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 一 故事开始 “作我们的女人吧!” 说话的是一个魁梧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满脸深红色落腮胡,还有暗红色的眼睛,在他身后起码有一百多个男人附和着拚命点头,好像一百多颗毛线球一起蹦蹦跳,而且还是七彩毛线球,因为那些男人的发色眼色都不同,俊丑各异,但有两个共同点。 他们都很高,起码200公分以上。 他们每一个都是满脸落腮胡,毛茸茸乱糟糟的一团,宛如打结的毛线球。 “拒绝!” 坚定回绝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浅浅的金发,双眼也带着淡淡的金色,在他身旁只有七个男人附和着拚命点头,同样的,这八个男人发色眼色也都不同,俊丑各异,也有两个共同点。 他们都不高,最多170公分。 他们八个都是身材纤细、声音柔和,但表情刚毅、目光坚定。 “恐怕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们拒绝了。” 高大男人双眼暴射悍野之芒,重重地举步向前一步,威吓意味明显,他身后的男人们也不约而同跟进一步,仿佛一堵厚重的墙往前移进一尺,威吓意味霎时增强一百多倍。 “选择权在我们!” 瘦削男人傲然扬起下巴,毫不畏惧,但脚底下仍悄悄退了一步,而他身后的七个男人也很有默契的同时退一步,同样昂然不惧。 “很抱歉,我们已经投过票了,在全体一致同意的情况下,你们的选择权已被剥夺。”高大男人又进了一步。 “那种投票一点也不公平!”瘦削男人同样又退了一步。 “哪里不公平了?”高大男人再进一步。 “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意愿!”瘦削男人更退一步。 “那是所有人的意愿。” “不包括我们,我们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不,多数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不公平!” “再公平不过了。” “我们不会乖乖顺从你们摆布的!” “那可由不得你们。” 就这样,在单方向一进一退的劣势下,那八个瘦削的男人终于退到了悬崖旁,回首一看,恰好瞧见自己的脚后跟就贴在悬崖边缘,滚滚落石因为他们的震动而争先恐后往下掉,坠入云气弥漫,灰雾蒙蒙,深不见底的绝崖下。 不用怀疑,要是有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除非有办法化身为小鸟,否则除了扁成肉饼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但是── 八个男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点了一下头,然后目注那一百多个男人,神情更是绝不退缩的坚决。 “我们宁愿死!” 声落,八个男人同时转身,一跃而下…… 二 第一章 “恭喜你,司徒,你的硕士论文已经通过了,如果你想要的话,从下学期开始就可以修博士学位了。” 硕士论文? 眸中掠过一丝困惑,司徒菁扶了扶眼镜,乘机偷瞄了一下提出论文名单,上面有七个名字,其中一个确实是她没错。 奇怪! “司徒?” “嗯?啊,好。” 片刻后,当她离开办公室时,心里头还在疑惑着。 她有提出硕士论文吗? 一回到实验室里,死党们就围过来了。 “菁菁,教授找你去做什么?”野村玲子急问,一脸期待的表情。 “哦!通知我硕士论文已经通过了。”司徒菁又扶了一下眼镜。“不过真奇怪,我……” “哎呀!真的通过了,恭喜,恭喜!”野村玲子又跳又叫。 “好厉害喔!”金月姬羡慕的低喃。 “这么一来,你下学期就可以修博士学位了!”翁婉婷兴奋地说。 “然后说不定一、两年内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说完,野村玲子又是一声欢呼。“耶!真是超厉害的。” 司徒菁听得更是迷糊。“慢着、慢着,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知道我有提出硕士论文,可是我自己却不知道呢?” “你在说什么呀?”野村玲子朝她肩膀上猛拍了一下,拍得司徒菁差点扑到地上去。“谁说是你自己提出的?是教授替你提出的啦!就是你那篇《胚胎发育与外在环境因子》的研究报告嘛!教授觉得那篇报告足以作为硕士论文,还事先征求过你的同意,不是吗?” 司徒菁一脸茫然。“有吗?” 三个女孩子相对一眼,叹气,摇头。 “又来了,你啊!除了k书本做研究之外,其他事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野村玲子没好气地翻了一下白眼。“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教授在问你的时候我们都在啊!就是那天,我们在做……” 她突然停住,金月姬失笑。 “胚胎发育实验。”翁婉婷面无表情的接下去说完。“如果光只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就能够让她入迷到三更半夜还打死不肯回家,你们以为她有可能注意到那种‘小事’吗?” 三个女孩子又互视一眼,然后动作一致地把目光投向司徒菁。 一千度以上的厚镜片沉重的挂在秀气的鼻梁上,掩住一双明灿耀眼的瞳眸,只可惜眼镜一拿下来就眯得看不见了,凌乱的长发随随便便用一条橡皮筋扎住──敢打包票,她至少三天没梳过头发了,完全不搭轧的淑女衬衫和牛仔裤──极有可能是连瞄也不瞄一下就顺手抓来穿上,她看上去百分百是那种只顾做研究而没时间考虑到外表的标准书呆子。 检视完毕,三人异口同声下结论,“不可能!” 司徒菁尴尬地咧咧嘴,顶了顶眼镜。“哈哈,我……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嘛!” “你啊!真是走火入魔了。”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了一下额头。“都已经在修硕士学位的人,居然无聊到跑回来跟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学生做研究实验,只因为你的研究实验已经结束了。你嘛差不多一点好不好?你的生活中真的只容纳得下研究实验吗?” “算了,她这样我们也习惯了。”翁婉婷背起背包。“走吧,回家啰!” “咦?回家?”讶异得眼镜又溜下来,司徒菁一边扶上去,一边来回看着那三个已经准备走人的死党。“可是实……实验呢?” “实验?拜托你不要迷糊到这种地步行不行?你没注意到大家都已经走光了吗?”野村玲子哭笑不得地直叹气。“没有老鼠,请问怎么做实验?” “啊!老鼠还没来吗?”司徒菁惊讶地东张西望,现在才发现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 “没错,后天才会来,走了啦!” “好可惜。” “你就那么喜欢解剖老鼠?” “才不是!” “还好。” 三 “老鼠太小了,我比较喜欢解剖牛。” “……” 蜿蜒的街道通达作业中的港口,路旁的连栋街屋有修复程度不一的雪梨锻铁栏杆,19世纪曾经豪华一时的豪宅几乎都在面港的一端,另一端则簇拥着一些劳工小屋,此种混乱的状况至今依然,这就是澳洲雪梨的诗田区。 在这部分属于出入上流社会的特定人士住宅区,部分是微不足道的小地方的诗田区里,同时也是雪梨大学学生的外宿区,稠密的人口,充满年轻人的活力,使这个区域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生气的特殊地域。 自小移民至澳洲的司徒菁便单独住在诗田区上流住宅区内的一栋大宅子里,没错,她是个富有家庭里的娇娇女,父母在坎培拉开了一所大型综合医院,三个哥哥连同嫂嫂都是医生,唯独她对行医没多大意愿,她的兴趣在生物学,因为她对生命的起源、形成过程和未来演变比较感兴趣。 反正家里的医生人满为患,她又是唯一的娇娇女,所以父母也就任由她去满足自己的兴趣,并提供她最丰裕奢侈的生活物资,以弥补他们因为忙碌而无法多关心她的亏欠。 “咦?” 刚从蓝山采毕昆虫标本,正打算回家的司徒菁猝然踩下煞车,狐疑地推高眼镜眺望峡谷间的灌木丛区。 “那是什么……啊,老天!” 虽然多少也有一些,但雪梨的犯罪率并不像多数大城市那般猖獗,事实上,自她搬来雪梨上大学三年以来,除却报章电视以外,她从不曾亲眼瞧见过任何犯罪,所以这会儿当她乍然见识到911强暴案现场实况,一时之间,除了让下巴掉到胸前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个大男人压倒一个女人猛撕衣裳,这不是强暴……不,是轮暴,这不是轮暴是什么? 可这里是荒郊野外,不要说警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又能怎么办? 这么办! 不假思索,她拉开储物箱取出电击棒,然后跳下车拔腿以逃命的速度奔向灌木丛区,两百公尺二十秒就飙到,这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拚命过,好不容易冲到了那儿,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即刻掉头落跑。 好……好高大! 惊恐地抽着气,她立刻将电击棒的级数调到最高,然后叽~叽~叽~三下把那三个满脸胡须的高大男人电击得唧唧歪歪的猛抽搐,又滚到一边去继续嘴歪眼斜地抽呀抽的,口角好像还有点白沫冒出来,然后她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人裤子尚未被扯下来。 幸好,来得及! 她想,同时一把拖起地上的人没命地往回冲。 “快!趁他们还没恢复过来,快跑!” 两百公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是在这种时候,两步都嫌太远了,何况是两百公尺,总觉得永远都跑不到。仓卒间回眸一眼,司徒菁不觉尖叫一声脚步一个踉跄险些仆到地上来个狗吃屎,幸而被她救的人及时扶她一把,两人更加快脚步往前逃。 那三个人已陆续爬起来了! 一头撞上车门,两人一人抢一边,跳上去砰砰关上,然后噗一声轿车如同冲天炮一样猛窜向前。她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谁知无意中往后视镜一瞄,旋即惊喘一声,脚下油门马上踩到底,这还不够,整个上半身也跟着往前倾,恨不得一脚踩穿车底板。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是附加引擎的机器人吗? 那三人竟然紧追在车子后面,车速已然高达120哩以上,两者之间的距离居然连半步都没拉远,幸好也没拉近半分。 直至路旁第一栋房子出现,那三个人才突然止住脚步,放弃了。 眼见那三人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司徒菁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踩油门的脚板小心翼翼地抬高将车速减慢至60哩为止,再颤巍巍地吐出一大口气,咕哝一句:吓死人了!然后朝乘客座的人迅速瞥去一眼。 “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话问一半突然停住,她怔了一怔,双眼蓦地又拉回去瞪住乘客座的人,发出惊愕的尖叫。“欸?你……你是男的?” 淡淡的银眸,浅浅的银发,乘客座上的人秀气得像个女人,但司徒菁敢肯定他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因为他有喉结。 “我没事。”声音也很柔和。“前面。” “嗄?啊!”司徒菁急忙转正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道路上,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男人被男人强暴? 其实,男人跟男人正大光明相恋也是没什么啦!谁教雪梨是同性恋首都呢?在这里同性相恋是合法的,还有同性恋嘉年华会呢!看多也就习惯了。 可是强暴? 这就太超过了吧! 虽然男人被强暴并不会真正“损失”什么,既没有那薄薄的一层好让他斤斤计较,也不必担心会怀孕,最多会有几天走路不太正常,跟女人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有自尊心的男人,九成九会当这是一件超级难堪的羞辱,搞不好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司徒菁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这种事忘了也罢。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银发男人沉默片刻。 “请你送我到温渥思公园就好了。” 澳洲主要通行英语,但这里的英语却有其独特的腔调和特殊俚语,其中有些甚至被简化到外国人无法辨认的程度,所以说是英语,不如说是澳洲语,两者相通,但听起来很明显的就是不同。 司徒菁说的就是澳洲语,而银发男人说的是标准美语,所以司徒菁猜想他是倒楣的观光客,想来澳洲观光却差点被剥光。 四 希望他不会以为澳洲人都这么差劲。 她暗忖,然后不安地空出右手来扶了一下眼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太对劲。 是身边的人太安静? 还是因为她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不自觉地又扶了扶眼镜,“我叫司徒菁,华裔移民,你呢?”为了赶走不安,只好没话找话说。 银发男人又沉默了会儿。 “亚米尔。” “美国来的?” “……唔!”停了一下,他反问,“这车子是你的?” “不是,我的车子进厂保养了。我的同学在中古车行打工,这是里头要卖的中古车之一,因为老板到墨尔本看赛马去了,所以她就偷偷把车子借给我两天,这可不能让老板知道,否则下学期她就别想在那儿打工了。” “什么时候要还?” “明天她会帮我把保养的车子开回来,然后拿回去这辆车子。” “明天吗?”亚米尔低低吁了口气。“还好。” “什么还好?” “没什么。”亚米尔疲惫地说。“我有点累,想稍微眯一下眼可以吗?” “可以啊!你尽管睡,到了我会叫你的。”即便是男人,这种事也是很辛苦的经历,特别是他看上去那么瘦削纤细,难怪他会累。 然而,当车子即将到达温渥思公园前,在某个十字路口因为红灯而停下来,她正想乘机叫醒亚米尔,转过头去见他睡得好熟,不禁迟疑了一下,眼角不经意往下一瞥,骤然一声惊喘。 “上帝!” 难怪他会累,难怪她会因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而不安,原来他受伤了!但由于他穿的是黑色长裤所以看不出来,直至血迹渗透出来沾到椅垫上,虽然不是很多,不过已经够显眼了。 她立刻转动方向盘回往瑞斯特公园方向而去。 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亚米尔心想,徐缓地睁开眼来,望见装潢典雅的天花板,轻轻一怔,清秀的眉微微蹙起,又想:奇怪,这是哪里?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就在床畔。 “嗯嗯,有趣、有趣,实在非常有趣!” 诧异的视线循声移过去,于是他看见了那个救了他的女人,她就坐在床边,而且正盯住他下面看得津津有味,还像只啄木鸟似的点头点个不停,他不由得心头一沉,忙扯来被单遮掩住一丝不挂的自己,并惊恐又愤怒地低吼。 “你想干什么?” “嗄?啊!”司徒菁一惊,侧过眼来,忙扯出歉然的笑,并习惯性地顶了一下眼镜。“抱歉、抱歉,请别误会,不是我也想强暴你,是你伤在那里,不脱掉裤子就无法疗伤,所以我只好帮你脱下裤子……呃……” 她有点尴尬地又扶了一下眼镜。“缝了十一针喔!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不是医生,可是我爸妈和哥哥嫂嫂都是医生,从小到大在听诊器和针筒之间长大,多少也会一点了。” 他挺身坐起来,“你……”眼神依然盈满警戒。 “不过,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司徒菁突然又回复一脸兴奋的表情,不自觉地起身弯腰用手扶住床沿,兴致勃勃地趋近他,迫不及待得差点贴到他身上去。“你‘那个’来过了吗?嗯?来过了吗?” 亚米尔连忙用被单裹紧自己的身躯,并往床垫另一边逃去,离她远远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一副戒慎防备的模样,司徒菁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又退回去。 搞不好她看起来比那三个要强暴他的男人更恐怖!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生物系的学生,所以对这种事很好奇,过去我是听说过有像你这种人的存在,但没亲眼见识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见到,所以……”她无意识地又推了一下眼镜,咧出尴尬的傻笑。 “哈哈,有点兴奋过度、兴奋过度。” 生物系的学生? 亚米尔惊讶又意外地上下打量她。难不成她以为他是…… “可是老实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种现象究竟是生物退化的结果,或是进化的演变?嗯……”司徒菁认真地点点头。“我以为是退化的结果,不过想想也不太正确,因为人类从来不曾有过这种阶段,只有昆虫才有……” 五 她扶着下巴沉吟,“但若说是进化的演变,为何不是集体演变,而是单一演变呢?”摇摇头,继续自问自答又自己否决自己。 “或者是灵长类动物在演化成人类之前曾经有过那种阶段?唔……的确很有可能,不过好像没有发现过这种化石……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突变?嗯嗯……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 果然! 眼见她自顾自的在那边叽哩咕噜喃喃自语,一副陶醉其中的白痴样,亚米尔不由得啼笑皆非地不知是该生气或庆幸才好。这不是他第一次不小心暴露自己身体上的异常被其他人知道,却是头一回碰见如此奇特的反应。 她不是惊恐,也不是嫌恶,更非不怀好意的别有企图,竟然是感兴趣,而且是纯粹因学术方面的感兴趣…… 慢着,她不会是想把他关起来研究他,最后解剖他吧? “你究竟打算如何?把我关起来吗?” “……所以才会有这种异常的个别变……呃?关起来?谁关谁?啊!”自言自语得正精采,听他一说,司徒菁不禁大大一怔,继而惶恐地双手乱摇。“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关起来,拜托,你是人,又不是动物,怎么可以关起来呢?请不要诬赖我的人格好不好?” 骤而停住,放下手,尴尬的笑了一下,“呃,我只是想……”偷觑他一眼。“如果你同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做点研究呢?” 亚米尔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有兴趣把自己摊开来让所有人欣赏!” “不不不,你误会了!”司徒菁再一次双手乱摇。“我只是想做研究,很纯粹的‘想知道答案’而已,并没有打算公开,你知道,就像数学家解方程式,他只是想解出答案,然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么算的,或者是:太好了,我终于解出答案来了!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并不是想要表现他有多厉害,或者是想在解出答案的过程中再发现什么新的数学理论。这样你明白吗?”她很诚恳,很急切的想要让他明白她的用意。“真的,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眉宇依然紧蹙,亚米尔仍是满脸戒备地凝眼注视着她,不吭声。 司徒菁急了。“我发誓,任何事我都会先经过你的同意才进行,还可以提供食宿,提供你最舒适的生活,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而且……而且……啊!对了,给你薪水,你想要多少随便你说;然后……然后……我也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事;还有……啊!太啰唆了,反正条件随便你开,我都答应,这样可以吗?” 亚米尔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既然你没有其他企图,现在又还只是个学生,这么急干什么?” “啊,这个嘛!怎么说呢?”司徒菁咬住下唇沉吟,无意识地把眼镜戴正。“你说的也没错啦!这样或许是真的太急了,现在我只是生物系学生,学的都是早已有答案的知识,这也是我身为学生的本分。但是……” 她露出腼腆的笑。 “我上大学三年,现在已经要修博士学位了,但这并不表示说我是个天才,不,我不是,而是我太沉迷于探讨生物学领域上的知识,我的同学都说我是走火入魔了,生活中除了做研究之外,再也容纳不下其他,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里头,所以才会一年就修完一、二年级的课程,第二年修完三、四年级的课程,第三年拿到硕士证书、文凭和学位。你瞧……” 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她的笑更添加了一份赧然。 “我是真的很喜欢探讨关于生物科学上的问题,喜欢找出答案时的那种:啊,原来是这样啊!的喜悦,就算大家都说我太沉迷了,可是只要我自己能乐于其中,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原来你是修博士学位的学生。”亚米尔喃喃道。 “总之,我就是很喜欢做研究,非常单纯的只是想找出答案而已,你能明白吗?不过我也不会勉强你,毕竟这是很私人的问题,我只希望你能稍微考虑一下,好吗?” 镜片后的眼眸闪耀着渴望的光芒,司徒菁期待地瞅定他,仿佛饥渴了三天三夜的饿死鬼盯住一份又嫩又多汁的牛排似的,让人鸡皮疙瘩全体立正站好。 紧紧注视着她,好像在研判她似的,亚米尔又静默了好半晌。 “好,我会考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你这里。” “没问题!没问题!”司徒菁兴奋地一蹦半天高。“那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你不但受伤了,而且好像饿了很久没吃东西是吗?你等等,我立刻去准备一份龙虾海鲜拼盘来给你……啊!你吃袋鼠肉吗?不吃啊!那……鱼排好了,不过味道不能太浓,对你的胃不好,最好是……” 她好像很喜欢叽哩咕噜自言自语。 亚米尔心想,望住司徒菁喃喃自语地离开房间,不知为何,他隐约有种特别的预感── 他的生命将会改变在她手里! 在司徒菁眼里,亚米尔的伤势确实相当严重,臀部侧边被尖锐的石头割裂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都见到骨头了,但对亚米尔本身来讲,这只是小伤,甚至不用包扎、不用缝针,只要给他两天时间,伤势就会自动痊愈。 所以,要说他是在司徒菁这里养伤,不如说他是暂时躲在这里,在这期间,司徒菁继续去上完这学期最后几天的课,接下来便是为期三个月的暑假。 六 趁她不在,亚米尔在屋里各处溜达,猜想她的家境必然相当富裕,居然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除去一楼的客、餐厅,厨房、书房、起居室等,还有二楼四间大套房和四间普通房,最惊人的是三楼整层楼都是设备最先进完善的各种生物实验室。 清扫厨妇三天来打扫一次并补充日用品和最基本的食物,除此之外,全然没有其他人来找过她,甚至连电话也几乎没响过半次。 也许这里会是他最安全,也最舒适的躲藏处。 亚米尔暗忖,只要他能确定她的研究动机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而这一点,他在六天之后就几乎可以确定了。 第一天── 他下楼想找东西吃,却见她已经在厨房里忙着替他准备早餐。 “啊,你下来啦!下来是没关系啦!但是动作千万不要太剧烈,免得缝线绷开了。”司徒菁边说边示意他在早餐台旁坐下。“果汁、花生酱土司和培根炒蛋可以吗?” “可以,谢谢。” 不到一分钟后,他就发现他的谢谢说得太早了,因为司徒菁一打下蛋后,就像突然间睡着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盯住碗里发呆。 “怎么了?”等得肚子快饿死了,他忍不住问。 “这是双卵黄的蛋。” “所以?” “我在想,为什么会有双卵黄的蛋呢?” “就跟人类有双胞胎一样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人类又为何会有双胞胎呢?” “基因的影响吧!” “那又为什么会有那种基因出现?” 张了张嘴,皱眉片刻,亚米尔耸耸肩。“考倒我了!” 司徒菁倒没有注意到她考倒谁了,“嗯!或许我的博士论文可以拿这个来做主要研究,嗯嗯,对!”说着,不炒蛋了,她居然拿着那碗双黄蛋跑到三楼实验室,根本忘了吃早餐这回事。 喂喂喂,他的炒蛋呢? 算了,自己炒吧! 第二天── “今天晚餐吃蓝眼鳕鱼排和清干酩烤饼,请半个钟头后下来。” “好,谢谢。” 他的谢谢依然说得太早。半个钟头后他下楼,发现厨房里除了洗一半的蔬菜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干酩,也没有烤饼,更没有半条鱼,好像某人准备晚餐准备到一半突然被绑架,于是他一楼一楼慢慢找上去,最后在三楼的实验室里找到被绑架的某人。 原来她被蓝眼鳕鱼绑架了。 “你在干什么?” “我正在研究蓝眼鳕鱼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它有蓝眼的基因。” “对,可是它又为什么会有蓝眼的基因?别的鳕鱼没有啊!” “生存的海域不同。” “但是同一个海域里的鱼眼睛并不全是蓝色的呀!” 够了,以后他绝对不吃有颜色的鱼! 第三天── 不能吃鱼,牛排总可以吧? 但他想得太美好了! “你在干什么?” “我在研究牛为什么光吃草就能长得这么健硕。” “这种问题应该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没错,可是我想研究的是,为什么牛会进化成这样,人类就不会呢?” 因为人类不是牛,ok! 第四天── 更惨! 她一见着他就怔楞地呆住眼,脑袋又天马行空去了。 “来通知我用餐的吗?” “呃,是啊!可是……” “又有什么疑问了?” “嗯嗯,非常大的疑问。” “什么?” “人类为什么会分男人女人?” 饶了他吧! 第五天── “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鸡翅膀和……蟑螂。”她还特地伸直两手去给他看分明。 七 他立刻退后两大步,很客气地请教,“请问你抓蟑螂干什么?”不会是想拿蟑螂当鸡翅膀的配料吧? “你不知道吗?有证据显示不,蟑螂在石碳纪时就存在于地球上,比恐龙还早喔!但恐龙灭亡了,蟑螂却仍旧活蹦乱跳地忙着养儿育女污染大地,想想,如果我能研究出来蟑螂为何能熬过冰河时期活到现在,人类就不怕冰河时期再度来临了!” 亚米尔终于能了解她有多沉迷于生物研究了。 她的动机真是单纯到不行,只是两个字:沉迷!但是她的嘴呢?保密度够高吗?她真的能够遵守诺言不把他的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吗? 第六天── 难得一次,电话铃响。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不,就算你是我最要好的死党也不行,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人家了……我知道、我知道,那‘仅仅’是一只几近绝种的蝴蝶──绝对不是什么烂蝴蝶,但是我答应过人家,他把蝴蝶送给我,我绝不会说出去是谁给我的,我不能食言啊! “……真的很抱歉,玲子,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我最讨厌人家说话不算话,自己当然更不可能做那种事,对不对……对,就算你是我妈咪也不行……不,我不想跟你绝交,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旋梯顶端,亚米尔悄然伫立,默默倾听司徒菁讲电话。 他终于有了决定。 司徒菁一放下电话,亚米尔便唤住了她。 “司徒。” 楼梯底端的司徒菁闻声仰起头。“啊,亚米尔,你醒啦!” “我有条件。”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司徒菁一怔。“嗄?” 举脚一梯梯徐缓地往下踏落,“第一,”亚米尔开始说出他的条件。“我的食宿由你负责供应。” “……”司徒菁好似仍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满脸困惑。 “第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司徒菁双眼绽出惊喜的光芒,有点明白了。 “有关于我的任何事和研究都不准透露出去,只准你一个人知道。” “没问题!”她狂喜的大叫,终于听明白了。 “我想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不想告诉你的你不能逼我说。” “行行行,不逼你,绝不逼你!”司徒菁咧嘴笑得合不拢。 “你的研究纪录……” “放心、放心,我做记录的电脑有最安全的保密系统,而且不连网路,所以不怕任何骇客,你的纪录我也会用代码替代,可以吗?” 亚米尔颔首,双脚落定在她前面,此刻才发现他们俩一样高,他们的视线是平行的。 “如果我要你毁掉,你就得立刻毁掉。” 司徒菁犹豫了下,旋即用力点头。“好。” 满意的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这就可以了。”亚米尔说。 “薪水呢?你要多少?” 亚米尔微微楞了一下,好像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呃……你能帮我申请信用卡和银行户口吗?” “可以啊!” 亚米尔犹豫了下。“可是我没有身分证件,也没有护照。” “咦?”司徒菁呆了呆。“那你怎么出入境?” 亚米尔耸耸肩。“偷渡。” “你是逃犯?”司徒菁失声道。 “逃犯?”亚米尔苦笑。“不,我不是,但我的确是在躲避某些人,不过绝不是警察之类的。” “那是什么?” 浓密的长睫毛往下垂了一下又扬起。“躲避那些要强暴我的人。” 咦?原来那三个大胡子不是临时起意要强暴他的吗? “那三个人?” “不,他们有一百三十三个人。” 抽了口气,“老天,有那么多人?”司徒菁惊呼。“全都想要强暴你?”他未免太“受欢迎”了吧? 亚米尔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强暴你?”是变态?还是同性恋?或者是…… 亚米尔凝眸深深注视她。“当你开始对我做研究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司徒菁眨着眼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又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低眸思索半晌,忽地又转回去拿起电话,等了会儿。 “大哥吗?我是小菁啦!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片刻后,放回话筒,司徒菁喜孜孜地回过身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行了,我告诉大哥有个外国同学因为战争逃出国偷渡到这儿,仓卒逃亡间不小心把所有身分证件都搞丢了,他答应帮忙,只要给我你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再加一张照片,他会负责帮你办一份澳大利亚的身分证。” 嘴巴吃惊地张开,“他怎会有办法?”亚米尔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司徒菁得意地咧咧嘴,压低声音。“两年前移民局局长的独生子罹患癌症,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转到爹地的医院,爹地使用中国针灸古法为他治疗,现在已经在逐渐痊愈当中,移民局局长非常感激爹地,这样你明白了吧?” 亚米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司徒菁叹气,“大哥答应是答应了,可是他说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无论如何今年元旦一定要回家去过,否则他就不帮忙。什么嘛!我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是老碰上实验做一半走不开嘛!”她孩子气地嘟囔抱怨。 而亚米尔则兀自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 真的吗?他真的可以拥有身分证了吗?他真的可以脱离因为没有任何身分证件而找不到工作,永远都只能偷渡逃亡的窘境了吗? “好,这样就可以申请信用卡和银行帐户了,以后我就直接把薪水汇进你的帐户里……呃!一个月一万澳元可以吗?” 一万澳元? 这也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过去他身上能有个十元、二十元就是一笔大财富了,所以他饿肚子的时候居多,许久不曾如同这几日般,每天吃饱饱睡暖暖,简直就像是天堂般的享受。 “够了。”他不贪心,能有张身分证件和一万澳元,这就足够他逃亡很久了。 “太好了,那……”司徒菁希冀地瞅住他。“后天开始?” “可以。” 然后他笑了。 许久没有露出过这种真心的笑容,他差点忘了该怎么笑了! 八 第二章 依照往例,在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司徒菁、野村玲子、翁婉婷和金月姬必定会到雪梨大学附近的殖民地时期小屋餐厅聚餐,叫来满桌炖袋鼠尾巴肉饺、灌木羊肉、野马肉沙拉、大西洋鲑鱼生鱼片、小乌贼、腌柠檬蒸肉丸及火鸡肉冰淇淋等大快朵颐一番,顺便聊聊各人的假期节目。 “我要搭晚上七点的飞机回新加坡,开学前两天才回来,下学年仍住学校宿舍。”翁婉婷率先“自首”。 “我也是搭晚上七点半飞机回日本,”野村玲子塞了满嘴袋鼠肉排,两腮鼓鼓的就像只袋鼠,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圣诞节时全家人到北海道滑雪,元旦后回京都准备过生日,嘿嘿,我已经二十一岁啰!” 由于澳洲气候恰好与北半球相反,9~11月是春季,12~2月是夏季,3~5月是秋季,6~8月是冬季,所以人家圣诞节是白雪飘飘美得要死,澳洲人的圣诞节却是艳阳满天晒得半死。 也因此,澳洲学校课程的学期制与北半球也恰好相反,自2月底3月初至11月底12月初为一学年,2月底3月初至6月底为上学期,然后是一个月的寒假,7月底8月初至11底12月初为下学期,最后是三个月暑假。 “要生日礼物就明白说嘛!还这样拐弯抹角的。”金月姬咕哝。“明天早上我才要先搭机到波士顿,我哥在那里出差,然后再和他一起回韩国。” 最后轮到司徒菁,但…… “我是……” “你不必!”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大喊,骇得司徒菁差点咬到舌头。 “为什么?”她不平地叫。“为什么我不必?”凭什么把她排除在外?她们已经将她剔除出死党外了吗? 三人相对一眼。 “因为我们不想听你兴高采烈的说要留在这里做实验,然后开始没完没了地讨论你的实验项目,天哪!会疯掉你知不知道?”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拍额头。“坎培拉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你连回去转一圈都不肯,你真是有毛病你知道吗?” 用力顶了一下眼镜,“我今年元旦一定会回去!”司徒菁大声说。爬也得爬回去,不然拿不到亚米尔的身分证件。 “是喔!”野村玲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一下。“才怪!” “我会回去!”司徒菁更坚决地说。 野村玲子翻了翻白眼,“是是是,你会回去、你会回去,可以了吧?真是……啊,对了!”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刀叉,并凑过头去低声问:“那次车子借给你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心头咚的一下,司徒菁差点翻倒刚端起来的果汁杯,她忙将杯子又放回桌面,扶了一下眼镜,强自镇定。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不会是那三个大胡子吧? “有三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跑来问说那天是谁开那辆车子,啧啧!态度还真不是普通的‘友善’,当时无论他们怎么问,我一概给他回说那是待售的车子,一直都停在那里,绝不可能会有人开,没想到他们居然大骂我说谎,还威胁我不说实话的话要给我好看!” 野村玲子不屑地哼了哼。“他们以为我是谁啊?敢威胁我!本小姐立刻抓起电话作势说要报警,哈,他们马上像老鼠一样跑得好像有几千几百只猫在后面追,笑死人了!” 见鬼,真的是那三个大胡子! “他们……”咽了口唾沫,“他们没有再去找你?”司徒菁战战兢兢地问。 “他们不敢!”野村玲子跩得像二五八万似的。“那天他们一跑,我就在后面大叫说那车子没人开就是没人开,他们要是敢再跑来让本小姐看见,本小姐会当场叫非礼、叫强暴、叫杀人,看他们怎么办!” 强暴? 司徒菁险些失笑。“算你厉害!”没想到误打误撞给她蒙上了。 “那当然!”野村玲子当仁不让地翘高尾巴摇摇摇。 一旁的翁婉婷马上装出一个呕吐的姿态给她看。“真是恶心!” 野村玲子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你嫉妒!” “我嫉妒?”翁婉婷再哈哈哈三声给她听,然后不甩她,转向其他两人。“待会儿去看场电影吧!” “你不是晚上要赶飞机,不需要整理行李吗?”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时间到。”翁婉婷用下巴指指野村玲子。“你呢?” “我也是。” “好,那我们去看恐怖片!”这是翁婉婷的最爱。 “不要,我不敢看恐怖片,我要看文艺片。”金月姬看似文静,其实是外弱内刚,该顽固的时候她比谁都顽固。 “文艺片太无聊了,看科幻片啦!”司徒菁一向爱看那种想象力丰富的片子。 九 “我要看动作片!”不用说,这必然是野村玲子的建议。 “……投票!” 结果“嘟嘟好”文艺片一票,科幻片一票,动作片一票,恐怖片一票。 四个女孩子继续大吵特吵,四副刀叉在空中乱挥乱舞,侍者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喷出血来…… 司徒菁回家时,亚米尔正在顶楼上看星星,瘦削的身子斜倚在栏杆上,长发随着夜风徐徐飞扬,与那双深邃的瞳眸一样在星光下闪耀着奇异的银色光华,看上去飘逸得很。 奇怪,他不是三天前才剪短头发的吗? 困惑地,司徒菁也倚到他身旁的栏杆上。“很美吧?澳洲的星星。” “不论在哪里,星星都是很美的。”亚米尔呢喃道,遥视夜空的目光中有一丝怀念和悲伤。 “想念家乡吗?” “非常想念。”亚米尔苦涩地低吁。 “我倒是不会,因为父母带我离开台湾移民到澳洲时我才两岁,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司徒菁耸肩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凯农。” “凯农?奇怪,好像没听过,那是哪里?”司徒菁抓着头发想了半天。“啊!算了,美国那么大,我也不可能所有的地名都知道啊!如果是连地图上都没有的小镇,说不定电脑上都查不到呢!” 亚米尔没说话。 “啊!对了,借我车子的朋友今天告诉我……”她把野村玲子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亚米尔说了,“我有点担心耶!你说我们要不要暂时搬到坎培拉我家里去住?” 亚米尔反倒放心地笑了。“不,我想他们会有好一阵子不敢在雪梨出现了。”没错,因为他们必须非常非常谨慎才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真实身分,运气好的话,也许他们会把他排在最后一个再来找他,所以暂时他会是最安全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他们跟我一样没有任何身分证件,不想引起任何注目盘查。” “咦?真的?难不成你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对。” “怎么会有那种地方?你们都不用登记户口的吗?居然都没有任何身分证件……”司徒菁又惊讶又不解。“啊!是非洲……不对,你说你是从美国来的,美国会有那种地方吗?在哪里?” 亚米尔又不说话了。 司徒菁疑惑地皱眉,继而耸耸肩,记起她的诺言:他不想说的不能追问。 “那你们既然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你没有家人或朋友帮你阻止他们吗?” “我们失散了。” “耶?失散了?” “我们原本是住在一个平和安详的地方,”亚米尔幽幽道。“但是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住的地方即将要爆炸了……” “爆炸?”司徒菁惊呼。“是火山爆发吗?” “……类似。”亚米尔咕哝。“所以大家只好分坐船只逃离家乡……” “船只?”司徒菁忍不住又打岔进来。“啊!我知道了,你原本是住在某座叫凯农的小岛上,但岛上的火山要爆炸,类似古代时候庞帝古城的那种大爆炸,会导致整个岛陆沉,所以你们只好坐船逃离那个岛,对吧?” 难怪他们没有身分证件,整个地球表面有七成以上是在海洋的覆盖下,其中不知有多少尚未被人发掘的原始小岛分布其间,如果住在小岛上的居民从不跟外界接触,也不属于任何国家,没有身分证件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亚米尔的回答仍是那两个字。“类似。” “你跟你家人不坐同一条船?” 十 “因为船只不够,只希望能让所有的人都搭上船,也顾不得是不是有让一家人搭上同一条船。后来又因为被爆炸威力波及,导致所有航行中的船只偏离了航道,导航系统故障,所有船只因此都分散了。” “原来如此。”司徒菁了解地颔首。“所以你们上岸的地点都不同,必须慢慢寻找。” 亚米尔低叹。“找不到了。” “为什么?也许是困难了一点,但绝不是不可能的啊!”司徒菁猛推了一下眼镜,不以为然地抗议。“只要有耐心的多花一点时间,多费一点功夫,早晚有一天总会找到的,你怎么可以现在就放弃呢?” “不,”亚米尔很显然地不抱任何期望。“我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你……”司徒菁正想再鼓励他一下,蓦而想起一个重要症结。“啊!因为他们也没有身分证件,所以会跟你一样躲躲藏藏的吗?嗯,这的确是相当麻烦,不过没关系,元旦回坎培拉时,我会乘机问问大哥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千万不要现在就绝望呀!” 缓缓收回遥视夜空的视线与司徒菁毫不回避的眼神相对,亚米尔可以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真诚,不禁暗暗感叹自己的幸运,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女孩子的搭救,恰恰好她又是生物系学生,所以对于他身体上的异常也不会感到嫌恶,在八人当中,他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个吧! “好,我知道了。” “这才对嘛!”司徒菁拍拍他的背鼓励他,然后扶了一下眼镜,学他一样把两手搭在栏杆上遥望满天星辰。“不过我实在想不通耶!既然你和那三个大胡子是同一个家乡来的,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呃,找到你呢?” 仿佛掩上一层灰雾的银眸凝住她好半晌后,亚米尔才慢吞吞地开口做出回答。 “因为我们那里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 文风不动十秒钟后,唰一下拉回视线,空白的目光又回瞪他好半天,司徒菁才冷不防地虎跳起来尖叫,还伸直食指很不礼貌地指住他。 “你?都跟你一样?全部?都是双性?” “对,全部都跟我一样,没有半个例外。”亚米尔低喃。“我们一出生就是这样,但只是不成熟的外表,直到十六岁时才发育完成,那时候就可以自行找对象结婚了。” 不可思议的眼神凝住他好半天后,她才吶吶地开口,“可……可是……”她欲言又止地道。“既然你们都是……都是……是……” 是什么? 她应该怎么形容? 一般人说是双性人或阴阳人,而依照生物学来讲,应该叫做雌雄同体,但不管怎么叫,听起来都不是很好听的名词,她究竟该怎么说? 入眼她为难的表情,亚米尔不禁莞尔。 “你曾说过明天再开始,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开始,嗯?” “在我的家乡,我这样才是正常的。” 三楼的研究室里有一间由玻璃门隔开的小办公室,那里是司徒菁搜寻、记录、整理研究资料的地方,里面有七台电脑,各有各不同的功用,还有一台几乎没打开过的14吋小电视。 此刻,司徒菁就坐在最右边的那台电脑前,准备把亚米尔告诉她的一切记录进电脑里,亚米尔则坐在一旁的沙发床上,那是为了在司徒菁太沉迷于实验时充当临时睡床所预备的。 “你有喉结,既没有胸部也没有腰身,虽然纤细了一点,但肩宽胸阔,骨架比例十足是个男人;然而你的脸型五官却又像个女人,清秀姣美,非常吸引男性,也不会长胡须,声音更柔和,总之,你有男人跟女人的特征,不过同样也缺少某些男人与女人的特征……啊!对了,我注意过你的男性性征会正常……呃,‘立正’,但你有来过‘那个’吗?” 亚米尔沉默了好久。 “只来过一次,”而且可能只会来一次,除非……“十六岁那年,那是身体在通知我们发育已经成熟,可以结婚了。” “天哪!”司徒菁脱口惊呼。“也就是说,两者都是成熟的?真不可思议,过去一星期以来,我搜寻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资料,一般真性阴阳人同时拥有双性性体的非常少见,约占阴阳人的10%以下,而且他们的外部性征常是不明显男性或女性,多数会倾向男性……” 研究狂的老毛病又发作,叽哩咕噜的噪音再度嗡嗡嗡地占领了整个办公室,亚米尔好奇地端详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感到非常有趣。 “……有些有完整的男性性体,有些有完整的女性性体,有些则是卵睪体,但大部分都是有部分的异常而没有生殖能力。像你这样同时具有外部双性性征,内部两性体也同时存在,并具有两性生殖力的好像尚未有这种纪录呢!不过……” 噪音突然中断,司徒菁双眉忽地困惑地打了一个小结。 “为什么只来一次呢?” 亚米尔淡淡一哂,慢吞吞地翻身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我们虽然一出生就具有双性,但在心态个性上却有显著的差异,特别是过了十六岁之后,男人与女人的心态已经非常明显,那时候,心态上的男人就会挑上心态上的女人结婚,只要经过一次性关系,男人就会变成单性的男人,女人也会变成单性的女人了。” “耶?”司徒菁呆了呆。“你……你是说……” 十一 “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性关系会决定我们之后的性别,譬如我,如果我的第一次是以男性身分和另一位双性人进行性关系,三个小时之后,我的女性外部性征就会自动愈合,三十个小时之后,我体内的女性生殖体也会迅速萎缩而至消失,之后我便成为纯粹的男人,而另一位双性人则会变成纯粹的女人。” 司徒菁听得目瞪口呆,从没有听过这种事,这简直比动物更动物! 她傻了起码有三分钟以上才勉强把亚米尔说的内容记住,决定待会儿有空时再来慢慢消化它、研究它。 “那……他们为什么要强暴你?” 亚米尔叹息。“这就要说到我们逃离家乡后,头一次接触到……呃,外界时,因为无法即刻适应……呃,外界环境,所以陆陆续续失去大半数人,到最后只剩下一百四十二个人,很不幸的,在这一百四十二个人里……” 他又叹气,司徒菁忍不住急声追问。 “怎样?怎样?” “只有一个女人和八个双性人,其他全是男人。” “那又如何?”司徒菁脱口道。“就算你们的女人太少,既然你们已经到外界来了,找其他女人不行吗?” 亚米尔苦笑。“他们试过了,但是和外界的女人在一起,他们便完全失去生育力,想尽办法也无法令外界的女人怀孕。” “怎会有这种事?”司徒菁失声道。“又不是人类与猩猩,或与其他任何动物,因为染色体数不同,理所当然无法受孕,既然同样是人类,就算种族不同,为什么会无法受孕?” 亚米尔以继续说下去来代替回答她。“更糟糕的是,我们的女人三年才排一次卵,这样你或许可以明白那一百三十三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强暴我们八个双性人了吧?” “太过分了,他们打算违背你们的意愿强制把你们变成女人吗?”司徒菁愤慨地用力推了一下眼镜。 亚米尔颔首。“偏偏我们八个双性人心态上全是男人,不甘心被强制转化成女人,只好演出一出集体大逃亡了!” 司徒菁马上提供最佳良策。“你们可以抢先转化成男人啊!”先抢先赢! 亚米尔再次露出苦笑。“我们也试过了,因为那唯一的女人被他们看守得非常严密,所以我们无法找她,只好找其他女人,但没有用,如同我们的男人无法使外界的女人受孕一样,外界的女人也无法使我们转化成完整的男人。” “原来你试过了啊!”司徒菁喃喃道。 “不是我,我没有那种经验,是我的同伴,他试过许多回,甚至找了很多不同的女人,但还是一样没有用。” “那还真是糟糕耶!” “所以我们只好继续逃,漫无止境的逃。” 凝视着他落寞的侧脸,司徒菁突然觉得很同情他。 有他这种两性身体的人在这世上原就饱受歧视,他又没有任何证件,要找工作难如登天,还得四处逃亡躲避那些要强暴他的男人,难怪他们初见面时,他好像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一身衣服也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样的生活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突然俯身过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腿。“放心,我会帮你的,就算你不想让我做研究了也没关系,尽管在这儿住下,等你的身分证件拿到了,想另外找工作也行,我一定会尽量帮你的。” 静了一会儿,亚米尔才徐缓地把视线移向她,深邃的银眸定定地睇住她。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不知为何,也许是他眼中的银光太闪亮,也或许是他的声音比往常任一时刻都来得更温柔,司徒菁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赧然收回手,有点不知所措。 “呃……我还想请问一下,你的头发不是几天前才剪过吗?” “双性人的头发必定会长至腰部,如果不去动它,它就会保持那个长度,如果剪掉它,它会在三天之内又长至腰部,如果是女人,会长至地上。” 他们绝不适于作尼姑和尚,否则成天光只忙着剪头发,哪有时间敲木鱼念经。 “男人也一样吗?” “不,男人的头发生长速度正常,但胡须生长速度奇快,同样在三天之内就会长成满脸胡须,不去动它,它就是那个样子,剃掉它,三天之内又会回复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们都懒得去剃掉胡须。” 