻怕是不便回答她的疑问,遂将心思先行放下,随她快速往那个小院子去。 她们到时,那几名婢女也才把人抬回来没一会儿,正准备去请大夫,见公主与夫人竟是齐齐踏入房门,慌忙下跪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见过夫人。” 几名婢女皆是喘气不匀,显然累得不轻,褚寻雅挥手淡然道:“免礼,你等在一旁候着,本宫稍后会有吩咐,大夫就不必去请了。” “是。” 沈夫人自踏入房门,便没把眼睛心思放在他人身上,也顾不上礼节,脚一抬,几步往床边扑过去,欣慰怜爱的望着床上躺着的人,见其满脸渗汗,二话不说,直接用袖子为她擦拭,嘴里轻声呢喃, “敏蓉?可怜的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儿的,为桦儿,为你自己,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