难怪那三个都是满脸大胡须,原来是懒虫三只。 不过……睇着他那张清丽的女人脸,司徒菁忍俊不住地失笑。 “很难想象你满脸大胡须的样子耶!” “如果我真的变成男人了,我的脸型和眼色发色也会跟着变化。” “真的?”司徒菁惊讶地睁大眼。“什么样的变化?” 十二 “眼色发色都会转成深银色,至于脸型会变得比较大,而且线条方正,五官轮廓也会加深。” 愈听愈有趣,司徒菁扶了扶眼镜,又忙着问:“还有其他的吗?” 亚米尔略一思索。“有,双性人差不多都像我这么高,但一旦成为女人之后,三个小时后,男性外部性征会消失,三天后体内男性性体消失,三个月后完成女性曲线,并增高至180公分;若是成为男人的话,在女性性体萎缩的同时,他的身高也会一并拉高至200公分以上,体积扩大半倍至一倍。” 拉面人? “不会吧?就像那三个大胡子摔角选手?而且……”司徒菁惊喘。“三十个小时之内?上帝,那不痛死了!” “确实,”亚米尔点头同意。“每次听到有人惨叫,我就知道又有人变成男人了,而且都是在半夜。” 司徒菁眨了眨眼,忽又噗哧失笑。“真可笑,新婚之夜明明是既甜蜜又温馨的说,没想到竟也是男人的酷刑夜,好丢脸!”再点头称许。“不过这才公平,听说女人的第一次都不是很舒服,所以男人也应该受点折磨才对。” 亚米尔耸耸肩,对她的公平说法不予置评。 司徒菁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提出请求。“明天你可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再抽一点血做检验吗?” 亚米尔瞄了她一下,然后垂下眼眸考虑片刻。 “检查身体是可以,但是抽血检验……再说吧!”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还不够了解你。” “嗯、嗯、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扶着眼镜,司徒菁几乎把脸贴在x光片子前,一脸的敬服,满嘴的了不起,再移到另一张片子,更是赞叹不已,心里开始考虑要不要请求亚米尔让她剖开他的肚子来仔细看看。 “吃午餐了,菁菁!” 研究开始几天后,亚米尔便发现,如果他打算像先前一样只要乖乖等着她来喂,他就可以吃饱饱睡暖暖,那他就得有活活被饿死的准备,因为她一旦钻入实验室之后,就会忘了嘴巴是用来吃东西的,既然他不打算被饿死,只好自愿担起煮饭婆的任务。 真不知道过去三年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再过几天,他又发现他只能准备那种可以用手拿的食物,否则就算是一盘汤,她照样会一手烧杯一手盲目的捞进汤盘里,再拿起来舔手指,好像多舔几下她就可以吃饱肚子似的。 “哪!火鸡肉三明治和奶茶。” 一说完他就开始叹气,因为她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出现,更没听到他说什么,兀自在x光片子台前检视x光片子,他只好拿一份三明治硬塞进她手里,再挪到她嘴边等她无意识地咬下一口后才放开她。 真是标准的研究狂! 端着自己那份三明治和奶茶,他坐上解剖台,一边吃午餐一边默默审视她。 一个多月以来,除了睡觉以外,他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而且他将近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都光着身子,随时等待被她点名躺上生物标本处理台上充当生物标本,让她拿各种仪器检查他的身体。 幸好现在是夏天,否则他早就感染肺炎死翘翘了!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她的喃喃自语毛病,更可笑的是她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语── “我需要量一下你的尺寸,要不要我帮你弄?” 她帮他“弄”? 她也太走火入魔了吧?为了研究居然“牺牲”到这种地步! “不必,我自己来,麻烦你转过去一下。” 不久,她的毛病就发作了。 “……唔嗯!一般欧美人的正常尺寸是16公分,东方人是12点5公分,你……嗯……14公分,恰好在两者之间,也许是因为你不是东方人也不算是欧美人的缘故吧!至于这个……麻烦你脚张开一点……对,就是这样,谢谢……” 亚米尔忽地逸出一声低吟。 “啊!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吗?抱歉,我会轻点儿……嗯嗯嗯,一般女人的深度正常是7到10公分,你的女性部位就很正常,嘟嘟好10公分;不过,好奇怪,为什么你没有……” 让一个女人测量“他”的尺寸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还要让她伸进去测量“她”的深度,感觉更是诡异,又要听她喃喃批判他的男性尺寸够不够大,女性深度正不正常,这真是令人不舒服到极点的经验。 “司徒。” “请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十三 “……菁菁。” “嗯?” “麻烦你,要检查就检查,要测量就测量,不用大声说出来可不可以?没有人要你做现场口头报告。” “咦?我有说出来吗?” “……” 如果她的自言自语毛病不是这么严重就好了。 然而,除去这个毛病不谈,他倒是相当佩服她的耐心、毅力与认真的态度,明明是个毫无经验的处女,却在面对他的男性时毫无半点羞赧之意,总是用一副严肃的专业态度来触摸他、测量他,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人体不过是一具干瘪的木乃伊。 为了研究他,她还特地花了半个月时间去猛k生理学,又进了一大堆仪器,几乎他身上的每一寸部位她都摸过、测量过,x光片也照了几百张。 不过这几天她都没有再“召唤”过他,因为所需要的数据她都有了,他终于可以脱下浴袍换回整齐的衣裤,也让他有机会反过来在一旁观察她、研究她,作为他下一个决定的参考。 她并不美,但是比平凡漂亮得多,而且表情丰富,笑容分外迷人,还有一种颇为耐人寻味的独特气质,身材高挑,虽然没有丰满的性感三围,但她的窈窕曲线异常动人。 只可惜那副厚重的眼镜遮去了她脸上最美的部位──眼睛,而且不修边幅、一身邋遢,他敢打赌,她那头比鸡窝更凌乱的长发至少有十天以上没梳理过了,而她会留长发的理由居然是因为懒得剪。 平常时候她就是这么随随便便漫不经心的,但一旦扯上生物学上的问题,她就会立刻化身为研究狂,认真严肃仔细谨慎,耐心一百,毅力一百,一旦下定目标,非得追究到底不可。 总之,若论她的耐心和毅力,她可以打一千分,可若谈到她的外表,她实在没有资格被称作女孩子,给她零分已经是可怜她了。 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她很迷人呢? 特别是她那专注于研究实验的神情,忘我地沉浸在各种数据中的模样,总是让他着迷地盯着看,再久也不厌倦。 为什么呢? 是因为每当他一个人在顶楼看星星备感孤独寂寞时,明明是那样沉迷于研究,认定世上唯有生物学最伟大的研究狂,却总是能那么细心地察觉到他的消沉落寞,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她的宝贝研究,毅然上去陪伴他吗? 就如同那晚,夜凉如水的澳洲夏夜,深邃灿烂的星空中,乳白色的银河由煤袋、南十字星一直伸延至中天── “我还是觉得澳洲的星星特别漂亮。” 侧过脸去,他发现司徒菁又跑来陪他看星星,不觉扬起淡淡的笑。 “你的研究呢?”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她几乎天天都上来陪伴他吗?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司徒菁一本正经地说。 “用午餐、晚餐的时候,你就没有想到要休息一下。” “那时候不累嘛!” 是啊!当他感到特别孤独的时候,她才会“累”得需要休息一下。 “现在就累了吗?” 她没有回答他,反问:“又在想家乡啦?” 他也没有回答她,同样反问回去,“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在看星星啊!”司徒菁仰望星空。“我曾经听人说过,海员都认为星星是指引他们回家的明灯,既然你住在岛上,或许也有这种想法。” “或许吧!” “可是你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 “你应该专心找你的家人。” “……” “就算真的找不到,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她推了一下眼镜,表情异常认真。“无论人家怎么看你,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无论人家怎么欺负你,我都会挡到你前头;无论你碰上多痛苦的遭遇,我都会陪伴你一起度过。所以不要以为你是孤单的,因为还有我,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我……还有你?”亚米尔低喃,眸中的银光不曾如此璀璨,比之天上的星辰更耀眼。 “是的,你还有我!” 就是这四个字,悄然拂去他心头的孤寂,洗去他胸中的苦闷,更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使他愁郁的心胸豁然开朗…… “你什么时候愿意让我抽血检验呢?” 闻声,沉思中的亚米尔猝然回神,这才发现司徒菁已检视完所有x光片,正在大口大口吃她的午餐。 亚米尔目光深沉地注视她良久。 “你发誓绝不把我的一切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司徒菁立刻放下三明治,表情严肃地举起右手。“我发誓!” 亚米尔点点头。“我相信你,就给你抽吧……” 司徒菁马上高呼一声万岁,正待转身奔去拿针筒,亚米尔下一句话又拉住了她的脚步。 “……等你从坎培拉回来之后。” “啊,对喔!明天就得回去了。”司徒菁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真麻烦,不过也不能不回去,否则就拿不到你的身分证件了。” 听她的语气,好像只是为了替他拿身分证件才回去似的。 “你会回去多久?” “最多三天,我一拿到证件就回来。”司徒菁肯定地说。“还有,我吩咐过玛莉不准到三楼来,所以如果玛莉又来打扫的话,你照样躲到三楼来就不会被她发现了。另外,你需要什么开张单子放在餐厅桌上,玛莉自然会去买,如果有电话,就让答录机接,有人按门铃不必管他。” “要是有人闯空门呢?” “让他闯!” “嗄?” 十四 第三章 想闯空门的人根本没机会,因为司徒菁隔天就回来了。 兴奋地挥舞着亚米尔的身分证件,她一路呼啸着进屋里来,就差没大喊胜利口号。 “拿到了!拿到了!亚米尔,看,拿到了!” 正待进厨房里去准备晚餐的亚米尔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过一拿到证件就会回来了嘛!”司徒菁哈哈大笑着把证件交给他。“你都不知道,当我一拿到证件就说要走人的时候,我大哥那张脸立刻变成黑色的,好好笑喔!” “这样不太好吧?”亚米尔很好心地为她家人抱不平。 “有什么好不好的?因为一场巴士车祸,除了我大哥是主治妇产科,英雄无用武之地,其他人都嘛赶到医院里去了,依据过去的经验,他们起码会有两、三天回不来,我留在那儿干嘛?”司徒菁的口气里有一咪咪幼稚的赌气成分。“帮他们看小孩?” 明明是他们要她回去的,好了,她回去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一通电话来就全跑光了! “救人很重要。”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提出抗议啊!” “我看你是为了赶回来抽我的血才是真的。”他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她唬弄过去。 “嘿嘿,被抓到了!”她吐了一下舌头,迅速跑上楼,打算先淋个浴再说。 “你吃过晚餐了吗?”亚米尔自楼梯底下叫上去。 “还没有!” “一起吃?” “好啊!我要吃义大利薄煎饼。” 居然给他点菜! 亚米尔嘟囔着进厨房。 一个钟头后,研究室里── 亚米尔很慷慨地伸出手臂。“你抽吧!” 司徒菁立刻用早已准备好的酒精棉擦拭他的手臂,然后,她听见他说了一句令人颇为不安的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这到底是什么?” 司徒菁困惑地把眼睛拉开显微镜,视线转到亚米尔的血液基因图上,表情更是茫然。 哪里错了吗? 不,没有错,她已经重复了许多许多次,结果都是相同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呀!因为……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血! 然后,她想到亚米尔的那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亚米尔双臂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他在等待。 叩叩叩!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终于来了,他想。“请进。” 门轻轻被打开,司徒菁带着迟疑的神情探头进来,手上抓着几张分析图表。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亚米尔一动也不动。“可以啊!” 司徒菁马上进来拖了一把椅子到床边坐下,谨慎地瞥了他一眼,旋即看住自己手上的分析表。 “这几张是你的血液分析表。” “是吗?” 十五 “那个……”司徒菁犹豫一下。“你瞧,人类应该只有四十六条染色体,但是你的细胞核里竟然有一千三百多条染色体,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她竟然跑来问他为什么? 亚米尔不可思议地望住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但没有尖叫着拉警报,或者疑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马上逃离这栋建筑物,竟然还正经八百地跑来请教他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失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而司徒菁则用那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发出不满的咕哝。 “这问题不是这么可笑吧?我只是想问你……” “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地球人!” “……欸?!”司徒菁仿佛看到天开了似的满脸错愕。 “冥王星有一颗卫星,凯农星,那就是我的家乡,”亚米尔坐起身,双臂撑在身后,视线毫不稍瞬地盯住她。“因为凯农星要爆炸了,大家只好赶紧搭太空船逃命,但只有我搭的这艘太空船到达地球,所以我说不可能找得到我的家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太空船到哪里去了。” 司徒菁的两眼圆睁,眼镜掉落到鼻尖,嘴巴也张开一半,傻傻地瞪住他,全然出不了声。 他微微一笑,瞄一眼她手上的分析表。“会有那么多染色体是为了让我们能够迅速适应环境,如果你再观察下去,你会发现我们的染色体是‘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不断为了更加适应环境而做变动。事实上……” 耸耸肩,他又说:“我们原来并不是这种样子的,但为了适应地球的环境,我们在三年内便转化成与地球人相似的形体,唯独保留了双性的特征,这是为了繁衍种族所必须保留的,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忍受变成女人,所以……” 再一次耸肩。“我还是逃了。” 司徒菁瞪住他足足有十分钟之久后,突然跳起来往外“逃”,她逃得那么急,连椅子都撞翻了。 至少她没有尖叫,亚米尔心想,慢吞吞地下床,走出房间到对面她的套房,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如同他所以为的那般躲到自己房里去发抖,或者设法使自己能够接受这件事。 她逃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跑出去,因为没有听见大门开阖声,也没有听见她打电话向外求救的声音。 她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亚米尔上上下下找了三遍,连每一间套房里的厕所都找过了,还有洗衣间、储藏室和地下室,却始终找不着她的人影。 最后,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跑到三楼研究室里去找。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居然真的在那里,而且正兴奋地对照十五分钟前和十五分钟后的染色基因体,然后尖叫着跳过来跳过去,好像炒菜锅里的青蛙一样。 “真的耶!天哪,好酷,太酷了!”回头一看他在门口,立刻跳过去一把抓住他扯进去。“快,再给我一点血!” 在不可思议的怔楞间,他又被抽走了2的血。 简直不敢相信! 他望着手臂上的针孔,疑似在梦中。 “菁菁。” “嗯?” “我真的是外星人!”他实在忍不住要提醒她一下,这是事实,不是虚构。 “哦!” 哦? 就这样,哦? “菁菁。” “嗯?” “虽然我不是绿色的,也没有你期待中的七只手八只脚,但我确实是外星人!” “是啊!” 是啊? 就这样,是啊? “菁菁。” “嗯?” “我真的真的是外星人啊!” 十六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人家正在看显微镜,你别吵我了好不好?” 欸?他吵她? 他好心提醒她不要逃避现实,她竟然说他吵她? “菁菁……” “哎呀!” 哎呀? “你们的红血球跟我们的红血球也不太一样耶!”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哇!你们的白血球跟我们完全不一样ㄋㄟ!”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啧啧,你们的细胞核比我们的细胞核大好多呢!”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对了,你们能不能适应地球的冰河时期?” “当然可以,不过要给我们三年的适应期。”因为他是外星人。 “好厉害!” 那当然,他是外星…… “可是三年好像太久了一点。” “……” “幸好冰河时期来临时,温度降低是缓慢渐进的,有的是时间让你适应。” “那我……” “不过蟑螂可以在绝食的情况下存活76天,你们呢?” 蟑螂?! “……一个月。” “连蟑螂的一半都不到啊?” “……对不起。” 好可怜的外星人! 现在他还真希望自己是那种七手八脚的绿色外星人,这样她就不会拿他跟蟑螂比了吧? 他宁愿跟章鱼比。 在碰上司徒菁之前,亚米尔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高档”的外星人,没想到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卒仔”外星人。 “菁菁,吃午餐了!”煮饭婆外星人。 “等一下,先给我两根头发和一片指甲!” “哪!”免费基因提供者外星人。 “请上台,我要取一点检体。” “哦!”外星人活标本。 好落魄! 咬一口火腿三明治,放下,亚米尔注视司徒菁片刻。 “菁菁。” “嗯?” “你……真的不在意我是外星人?” “外星人也是人,重要的是……”司徒菁放下研究资料,扶了一下眼镜,表情非常凝肃。“你们的身体确实比我们进化多了,如果地球人的身体也跟你们一样能够适应各种环境,就不必担心哪天地球也要爆炸了,或者冰河时期又来临了之类的问题。” 话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可惜,如果地球人能够跟你们产生后代,说不定就能加速地球人的进化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振奋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排斥与外星人结合?” 十七 “那当然,我刚刚才说过,外星人也是人啊!而且若单就生物学观点来讲,或许在你们眼里地球人才是低级生物,就好像我们在看猩猩人猿狒狒,所以愿不愿意与地球人结合,照理来说应该是由你们决定的;再就进化论而言,能与高级生物配种加速进化,这对我们只有好处,为什么我要排斥?” 果然是生物学家的口吻。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在大部分凯农人眼里,地球人确实相当低级,但凯农人并非竞争性强烈的好战种族,所以他们最大的期望也只不过是能够在地球上得到一个生存的角落就可以了。 “可惜不能。”这点实在令人沮丧。 “是好可惜。”司徒菁喃喃道,忽地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说到这里,我又想到蟑螂,它明明是低级生物,为何会有那样高度的适应力能够存活到现在呢?这点实在值得深入探讨。” 她扶着眼镜沉吟。“唔唔!其实你们和蟑螂真的满像的耶!嗯,对,或许我可以把蟑螂的研究和你的研究同步进行,好,就这么决定!”说完,她决定立刻出门去多抓几只蟑螂回来。 亚米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和蟑螂满像的? 哪里像? 他既没有触角,也没有翅膀,更没有三对毛毛脚,哪里像了? 居然要把他跟蟑螂的研究放在一起同步进行? 他,堂堂一个高级外星人──虽然现在落魄了一点,还有蟑螂,一个最最低级的昆虫生物,要把他们的研究放在一起? 是要他们躺在同一张生物标本台上?还是一起被抽血──如果蟑螂有血的话? 太不给面子了吧? 好,下回做蟑螂三明治给她吃! 在亚米尔举白布条坚决抗议歧视外星人之下,司徒菁只好放弃让他和蟑螂躺在同一张生物标本台上的计画,所以亚米尔也悄悄收回做蟑螂三明治给她吃的阴谋,并继续乖乖的提供给她想要的各种检体。 “你们的dna真的好特别喔!我们的是双股螺旋,你们却是三股螺旋,还有这种排序……啧啧!真是特别,如果能够把你们的基因组图谱完全列出来的话,必然非常可观!” “地球人还没有这种能力。”亚米尔语气平淡地说出事实。 司徒菁瞟过去一眼,耸耸肩。“的确。” 又是一个月过去,之前司徒菁专注于研究他的身体构造,特别是他的两性体,但在这一个月里则完全沉迷于分析他的染色体基因而不可自拔,疯了似的想找出他的基因密码。 “为什么地球人和你们无法产生后代呢?”司徒菁喃喃咕哝。“因为染色体数不同,但是染色体数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平平都是人类……不对,他们是高度进化的超级品种,地球人类是初级进化的低级品种,但终究是同一类品种啊!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或者是……” 敞开的玻璃门后,亚米尔半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床上,悠哉游哉地啃苹果看电视,充耳不闻她的自言自语。 那个人在碎碎念的时候,搭理她是无意义的事。 “亚米尔。” “嗯?” “能不能给我一点精液?” “……噗!” 听到他剧烈的呛咳声,司徒菁赶紧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电视萤幕上粘满了他喷出来的苹果屑,新闻播报员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然后是拚命捶着胸口的亚米尔。 “怎么会呛成这个样子呢?” 亚米尔勉强抽空瞪她一眼。她还敢问! 好不容易呛咳声低弱下来,司徒菁忙自小冰箱倒了一杯果汁给他。 “好点了吧?” 抢去杯子一口气喝干果汁,用力放下杯子,亚米尔喘着气,直眼瞪住她。 “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我说你……”司徒菁突然停住,刚刚那种话问出口好像一点困难都没有,可是这会儿,在他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她莫名其妙的突然觉得有股热气直往脸上冒,心跳也开始加快,眼神不由自主地飞开,想让同样的话说出口竟然变得如此艰涩。“呃!能不能给我一点……咳咳,精液?” 十八 精液? 亚米尔蓦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小腹紧绷,“你想要……”声音更是沙哑。“我的精液?” 脸上更燥热,心跳更急遽,推着眼镜,司徒菁低头盯住自己的鞋子不敢看他,然后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一脚白色运动鞋和一脚灰色休闲鞋。 天哪!她怎么敢对他说出那两个字。 不对,她以前也曾经向男同学要过精液,当然那位男同学也是拿同样惊诧的眼光瞪住她,而她则是用理直气壮的眼神瞪回去。 她是要做实验,又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 然而此刻,即使说的是同样的词,也是为了做实验,她却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一股异样的,始终被她忽视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猛然窜升至最高点,让她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不会吧? 她喜欢他?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一开始?一个月前?昨天? 天知道! 是因为同情吗? 嗯!这或许是起因。 是因为他眼中的银光太迷人? 嗯!这应该也是诱因。 是因为他老是孤独一人在夜里眺望星空的形影是那样寂寥,那样落寞吗? 确实,因为只有在她怀疑他是不是又跑到顶楼去看星星时,她才会毅然扔下研究跑上去陪伴他看星星,闲聊一些五四三。在过去,她从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无聊事,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陪他看星星的时光比做研究更令人期待。 研究能让她得到满足,但陪他看星星却令她感到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甜蜜滋味在心头,就是这一份甜蜜在不知不觉中悄悄侵吞了她的心,待她有所察觉时,早已无可挽回了。 所以,她才能够那么迅速地接受他是个外星人的事实,因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两样。 他就是他! “菁菁?” “嗯?” “你还没回答我呢!” “……对,我要。” 静默半晌。 “好,那你就自己来‘拿’吧!” 又是片刻静默。 “咦?”司徒菁猛然抬头,“什么?”她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叫。“我自己‘拿’?” 亚米尔眸中的银光变深了。 “没错,凯农人从不做那种事,所以你想要就自己来‘拿’。” 司徒菁张嘴楞了半晌,而后毅然甩甩头,回身去取量杯。 自己拿就自己拿,谁怕谁呀!他的身体她都摸过上百万次了,“随便拿个东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研究最重要! 片刻后── 是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她的脸不要热得头发昏,手也不要颤抖得像发羊癫疯,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 见鬼,她又不是头一次见到他的私人部位,甚至不是头一次触摸他,她脸红个什么劲儿,又抖着什么劲儿? 该死,研究最重要! 半晌后── 当她瞧见他“痛苦”地攒起眉宇,双眼紧闭,两手又收又放,自秀气的嘴里轻逸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令他如此痛苦,忍不住脱口问:“你还好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势在必得的采取检体工作正式宣告失败。 如果她一直没出声就没事,但她出声了,而且因为担心,手上的动作也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亚米尔骤然睁眼,毫不犹豫地探臂攫来她的脑袋重重复上她的唇,她另一手拿的量杯铿锵落地破碎…… 半个钟头后── “我要的精液呢?” “……在你的子宫里,请你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端着晚餐,亚米尔悄悄进入研究室里放下餐盘,再悄悄来到司徒菁身后,两臂往前环住她的腰。 “菁菁。” “嗯?”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依然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基因组图上。 “我不是地球人。” “我知道啊!” “你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司徒菁放下手中的基因组图。“事前我没有反抗,事后就不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除了研究工作之外,其他事她都尽量要求简单化,不想弄得太复杂。 亚米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凯农人是不谈感情的,只在意彼此间的个性合不合得来,还有对方的外表好不好看,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们地球人所谓的爱,但现在我想我能了解了。其实,我原来并不打算让你知道事实,后来却希望能尽早让你知道,而且……” 十九 他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我们凯农人对性事是很理智的,一向都是在规画好的情况下进行性事,从来不曾出现像我下午那样冲动的行为。当时我就像疯了似的被欲望所控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你的念头,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有你,那在凯农人应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也许当你们的染色体基因在为你们做适应环境的改变时,顺便把感情这种东西也加进去了,你知道,对我们地球人来讲,感情是很重要的。” “说的也是。”他更贴紧了她。“真不后悔?” “绝不。” “即使我永远都是两性体?” “只要你有足够的男性雄风就好了。”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吐了一下舌头。 “即使我们永远不能有孩子?”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地球还没听说过要爆炸,但人口快爆炸了。” 亚米尔轻轻叹息。“我爱你,菁菁。” 于是,他们的生活开始出现一种固定模式。 每一日,他们都是从午餐开始的,餐后即进入研究室内工作,直至夜里星星飘上满天,他们会一起到顶楼看星星,一、两个钟头后再一起回到她房里,然后他会不断向她证明自己丰沛的男性雄风──把她需要的检体放进她的子宫里,要她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为他,她稍微怠惰了一点研究工作,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对于改变他的身体这件事,他们并不抱任何期待,因为他的同伴已经证明地球人无法改变凯农人,两者之间也不可能产生后代。 但是这一天,不停翻来覆去的亚米尔把刚入睡不久的司徒菁吵醒了。 “怎么了?”她困倦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我也不知道,全身都不舒服。” “怎样不舒服?” “好像是……全身骨头在痛。” “全身骨头在痛?”司徒菁担心地坐起来,并顺手打开床头灯,赫然发现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脸色微显苍白。“怎会这样?你有去撞到哪里吗?” “就算有撞到,也不可能全身都撞到吧?” “会不会是……”司徒菁更担心了。“生病了?”如果是的话就糟糕了,她可没听说过有哪一家医院诊所专治外星人的。 “也是有可能。”亚米尔轻轻呻吟,好像真的很痛苦。“不过如果是的话就没关系了。” “怎会没关系?如果是很严重的病毒或细菌,还是得吃药打针啊!” “完全不用。” “你怎能这么说,明明……”话说一半,司徒菁蓦然惊讶地睁大眼。“不会是你们的免疫系统强悍到让你们不怕任何细菌病毒的侵袭?” “答对了!”亚米尔低低道。“包括毒蛇咬、蝎子螫、蜘蛛叮都不怕。” “天哪!好厉害。”司徒菁惊呼,同时伸手为他按摩,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我们刚到的第一年因为身体正在适应环境,来不及对抗病菌,所以死了不少人。现在既然身体已经适应环境了,自然能够随时提供防疫功能。” “也就是说,即使你们生病了,不用吃药打针也会自动复元?” “没错。”因为她的按摩,他好像舒服了一点,不再翻来覆去的。 “太酷了!”司徒菁惊叹。“也可以说是,你们没有所谓的绝症啰?” “也没错。” “这真是太……啊!对了,如果说把你们的dna放进地球人的身体内,不晓得会不会有同样的功能呢?”司徒菁又开始喃喃自语了。“可是两者的dna完全不一样啊!嗯,或许我应该先试试把你的血跟我的血放在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状况,然后再进一步……” 她足足念了二十分钟之后才因为口干而停下来,然后发现亚米尔居然已经睡着了。她耸耸肩,下床去喝杯水后再上床继续睡。 从这天开始,他们的生活模式稍微做了一点小变动。 在他们入睡后不久,亚米尔总是会因为全身骨头痛而翻来覆去,这时司徒菁就会起来帮他按摩,直到他睡着之后再倒头继续睡。 这样过了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二十 第四章 “亚米尔,是我的错觉吗?” 司徒菁疑惑地打量他的长发。 “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不是变深了?” “有吗?我不觉得呀!” “哦!”司徒菁耸耸肩,决定是她的错觉,继续比对基因序列。 亚米尔在她身边坐下。“菁菁。” “嗯?” “你快开学了是不是?” “没差啊!我是修博士学位,只要去跟指导教授讨论一下论文主题和大概内容,再定下四次指导时间,其他都由我自己来,也不必去上什么课嘛!” “真轻松。”亚米尔喃喃道。 “不过……”司徒菁偏头斜睨着他。“开学前我们可以找一天出去玩玩,你认为如何?” 两眼惊讶地睁了睁,“奇迹!”亚米尔咕哝。“研究狂居然想要玩!” 搅拌棒立刻一头敲过去。“什么研究狂啊!人家是为了地球生命的延续而在努力奋斗耶!” “是是是,”亚米尔揉着脑袋低头认错。“努力牺牲奉献的伟大研究狂……”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步跳开。 “回来!”举着搅拌棒,司徒菁连忙唤住正要冲出研究室的亚米尔。“你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嘛?” 如果只是考虑她自己,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到外面四处乱晃,但她注意到亚米尔虽然已经逐渐放开心胸爽朗了许多,偶尔还是会在以为她没注意时蹙眉烦恼些什么,她不喜欢这样。 “如果你有空的话,当然好啊!” “好,那就决定……”司徒菁想了一下。“我们去参加牛津街大游行好了!” “牛津街大游行?”亚米尔也想了一下,旋即脸色大变。“慢着,慢着,如果我没有弄错,那是同性恋大游行吧?” “正适合你。”司徒菁笑得顽皮。“当然,我们也得变装,我扮男人,你扮女人。” 亚米尔神情愤慨地大步走回来。“你居然叫我扮女人?” “你不是肌肉男嘛!那就只好扮女人啰!”望着他那张跟女人一样姣美的脸蛋,司徒菁直点头。“反正我也要扮男人嘛!” 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你已经在扮男人啦!” 司徒菁一怔,旋即低头往下一看……“欸,我怎么又穿错你的衣服了!” 亚米尔指指她的脚。“鞋子也错啦!” 视线更往下,司徒菁不由得失笑。“哎呀,怎么一只你的一只我的。” “还不赶快去换!” “好嘛、好嘛!”这些都是小事,干嘛计较这么多嘛! 她起身走开两步,忽地又转回来,脸色狐疑地站到他面前,视线往上抬高20度对上他的眼。 “亚米尔。” “干嘛?”亚米尔跟她一样狐疑,不解她这样贴在他面前有何用意? “你……”司徒菁欲言又止地犹豫一下,随即摇摇头,决定这又是错觉。“没什么。”她又走向门口,而后再度转回来。“对了,差点忘了,你能不能给我几颗卵?” “卵?”亚米尔哭笑不得。“我是男人,你要跟我要卵?” “可是……”司徒菁指指他的肚子。“你有啊!” “没有!”亚米尔斩钉截铁的拒绝。 “喂!别那么小气嘛!就几颗卵而已,有什么关系?”司徒菁涎着脸央求。“放心啦!我会给你上麻醉,然后用取卵针通过你的阴道直达你的卵巢吸取你的卵子,保证不用动手术,也不会痛喔!” 他的阴道?他的卵巢?他的卵子? 亚米尔听得快吐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就是把我的卵巢挖出来剖开也没有!除了十六岁那年会排出一颗卵之外,凯农人一定得等到变成女人之后才会继续排卵,这样你懂了吧?” “欸?”司徒菁呆住了。“可是你的精液里有精子啊!” 二十一 “三个小时就完蛋了。” “也对,我还在想说,”司徒菁喃喃道。“我们地球人的精子起码还可以活三天的说,你们的精子居然这么没用,三个小时就……” “凯农男人的精子可以活三个月。” “……完蛋……耶!”司徒菁尖叫。“三个月?怎么可能?” 亚米尔嘴角一撇。“没办法,凯农女人三年才成熟一颗卵,不这样很难让凯农女人怀孕。” 司徒菁怔忡片刻。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要……” “这样绝对不会造成人口爆炸。” 司徒菁眨了眨眼。“有道理!” “当然,凯农人比地球人进化多了。” 司徒菁盯住他一会儿。“我可以帮你注射hcg(促进排卵)……” 银眸大睁。“你想害死我?” 的确,地球人的hcg注射到外星人身上,谁知道会引起什么奇怪反应。 “那我干脆把你的卵巢和子宫取出来,再缝合你的阴道,这样你就可以成为货真价实的男人了。”一举两得,她真是太聪明了! 亚米尔斜睨着她。“你会?” “哈哈,”司徒菁扬起两声干笑,推了推眼镜。“不会,不过我可以……” “就算真的那么做也没用,我的身体会自动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 “再生?你会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司徒菁又傻住了。“因为你的基因机制?”他是蚯蚓吗?还是壁虎? “没错。” “你不要告诉我,”司徒菁拚命眨眼。“如果你的手断了也会再生出另一只手来?” “的确会。” 哇塞,真的是蚯蚓外星人! “其实地球人也有分化再生组织,只是功能太薄弱……” 胡说,地球人又不是蚯蚓,也不是壁虎! “……譬如地球人受精卵的胚胎干细胞,还有……” 司徒菁不情不愿地接下去,“骨髓干细胞。”该死,地球人也是蚯蚓! 亚米尔点点头。 “没错,所以你应该可以清楚了解到,凯农人确实比地球人进化太多了。” “……那麻烦你再多长两只手出来,今天晚上你就可以自己按摩了!” 事后想想,他们实在不应该去参加那场牛津街大游行,也就不会惹来那三个瘟神,差点使亚米尔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话说那天傍晚,司徒菁和亚米尔一起来到帕丁顿区的牛津街,由于是同性恋嘉年华的最后一天,结束前的最高潮,男同志、女同志,双性恋、同性恋,变装癖、酷儿,数十万以上的人潮与色彩鲜艳的华丽队伍争相簇拥在狭长的牛津街上,狂欢的气氛逐渐蔓延。 而后,随着夜幕低垂,气氛也high到了最高点,汽球飞舞旗帜飘扬,长长的花车,举着各种标语的游行团体,以及夸大性征或调侃保守人士的奇装异服竞相展现他们最美丽、最特别的一晚。 上百辆的哈雷机车载着全身皮革劲装,挥舞着彩虹旗的骑士噗噗噗呼啸而去,华丽惹火的森巴女王和睫毛超长的修女跟着一拥而上,紧接着登场的是露臀警官和折翼天使…… “好炫!”抓紧眼镜,司徒菁瞪大眼拚命看、仔细瞧,“不过……”回眸瞟一眼亚米尔,“虽然你没有扮女人,还是比他们扮的女人更像个女人!”继而一怔。“耶!你的鼻子以前有那么高挺吗?还有你的脸……你是不是胖了?” “我胖了?”亚米尔摸索着自己的脸。“有吗?” 难道又是错觉? 她想,然后耸耸肩,决定依然是错觉,视线又拉回去绚丽的队伍上。 “待会儿他们还有个狂欢派对,我们去不去?” 深恐一个不小心把她给搞丢了,亚米尔的手臂环紧了她的腰。“你想去吗?” “你陪我我就去。”司徒菁说。“其实如果不是有你,我根本不会想要出来玩玩,既然出来了就彻底疯狂一下,开学之后我就可以向玲子她们炫耀一下了!” 二十二 “那就跟他们走吧!”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被盯上的,狂欢派对是通宵达旦的,他们当然不可能舍命陪同志到底,半途就狼狈的逃出杜鹃窝,筋疲力尽的他们也没注意到有人跟踪,只想快快回家洗澡睡觉觉。 “我先上去放水,你快点上来,我们一起洗个泡泡浴再睡觉。” 留下司徒菁在楼下听电话答录机的留言,亚米尔径自上楼去放泡泡水,顺便替司徒菁准备隔天要穿的衣服,不然她老是会穿错他的。 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水都放好了,却依然不见她的人影,他终于不耐烦地准备到三楼找她──那个研究狂肯定是又跑到研究室去天昏地暗了。 然而才走到楼梯处,他便骤然停下脚步,俯视挑高的玄关,脸色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亚米尔,好久不见,看来你过得很好啊!”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亚米尔恨恨地瞪住那三个大胡子,咬牙切齿地问。 “那就得问问你刚从哪里回来的啰!” 估计错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敢回到雪梨来找他! “该死!”亚米尔诅咒着瞪住中间的大胡子,那高大孔武的身躯几乎是司徒菁的两倍宽大,他仿佛抓着一只小猫咪似的将司徒菁掌握在手中。“放了她,阿肯,她与我们无关。” 阿肯慢吞吞地摇摇头。“不,她与我们无关,但与你有关。” 双拳紧握。“你想如何?” “很简单,跟我们回去,乖乖做我们的女人,否则……”阿肯咧出阴郁的笑。“我们只好再拿她来试试看地球女人到底能不能为我们凯农人生育。” 憎厌浮上他的眼,掠过心头的却是恐惧,“就像你们掳掠的那些地球女人?让所有人奸淫她们至半死再放了她们?”亚米尔愤怒地叫。“她们也是人啊!你们凭什么这样蹂躏她们?” “你以为我们愿意吗?”阿肯更凶恶地吼回来。“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们又怎会愿意让地球人这种低级生物来为我们生孩子,但是我们只剩下一个女人了,为了种族生存,我们必须这么做!” “有蒂丽娜够了!” “怎会够?我们每个人都想留下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哪有办法为所有人各生一个孩子?别忘了,她三年才能生一个,每一个凯农女人一生中也只有十三次生育的机会啊!” “只要能延续种族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所有人都要留下自己的孩子?” 阿肯哼了哼。“你在明知故问吗?这是凯农男人的本能,无论如何,每个凯农男人至少都要留下一个后代,这是无法违抗的本能,所以你们八个必须作我们的女人,以便尽量为我们所有的人留下后代!” “我不想作女人!”亚米尔怒吼。 “是吗?”阿肯冷笑。“那我们只好……” 粗大的手掌倏地握住司徒菁的胸部,被布条蒙住嘴的司徒菁无法叫出声,双手因绳索的束缚也无能反抗,只能既惊又怒地瞠大眼,然而在瞧见震怒的亚米尔轻盈地翻过栏杆自二楼一跃而下,仿佛从矮凳子跳到地上那般轻松时,蓦地又转为不可思议的目光。 好厉害! “站住!”另外两个大胡子即刻抢到司徒菁前面阻挡亚米尔。 如果可以的话,亚米尔实在很想卯起来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但他更清楚自己绝对敌不过他们,一个不小心还会惹火他们,届时第一个受伤害的必然是司徒菁,衡量过轻重之后,只好勉强自己按捺下焦虑的心。 “阿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毫无转圜余地的回答。 咬紧牙根,亚米尔徐徐转向司徒菁,与镜片后那双坚决反对的目光遥遥相对,银眸中逐渐升起苦涩的无奈,镜片后的黑眸蓦然扬起凶狠的警告光芒,银眸悄然垂下,司徒菁开始挣扎,拚命摇头,呜呜呜地大声抗议。 “我答应,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司徒菁挣扎得更厉害,用头撞,用脚踢抓住她的人,眼镜掉了都不管,一径狂怒地卯起来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 “什么条件?” “让我再跟她过一夜,给我最后一次品尝身为男人滋味的机会。明天……”亚米尔低低道。“随便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那三个大胡子相觑一眼。 二十三 “好。” 两人前后被粗鲁地推入房里,司徒菁立刻先去翻出备用眼镜来戴上,再去抓起电话筒…… “咦?怎么没声音?” “电话线早就被剪断了。” “那……”司徒菁转而冲向窗口探头向下一望,随即又缩回来。“该死!” 下面早已守着一个大胡子。 “如果我叫得够大声,不晓得会不会有人听见?”司徒菁喃喃自语道。 “也许会,但是……”亚米尔悄然自后环抱住她。“你只有叫一声的机会,守在门外的人便会撞进来压制你,然后我会因此失去最后一次作男人的机会,菁菁,我不想变成这样。” “可是如果有人听见的话……” “你忘了吗?今晚是狂欢嘉年华夜,什么声音都有,听见的人会以为是酒醉的人在发疯,就像刚刚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的那样,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理睬的。” “但……” 亚米尔温柔地将她转过身来,如灰雾般深沉的银眸愁郁地凝住她。 “菁菁,这是我最后一晚的机会了,连一分钟我都不想浪费,我要牢牢记住你身上的每一寸曲线,仔细咀嚼自你身上得到的每一分满足,菁菁,不要让我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吗?” “可是……”哭丧着脸,司徒菁哽咽着,泪水悄然滑下。“我不要你变成女人嘛!” “我也不想,但是……”他俯首轻轻吻去她的泪。“来吧!今晚我不想睡了,当然,你也不能睡,我要做到最后一秒钟,使尽最后一分精力……” 星光悄然隐没,晨曦徐徐升起,瞬间,灿烂无比的光芒宛如慈蔼的母亲般拥抱住大地,温柔地、耐心地呵护每一个生命,不管是多巨大,或者多渺小,大地上的所有一切都在它的怀抱里。 又是崭新的一天,却也是亚米尔的最后一日,因为他即将被迫成为凯农人的女人,而且改名为雅米儿,亚米尔便再也不存在了。 只敲了两下门,阿肯便径自开门进入,与另两个同伴围在床边,双臂抱胸傲然俯视他们。 “好了,天亮了,你可以乖乖跟我们回去作我们的女人了吧?” 司徒菁早已服装整齐地坐在床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亚米尔却仍一丝不挂地靠在床头,被单掩住下半身,额上汗水涔涔,表情怪异到不行,像哭,又像笑,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银眸徐徐扫过床边三个大胡子,然后,他的嘴角慢慢勾扬起来,挂上一抹带着真诚歉意的滑稽笑容。 “这个……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阿肯脸色一沉,怒问:“为什么?” 亚米尔耸耸肩,掀开被单露出他的下半身,三个大胡子不约而同地一怔,继而脸色大变,齐声发出凄惨的大叫。 “不!‘雅米儿’不见了!怎会这样?天哪,怎会这样?”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亚米尔一本正经地回答。“当我正在进行第二回合攻防战时,突然觉得痛得要死,只好丢盔弃甲狼狈投降,直至十分钟前又突然不痛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真的,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呢!” “怎么可能?”阿肯暴跳如雷地大吼。 “她是地球女人啊!”另一个跟着大吼。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呀!”第三个不落人后,吼得最大声。 二十四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大吼。 亚米尔两手一摊。“问倒我了!” “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阿肯那张毛毛脸狰狞得像大猩猩。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亚米尔致上最诚恳的歉意。 “你太可恶了!”另一个跟着怒叱。 “是,我还真是很可恶,不是吗?”亚米尔好脾气地容忍他们发泄怒气。 “好狡猾!”第三个依然不甘落人后,忿忿怒吼。 “呃,这个嘛……恐怕我不能苟同,我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啊!” “你……” “够了!”阿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没有时间让我们浪费了,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警告他们务必要更快找到其他那七个人,否则他们若是也跟亚米尔一样……” 话不必说全,其他两个人也明白了,三个人立刻气急败坏的跑了,而始终咬紧下唇硬憋住笑意的司徒菁这时才放纵自己失声爆笑出来。 “天哪!你看到他们的表情没有?太可笑了,他们……” “先别高兴,我的酷刑开始了!” “呃?”笑声噎住,司徒菁慌忙回过头来,骇然见到亚米尔整个人抱着肚子缩成一团,五官痛苦的扭曲,汗如雨下,终于想起他曾经提起过的“酷刑”,不禁惊慌起来。“老天,很痛吗?” “该死的痛极了!”亚米尔咬牙切齿地说。 “那……那……我帮你打麻醉……” “不行,转化会停止。” “那怎么办嘛?” “你去做你的研究,不必管我!” “可是……” “快去!” 司徒菁没有听他的话离开,她固执地坚持非要陪伴在他身边不可,然后不断用冷毛巾为他擦拭,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说要三十个小时吗?” 倚在浴室门口,司徒菁对正在淋浴的亚米尔提出疑问。 “对。” “那为什么你只花了十个小时?” “你问我,我问谁?”他比谁都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唔……”司徒菁咬着手指头沉吟。“也许……啊!你好了?来,快穿上衣服跟我到三楼去!” 十分钟后,三楼研究室里,亚米尔甫穿上的衣服又被司徒菁扒光了。 “嗯……190公分,长高20公分,肩宽和胸围……增加8公分,臀部……缩减8公分,臂长……喂喂喂!我在帮你测量,你干嘛向我立正致敬……欸?小弟弟好像也长大了耶……哇!长大了3公分……” 两个小时后,一楼餐厅里,司徒菁拿着刚冲洗好的x光片子绕着餐桌来回走来走去,两眼盯在x光片子上喃喃自语,亚米尔则把冰箱里的食物统统搬出来据案大嚼,吃得好像整整饿了一年的肚子似的。 “……真厉害,你腹部里的子宫、卵巢和输卵管等女性生殖器官确实消失得一乾二净,连一点渣渣也没留下来给人家探听。不过……”放下x光片子,她抚着下巴沉吟。“为什么只长高20公分呢?还有,你的肩宽和胸围虽然增加了,肌肉也变结实了,但也不像那几个大胡子那么巨大,你看上去依然是高高瘦瘦的,不过已经没有那种纤细的感觉,壮实多了。还有……” 她突然趋身向前,很不雅观地将整个上半身趴到餐桌上,仔细端详亚米尔的脸庞。 “嗯嗯!你的脸型的确变得有力了,起码大一号,轮廓加深,鼻子高挺,嘴巴加宽,现在是男性的俊美而不再是女性的秀丽,男人味十足,而且……天哪!你怎么吃成这样?你是猪啊?” 二十五 他不是吃得像猪,而是吃得比猪还狼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好饿好……好饿,比饿了一个月没吃……吃东西更饿,这……”亚米尔一边解释,一边还卯起来吃个不停。“这辈子从……从来没这么饿过!” 站直身,司徒菁又抓着下巴观察他片刻。 “我知道了,你现在正在补充营养,身体突然改变那么大,自然需要多补充一些食物,嗯嗯,那你就尽量吃吧!吃到满意为止,不过记得明天要开单子让玛丽多补充一点食物。” 然后,她继续走来走去喃喃自语。 “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别人不行,你就可以呢?还有,为什么我们得花费这么久的时间,而不是一次就ok呢……啊!对了,之前我一直认为是错觉,其实不是,我想你早就开始在改变了,嗯嗯,对,那不是错觉……” 三个钟头后,二楼卧室里── “stop!” “什么?” “你是在亲我吧?” “……我认为是这样。”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拿刷马桶的鬃毛刷在刷我呢?” “……我长胡子了。” “去把胡子剃掉,否则休想碰我,我又不是马桶!” 翌日一大早,亚米尔尚未醒转,司徒菁就独自摸到研究室去参考资料做思考研判,不知过了多久,偶然抬头,赫然见到亚米尔不知何时跑来倚在研究室门边,司徒菁瞄了一下手表即讶异地问过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 “玛丽来了。” “哦,那正好,我想了好久终于想到可能的原因,你要不要听听看?” “当然要!”亚米尔立刻拉条椅子到司徒菁身边去坐。“好,说吧!” 司徒菁放下所有资料,转过身来面对他。 “首先,我要先问你,你说你们刚来地球时花了三年才适应地球的环境,同时慢慢改变成现在的模样,对吧?” “对。” “嗯!那应该是这样,”司徒菁扶了一下眼镜。“我想地球人对你们而言也是一种‘新环境’,因此你必须先花一点时间慢慢适应我……” “从哪里适应?” “从……”司徒菁两眼飞开,咳了咳。“体液。” 亚米尔怔了怔,继而恍然大悟。 “哦!你是说我家小弟弟去拜访你家小妹妹的时候?” 司徒菁双颊微泛上一点红。“对啦、对啦,就是那个啦!” 亚米尔暗笑。“好好好,我了解了,请继续。” 司徒菁又推了一下眼镜。 “总之,等你适应了之后,你自然就为我改变了;也之所以你变成男人后不像那些大胡子那样巨大,是因为你适应的是我,我是地球人,地球人不流行那么巨大的个子,除非我也是摔角女选手,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小小的生物系学生,所以你改变成比较适合一般地球女人的尺寸。你想这样应该可以解释得过去吧?” 亚米尔连连眨了好几下眼。“有道理,不过凯农男人为何不能让地球女人怀孕?他们‘适应’了起码有一年以上了。” “这个嘛!嗯……”司徒菁攒着眉头思索了好半晌。“或许是因为凯农人虽然能够适应任何环境,也随时都在为适应环境而做改变,但成为男人或女人这种改变却仅有一次机会,而凯农男人是为了凯农女人而变成男人的,所以他只能让凯农女人怀孕。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双性人可以选择要适应凯农人或地球人,因为他尚未做过任何改变,但凯农男人已经适应了凯农女人,他无法再回头了。” 说到这里,她回身在刚刚的资料上挑出几张。 “哪!你瞧,这是你原来精子的dna数,六百六十条,应该也是那些凯农男人的精子dna数,而这个,是你成为真正男人之后的精子dna数,一千三百二十条三股螺旋染色体,最诡异的是,其中有二十三条单股螺旋dna,这样你能了解吗?” 二十六 “因为你的卵子只有二十三条双股螺旋dna,换句话说……”亚米尔呢喃道。“我有可能使你怀孕?” “对,”司徒菁颔首。“所以你们的凯农男人无法使地球女人怀孕,因为他们的精子dna数在他们成为男人那一刻已经决定而无法改变了,同样的道理,你也无法使凯农女人怀孕了。” “无所谓、无所谓,”亚米尔笑吟吟地点点头。“我只想让你怀孕。” “我才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呢!不过……”司徒菁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为了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们就来试试看你能不能让我怀孕吧!” 亚米尔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竟然有这种女人! “唔……这样说起来,孩子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跟你一模一样才对,毕竟你的遗传基因比我多上三十倍。不过呢……”司徒菁又在喃喃自语了。“也有可能在胎儿发育期间,你的dna会为了配合我的dna而做变动,所以也有可能不太一样,嗯嗯嗯,有趣、有趣,到底结果是如何呢?还是生一个来看看吧!” 她在说书吗?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真是被她打败了! “你后天要去学校了吧?”他已经没兴趣听研究狂唠叨她那套比长江更长的研究理论了。 “对啊!”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回道,心思又跑到手中的资料上去了。 “那好,”亚米尔起身走向小冰箱,打算找点食物来填肚子。“我可能要出远门一趟。” 静默三秒,司徒菁猛然抬头。“你要去哪里?” “去找另外那七个人,”亚米尔蹲在小冰箱前,两眼搜寻着什么比较好吃。“我得去告诉他们如何成为男人。”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只有一个,我曾经在某个地方碰见他,但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 “我也要去!”司徒菁脱口道。 “你开学了。” “给我三天时间就好!” 亚米尔回眼瞄了一下。“你舍得放下你的研究?” “他们也是我的研究标的啊!” 司徒菁说得理所当然,亚米尔却听得银眸骤睁,倏又眯成两条银色细缝,然后慢吞吞地起身。 “你是说你也要他们脱光光给你测量?” “是……”不过一个字而已,亚米尔的脸就唰一下拉长了,司徒菁连忙翻供。“呃,不是,你帮我测量也可以嘛!”哇,拉得好长,他的基因又在为“适应环境”而做改变了吗?希望不是永久的改变,一张帅帅的脸拉那么长真的很可惜耶! 亚米尔阴着脸不出声,司徒菁赶紧过去安抚吃醋的外星人。 “不要这样嘛!人家需要更多一点资料来做比对嘛!而且,你也需要我帮你开车不是吗?” “我会开车。” “咦?真的?那……你没有驾照也……” “我有。” “耶?你什么时候去考的?” “半个月前。” “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自言自语。” 司徒菁呆了呆,随即咧出尴尬的傻笑。“我自己不知道嘛!哪,你让我去,我保证以后不再自言自语了好不好?” “等你不再自言自语之后,我再带你去。” “好……咦?不对,那样就来不及了!亚米尔,不要这样嘛,让人家去嘛!好啦,好啦……” 二十七 亚米尔仍旧拉长着脸,心里却早已投降了。 原来地球男人这么可怜,长得再高大也没用,全是“外强中干”,女人随便撒娇几句,男人就像奶油一样融化了。唉!一千三百二十条dna居然拚不过区区四十六条dna,难怪她会拿蟑螂跟他比。 原来他跟蟑螂一样,一脚就可以踩扁了! 与指导教授争论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敲定博士论文主题,司徒菁快步走出教授办公室,那三个死党果然已在转角处等她。 “走,吃午餐去!” 依然是那家雪梨大学附近的殖民地时期小屋餐厅,侍者一看到她们就脸色发白,懊恼没有事先请假一天,转身领客人入座时决定建议老板在餐厅里准备几副塑胶刀叉──起码要有四副。 “告诉你们喔!我告诉我的未婚夫说我要留在这里修到博士学位才回去,他就决定也要到这边来修博士学位。”野村玲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重大新闻。 “真的?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两天后。” 其他三个女孩子立刻兴奋地决定要替她未婚夫打分数。 “我敢保证起码有九十分以上,”野村玲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虽然他没有婉婷的男朋友罗伯那么高,可是他长得很帅喔!啊,说到罗伯,他有去新加坡找你吗?” “当然有,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我们还一起去韩国找月姬玩呢!” “欸?偏心,怎么不来找我?”野村玲子抗议。 “我有打电话去你家啊!可是你家的佣人说你们全家人去北海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难道要我到你家去恭恭敬敬地跪坐等候大小姐你的大驾不成?” “哈哈,不好意思,我们二月初才回去。”野村玲子打着哈哈,赶紧转开话题,免得被人追杀。“月姬,刚刚我有碰到威廉,他要我帮他问问你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约会?” “因为……”金月姬慢吞吞地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果汁,再拿餐巾擦擦嘴。“我很讨厌他那两撇胡子。” 静了静,野村玲子与翁婉婷不约而同的失笑。 “的确,明明是娃娃脸还故意留两撇胡子,真是很可笑。不过就算他剃光了胡子也没用,月姬喜欢的不是那种型的,她喜欢的是成熟忧郁的美男子,对吧?” “起码月姬还有人追啊!可是……” 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将目光聚集在司徒菁身上,后者正卯上劲儿拚上那盘淡水小龙虾,突然发现聒噪声消失了,纳闷地抬眸,却见三人六道视线全盯住她一个,不禁愕然。 “干嘛?” “你不……”翁婉婷正待说她两句,却惊讶地发现她有点不一样了。“咦?菁菁,谁帮你梳头发的?还绑麻花辫呢!而且你的衣服……”两眼上下打量。“对嘛!穿这样才整齐嘛!是不是有谁去陪你一起住,你妈咪,还是嫂嫂?” 司徒菁耸耸肩,低头继续拚她的小龙虾。“亚米尔。” “亚米尔?”翁婉婷一脸茫然地对上其他两副同样茫然的脸。“那是谁?” “我的同居男友。” 整整十秒钟的寂静后── “同居男友?” 三人异口同声发出仿佛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尖锐叫声,听得司徒菁骇然抽了好几个冷颤,四周食客有人喷水,有人扯喉,有人噎到,有人把龙虾送到邻桌客人的汤盘里头去,还有人惶恐地跳起来东张西望,侍者已经冲去抓住电话,准备通知警察来救命了。 “干嘛啦!”司徒菁直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们可以有未婚夫,可以有男朋友,可以有人追,我就不能有个同居男友吗?” “那种睡在一起的同居?” “对啊!就像婉婷跟罗伯一样,不可以吗?”她们可以,她就不可以,这就太没道理了。 三人一阵交换眼色,又一次异口同声,“不信!” 司徒菁用力推了一下眼镜。“不信就到我家来看啊!” 不料三人半信半疑地跟随司徒菁回家后,别说男人了,连公猫公狗公老鼠都不见半只,只见到司徒菁看完一张留言信笺后便发出宛如婴儿似的嚎啕大哭。 “呜呜,他竟然给我落跑了!” 二十八 第五章 “骗色!” “不,骗财骗色!” “不不,骗财骗色骗车,那家伙把菁菁的车子开走了!” 一阵静默。 “奇怪,有这么笨的骗子吗?居然把菁菁的车子开走了,他不怕警察循着车号抓到他吗?” “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早就看穿菁菁这笨蛋绝不会报警了!” “说的也是。” 不过更奇怪的是……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研究室另一端的司徒菁,她在嚎哭一阵后居然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做起研究来了。 “因为伤心过度,对男人感到绝望,从此纵情于研究之间,”野村玲子开始说故事。“五年后得到诺贝尔奖,再五年出书得到大笔版权费,但功成名就之余,心灵上更是寂寞难耐,于是开始玩弄男人……” “你有完没完啊?”翁婉婷很不客气的敲她一记。“菁菁才不是那种人呢!” “可是她这样真的很奇怪呢!”金月姬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明明很生气那男人落跑了,现在却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做她的研究,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她到底……” “说不定她正在研究如何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毒死的药。”野村玲子低低咕哝。 翁婉婷哭笑不得地又k过去一记。“你真的很欠扁喔!” “那她是怎样嘛?” “我不放心,”金月姬说。“我要暂时住下来陪她。” “我也不太放心,”翁婉婷附议。“我也住下来。” “我更不放心,”野村玲子嘟囔。“她要是真发明出那种可以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毒死的药怎么办?” 于是大家都住下来了,过两天,野村玲子的未婚夫大岛千田也来了,罗伯亦在翌日加入,甚至连剃掉胡子的威廉也贸贸然出现,屋子里突然热闹得令司徒菁满头雾水。 现在是怎样,她们都被房东赶出来了吗? “你们干嘛都跑到我这儿来住?” “我们不放心你嘛!” “为什么?”三年来没人不放心过她,怎么现在大家一起不放心起来?她的额头上是不是突然冒出白痴两个字了? “因为你被……”男人甩了。 “因为你现在整天都窝在家里,谁知道你会不会把自己活活饿死。”一手捂住野村玲子的嘴把她塞到后面的垃圾桶里去,翁婉婷泰然自若地说。“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就像去年一样?” “可是我还有很多资料要查,很多实验要做啊!” “到学校去做。” “不行啦!资料都在我的电脑里嘛!” “你到底在做什么研究?”野村玲子紧张地问过来。 “三股螺旋dna。” “嗄?那是什么玩意儿?” “啊!这个嘛……”一说到研究,司徒菁马上眉飞色舞起来。“其实我是想要把……” “各位,”罗伯突然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披萨来了,下来吃吧!” 片刻后,大家在楼下起居室里大啖披萨,顺便听听司徒菁的博士论文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到学校去做? 二十九 “我想你们都知道,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进化,都是由于基因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突变造成的,但这种进化演变实在非常缓慢,从最早的人类──非洲猿人,经过巧人、原人、古代型智人,到现代型智人,这中间历经三百万年以上,你们不觉得太久了吗?” 司徒菁表情非常严肃地挥舞着咬一半的披萨。“所以说,如果我们能让基因活化起来,使它随时随地都能够顺应环境而改变,我们地球人的进化不就可以突飞猛进了吗?” “可是……”翁婉婷狐疑地放下披萨。“那跟三股螺旋dna又有什么关系?事实上,我根本就没听过那种名词嘛!” “我们地球人的dna是双股螺旋,我是想说,三股螺旋说不定就能让dna活性化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金月姬也加进讨论里来。“是根据什么理论?” 根据她的“外星人活标本”理论。 “这个……”司徒菁咳了咳。“就说是灵机一动好了。” “这样行吗?”翁婉婷听得直皱眉。“要是花下时间去研究,结果什么也不是,你的博士论文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必然有所关联,”司徒菁大声抗辩,“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出能够让我们地球人加速进化的方法!”说得太激动,披萨也随手甩飞出去,恰好掉在野村玲子头上。“啊,抱歉!” 大家先是一楞,继而争相失声爆笑,包括她的未婚夫在内,因为她的头发染了七种颜色,再加上一块披萨,简直是“花枝招展”到不行。 野村玲子慢条斯理地抓下披萨,面无表情。“我想请问一下。” “咳咳,呃,请……”司徒菁硬吞下笑声。“请问,请问。” “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听你说什么我们地球人,我们地球人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外星人吗?” 心头一惊,“没有啊!哪会有什么外星人,你别乱说了。”司徒菁慌忙否认。 “是吗?”见她慌慌张张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野村玲子不禁狐疑起来。“那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我哪有紧张,”司徒菁断然否认,很没力的。“我……我只是……欸?!” 结结巴巴的解释半途更换为惊呼,司徒菁突然虎跳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再见她宛如袋鼠一般双脚一蹦就蹦到了门口,十几道视线连忙跟过去,就在起居室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手拎旅行袋,高瘦俊美的银发男人好奇地往起居室里探,一见司徒菁怒容满面地朝他扑过去,不禁骇然连退两大步。 她终于决定要解剖他了吗? “怎……怎么了?” “还敢说怎么了?”司徒菁怒气腾腾地顶了一下眼镜,再用手指头猛戳他的胸膛。“你说要带我去的不是吗?为什么自己先落跑了?” “我还没去啊!我……”亚米尔顿住,朝起居室里瞄了一眼,随即俯首附唇在她耳畔低语,“我是回去告诉那些大胡子们,叫他们不要再找地球女人的麻烦了,无论如何,他们是无法让地球女人怀孕的。” “那也可以带我去嘛!” “不行。”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亚米尔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他们不相信你,如果我让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的话,他们一定会找你的麻烦的。” “哦!”终于气消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你应该说明白嘛!哪有人只写了五个字:我回去一下,这样就交代过去了,害我以为你是故意先骗我说要带我去,然后再找机会自己偷偷溜走,还大哭一场呢!” “我不敢写太多,如果被玛丽注意到而起疑心就不好了。”亚米尔放下旅行袋,温柔地拥她入怀。“你真的哭了?真傻,就算我真的自己去了,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嘛!” “可是我想多弄点数据回来做比对嘛!”司徒菁满足地享受被他呵护的滋味。“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哪一个愿意让我剖开肚子来看看。” 三十 “你在开玩笑!”亚米尔啼笑皆非。“你又不是医生,谁敢让你剖开肚子?就算你是医生好了,谁又愿意闲着没事让你剖开肚子玩?” “我又不是在玩!”司徒菁抗议。“而且如果真的有人愿意的话,我也不会自己动手,我又不懂如何动手术,可是我可以叫我大哥帮忙,他是妇产科医生,这种事应该早就驾轻就熟了。” 亚米尔眉峰一扬。“你要让他知道事实?” “早晚的事啊!”司徒菁咕哝。“你没想过吗?如果我怀孕的话,必定是找大哥做产检,若是有问题,不告诉他实情行吗?” “啊……”亚米尔低呼。“我真的没考虑到这点。” “我就知道!所以说,我……” “喂喂喂!你们两位甜蜜双人组,请别当我们不存在好不好?” 两人一惊分开,这才发现有六双目光正在对他们行注目礼,而他们都不懂得要回礼,真是太不懂礼貌了! “那个……”司徒菁赧着脸咧出傻笑。“亚米尔,我的同居男友。” 那六人的表情都相当惊讶,因为亚米尔是个极为出色不凡的男人,就像他的银眸银发一样,闪亮耀眼,只要一出门,保证是众人注目焦点,而司徒菁,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和亚米尔站在一起她便显得非常平凡,特别是她对探讨生物进化过程的沉迷,不是任何人都忍受得了。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太可能搭配在一起,但他们却在一起了,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亚米尔凝视司徒菁的眼神里盈注了多少深情,他不是骗财也不是骗色,他是真心喜爱司徒菁的。 不过最夸张的是当天晚上── 翁婉婷猛然打开房门探出去,发现野村玲子和金月姬早就出现在各自房门口,端着两张神情怪异的脸面面相觑。 “他们是故意的吗?”野村玲子嘟囔。 “或者他们以为这房子有隔音装置?”她身后的大岛千田猜测。 “他们会不清楚这房子到底有没有隔音?”金月姬语气怀疑。 “怎么可能不知道。”罗伯咕哝。 “受不了,已经两个钟头了耶!”翁婉婷叹道。 “实在看不出来菁菁这么会叫床。”野村玲子喃喃道。 “实在看不出来那家伙这么厉害!”大岛千田又妒又羡的低喃。 一阵静默,除了自主套房内不断传出的“特殊音效”之外。 “明天最好警告菁菁一下,在自己家里还无所谓,如果是在外面的话……” “一定会被抓去警察局过夜,以妨害风化的罪名!” “……睡觉吧!”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睡觉──如果睡得着的话,并发誓再也不到司徒菁家里来过夜了! 塔斯马尼亚是澳洲唯一的岛州,岛上的原始森林、山脉、湖泊和沙滩都保持着最纯净的风貌,与四季都充满了度假人潮的澳洲本岛相比,别有一股遗世独立的况味。 而位于北边小半岛上的史坦利更是一座古老淳朴的小村落,依偎在胡桃岩山脚下,两面傍海,古朴的农犁旅舍,灰岩砌造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整座小村落发展至今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 亚米尔带着司徒菁到达这儿后便直接进宿港口的yha旅馆,然后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样烧烤的肉品,再回到旅馆附设的公共烤肉区吃起bbq来了。 “然后呢!我们要到哪里找人?”司徒菁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不是要找人吗?怎么不懂得把握时间的重要性,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烤肉? 三十一 “就在这儿。”亚米尔一派悠闲地翻动烤肉和锡箔玉米。 “这儿?”司徒菁惊讶地眨了眨眼。 “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果然,不一会儿,适才在旅馆为他们登记的柜台小姐,一位与亚米尔同样银发银眸的美女,突然不请自来地坐到亚米尔对面,若无其事地拿着烤肉夹和亚米尔一起翻动鸡翅膀。司徒菁犹记得先前银发美女在乍见他们那一瞬间所表现出的极度惊愕,当时她还在纳闷为什么? “你怎么会有身分证件?又如何能变成这样?”他的语气一半指责,一半羡慕。“你回去找过蒂丽娜了?” “不,是……”亚米尔探臂搂来一脸错愕的司徒菁,“她帮我办的身分证件,也是她使我变成男人的。”说着,极尽温柔地亲亲她。“你呢?没有身分证件你又如何能在这里工作?” 银发美女沉默片刻。 “这里的老板要我,他把这儿交给我,有空的时候再从本岛来找我,反正只是偶尔过两天而已,我还能忍耐。”他苦涩地,自我解嘲地勾了勾嘴角。“否则我还能如何?” 亚米尔与司徒菁相对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尽早离开他。” “为什么?” 亚米尔轻轻叹息。“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女性化了吗?告诉你,地球人不是无法使我们变化,而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我和菁菁在一起将近两个月之后才变成男人,所以,如果你继续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早晚会变成女人的。” 银发美女抽了口气。“你……开玩笑?”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亚米尔正色道。 银发美女面色一惨。“那我会变成怎样?还来得及改变回来吗?” “这我也不知道。”亚米尔转睇司徒菁。“你认为呢?” “我更不清楚,不过……”司徒菁想了想。“请问你的骨头开始痛了吗?” “骨头痛?”银发美女一脸茫然。“什么骨头痛?” “那就是还没有,”司徒菁微笑着点点头。“也许还来得及。” “既然还来得及,你就赶快离开那个男人吧!”亚米尔劝道。 “离开他?可是……”银发美女盯住烤肉,“我能到哪里去?没有身分证件,还有那些家伙在追蹑我们,我能到哪里去?”他无助地呢喃。 嗯!这倒是个大问题,他很能理解这种无助感。 亚米尔蹙眉思索片刻,蓦而望向司徒菁,后者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想法,他满怀感激地又亲了她一下。 “到我们那儿去吧!菁菁会想办法替你办身分证件,她还会给你薪水,只要你帮她做一些研究。” “研究?”怀疑的眼神立刻飞向司徒菁。“什么研究?” “她正在撰写博士论文,关于生物进化之类的主题,她会……不,我会按照她的要求替你测量一些数据,或者照一些片子、抽点血做检验,而且她绝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亚米尔深情地凝住司徒菁。“她爱我。” 司徒菁噘了噘嘴。“你先爱我的!” “当然。”亚米尔忍不住又吻住那双高高撅起的唇瓣,这次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放开她。“事实上,我现在也在帮她做研究。” “一样的研究?”银发美女好奇地问。 “差不多,”亚米尔笑道。“她想看看我能不能使她怀孕,如果可以的话,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跟我一模一样,或者是我的基因会因为她的基因而改变。” “相当花费时间的研究。”银发美女若有所思地说。 “她是个研究狂。” “讨厌啦!”司徒菁捶了亚米尔一下。“就跟你说我不是,我是致力于寻求生物进化的……” “伟大研究狂!”亚米尔一本正经地替她说完。 三十二 “你还说!”司徒菁又笑又骂又打。 握住她的小包子,亚米尔亲昵地俯唇对她耳语,司徒菁的双颊蓦然飞上两朵嫣红的彩霞,赧然埋进他怀里,不吭声了,亚米尔爱怜地亲亲她的头发,这才又回过脸来对银发美女微笑。 “我爱她。” “是吗?”银发美女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好,我跟你们走。” 亚米尔欣喜的笑开了,“太好了!啊,对了,差点忘了替你们介绍,哪!我怀里这位叫司徒菁……”他低眸。“菁菁,他叫卡多明,唔!按照地球人的说法,他应该是我堂弟。” 静了一下,司徒菁猛然自他怀里弹开,惊呼,“堂弟?他是你的堂弟?” 亚米尔颔首。“对,在地球上唯一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是……”司徒菁来回看着亚米尔和卡多明,满眼困惑。“除了同样银发银眸,而且同样漂亮之外,你们根本一点也不像啊!” “即使是亲兄弟,除了同样的发色和眼色之外,我们也不会有其他共同点。” “这样啊……”司徒菁眨着眼,突然探手掏出笔记本,忙着记录下来。“嗯!有趣,很有趣!” “又来了!”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不管她了,卡多明,你快去准备一下,下班船来我们就离开。” 卡多明立刻起身,正待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住。 “亚米尔……” “嗯?” “谢谢你。” 亚米尔笑了。“不,你该谢谢我身边这位伟大的白痴研究狂。” 而被他点名的人却全然不曾察觉她的伟大称号上又多了白痴两个字,因为她早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生物进化理论思考当中,满脑子的两股螺旋dna、三股螺旋dna、基因突变和基因遗传机制。 嗯!也就是说,凯农人并非所有基因都会随时做变动,有某些基因还是以固定形式遗传至后代,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应该长得非常相似,不应该只是同样漂亮,却一点也不相像啊……嗯嗯!值得探讨,值得探讨…… “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不过我曾听哈瓦提起过,如果无法偷渡到外国,他会到中部去,不是沙漠就是山区。” 因为卡多明这么说,亚米尔与司徒菁才会开着四驱越野车颠簸在宛如洗衣板的碎石路上,一路尘土飞扬地奔驰向澳洲中心的乌德罗非山。 沿途是大片的熏衣草、油菜花和乌鸦,转入泥路后,又是满山遍野的不知名紫色花海,还有澳洲鸵鸟优雅地伫立在草丛中觅食,之后又是崎岖不平的碎石路,司徒菁抱着抱枕差点被颠翻了。 入夜后气温骤降,冷风呼呼地吹,顶着满天星辰,他们搭起了帐篷。 “卡多明一个人没问题吧?”司徒菁担心地问。 “放心,”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温柔地抚挲披散在他胸前的乌黑秀发。“只要他乖乖待在屋里,不会有问题的,屋里又是那么舒适,什么都不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那回被阿肯闯进去之后,你也特地安装了保全系统,那些家伙再也闯不进去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唔!那就……”司徒菁沉吟着。“我们只要按时打电话回去问问他缺少什么,我再打电话通知玛丽购买,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没错,所以你不必替他担心了,还是来为我担心一下吧!” “你?”司徒菁困惑地抬眸凝睇他。“你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对,”亚米尔勾起一抹暧昧邪恶的笑,并抓住她的手往下移。“我这里不太舒服。” “讨厌!”司徒菁脸红了。“一提起这个,我就想到婉婷说的……” “放心,放心,”亚米尔连忙安慰她,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里没半个人,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绝不会有人听见,嗯?” 于是,璀璨的星空下,漫无边际的旷野上,阵阵奇异的呻吟声在夜风中颤抖地回荡至远方,果然没有半个人,也没有半只动物。 全被吓跑了! 翌日清晨,亚米尔先替懒虫司徒菁梳好一条粗粗的麻花辫,眼角一瞥自己的长发,不禁叹息。 “为什么我不能剪头发?” “因为你的头发好漂亮,剪了好可惜嘛!” 三十三 “稍微剪短一点?” “不行,一公分也不准剪!” 亚米尔只好放过自己的长发一命,无奈地为自己绑起马尾,再准备早餐。 “今天要过沙漠,你最好擦点防晒油。” “你呢?” “我不怕。” 用过早餐后,正待上路,亚米尔却站在越野车旁发楞。 “怎么了?”司徒菁纳闷地问。 “后胎爆了,奇怪,什么时候爆胎的我怎么不知道?”亚米尔嘀咕着摇摇头。“你会换胎吗?” “当然会,会开车就得会换胎,可是……”不是应该由他来吗? “好,那就由你来换。” 司徒菁不敢相信地张大嘴。“耶?!”那他要干嘛?在旁边喊加油?还是帮她抬车子? 答案是── 亚米尔把备胎和工具都放置在爆胎旁,然后站至车后,在司徒菁不可思议地瞠视下,真的帮她抬起了车子。 “好了,快换吧!”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说话! “你你你你……你练过举重?” “举重?”亚米尔呆了一呆,蓦而大笑。“没有,凯农人的力气特别大,脚程飞快。你忘了吗?你救了我那天,阿肯他们还追在车子后面跑,你怎么甩都甩不掉他们不是吗?” “对喔!”她真的忘了。“你的脚程也那么快吗?”还有那天他从二楼翻过栏杆跳下来,轻松得仿佛跨一步走出去,那也令她赞叹得很。 “可能没有他们那么快,不过起码也可以达到时速一百公里以上。” “酷!”司徒菁惊叹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蹲下去换胎,同时又问:“你最多可以举起多重的东西?” 亚米尔蹙眉思索一下。“抬巴士也还可以吧!” “巴士?天哪!”司徒菁更加惊叹。“难怪你现在这么轻松。” 亚米尔若无其事地摇了一下车子。“这本来就很轻啊!” 是喔!下回叫他抬电车试试看。 不过…… “嗯嗯!我一直专心研究你的两性体和基因,却没有想到要研究一下你的肌肉,看来我又多了一项研究项目!你明明看起来不像大力士,为什么居然比大力士还厉害呢?唔唔……看样子你们的肌肉构造也与我们地球人不太相同,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究竟是……” 这样她也有得研究? 亚米尔直翻白眼。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启程沿着历史悠久的骆驼队路线前进,在单调的沙漠行进中,司徒菁不停翻阅自己的笔记喃喃自语,听她自说自答又自己反驳自己,倒也不太无聊。偶尔几只澳洲野狗好奇地跟随他们奔跑一阵,随后即消失在色彩鲜艳的巨岩后,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那巨岩显得分外妖娆。 在经过一池晶莹小湖后不久,他们以赞叹的眼光目送艳红如血般的沙漠落日消逝于远方的地平线下,然后继续在夜色中穿行于苍凉的沙漠中,直至午夜前九点才到达一座沙漠风情十足的小镇,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盐水澡,然后到酒吧里去吃晚餐。 三十四 迎着刚自吧台转回桌位来的亚米尔,司徒菁急问:“问到了吗?” “明天到尤拉拉镇去看看,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知道,先去再说。” 于是隔天一大清早,他们又启程奔向尤拉拉小镇,在那个热闹的小镇上来回询问了好久,再转向聚居于埃尔斯岩附近的原住民阿纳古人的村落,又在阿纳古人的指点下徒步至乌鲁鲁,在那儿有处阿纳古人的圣地…… “站住,不要再往前了!” 在半掩天日的丛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只闻其声不见人影,骇得司徒菁差点掉了眼镜,连忙躲到亚米尔身后去。 “是谁告诉你们这条路的?你们来这里又想干什么?” 司徒菁抽着气揪紧了亚米尔的衣袖,亚米尔反倒笑出声来。 “哈瓦,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莽撞啊!” “……你是谁?” “唉!我认得你的声音,你却认不得我的声音吗?啊!说的也是,我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哈瓦,认不得我的声音,那就出来看看吧!” 静默好半晌后,右前方大树后才迟疑地转出一个人,一个淡褐色长发、淡褐色眼睛,瘦削纤细,却奇丑无比的人,他一看清亚米尔的模样便惊愕地张大了嘴。 “亚米尔?!你……你怎能……怎能……” 亚米尔绽出友善的笑。“我就是专程来告诉你如何变成男人的,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欢迎我,太令人伤心了吧?” “嗄?啊,抱歉,抱歉!”哈瓦连忙放下手中的来福枪。“你……你真的变成男人了吗?” “否则我怎能突然长这么高?我的脸型也变了不是吗?虽然不像那些想要强暴我们的家伙那么高大魁梧,这是因为让我变成男人的是地球女人。” “地球女人?”哈瓦朝紧偎在亚米尔身边的司徒菁投去惊讶的目光。“她?” “没错。”亚米尔探手将司徒菁搂到身前。“菁菁,他就是哈瓦,别看他长这样,他可是我们八个当中最温柔的一个喔!” “对……对不起,”哈瓦露出腼腆的表情,歉然道。“刚刚吓到你了。” 司徒菁眨了眨,同样咧出友善的笑容。“不要紧,你会紧张也是正常的。” “好,闲话少说,哈瓦,我先问你,我听酋长说他女儿很中意你的温柔,还主动陪你住在这儿,难道你……”亚米尔压低声音。“都没碰过她吗?” 哈瓦摇摇头。“如果碰了她,她就只能跟我,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逃过那些人多久,我……不想害她。” “你喜欢她?”听哈瓦的语气,他可以猜想得到必定如此。 “她……她是个好女人。”哈瓦微显赧然地吶吶道。 果然没错! “那就上啊!”亚米尔大声说。“卯起来上,你越努力越快,最多两个月后你就能成为男人了!” 哈瓦睁大眼。“你是说……” “地球女人不是无法让我们变化,而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那么……”哈瓦恍然大悟地展开兴奋的神情。“我可以碰她了?我可以变成男人了?” “赶快去碰吧!” “太好了!”哈瓦欣喜欲狂。“谢谢你,亚米尔,谢谢你!” “不客气。”亚米尔看上去也很高兴。“对了,你知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唔……卡多明可能在……” “我已经找到卡多明了。” “咦?这样吗?那……”哈瓦攒眉思索。“利曼和布理斯可能都在西澳,但确实哪里我不能肯定。” 西澳? 老天,西澳那么大,怎么找? 亚米尔与司徒菁相对苦笑。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白费工夫,四月初,司徒菁专程回雪梨上教授的论文指导课,发现卡多明在她家过得很惬意,于是亚米尔和司徒菁两人便很放心地继续踏上寻人旅程,但依然毫无结果,直至四月底── “咦?亚米尔,你看,那不是……” “阿肯?他在这儿干什么?难道……” 两人相觑一眼,随即手牵手追上去。 西澳卡古利街头上,两只黄雀偷偷摸摸追蹑在三只螳螂后面,经过金矿博物馆,穿过汉南街走向东侧外环道,期待能找到一、两只蝉,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找到的竟然是── 在汉南矿场往双赢学校途中,他们拐进了一条泥土路,行走约十分钟后见到一栋古老的平房,孤零零地伫立在树林间,两人正狐疑那三人跑到哪里去了,蓦见一个男人从平房内尖叫着跑出来…… 不,她是女人,虽然身着男装,但她是女人。 “老天,布理斯变成女人了!”亚米尔惊呼。 “耶?你确定吗?”司徒菁更惊愕。 亚米尔赶紧扯住司徒菁往树后藏,因为阿肯三人从平房内追出来了。 “没错,他长高了,喉结也不见了,而且你看他的头发,只有凯农女人才会有那么长的头发,还有他的声音,男人有那种尖叫声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可是,怎么可能?”司徒菁茫然不解。“我们跟得很紧,阿肯他们哪有时间……呃,你们凯农男人都那么‘快’吗?” 亚米尔哭笑不得地敲敲她的脑袋。“胡说,我会很‘快’吗?” “对喔!你都拖好久的说,那是……”司徒菁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阿肯特别‘快’?” “你……别说话了,快听!” 他们感到纳闷,阿肯三个同样也感到很奇怪,三人一抓住布理斯,不急着把他……呃,她抓走,反而忙着先问出他们心中的疑惑。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混蛋利曼!”布理斯……不,现在应该是布梨丝,她愤怒地尖叫。“他故意把我灌醉,等我一觉醒来,他已经变成男人,而我却变成这样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自动回去找我们啊!” “我才不要!”布梨丝扭着身子想挣脱四只大手的桎梏。“我不想让你们睡,更不想生孩子,我不要!” 布梨丝尖锐的叫声响彻整片树林,亚米尔悄悄拖着司徒菁离去。 “你不想救他……呃,她了吗?” “如果他仍未变化,我会想办法救他,但他既然已经变成女人了,为了凯农人的延续,只好委屈他了。”亚米尔苦笑道。 “啊!说到延续……”司徒菁推了推眼镜,再咬着手指头蹙眉回想。“我上个月和这个月都没来耶!” 亚米尔一怔,继而狂喜。“你怀孕了?” “大概吧!”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回道,仍蹙眉思索着。“如果你现在的精子也有三个月的存活期,难怪这么快就受孕,‘出货’一次,有效期限长达三个月,就算排卵期再不正常也不必担心,啧啧,真厉害!嗯嗯,回去后麻烦你弄点精液给我测试一下,顺便看看它们的穿透力如何,对于不够健康的卵……” 简直不敢相信! 他在这边狂喜他们真的能有孩子,而且这么快就有了,她却在那边说要测试他的种子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这女人,真是没救了! 三十五 第六章 在葛里芬湖的分隔下,澳洲首都坎培拉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是政经中心,北边则是一片环境清幽的自然公园,也是坎培拉的主要商业区和住宅区,最特别的是,坎培拉的住宅是没有围墙的,只有青翠的树篱,放眼望去俱是一片丛林灌木,绿意盎然。 司徒菁的父母就住在埃顿区,国家植物园旁一栋占地极为宽广的两层洋房内,平常时候几乎都只有佣人和小孩子在,但这天,奇迹似的,司徒家所有成年人全都跑回来了。 手术排期调开,要生产的请改天,车子拜托换个时间再撞个稀巴烂,总之,今天大牌医生统统轮休,只有小小住院医师为您服务,要便将就,不要拉倒! 宝贝女儿(妹妹)要带男朋友回来,他们怎能不在! 宽敞的起居室里,亚米尔宛如待审的犯人般被众人围在中间,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也有人大皱其眉。 连连点头不已的女人们暗赞司徒菁居然能够逮到如此醒目出色的男朋友;拚命摇头的男人们则一厢情愿的认定这么出色的男人和妹妹在一起肯定没安好心眼;大皱其眉的司徒爸爸更是只看一眼便决定要把这个胆敢“拐骗”宝贝女儿的男人直接赶出澳洲。 主意既定,司徒爸爸立刻摆出大法官的高傲姿态,决意要在“审问”过程中找出一个“最好的理由”,以便将眼前这个漂亮得令人咬牙切齿,英挺得让人嫉妒的男人递解出境。 “你家有些什么人?” 亚米尔的嘴巴张开,但是来不及出声…… “爹地,他只有一个堂弟。” 司徒爸爸皱了皱眉。 “你家在哪里?” 亚米尔再次打开嘴…… “爹地,他没有家。” 司徒爸爸的眉头又攒起来了,但他依然紧盯住“犯人”不放。 “你从事什么工作?” 亚米尔又一次试图开口说话…… “爹地,他在为我工作。” 搞什么鬼! 司徒爸爸的视线愤然转向女儿。“他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回答?” 司徒菁扶了一下眼镜,耸耸肩不吭声,司徒爸爸哼了哼,再度把凶恶的视线盯回亚米尔身上。 “你到底在从事什么工作?” 这次亚米尔非常谨慎地把握时机迅速张嘴,但仍不够迅速…… “爹地,他是我的实验标本。” 宝贝女儿无视警告又一次鸡婆插嘴,这下子真的点燃爸爸大人的怒火了! “你又……”司徒爸爸正待大发雷霆之怒,忽地又愕然楞住。“你的……实验标本?”是那种用不锈钢针钉起来的标本?还是泡在甲醛里的标本?或者是展览箱里的立体标本? “是啊!爹地,”司徒菁神情严肃地颔首。“我正在写博士论文,他是我最重要的实验活标本。” “……主题是什么?”司徒爸爸狐疑地问。 “三股螺旋dna。” “嗄?”那是什么东西? “真笨,爹地,就是……”以“你真无知,亏你是个名医生”的语气,司徒菁口齿流利地把说给野村玲子三人听的理论又重复了一次,听得众人两眼直发楞。 这女孩研究生物走火入魔,又在异想天开了吗? “那又关他什么事?”司徒爸爸连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只随便比了一下。 “这个嘛……”司徒菁朝亚米尔瞥去一眼。“爹地,妈咪和大哥,我可以和你们单独谈谈吗?到后面?” “为什么?” 司徒菁推了一下眼镜。“因为我这么要求!” 三十六 片刻后,五人来到住宅后的医疗研究室,那是司徒爸爸为了研究更精进的手术技巧和医疗技术特别加建的。 然后,司徒菁非常慎重的要求父母和大哥,“现在,请你们先发誓,无论如何绝不会透露出去此刻在这里你们所将要知道的一切!” 司徒爸爸立刻又变脸了。“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是……” “发誓!” 司徒菁宛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一样拉高嗓门尖叫,脸色更是严酷,骇得三人一阵惊愕,而后他们才注意到司徒菁是非常认真的,司徒妈妈首先严肃地点头同意。 “我发誓。” 司徒大哥看了妈妈一眼,也同意了。“我发誓。” 发过誓的两人再一齐瞪住尚未发誓的人,后者回瞪半天后,终于叹了口气,虽然打死都不甘心,却又迫于无奈不得不投降。 “我……我发誓。” 于是,司徒菁满意地颔首,当场先为亚米尔抽了的血交给司徒妈妈。 “妈咪,这给你,麻烦你马上去检验一下这个血。” 司徒妈妈狐疑的拿着试管到隔壁检验室去,然后司徒菁又对司徒大哥笑咪咪地说:“现在,大哥,你可以替我检查一下吗?我怀孕了。” 静了两秒,两只大熊仿佛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跳起来。 “什么?” 扶了扶眼镜,“我怀孕了。”司徒菁镇定如恒地又重复一次,全然没把老爸爸和大哥哥的怒火看在眼里。 “你这臭小子!” 父子俩同声一气,饱含怒火的拳头立刻飞向亚米尔──一人一只,亚米尔动作其快无比地一手一只抓住,以一对二,那两人却连半分也无法再前进,同时,司徒菁已径自躺上诊疗台上,挥手招呼司徒大哥。 “大哥,快点,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 司徒大哥与父亲忐忑地相对一眼。难道她自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吗?这么一想,顾不得教训那个“臭小子”,司徒大哥连忙跑去为宝贝妹妹检查。 “最后一次mc?” “2月16日。” “……2月16日,你确定?” 听出儿子语气中的怀疑,司徒爸爸也不安起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爸爸,”两眼盯住超音波显示银幕,手里频频探摸司徒菁的小腹,再改用听诊器按在小腹上,脸色是狐疑的。“如果小妹最后一次mc确实是2月来的话,她现在应该是11周左右的身孕,可是……” “可是什么?”司徒爸爸忙追问。 “事实上,胎儿已经五个月大了。” 司徒爸爸怔得一怔。“胎儿太大了?” “不是,爸,你还不明白吗?”司徒大哥不耐烦地说。“10周左右的胎儿胎盘尚未发育完成,而且只能用超音波听取胎儿心跳动,但现在我已经可以用听诊器很清楚地听到胎儿的心音,还有你看看,子宫底16公分,胎盘已经发育完成了,哪!连外生殖器也很清楚,是男孩!” 司徒菁立刻朝亚米尔看过去,后者两手一摊,一副“我也不懂”的表情。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地球人的怀孕期是十个月,但我们凯农星人只需要210天,不过孩子生下来之后还会继续发育,他必须自己适应环境……呃!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的长相差异才会那么大吗?”司徒菁喃喃道。“啊!对了,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在凯农星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平常时候是机械工程师,紧急时刻是领航员。” “领航员?”司徒菁惊讶地低呼。“是你决定要到地球来的?” “不,是船长。” “哦!那他呢?” “死了。” 一旁的司徒爸爸和司徒大哥愈听愈迷糊。 “你们该死的到底在说什么?” 三十七 “真笨耶!爹地,还听不出来吗?”司徒菁横过去一眼,意谓:你们真迟钝!“亚米尔是外星人啦!” 静默数秒,父子俩又很有默契地同时挥出拳头。 “可恶,就知道你这臭小子是存心欺骗小菁的,知道她是生物狂,居然用这种招数来骗她,太可恶了!” 司徒菁坐起来,见亚米尔又是一手各抓住一个拳头,一副轻而易举的模样,司徒爸爸和司徒大哥即被制伏的动弹不得,不禁失笑。 “爹地,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呀?” “他在骗你啊!” “哪是!别的我不敢说,这种事我哪那么容易受骗。” “你太单纯了!” “我又不是呆子!” “你……” 你一言我一句,大家愈讲愈大声,愈讲愈愤怒,这个挥手,那个扯喉,亚米尔夹在中间看过来看过去不知如何是好。 唉!地球人真难搞。 而后,就在吵得最不可开交之际,司徒妈妈出现在门口,惊疑的视线笔直地落在亚米尔身上,也不出声,只是盯住他,直至司徒菁发现她的出现。 “妈咪,好了吗?结果呢?” 司徒妈妈迟疑着依然没吭声,她这副模样立刻引起司徒爸爸的高度关切。 “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妈妈看了司徒爸爸一眼,再看回亚米尔,又踌躇片刻后才舔了舔唇瓣开口说话。 “那个……不是人类的血。” 司徒爸爸怔了怔,随即拉下脸来破口大骂,“你在胡扯些什么?你不要为了女儿胡说八道,那种骗子……” “那你不会自己去看,老顽固!”司徒妈妈马上尖声回骂。“如果你敢说那是人类的血,我把头给你!” 司徒爸爸窒住了,片刻后…… “真……真不是人类的血?”他偷眼觑着亚米尔。 “不是!”司徒妈妈依然愤怒地尖着嗓门。 “那是什么血?” “我哪知道!”司徒妈妈胡乱挥手。“那根本是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哪知道是什么血!” “可那是他的血啊!”司徒爸爸脱口道,还伸直手指头指住亚米尔。 “所以我就说他是外星人嘛!”司徒菁不耐烦地打岔进去。 “外星人?”司徒爸爸瞪住亚米尔半晌,忽地冲口而出,“你是来侵略地球的?” 亚米尔不由得啼笑皆非,司徒菁在呆了呆之后,即刻狂笑出声。 “哦!拜托,爹地,你少白痴了好不好?为什么外星人就一定得是来侵略地球的,告诉你,他们才可怜呢!全部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十个人,而且到目前为止,其中只有一……不,两个女人,他们现在光是忙着设法传宗接代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空来侵略我们?” “那他们干嘛来地球?”司徒爸爸反驳。 “他们的星球要爆炸了嘛!当然要赶紧逃命啊!” “我们太空船的导航系统失灵,”亚米尔终于有机会对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说话。“当时最近,而且有生命迹象的星球只有这里,所以我们就迫降在这里了。” 司徒爸爸双目中仍是盈满怀疑。“你们不是来侵略地球的?” “不,我们只是想找个生存的角落。”亚米尔诚恳地说。 “那你为什么找上我女儿?”司徒爸爸大声质问。 三十八 “这个……”亚米尔瞄了司徒菁一眼。“事实上,不是我找上她,而是……” “我救了他!”司徒菁得意洋洋地接下去说完。 “嗄?” “这话说来就长了……” 于是,司徒菁从初次在蓝山回家途中不小心救了亚米尔开始,直至目前状况为止,一五一十详尽地告诉司徒爸爸、妈妈和大哥。中途,司徒爸爸、妈妈和大哥还曾因为好奇不由自主地盯住亚米尔的下半身直瞧,司徒菁白眼一翻,马上横跨两步挡住他们的视线。 “……总之,他现在已经是男人了,你们不要再瞪着他看了行不行?” 那三人久久都没有出声,只是瞪着亚米尔瞧──抱歉,他们实在忍不住,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瞧见外星人的。 然后所有的视线又往下……咦? “你干嘛又挡住我们?” 司徒菁双手抱胸,右脚脚尖直点地。“请问我挡住你们什么了?” “挡住……呃!”司徒爸爸尴尬地嘿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 司徒菁哼了哼,扶了一下眼镜。“反正你们已经发过誓了,绝不可以把这件秘密透露出去,你们要是敢随便让人知道,我就跟你们翻脸!” 那三人相顾一眼,没吭声,司徒菁两眼一眯。 “我会放火把医院烧掉!” 三人不约而同地抽了口气。 “顺便也把这栋房子烧掉!”司徒菁狠狠地说。“别以为我做不到!” “好好好,我们绝不会说出去,行了吧?”司徒爸爸叹着气没精打采地说。“就算真要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我有个外星人女婿呢?” 外星人女婿? 听出爹地口气有软化的迹象,“别叹气,爹地,我会分给你好处的。”司徒菁忙进一步诱惑他。 “你现在还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能有什么好处可以分给我?”司徒爸爸没好气地反问。 司徒菁一把将亚米尔拖到面前来,“他呀!他的免疫系统是超一流的,不管什么细菌病毒他都不怕,完全不用吃药打针或开刀,绝症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名词,这样……”她眨着诱惑的眼神。“爹地真的不感兴趣吗?” 司徒爸爸两眼一亮。“任何病毒他都不怕?” “没错,”司徒菁傲然顶了一下眼镜。“我曾经试过把丙型肝炎病毒放入他的血液中,天啊!好厉害,他的白血球三两口就把病毒吃光光了!” “是吗?”司徒爸爸开始兴奋起来了。“有没有试过aids?” “有,没用。”司徒菁毫不隐瞒,司徒爸爸马上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过那是因为他没有被传染过aids病毒,因此他的血液中没有那种抗体。所以我试过让他感染上麻疹病毒,猜猜看结果如何?” “如何?” “二十分钟后,他体内就产生抗体了!” 司徒爸爸惊喘。“二十分钟?” “怎样,厉害吧?”司徒菁又得意起来了。“爹地难道不想研究看看他的免疫系统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吗?或者是,他的血液如果能够做成我们地球人能够接受的疫苗的话……” “嗯、嗯,”司徒爸爸手抚下巴,连连点头不已。“有趣,有趣,确实值得研究!” 原来司徒菁的毛病是从她父亲那里遗传来的! 亚米尔苦笑。 “至于妈咪,你是外科大夫……” 司徒菁朝亚米尔看了一下,后者不禁叹了口气,随手从台上摸了一把手术刀在自己手上划过去,鲜血马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可是不过数秒钟,血流停住了,他慢吞吞地拿手术纱布抹去鲜血,再伸出去给司徒妈妈看。 “天哪,怎么可能!”司徒妈妈惊叫着把亚米尔的手抓去翻来覆去,没有就是没有,不要说伤口,连半颗痘痘也没有。 “当然,如果伤口深一点的话,复元速度就会慢一些,若是伤到内脏的话就更慢了,不过最后还是能够自己痊愈。”司徒菁解释。“妈咪,你不想研究一下他的愈合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司徒妈妈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她也跟老公一样学公鸡啄起地上的米来了。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哇呜,双重遗传! 亚米尔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 “那我呢?”司徒大哥指着自己的鼻子。 司徒菁拍拍自己的肚子。“这给你研究!” 三人互视一眼,同时点头。 “我们绝不会说出去,否则就轮不到我们来研究了,如果美国人抓到外星人都是自己藏起来研究,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司徒爸爸瞥一眼宝贝女儿的肚子。“我更不想你被人家抓去研究。” 外星人宝宝都制造出来了,想叫停也来不及啦! “那……”司徒菁歪着脑袋。“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地吧?” 三十九 三人又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亚米尔。 “你们真的不是来侵略地球的?” 司徒爸爸的表情非常严肃,严肃得有点滑稽,说的又是这种老科幻片的台词,亚米尔差点失笑。 差一点,终究不敢。 “绝对不是,凯农人没有竞争性,只要有个地方让我们安居,我们就会很满足了。” “你长得好看得令人嫉妒,但是……”司徒爸爸喃喃道。“你会永远是这个样子,不会再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模样吧?”譬如变成绿色小矮人,或者人头章鱼脚之类的。 “当然,这是最适合地球环境的模样,所以我们才会转化成与地球人几无二致的型态,既然是最适合地球环境的型态,自然不可能再改变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地球冰河时期又来临,届时我会变成什么模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亚米尔话说得非常坦白。“那种事是身体本能在操控一切,我也无法自主。” 司徒爸爸凝视他片刻。 “我想在这几年之内,应该不会有机会让你变成企鹅或北极熊吧?”他诙谐地说,然后颔首。“好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喜色狂涌,司徒菁扬起一声胜利的欢呼。 “明天!” “亚米尔,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啊!对……对不起……” 卡多明不知所措地望着大门外的人。 “请问你找谁?” 金月姬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人,好漂亮的男人,她暗忖。 “我找菁菁,她在吗?” “呃!他们刚刚有打过电话回来,说就快到家了。” “所以你一听到门铃响就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没想到他们自己有钥匙吗?” 卡多明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我……我有事急着告诉亚米尔。” “是吗?”金月姬眨着眼。“你是亚米尔的朋友?” “不,是堂弟。” 金月姬颔首。“难怪你们都有一头漂亮的银发,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呢!” 卡多明又勾了一下嘴,没说话。 这人好像不太懂得什么是礼貌,金月姬又想。“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我想等他们回来,可以吗?” 卡多明犹豫一下才往后退一步,拉开大门。“请进。” 十分钟后,客厅口,亚米尔与司徒菁惊讶地望住厅里那俩人。 一向沉静的金月姬难得如此多话,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而卡多明则静静地倾听,只偶尔回一、两句。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亚米尔,你们回来了!”卡多明一瞥见亚米尔,立刻狼狈地跳起来。“那个,她说她是菁菁的朋友,所以……” “没错,她是我的好友。”司徒菁好奇地打量金月姬微赧的神情。“找我?” “呃!想跟你借前年的笔记。” “好啊!跟我来。” 她们俩一上楼,亚米尔马上沉下脸去责问卡多明。 “为什么随便开门让人进来?这回是运气好,来的是菁菁的好朋友,若是那些家伙怎么办?”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谁教你先打电话回来说你们快到家了,我才以为按门铃的是你们啊!”卡多明懊恼地说。 “我是好意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可以顺便帮你买回来呀!”亚米尔辩驳。“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们有钥匙,不可能按门铃啊!” “我一时疏忽了嘛!因为我急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那么急?” “我发现贺斯了!”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挨骂。 “欸?你发现贺斯了?在哪里?”亚米尔惊喜地追问。 “电视里。” “呃?” “电视转播桥际快艇大赛,有一瞬间他出现在镜头里,好像在替人家改装快艇,虽然他自己也改装过了,但是他那种习惯性的小动作我一眼就认得。” “好极了,有个目标可找,这样快多了。” 两人并肩走向厨房。 “你呢?你的情况如何?”卡多明问。 “很好,差点被揍!”亚米尔苦笑。“不过我们还是结婚了,她父亲还答应帮我找工作,条件是每个月我必须带菁菁回去过两、三天。” “真好,”卡多明喃喃道,边打开冰箱好让亚米尔把买来的食物放进去。“你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 “你……”亚米尔望着手上的虎虾。“没有喜欢过任何地球女人吗?” 四十 “喜欢?”卡多明咕哝。“我根本就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也是,”亚米尔将虎虾放进冷冻柜里,“我们凯农人从来不曾谈过感情,所以起初我也不了解,但是……”他又望住手上的皇帝鱼。“碰上菁菁后我就能了解了,那种感觉真是复杂,同时会让你气得半死又想笑,很痛苦但更甜蜜,时时刻刻教你揪着心,又随时随地都可能让你感动得无法自己,不过当她躺在你怀里那一刻,你就会觉得:啊,再痛苦也值得!” “确实复杂。”卡多明嘟囔。 将皇帝鱼放入冷冻柜里,亚米尔再拍拍卡多明的肩。“真希望你也能尝尝这种滋味,真的很好。” “也要有地球女人肯给我机会试试看啊!” “放心,一定很多。”亚米尔语气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咦?你还没发现吗?在凯农人眼里,我们丑得见不得人,但在地球人眼里,我们好看到只要我们愿意,所有地球女人都会被我们迷住喔!” “确实,这一点我到现在还不太习惯,没想到没有半个凯农女人看得上眼的我们,在地球上居然是抢手货;而且凯农女人喜欢巨大粗鲁的男人,地球女人却喜欢瘦高温柔的男人。”卡多明感叹道。“说到这,你怎么不留胡须?每天剃七、八次胡子不累吗?” “这又是另一点不同,”亚米尔挥挥手上的乳酪。“凯农女人看男人是看胡须,愈浓密的胡须愈好看,而且觉得留长发的男人令人瞧不起,但菁菁却打死不让我留胡须,也打死不让我剪头发,我只好留着我的长发,拚命剃胡须。幸好我的胡须长得也没有一般凯农男人那么快,可能需要十天以上才能长满一脸胡须。” “真辛苦!” “我愿意为她辛苦。”亚米尔微笑着把乳酪扔进冷藏库里。 “只要能像你这样安定下来,叫我多辛苦都行!” “会的,你也会有机会的!” “你喜欢他?” 这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金月姬脸红了,“你怎么知道?”但她没有否认。 “因为你从来没有那么聒噪过!” 金月姬别开眼。“他……好像很忧郁。” 啊!对了,金月姬喜欢的就是这种男人:忧郁的美男子。 扶了一下眼镜,司徒菁蓦然计上心头,慎重考虑片刻后,她觉得这计画可行,于是决定先踏出第一步,再决定要不要走下一步。 “他当然忧郁,因为他没有家,没有工作,除了亚米尔之外也没有其他亲人,甚至……”迟疑了下。“没有任何身分证件,事实上,他是个偷渡者,还有人在追他,所以他只能躲在我这里。” 过去对除了研究以外的事,她一概是漫不经心的,但现在,为了亚米尔,她开始会认真用脑袋去思索除了研究以外的事,特别是与亚米尔有关的事,只要能让他满足地生活在地球上,在她身边,她愿意做任何事。 “咦?偷渡客?还有人在追他?”金月姬大吃一惊。“难道他是哪个国家的流亡政客的亲人吗?” “这个是他的私事,只有他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金月姬注视她好半晌。 “以后我可以常常来找他吗?” 当天晚上,司徒菁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两张基因排序资料念念有辞,一手抚在亚米尔脑袋上,后者把脸颊贴在她小腹上不晓得在倾听什么。 突然,她放下资料,想了想。“亚米尔。” “嗯?” “你知道卡多明喜欢哪种女孩子吗?” “我记得跟你说过,凯农人是不讲感情的,除非他碰上了,否则他根本不会知道……唉!为什么打我?” “你很啰唆耶!”司徒菁不耐烦地说。“那你总该知道他欣赏哪一种女孩子吧?” 为免再挨打,亚米尔这回慎重思考片刻。 “卡多明的个性相当内向,依赖性也比较大,所以我认为他需要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柔,内心却坚强无比的女孩子。” 很好,恰恰好就是月姬的型。 司徒菁笑了。“那你认为月姬如何?” “她?我跟她又不熟,怎么知道她如何?”亚米尔抬起头。“你想做什么?” “如果卡多明一直躲在这里,又不能接触外界,他哪有机会变成男人?” “嗯……”亚米尔爬起来坐到她身边。“确实,所以你想把他们凑在一起?” “你认为可以吗?”司徒菁反问。 “如果你认为可以应该就可以,但是她能接受卡多明的真实身分吗?” “没有问题。” “你确定?” “我跟月姬认识三年多了,当然确定,”司徒菁很有自信地拍着胸脯。“相信我吧!” “好吧!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吧!”亚米尔反手将她揽在怀里。“菁菁,明天我要到鹰布利去探听贺斯的行踪。” “我也……” “不,我只去两天就回来,你先在家里休息几天,如果有必要到其他地方去,届时我们再一起去。唔……”说到这里,亚米尔突然抚着下巴沉吟起来了。“对了,我们最好先计画好,一个月要回坎培拉两、三天,还有你也要回学校一天,这样一来……” “有什么好计画的,”司徒菁丢开资料,取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再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怀里。“全排在一起不就行了!” “你的论文呢?” “我有三年时间,急什么?” “说的也是,”亚米尔扬起一抹满足的笑。“要急还是先来急我吧!”也只有他才能让她暂时撇开研究不管。 四十分钟后,当气喘吁吁的两人分开后── “二十八分钟。” “嗄?” “自进入到高潮,你持续了二十八分钟……” “呃?” “根据调查显示,一般地球男人约在八到二十分钟之间,除非他之前已经先满足过一次了。嗯嗯!好,待会儿再来一次,我想测量一下你……” “……” 该死的研究狂! 四十一 第七章 澳洲的冬天并不算冷,在这干季里到海上去看看海豚也不错,可若是三个多月里都逗留在大堡礁群岛的九百多座大陆沙洲和岛屿中,像个陀螺似的来回乱转个不停,就算大白鲨小姐主动套上芭蕾舞裙说要跳支舞给你看,你也不会有兴趣看它耍宝了。 “最后一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 亚米尔自己租了一艘游艇在这九百多座沙岛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只因为参加快艇大赛的人说那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在这大堡礁群岛中到处打零工,想找到他并不容易。 “又是无人荒岛吗?那我不上去了。” “好。”亚米尔吻了一下司徒菁的唇,再弯身下去亲亲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你看起来很累,下去睡一下吧!” 注视着亚米尔涉水步上沙滩,回头挥挥手再进入浓密的丛林内,司徒菁伸了一下腰,慢慢爬下底舱,经过多功能厅进入卧舱,拿下眼镜躺上床,准备好好睡她一觉,但不过片刻后,她便感到有人下舱来站在卧舱口。 “怎么这么快?我以为起码要两、三个钟头呢!” 没有人回应她,她讶异地启眼,卧舱口的确有个人,可是……她赶紧戴上眼镜仔细看去,旋即惊叫一声爬起来往角落里缩过去。 “你是谁?怎么……贺斯?” 清秀的五官,还有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不是贺斯是谁?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最近这两、三个月来有人在这附近大肆搜寻我,就是你吗?你为什么要找我?有什么用意?或者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司徒菁怔楞半晌,然后失笑。 “你真的跟亚米尔说的一样,讲话好快喔!像机关枪一样,真好玩。” “亚米尔?”贺斯惊奇地打量她。“你认识他?” 司徒菁笑咪咪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亚米尔是孩子的爹地。” “那是他的孩子?”贺斯错愕地大叫。“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一直在找你啊!找了三个多月了耶!”司徒菁以抱怨的口气说,同时把一张她和亚米尔的合照递出去,以兹取信对方。“就是想告诉你如何变成男人的方法嘛!谁知道这么难找,今天再找不到你,我们就不管你啦!” “他……”贺斯看着照片,神色难以形容。“看起来很幸福。” “那是我们结婚当天照的,原本我爹地是希望能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但亚米尔要求延后到找着你们之后,他希望你们都能来参加他的婚礼,没想到他的孩子都快出世了还找不全你们。” “其他人都找到了?” “不,只有……”司徒菁举起手来想了一下,然后开始扳手指头数数。“卡多明在我家,哈瓦通知过了,布理斯已经变成女人被抓回去了……” “布理斯变成女人了?”贺斯惊叫。“怎么会?” “他被利曼灌醉,醒来后利曼变成男人,他变成女人了。” “可恶,原来他是这样变成男人的!”贺斯愤怒地捶了一下舱板。“四个月前我在温莎碰过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已经变成男人了,我立刻追问他如何变成男人的,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老实讲,只推说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我,原来是不敢讲,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司徒菁安慰他。“亚米尔说留下后代是你们凯农男人的本能,而他又不可能回去找布理斯或蒂丽娜为他生孩子,我想八成会被活活打死吧?” “他们不会打死他,但绝不会让他回去。”贺斯摇头道,再指指她的肚子。“可是你既然能为亚米尔生孩子,利曼当然也可以……” “不不不,听着,”司徒菁摇摇手指头。“地球女人不是不能让你们变化,而是要多一点时间,我和亚米尔在一起两个月他才突然变成男人,害我吓了一大跳,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然后……哪!这就是重点了……” 她笑吟吟地顶了一下眼镜。“亚米尔是地球女人使他变成男人的,所以他能够让地球女人怀孕,而利曼是由你们凯农人使他变成男人的,所以他无法让地球女人怀孕,这样你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贺斯喃喃道,继而大笑。“太好了,利曼总算得到报应了!” “报应?”司徒菁蹙眉重复低喃一次。“会有这么严重吗?我以为只是一点惩罚而已。” “不,对凯农男人而言,那确实是一种残酷的报应,因为留下后代几乎是比生存下去更重要的本能。我想利曼必然是认定地球女人无法替他生孩子,所以决定孤注一掷,利用布理斯使他变成男人,同时也可以让布理斯怀孕……” “可是他来不及在变成男人之后再与布理斯……”司徒菁顿了一下。“呃,那个,布理斯就清醒了,清醒之后的布理斯当然不肯再让利曼碰他,就算利曼强暴他,布理斯只要及时冲洗干净就可以了,对吧?” 贺斯颔首。“没错,利曼功亏一篑了。” “而你跟亚米尔同样有机会,但是……”司徒菁突地摆正脸色。“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对地球女人使用强迫的手段,或者欺骗的方式。” 四十二 “我知道,事实上,有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愿意跟我在一起,但是她的家人反对,因为……”贺斯脸色黯然。“我没有身分证件,只能够打打零工,她的家人不愿意让她跟我一起吃苦。” “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会设法替你办身分证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找工作。” 黯淡的黑眸蓦然闪现灿烂的光芒。“真的?” “骗你干嘛?亚米尔已经有证件了,否则他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到处乱跑?”说着,司徒菁拿出笔记本撕下一张,写下住址后交给贺斯。“哪!这是我家的地址,你把姓名、出生年月日和照片一张寄给我,我就会帮你办好,条件是你要和我们保持联络,而且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没问题,”贺斯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也想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果可以的话。” “一定可以的!” “那我……” “贺斯?!”卧舱口,出现满面错愕又惊喜的亚米尔。“是你,该死,我找你找得半死,你居然在这里!” 两人欢喜地抱在一起,一高一矮相差了一个头还多,拚命拍打彼此的背。 然后,亚米尔退开一些,笑意盎然地调侃道:“我现在才发现你好矮喔!” “呿!”贺斯狠狠地再加捶一拳,然后转眼瞥向司徒菁。“你娶到了一个好老婆!” “我也这么认为,”亚米尔满足地叹息。“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令人嫉妒。”贺斯喃喃道。 “现在我认为,地球女人实在比我们的凯农女人要好太多了!” “确实,因为嫌我们太丑,她们居然没有半个人肯和我们结成伴侣,还有哈瓦,他够漂亮了吧!可是她们还是嫌他不够威武豪迈,害我们八个成为最后的双性人,被逼着非要成为女人不可,这都是那些凯农女人害的!” “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凯农女人自私又无情,不像地球女人这样肯为男人付出。” “地球女人真是温柔多情。” “地球女人很会为男人着想。” “地球女人体贴又细心。” “地球女人幽默风趣。” “地球女人妩媚可爱。” “地球女人……” “喂喂喂!你们两位,”司徒菁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你们是故意的是不是?居然这样当面丢高帽子逼我戴,以为我爱吃这一套吗?告诉你们,我不喜欢,这样一顶一顶的扔过来,很重耶!” 亚米尔与贺斯相对一眼,蓦而齐声大笑,并异口同声高呼万岁。 “感谢凯农女人不要我们!” “咦?拿钥匙出来啊!” “不是在你那里?” “不是在你那里?” “我以为在你那里。” “我也以为在你那里。” “不是你拿了吗?” “是你拿了吧?” “……按门铃吧!” 这回,仍是门铃一响门就开了,但傻住的人却是亚米尔与司徒菁。 “卡……卡多明,你……你……”亚米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而司徒菁却在呆了数秒后,冲口而出,“你终于长大了!” 卡多明失声而笑,“说得好像我之前都是小孩似的。”他退后拉开门。“快进来吧!” 司徒菁一进门马上又盯住他。“是月姬?” 卡多明双颊微赧,点头。 司徒菁眯起双眼。“你不是利用她吧?” 四十三 “我不是那种人!”卡多明郑重声明。“我是真的喜欢她,虽然没有亚米尔喜欢你那么多,但我知道将来我会更喜欢她的。” 司徒菁扶了扶眼镜。“因为她适合你?” 卡多明仔细思索了下。“一半吧!一半是因为她是我见过最细心体贴的女孩子,她好像随时都能看出我在想什么,然后按照我所希望的去做,让我觉得有她在身边真好。但是……” 他悄悄垂眸。“最令我感动的是,当我把一切实情都告诉她时,她竟然毫不考虑地说,不管将来我要不要她,她希望我能答应让她帮助我尽快变成男人,当时我真的能感受到亚米尔所说的那种揪心的感觉,又痛苦又甜蜜,所以……” 亚米尔用力按住他的肩头。“这就够了,不要辜负她呀!” 卡多明抬眸。“我知道。” “不过你们隐瞒得可真彻底啊!我们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亚米尔咕哝。 “月姬说她会不好意思,而且你们也在忙,所以就暂时先没告诉你们。”卡多明解释。“说到这,你们找到贺斯了吗?” 亚米尔比出大拇指。“找到了,他还说麦昆在雷市,由他负责去通知,但是没有人知道甘纳金在哪里。” “我的身分证件已经送来了,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找他。” 亚米尔转注司徒菁,眼底半是征求同意半是央求。“菁菁?” 司徒菁耸耸肩。“好吧!让你们两个去,我留在家里……” “不,你回坎培拉,否则我不放心。”亚米尔断然道。 “不要!”司徒菁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我要留在这里做研究实验!” “菁菁……” “这样吧!”卡多明打岔进来。“让月姬来陪她,虽然她要上课,但四年级的课已经不多了,因为她们也要写毕业论文。” “好啊!”司徒菁一口答应。“干脆我叫玲子和婉婷也一起来好了,反正房间够住。” “这样我就放心了。”亚米尔低喃。 司徒菁横他一眼,暗示他太大惊小怪了。“月姬呢?” 卡多明指指楼上。“她借你的研究室做实验。” “好,我上去找她。”司徒菁挥挥手。“你们两位就在楼下研究看看要上哪儿找那个什么金吧!” “甘纳金。” “是是是,甘纳金。唉!就差他一个了,怎么不赶快出来自投罗网呢?” 正在仔细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型态,金月姬屏气凝神,专注忘我,丝毫不曾察觉到有人进研究室里来,毫无预警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不觉惊叫一声,差点把整个显微镜丢出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也同样吓了一大跳,拚命拍胸脯。 “天哪,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呢!” 两个人都是一副面白唇青的模样,拍了半天胸脯后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你真没胆子!” “你还不是一样!” 司徒菁笑着在一旁坐下。“你在观察什么这么专心?” 金月姬挤了挤眼。“卡多明的精子。” 两眼一亮,“很有趣对不对?”司徒菁兴奋地说。 “太有趣了!”金月姬一说完即叹息。“可惜之前都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可以做比对。” “我有,”司徒菁笑吟吟地用大拇指朝后比向冷冻柜。“亚米尔的,之前和之后的,全都有,详详尽尽,一清二楚,还有样品呢!” “真的?”金月姬惊喜地叫。“借我看,先把资料借我看!” 司徒菁起身走向办公室,途中顺手在小冰箱里拿了一颗水果。 “来吧!都在电脑里。” 片刻后,金月姬坐在电脑前惊呼。 “天哪!你还有照相啊?” “唯一的一张。” “真了不起,好详尽的资料。” “那当然。”司徒菁得意洋洋地在一旁吃水果。“全世界大概只有我拥有这么详细的外星人资料。” “不过这绝对不能公开。” “废话,我可不想让我老公和孩子被人抓去做研究,说不定还要解剖呢!”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金月姬专心看电脑上的资料,司徒菁啃完水果后凝注金月姬的侧脸半晌。 “月姬。” “嗯?” “你不后悔?” “为何要后悔?” 又静默片刻。 “你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 四十四 “你父母呢?” “我还有三个姊姊、两个哥哥,少我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再一次缄默好半晌。 “那你有没有想过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是双性人?” “咦?这我倒没想过耶!”金月姬侧过眼来。“那我不就有机会从头研究到尾了?” 两人面无表情地相对好半天,冷不防地,两人突然同声尖着嗓门怪叫起来,兴奋得像两个疯子。 “对,对,从出生……不,从在肚子里开始研究,还是第一手的资料喔!” “更好的是,我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性别去养育他们,想要男的就是男的,想要女的就是女的,哇,太酷了!” “也可以叫他们同时作女儿跟儿子,这更酷!” “今天当儿子,明天作女儿!” “哇,哇,好玩,太好完了!” 研究室内,两人亢奋不已地不停尖叫,研究室外,哭笑不得的两人哀声叹气。 “可怜的孩子!”亚米尔为尚未出世的孩子默哀三分钟。 “或许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卡多明试探性地问。 “是吗?你真的不要孩子吗?”亚米尔嘲讽地反问回去。 卡多明无言三秒,摇头。“不,我要。” 亚米尔叹息。“这就是凯农男人的悲哀,无论如何都想要孩子。” 卡多明衷心地点头同意。“成为真正的男人之后,我才能了解到阿肯那些人为何会那样疯狂的非要逼我们成为女人不可,我真的忍受不了没有孩子留下来的想法。” “我同情他们。”亚米尔喃喃道。“因为凯农女人不要我们,所以我们才能保持双性直到今天,然后让随时随地都能为我们生孩子的地球女人使我们转变成男人,我真是感激那些不要我们的凯农女人。” “天哪!愈想愈兴奋。”卡多明脸色开始泛红,可见他的确是相当兴奋。“凯农女人三年排一次卵,地球女人却一个月就能排一次卵,只要一想到我希望有多少孩子就能有多少孩子,我就禁不住发抖!” “可是也不能太过分了,”亚米尔警告道。“她们生孩子也是很辛苦的。” 卡多明想了一下。“那就只要十个就好了。” 亚米尔赞同地连连点头。“对,不要太多,这样就够了。” 十个? 这样就够了? 若是司徒菁和金月姬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立刻逃到月球上去! 一个多月过去,他们仍然找不到甘纳金,而司徒菁已经要生产了。 “果然只有210天,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呢?应该不会吧?虽然是地球人母亲,但父亲是凯农人啊……” 生产室前,亚米尔不断喃喃自语,好像被妻子传染了某种不良病毒。 因为情况特殊,司徒菁不能在医院里生产,只好在坎培拉的家里生产,所幸设备一应俱全,跟在医院里生产没两样,甚至比在医院里更保险,因为大牌医生全都围在她身边伺候。 司徒大哥负责接生,司徒妈妈负责出问题时可以帮忙,司徒爸爸负责初生婴儿,至于卡多明则负责…… “别担心,别担心,”安慰亚米尔。“她家这么多医生,每个人负责的科别都不同,不管出什么问题都有人接手,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亚米尔恶狠狠地瞪住他。“那为什么地球人的丈夫都可以陪产,我就不行?” 卡多明呆了呆。“呃……这……这……”他哪知道为什么! 不久,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羊水是,胎盘也是,不一定子宫也是啊!” “我说一定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是?” “如果是的话,也就表示人类能够接受那种基因,你不懂这是多大的……” 亚米尔与卡多明满眼疑惑地望着一边争论一边走出产房的司徒爸爸和妈妈,那副模样就好像刚刚在研究室里起了什么争执,所以决定出去喝杯咖啡后再回来冷静地重做一次实验。 生完了吗? 可是还没听到婴儿哭声啊? 是孩子出什么问题吗? “请……请等等!”亚米尔忍不住喊住他们。 两人回头,一看是亚米尔,立刻兴高采烈地向他报告最近的“研究结果”。 “亚米尔,大消息,小菁的羊水里已经证实有你的基因细胞喔!” “胎盘里应该也有!” “我猜测子宫壁上应该也有,这样一来,就表示小菁的身体能够接受你的基因细胞,也就是说,经过某种特殊的机制就可以让人体接受你的基因细胞,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够找出……” 他们说的眉开眼笑,全然没注意到亚米尔愈来愈难看的脸色。 “那菁菁呢?” 正争先恐后说得口沫横飞的两人蓦地一楞。 “嗄?” “菁菁呢?”亚米尔咬紧牙根。“她到底生了没有?” “生?” 两人相觑一眼,倏地惊呼一声不约而同的跑回产房里头去。 他们忘了产房里还有人忙得不亦乐乎! “够了!”亚米尔大吼。“不管他们准不准我进去,我非进去不可! 卡多明拉不住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闯进产房里去。 三个钟头后,司徒菁平安产下胎儿。 是男的。 也是女的。 四十五 第八章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蹑手蹑足溜往研究室去的脚步蓦然僵住,尴尬的笑脸慢吞吞地回过来,眼前是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丈夫,司徒菁赶紧打个哈哈。 “没……没啦!我只是想……想……” “想去看看孩子的基因到底是什么性状的?” “别这样嘛!”尴尬的笑脸愈来愈苦。“人家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每天每天光想着这件事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叫别人帮你看。” “才不要!” 司徒菁立刻拉出一声凄厉的怪叫,隔壁房里应声传出娃娃的惊啼声,亚米尔的脸色瞬间沉到谷底,见状,司徒菁脖子一缩,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溜回房里去躲避灾难,亚米尔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进婴儿房里哄儿子……呃,女儿……呃……随便啦! 这样他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照顾吗? 搞不好回来时孩子已经被她解剖了! 请保母? 不,这么特别的孩子请不到适合的保母。 请岳母大人帮忙? 这更不行,岳母大人会大力帮忙女儿把孩子解剖了! 那……该怎么办?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又过了半个多月,那个办法自己出现了。 “贺斯!” “我来了,亚米尔,还有……” “你老婆?”惊喜欲狂的亚米尔没注意到贺斯“长大”了,两只有所图谋的眼只顾死死盯住贺斯身后那个温柔的女人。“太好了,上天助我!” “嗄?” “你们需要工作吗?”亚米尔急问。 你们? 贺斯楞了楞。“对,‘我’需要工作。” “好,雇用你们了!”亚米尔大声道。 又是你们? “不,我……” “贺斯,麻烦你看紧我老婆,别让她到处乱跑!” “耶?!” “还有,贺斯太太,麻烦你,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求求你,千万看好他,别让我老婆把他抓去解剖了!” 解剖?! 贺斯张口结舌地呆住了。 地球女人这么可怕吗? 亚米尔终于可以放心地和卡多明出去寻找最后一个人了。 甘纳金。 他们非找到他不可,因为没有他,他们就不会想到要集体逃出来;没有他,他们也无法顺利逃出来;没有他,他们不会有今天如此幸福的生活,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找到幸福的方法。 但他们就是找不到他,圣诞节过去了,他们还是找不到他,元旦过去了,他们依然找不到他,最后,他们开始考虑到甘纳金是否已偷渡到外国去了? “他偷渡成功了?” “他有钱吗?” “……他不会去赚那种钱吧?”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做那种事!” “那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从头,我们从头开始找!” 于是他们又从头开始找。 从雪梨,他们住的城市,彻底翻过来找。 四十六 没有! 好,往郊区找,同样彻底翻过来找! “今天到哪里?” “蓝山。” 蓝山非常大,他们整整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回去吧!明天到猎人谷。” 于是他们启程回家了。 “你在笑什么?”见亚米尔笑得好暧昧,卡多明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那一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哪一天啊?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就是菁菁救了我那一天,”亚米尔笑得更开心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条路上,不同的是那天是她开车,今天是我开车。” “这么巧?”卡多明好奇地往车窗外探出去。 “的确,”亚米尔低喃。“那天她大概就像我现在这样,看时间不早了急着想赶回家,然后也差不多是在这个地方,她偶然往窗外一看……” ㄍ1~~~ 一声又长又刺耳的煞车声后,紧接着砰一下,卡多明狠狠地撞上前方挡风玻璃,再狠狠地倒回原座。 “老天,你在搞什么鬼,怎么……” 亚米尔没有理会他,只顾侧耳倾听什么,同样的,卡多明的怒吼也吼一半蓦然中断,并侧耳倾听什么。 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谁也没招呼谁,两人不约而同的推门往外冲,直奔向同一个方向。 “放开我,我绝不跟你们回去!” “由不得你,甘纳金,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要作女人,打死我都不作女人!” “不要也得要,你以为逃得出我们六个人的包围吗?” “我宁愿死!” 迎风飘来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亚米尔与卡多明也愈跑愈快──起码有时速一百公里以上,两人迅速交换一眼,同时取出一把枪──麻醉枪,这是司徒菁特地为他们改装的,伤不了凯农人,但保证可以让他们至少有五分钟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动弹不得。 “甘纳金,别这样,我们发誓会好好对待你,只要你乖乖为我们生孩……” “不!要我像妓女一样让你们每一个人睡,为你们每个人生孩子?绝不,我是男人,我绝不做那种事!” “阿肯,我看干脆先在这里让他变成女人吧!否则这样要闹到什么时候?” “说的也是,好,那我们大家一起上吧,先把他压在地上。” “不!” 在凄厉的叫声中,亚米尔和卡多明终于看到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压住一个人,他立刻射出一枪,但太远了,根本够不上射程。 该死! 他们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奔跑──时速一百一十公里,眼睁睁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拚死命挣扎,却仍被扯下长裤,然后阿肯也褪下长裤跪在地上那人双腿间,其他人按着地上的人不让他挣扎开。 “阿肯!”亚米尔怒吼着又射出一枪。 正中标的! 阿肯咚一声倒下,然后卡多明也射中了另一个人,剩下四人咆哮着冲过来,他们连续噗噗噗噗四枪射出,那四人依序倒地,最后一个就倒在亚米尔脚前。 亚米尔与卡多明马不停蹄地奔过去,就像当初司徒菁救他一样,两人一边一个抓着甘纳金就跑。 “快,我们只有五分钟,快跑!” 三分钟后,三人一齐跳上车,噗一声车子急窜向前,但卡多明仍不放心,频频往后探,亚米尔也瞪住后视镜,直至看到第一栋房子,亚米尔才松了口气。 “放心,他们不敢再追来了!” 然后,亚米尔自后视镜,卡多明侧过身,两人一齐看住披着一头淡淡金发,呆着一双淡淡金眼的甘纳金,后者还在发楞。 “好久不见了,甘纳金,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喔!” “你……你们怎么……” 卡多明双臂一探紧紧抱住甘纳金,“放心,甘纳金,你不用再担心了,就跟我们一样,你也有机会变成真正的男人,而且……”朝前座瞥去一眼。“亚米尔已经有个孩子了喔!” 猛抽了口气,甘纳金惊喘。“孩子,你有孩子了?” “没错,甘纳金,”亚米尔笑吟吟地从后视镜与甘纳金对视。“我和一个地球女人结婚了,她替我生了一个孩子。” 四十七 “我也结婚了,”卡多明同样笑咪咪的。“贺斯和麦昆也结婚了,我想哈瓦应该也结婚了,而且我们娶的都是地球女人。” “可是……”甘纳金一脸的不可思议。“地球女人……怎么可能……” “可能,当然可能,只是需要多点时间而已,我是差不多……”亚米尔仔细想了一下。“嗯,五十六天吧!” “我是六十一天。” “一天多来两次说不定能更快一点。” “我已经是一天两次了,再多……”卡多明斜睨着甘纳金。“一天四次你撑得住吗?” “你……你们是说……”甘纳金吶吶道。“地球女人还是可以让我们变成男人?” “答对了!” “所以赶快找个好女人吧!”卡多明拍拍甘纳金的肩。“那样你就可以变成真正的男人了。” “身分证件你也不用担心,我大舅子会帮忙。” “总之,现在先回亚米尔家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来好好聊聊。” “不过,甘纳金……” “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先把裤子穿上,不然被我老婆和卡多明的老婆看见了,你一定会被押到研究室里解剖的!” “欸?!” 终曲 司徒菁的家同往常一样热闹。 不,更热闹,因为去年又多了两个小娃娃,这栋房子里的小孩已经比大人多了。 “来,老大,再给妈咪抽一点血!” “才不要!” “那……老二?” “我也不要!” “老三?” “呜呜,爹地,妈咪要痛痛!” “这样嘛……” “我警告你,菁菁,你别给我动老四的主意,他才一岁耶!”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去找月姬。” 愤怒的女主人咚咚咚跑下楼。 从老大出生那年开始,卡多明、贺斯和甘纳金就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孩子一个个出生,他们仍然住在一起。 她知道,他们永远会住在一起,因为他们四个就像亲兄弟一样,虽然不同血缘,却是同一个星球的人,在地球上,他们是孤单的,所以她一定要让大家都聚在一起,因为她不希望亚米尔有片刻时间感到寂寞。 她不想再见到他孤孤单单看星星的背影了。 她甚至鼓励他们四人合伙开一家医疗器材暨生化科技设备公司,这是司徒爸爸的建议,领死薪水不如自己开公司赚大钱,反正有司徒爸爸作靠山,这家公司只会赚永不赔。 事实上,他们是赚翻了! “啊!贺斯,你儿子借我抽一点血如何?” “哪一个?单性的?双性的?” “双性的。” “抱歉,刚刚被月姬抽过了。” “欸?她自己的孩子不去抽,居然抽别人的?太过分了!” 贺斯脸色怪异地瞧着她。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啧啧!甘纳金,你儿子的金发真的好漂亮喔!” “谢谢,你儿子的银发也很漂亮啊!” “甘纳金,这样好不好,看是你儿子要嫁给我儿子,还是我儿子嫁给你儿子,你认为如何?” “这个……” “喂!你们都在偷笑什么?我是很认真在说的耶!” “你这女人真是够了!”随后跟下来的亚米尔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们想嫁或想娶,让他们自己决定行不行?” 四十八 “人家是想来个亲上加亲嘛!”司徒菁嘟嘟囔囔。 “你是想要甘纳金的金发!”亚米尔不给她骗去。 “哈哈,”司徒菁吐了一下舌头,“被抓到了!”回身,推了推眼镜。“喂!所有的人听着,既然大家都放长假,不出去玩好可惜,我建议明天到加曼特骑骆驼好不好?” 闻言,楼上楼下二十多个大人小孩全围拢过来了,闹烘烘的一大票。 “我要看无尾熊!” “我要看鲨鱼!” “我要看鳄鱼!” “我要看海豚!” “我要看蝙蝠!” “我要看鲸鱼!” “我要冲浪!” “小鬼,你会冲浪吗?” “爹地会!” “那是他会,又不是你会!” “我要看冲浪!” “你这小鬼!” “我、要、看、冲、浪!” “好好好,统统都去,可以了吧?干脆我们去度半个月的假好了,赞成的人请举手!” 一只不少,所有的大人小孩全举高了双手。 “太合作了!” 刚至下榻饭店,众人一换好衣服,一窝蜂全涌向沙滩,尖叫、大笑、嬉闹,真是疯狂的一群人,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 “他们真是疯了!”太阳伞底下,司徒菁喃喃道。“好像头一次出门似的,其实我们每年起码都出门度假两回的呀!” “因为他们很快乐嘛!” “那你呢?你快乐吗?” 亚米尔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我?” “你快乐吗?”司徒菁坚持要得到答案。 亚米尔满眼困惑,但仍给她不假思索的答案。“当然快乐呀!” “想家吗?”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恍然之色掠过闪亮的银眸中。“想啊!想我们在雪梨的家啊!” 司徒菁甜蜜的笑了。“该增建了。” 往左右另三支太阳伞下的三对亲爱夫妻各瞄去一眼,亚米尔笑着搂紧了妻子。“的确。”再吼过去。“喂!你们几个大的,别光顾着玩,看好小的啊!” 那边七嘴八舌地回应过来,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 “喂!甘纳金,你三月要去美国吗?” “对,跟对方已经约好三月十日,大概二十日左右回来。” “那你呢!卡多明?你跟德国那边又是约什么时候?” “二月底去,三月八日左右回来。” “贺斯?” “四月到新加坡,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最多半个月。” “啊!那顺便帮我送点东西过去给婉婷!”司徒菁赶紧加进一句。 “没问题。” “这样的话嘛……”亚米尔沉吟。“我五月再到南非好了。” “那帮我带颗钻石回来,差不多三十克拉,要最好的!”司徒菁又插一句。“钻石的折射最好,我要放在仪器里。” “人家是戴在手上,你是放在仪器里。”亚米尔呻吟。“你真是不太正常!” 司徒菁推推眼镜,再拍拍睡在胸前的小儿子。“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亚米尔爽朗大笑,“确实,我早就……”话声突然停顿,笑颜僵住,两只银眸忽地射出犀利的光芒瞪住前方。 其他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再转注他所瞪视的方向,女人家不解,男人们却同样变了脸色。 那是个有一脸黄褐色大胡子的男人,牛高马大,威武得不得了。 他也回瞪他们。 四十九 利曼! 慢条斯理的,这边的男人们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 慢条斯理的,大胡子男人走过来。 这边的男人们不约而同踏前一步挡住身后的妻子。 大胡子停住脚步,惊诧地望着他们。 “你们……” 才刚说两个字,那群小鬼军团忽地一窝蜂又涌回来,各自缠着各自的爹地又跳又叫。 “爹地,我要吃冰淇淋!” “爹地,我要吃热狗!” “爹地,我要喝可乐!” “爹地,我要吃汉堡!” 后面的妻子们连忙上前将孩子们带走。 “走,妈咪带你们去买!” 大胡子男人两眼震惊地望住那一大群逐渐远去的女人和小孩。 “她们……” 这边四个男人交换一眼,在其他三双眼的推举下,甘纳金多前进一步面对大胡子男人。 “你做错了一件事,利曼。” 利曼唇角抽搐了下。“我不想变成女人。” “我知道,我们大家都不想,但是……”甘纳金同情地注视着他。“你如果不要那么自私就好了,你如果再耐心多等几个月就好了。” “再多等几个月又怎样?” 甘纳金淡淡一哂。“再多等几个月,亚米尔就会去找你,告诉你地球女人也能让我们转变成男人,然后她们就会帮我们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这次是脸颊抽搐了下。“刚刚那些……是你们的女人和孩子?” “是,她们都是地球女人,而且都是最好的女人,她们为我们生下最好的孩子,只要我们想要,她们愿意继续为我们生,不到十年,亚米尔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利曼,你错过这个机会了。” 利曼抖着唇。“我真的不想变成女人!” “这我知道。”甘纳金温和地同意。 “我更想要孩子。” “这我也知道。” “但是……” “太迟了,利曼,太迟了!” 利曼渴望地瞅住甘纳金。“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除非你回去。” 利曼抿了抿唇。“他们不让我回去。” “那很抱歉,我也没办法。” “我……真的很想要孩子。” “真的很抱歉。” “我……想要孩子。” “利曼……” “我……想要……” “……” 四个男人无语,默默凝注眼前这个高大得像棵松树的男人,竟然稀哩哗啦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就是凯农男人的悲哀,没有后代会让他们死不瞑目。 他本来也有机会的,但他的自私害了另一个不想成为女人的凯农人,也让他自己失去成为父亲的机会,这能怪谁呢? 四个男人默默相对。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个研究狂地球女人,他们又哪能得到此刻这般幸福的生活呢? “谢谢你,亚米尔。”甘纳金说。 “真的谢谢你,亚米尔。”贺斯说。 “非常谢谢你,亚米尔。”卡多明说。 亚米尔微笑,无声启唇。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地球女人! ──全书完── 故事开始 「作我们的女人吧!」 说话的是一个魁梧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满脸深红色落腮胡,还有暗红色的眼睛,在他身后起码有一百多个男人附和着拚命点头,好像一百多颗毛线球一起蹦蹦跳,而且还是七彩毛线球,因为那些男人的发色眼色都不同,俊丑各异,但有两个共同点。 他们都很高,起码200公分以上。 他们每一个都是满脸落腮胡,毛茸茸乱糟糟的一团,宛如打结的毛线球。 「拒绝!」 坚定回绝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浅浅的金发,双眼也带着淡淡的金色,在他身旁只有七个男人附和着拚命点头,同样的,这八个男人发色眼色也都不同,俊丑各异,也有两个共同点。 他们都不高,最多170公分。 他们八个都是身材纤细、声音柔和,但表情刚毅、目光坚定。 「恐怕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们拒绝了。」 高大男人双眼暴射悍野之芒,重重地举步向前一步,威吓意味明显,他身后的男人们也不约而同跟进一步,仿佛一堵厚重的墙往前移进一尺,威吓意味霎时增强一百多倍。 「选择权在我们!」 瘦削男人傲然扬起下巴,毫不畏惧,但脚底下仍悄悄退了一步,而他身后的七个男人也很有默契的同时退一步,同样昂然不惧。 「很抱歉,我们已经投过票了,在全体一致同意的情况下,你们的选择权已被剥夺。」高大男人又进了一步。 「那种投票一点也不公平!」瘦削男人同样又退了一步。 「哪里不公平了?」高大男人再进一步。 「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意愿!」瘦削男人更退一步。 「那是所有人的意愿。」 「不包括我们,我们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不,多数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不公平!」 「再公平不过了。」 「我们不会乖乖顺从你们摆布的!」 「那可由不得你们。」 就这样,在单方向一进一退的劣势下,那八个瘦削的男人终于退到了悬崖旁,回首一看,恰好瞧见自己的脚后跟就贴在悬崖边缘,滚滚落石因为他们的震动而争先恐后往下掉,坠入云气弥漫,灰雾蒙蒙,深不见底的绝崖下。 不用怀疑,要是有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除非有办法化身为小鸟,否则除了扁成肉饼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但是── 八个男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点了一下头,然后目注那一百多个男人,神情更是绝不退缩的坚决。 「我们宁愿死!」 声落,八个男人同时转身,一跃而下…… 第一章 「恭喜你,司徒,你的硕士论文已经通过了,如果你想要的话,从下学期开始就可以修博士学位了。」 硕士论文? 眸中掠过一丝困惑,司徒菁扶了扶眼镜,乘机偷瞄了一下提出论文名单,上面有七个名字,其中一个确实是她没错。 奇怪! 「司徒?」 「嗯?啊,好。」 片刻后,当她离开办公室时,心里头还在疑惑着。 她有提出硕士论文吗? 一回到实验室里,死党们就围过来了。 「菁菁,教授找你去做什么?」野村玲子急问,一脸期待的表情。 「哦!通知我硕士论文已经通过了。」司徒菁又扶了一下眼镜。「不过真奇怪,我……」 「哎呀!真的通过了,恭喜,恭喜!」野村玲子又跳又叫。 「好厉害喔!」金月姬羡慕的低喃。 「这么一来,你下学期就可以修博士学位了!」翁婉婷兴奋地说。 「然后说不定一、两年内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说完,野村玲子又是一声欢呼。「耶!真是超厉害的。」 司徒菁听得更是迷糊。「慢着、慢着,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知道我有提出硕士论文,可是我自己却不知道呢?」 「你在说什么呀?」野村玲子朝她肩膀上猛拍了一下,拍得司徒菁差点扑到地上去。「谁说是你自己提出的?是教授替-提出的啦!就是你那篇《胚胎发育与外在环境因子》的研究报告嘛!教授觉得那篇报告足以作为硕士论文,还事先征求过你的同意,不是吗?」 司徒菁一脸茫然。「有吗?」 三个女孩子相对一眼,叹气,摇头。 「又来了,你啊!除了k书本做研究之外,其他事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野村玲子没好气地翻了一下白眼。「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教授在问你的时候我们都在啊!就是那天,我们在做……」 她突然停住,金月姬失笑。 「胚胎发育实验。」翁婉婷面无表情的接下去说完。「如果光只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就能够让她入迷到三更半夜还打死不肯回家,你们以为她有可能注意到那种『小事』吗?」 三个女孩子又互视一眼,然后动作一致地把目光投向司徒菁。 一千度以上的厚镜片沉重的挂在秀气的鼻梁上,掩住一双明灿耀眼的瞳眸,只可惜眼镜一拿下来就眯得看不见了,凌乱的长发随随便便用一条橡皮筋扎住──敢打包票,她至少三天没梳过头发了,完全不搭轧的淑女衬衫和牛仔裤──极有可能是连瞄也不瞄一下就顺手抓来穿上,她看上去百分百是那种只顾做研究而没时间考虑到外表的标准书呆子。 检视完毕,三人异口同声下结论,「不可能!」 司徒菁尴尬地咧咧嘴,顶了顶眼镜。「哈哈,我……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嘛!」 「-啊!真是走火入魔了。」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了一下额头。「都已经在修硕士学位的人,居然无聊到跑回来跟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学生做研究实验,只因为你的研究实验已经结束了。你嘛差不多一点好不好?你的生活中真的只容纳得下研究实验吗?」 「算了,她这样我们也习惯了。」翁婉婷背起背包。「走吧,回家-!」 「咦?回家?」讶异得眼镜又溜下来,司徒菁一边扶上去,一边来回看着那三个已经准备走人的死党。「可是实……实验呢?」 「实验?拜托你不要迷糊到这种地步行不行?你没注意到大家都已经走光了吗?」野村玲子哭笑不得地直叹气。「没有老鼠,请问怎么做实验?」 「啊!老鼠还没来吗?」司徒菁惊讶地东张西望,现在才发现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 「没错,后天才会来,走了啦!」 「好可惜。」 「你就那么喜欢解剖老鼠?」 「才不是!」 「还好。」 「老鼠太小了,我比较喜欢解剖牛。」 「……」 ☆☆☆ 蜿蜒的街道通达作业中的港口,路旁的连栋街屋有修复程度不一的雪梨锻铁栏杆,19世纪曾经豪华一时的豪宅几乎都在面港的一端,另一端则簇拥着一些劳工小屋,此种混乱的状况至今依然,这就是澳洲雪梨的诗田区。 在这部分属于出入上流社会的特定人士住宅区,部分是微不足道的小地方的诗田区里,同时也是雪梨大学学生的外宿区,稠密的人口,充满年轻人的活力,使这个区域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生气的特殊地域。 自小移民至澳洲的司徒菁便单独住在诗田区上流住宅区内的一栋大宅子里,没错,她是个富有家庭里的娇娇女,父母在坎培拉开了一所大型综合医院,三个哥哥连同嫂嫂都是医生,唯独她对行医没多大意愿,她的兴趣在生物学,因为她对生命的起源、形成过程和未来演变比较感兴趣。 反正家里的医生人满为患,她又是唯一的娇娇女,所以父母也就任由她去满足自己的兴趣,并提供她最丰裕奢侈的生活物资,以弥补他们因为忙碌而无法多关心她的亏欠。 「咦?」 刚从蓝山采毕昆虫标本,正打算回家的司徒菁猝然踩下煞车,狐疑地推高眼镜眺望峡谷间的灌木丛区。 「那是什么……啊,老天!」 虽然多少也有一些,但雪梨的犯罪率并不像多数大城市那般猖獗,事实上,自她搬来雪梨上大学三年以来,除却报章电视以外,她从不曾亲眼瞧见过任何犯罪,所以这会儿当她乍然见识到911强暴案现场实况,一时之间,除了让下巴掉到胸前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个大男人压倒一个女人猛撕衣裳,这不是强暴……不,是轮暴,这不是轮暴是什么? 可这里是荒郊野外,不要说警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又能怎么办? 这么办! 不假思索,她拉开储物箱取出电击棒,然后跳下车拔腿以逃命的速度奔向灌木丛区,两百公尺二十秒就飙到,这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拚命过,好不容易冲到了那儿,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即刻掉头落跑。 好……好高大! 惊恐地抽着气,她立刻将电击棒的级数调到最高,然后叽~叽~叽~三下把那三个满脸胡须的高大男人电击得唧唧歪歪的猛抽搐,又滚到一边去继续嘴歪眼斜地抽呀抽的,口角好像还有点白沫冒出来,然后她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人裤子尚未被扯下来。 幸好,来得及! 她想,同时一把拖起地上的人没命地往回冲。 「快!趁他们还没恢复过来,快跑!」 两百公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是在这种时候,两步都嫌太远了,何况是两百公尺,总觉得永远都跑不到。仓卒间回眸一眼,司徒菁不觉尖叫一声脚步一个踉跄险些仆到地上来个狗吃屎,幸而被她救的人及时扶她一把,两人更加快脚步往前逃。 那三个人已陆续爬起来了! 一头撞上车门,两人一人抢一边,跳上去砰砰关上,然后噗一声轿车如同冲天炮一样猛窜向前。她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谁知无意中往后视镜一瞄,旋即惊喘一声,脚下油门马上踩到底,这还不够,整个上半身也跟着往前倾,恨不得一脚踩穿车底板。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是附加引擎的机器人吗? 那三人竟然紧追在车子后面,车速已然高达120哩以上,两者之间的距离居然连半步都没拉远,幸好也没拉近半分。 直至路旁第一栋房子出现,那三个人才突然止住脚步,放弃了。 眼见那三人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司徒菁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踩油门的脚板小心翼翼地抬高将车速减慢至60哩为止,再颤巍巍地吐出一大口气,咕哝一句:吓死人了!然后朝乘客座的人迅速瞥去一眼。 「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话问一半突然停住,她怔了一怔,双眼蓦地又拉回去瞪住乘客座的人,发出惊愕的尖叫。「-?你……你是男的?」 淡淡的银眸,浅浅的银发,乘客座上的人秀气得像个女人,但司徒菁敢肯定他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因为他有喉结。 「我没事。」声音也很柔和。「前面。」 「嗄?啊!」司徒菁急忙转正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道路上,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男人被男人强暴? 其实,男人跟男人正大光明相恋也是没什么啦!谁教雪梨是同性恋首都呢?在这里同性相恋是合法的,还有同性恋嘉年华会呢!看多也就习惯了。 可是强暴? 这就太超过了吧! 虽然男人被强暴并不会真正「损失」什么,既没有那薄薄的一层好让他斤斤计较,也不必担心会怀孕,最多会有几天走路不太正常,跟女人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有自尊心的男人,九成九会当这是一件超级难堪的羞辱,搞不好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司徒菁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这种事忘了也罢。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银发男人沉默片刻。 「请你送我到温渥思公园就好了。」 澳洲主要通行英语,但这里的英语却有其独特的腔调和特殊俚语,其中有些甚至被简化到外国人无法辨认的程度,所以说是英语,不如说是澳洲语,两者相通,但听起来很明显的就是不同。 司徒菁说的就是澳洲语,而银发男人说的是标准美语,所以司徒菁猜想他是倒楣的观光客,想来澳洲观光却差点被剥光。 希望他不会以为澳洲人都这么差劲。 她暗忖,然后不安地空出右手来扶了一下眼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太对劲。 是身边的人太安静? 还是因为她感觉得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不自觉地又扶了扶眼镜,「我叫司徒菁,华裔移民,你呢?」为了赶走不安,只好没话找话说。 银发男人又沉默了会儿。 「亚米尔。」 「美国来的?」 「……唔!」停了一下,他反问,「这车子是你的?」 「不是,我的车子进厂保养了。我的同学在中古车行打工,这是里头要卖的中古车之一,因为老板到墨尔本看赛马去了,所以她就偷偷把车子借给我两天,这可不能让老板知道,否则下学期她就别想在那儿打工了。」 「什么时候要还?」 「明天她会帮我把保养的车子开回来,然后拿回去这辆车子。」 「明天吗?」亚米尔低低吁了口气。「还好。」 「什么还好?」 「没什么。」亚米尔疲惫地说。「我有点累,想稍微眯一下眼可以吗?」 「可以啊!你尽管睡,到了我会叫你的。」即便是男人,这种事也是很辛苦的经历,特别是他看上去那么瘦削纤细,难怪他会累。 然而,当车子即将到达温渥思公园前,在某个十字路口因为红灯而停下来,她正想乘机叫醒亚米尔,转过头去见他睡得好熟,不禁迟疑了一下,眼角不经意往下一瞥,骤然一声惊喘。 「上帝!」 难怪他会累,难怪她会因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而不安,原来他受伤了!但由于他穿的是黑色长裤所以看不出来,直至血迹渗透出来沾到椅垫上,虽然不是很多,不过已经够显眼了。 她立刻转动方向盘回往瑞斯特公园方向而去。 ☆☆☆ 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亚米尔心想,徐缓地睁开眼来,望见装潢典雅的天花板,轻轻一怔,清秀的眉微微蹙起,又想:奇怪,这是哪里?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就在床畔。 「嗯嗯,有趣、有趣,实在非常有趣!」 诧异的视线循声移过去,于是他看见了那个救了他的女人,她就坐在床边,而且正盯住他下面看得津津有味,还像只啄木鸟似的点头点个不停,他不由得心头一沉,忙扯来被单遮掩住一丝不挂的自己,并惊恐又愤怒地低吼。 「你想干什么?」 「嗄?啊!」司徒菁一惊,侧过眼来,忙扯出歉然的笑,并习惯性地顶了一下眼镜。「抱歉、抱歉,请别误会,不是我也想强暴你,是你伤在那里,不脱掉裤子就无法疗伤,所以我只好帮你脱下裤子……呃……」 她有点尴尬地又扶了一下眼镜。「缝了十一针喔!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不是医生,可是我爸妈和哥哥嫂嫂都是医生,从小到大在听诊器和针筒之间长大,多少也会一点了。」 他挺身坐起来,「你……」眼神依然盈满警戒。 「不过,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司徒菁突然又回复一脸兴奋的表情,不自觉地起身弯腰用手扶住床沿,兴致勃勃地趋近他,迫不及待得差点贴到他身上去。「你『那个』来过了吗?嗯?来过了吗?」 亚米尔连忙用被单裹紧自己的身躯,并往床垫另一边逃去,离她远远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一副戒慎防备的模样,司徒菁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又退回去。 搞不好她看起来比那三个要强暴他的男人更恐怖!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生物系的学生,所以对这种事很好奇,过去我是听说过有像你这种人的存在,但没亲眼见识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见到,所以……」她无意识地又推了一下眼镜,咧出尴尬的傻笑。 「哈哈,有点兴奋过度、兴奋过度。」 生物系的学生? 亚米尔惊讶又意外地上下打量她。难不成她以为他是…… 「可是老实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种现象究竟是生物退化的结果,或是进化的演变?嗯……」司徒菁认真地点点头。「我以为是退化的结果,不过想想也不太正确,因为人类从来不曾有过这种阶段,只有昆虫才有……」 她扶着下巴沉吟,「但若说是进化的演变,为何不是集体演变,而是单一演变呢?」摇摇头,继续自问自答又自己否决自己。 「或者是灵长类动物在演化成人类之前曾经有过那种阶段?唔……的确很有可能,不过好像没有发现过这种化石……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突变?嗯嗯……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 果然! 眼见她自顾自的在那边叽哩咕噜喃喃自语,一副陶醉其中的白痴样,亚米尔不由得啼笑皆非地不知是该生气或庆幸才好。这不是他第一次不小心暴露自己身体上的异常被其他人知道,却是头一回碰见如此奇特的反应。 她不是惊恐,也不是嫌恶,更非不怀好意的别有企图,竟然是感兴趣,而且是纯粹因学术方面的感兴趣…… 慢着,她不会是想把他关起来研究他,最后解剖他吧? 「-究竟打算如何?把我关起来吗?」 「……所以才会有这种异常的个别变……呃?关起来?谁关谁?啊!」自言自语得正精采,听他一说,司徒菁不禁大大一怔,继而惶恐地双手乱摇。「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关起来,拜托,你是人,又不是动物,怎么可以关起来呢?请不要诬赖我的人格好不好?」 骤而停住,放下手,尴尬的笑了一下,「呃,我只是想……」偷觑他一眼。「如果你同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做点研究呢?」 亚米尔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有兴趣把自己摊开来让所有人欣赏!」 「不不不,你误会了!」司徒菁再一次双手乱摇。「我只是想做研究,很纯粹的『想知道答案』而已,并没有打算公开,你知道,就像数学家解方程式,他只是想解出答案,然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么算的,或者是:太好了,我终于解出答案来了!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并不是想要表现他有多厉害,或者是想在解出答案的过程中再发现什么新的数学理论。这样你明白吗?」她很诚恳,很急切的想要让他明白她的用意。「真的,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眉宇依然紧蹙,亚米尔仍是满脸戒备地凝眼注视着她,不吭声。 司徒菁急了。「我发誓,任何事我都会先经过你的同意才进行,还可以提供食宿,提供你最舒适的生活,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而且……而且……啊!对了,给你薪水,你想要多少随便你说;然后……然后……我也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事;还有……啊!太-唆了,反正条件随便你开,我都答应,这样可以吗?」 亚米尔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既然你没有其他企图,现在又还只是个学生,这么急干什么?」 「啊,这个嘛!怎么说呢?」司徒菁咬住下唇沉吟,无意识地把眼镜戴正。「你说的也没错啦!这样或许是真的太急了,现在我只是生物系学生,学的都是早已有答案的知识,这也是我身为学生的本分。但是……」 她露出腼腆的笑。 「我上大学三年,现在已经要修博士学位了,但这并不表示说我是个天才,不,我不是,而是我太沉迷于探讨生物学领域上的知识,我的同学都说我是走火入魔了,生活中除了做研究之外,再也容纳不下其他,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里头,所以才会一年就修完一、二年级的课程,第二年修完三、四年级的课程,第三年拿到硕士证书、文凭和学位。你瞧……」 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她的笑更添加了一份赧然。 「我是真的很喜欢探讨关于生物科学上的问题,喜欢找出答案时的那种:啊,原来是这样啊!的喜悦,就算大家都说我太沉迷了,可是只要我自己能乐于其中,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原来你是修博士学位的学生。」亚米尔喃喃道。 「总之,我就是很喜欢做研究,非常单纯的只是想找出答案而已,你能明白吗?不过我也不会勉强你,毕竟这是很私人的问题,我只希望你能稍微考虑一下,好吗?」 镜片后的眼眸闪耀着渴望的光芒,司徒菁期待地瞅定他,仿佛饥渴了三天三夜的饿死鬼盯住一份又嫩又多汁的牛排似的,让人鸡皮疙瘩全体立正站好。 紧紧注视着她,好像在研判她似的,亚米尔又静默了好半晌。 「好,我会考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你这里。」 「没问题!没问题!」司徒菁兴奋地一蹦半天高。「那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你不但受伤了,而且好像饿了很久没吃东西是吗?你等等,我立刻去准备一份龙虾海鲜拼盘来给你……啊!你吃袋鼠肉吗?不吃啊!那……鱼排好了,不过味道不能太浓,对你的胃不好,最好是……」 她好像很喜欢叽哩咕噜自言自语。 亚米尔心想,望住司徒菁喃喃自语地离开房间,不知为何,他隐约有种特别的预感── 他的生命将会改变在她手里! ☆☆☆ 在司徒菁眼里,亚米尔的伤势确实相当严重,臀部侧边被尖锐的石头割裂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都见到骨头了,但对亚米尔本身来讲,这只是小伤,甚至不用包扎、不用缝针,只要给他两天时间,伤势就会自动痊愈。 所以,要说他是在司徒菁这里养伤,不如说他是暂时躲在这里,在这期间,司徒菁继续去上完这学期最后几天的课,接下来便是为期三个月的暑假。 趁她不在,亚米尔在屋里各处溜达,猜想她的家境必然相当富裕,居然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除去一楼的客、餐厅,厨房、书房、起居室等,还有二楼四间大套房和四间普通房,最惊人的是三楼整层楼都是设备最先进完善的各种生物实验室。 清扫厨妇三天来打扫一次并补充日用品和最基本的食物,除此之外,全然没有其他人来找过她,甚至连电话也几乎没响过半次。 也许这里会是他最安全,也最舒适的躲藏处。 亚米尔暗忖,只要他能确定她的研究动机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而这一点,他在六天之后就几乎可以确定了。 第一天── 他下楼想找东西吃,却见她已经在厨房里忙着替他准备早餐。 「啊,你下来啦!下来是没关系啦!但是动作千万不要太剧烈,免得缝线绷开了。」司徒菁边说边示意他在早餐台旁坐下。「果汁、花生酱土司和培根炒蛋可以吗?」 「可以,谢谢。」 不到一分钟后,他就发现他的谢谢说得太早了,因为司徒菁一打下蛋后,就像突然间睡着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盯住碗里发呆。 「怎么了?」等得肚子快饿死了,他忍不住问。 「这是双卵黄的蛋。」 「所以?」 「我在想,为什么会有双卵黄的蛋呢?」 「就跟人类有双胞胎一样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人类又为何会有双胞胎呢?」 「基因的影响吧!」 「那又为什么会有那种基因出现?」 张了张嘴,皱眉片刻,亚米尔耸耸肩。「考倒我了!」 司徒菁倒没有注意到她考倒谁了,「嗯!或许我的博士论文可以拿这个来做主要研究,嗯嗯,对!」说着,不炒蛋了,她居然拿着那碗双黄蛋跑到三楼实验室,根本忘了吃早餐这回事。 喂喂喂,他的炒蛋呢? 算了,自己炒吧! 第二天── 「今天晚餐吃蓝眼鳕鱼排和清干酩烤饼,请半个钟头后下来。」 「好,谢谢。」 他的谢谢依然说得太早。半个钟头后他下楼,发现厨房里除了洗一半的蔬菜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干酩,也没有烤饼,更没有半条鱼,好像某人准备晚餐准备到一半突然被绑架,于是他一楼一楼慢慢找上去,最后在三楼的实验室里找到被绑架的某人。 原来她被蓝眼鳕鱼绑架了。 「你在干什么?」 「我正在研究蓝眼鳕鱼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它有蓝眼的基因。」 「对,可是它又为什么会有蓝眼的基因?别的鳕鱼没有啊!」 「生存的海域不同。」 「但是同一个海域里的鱼眼睛并不全是蓝色的呀!」 够了,以后他绝对不吃有颜色的鱼! 第三天── 不能吃鱼,牛排总可以吧? 但他想得太美好了! 「你在干什么?」 「我在研究牛为什么光吃草就能长得这么健硕。」 「这种问题应该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没错,可是我想研究的是,为什么牛会进化成这样,人类就不会呢?」 因为人类不是牛,ok! 第四天── 更惨! 她一见着他就怔楞地呆住眼,脑袋又天马行空去了。 「来通知我用餐的吗?」 「呃,是啊!可是……」 「又有什么疑问了?」 「嗯嗯,非常大的疑问。」 「什么?」 「人类为什么会分男人女人?」 饶了他吧! 第五天── 「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鸡翅膀和……蟑螂。」她还特地伸直两手去给他看分明。 他立刻退后两大步,很客气地请教,「请问你抓蟑螂干什么?」不会是想拿蟑螂当鸡翅膀的配料吧? 「你不知道吗?有证据显示不,蟑螂在石碳纪时就存在于地球上,比恐龙还早喔!但恐龙灭亡了,蟑螂却仍旧活蹦乱跳地忙着养儿育女污染大地,想想,如果我能研究出来蟑螂为何能熬过冰河时期活到现在,人类就不怕冰河时期再度来临了!」 亚米尔终于能了解她有多沉迷于生物研究了。 她的动机真是单纯到不行,只是两个字:沉迷!但是她的嘴呢?保密度够高吗?她真的能够遵守诺言不把他的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吗? 第六天── 难得一次,电话铃响。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不,就算你是我最要好的死党也不行,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人家了……我知道、我知道,那『仅仅』是一只几近绝种的蝴蝶──绝对不是什么烂蝴蝶,但是我答应过人家,他把蝴蝶送给我,我绝不会说出去是谁给我的,我不能食言啊! 「……真的很抱歉,玲子,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我最讨厌人家说话不算话,自己当然更不可能做那种事,对不对……对,就算你是我妈咪也不行……不,我不想跟你绝交,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旋梯顶端,亚米尔悄然伫立,默默倾听司徒菁讲电话。 他终于有了决定。 司徒菁一放下电话,亚米尔便唤住了她。 「司徒。」 楼梯底端的司徒菁闻声仰起头。「啊,亚米尔,你醒啦!」 「我有条件。」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司徒菁一怔。「嗄?」 举脚一梯梯徐缓地往下踏落,「第一,」亚米尔开始说出他的条件。「我的食宿由你负责供应。」 「……」司徒菁好似仍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满脸困惑。 「第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司徒菁双眼绽出惊喜的光芒,有点明白了。 「有关于我的任何事和研究都不准透露出去,只准你一个人知道。」 「没问题!」她狂喜的大叫,终于听明白了。 「我想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不想告诉你的你不能逼我说。」 「行行行,不逼你,绝不逼你!」司徒菁咧嘴笑得合不拢。 「你的研究纪录……」 「放心、放心,我做记录的电脑有最安全的保密系统,而且不连网路,所以不怕任何骇客,你的纪录我也会用代码替代,可以吗?」 亚米尔颔首,双脚落定在她前面,此刻才发现他们俩一样高,他们的视线是平行的。 「如果我要你毁掉,你就得立刻毁掉。」 司徒菁犹豫了下,旋即用力点头。「好。」 满意的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这就可以了。」亚米尔说。 「薪水呢?你要多少?」 亚米尔微微楞了一下,好像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呃……你能帮我申请信用卡和银行户口吗?」 「可以啊!」 亚米尔犹豫了下。「可是我没有身分证件,也没有护照。」 「咦?」司徒菁呆了呆。「那你怎么出入境?」 亚米尔耸耸肩。「偷渡。」 「你是逃犯?」司徒菁失声道。 「逃犯?」亚米尔苦笑。「不,我不是,但我的确是在躲避某些人,不过绝不是警察之类的。」 「那是什么?」 浓密的长睫毛往下垂了一下又扬起。「躲避那些要强暴我的人。」 咦?原来那三个大胡子不是临时起意要强暴他的吗? 「那三个人?」 「不,他们有一百三十三个人。」 抽了口气,「老天,有那么多人?」司徒菁惊呼。「全都想要强暴你?」他未免太「受欢迎」了吧? 亚米尔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强暴你?」是变态?还是同性恋?或者是…… 亚米尔凝眸深深注视她。「当你开始对我做研究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司徒菁眨着眼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又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低眸思索半晌,忽地又转回去拿起电话,等了会儿。 「大哥吗?我是小菁啦!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片刻后,放回话筒,司徒菁喜孜孜地回过身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行了,我告诉大哥有个外国同学因为战争逃出国偷渡到这儿,仓卒逃亡间不小心把所有身分证件都搞丢了,他答应帮忙,只要给我你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再加一张照片,他会负责帮你办一份澳大利亚的身分证。」 嘴巴吃惊地张开,「他怎会有办法?」亚米尔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司徒菁得意地咧咧嘴,压低声音。「两年前移民局局长的独生子罹患癌症,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转到爹地的医院,爹地使用中国针灸古法为他治疗,现在已经在逐渐痊愈当中,移民局局长非常感激爹地,这样你明白了吧?」 亚米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司徒菁叹气,「大哥答应是答应了,可是他说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无论如何今年元旦一定要回家去过,否则他就不帮忙。什么嘛!我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是老碰上实验做一半走不开嘛!」她孩子气地嘟囔抱怨。 而亚米尔则兀自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 真的吗?他真的可以拥有身分证了吗?他真的可以脱离因为没有任何身分证件而找不到工作,永远都只能偷渡逃亡的窘境了吗? 「好,这样就可以申请信用卡和银行帐户了,以后我就直接把薪水汇进你的帐户里……呃!一个月一万澳元可以吗?」 一万澳元? 这也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过去他身上能有个十元、二十元就是一笔大财富了,所以他饿肚子的时候居多,许久不曾如同这几日般,每天吃饱饱睡暖暖,简直就像是天堂般的享受。 「够了。」他不贪心,能有张身分证件和一万澳元,这就足够他逃亡很久了。 「太好了,那……」司徒菁希冀地瞅住他。「后天开始?」 「可以。」 然后他笑了。 许久没有露出过这种真心的笑容,他差点忘了该怎么笑了! 第二章 依照往例,在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司徒菁、野村玲子、翁婉婷和金月姬必定会到雪梨大学附近的殖民地时期小屋餐厅聚餐,叫来满桌炖袋鼠尾巴肉饺、灌木羊肉、野马肉沙拉、大西洋鲑鱼生鱼片、小乌贼、腌柠檬蒸肉丸及火鸡肉冰淇淋等大快朵颐一番,顺便聊聊各人的假期节目。 「我要搭晚上七点的飞机回新加坡,开学前两天才回来,下学年仍住学校宿舍。」翁婉婷率先「自首」。 「我也是搭晚上七点半飞机回日本,」野村玲子塞了满嘴袋鼠肉排,两腮鼓鼓的就像只袋鼠,话也说得含糊不清。「圣诞节时全家人到北海道滑雪,元旦后回京都准备过生日,嘿嘿,我已经二十一岁-!」 由于澳洲气候恰好与北半球相反,9~11月是春季,12~2月是夏季,3~5月是秋季,6~8月是冬季,所以人家圣诞节是白雪飘飘美得要死,澳洲人的圣诞节却是艳阳满天晒得半死。 也因此,澳洲学校课程的学期制与北半球也恰好相反,自2月底3月初至11月底12月初为一学年,2月底3月初至6月底为上学期,然后是一个月的寒假,7月底8月初至11底12月初为下学期,最后是三个月暑假。 「要生日礼物就明白说嘛!还这样拐弯抹角的。」金月姬咕哝。「明天早上我才要先搭机到波士顿,我哥在那里出差,然后再和他一起回韩国。」 最后轮到司徒菁,但…… 「我是……」 「-不必!」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大喊,骇得司徒菁差点咬到舌头。 「为什么?」她不平地叫。「为什么我不必?」凭什么把她排除在外?她们已经将她剔除出死党外了吗? 三人相对一眼。 「因为我们不想听你兴高采烈的说要留在这里做实验,然后开始没完没了地讨论你的实验项目,天哪!会疯掉你知不知道?」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拍额头。「坎培拉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你连回去转一圈都不肯,你真是有毛病你知道吗?」 用力顶了一下眼镜,「我今年元旦一定会回去!」司徒菁大声说。爬也得爬回去,不然拿不到亚米尔的身分证件。 「是喔!」野村玲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一下。「才怪!」 「我会回去!」司徒菁更坚决地说。 野村玲子翻了翻白眼,「是是是,你会回去、你会回去,可以了吧?真是……啊,对了!」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刀叉,并凑过头去低声问:「那次车子借给你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心头咚的一下,司徒菁差点翻倒刚端起来的果汁杯,她忙将杯子又放回桌面,扶了一下眼镜,强自镇定。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不会是那三个大胡子吧? 「有三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跑来问说那天是谁开那辆车子,啧啧!态度还真不是普通的『友善』,当时无论他们怎么问,我一概给他回说那是待售的车子,一直都停在那里,绝不可能会有人开,没想到他们居然大骂我说谎,还威胁我不说实话的话要给我好看!」 野村玲子不屑地哼了哼。「他们以为我是谁啊?敢威胁我!本小姐立刻抓起电话作势说要报警,哈,他们马上像老鼠一样跑得好像有几千几百只猫在后面追,笑死人了!」 见鬼,真的是那三个大胡子! 「他们……」咽了口唾沫,「他们没有再去找你?」司徒菁战战兢兢地问。 「他们不敢!」野村玲子-得像二五八万似的。「那天他们一跑,我就在后面大叫说那车子没人开就是没人开,他们要是敢再跑来让本小姐看见,本小姐会当场叫非礼、叫强暴、叫杀人,看他们怎么办!」 强暴? 司徒菁险些失笑。「算你厉害!」没想到误打误撞给她蒙上了。 「那当然!」野村玲子当仁不让地翘高尾巴摇摇摇。 一旁的翁婉婷马上装出一个呕吐的姿态给她看。「真是恶心!」 野村玲子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嫉妒!」 「我嫉妒?」翁婉婷再哈哈哈三声给她听,然后不甩她,转向其他两人。「待会儿去看场电影吧!」 「你不是晚上要赶飞机,不需要整理行李吗?」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时间到。」翁婉婷用下巴指指野村玲子。「-呢?」 「我也是。」 「好,那我们去看恐怖片!」这是翁婉婷的最爱。 「不要,我不敢看恐怖片,我要看文艺片。」金月姬看似文静,其实是外弱内刚,该顽固的时候她比谁都顽固。 「文艺片太无聊了,看科幻片啦!」司徒菁一向爱看那种想象力丰富的片子。 「我要看动作片!」不用说,这必然是野村玲子的建议。 「……投票!」 结果「嘟嘟好」文艺片一票,科幻片一票,动作片一票,恐怖片一票。 四个女孩子继续大吵特吵,四副刀叉在空中乱挥乱舞,侍者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喷出血来…… ☆☆☆ 司徒菁回家时,亚米尔正在顶楼上看星星,瘦削的身子斜倚在栏杆上,长发随着夜风徐徐飞扬,与那双深邃的瞳眸一样在星光下闪耀着奇异的银色光华,看上去飘逸得很。 奇怪,他不是三天前才剪短头发的吗? 困惑地,司徒菁也倚到他身旁的栏杆上。「很美吧?澳洲的星星。」 「不论在哪里,星星都是很美的。」亚米尔呢喃道,遥视夜空的目光中有一丝怀念和悲伤。 「想念家乡吗?」 「非常想念。」亚米尔苦涩地低吁。 「我倒是不会,因为父母带我离开台湾移民到澳洲时我才两岁,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司徒菁耸肩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凯农。」 「凯农?奇怪,好像没听过,那是哪里?」司徒菁抓着头发想了半天。「啊!算了,美国那么大,我也不可能所有的地名都知道啊!如果是连地图上都没有的小镇,说不定电脑上都查不到呢!」 亚米尔没说话。 「啊!对了,借我车子的朋友今天告诉我……」她把野村玲子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亚米尔说了,「我有点担心耶!你说我们要不要暂时搬到坎培拉我家里去住?」 亚米尔反倒放心地笑了。「不,我想他们会有好一阵子不敢在雪梨出现了。」没错,因为他们必须非常非常谨慎才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真实身分,运气好的话,也许他们会把他排在最后一个再来找他,所以暂时他会是最安全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他们跟我一样没有任何身分证件,不想引起任何注目盘查。」 「咦?真的?难不成你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对。」 「怎么会有那种地方?你们都不用登记户口的吗?居然都没有任何身分证件……」司徒菁又惊讶又不解。「啊!是非洲……不对,你说你是从美国来的,美国会有那种地方吗?在哪里?」 亚米尔又不说话了。 司徒菁疑惑地皱眉,继而耸耸肩,记起她的诺言:他不想说的不能追问。 「那你们既然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你没有家人或朋友帮你阻止他们吗?」 「我们失散了。」 「耶?失散了?」 「我们原本是住在一个平和安详的地方,」亚米尔幽幽道。「但是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住的地方即将要爆炸了……」 「爆炸?」司徒菁惊呼。「是火山爆发吗?」 「……类似。」亚米尔咕哝。「所以大家只好分坐船只逃离家乡……」 「船只?」司徒菁忍不住又打岔进来。「啊!我知道了,你原本是住在某座叫凯农的小岛上,但岛上的火山要爆炸,类似古代时候庞帝古城的那种大爆炸,会导致整个岛陆沉,所以你们只好坐船逃离那个岛,对吧?」 难怪他们没有身分证件,整个地球表面有七成以上是在海洋的覆盖下,其中不知有多少尚未被人发掘的原始小岛分布其间,如果住在小岛上的居民从不跟外界接触,也不属于任何国家,没有身分证件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亚米尔的回答仍是那两个字。「类似。」 「你跟你家人不坐同一条船?」 「因为船只不够,只希望能让所有的人都搭上船,也顾不得是不是有让一家人搭上同一条船。后来又因为被爆炸威力波及,导致所有航行中的船只偏离了航道,导航系统故障,所有船只因此都分散了。」 「原来如此。」司徒菁了解地颔首。「所以你们上岸的地点都不同,必须慢慢寻找。」 亚米尔低叹。「找不到了。」 「为什么?也许是困难了一点,但绝不是不可能的啊!」司徒菁猛推了一下眼镜,不以为然地抗议。「只要有耐心的多花一点时间,多费一点功夫,早晚有一天总会找到的,你怎么可以现在就放弃呢?」 「不,」亚米尔很显然地不抱任何期望。「我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你……」司徒菁正想再鼓励他一下,蓦而想起一个重要症结。「啊!因为他们也没有身分证件,所以会跟你一样躲躲藏藏的吗?嗯,这的确是相当麻烦,不过没关系,元旦回坎培拉时,我会乘机问问大哥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千万不要现在就绝望呀!」 缓缓收回遥视夜空的视线与司徒菁毫不回避的眼神相对,亚米尔可以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真诚,不禁暗暗感叹自己的幸运,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女孩子的搭救,恰恰好她又是生物系学生,所以对于他身体上的异常也不会感到嫌恶,在八人当中,他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个吧! 「好,我知道了。」 「这才对嘛!」司徒菁拍拍他的背鼓励他,然后扶了一下眼镜,学他一样把两手搭在栏杆上遥望满天星辰。「不过我实在想不通耶!既然你和那三个大胡子是同一个家乡来的,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呃,找到你呢?」 仿佛掩上一层灰雾的银眸凝住她好半晌后,亚米尔才慢吞吞地开口做出回答。 「因为我们那里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 文风不动十秒钟后,唰一下拉回视线,空白的目光又回瞪他好半天,司徒菁才冷不防地虎跳起来尖叫,还伸直食指很不礼貌地指住他。 「你?都跟你一样?全部?都是双性?」 「对,全部都跟我一样,没有半个例外。」亚米尔低喃。「我们一出生就是这样,但只是不成熟的外表,直到十六岁时才发育完成,那时候就可以自行找对象结婚了。」 不可思议的眼神凝住他好半天后,她才——地开口,「可……可是……」她欲言又止地道。「既然你们都是……都是……是……」 是什么? 她应该怎么形容? 一般人说是双性人或阴阳人,而依照生物学来讲,应该叫做雌雄同体,但不管怎么叫,听起来都不是很好听的名词,她究竟该怎么说? 入眼她为难的表情,亚米尔不禁莞尔。 「你曾说过明天再开始,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开始,嗯?」 ☆☆☆ 「在我的家乡,我这样才是正常的。」 三楼的研究室里有一间由玻璃门隔开的小办公室,那里是司徒菁搜寻、记录、整理研究资料的地方,里面有七台电脑,各有各不同的功用,还有一台几乎没打开过的14-小电视。 此刻,司徒菁就坐在最右边的那台电脑前,准备把亚米尔告诉她的一切记录进电脑里,亚米尔则坐在一旁的沙发床上,那是为了在司徒菁太沉迷于实验时充当临时睡床所预备的。 「你有喉结,既没有胸部也没有腰身,虽然纤细了一点,但肩宽胸阔,骨架比例十足是个男人;然而你的脸型五官却又像个女人,清秀姣美,非常吸引男性,也不会长胡须,声音更柔和,总之,你有男人跟女人的特征,不过同样也缺少某些男人与女人的特征……啊!对了,我注意过你的男性性征会正常……呃,『立正』,但你有来过『那个』吗?」 亚米尔沉默了好久。 「只来过一次,」而且可能只会来一次,除非……「十六岁那年,那是身体在通知我们发育已经成熟,可以结婚了。」 「天哪!」司徒菁脱口惊呼。「也就是说,两者都是成熟的?真不可思议,过去一星期以来,我搜寻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资料,一般真性阴阳人同时拥有双性性体的非常少见,约占阴阳人的10%以下,而且他们的外部性征常是不明显男性或女性,多数会倾向男性……」 研究狂的老毛病又发作,叽哩咕噜的噪音再度嗡嗡嗡地占领了整个办公室,亚米尔好奇地端详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感到非常有趣。 「……有些有完整的男性性体,有些有完整的女性性体,有些则是卵-体,但大部分都是有部分的异常而没有生殖能力。像你这样同时具有外部双性性征,内部两性体也同时存在,并具有两性生殖力的好像尚未有这种纪录呢!不过……」 噪音突然中断,司徒菁双眉忽地困惑地打了一个小结。 「为什么只来一次呢?」 亚米尔淡淡一哂,慢吞吞地翻身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我们虽然一出生就具有双性,但在心态个性上却有显著的差异,特别是过了十六岁之后,男人与女人的心态已经非常明显,那时候,心态上的男人就会挑上心态上的女人结婚,只要经过一次性关系,男人就会变成单性的男人,女人也会变成单性的女人了。」 「耶?」司徒菁呆了呆。「你……你是说……」 「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性关系会决定我们之后的性别,譬如我,如果我的第一次是以男性身分和另一位双性人进行性关系,三个小时之后,我的女性外部性征就会自动愈合,三十个小时之后,我体内的女性生殖体也会迅速萎缩而至消失,之后我便成为纯粹的男人,而另一位双性人则会变成纯粹的女人。」 司徒菁听得目瞪口呆,从没有听过这种事,这简直比动物更动物! 她傻了起码有三分钟以上才勉强把亚米尔说的内容记住,决定待会儿有空时再来慢慢消化它、研究它。 「那……他们为什么要强暴你?」 亚米尔叹息。「这就要说到我们逃离家乡后,头一次接触到……呃,外界时,因为无法即刻适应……呃,外界环境,所以陆陆续续失去大半数人,到最后只剩下一百四十二个人,很不幸的,在这一百四十二个人里……」 他又叹气,司徒菁忍不住急声追问。 「怎样?怎样?」 「只有一个女人和八个双性人,其他全是男人。」 「那又如何?」司徒菁脱口道。「就算你们的女人太少,既然你们已经到外界来了,找其他女人不行吗?」 亚米尔苦笑。「他们试过了,但是和外界的女人在一起,他们便完全失去生育力,想尽办法也无法令外界的女人怀孕。」 「怎会有这种事?」司徒菁失声道。「又不是人类与猩猩,或与其他任何动物,因为染色体数不同,理所当然无法受孕,既然同样是人类,就算种族不同,为什么会无法受孕?」 亚米尔以继续说下去来代替回答她。「更糟糕的是,我们的女人三年才排一次卵,这样你或许可以明白那一百三十三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强暴我们八个双性人了吧?」 「太过分了,他们打算违背你们的意愿强制把你们变成女人吗?」司徒菁愤慨地用力推了一下眼镜。 亚米尔颔首。「偏偏我们八个双性人心态上全是男人,不甘心被强制转化成女人,只好演出一出集体大逃亡了!」 司徒菁马上提供最佳良策。「你们可以抢先转化成男人啊!」先抢先赢! 亚米尔再次露出苦笑。「我们也试过了,因为那唯一的女人被他们看守得非常严密,所以我们无法找她,只好找其他女人,但没有用,如同我们的男人无法使外界的女人受孕一样,外界的女人也无法使我们转化成完整的男人。」 「原来你试过了啊!」司徒菁喃喃道。 「不是我,我没有那种经验,是我的同伴,他试过许多回,甚至找了很多不同的女人,但还是一样没有用。」 「那还真是糟糕耶!」 「所以我们只好继续逃,漫无止境的逃。」 凝视着他落寞的侧脸,司徒菁突然觉得很同情他。 有他这种两性身体的人在这世上原就饱受歧视,他又没有任何证件,要找工作难如登天,还得四处逃亡躲避那些要强暴他的男人,难怪他们初见面时,他好像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一身衣服也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样的生活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突然俯身过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腿。「放心,我会帮你的,就算你不想让我做研究了也没关系,尽管在这儿住下,等你的身分证件拿到了,想另外找工作也行,我一定会尽量帮你的。」 静了一会儿,亚米尔才徐缓地把视线移向她,深邃的银眸定定地睇住她。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不知为何,也许是他眼中的银光太闪亮,也或许是他的声音比往常任一时刻都来得更温柔,司徒菁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赧然收回手,有点不知所措。 「呃……我还想请问一下,你的头发不是几天前才剪过吗?」 「双性人的头发必定会长至腰部,如果不去动它,它就会保持那个长度,如果剪掉它,它会在三天之内又长至腰部,如果是女人,会长至地上。」 他们绝不适于作尼姑和尚,否则成天光只忙着剪头发,哪有时间敲木鱼念经。 「男人也一样吗?」 「不,男人的头发生长速度正常,但胡须生长速度奇快,同样在三天之内就会长成满脸胡须,不去动它,它就是那个样子,剃掉它,三天之内又会回复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们都懒得去剃掉胡须。」 难怪那三个都是满脸大胡须,原来是懒虫三只。 不过……睇着他那张清丽的女人脸,司徒菁忍俊不住地失笑。 「很难想象你满脸大胡须的样子耶!」 「如果我真的变成男人了,我的脸型和眼色发色也会跟着变化。」 「真的?」司徒菁惊讶地睁大眼。「什么样的变化?」 「眼色发色都会转成深银色,至于脸型会变得比较大,而且线条方正,五官轮廓也会加深。」 愈听愈有趣,司徒菁扶了扶眼镜,又忙着问:「还有其他的吗?」 亚米尔略一思索。「有,双性人差不多都像我这么高,但一旦成为女人之后,三个小时后,男性外部性征会消失,三天后体内男性性体消失,三个月后完成女性曲线,并增高至180公分;若是成为男人的话,在女性性体萎缩的同时,他的身高也会一并拉高至200公分以上,体积扩大半倍至一倍。」 拉面人? 「不会吧?就像那三个大胡子摔角选手?而且……」司徒菁惊喘。「三十个小时之内?上帝,那不痛死了!」 「确实,」亚米尔点头同意。「每次听到有人惨叫,我就知道又有人变成男人了,而且都是在半夜。」 司徒菁眨了眨眼,忽又噗哧失笑。「真可笑,新婚之夜明明是既甜蜜又温馨的说,没想到竟也是男人的酷刑夜,好丢脸!」再点头称许。「不过这才公平,听说女人的第一次都不是很舒服,所以男人也应该受点折磨才对。」 亚米尔耸耸肩,对她的公平说法不予置评。 司徒菁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提出请求。「明天你可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再抽一点血做检验吗?」 亚米尔瞄了她一下,然后垂下眼眸考虑片刻。 「检查身体是可以,但是抽血检验……再说吧!」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还不够了解你。」 ☆☆☆ 「嗯、嗯、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扶着眼镜,司徒菁几乎把脸贴在x光片子前,一脸的敬服,满嘴的了不起,再移到另一张片子,更是赞叹不已,心里开始考虑要不要请求亚米尔让她剖开他的肚子来仔细看看。 「吃午餐了,菁菁!」 研究开始几天后,亚米尔便发现,如果他打算像先前一样只要乖乖等着她来喂,他就可以吃饱饱睡暖暖,那他就得有活活被饿死的准备,因为她一旦钻入实验室之后,就会忘了嘴巴是用来吃东西的,既然他不打算被饿死,只好自愿担起煮饭婆的任务。 真不知道过去三年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再过几天,他又发现他只能准备那种可以用手拿的食物,否则就算是一盘汤,她照样会一手烧杯一手盲目的捞进汤盘里,再拿起来舔手指,好像多舔几下她就可以吃饱肚子似的。 「哪!火鸡肉三明治和奶茶。」 一说完他就开始叹气,因为她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出现,更没听到他说什么,兀自在x光片子台前检视x光片子,他只好拿一份三明治硬塞进她手里,再挪到她嘴边等她无意识地咬下一口后才放开她。 真是标准的研究狂! 端着自己那份三明治和奶茶,他坐上解剖台,一边吃午餐一边默默审视她。 一个多月以来,除了睡觉以外,他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而且他将近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都光着身子,随时等待被她点名躺上生物标本处理台上充当生物标本,让她拿各种仪器检查他的身体。 幸好现在是夏天,否则他早就感染肺炎死翘翘了!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她的喃喃自语毛病,更可笑的是她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语── 「我需要量一下你的尺寸,要不要我帮你弄?」 她帮他「弄」? 她也太走火入魔了吧?为了研究居然「牺牲」到这种地步! 「不必,我自己来,麻烦你转过去一下。」 不久,她的毛病就发作了。 「……唔嗯!一般欧美人的正常尺寸是16公分,东方人是12点5公分,你……嗯……14公分,恰好在两者之间,也许是因为你不是东方人也不算是欧美人的缘故吧!至于这个……麻烦你脚张开一点……对,就是这样,谢谢……」 亚米尔忽地逸出一声低吟。 「啊!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吗?抱歉,我会轻点儿……嗯嗯嗯,一般女人的深度正常是7到10公分,你的女性部位就很正常,嘟嘟好10公分;不过,好奇怪,为什么你没有……」 让一个女人测量「他」的尺寸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还要让她伸进去测量「她」的深度,感觉更是诡异,又要听她喃喃批判他的男性尺寸够不够大,女性深度正不正常,这真是令人不舒服到极点的经验。 「司徒。」 「请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菁菁。」 「嗯?」 「麻烦你,要检查就检查,要测量就测量,不用大声说出来可不可以?没有人要你做现场口头报告。」 「咦?我有说出来吗?」 「……」 如果她的自言自语毛病不是这么严重就好了。 然而,除去这个毛病不谈,他倒是相当佩服她的耐心、毅力与认真的态度,明明是个毫无经验的处女,却在面对他的男性时毫无半点羞赧之意,总是用一副严肃的专业态度来触摸他、测量他,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人体不过是一具干瘪的木乃伊。 为了研究他,她还特地花了半个月时间去猛k生理学,又进了一大堆仪器,几乎他身上的每一寸部位她都摸过、测量过,x光片也照了几百张。 不过这几天她都没有再「召唤」过他,因为所需要的数据她都有了,他终于可以脱下浴袍换回整齐的衣裤,也让他有机会反过来在一旁观察她、研究她,作为他下一个决定的参考。 她并不美,但是比平凡漂亮得多,而且表情丰富,笑容分外迷人,还有一种颇为耐人寻味的独特气质,身材高挑,虽然没有丰满的性感三围,但她的窈窕曲线异常动人。 只可惜那副厚重的眼镜遮去了她脸上最美的部位──眼睛,而且不修边幅、一身邋遢,他敢打赌,她那头比鸡窝更凌乱的长发至少有十天以上没梳理过了,而她会留长发的理由居然是因为懒得剪。 平常时候她就是这么随随便便漫不经心的,但一旦扯上生物学上的问题,她就会立刻化身为研究狂,认真严肃仔细谨慎,耐心一百,毅力一百,一旦下定目标,非得追究到底不可。 总之,若论她的耐心和毅力,她可以打一千分,可若谈到她的外表,她实在没有资格被称作女孩子,给她零分已经是可怜她了。 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她很迷人呢? 特别是她那专注于研究实验的神情,忘我地沉浸在各种数据中的模样,总是让他着迷地盯着看,再久也不厌倦。 为什么呢? 是因为每当他一个人在顶楼看星星备感孤独寂寞时,明明是那样沉迷于研究,认定世上唯有生物学最伟大的研究狂,却总是能那么细心地察觉到他的消沉落寞,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她的宝贝研究,毅然上去陪伴他吗? 就如同那晚,夜凉如水的澳洲夏夜,深邃灿烂的星空中,乳白色的银河由煤袋、南十字星一直伸延至中天── 「我还是觉得澳洲的星星特别漂亮。」 侧过脸去,他发现司徒菁又跑来陪他看星星,不觉扬起淡淡的笑。 「-的研究呢?」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她几乎天天都上来陪伴他吗?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司徒菁一本正经地说。 「用午餐、晚餐的时候,你就没有想到要休息一下。」 「那时候不累嘛!」 是啊!当他感到特别孤独的时候,她才会「累」得需要休息一下。 「现在就累了吗?」 她没有回答他,反问:「又在想家乡啦?」 他也没有回答她,同样反问回去,「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在看星星啊!」司徒菁仰望星空。「我曾经听人说过,海员都认为星星是指引他们回家的明灯,既然你住在岛上,或许也有这种想法。」 「或许吧!」 「可是你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 「你应该专心找你的家人。」 「……」 「就算真的找不到,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她推了一下眼镜,表情异常认真。「无论人家怎么看你,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无论人家怎么欺负你,我都会挡到你前头;无论你碰上多痛苦的遭遇,我都会陪伴你一起度过。所以不要以为你是孤单的,因为还有我,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我……还有你?」亚米尔低喃,眸中的银光不曾如此璀璨,比之天上的星辰更耀眼。 「是的,你还有我!」 就是这四个字,悄然拂去他心头的孤寂,洗去他胸中的苦闷,更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使他愁郁的心胸豁然开朗…… 「你什么时候愿意让我抽血检验呢?」 闻声,沉思中的亚米尔猝然回神,这才发现司徒菁已检视完所有x光片,正在大口大口吃她的午餐。 亚米尔目光深沉地注视她良久。 「你发誓绝不把我的一切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司徒菁立刻放下三明治,表情严肃地举起右手。「我发誓!」 亚米尔点点头。「我相信你,就给你抽吧……」 司徒菁马上高呼一声万岁,正待转身奔去拿针筒,亚米尔下一句话又拉住了她的脚步。 「……等你从坎培拉回来之后。」 「啊,对喔!明天就得回去了。」司徒菁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真麻烦,不过也不能不回去,否则就拿不到你的身分证件了。」 听她的语气,好像只是为了替他拿身分证件才回去似的。 「你会回去多久?」 「最多三天,我一拿到证件就回来。」司徒菁肯定地说。「还有,我吩咐过玛莉不准到三楼来,所以如果玛莉又来打扫的话,你照样躲到三楼来就不会被她发现了。另外,你需要什么开张单子放在餐厅桌上,玛莉自然会去买,如果有电话,就让答录机接,有人按门铃不必管他。」 「要是有人闯空门呢?」 「让他闯!」 「嗄?」 第三章 想闯空门的人根本没机会,因为司徒菁隔天就回来了。 兴奋地挥舞着亚米尔的身分证件,她一路呼啸着进屋里来,就差没大喊胜利口号。 「拿到了!拿到了!亚米尔,看,拿到了!」 正待进厨房里去准备晚餐的亚米尔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过一拿到证件就会回来了嘛!」司徒菁哈哈大笑着把证件交给他。「你都不知道,当我一拿到证件就说要走人的时候,我大哥那张脸立刻变成黑色的,好好笑喔!」 「这样不太好吧?」亚米尔很好心地为她家人抱不平。 「有什么好不好的?因为一场巴士车祸,除了我大哥是主治妇产科,英雄无用武之地,其他人都嘛赶到医院里去了,依据过去的经验,他们起码会有两、三天回不来,我留在那儿干嘛?」司徒菁的口气里有一咪咪幼稚的赌气成分。「帮他们看小孩?」 明明是他们要她回去的,好了,她回去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一通电话来就全跑光了! 「救人很重要。」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提出抗议啊!」 「我看你是为了赶回来抽我的血才是真的。」他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她唬弄过去。 「嘿嘿,被抓到了!」她吐了一下舌头,迅速跑上楼,打算先淋个浴再说。 「你吃过晚餐了吗?」亚米尔自楼梯底下叫上去。 「还没有!」 「一起吃?」 「好啊!我要吃义大利薄煎饼。」 居然给他点菜! 亚米尔嘟囔着进厨房。 一个钟头后,研究室里── 亚米尔很慷慨地伸出手臂。「-抽吧!」 司徒菁立刻用早已准备好的酒精棉擦拭他的手臂,然后,她听见他说了一句令人颇为不安的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 「这到底是什么?」 司徒菁困惑地把眼睛拉开显微镜,视线转到亚米尔的血液基因图上,表情更是茫然。 哪里错了吗? 不,没有错,她已经重复了许多许多次,结果都是相同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呀!因为……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血! 然后,她想到亚米尔的那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 亚米尔双臂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他在等待。 叩叩叩!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终于来了,他想。「请进。」 门轻轻被打开,司徒菁带着迟疑的神情探头进来,手上抓着几张分析图表。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亚米尔一动也不动。「可以啊!」 司徒菁马上进来拖了一把椅子到床边坐下,谨慎地瞥了他一眼,旋即看住自己手上的分析表。 「这几张是你的血液分析表。」 「是吗?」 「那个……」司徒菁犹豫一下。「你瞧,人类应该只有四十六条染色体,但是你的细胞核里竟然有一千三百多条染色体,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她竟然跑来问他为什么? 亚米尔不可思议地望住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但没有尖叫着拉警报,或者疑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马上逃离这栋建筑物,竟然还正经八百地跑来请教他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失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而司徒菁则用那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发出不满的咕哝。 「这问题不是这么可笑吧?我只是想问你……」 「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地球人!」 「……-?!」司徒菁仿佛看到天开了似的满脸错愕。 「冥王星有一颗卫星,凯农星,那就是我的家乡,」亚米尔坐起身,双臂撑在身后,视线毫不稍瞬地盯住她。「因为凯农星要爆炸了,大家只好赶紧搭太空船逃命,但只有我搭的这艘太空船到达地球,所以我说不可能找得到我的家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太空船到哪里去了。」 司徒菁的两眼圆睁,眼镜掉落到鼻尖,嘴巴也张开一半,傻傻地瞪住他,全然出不了声。 他微微一笑,瞄一眼她手上的分析表。「会有那么多染色体是为了让我们能够迅速适应环境,如果你再观察下去,你会发现我们的染色体是『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不断为了更加适应环境而做变动。事实上……」 耸耸肩,他又说:「我们原来并不是这种样子的,但为了适应地球的环境,我们在三年内便转化成与地球人相似的形体,唯独保留了双性的特征,这是为了繁衍种族所必须保留的,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忍受变成女人,所以……」 再一次耸肩。「我还是逃了。」 司徒菁瞪住他足足有十分钟之久后,突然跳起来往外「逃」,她逃得那么急,连椅子都撞翻了。 至少她没有尖叫,亚米尔心想,慢吞吞地下床,走出房间到对面她的套房,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如同他所以为的那般躲到自己房里去发抖,或者设法使自己能够接受这件事。 她逃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跑出去,因为没有听见大门开阖声,也没有听见她打电话向外求救的声音。 她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亚米尔上上下下找了三遍,连每一间套房里的厕所都找过了,还有洗衣间、储藏室和地下室,却始终找不着她的人影。 最后,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跑到三楼研究室里去找。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居然真的在那里,而且正兴奋地对照十五分钟前和十五分钟后的染色基因体,然后尖叫着跳过来跳过去,好像炒菜锅里的青蛙一样。 「真的耶!天哪,好酷,太酷了!」回头一看他在门口,立刻跳过去一把抓住他扯进去。「快,再给我一点血!」 在不可思议的怔楞间,他又被抽走了2的血。 简直不敢相信! 他望着手臂上的针孔,疑似在梦中。 「菁菁。」 「嗯?」 「我真的是外星人!」他实在忍不住要提醒她一下,这是事实,不是虚构。 「哦!」 哦? 就这样,哦? 「菁菁。」 「嗯?」 「虽然我不是绿色的,也没有你期待中的七只手八只脚,但我确实是外星人!」 「是啊!」 是啊? 就这样,是啊? 「菁菁。」 「嗯?」 「我真的真的是外星人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人家正在看显微镜,你别吵我了好不好?」-?他吵她? 他好心提醒她不要逃避现实,她竟然说他吵她? 「菁菁……」 「哎呀!」 哎呀? 「你们的红血球跟我们的红血球也不太一样耶!」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哇!你们的白血球跟我们完全不一样ㄋㄟ!」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啧啧,你们的细胞核比我们的细胞核大好多呢!」 那当然,他是外星人嘛! 「对了,你们能不能适应地球的冰河时期?」 「当然可以,不过要给我们三年的适应期。」因为他是外星人。 「好厉害!」 那当然,他是外星…… 「可是三年好像太久了一点。」 「……」 「幸好冰河时期来临时,温度降低是缓慢渐进的,有的是时间让你适应。」 「那我……」 「不过蟑螂可以在绝食的情况下存活76天,你们呢?」 蟑螂?! 「……一个月。」 「连蟑螂的一半都不到啊?」 「……对不起。」 好可怜的外星人! 现在他还真希望自己是那种七手八脚的绿色外星人,这样她就不会拿他跟蟑螂比了吧? 他宁愿跟章鱼比。 ☆☆☆ 在碰上司徒菁之前,亚米尔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高档」的外星人,没想到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卒仔」外星人。 「菁菁,吃午餐了!」煮饭婆外星人。 「等一下,先给我两根头发和一片指甲!」 「哪!」免费基因提供者外星人。 「请上台,我要取一点检体。」 「哦!」外星人活标本。 好落魄! 咬一口火腿三明治,放下,亚米尔注视司徒菁片刻。 「菁菁。」 「嗯?」 「-……真的不在意我是外星人?」 「外星人也是人,重要的是……」司徒菁放下研究资料,扶了一下眼镜,表情非常凝肃。「你们的身体确实比我们进化多了,如果地球人的身体也跟你们一样能够适应各种环境,就不必担心哪天地球也要爆炸了,或者冰河时期又来临了之类的问题。」 话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可惜,如果地球人能够跟你们产生后代,说不定就能加速地球人的进化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振奋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排斥与外星人结合?」 「那当然,我刚刚才说过,外星人也是人啊!而且若单就生物学观点来讲,或许在你们眼里地球人才是低级生物,就好像我们在看猩猩人猿狒狒,所以愿不愿意与地球人结合,照理来说应该是由你们决定的;再就进化论而言,能与高级生物配种加速进化,这对我们只有好处,为什么我要排斥?」 果然是生物学家的口吻。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在大部分凯农人眼里,地球人确实相当低级,但凯农人并非竞争性强烈的好战种族,所以他们最大的期望也只不过是能够在地球上得到一个生存的角落就可以了。 「可惜不能。」这点实在令人沮丧。 「是好可惜。」司徒菁喃喃道,忽地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说到这里,我又想到蟑螂,它明明是低级生物,为何会有那样高度的适应力能够存活到现在呢?这点实在值得深入探讨。」 她扶着眼镜沉吟。「唔唔!其实你们和蟑螂真的满像的耶!嗯,对,或许我可以把蟑螂的研究和你的研究同步进行,好,就这么决定!」说完,她决定立刻出门去多抓几只蟑螂回来。 亚米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和蟑螂满像的? 哪里像? 他既没有触角,也没有翅膀,更没有三对毛毛脚,哪里像了? 居然要把他跟蟑螂的研究放在一起同步进行? 他,堂堂一个高级外星人──虽然现在落魄了一点,还有蟑螂,一个最最低级的昆虫生物,要把他们的研究放在一起? 是要他们躺在同一张生物标本台上?还是一起被抽血──如果蟑螂有血的话? 太不给面子了吧? 好,下回做蟑螂三明治给她吃! ☆☆☆ 在亚米尔举白布条坚决抗议歧视外星人之下,司徒菁只好放弃让他和蟑螂躺在同一张生物标本台上的计画,所以亚米尔也悄悄收回做蟑螂三明治给她吃的阴谋,并继续乖乖的提供给她想要的各种检体。 「你们的dna真的好特别喔!我们的是双股螺旋,你们却是三股螺旋,还有这种排序……啧啧!真是特别,如果能够把你们的基因组图谱完全列出来的话,必然非常可观!」 「地球人还没有这种能力。」亚米尔语气平淡地说出事实。 司徒菁瞟过去一眼,耸耸肩。「的确。」 又是一个月过去,之前司徒菁专注于研究他的身体构造,特别是他的两性体,但在这一个月里则完全沉迷于分析他的染色体基因而不可自拔,疯了似的想找出他的基因密码。 「为什么地球人和你们无法产生后代呢?」司徒菁喃喃咕哝。「因为染色体数不同,但是染色体数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平平都是人类……不对,他们是高度进化的超级品种,地球人类是初级进化的低级品种,但终究是同一类品种啊!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或者是……」 敞开的玻璃门后,亚米尔半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床上,悠哉游哉地啃苹果看电视,充耳不闻她的自言自语。 那个人在碎碎念的时候,搭理她是无意义的事。 「亚米尔。」 「嗯?」 「能不能给我一点精液?」 「……噗!」 听到他剧烈的呛咳声,司徒菁赶紧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电视萤幕上粘满了他喷出来的苹果屑,新闻播报员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然后是拚命捶着胸口的亚米尔。 「怎么会呛成这个样子呢?」 亚米尔勉强抽空瞪她一眼。她还敢问! 好不容易呛咳声低弱下来,司徒菁忙自小冰箱倒了一杯果汁给他。 「好点了吧?」 抢去杯子一口气喝干果汁,用力放下杯子,亚米尔喘着气,直眼瞪住她。 「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我说你……」司徒菁突然停住,刚刚那种话问出口好像一点困难都没有,可是这会儿,在他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她莫名其妙的突然觉得有股热气直往脸上冒,心跳也开始加快,眼神不由自主地飞开,想让同样的话说出口竟然变得如此艰涩。「呃!能不能给我一点……咳咳,精液?」 精液? 亚米尔蓦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小腹紧绷,「你想要……」声音更是沙哑。「我的精液?」 脸上更燥热,心跳更急遽,推着眼镜,司徒菁低头盯住自己的鞋子不敢看他,然后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一脚白色运动鞋和一脚灰色休闲鞋。 天哪!她怎么敢对他说出那两个字。 不对,她以前也曾经向男同学要过精液,当然那位男同学也是拿同样惊诧的眼光瞪住她,而她则是用理直气壮的眼神瞪回去。 她是要做实验,又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 然而此刻,即使说的是同样的词,也是为了做实验,她却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一股异样的,始终被她忽视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猛然窜升至最高点,让她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不会吧? 她喜欢他?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一开始?一个月前?昨天? 天知道! 是因为同情吗? 嗯!这或许是起因。 是因为他眼中的银光太迷人? 嗯!这应该也是诱因。 是因为他老是孤独一人在夜里眺望星空的形影是那样寂寥,那样落寞吗? 确实,因为只有在她怀疑他是不是又跑到顶楼去看星星时,她才会毅然扔下研究跑上去陪伴他看星星,闲聊一些五四三。在过去,她从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无聊事,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陪他看星星的时光比做研究更令人期待。 研究能让她得到满足,但陪他看星星却令她感到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甜蜜滋味在心头,就是这一份甜蜜在不知不觉中悄悄侵吞了她的心,待她有所察觉时,早已无可挽回了。 所以,她才能够那么迅速地接受他是个外星人的事实,因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两样。 他就是他! 「菁菁?」 「嗯?」 「你还没回答我呢!」 「……对,我要。」 静默半晌。 「好,那你就自己来『拿』吧!」 又是片刻静默。 「咦?」司徒菁猛然抬头,「什么?」她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叫。「我自己『拿』?」 亚米尔眸中的银光变深了。 「没错,凯农人从不做那种事,所以你想要就自己来『拿』。」 司徒菁张嘴楞了半晌,而后毅然甩甩头,回身去取量杯。 自己拿就自己拿,谁怕谁呀!他的身体她都摸过上百万次了,「随便拿个东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研究最重要! 片刻后── 是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她的脸不要热得头发昏,手也不要颤抖得像发羊癫疯,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 见鬼,她又不是头一次见到他的私人部位,甚至不是头一次触摸他,她脸红个什么劲儿,又抖着什么劲儿? 该死,研究最重要! 半晌后── 当她瞧见他「痛苦」地攒起眉宇,双眼紧闭,两手又收又放,自秀气的嘴里轻逸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令他如此痛苦,忍不住脱口问:「你还好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她势在必得的采取检体工作正式宣告失败。 如果她一直没出声就没事,但她出声了,而且因为担心,手上的动作也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亚米尔骤然睁眼,毫不犹豫地探臂攫来她的脑袋重重复上她的唇,她另一手拿的量杯铿锵落地破碎…… 半个钟头后── 「我要的精液呢?」 「……在你的子宫里,请你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 端着晚餐,亚米尔悄悄进入研究室里放下餐盘,再悄悄来到司徒菁身后,两臂往前环住她的腰。 「菁菁。」 「嗯?」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依然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基因组图上。 「我不是地球人。」 「我知道啊!」 「你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司徒菁放下手中的基因组图。「事前我没有反抗,事后就不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除了研究工作之外,其他事她都尽量要求简单化,不想弄得太复杂。 亚米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凯农人是不谈感情的,只在意彼此间的个性合不合得来,还有对方的外表好不好看,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们地球人所谓的爱,但现在我想我能了解了。其实,我原来并不打算让你知道事实,后来却希望能尽早让你知道,而且……」 他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我们凯农人对性事是很理智的,一向都是在规画好的情况下进行性事,从来不曾出现像我下午那样冲动的行为。当时我就像疯了似的被欲望所控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你的念头,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有你,那在凯农人应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也许当你们的染色体基因在为你们做适应环境的改变时,顺便把感情这种东西也加进去了,你知道,对我们地球人来讲,感情是很重要的。」 「说的也是。」他更贴紧了她。「真不后悔?」 「绝不。」 「即使我永远都是两性体?」 「只要你有足够的男性雄风就好了。」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吐了一下舌头。 「即使我们永远不能有孩子?」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地球还没听说过要爆炸,但人口快爆炸了。」 亚米尔轻轻叹息。「我爱你,菁菁。」 于是,他们的生活开始出现一种固定模式。 每一日,他们都是从午餐开始的,餐后即进入研究室内工作,直至夜里星星飘上满天,他们会一起到顶楼看星星,一、两个钟头后再一起回到她房里,然后他会不断向她证明自己丰沛的男性雄风──把她需要的检体放进她的子宫里,要她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为他,她稍微怠惰了一点研究工作,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对于改变他的身体这件事,他们并不抱任何期待,因为他的同伴已经证明地球人无法改变凯农人,两者之间也不可能产生后代。 但是这一天,不停翻来覆去的亚米尔把刚入睡不久的司徒菁吵醒了。 「怎么了?」她困倦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我也不知道,全身都不舒服。」 「怎样不舒服?」 「好像是……全身骨头在痛。」 「全身骨头在痛?」司徒菁担心地坐起来,并顺手打开床头灯,赫然发现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脸色微显苍白。「怎会这样?你有去撞到哪里吗?」 「就算有撞到,也不可能全身都撞到吧?」 「会不会是……」司徒菁更担心了。「生病了?」如果是的话就糟糕了,她可没听说过有哪一家医院诊所专治外星人的。 「也是有可能。」亚米尔轻轻呻吟,好像真的很痛苦。「不过如果是的话就没关系了。」 「怎会没关系?如果是很严重的病毒或细菌,还是得吃药打针啊!」 「完全不用。」 「你怎能这么说,明明……」话说一半,司徒菁蓦然惊讶地睁大眼。「不会是你们的免疫系统强悍到让你们不怕任何细菌病毒的侵袭?」 「答对了!」亚米尔低低道。「包括毒蛇咬、蝎子螫、蜘蛛叮都不怕。」 「天哪!好厉害。」司徒菁惊呼,同时伸手为他按摩,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我们刚到的第一年因为身体正在适应环境,来不及对抗病菌,所以死了不少人。现在既然身体已经适应环境了,自然能够随时提供防疫功能。」 「也就是说,即使你们生病了,不用吃药打针也会自动复元?」 「没错。」因为她的按摩,他好像舒服了一点,不再翻来覆去的。 「太酷了!」司徒菁惊叹。「也可以说是,你们没有所谓的绝症-?」 「也没错。」 「这真是太……啊!对了,如果说把你们的dna放进地球人的身体内,不晓得会不会有同样的功能呢?」司徒菁又开始喃喃自语了。「可是两者的dna完全不一样啊!嗯,或许我应该先试试把你的血跟我的血放在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状况,然后再进一步……」 她足足念了二十分钟之后才因为口干而停下来,然后发现亚米尔居然已经睡着了。她耸耸肩,下床去喝杯水后再上床继续睡。 从这天开始,他们的生活模式稍微做了一点小变动。 在他们入睡后不久,亚米尔总是会因为全身骨头痛而翻来覆去,这时司徒菁就会起来帮他按摩,直到他睡着之后再倒头继续睡。 这样过了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第四章 「亚米尔,是我的错觉吗?」 司徒菁疑惑地打量他的长发。 「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不是变深了?」 「有吗?我不觉得呀!」 「哦!」司徒菁耸耸肩,决定是她的错觉,继续比对基因序列。 亚米尔在她身边坐下。「菁菁。」 「嗯?」 「你快开学了是不是?」 「没差啊!我是修博士学位,只要去跟指导教授讨论一下论文主题和大概内容,再定下四次指导时间,其他都由我自己来,也不必去上什么课嘛!」 「真轻松。」亚米尔喃喃道。 「不过……」司徒菁偏头斜睨着他。「开学前我们可以找一天出去玩玩,你认为如何?」 两眼惊讶地睁了睁,「奇迹!」亚米尔咕哝。「研究狂居然想要玩!」 搅拌棒立刻一头敲过去。「什么研究狂啊!人家是为了地球生命的延续而在努力奋斗耶!」 「是是是,」亚米尔揉着脑袋低头认错。「努力牺牲奉献的伟大研究狂……」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步跳开。 「回来!」举着搅拌棒,司徒菁连忙唤住正要冲出研究室的亚米尔。「你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嘛?」 如果只是考虑她自己,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到外面四处乱晃,但她注意到亚米尔虽然已经逐渐放开心胸爽朗了许多,偶尔还是会在以为她没注意时蹙眉烦恼些什么,她不喜欢这样。 「如果你有空的话,当然好啊!」 「好,那就决定……」司徒菁想了一下。「我们去参加牛津街大游行好了!」 「牛津街大游行?」亚米尔也想了一下,旋即脸色大变。「慢着,慢着,如果我没有弄错,那是同性恋大游行吧?」 「正适合你。」司徒菁笑得顽皮。「当然,我们也得变装,我扮男人,你扮女人。」 亚米尔神情愤慨地大步走回来。「-居然叫我扮女人?」 「你不是肌肉男嘛!那就只好扮女人-!」望着他那张跟女人一样姣美的脸蛋,司徒菁直点头。「反正我也要扮男人嘛!」 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你已经在扮男人啦!」 司徒菁一怔,旋即低头往下一看……「-,我怎么又穿错你的衣服了!」 亚米尔指指她的脚。「鞋子也错啦!」 视线更往下,司徒菁不由得失笑。「哎呀,怎么一只你的一只我的。」 「还不赶快去换!」 「好嘛、好嘛!」这些都是小事,干嘛计较这么多嘛! 她起身走开两步,忽地又转回来,脸色狐疑地站到他面前,视线往上抬高20度对上他的眼。 「亚米尔。」 「干嘛?」亚米尔跟她一样狐疑,不解她这样贴在他面前有何用意? 「你……」司徒菁欲言又止地犹豫一下,随即摇摇头,决定这又是错觉。「没什么。」她又走向门口,而后再度转回来。「对了,差点忘了,你能不能给我几颗卵?」 「卵?」亚米尔哭笑不得。「我是男人,-要跟我要卵?」 「可是……」司徒菁指指他的肚子。「你有啊!」 「没有!」亚米尔斩钉截铁的拒绝。 「喂!别那么小气嘛!就几颗卵而已,有什么关系?」司徒菁涎着脸央求。「放心啦!我会给你上麻醉,然后用取卵针通过你的阴道直达你的卵巢吸取你的卵子,保证不用动手术,也不会痛喔!」 他的阴道?他的卵巢?他的卵子? 亚米尔听得快吐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就是把我的卵巢挖出来剖开也没有!除了十六岁那年会排出一颗卵之外,凯农人一定得等到变成女人之后才会继续排卵,这样你懂了吧?」 「-?」司徒菁呆住了。「可是你的精液里有精子啊!」 「三个小时就完蛋了。」 「也对,我还在想说,」司徒菁喃喃道。「我们地球人的精子起码还可以活三天的说,你们的精子居然这么没用,三个小时就……」 「凯农男人的精子可以活三个月。」 「……完蛋……耶!」司徒菁尖叫。「三个月?怎么可能?」 亚米尔嘴角一撇。「没办法,凯农女人三年才成熟一颗卵,不这样很难让凯农女人怀孕。」 司徒菁怔忡片刻。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要……」 「这样绝对不会造成人口爆炸。」 司徒菁眨了眨眼。「有道理!」 「当然,凯农人比地球人进化多了。」 司徒菁盯住他一会儿。「我可以帮你注射hcg(促进排卵)……」 银眸大睁。「-想害死我?」 的确,地球人的hcg注射到外星人身上,谁知道会引起什么奇怪反应。 「那我干脆把你的卵巢和子宫取出来,再缝合你的阴道,这样你就可以成为货真价实的男人了。」一举两得,她真是太聪明了! 亚米尔斜睨着她。「你会?」 「哈哈,」司徒菁扬起两声干笑,推了推眼镜。「不会,不过我可以……」 「就算真的那么做也没用,我的身体会自动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 「再生?你会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司徒菁又傻住了。「因为你的基因机制?」他是蚯蚓吗?还是壁虎? 「没错。」 「你不要告诉我,」司徒菁拚命眨眼。「如果你的手断了也会再生出另一只手来?」 「的确会。」 哇塞,真的是蚯蚓外星人! 「其实地球人也有分化再生组织,只是功能太薄弱……」 胡说,地球人又不是蚯蚓,也不是壁虎! 「……譬如地球人受精卵的胚胎干细胞,还有……」 司徒菁不情不愿地接下去,「骨髓干细胞。」该死,地球人也是蚯蚓! 亚米尔点点头。 「没错,所以你应该可以清楚了解到,凯农人确实比地球人进化太多了。」 「……那麻烦你再多长两只手出来,今天晚上你就可以自己按摩了!」 ☆☆☆ 事后想想,他们实在不应该去参加那场牛津街大游行,也就不会惹来那三个瘟神,差点使亚米尔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话说那天傍晚,司徒菁和亚米尔一起来到帕丁顿区的牛津街,由于是同性恋嘉年华的最后一天,结束前的最高潮,男同志、女同志,双性恋、同性恋,变装癖、酷儿,数十万以上的人潮与色彩鲜艳的华丽队伍争相簇拥在狭长的牛津街上,狂欢的气氛逐渐蔓延。 而后,随着夜幕低垂,气氛也high到了最高点,汽球飞舞旗帜飘扬,长长的花车,举着各种标语的游行团体,以及夸大性征或调侃保守人士的奇装异服竞相展现他们最美丽、最特别的一晚。 上百辆的哈雷机车载着全身皮革劲装,挥舞着彩虹旗的骑士噗噗噗呼啸而去,华丽惹火的森巴女王和睫毛超长的修女跟着一拥而上,紧接着登场的是露臀警官和折翼天使…… 「好炫!」抓紧眼镜,司徒菁瞪大眼拚命看、仔细瞧,「不过……」回眸瞟一眼亚米尔,「虽然你没有扮女人,还是比他们扮的女人更像个女人!」继而一怔。「耶!你的鼻子以前有那么高挺吗?还有你的脸……你是不是胖了?」 「我胖了?」亚米尔摸索着自己的脸。「有吗?」 难道又是错觉? 她想,然后耸耸肩,决定依然是错觉,视线又拉回去绚丽的队伍上。 「待会儿他们还有个狂欢派对,我们去不去?」 深恐一个不小心把她给搞丢了,亚米尔的手臂环紧了她的腰。「你想去吗?」 「你陪我我就去。」司徒菁说。「其实如果不是有你,我根本不会想要出来玩玩,既然出来了就彻底疯狂一下,开学之后我就可以向玲子她们炫耀一下了!」 「那就跟他们走吧!」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被盯上的,狂欢派对是通宵达旦的,他们当然不可能舍命陪同志到底,半途就狼狈的逃出杜鹃窝,筋疲力尽的他们也没注意到有人跟踪,只想快快回家洗澡睡觉觉。 「我先上去放水,你快点上来,我们一起洗个泡泡浴再睡觉。」 留下司徒菁在楼下听电话答录机的留言,亚米尔径自上楼去放泡泡水,顺便替司徒菁准备隔天要穿的衣服,不然她老是会穿错他的。 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水都放好了,却依然不见她的人影,他终于不耐烦地准备到三楼找她──那个研究狂肯定是又跑到研究室去天昏地暗了。 然而才走到楼梯处,他便骤然停下脚步,俯视挑高的玄关,脸色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亚米尔,好久不见,看来你过得很好啊!」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亚米尔恨恨地瞪住那三个大胡子,咬牙切齿地问。 「那就得问问你刚从哪里回来的-!」 估计错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敢回到雪梨来找他! 「该死!」亚米尔诅咒着瞪住中间的大胡子,那高大孔武的身躯几乎是司徒菁的两倍宽大,他仿佛抓着一只小猫咪似的将司徒菁掌握在手中。「放了她,阿肯,她与我们无关。」 阿肯慢吞吞地摇摇头。「不,她与我们无关,但与你有关。」 双拳紧握。「你想如何?」 「很简单,跟我们回去,乖乖做我们的女人,否则……」阿肯咧出阴郁的笑。「我们只好再拿她来试试看地球女人到底能不能为我们凯农人生育。」 憎厌浮上他的眼,掠过心头的却是恐惧,「就像你们掳掠的那些地球女人?让所有人奸淫她们至半死再放了她们?」亚米尔愤怒地叫。「她们也是人啊!你们凭什么这样蹂躏她们?」 「你以为我们愿意吗?」阿肯更凶恶地吼回来。「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们又怎会愿意让地球人这种低级生物来为我们生孩子,但是我们只剩下一个女人了,为了种族生存,我们必须这么做!」 「有蒂丽娜够了!」 「怎会够?我们每个人都想留下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哪有办法为所有人各生一个孩子?别忘了,她三年才能生一个,每一个凯农女人一生中也只有十三次生育的机会啊!」 「只要能延续种族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所有人都要留下自己的孩子?」 阿肯哼了哼。「你在明知故问吗?这是凯农男人的本能,无论如何,每个凯农男人至少都要留下一个后代,这是无法违抗的本能,所以你们八个必须作我们的女人,以便尽量为我们所有的人留下后代!」 「我不想作女人!」亚米尔怒吼。 「是吗?」阿肯冷笑。「那我们只好……」 粗大的手掌倏地握住司徒菁的胸部,被布条蒙住嘴的司徒菁无法叫出声,双手因绳索的束缚也无能反抗,只能既惊又怒地瞠大眼,然而在瞧见震怒的亚米尔轻盈地翻过栏杆自二楼一跃而下,仿佛从矮凳子跳到地上那般轻松时,蓦地又转为不可思议的目光。 好厉害! 「站住!」另外两个大胡子即刻抢到司徒菁前面阻挡亚米尔。 如果可以的话,亚米尔实在很想卯起来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但他更清楚自己绝对敌不过他们,一个不小心还会惹火他们,届时第一个受伤害的必然是司徒菁,衡量过轻重之后,只好勉强自己按捺下焦虑的心。 「阿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毫无转圜余地的回答。 咬紧牙根,亚米尔徐徐转向司徒菁,与镜片后那双坚决反对的目光遥遥相对,银眸中逐渐升起苦涩的无奈,镜片后的黑眸蓦然扬起凶狠的警告光芒,银眸悄然垂下,司徒菁开始挣扎,拚命摇头,呜呜呜地大声抗议。 「我答应,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司徒菁挣扎得更厉害,用头撞,用脚踢抓住她的人,眼镜掉了都不管,一径狂怒地卯起来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 「什么条件?」 「让我再跟她过一夜,给我最后一次品尝身为男人滋味的机会。明天……」亚米尔低低道。「随便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那三个大胡子相觑一眼。 「好。」 ☆☆☆ 两人前后被粗鲁地推入房里,司徒菁立刻先去翻出备用眼镜来戴上,再去抓起电话筒…… 「咦?怎么没声音?」 「电话线早就被剪断了。」 「那……」司徒菁转而冲向窗口探头向下一望,随即又缩回来。「该死!」 下面早已守着一个大胡子。 「如果我叫得够大声,不晓得会不会有人听见?」司徒菁喃喃自语道。 「也许会,但是……」亚米尔悄然自后环抱住她。「你只有叫一声的机会,守在门外的人便会撞进来压制你,然后我会因此失去最后一次作男人的机会,菁菁,我不想变成这样。」 「可是如果有人听见的话……」 「你忘了吗?今晚是狂欢嘉年华夜,什么声音都有,听见的人会以为是酒醉的人在发疯,就像刚刚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的那样,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理睬的。」 「但……」 亚米尔温柔地将她转过身来,如灰雾般深沉的银眸愁郁地凝住她。 「菁菁,这是我最后一晚的机会了,连一分钟我都不想浪费,我要牢牢记住你身上的每一寸曲线,仔细咀嚼自你身上得到的每一分满足,菁菁,不要让我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吗?」 「可是……」哭丧着脸,司徒菁哽咽着,泪水悄然滑下。「我不要你变成女人嘛!」 「我也不想,但是……」他俯首轻轻吻去她的泪。「来吧!今晚我不想睡了,当然,你也不能睡,我要做到最后一秒钟,使尽最后一分精力……」 ☆☆☆ 星光悄然隐没,晨曦徐徐升起,瞬间,灿烂无比的光芒宛如慈蔼的母亲般拥抱住大地,温柔地、耐心地呵护每一个生命,不管是多巨大,或者多渺小,大地上的所有一切都在它的怀抱里。 又是崭新的一天,却也是亚米尔的最后一日,因为他即将被迫成为凯农人的女人,而且改名为雅米儿,亚米尔便再也不存在了。 只敲了两下门,阿肯便径自开门进入,与另两个同伴围在床边,双臂抱胸傲然俯视他们。 「好了,天亮了,你可以乖乖跟我们回去作我们的女人了吧?」 司徒菁早已服装整齐地坐在床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亚米尔却仍一丝不挂地靠在床头,被单掩住下半身,额上汗水涔涔,表情怪异到不行,像哭,又像笑,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银眸徐徐扫过床边三个大胡子,然后,他的嘴角慢慢勾扬起来,挂上一抹带着真诚歉意的滑稽笑容。 「这个……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阿肯脸色一沉,怒问:「为什么?」 亚米尔耸耸肩,掀开被单露出他的下半身,三个大胡子不约而同地一怔,继而脸色大变,齐声发出凄惨的大叫。 「不!『雅米儿』不见了!怎会这样?天哪,怎会这样?」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亚米尔一本正经地回答。「当我正在进行第二回合攻防战时,突然觉得痛得要死,只好丢盔弃甲狼狈投降,直至十分钟前又突然不痛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真的,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呢!」 「怎么可能?」阿肯暴跳如雷地大吼。 「她是地球女人啊!」另一个跟着大吼。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呀!」第三个不落人后,吼得最大声。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大吼。 亚米尔两手一摊。「问倒我了!」 「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阿肯那张毛毛脸狰狞得像大猩猩。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亚米尔致上最诚恳的歉意。 「你太可恶了!」另一个跟着怒叱。 「是,我还真是很可恶,不是吗?」亚米尔好脾气地容忍他们发泄怒气。 「好狡猾!」第三个依然不甘落人后,忿忿怒吼。 「呃,这个嘛……恐怕我不能苟同,我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啊!」 「你……」 「够了!」阿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没有时间让我们浪费了,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警告他们务必要更快找到其他那七个人,否则他们若是也跟亚米尔一样……」 话不必说全,其他两个人也明白了,三个人立刻气急败坏的跑了,而始终咬紧下唇硬憋住笑意的司徒菁这时才放纵自己失声爆笑出来。 「天哪!你看到他们的表情没有?太可笑了,他们……」 「先别高兴,我的酷刑开始了!」 「呃?」笑声噎住,司徒菁慌忙回过头来,骇然见到亚米尔整个人抱着肚子缩成一团,五官痛苦的扭曲,汗如雨下,终于想起他曾经提起过的「酷刑」,不禁惊慌起来。「老天,很痛吗?」 「该死的痛极了!」亚米尔咬牙切齿地说。 「那……那……我帮你打麻醉……」 「不行,转化会停止。」 「那怎么办嘛?」 「-去做-的研究,不必管我!」 「可是……」 「快去!」 司徒菁没有听他的话离开,她固执地坚持非要陪伴在他身边不可,然后不断用冷毛巾为他擦拭,一次又一次…… ☆☆☆ 「你不是说要三十个小时吗?」 倚在浴室门口,司徒菁对正在淋浴的亚米尔提出疑问。 「对。」 「那为什么你只花了十个小时?」 「你问我,我问谁?」他比谁都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唔……」司徒菁咬着手指头沉吟。「也许……啊!你好了?来,快穿上衣服跟我到三楼去!」 十分钟后,三楼研究室里,亚米尔甫穿上的衣服又被司徒菁扒光了。 「嗯……190公分,长高20公分,肩宽和胸围……增加8公分,臀部……缩减8公分,臂长……喂喂喂!我在帮你测量,你干嘛向我立正致敬……-?小弟弟好像也长大了耶……哇!长大了3公分……」 两个小时后,一楼餐厅里,司徒菁拿着刚冲洗好的x光片子绕着餐桌来回走来走去,两眼盯在x光片子上喃喃自语,亚米尔则把冰箱里的食物统统搬出来据案大嚼,吃得好像整整饿了一年的肚子似的。 「……真厉害,你腹部里的子宫、卵巢和输卵管等女性生殖器官确实消失得一乾二净,连一点渣渣也没留下来给人家探听。不过……」放下x光片子,她抚着下巴沉吟。「为什么只长高20公分呢?还有,你的肩宽和胸围虽然增加了,肌肉也变结实了,但也不像那几个大胡子那么巨大,你看上去依然是高高瘦瘦的,不过已经没有那种纤细的感觉,壮实多了。还有……」 她突然趋身向前,很不雅观地将整个上半身趴到餐桌上,仔细端详亚米尔的脸庞。 「嗯嗯!你的脸型的确变得有力了,起码大一号,轮廓加深,鼻子高挺,嘴巴加宽,现在是男性的俊美而不再是女性的秀丽,男人味十足,而且……天哪!你怎么吃成这样?你是猪啊?」 他不是吃得像猪,而是吃得比猪还狼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好饿好……好饿,比饿了一个月没吃……吃东西更饿,这……」亚米尔一边解释,一边还卯起来吃个不停。「这辈子从……从来没这么饿过!」 站直身,司徒菁又抓着下巴观察他片刻。 「我知道了,你现在正在补充营养,身体突然改变那么大,自然需要多补充一些食物,嗯嗯,那你就尽量吃吧!吃到满意为止,不过记得明天要开单子让玛丽多补充一点食物。」 然后,她继续走来走去喃喃自语。 「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别人不行,你就可以呢?还有,为什么我们得花费这么久的时间,而不是一次就ok呢……啊!对了,之前我一直认为是错觉,其实不是,我想你早就开始在改变了,嗯嗯,对,那不是错觉……」 三个钟头后,二楼卧室里── 「stop!」 「什么?」 「你是在亲我吧?」 「……我认为是这样。」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拿刷马桶的鬃毛刷在刷我呢?」 「……我长胡子了。」 「去把胡子剃掉,否则休想碰我,我又不是马桶!」 ☆☆☆ 翌日一大早,亚米尔尚未醒转,司徒菁就独自摸到研究室去参考资料做思考研判,不知过了多久,偶然抬头,赫然见到亚米尔不知何时跑来倚在研究室门边,司徒菁瞄了一下手表即讶异地问过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 「玛丽来了。」 「哦,那正好,我想了好久终于想到可能的原因,你要不要听听看?」 「当然要!」亚米尔立刻拉条椅子到司徒菁身边去坐。「好,说吧!」 司徒菁放下所有资料,转过身来面对他。 「首先,我要先问你,你说你们刚来地球时花了三年才适应地球的环境,同时慢慢改变成现在的模样,对吧?」 「对。」 「嗯!那应该是这样,」司徒菁扶了一下眼镜。「我想地球人对你们而言也是一种『新环境』,因此你必须先花一点时间慢慢适应我……」 「从哪里适应?」 「从……」司徒菁两眼飞开,咳了咳。「体液。」 亚米尔怔了怔,继而恍然大悟。 「哦!你是说我家小弟弟去拜访你家小妹妹的时候?」 司徒菁双颊微泛上一点红。「对啦、对啦,就是那个啦!」 亚米尔暗笑。「好好好,我了解了,请继续。」 司徒菁又推了一下眼镜。 「总之,等你适应了之后,你自然就为我改变了;也之所以你变成男人后不像那些大胡子那样巨大,是因为你适应的是我,我是地球人,地球人不流行那么巨大的个子,除非我也是摔角女选手,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小小的生物系学生,所以你改变成比较适合一般地球女人的尺寸。你想这样应该可以解释得过去吧?」 亚米尔连连眨了好几下眼。「有道理,不过凯农男人为何不能让地球女人怀孕?他们『适应』了起码有一年以上了。」 「这个嘛!嗯……」司徒菁攒着眉头思索了好半晌。「或许是因为凯农人虽然能够适应任何环境,也随时都在为适应环境而做改变,但成为男人或女人这种改变却仅有一次机会,而凯农男人是为了凯农女人而变成男人的,所以他只能让凯农女人怀孕。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双性人可以选择要适应凯农人或地球人,因为他尚未做过任何改变,但凯农男人已经适应了凯农女人,他无法再回头了。」 说到这里,她回身在刚刚的资料上挑出几张。 「哪!你瞧,这是你原来精子的dna数,六百六十条,应该也是那些凯农男人的精子dna数,而这个,是你成为真正男人之后的精子dna数,一千三百二十条三股螺旋染色体,最诡异的是,其中有二十三条单股螺旋dna,这样你能了解吗?」 「因为你的卵子只有二十三条双股螺旋dna,换句话说……」亚米尔呢喃道。「我有可能使你怀孕?」 「对,」司徒菁颔首。「所以你们的凯农男人无法使地球女人怀孕,因为他们的精子dna数在他们成为男人那一刻已经决定而无法改变了,同样的道理,你也无法使凯农女人怀孕了。」 「无所谓、无所谓,」亚米尔笑吟吟地点点头。「我只想让你怀孕。」 「我才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呢!不过……」司徒菁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为了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们就来试试看你能不能让我怀孕吧!」 亚米尔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竟然有这种女人! 「唔……这样说起来,孩子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跟你一模一样才对,毕竟你的遗传基因比我多上三十倍。不过呢……」司徒菁又在喃喃自语了。「也有可能在胎儿发育期间,你的dna会为了配合我的dna而做变动,所以也有可能不太一样,嗯嗯嗯,有趣、有趣,到底结果是如何呢?还是生一个来看看吧!」 她在说书吗?结果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真是被她打败了! 「你后天要去学校了吧?」他已经没兴趣听研究狂唠叨她那套比长江更长的研究理论了。 「对啊!」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回道,心思又跑到手中的资料上去了。 「那好,」亚米尔起身走向小冰箱,打算找点食物来填肚子。「我可能要出远门一趟。」 静默三秒,司徒菁猛然抬头。「你要去哪里?」 「去找另外那七个人,」亚米尔蹲在小冰箱前,两眼搜寻着什么比较好吃。「我得去告诉他们如何成为男人。」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只有一个,我曾经在某个地方碰见他,但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 「我也要去!」司徒菁脱口道。 「你开学了。」 「给我三天时间就好!」 亚米尔回眼瞄了一下。「你舍得放下你的研究?」 「他们也是我的研究标的啊!」 司徒菁说得理所当然,亚米尔却听得银眸骤睁,倏又眯成两条银色细缝,然后慢吞吞地起身。 「你是说你也要他们脱光光给你测量?」 「是……」不过一个字而已,亚米尔的脸就唰一下拉长了,司徒菁连忙翻供。「呃,不是,你帮我测量也可以嘛!」哇,拉得好长,他的基因又在为「适应环境」而做改变了吗?希望不是永久的改变,一张帅帅的脸拉那么长真的很可惜耶! 亚米尔阴着脸不出声,司徒菁赶紧过去安抚吃醋的外星人。 「不要这样嘛!人家需要更多一点资料来做比对嘛!而且,你也需要我帮你开车不是吗?」 「我会开车。」 「咦?真的?那……你没有驾照也……」 「我有。」 「耶?你什么时候去考的?」 「半个月前。」 「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自言自语。」 司徒菁呆了呆,随即咧出尴尬的傻笑。「我自己不知道嘛!哪,你让我去,我保证以后不再自言自语了好不好?」 「等你不再自言自语之后,我再带你去。」 「好……咦?不对,那样就来不及了!亚米尔,不要这样嘛,让人家去嘛!好啦,好啦……」 亚米尔仍旧拉长着脸,心里却早已投降了。 原来地球男人这么可怜,长得再高大也没用,全是「外强中干」,女人随便撒娇几句,男人就像奶油一样融化了。唉!一千三百二十条dna居然拚不过区区四十六条dna,难怪她会拿蟑螂跟他比。 原来他跟蟑螂一样,一脚就可以踩扁了! ☆☆☆ 与指导教授争论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敲定博士论文主题,司徒菁快步走出教授办公室,那三个死党果然已在转角处等她。 「走,吃午餐去!」 依然是那家雪梨大学附近的殖民地时期小屋餐厅,侍者一看到她们就脸色发白,懊恼没有事先请假一天,转身领客人入座时决定建议老板在餐厅里准备几副塑胶刀叉──起码要有四副。 「告诉你们喔!我告诉我的未婚夫说我要留在这里修到博士学位才回去,他就决定也要到这边来修博士学位。」野村玲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重大新闻。 「真的?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两天后。」 其他三个女孩子立刻兴奋地决定要替她未婚夫打分数。 「我敢保证起码有九十分以上,」野村玲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虽然他没有婉婷的男朋友罗伯那么高,可是他长得很帅喔!啊,说到罗伯,他有去新加坡找你吗?」 「当然有,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我们还一起去韩国找月姬玩呢!」 「-?偏心,怎么不来找我?」野村玲子抗议。 「我有打电话去你家啊!可是你家的佣人说你们全家人去北海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难道要我到你家去恭恭敬敬地跪坐等候大小姐你的大驾不成?」 「哈哈,不好意思,我们二月初才回去。」野村玲子打着哈哈,赶紧转开话题,免得被人追杀。「月姬,刚刚我有碰到威廉,他要我帮他问问你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约会?」 「因为……」金月姬慢吞吞地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果汁,再拿餐巾擦擦嘴。「我很讨厌他那两撇胡子。」 静了静,野村玲子与翁婉婷不约而同的失笑。 「的确,明明是娃娃脸还故意留两撇胡子,真是很可笑。不过就算他剃光了胡子也没用,月姬喜欢的不是那种型的,她喜欢的是成熟忧郁的美男子,对吧?」 「起码月姬还有人追啊!可是……」 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将目光聚集在司徒菁身上,后者正卯上劲儿拚上那盘淡水小龙虾,突然发现聒噪声消失了,纳闷地抬眸,却见三人六道视线全盯住她一个,不禁愕然。 「干嘛?」 「你不……」翁婉婷正待说她两句,却惊讶地发现她有点不一样了。「咦?菁菁,谁帮你梳头发的?还绑麻花辫呢!而且你的衣服……」两眼上下打量。「对嘛!穿这样才整齐嘛!是不是有谁去陪你一起住,你妈咪,还是嫂嫂?」 司徒菁耸耸肩,低头继续拚她的小龙虾。「亚米尔。」 「亚米尔?」翁婉婷一脸茫然地对上其他两副同样茫然的脸。「那是谁?」 「我的同居男友。」 整整十秒钟的寂静后── 「同居男友?」 三人异口同声发出仿佛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尖锐叫声,听得司徒菁骇然抽了好几个冷颤,四周食客有人喷水,有人扯喉,有人噎到,有人把龙虾送到邻桌客人的汤盘里头去,还有人惶恐地跳起来东张西望,侍者已经冲去抓住电话,准备通知警察来救命了。 「干嘛啦!」司徒菁直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们可以有未婚夫,可以有男朋友,可以有人追,我就不能有个同居男友吗?」 「那种睡在一起的同居?」 「对啊!就像婉婷跟罗伯一样,不可以吗?」她们可以,她就不可以,这就太没道理了。 三人一阵交换眼色,又一次异口同声,「不信!」 司徒菁用力推了一下眼镜。「不信就到我家来看啊!」 不料三人半信半疑地跟随司徒菁回家后,别说男人了,连公猫公狗公老鼠都不见半只,只见到司徒菁看完一张留言信笺后便发出宛如婴儿似的嚎啕大哭。 「呜呜,他竟然给我落跑了!」 第五章 「骗色!」 「不,骗财骗色!」 「不不,骗财骗色骗车,那家伙把菁菁的车子开走了!」 一阵静默。 「奇怪,有这么笨的骗子吗?居然把菁菁的车子开走了,他不怕警察循着车号抓到他吗?」 「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早就看穿菁菁这笨蛋绝不会报警了!」 「说的也是。」 不过更奇怪的是……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研究室另一端的司徒菁,她在嚎哭一阵后居然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做起研究来了。 「因为伤心过度,对男人感到绝望,从此纵情于研究之间,」野村玲子开始说故事。「五年后得到诺贝尔奖,再五年出书得到大笔版权费,但功成名就之余,心灵上更是寂寞难耐,于是开始玩弄男人……」 「你有完没完啊?」翁婉婷很不客气的敲她一记。「菁菁才不是那种人呢!」 「可是她这样真的很奇怪呢!」金月姬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明明很生气那男人落跑了,现在却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做她的研究,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她到底……」 「说不定她正在研究如何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毒死的药。」野村玲子低低咕哝。 翁婉婷哭笑不得地又k过去一记。「-真的很欠扁喔!」 「那她是怎样嘛?」 「我不放心,」金月姬说。「我要暂时住下来陪她。」 「我也不太放心,」翁婉婷附议。「我也住下来。」 「我更不放心,」野村玲子嘟囔。「她要是真发明出那种可以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毒死的药怎么办?」 于是大家都住下来了,过两天,野村玲子的未婚夫大岛千田也来了,罗伯亦在翌日加入,甚至连剃掉胡子的威廉也贸贸然出现,屋子里突然热闹得令司徒菁满头雾水。 现在是怎样,她们都被房东赶出来了吗? 「你们干嘛都跑到我这儿来住?」 「我们不放心你嘛!」 「为什么?」三年来没人不放心过她,怎么现在大家一起不放心起来?她的额头上是不是突然冒出白痴两个字了? 「因为你被……」男人甩了。 「因为你现在整天都窝在家里,谁知道你会不会把自己活活饿死。」一手捂住野村玲子的嘴把她塞到后面的垃圾桶里去,翁婉婷泰然自若地说。「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就像去年一样?」 「可是我还有很多资料要查,很多实验要做啊!」 「到学校去做。」 「不行啦!资料都在我的电脑里嘛!」 「你到底在做什么研究?」野村玲子紧张地问过来。 「三股螺旋dna。」 「嗄?那是什么玩意儿?」 「啊!这个嘛……」一说到研究,司徒菁马上眉飞色舞起来。「其实我是想要把……」 「各位,」罗伯突然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披萨来了,下来吃吧!」 片刻后,大家在楼下起居室里大啖披萨,顺便听听司徒菁的博士论文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到学校去做? 「我想你们都知道,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进化,都是由于基因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突变造成的,但这种进化演变实在非常缓慢,从最早的人类──非洲猿人,经过巧人、原人、古代型智人,到现代型智人,这中间历经三百万年以上,你们不觉得太久了吗?」 司徒菁表情非常严肃地挥舞着咬一半的披萨。「所以说,如果我们能让基因活化起来,使它随时随地都能够顺应环境而改变,我们地球人的进化不就可以突飞猛进了吗?」 「可是……」翁婉婷狐疑地放下披萨。「那跟三股螺旋dna又有什么关系?事实上,我根本就没听过那种名词嘛!」 「我们地球人的dna是双股螺旋,我是想说,三股螺旋说不定就能让dna活性化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金月姬也加进讨论里来。「是根据什么理论?」 根据她的「外星人活标本」理论。 「这个……」司徒菁咳了咳。「就说是灵机一动好了。」 「这样行吗?」翁婉婷听得直皱眉。「要是花下时间去研究,结果什么也不是,你的博士论文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必然有所关联,」司徒菁大声抗辩,「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出能够让我们地球人加速进化的方法!」说得太激动,披萨也随手甩飞出去,恰好掉在野村玲子头上。「啊,抱歉!」 大家先是一楞,继而争相失声爆笑,包括她的未婚夫在内,因为她的头发染了七种颜色,再加上一块披萨,简直是「花枝招展」到不行。 野村玲子慢条斯理地抓下披萨,面无表情。「我想请问一下。」 「咳咳,呃,请……」司徒菁硬吞下笑声。「请问,请问。」 「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听你说什么我们地球人,我们地球人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外星人吗?」 心头一惊,「没有啊!哪会有什么外星人,你别乱说了。」司徒菁慌忙否认。 「是吗?」见她慌慌张张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野村玲子不禁狐疑起来。「那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我哪有紧张,」司徒菁断然否认,很没力的。「我……我只是……-?!」 结结巴巴的解释半途更换为惊呼,司徒菁突然虎跳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再见她宛如袋鼠一般双脚一蹦就蹦到了门口,十几道视线连忙跟过去,就在起居室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手拎旅行袋,高瘦俊美的银发男人好奇地往起居室里探,一见司徒菁怒容满面地朝他扑过去,不禁骇然连退两大步。 她终于决定要解剖他了吗? 「怎……怎么了?」 「还敢说怎么了?」司徒菁怒气腾腾地顶了一下眼镜,再用手指头猛戳他的胸膛。「你说要带我去的不是吗?为什么自己先落跑了?」 「我还没去啊!我……」亚米尔顿住,朝起居室里瞄了一眼,随即俯首附唇在她耳畔低语,「我是回去告诉那些大胡子们,叫他们不要再找地球女人的麻烦了,无论如何,他们是无法让地球女人怀孕的。」 「那也可以带我去嘛!」 「不行。」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亚米尔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他们不相信你,如果我让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的话,他们一定会找你的麻烦的。」 「哦!」终于气消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你应该说明白嘛!哪有人只写了五个字:我回去一下,这样就交代过去了,害我以为你是故意先骗我说要带我去,然后再找机会自己偷偷溜走,还大哭一场呢!」 「我不敢写太多,如果被玛丽注意到而起疑心就不好了。」亚米尔放下旅行袋,温柔地拥她入怀。「-真的哭了?真傻,就算我真的自己去了,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嘛!」 「可是我想多弄点数据回来做比对嘛!」司徒菁满足地享受被他呵护的滋味。「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哪一个愿意让我剖开肚子来看看。」 「你在开玩笑!」亚米尔啼笑皆非。「你又不是医生,谁敢让你剖开肚子?就算你是医生好了,谁又愿意闲着没事让你剖开肚子玩?」 「我又不是在玩!」司徒菁抗议。「而且如果真的有人愿意的话,我也不会自己动手,我又不懂如何动手术,可是我可以叫我大哥帮忙,他是妇产科医生,这种事应该早就驾轻就熟了。」 亚米尔眉峰一扬。「你要让他知道事实?」 「早晚的事啊!」司徒菁咕哝。「你没想过吗?如果我怀孕的话,必定是找大哥做产检,若是有问题,不告诉他实情行吗?」 「啊……」亚米尔低呼。「我真的没考虑到这点。」 「我就知道!所以说,我……」 「喂喂喂!你们两位甜蜜双人组,请别当我们不存在好不好?」 两人一惊分开,这才发现有六双目光正在对他们行注目礼,而他们都不懂得要回礼,真是太不懂礼貌了! 「那个……」司徒菁赧着脸咧出傻笑。「亚米尔,我的同居男友。」 那六人的表情都相当惊讶,因为亚米尔是个极为出色不凡的男人,就像他的银眸银发一样,闪亮耀眼,只要一出门,保证是众人注目焦点,而司徒菁,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和亚米尔站在一起她便显得非常平凡,特别是她对探讨生物进化过程的沉迷,不是任何人都忍受得了。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太可能搭配在一起,但他们却在一起了,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亚米尔凝视司徒菁的眼神里盈注了多少深情,他不是骗财也不是骗色,他是真心喜爱司徒菁的。 不过最夸张的是当天晚上── 翁婉婷猛然打开房门探出去,发现野村玲子和金月姬早就出现在各自房门口,端着两张神情怪异的脸面面相觑。 「他们是故意的吗?」野村玲子嘟囔。 「或者他们以为这房子有隔音装置?」她身后的大岛千田猜测。 「他们会不清楚这房子到底有没有隔音?」金月姬语气怀疑。 「怎么可能不知道。」罗伯咕哝。 「受不了,已经两个钟头了耶!」翁婉婷叹道。 「实在看不出来菁菁这么会叫床。」野村玲子喃喃道。 「实在看不出来那家伙这么厉害!」大岛千田又妒又羡的低喃。 一阵静默,除了自主套房内不断传出的「特殊音效」之外。 「明天最好警告菁菁一下,在自己家里还无所谓,如果是在外面的话……」 「一定会被抓去警察局过夜,以妨害风化的罪名!」 「……睡觉吧!」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睡觉──如果睡得着的话,并发誓再也不到司徒菁家里来过夜了! ☆☆☆ 塔斯马尼亚是澳洲唯一的岛州,岛上的原始森林、山脉、湖泊和沙滩都保持着最纯净的风貌,与四季都充满了度假人潮的澳洲本岛相比,别有一股遗世独立的况味。 而位于北边小半岛上的史坦利更是一座古老淳朴的小村落,依偎在胡桃岩山脚下,两面傍海,古朴的农犁旅舍,灰岩砌造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整座小村落发展至今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 亚米尔带着司徒菁到达这儿后便直接进宿港口的yha旅馆,然后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样烧烤的肉品,再回到旅馆附设的公共烤肉区吃起bbq来了。 「然后呢!我们要到哪里找人?」司徒菁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不是要找人吗?怎么不懂得把握时间的重要性,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烤肉? 「就在这儿。」亚米尔一派悠闲地翻动烤肉和锡箔玉米。 「这儿?」司徒菁惊讶地眨了眨眼。 「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果然,不一会儿,适才在旅馆为他们登记的柜台小姐,一位与亚米尔同样银发银眸的美女,突然不请自来地坐到亚米尔对面,若无其事地拿着烤肉夹和亚米尔一起翻动鸡翅膀。司徒菁犹记得先前银发美女在乍见他们那一瞬间所表现出的极度惊愕,当时她还在纳闷为什么? 「你怎么会有身分证件?又如何能变成这样?」他的语气一半指责,一半羡慕。「你回去找过蒂丽娜了?」 「不,是……」亚米尔探臂搂来一脸错愕的司徒菁,「她帮我办的身分证件,也是她使我变成男人的。」说着,极尽温柔地亲亲她。「你呢?没有身分证件你又如何能在这里工作?」 银发美女沉默片刻。 「这里的老板要我,他把这儿交给我,有空的时候再从本岛来找我,反正只是偶尔过两天而已,我还能忍耐。」他苦涩地,自我解嘲地勾了勾嘴角。「否则我还能如何?」 亚米尔与司徒菁相对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尽早离开他。」 「为什么?」 亚米尔轻轻叹息。「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女性化了吗?告诉你,地球人不是无法使我们变化,而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我和菁菁在一起将近两个月之后才变成男人,所以,如果你继续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早晚会变成女人的。」 银发美女抽了口气。「你……开玩笑?」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亚米尔正色道。 银发美女面色一惨。「那我会变成怎样?还来得及改变回来吗?」 「这我也不知道。」亚米尔转睇司徒菁。「你认为呢?」 「我更不清楚,不过……」司徒菁想了想。「请问你的骨头开始痛了吗?」 「骨头痛?」银发美女一脸茫然。「什么骨头痛?」 「那就是还没有,」司徒菁微笑着点点头。「也许还来得及。」 「既然还来得及,你就赶快离开那个男人吧!」亚米尔劝道。 「离开他?可是……」银发美女盯住烤肉,「我能到哪里去?没有身分证件,还有那些家伙在追蹑我们,我能到哪里去?」他无助地呢喃。 嗯!这倒是个大问题,他很能理解这种无助感。 亚米尔蹙眉思索片刻,蓦而望向司徒菁,后者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想法,他满怀感激地又亲了她一下。 「到我们那儿去吧!菁菁会想办法替你办身分证件,她还会给你薪水,只要你帮她做一些研究。」 「研究?」怀疑的眼神立刻飞向司徒菁。「什么研究?」 「她正在撰写博士论文,关于生物进化之类的主题,她会……不,我会按照她的要求替你测量一些数据,或者照一些片子、抽点血做检验,而且她绝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亚米尔深情地凝住司徒菁。「她爱我。」 司徒菁噘了噘嘴。「你先爱我的!」 「当然。」亚米尔忍不住又吻住那双高高撅起的唇瓣,这次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放开她。「事实上,我现在也在帮她做研究。」 「一样的研究?」银发美女好奇地问。 「差不多,」亚米尔笑道。「她想看看我能不能使她怀孕,如果可以的话,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跟我一模一样,或者是我的基因会因为她的基因而改变。」 「相当花费时间的研究。」银发美女若有所思地说。 「她是个研究狂。」 「讨厌啦!」司徒菁捶了亚米尔一下。「就跟你说我不是,我是致力于寻求生物进化的……」 「伟大研究狂!」亚米尔一本正经地替她说完。 「你还说!」司徒菁又笑又骂又打。 握住她的小包子,亚米尔亲昵地俯唇对她耳语,司徒菁的双颊蓦然飞上两朵嫣红的彩霞,赧然埋进他怀里,不吭声了,亚米尔爱怜地亲亲她的头发,这才又回过脸来对银发美女微笑。 「我爱她。」 「是吗?」银发美女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好,我跟你们走。」 亚米尔欣喜的笑开了,「太好了!啊,对了,差点忘了替你们介绍,哪!我怀里这位叫司徒菁……」他低眸。「菁菁,他叫卡多明,唔!按照地球人的说法,他应该是我堂弟。」 静了一下,司徒菁猛然自他怀里弹开,惊呼,「堂弟?他是你的堂弟?」 亚米尔颔首。「对,在地球上唯一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是……」司徒菁来回看着亚米尔和卡多明,满眼困惑。「除了同样银发银眸,而且同样漂亮之外,你们根本一点也不像啊!」 「即使是亲兄弟,除了同样的发色和眼色之外,我们也不会有其他共同点。」 「这样啊……」司徒菁眨着眼,突然探手掏出笔记本,忙着记录下来。「嗯!有趣,很有趣!」 「又来了!」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不管她了,卡多明,你快去准备一下,下班船来我们就离开。」 卡多明立刻起身,正待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住。 「亚米尔……」 「嗯?」 「谢谢你。」 亚米尔笑了。「不,你该谢谢我身边这位伟大的白痴研究狂。」 而被他点名的人却全然不曾察觉她的伟大称号上又多了白痴两个字,因为她早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生物进化理论思考当中,满脑子的两股螺旋dna、三股螺旋dna、基因突变和基因遗传机制。 嗯!也就是说,凯农人并非所有基因都会随时做变动,有某些基因还是以固定形式遗传至后代,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应该长得非常相似,不应该只是同样漂亮,却一点也不相像啊……嗯嗯!值得探讨,值得探讨…… ☆☆☆ 「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不过我曾听哈瓦提起过,如果无法偷渡到外国,他会到中部去,不是沙漠就是山区。」 因为卡多明这么说,亚米尔与司徒菁才会开着四驱越野车颠簸在宛如洗衣板的碎石路上,一路尘土飞扬地奔驰向澳洲中心的乌德罗非山。 沿途是大片的熏衣草、油菜花和乌鸦,转入泥路后,又是满山遍野的不知名紫色花海,还有澳洲鸵鸟优雅地伫立在草丛中觅食,之后又是崎岖不平的碎石路,司徒菁抱着抱枕差点被颠翻了。 入夜后气温骤降,冷风呼呼地吹,顶着满天星辰,他们搭起了帐篷。 「卡多明一个人没问题吧?」司徒菁担心地问。 「放心,」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温柔地抚挲披散在他胸前的乌黑秀发。「只要他乖乖待在屋里,不会有问题的,屋里又是那么舒适,什么都不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那回被阿肯闯进去之后,你也特地安装了保全系统,那些家伙再也闯不进去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唔!那就……」司徒菁沉吟着。「我们只要按时打电话回去问问他缺少什么,我再打电话通知玛丽购买,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没错,所以你不必替他担心了,还是来为我担心一下吧!」 「你?」司徒菁困惑地抬眸凝睇他。「你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对,」亚米尔勾起一抹暧昧邪恶的笑,并抓住她的手往下移。「我这里不太舒服。」 「讨厌!」司徒菁脸红了。「一提起这个,我就想到婉婷说的……」 「放心,放心,」亚米尔连忙安慰她,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里没半个人,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绝不会有人听见,嗯?」 于是,璀璨的星空下,漫无边际的旷野上,阵阵奇异的呻吟声在夜风中颤抖地回荡至远方,果然没有半个人,也没有半只动物。 全被吓跑了! ☆☆☆ 翌日清晨,亚米尔先替懒虫司徒菁梳好一条粗粗的麻花辫,眼角一瞥自己的长发,不禁叹息。 「为什么我不能剪头发?」 「因为你的头发好漂亮,剪了好可惜嘛!」 「稍微剪短一点?」 「不行,一公分也不准剪!」 亚米尔只好放过自己的长发一命,无奈地为自己绑起马尾,再准备早餐。 「今天要过沙漠,你最好擦点防晒油。」 「你呢?」 「我不怕。」 用过早餐后,正待上路,亚米尔却站在越野车旁发楞。 「怎么了?」司徒菁纳闷地问。 「后胎爆了,奇怪,什么时候爆胎的我怎么不知道?」亚米尔嘀咕着摇摇头。「你会换胎吗?」 「当然会,会开车就得会换胎,可是……」不是应该由他来吗? 「好,那就由你来换。」 司徒菁不敢相信地张大嘴。「耶?!」那他要干嘛?在旁边喊加油?还是帮她抬车子? 答案是── 亚米尔把备胎和工具都放置在爆胎旁,然后站至车后,在司徒菁不可思议地瞠视下,真的帮她抬起了车子。 「好了,快换吧!」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说话! 「你你你你……你练过举重?」 「举重?」亚米尔呆了一呆,蓦而大笑。「没有,凯农人的力气特别大,脚程飞快。你忘了吗?你救了我那天,阿肯他们还追在车子后面跑,你怎么甩都甩不掉他们不是吗?」 「对喔!」她真的忘了。「你的脚程也那么快吗?」还有那天他从二楼翻过栏杆跳下来,轻松得仿佛跨一步走出去,那也令她赞叹得很。 「可能没有他们那么快,不过起码也可以达到时速一百公里以上。」 「酷!」司徒菁惊叹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蹲下去换胎,同时又问:「你最多可以举起多重的东西?」 亚米尔蹙眉思索一下。「抬巴士也还可以吧!」 「巴士?天哪!」司徒菁更加惊叹。「难怪你现在这么轻松。」 亚米尔若无其事地摇了一下车子。「这本来就很轻啊!」 是喔!下回叫他抬电车试试看。 不过…… 「嗯嗯!我一直专心研究你的两性体和基因,却没有想到要研究一下你的肌肉,看来我又多了一项研究项目!你明明看起来不像大力士,为什么居然比大力士还厉害呢?唔唔……看样子你们的肌肉构造也与我们地球人不太相同,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究竟是……」 这样她也有得研究? 亚米尔直翻白眼。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启程沿着历史悠久的骆驼队路线前进,在单调的沙漠行进中,司徒菁不停翻阅自己的笔记喃喃自语,听她自说自答又自己反驳自己,倒也不太无聊。偶尔几只澳洲野狗好奇地跟随他们奔跑一阵,随后即消失在色彩鲜艳的巨岩后,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那巨岩显得分外妖娆。 在经过一池晶莹小湖后不久,他们以赞叹的眼光目送艳红如血般的沙漠落日消逝于远方的地平线下,然后继续在夜色中穿行于苍凉的沙漠中,直至午夜前九点才到达一座沙漠风情十足的小镇,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盐水澡,然后到酒吧里去吃晚餐。 迎着刚自吧台转回桌位来的亚米尔,司徒菁急问:「问到了吗?」 「明天到尤拉拉镇去看看,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知道,先去再说。」 于是隔天一大清早,他们又启程奔向尤拉拉小镇,在那个热闹的小镇上来回询问了好久,再转向聚居于埃尔斯岩附近的原住民阿纳古人的村落,又在阿纳古人的指点下徒步至乌鲁鲁,在那儿有处阿纳古人的圣地…… 「站住,不要再往前了!」 在半掩天日的丛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只闻其声不见人影,骇得司徒菁差点掉了眼镜,连忙躲到亚米尔身后去。 「是谁告诉你们这条路的?你们来这里又想干什么?」 司徒菁抽着气揪紧了亚米尔的衣袖,亚米尔反倒笑出声来。 「哈瓦,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莽撞啊!」 「……你是谁?」 「唉!我认得你的声音,你却认不得我的声音吗?啊!说的也是,我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哈瓦,认不得我的声音,那就出来看看吧!」 静默好半晌后,右前方大树后才迟疑地转出一个人,一个淡褐色长发、淡褐色眼睛,瘦削纤细,却奇丑无比的人,他一看清亚米尔的模样便惊愕地张大了嘴。 「亚米尔?!你……你怎能……怎能……」 亚米尔绽出友善的笑。「我就是专程来告诉你如何变成男人的,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欢迎我,太令人伤心了吧?」 「嗄?啊,抱歉,抱歉!」哈瓦连忙放下手中的来福枪。「你……你真的变成男人了吗?」 「否则我怎能突然长这么高?我的脸型也变了不是吗?虽然不像那些想要强暴我们的家伙那么高大魁梧,这是因为让我变成男人的是地球女人。」 「地球女人?」哈瓦朝紧偎在亚米尔身边的司徒菁投去惊讶的目光。「她?」 「没错。」亚米尔探手将司徒菁搂到身前。「菁菁,他就是哈瓦,别看他长这样,他可是我们八个当中最温柔的一个喔!」 「对……对不起,」哈瓦露出腼腆的表情,歉然道。「刚刚吓到你了。」 司徒菁眨了眨,同样咧出友善的笑容。「不要紧,你会紧张也是正常的。」 「好,闲话少说,哈瓦,我先问你,我听酋长说他女儿很中意你的温柔,还主动陪你住在这儿,难道你……」亚米尔压低声音。「都没碰过她吗?」 哈瓦摇摇头。「如果碰了她,她就只能跟我,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逃过那些人多久,我……不想害她。」 「你喜欢她?」听哈瓦的语气,他可以猜想得到必定如此。 「她……她是个好女人。」哈瓦微显赧然地——道。 果然没错! 「那就上啊!」亚米尔大声说。「卯起来上,你越努力越快,最多两个月后你就能成为男人了!」 哈瓦睁大眼。「你是说……」 「地球女人不是无法让我们变化,而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那么……」哈瓦恍然大悟地展开兴奋的神情。「我可以碰她了?我可以变成男人了?」 「赶快去碰吧!」 「太好了!」哈瓦欣喜欲狂。「谢谢你,亚米尔,谢谢你!」 「不客气。」亚米尔看上去也很高兴。「对了,你知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唔……卡多明可能在……」 「我已经找到卡多明了。」 「咦?这样吗?那……」哈瓦攒眉思索。「利曼和布理斯可能都在西澳,但确实哪里我不能肯定。」 西澳? 老天,西澳那么大,怎么找? 亚米尔与司徒菁相对苦笑。 ☆☆☆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白费工夫,四月初,司徒菁专程回雪梨上教授的论文指导课,发现卡多明在她家过得很惬意,于是亚米尔和司徒菁两人便很放心地继续踏上寻人旅程,但依然毫无结果,直至四月底── 「咦?亚米尔,你看,那不是……」 「阿肯?他在这儿干什么?难道……」 两人相觑一眼,随即手牵手追上去。 西澳卡古利街头上,两只黄雀偷偷摸摸追蹑在三只螳螂后面,经过金矿博物馆,穿过汉南街走向东侧外环道,期待能找到一、两只蝉,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找到的竟然是── 在汉南矿场往双赢学校途中,他们拐进了一条泥土路,行走约十分钟后见到一栋古老的平房,孤零零地伫立在树林间,两人正狐疑那三人跑到哪里去了,蓦见一个男人从平房内尖叫着跑出来…… 不,她是女人,虽然身着男装,但她是女人。 「老天,布理斯变成女人了!」亚米尔惊呼。 「耶?你确定吗?」司徒菁更惊愕。 亚米尔赶紧扯住司徒菁往树后藏,因为阿肯三人从平房内追出来了。 「没错,他长高了,喉结也不见了,而且你看他的头发,只有凯农女人才会有那么长的头发,还有他的声音,男人有那种尖叫声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可是,怎么可能?」司徒菁茫然不解。「我们跟得很紧,阿肯他们哪有时间……呃,你们凯农男人都那么『快』吗?」 亚米尔哭笑不得地敲敲她的脑袋。「胡说,我会很『快』吗?」 「对喔!你都拖好久的说,那是……」司徒菁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阿肯特别『快』?」 「你……别说话了,快听!」 他们感到纳闷,阿肯三个同样也感到很奇怪,三人一抓住布理斯,不急着把他……呃,她抓走,反而忙着先问出他们心中的疑惑。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混蛋利曼!」布理斯……不,现在应该是布梨丝,她愤怒地尖叫。「他故意把我灌醉,等我一觉醒来,他已经变成男人,而我却变成这样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自动回去找我们啊!」 「我才不要!」布梨丝扭着身子想挣脱四只大手的桎梏。「我不想让你们睡,更不想生孩子,我不要!」 布梨丝尖锐的叫声响彻整片树林,亚米尔悄悄拖着司徒菁离去。 「你不想救他……呃,她了吗?」 「如果他仍未变化,我会想办法救他,但他既然已经变成女人了,为了凯农人的延续,只好委屈他了。」亚米尔苦笑道。 「啊!说到延续……」司徒菁推了推眼镜,再咬着手指头蹙眉回想。「我上个月和这个月都没来耶!」 亚米尔一怔,继而狂喜。「你怀孕了?」 「大概吧!」司徒菁漫不经心地回道,仍蹙眉思索着。「如果你现在的精子也有三个月的存活期,难怪这么快就受孕,『出货』一次,有效期限长达三个月,就算排卵期再不正常也不必担心,啧啧,真厉害!嗯嗯,回去后麻烦你弄点精液给我测试一下,顺便看看它们的穿透力如何,对于不够健康的卵……」 简直不敢相信! 他在这边狂喜他们真的能有孩子,而且这么快就有了,她却在那边说要测试他的种子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这女人,真是没救了! 第六章 在葛里芬湖的分隔下,澳洲首都坎培拉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是政经中心,北边则是一片环境清幽的自然公园,也是坎培拉的主要商业区和住宅区,最特别的是,坎培拉的住宅是没有围墙的,只有青翠的树篱,放眼望去俱是一片丛林灌木,绿意盎然。 司徒菁的父母就住在埃顿区,国家植物园旁一栋占地极为宽广的两层洋房内,平常时候几乎都只有佣人和小孩子在,但这天,奇迹似的,司徒家所有成年人全都跑回来了。 手术排期调开,要生产的请改天,车子拜托换个时间再撞个稀巴烂,总之,今天大牌医生统统轮休,只有小小住院医师为您服务,要便将就,不要拉倒! 宝贝女儿(妹妹)要带男朋友回来,他们怎能不在! 宽敞的起居室里,亚米尔宛如待审的犯人般被众人围在中间,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也有人大皱其眉。 连连点头不已的女人们暗赞司徒菁居然能够逮到如此醒目出色的男朋友;拚命摇头的男人们则一厢情愿的认定这么出色的男人和妹妹在一起肯定没安好心眼;大皱其眉的司徒爸爸更是只看一眼便决定要把这个胆敢「拐骗」宝贝女儿的男人直接赶出澳洲。 主意既定,司徒爸爸立刻摆出大法官的高傲姿态,决意要在「审问」过程中找出一个「最好的理由」,以便将眼前这个漂亮得令人咬牙切齿,英挺得让人嫉妒的男人递解出境。 「你家有些什么人?」 亚米尔的嘴巴张开,但是来不及出声…… 「爹地,他只有一个堂弟。」 司徒爸爸皱了皱眉。 「你家在哪里?」 亚米尔再次打开嘴…… 「爹地,他没有家。」 司徒爸爸的眉头又攒起来了,但他依然紧盯住「犯人」不放。 「你从事什么工作?」 亚米尔又一次试图开口说话…… 「爹地,他在为我工作。」 搞什么鬼! 司徒爸爸的视线愤然转向女儿。「他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回答?」 司徒菁扶了一下眼镜,耸耸肩不吭声,司徒爸爸哼了哼,再度把凶恶的视线盯回亚米尔身上。 「你到底在从事什么工作?」 这次亚米尔非常谨慎地把握时机迅速张嘴,但仍不够迅速…… 「爹地,他是我的实验标本。」 宝贝女儿无视警告又一次鸡婆插嘴,这下子真的点燃爸爸大人的怒火了! 「你又……」司徒爸爸正待大发雷霆之怒,忽地又愕然楞住。「你的……实验标本?」是那种用不锈钢针钉起来的标本?还是泡在甲醛里的标本?或者是展览箱里的立体标本? 「是啊!爹地,」司徒菁神情严肃地颔首。「我正在写博士论文,他是我最重要的实验活标本。」 「……主题是什么?」司徒爸爸狐疑地问。 「三股螺旋dna。」 「嗄?」那是什么东西? 「真笨,爹地,就是……」以「你真无知,亏你是个名医生」的语气,司徒菁口齿流利地把说给野村玲子三人听的理论又重复了一次,听得众人两眼直发楞。 这女孩研究生物走火入魔,又在异想天开了吗? 「那又关他什么事?」司徒爸爸连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只随便比了一下。 「这个嘛……」司徒菁朝亚米尔瞥去一眼。「爹地,妈咪和大哥,我可以和你们单独谈谈吗?到后面?」 「为什么?」 司徒菁推了一下眼镜。「因为我这么要求!」 片刻后,五人来到住宅后的医疗研究室,那是司徒爸爸为了研究更精进的手术技巧和医疗技术特别加建的。 然后,司徒菁非常慎重的要求父母和大哥,「现在,请你们先发誓,无论如何绝不会透露出去此刻在这里你们所将要知道的一切!」 司徒爸爸立刻又变脸了。「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是……」 「发誓!」 司徒菁宛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一样拉高嗓门尖叫,脸色更是严酷,骇得三人一阵惊愕,而后他们才注意到司徒菁是非常认真的,司徒妈妈首先严肃地点头同意。 「我发誓。」 司徒大哥看了妈妈一眼,也同意了。「我发誓。」 发过誓的两人再一齐瞪住尚未发誓的人,后者回瞪半天后,终于叹了口气,虽然打死都不甘心,却又迫于无奈不得不投降。 「我……我发誓。」 于是,司徒菁满意地颔首,当场先为亚米尔抽了的血交给司徒妈妈。 「妈咪,这给你,麻烦你马上去检验一下这个血。」 司徒妈妈狐疑的拿着试管到隔壁检验室去,然后司徒菁又对司徒大哥笑咪咪地说:「现在,大哥,你可以替我检查一下吗?我怀孕了。」 静了两秒,两只大熊仿佛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跳起来。 「什么?」 扶了扶眼镜,「我怀孕了。」司徒菁镇定如恒地又重复一次,全然没把老爸爸和大哥哥的怒火看在眼里。 「你这臭小子!」 父子俩同声一气,饱含怒火的拳头立刻飞向亚米尔──一人一只,亚米尔动作其快无比地一手一只抓住,以一对二,那两人却连半分也无法再前进,同时,司徒菁已径自躺上诊疗台上,挥手招呼司徒大哥。 「大哥,快点,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 司徒大哥与父亲忐忑地相对一眼。难道她自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吗?这么一想,顾不得教训那个「臭小子」,司徒大哥连忙跑去为宝贝妹妹检查。 「最后一次mc?」 「2月16日。」 「……2月16日,你确定?」 听出儿子语气中的怀疑,司徒爸爸也不安起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爸爸,」两眼盯住超音波显示银幕,手里频频探摸司徒菁的小腹,再改用听诊器按在小腹上,脸色是狐疑的。「如果小妹最后一次mc确实是2月来的话,她现在应该是11周左右的身孕,可是……」 「可是什么?」司徒爸爸忙追问。 「事实上,胎儿已经五个月大了。」 司徒爸爸怔得一怔。「胎儿太大了?」 「不是,爸,你还不明白吗?」司徒大哥不耐烦地说。「10周左右的胎儿胎盘尚未发育完成,而且只能用超音波听取胎儿心跳动,但现在我已经可以用听诊器很清楚地听到胎儿的心音,还有你看看,子宫底16公分,胎盘已经发育完成了,哪!连外生殖器也很清楚,是男孩!」 司徒菁立刻朝亚米尔看过去,后者两手一摊,一副「我也不懂」的表情。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地球人的怀孕期是十个月,但我们凯农星人只需要210天,不过孩子生下来之后还会继续发育,他必须自己适应环境……呃!我想-懂我的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的长相差异才会那么大吗?」司徒菁喃喃道。「啊!对了,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在凯农星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平常时候是机械工程师,紧急时刻是领航员。」 「领航员?」司徒菁惊讶地低呼。「是你决定要到地球来的?」 「不,是船长。」 「哦!那他呢?」 「死了。」 一旁的司徒爸爸和司徒大哥愈听愈迷糊。 「你们该死的到底在说什么?」 「真笨耶!爹地,还听不出来吗?」司徒菁横过去一眼,意谓:你们真迟钝!「亚米尔是外星人啦!」 静默数秒,父子俩又很有默契地同时挥出拳头。 「可恶,就知道你这臭小子是存心欺骗小菁的,知道她是生物狂,居然用这种招数来骗她,太可恶了!」 司徒菁坐起来,见亚米尔又是一手各抓住一个拳头,一副轻而易举的模样,司徒爸爸和司徒大哥即被制伏的动弹不得,不禁失笑。 「爹地,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呀?」 「他在骗你啊!」 「哪是!别的我不敢说,这种事我哪那么容易受骗。」 「你太单纯了!」 「我又不是呆子!」 「-……」 你一言我一句,大家愈讲愈大声,愈讲愈愤怒,这个挥手,那个扯喉,亚米尔夹在中间看过来看过去不知如何是好。 唉!地球人真难搞。 而后,就在吵得最不可开交之际,司徒妈妈出现在门口,惊疑的视线笔直地落在亚米尔身上,也不出声,只是盯住他,直至司徒菁发现她的出现。 「妈咪,好了吗?结果呢?」 司徒妈妈迟疑着依然没吭声,她这副模样立刻引起司徒爸爸的高度关切。 「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妈妈看了司徒爸爸一眼,再看回亚米尔,又踌躇片刻后才舔了舔唇瓣开口说话。 「那个……不是人类的血。」 司徒爸爸怔了怔,随即拉下脸来破口大骂,「你在胡扯些什么?你不要为了女儿胡说八道,那种骗子……」 「那你不会自己去看,老顽固!」司徒妈妈马上尖声回骂。「如果你敢说那是人类的血,我把头给你!」 司徒爸爸窒住了,片刻后…… 「真……真不是人类的血?」他偷眼觑着亚米尔。 「不是!」司徒妈妈依然愤怒地尖着嗓门。 「那是什么血?」 「我哪知道!」司徒妈妈胡乱挥手。「那根本是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哪知道是什么血!」 「可那是他的血啊!」司徒爸爸脱口道,还伸直手指头指住亚米尔。 「所以我就说他是外星人嘛!」司徒菁不耐烦地打岔进去。 「外星人?」司徒爸爸瞪住亚米尔半晌,忽地冲口而出,「你是来侵略地球的?」 亚米尔不由得啼笑皆非,司徒菁在呆了呆之后,即刻狂笑出声。 「哦!拜托,爹地,你少白痴了好不好?为什么外星人就一定得是来侵略地球的,告诉你,他们才可怜呢!全部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十个人,而且到目前为止,其中只有一……不,两个女人,他们现在光是忙着设法传宗接代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空来侵略我们?」 「那他们干嘛来地球?」司徒爸爸反驳。 「他们的星球要爆炸了嘛!当然要赶紧逃命啊!」 「我们太空船的导航系统失灵,」亚米尔终于有机会对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说话。「当时最近,而且有生命迹象的星球只有这里,所以我们就迫降在这里了。」 司徒爸爸双目中仍是盈满怀疑。「你们不是来侵略地球的?」 「不,我们只是想找个生存的角落。」亚米尔诚恳地说。 「那你为什么找上我女儿?」司徒爸爸大声质问。 「这个……」亚米尔瞄了司徒菁一眼。「事实上,不是我找上她,而是……」 「我救了他!」司徒菁得意洋洋地接下去说完。 「嗄?」 「这话说来就长了……」 于是,司徒菁从初次在蓝山回家途中不小心救了亚米尔开始,直至目前状况为止,一五一十详尽地告诉司徒爸爸、妈妈和大哥。中途,司徒爸爸、妈妈和大哥还曾因为好奇不由自主地盯住亚米尔的下半身直瞧,司徒菁白眼一翻,马上横跨两步挡住他们的视线。 「……总之,他现在已经是男人了,你们不要再瞪着他看了行不行?」 那三人久久都没有出声,只是瞪着亚米尔瞧──抱歉,他们实在忍不住,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瞧见外星人的。 然后所有的视线又往下……咦? 「你干嘛又挡住我们?」 司徒菁双手抱胸,右脚脚尖直点地。「请问我挡住你们什么了?」 「挡住……呃!」司徒爸爸尴尬地嘿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 司徒菁哼了哼,扶了一下眼镜。「反正你们已经发过誓了,绝不可以把这件秘密透露出去,你们要是敢随便让人知道,我就跟你们翻脸!」 那三人相顾一眼,没吭声,司徒菁两眼一眯。 「我会放火把医院烧掉!」 三人不约而同地抽了口气。 「顺便也把这栋房子烧掉!」司徒菁狠狠地说。「别以为我做不到!」 「好好好,我们绝不会说出去,行了吧?」司徒爸爸叹着气没精打采地说。「就算真要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我有个外星人女婿呢?」 外星人女婿? 听出爹地口气有软化的迹象,「别叹气,爹地,我会分给你好处的。」司徒菁忙进一步诱惑他。 「你现在还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能有什么好处可以分给我?」司徒爸爸没好气地反问。 司徒菁一把将亚米尔拖到面前来,「他呀!他的免疫系统是超一流的,不管什么细菌病毒他都不怕,完全不用吃药打针或开刀,绝症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名词,这样……」她眨着诱惑的眼神。「爹地真的不感兴趣吗?」 司徒爸爸两眼一亮。「任何病毒他都不怕?」 「没错,」司徒菁傲然顶了一下眼镜。「我曾经试过把丙型肝炎病毒放入他的血液中,天啊!好厉害,他的白血球三两口就把病毒吃光光了!」 「是吗?」司徒爸爸开始兴奋起来了。「有没有试过aids?」 「有,没用。」司徒菁毫不隐瞒,司徒爸爸马上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过那是因为他没有被传染过aids病毒,因此他的血液中没有那种抗体。所以我试过让他感染上麻疹病毒,猜猜看结果如何?」 「如何?」 「二十分钟后,他体内就产生抗体了!」 司徒爸爸惊喘。「二十分钟?」 「怎样,厉害吧?」司徒菁又得意起来了。「爹地难道不想研究看看他的免疫系统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吗?或者是,他的血液如果能够做成我们地球人能够接受的疫苗的话……」 「嗯、嗯,」司徒爸爸手抚下巴,连连点头不已。「有趣,有趣,确实值得研究!」 原来司徒菁的毛病是从她父亲那里遗传来的! 亚米尔苦笑。 「至于妈咪,你是外科大夫……」 司徒菁朝亚米尔看了一下,后者不禁叹了口气,随手从台上摸了一把手术刀在自己手上划过去,鲜血马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可是不过数秒钟,血流停住了,他慢吞吞地拿手术纱布抹去鲜血,再伸出去给司徒妈妈看。 「天哪,怎么可能!」司徒妈妈惊叫着把亚米尔的手抓去翻来覆去,没有就是没有,不要说伤口,连半颗痘痘也没有。 「当然,如果伤口深一点的话,复元速度就会慢一些,若是伤到内脏的话就更慢了,不过最后还是能够自己痊愈。」司徒菁解释。「妈咪,你不想研究一下他的愈合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司徒妈妈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她也跟老公一样学公鸡啄起地上的米来了。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哇呜,双重遗传! 亚米尔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 「那我呢?」司徒大哥指着自己的鼻子。 司徒菁拍拍自己的肚子。「这给你研究!」 三人互视一眼,同时点头。 「我们绝不会说出去,否则就轮不到我们来研究了,如果美国人抓到外星人都是自己藏起来研究,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司徒爸爸瞥一眼宝贝女儿的肚子。「我更不想-被人家抓去研究。」 外星人宝宝都制造出来了,想叫停也来不及啦! 「那……」司徒菁歪着脑袋。「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地吧?」 三人又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亚米尔。 「你们真的不是来侵略地球的?」 司徒爸爸的表情非常严肃,严肃得有点滑稽,说的又是这种老科幻片的台词,亚米尔差点失笑。 差一点,终究不敢。 「绝对不是,凯农人没有竞争性,只要有个地方让我们安居,我们就会很满足了。」 「你长得好看得令人嫉妒,但是……」司徒爸爸喃喃道。「你会永远是这个样子,不会再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模样吧?」譬如变成绿色小矮人,或者人头章鱼脚之类的。 「当然,这是最适合地球环境的模样,所以我们才会转化成与地球人几无二致的型态,既然是最适合地球环境的型态,自然不可能再改变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地球冰河时期又来临,届时我会变成什么模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亚米尔话说得非常坦白。「那种事是身体本能在操控一切,我也无法自主。」 司徒爸爸凝视他片刻。 「我想在这几年之内,应该不会有机会让你变成企鹅或北极熊吧?」他诙谐地说,然后颔首。「好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喜色狂涌,司徒菁扬起一声胜利的欢呼。 「明天!」 ☆☆☆ 「亚米尔,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啊!对……对不起……」 卡多明不知所措地望着大门外的人。 「请问你找谁?」 金月姬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人,好漂亮的男人,她暗忖。 「我找菁菁,她在吗?」 「呃!他们刚刚有打过电话回来,说就快到家了。」 「所以你一听到门铃响就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没想到他们自己有钥匙吗?」 卡多明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我……我有事急着告诉亚米尔。」 「是吗?」金月姬眨着眼。「你是亚米尔的朋友?」 「不,是堂弟。」 金月姬颔首。「难怪你们都有一头漂亮的银发,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呢!」 卡多明又勾了一下嘴,没说话。 这人好像不太懂得什么是礼貌,金月姬又想。「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我想等他们回来,可以吗?」 卡多明犹豫一下才往后退一步,拉开大门。「请进。」 十分钟后,客厅口,亚米尔与司徒菁惊讶地望住厅里那俩人。 一向沉静的金月姬难得如此多话,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而卡多明则静静地倾听,只偶尔回一、两句。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亚米尔,你们回来了!」卡多明一瞥见亚米尔,立刻狼狈地跳起来。「那个,她说她是菁菁的朋友,所以……」 「没错,她是我的好友。」司徒菁好奇地打量金月姬微赧的神情。「找我?」 「呃!想跟你借前年的笔记。」 「好啊!跟我来。」 她们俩一上楼,亚米尔马上沉下脸去责问卡多明。 「为什么随便开门让人进来?这回是运气好,来的是菁菁的好朋友,若是那些家伙怎么办?」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谁教你先打电话回来说你们快到家了,我才以为按门铃的是你们啊!」卡多明懊恼地说。 「我是好意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可以顺便帮你买回来呀!」亚米尔辩驳。「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们有钥匙,不可能按门铃啊!」 「我一时疏忽了嘛!因为我急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那么急?」 「我发现贺斯了!」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挨骂。 「-?你发现贺斯了?在哪里?」亚米尔惊喜地追问。 「电视里。」 「呃?」 「电视转播桥际快艇大赛,有一瞬间他出现在镜头里,好像在替人家改装快艇,虽然他自己也改装过了,但是他那种习惯性的小动作我一眼就认得。」 「好极了,有个目标可找,这样快多了。」 两人并肩走向厨房。 「你呢?你的情况如何?」卡多明问。 「很好,差点被揍!」亚米尔苦笑。「不过我们还是结婚了,她父亲还答应帮我找工作,条件是每个月我必须带菁菁回去过两、三天。」 「真好,」卡多明喃喃道,边打开冰箱好让亚米尔把买来的食物放进去。「你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 「你……」亚米尔望着手上的虎虾。「没有喜欢过任何地球女人吗?」 「喜欢?」卡多明咕哝。「我根本就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也是,」亚米尔将虎虾放进冷冻柜里,「我们凯农人从来不曾谈过感情,所以起初我也不了解,但是……」他又望住手上的皇帝鱼。「碰上菁菁后我就能了解了,那种感觉真是复杂,同时会让你气得半死又想笑,很痛苦但更甜蜜,时时刻刻教你揪着心,又随时随地都可能让你感动得无法自己,不过当她躺在你怀里那一刻,你就会觉得:啊,再痛苦也值得!」 「确实复杂。」卡多明嘟囔。 将皇帝鱼放入冷冻柜里,亚米尔再拍拍卡多明的肩。「真希望你也能尝尝这种滋味,真的很好。」 「也要有地球女人肯给我机会试试看啊!」 「放心,一定很多。」亚米尔语气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咦?你还没发现吗?在凯农人眼里,我们丑得见不得人,但在地球人眼里,我们好看到只要我们愿意,所有地球女人都会被我们迷住喔!」 「确实,这一点我到现在还不太习惯,没想到没有半个凯农女人看得上眼的我们,在地球上居然是抢手货;而且凯农女人喜欢巨大粗鲁的男人,地球女人却喜欢瘦高温柔的男人。」卡多明感叹道。「说到这,你怎么不留胡须?每天剃七、八次胡子不累吗?」 「这又是另一点不同,」亚米尔挥挥手上的乳酪。「凯农女人看男人是看胡须,愈浓密的胡须愈好看,而且觉得留长发的男人令人瞧不起,但菁菁却打死不让我留胡须,也打死不让我剪头发,我只好留着我的长发,拚命剃胡须。幸好我的胡须长得也没有一般凯农男人那么快,可能需要十天以上才能长满一脸胡须。」 「真辛苦!」 「我愿意为她辛苦。」亚米尔微笑着把乳酪扔进冷藏库里。 「只要能像你这样安定下来,叫我多辛苦都行!」 「会的,你也会有机会的!」 ☆☆☆ 「你喜欢他?」 这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金月姬脸红了,「你怎么知道?」但她没有否认。 「因为你从来没有那么聒噪过!」 金月姬别开眼。「他……好像很忧郁。」 啊!对了,金月姬喜欢的就是这种男人:忧郁的美男子。 扶了一下眼镜,司徒菁蓦然计上心头,慎重考虑片刻后,她觉得这计画可行,于是决定先踏出第一步,再决定要不要走下一步。 「他当然忧郁,因为他没有家,没有工作,除了亚米尔之外也没有其他亲人,甚至……」迟疑了下。「没有任何身分证件,事实上,他是个偷渡者,还有人在追他,所以他只能躲在我这里。」 过去对除了研究以外的事,她一概是漫不经心的,但现在,为了亚米尔,她开始会认真用脑袋去思索除了研究以外的事,特别是与亚米尔有关的事,只要能让他满足地生活在地球上,在她身边,她愿意做任何事。 「咦?偷渡客?还有人在追他?」金月姬大吃一惊。「难道他是哪个国家的流亡政客的亲人吗?」 「这个是他的私事,只有他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金月姬注视她好半晌。 「以后我可以常常来找他吗?」 当天晚上,司徒菁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两张基因排序资料念念有辞,一手抚在亚米尔脑袋上,后者把脸颊贴在她小腹上不晓得在倾听什么。 突然,她放下资料,想了想。「亚米尔。」 「嗯?」 「你知道卡多明喜欢哪种女孩子吗?」 「我记得跟你说过,凯农人是不讲感情的,除非他碰上了,否则他根本不会知道……唉!为什么打我?」 「你很-唆耶!」司徒菁不耐烦地说。「那你总该知道他欣赏哪一种女孩子吧?」 为免再挨打,亚米尔这回慎重思考片刻。 「卡多明的个性相当内向,依赖性也比较大,所以我认为他需要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柔,内心却坚强无比的女孩子。」 很好,恰恰好就是月姬的型。 司徒菁笑了。「那你认为月姬如何?」 「她?我跟她又不熟,怎么知道她如何?」亚米尔抬起头。「你想做什么?」 「如果卡多明一直躲在这里,又不能接触外界,他哪有机会变成男人?」 「嗯……」亚米尔爬起来坐到她身边。「确实,所以你想把他们凑在一起?」 「你认为可以吗?」司徒菁反问。 「如果你认为可以应该就可以,但是她能接受卡多明的真实身分吗?」 「没有问题。」 「你确定?」 「我跟月姬认识三年多了,当然确定,」司徒菁很有自信地拍着胸脯。「相信我吧!」 「好吧!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吧!」亚米尔反手将她揽在怀里。「菁菁,明天我要到鹰布利去探听贺斯的行踪。」 「我也……」 「不,我只去两天就回来,你先在家里休息几天,如果有必要到其他地方去,届时我们再一起去。唔……」说到这里,亚米尔突然抚着下巴沉吟起来了。「对了,我们最好先计画好,一个月要回坎培拉两、三天,还有你也要回学校一天,这样一来……」 「有什么好计画的,」司徒菁丢开资料,取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再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怀里。「全排在一起不就行了!」 「你的论文呢?」 「我有三年时间,急什么?」 「说的也是,」亚米尔扬起一抹满足的笑。「要急还是先来急我吧!」也只有他才能让她暂时撇开研究不管。 四十分钟后,当气喘吁吁的两人分开后── 「二十八分钟。」 「嗄?」 「自进入到高潮,你持续了二十八分钟……」 「呃?」 「根据调查显示,一般地球男人约在八到二十分钟之间,除非他之前已经先满足过一次了。嗯嗯!好,待会儿再来一次,我想测量一下你……」 「……」 该死的研究狂! 第七章 澳洲的冬天并不算冷,在这干季里到海上去看看海豚也不错,可若是三个多月里都逗留在大堡礁群岛的九百多座大陆沙洲和岛屿中,像个陀螺似的来回乱转个不停,就算大白鲨小姐主动套上芭蕾舞裙说要跳支舞给你看,你也不会有兴趣看它耍宝了。 「最后一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 亚米尔自己租了一艘游艇在这九百多座沙岛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只因为参加快艇大赛的人说那个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在这大堡礁群岛中到处打零工,想找到他并不容易。 「又是无人荒岛吗?那我不上去了。」 「好。」亚米尔吻了一下司徒菁的唇,再弯身下去亲亲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你看起来很累,下去睡一下吧!」 注视着亚米尔涉水步上沙滩,回头挥挥手再进入浓密的丛林内,司徒菁伸了一下腰,慢慢爬下底舱,经过多功能厅进入卧舱,拿下眼镜躺上床,准备好好睡她一觉,但不过片刻后,她便感到有人下舱来站在卧舱口。 「怎么这么快?我以为起码要两、三个钟头呢!」 没有人回应她,她讶异地启眼,卧舱口的确有个人,可是……她赶紧戴上眼镜仔细看去,旋即惊叫一声爬起来往角落里缩过去。 「你是谁?怎么……贺斯?」 清秀的五官,还有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不是贺斯是谁?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最近这两、三个月来有人在这附近大肆搜寻我,就是你吗?你为什么要找我?有什么用意?或者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司徒菁怔楞半晌,然后失笑。 「你真的跟亚米尔说的一样,讲话好快喔!像机关枪一样,真好玩。」 「亚米尔?」贺斯惊奇地打量她。「你认识他?」 司徒菁笑咪咪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亚米尔是孩子的爹地。」 「那是他的孩子?」贺斯错愕地大叫。「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一直在找你啊!找了三个多月了耶!」司徒菁以抱怨的口气说,同时把一张她和亚米尔的合照递出去,以兹取信对方。「就是想告诉你如何变成男人的方法嘛!谁知道这么难找,今天再找不到你,我们就不管你啦!」 「他……」贺斯看着照片,神色难以形容。「看起来很幸福。」 「那是我们结婚当天照的,原本我爹地是希望能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但亚米尔要求延后到找着你们之后,他希望你们都能来参加他的婚礼,没想到他的孩子都快出世了还找不全你们。」 「其他人都找到了?」 「不,只有……」司徒菁举起手来想了一下,然后开始扳手指头数数。「卡多明在我家,哈瓦通知过了,布理斯已经变成女人被抓回去了……」 「布理斯变成女人了?」贺斯惊叫。「怎么会?」 「他被利曼灌醉,醒来后利曼变成男人,他变成女人了。」 「可恶,原来他是这样变成男人的!」贺斯愤怒地捶了一下舱板。「四个月前我在温莎碰过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已经变成男人了,我立刻追问他如何变成男人的,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老实讲,只推说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我,原来是不敢讲,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司徒菁安慰他。「亚米尔说留下后代是你们凯农男人的本能,而他又不可能回去找布理斯或蒂丽娜为他生孩子,我想八成会被活活打死吧?」 「他们不会打死他,但绝不会让他回去。」贺斯摇头道,再指指她的肚子。「可是你既然能为亚米尔生孩子,利曼当然也可以……」 「不不不,听着,」司徒菁摇摇手指头。「地球女人不是不能让你们变化,而是要多一点时间,我和亚米尔在一起两个月他才突然变成男人,害我吓了一大跳,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然后……哪!这就是重点了……」 她笑吟吟地顶了一下眼镜。「亚米尔是地球女人使他变成男人的,所以他能够让地球女人怀孕,而利曼是由你们凯农人使他变成男人的,所以他无法让地球女人怀孕,这样你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贺斯喃喃道,继而大笑。「太好了,利曼总算得到报应了!」 「报应?」司徒菁蹙眉重复低喃一次。「会有这么严重吗?我以为只是一点惩罚而已。」 「不,对凯农男人而言,那确实是一种残酷的报应,因为留下后代几乎是比生存下去更重要的本能。我想利曼必然是认定地球女人无法替他生孩子,所以决定孤注一掷,利用布理斯使他变成男人,同时也可以让布理斯怀孕……」 「可是他来不及在变成男人之后再与布理斯……」司徒菁顿了一下。「呃,那个,布理斯就清醒了,清醒之后的布理斯当然不肯再让利曼碰他,就算利曼强暴他,布理斯只要及时冲洗干净就可以了,对吧?」 贺斯颔首。「没错,利曼功亏一篑了。」 「而你跟亚米尔同样有机会,但是……」司徒菁突地摆正脸色。「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对地球女人使用强迫的手段,或者欺骗的方式。」 「我知道,事实上,有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愿意跟我在一起,但是她的家人反对,因为……」贺斯脸色黯然。「我没有身分证件,只能够打打零工,她的家人不愿意让她跟我一起吃苦。」 「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会设法替你办身分证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找工作。」 黯淡的黑眸蓦然闪现灿烂的光芒。「真的?」 「骗你干嘛?亚米尔已经有证件了,否则他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到处乱跑?」说着,司徒菁拿出笔记本撕下一张,写下住址后交给贺斯。「哪!这是我家的地址,你把姓名、出生年月日和照片一张寄给我,我就会帮你办好,条件是你要和我们保持联络,而且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没问题,」贺斯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也想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果可以的话。」 「一定可以的!」 「那我……」 「贺斯?!」卧舱口,出现满面错愕又惊喜的亚米尔。「是你,该死,我找你找得半死,你居然在这里!」 两人欢喜地抱在一起,一高一矮相差了一个头还多,拚命拍打彼此的背。 然后,亚米尔退开一些,笑意盎然地调侃道:「我现在才发现你好矮喔!」 「-!」贺斯狠狠地再加捶一拳,然后转眼瞥向司徒菁。「你娶到了一个好老婆!」 「我也这么认为,」亚米尔满足地叹息。「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令人嫉妒。」贺斯喃喃道。 「现在我认为,地球女人实在比我们的凯农女人要好太多了!」 「确实,因为嫌我们太丑,她们居然没有半个人肯和我们结成伴侣,还有哈瓦,他够漂亮了吧!可是她们还是嫌他不够威武豪迈,害我们八个成为最后的双性人,被逼着非要成为女人不可,这都是那些凯农女人害的!」 「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凯农女人自私又无情,不像地球女人这样肯为男人付出。」 「地球女人真是温柔多情。」 「地球女人很会为男人着想。」 「地球女人体贴又细心。」 「地球女人幽默风趣。」 「地球女人妩媚可爱。」 「地球女人……」 「喂喂喂!你们两位,」司徒菁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你们是故意的是不是?居然这样当面丢高帽子逼我戴,以为我爱吃这一套吗?告诉你们,我不喜欢,这样一顶一顶的扔过来,很重耶!」 亚米尔与贺斯相对一眼,蓦而齐声大笑,并异口同声高呼万岁。 「感谢凯农女人不要我们!」 ☆☆☆ 「咦?拿钥匙出来啊!」 「不是在你那里?」 「不是在你那里?」 「我以为在你那里。」 「我也以为在你那里。」 「不是你拿了吗?」 「是你拿了吧?」 「……按门铃吧!」 这回,仍是门铃一响门就开了,但傻住的人却是亚米尔与司徒菁。 「卡……卡多明,你……你……」亚米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而司徒菁却在呆了数秒后,冲口而出,「你终于长大了!」 卡多明失声而笑,「说得好像我之前都是小孩似的。」他退后拉开门。「快进来吧!」 司徒菁一进门马上又盯住他。「是月姬?」 卡多明双颊微赧,点头。 司徒菁眯起双眼。「你不是利用她吧?」 「我不是那种人!」卡多明郑重声明。「我是真的喜欢她,虽然没有亚米尔喜欢你那么多,但我知道将来我会更喜欢她的。」 司徒菁扶了扶眼镜。「因为她适合你?」 卡多明仔细思索了下。「一半吧!一半是因为她是我见过最细心体贴的女孩子,她好像随时都能看出我在想什么,然后按照我所希望的去做,让我觉得有她在身边真好。但是……」 他悄悄垂眸。「最令我感动的是,当我把一切实情都告诉她时,她竟然毫不考虑地说,不管将来我要不要她,她希望我能答应让她帮助我尽快变成男人,当时我真的能感受到亚米尔所说的那种揪心的感觉,又痛苦又甜蜜,所以……」 亚米尔用力按住他的肩头。「这就够了,不要辜负她呀!」 卡多明抬眸。「我知道。」 「不过你们隐瞒得可真彻底啊!我们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亚米尔咕哝。 「月姬说她会不好意思,而且你们也在忙,所以就暂时先没告诉你们。」卡多明解释。「说到这,你们找到贺斯了吗?」 亚米尔比出大拇指。「找到了,他还说麦昆在雷市,由他负责去通知,但是没有人知道甘纳金在哪里。」 「我的身分证件已经送来了,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找他。」 亚米尔转注司徒菁,眼底半是征求同意半是央求。「菁菁?」 司徒菁耸耸肩。「好吧!让你们两个去,我留在家里……」 「不,你回坎培拉,否则我不放心。」亚米尔断然道。 「不要!」司徒菁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我要留在这里做研究实验!」 「菁菁……」 「这样吧!」卡多明打岔进来。「让月姬来陪她,虽然她要上课,但四年级的课已经不多了,因为她们也要写毕业论文。」 「好啊!」司徒菁一口答应。「干脆我叫玲子和婉婷也一起来好了,反正房间够住。」 「这样我就放心了。」亚米尔低喃。 司徒菁横他一眼,暗示他太大惊小怪了。「月姬呢?」 卡多明指指楼上。「她借你的研究室做实验。」 「好,我上去找她。」司徒菁挥挥手。「你们两位就在楼下研究看看要上哪儿找那个什么金吧!」 「甘纳金。」 「是是是,甘纳金。唉!就差他一个了,怎么不赶快出来自投罗网呢?」 ☆☆☆ 正在仔细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型态,金月姬屏气凝神,专注忘我,丝毫不曾察觉到有人进研究室里来,毫无预警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不觉惊叫一声,差点把整个显微镜丢出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也同样吓了一大跳,拚命拍胸脯。 「天哪,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呢!」 两个人都是一副面白唇青的模样,拍了半天胸脯后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你真没胆子!」 「你还不是一样!」 司徒菁笑着在一旁坐下。「你在观察什么这么专心?」 金月姬挤了挤眼。「卡多明的精子。」 两眼一亮,「很有趣对不对?」司徒菁兴奋地说。 「太有趣了!」金月姬一说完即叹息。「可惜之前都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可以做比对。」 「我有,」司徒菁笑吟吟地用大拇指朝后比向冷冻柜。「亚米尔的,之前和之后的,全都有,详详尽尽,一清二楚,还有样品呢!」 「真的?」金月姬惊喜地叫。「借我看,先把资料借我看!」 司徒菁起身走向办公室,途中顺手在小冰箱里拿了一颗水果。 「来吧!都在电脑里。」 片刻后,金月姬坐在电脑前惊呼。 「天哪!你还有照相啊?」 「唯一的一张。」 「真了不起,好详尽的资料。」 「那当然。」司徒菁得意洋洋地在一旁吃水果。「全世界大概只有我拥有这么详细的外星人资料。」 「不过这绝对不能公开。」 「废话,我可不想让我老公和孩子被人抓去做研究,说不定还要解剖呢!」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金月姬专心看电脑上的资料,司徒菁啃完水果后凝注金月姬的侧脸半晌。 「月姬。」 「嗯?」 「你不后悔?」 「为何要后悔?」 又静默片刻。 「你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 「-父母呢?」 「我还有三个姊姊、两个哥哥,少我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再一次缄默好半晌。 「那你有没有想过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是双性人?」 「咦?这我倒没想过耶!」金月姬侧过眼来。「那我不就有机会从头研究到尾了?」 两人面无表情地相对好半天,冷不防地,两人突然同声尖着嗓门怪叫起来,兴奋得像两个疯子。 「对,对,从出生……不,从在肚子里开始研究,还是第一手的资料喔!」 「更好的是,我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性别去养育他们,想要男的就是男的,想要女的就是女的,哇,太酷了!」 「也可以叫他们同时作女儿跟儿子,这更酷!」 「今天当儿子,明天作女儿!」 「哇,哇,好玩,太好完了!」 研究室内,两人亢奋不已地不停尖叫,研究室外,哭笑不得的两人哀声叹气。 「可怜的孩子!」亚米尔为尚未出世的孩子默哀三分钟。 「或许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卡多明试探性地问。 「是吗?你真的不要孩子吗?」亚米尔嘲讽地反问回去。 卡多明无言三秒,摇头。「不,我要。」 亚米尔叹息。「这就是凯农男人的悲哀,无论如何都想要孩子。」 卡多明衷心地点头同意。「成为真正的男人之后,我才能了解到阿肯那些人为何会那样疯狂的非要逼我们成为女人不可,我真的忍受不了没有孩子留下来的想法。」 「我同情他们。」亚米尔喃喃道。「因为凯农女人不要我们,所以我们才能保持双性直到今天,然后让随时随地都能为我们生孩子的地球女人使我们转变成男人,我真是感激那些不要我们的凯农女人。」 「天哪!愈想愈兴奋。」卡多明脸色开始泛红,可见他的确是相当兴奋。「凯农女人三年排一次卵,地球女人却一个月就能排一次卵,只要一想到我希望有多少孩子就能有多少孩子,我就禁不住发抖!」 「可是也不能太过分了,」亚米尔警告道。「她们生孩子也是很辛苦的。」 卡多明想了一下。「那就只要十个就好了。」 亚米尔赞同地连连点头。「对,不要太多,这样就够了。」 十个? 这样就够了? 若是司徒菁和金月姬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立刻逃到月球上去! ☆☆☆ 一个多月过去,他们仍然找不到甘纳金,而司徒菁已经要生产了。 「果然只有210天,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呢?应该不会吧?虽然是地球人母亲,但父亲是凯农人啊……」 生产室前,亚米尔不断喃喃自语,好像被妻子传染了某种不良病毒。 因为情况特殊,司徒菁不能在医院里生产,只好在坎培拉的家里生产,所幸设备一应俱全,跟在医院里生产没两样,甚至比在医院里更保险,因为大牌医生全都围在她身边伺候。 司徒大哥负责接生,司徒妈妈负责出问题时可以帮忙,司徒爸爸负责初生婴儿,至于卡多明则负责…… 「别担心,别担心,」安慰亚米尔。「她家这么多医生,每个人负责的科别都不同,不管出什么问题都有人接手,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亚米尔恶狠狠地瞪住他。「那为什么地球人的丈夫都可以陪产,我就不行?」 卡多明呆了呆。「呃……这……这……」他哪知道为什么! 不久,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羊水是,胎盘也是,不一定子宫也是啊!」 「我说一定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是?」 「如果是的话,也就表示人类能够接受那种基因,你不懂这是多大的……」 亚米尔与卡多明满眼疑惑地望着一边争论一边走出产房的司徒爸爸和妈妈,那副模样就好像刚刚在研究室里起了什么争执,所以决定出去喝杯咖啡后再回来冷静地重做一次实验。 生完了吗? 可是还没听到婴儿哭声啊? 是孩子出什么问题吗? 「请……请等等!」亚米尔忍不住喊住他们。 两人回头,一看是亚米尔,立刻兴高采烈地向他报告最近的「研究结果」。 「亚米尔,大消息,小菁的羊水里已经证实有你的基因细胞喔!」 「胎盘里应该也有!」 「我猜测子宫壁上应该也有,这样一来,就表示小菁的身体能够接受你的基因细胞,也就是说,经过某种特殊的机制就可以让人体接受你的基因细胞,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够找出……」 他们说的眉开眼笑,全然没注意到亚米尔愈来愈难看的脸色。 「那菁菁呢?」 正争先恐后说得口沫横飞的两人蓦地一楞。 「嗄?」 「菁菁呢?」亚米尔咬紧牙根。「她到底生了没有?」 「生?」 两人相觑一眼,倏地惊呼一声不约而同的跑回产房里头去。 他们忘了产房里还有人忙得不亦乐乎! 「够了!」亚米尔大吼。「不管他们准不准我进去,我非进去不可! 卡多明拉不住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闯进产房里去。 三个钟头后,司徒菁平安产下胎儿。 是男的。 也是女的。 第八章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蹑手蹑足溜往研究室去的脚步蓦然僵住,尴尬的笑脸慢吞吞地回过来,眼前是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丈夫,司徒菁赶紧打个哈哈。 「没……没啦!我只是想……想……」 「想去看看孩子的基因到底是什么性状的?」 「别这样嘛!」尴尬的笑脸愈来愈苦。「人家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每天每天光想着这件事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叫别人帮你看。」 「才不要!」 司徒菁立刻拉出一声凄厉的怪叫,隔壁房里应声传出娃娃的惊啼声,亚米尔的脸色瞬间沉到谷底,见状,司徒菁脖子一缩,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溜回房里去躲避灾难,亚米尔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进婴儿房里哄儿子……呃,女儿……呃……随便啦! 这样他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照顾吗? 搞不好回来时孩子已经被她解剖了! 请保母? 不,这么特别的孩子请不到适合的保母。 请岳母大人帮忙? 这更不行,岳母大人会大力帮忙女儿把孩子解剖了! 那……该怎么办?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又过了半个多月,那个办法自己出现了。 「贺斯!」 「我来了,亚米尔,还有……」 「你老婆?」惊喜欲狂的亚米尔没注意到贺斯「长大」了,两只有所图谋的眼只顾死死盯住贺斯身后那个温柔的女人。「太好了,上天助我!」 「嗄?」 「你们需要工作吗?」亚米尔急问。 你们? 贺斯楞了楞。「对,『我』需要工作。」 「好,雇用你们了!」亚米尔大声道。 又是你们? 「不,我……」 「贺斯,麻烦你看紧我老婆,别让她到处乱跑!」 「耶?!」 「还有,贺斯太太,麻烦你,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求求你,千万看好他,别让我老婆把他抓去解剖了!」 解剖?! 贺斯张口结舌地呆住了。 地球女人这么可怕吗? ☆☆☆ 亚米尔终于可以放心地和卡多明出去寻找最后一个人了。 甘纳金。 他们非找到他不可,因为没有他,他们就不会想到要集体逃出来;没有他,他们也无法顺利逃出来;没有他,他们不会有今天如此幸福的生活,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找到幸福的方法。 但他们就是找不到他,圣诞节过去了,他们还是找不到他,元旦过去了,他们依然找不到他,最后,他们开始考虑到甘纳金是否已偷渡到外国去了? 「他偷渡成功了?」 「他有钱吗?」 「……他不会去赚那种钱吧?」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做那种事!」 「那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从头,我们从头开始找!」 于是他们又从头开始找。 从雪梨,他们住的城市,彻底翻过来找。 没有! 好,往郊区找,同样彻底翻过来找! 「今天到哪里?」 「蓝山。」 蓝山非常大,他们整整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回去吧!明天到猎人谷。」 于是他们启程回家了。 「你在笑什么?」见亚米尔笑得好暧昧,卡多明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那一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哪一天啊?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就是菁菁救了我那一天,」亚米尔笑得更开心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条路上,不同的是那天是她开车,今天是我开车。」 「这么巧?」卡多明好奇地往车窗外探出去。 「的确,」亚米尔低喃。「那天她大概就像我现在这样,看时间不早了急着想赶回家,然后也差不多是在这个地方,她偶然往窗外一看……」 ㄍ1~~~ 一声又长又刺耳的煞车声后,紧接着砰一下,卡多明狠狠地撞上前方挡风玻璃,再狠狠地倒回原座。 「老天,你在搞什么鬼,怎么……」 亚米尔没有理会他,只顾侧耳倾听什么,同样的,卡多明的怒吼也吼一半蓦然中断,并侧耳倾听什么。 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谁也没招呼谁,两人不约而同的推门往外冲,直奔向同一个方向。 「放开我,我绝不跟你们回去!」 「由不得你,甘纳金,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要作女人,打死我都不作女人!」 「不要也得要,你以为逃得出我们六个人的包围吗?」 「我宁愿死!」 迎风飘来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亚米尔与卡多明也愈跑愈快──起码有时速一百公里以上,两人迅速交换一眼,同时取出一把枪──麻醉枪,这是司徒菁特地为他们改装的,伤不了凯农人,但保证可以让他们至少有五分钟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动弹不得。 「甘纳金,别这样,我们发誓会好好对待你,只要你乖乖为我们生孩……」 「不!要我像妓女一样让你们每一个人睡,为你们每个人生孩子?绝不,我是男人,我绝不做那种事!」 「阿肯,我看干脆先在这里让他变成女人吧!否则这样要闹到什么时候?」 「说的也是,好,那我们大家一起上吧,先把他压在地上。」 「不!」 在凄厉的叫声中,亚米尔和卡多明终于看到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压住一个人,他立刻射出一枪,但太远了,根本够不上射程。 该死! 他们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奔跑──时速一百一十公里,眼睁睁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拚死命挣扎,却仍被扯下长裤,然后阿肯也褪下长裤跪在地上那人双腿间,其他人按着地上的人不让他挣扎开。 「阿肯!」亚米尔怒吼着又射出一枪。 正中标的! 阿肯咚一声倒下,然后卡多明也射中了另一个人,剩下四人咆哮着冲过来,他们连续噗噗噗噗四枪射出,那四人依序倒地,最后一个就倒在亚米尔脚前。 亚米尔与卡多明马不停蹄地奔过去,就像当初司徒菁救他一样,两人一边一个抓着甘纳金就跑。 「快,我们只有五分钟,快跑!」 三分钟后,三人一齐跳上车,噗一声车子急窜向前,但卡多明仍不放心,频频往后探,亚米尔也瞪住后视镜,直至看到第一栋房子,亚米尔才松了口气。 「放心,他们不敢再追来了!」 然后,亚米尔自后视镜,卡多明侧过身,两人一齐看住披着一头淡淡金发,呆着一双淡淡金眼的甘纳金,后者还在发楞。 「好久不见了,甘纳金,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喔!」 「你……你们怎么……」 卡多明双臂一探紧紧抱住甘纳金,「放心,甘纳金,你不用再担心了,就跟我们一样,你也有机会变成真正的男人,而且……」朝前座瞥去一眼。「亚米尔已经有个孩子了喔!」 猛抽了口气,甘纳金惊喘。「孩子,你有孩子了?」 「没错,甘纳金,」亚米尔笑吟吟地从后视镜与甘纳金对视。「我和一个地球女人结婚了,她替我生了一个孩子。」 「我也结婚了,」卡多明同样笑咪咪的。「贺斯和麦昆也结婚了,我想哈瓦应该也结婚了,而且我们娶的都是地球女人。」 「可是……」甘纳金一脸的不可思议。「地球女人……怎么可能……」 「可能,当然可能,只是需要多点时间而已,我是差不多……」亚米尔仔细想了一下。「嗯,五十六天吧!」 「我是六十一天。」 「一天多来两次说不定能更快一点。」 「我已经是一天两次了,再多……」卡多明斜睨着甘纳金。「一天四次你撑得住吗?」 「你……你们是说……」甘纳金——道。「地球女人还是可以让我们变成男人?」 「答对了!」 「所以赶快找个好女人吧!」卡多明拍拍甘纳金的肩。「那样你就可以变成真正的男人了。」 「身分证件你也不用担心,我大舅子会帮忙。」 「总之,现在先回亚米尔家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来好好聊聊。」 「不过,甘纳金……」 「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先把裤子穿上,不然被我老婆和卡多明的老婆看见了,你一定会被押到研究室里解剖的!」 「-?!」 终曲 司徒菁的家同往常一样热闹。 不,更热闹,因为去年又多了两个小娃娃,这栋房子里的小孩已经比大人多了。 「来,老大,再给妈咪抽一点血!」 「才不要!」 「那……老二?」 「我也不要!」 「老三?」 「呜呜,爹地,妈咪要痛痛!」 「这样嘛……」 「我警告你,菁菁,你别给我动老四的主意,他才一岁耶!」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去找月姬。」 愤怒的女主人咚咚咚跑下楼。 从老大出生那年开始,卡多明、贺斯和甘纳金就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孩子一个个出生,他们仍然住在一起。 她知道,他们永远会住在一起,因为他们四个就像亲兄弟一样,虽然不同血缘,却是同一个星球的人,在地球上,他们是孤单的,所以她一定要让大家都聚在一起,因为她不希望亚米尔有片刻时间感到寂寞。 她不想再见到他孤孤单单看星星的背影了。 她甚至鼓励他们四人合伙开一家医疗器材暨生化科技设备公司,这是司徒爸爸的建议,领死薪水不如自己开公司赚大钱,反正有司徒爸爸作靠山,这家公司只会赚永不赔。 事实上,他们是赚翻了! 「啊!贺斯,你儿子借我抽一点血如何?」 「哪一个?单性的?双性的?」 「双性的。」 「抱歉,刚刚被月姬抽过了。」 「-?她自己的孩子不去抽,居然抽别人的?太过分了!」 贺斯脸色怪异地瞧着她。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啧啧!甘纳金,你儿子的金发真的好漂亮喔!」 「谢谢,你儿子的银发也很漂亮啊!」 「甘纳金,这样好不好,看是你儿子要嫁给我儿子,还是我儿子嫁给你儿子,你认为如何?」 「这个……」 「喂!你们都在偷笑什么?我是很认真在说的耶!」 「你这女人真是够了!」随后跟下来的亚米尔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们想嫁或想娶,让他们自己决定行不行?」 「人家是想来个亲上加亲嘛!」司徒菁嘟嘟囔囔。 「你是想要甘纳金的金发!」亚米尔不给她骗去。 「哈哈,」司徒菁吐了一下舌头,「被抓到了!」回身,推了推眼镜。「喂!所有的人听着,既然大家都放长假,不出去玩好可惜,我建议明天到加曼特骑骆驼好不好?」 闻言,楼上楼下二十多个大人小孩全围拢过来了,闹烘烘的一大票。 「我要看无尾熊!」 「我要看鲨鱼!」 「我要看鳄鱼!」 「我要看海豚!」 「我要看蝙蝠!」 「我要看鲸鱼!」 「我要冲浪!」 「小鬼,你会冲浪吗?」 「爹地会!」 「那是他会,又不是你会!」 「我要看冲浪!」 「你这小鬼!」 「我、要、看、冲、浪!」 「好好好,统统都去,可以了吧?干脆我们去度半个月的假好了,赞成的人请举手!」 一只不少,所有的大人小孩全举高了双手。 「太合作了!」 ☆☆☆ 刚至下榻饭店,众人一换好衣服,一窝蜂全涌向沙滩,尖叫、大笑、嬉闹,真是疯狂的一群人,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 「他们真是疯了!」太阳伞底下,司徒菁喃喃道。「好像头一次出门似的,其实我们每年起码都出门度假两回的呀!」 「因为他们很快乐嘛!」 「那你呢?你快乐吗?」 亚米尔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我?」 「你快乐吗?」司徒菁坚持要得到答案。 亚米尔满眼困惑,但仍给她不假思索的答案。「当然快乐呀!」 「想家吗?」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恍然之色掠过闪亮的银眸中。「想啊!想我们在雪梨的家啊!」 司徒菁甜蜜的笑了。「该增建了。」 往左右另三支太阳伞下的三对亲爱夫妻各瞄去一眼,亚米尔笑着搂紧了妻子。「的确。」再吼过去。「喂!你们几个大的,别光顾着玩,看好小的啊!」 那边七嘴八舌地回应过来,亚米尔无奈地摇摇头。 「喂!甘纳金,你三月要去美国吗?」 「对,跟对方已经约好三月十日,大概二十日左右回来。」 「那你呢!卡多明?你跟德国那边又是约什么时候?」 「二月底去,三月八日左右回来。」 「贺斯?」 「四月到新加坡,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最多半个月。」 「啊!那顺便帮我送点东西过去给婉婷!」司徒菁赶紧加进一句。 「没问题。」 「这样的话嘛……」亚米尔沉吟。「我五月再到南非好了。」 「那帮我带颗钻石回来,差不多三十克拉,要最好的!」司徒菁又插一句。「钻石的折射最好,我要放在仪器里。」 「人家是戴在手上,你是放在仪器里。」亚米尔呻吟。「-真是不太正常!」 司徒菁推推眼镜,再拍拍睡在胸前的小儿子。「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亚米尔爽朗大笑,「确实,我早就……」话声突然停顿,笑颜僵住,两只银眸忽地射出犀利的光芒瞪住前方。 其他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再转注他所瞪视的方向,女人家不解,男人们却同样变了脸色。 那是个有一脸黄褐色大胡子的男人,牛高马大,威武得不得了。 他也回瞪他们。 利曼! 慢条斯理的,这边的男人们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 慢条斯理的,大胡子男人走过来。 这边的男人们不约而同踏前一步挡住身后的妻子。 大胡子停住脚步,惊诧地望着他们。 「你们……」 才刚说两个字,那群小鬼军团忽地一窝蜂又涌回来,各自缠着各自的爹地又跳又叫。 「爹地,我要吃冰淇淋!」 「爹地,我要吃热狗!」 「爹地,我要喝可乐!」 「爹地,我要吃汉堡!」 后面的妻子们连忙上前将孩子们带走。 「走,妈咪带你们去买!」 大胡子男人两眼震惊地望住那一大群逐渐远去的女人和小孩。 「她们……」 这边四个男人交换一眼,在其他三双眼的推举下,甘纳金多前进一步面对大胡子男人。 「你做错了一件事,利曼。」 利曼唇角抽搐了下。「我不想变成女人。」 「我知道,我们大家都不想,但是……」甘纳金同情地注视着他。「你如果不要那么自私就好了,你如果再耐心多等几个月就好了。」 「再多等几个月又怎样?」 甘纳金淡淡一哂。「再多等几个月,亚米尔就会去找你,告诉你地球女人也能让我们转变成男人,然后她们就会帮我们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这次是脸颊抽搐了下。「刚刚那些……是你们的女人和孩子?」 「是,她们都是地球女人,而且都是最好的女人,她们为我们生下最好的孩子,只要我们想要,她们愿意继续为我们生,不到十年,亚米尔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利曼,你错过这个机会了。」 利曼抖着唇。「我真的不想变成女人!」 「这我知道。」甘纳金温和地同意。 「我更想要孩子。」 「这我也知道。」 「但是……」 「太迟了,利曼,太迟了!」 利曼渴望地瞅住甘纳金。「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除非你回去。」 利曼抿了抿唇。「他们不让我回去。」 「那很抱歉,我也没办法。」 「我……真的很想要孩子。」 「真的很抱歉。」 「我……想要孩子。」 「利曼……」 「我……想要……」 「……」 四个男人无语,默默凝注眼前这个高大得像棵松树的男人,竟然稀哩哗啦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就是凯农男人的悲哀,没有后代会让他们死不瞑目。 他本来也有机会的,但他的自私害了另一个不想成为女人的凯农人,也让他自己失去成为父亲的机会,这能怪谁呢? 四个男人默默相对。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个研究狂地球女人,他们又哪能得到此刻这般幸福的生活呢? 「谢谢你,亚米尔。」甘纳金说。 「真的谢谢你,亚米尔。」贺斯说。 「非常谢谢你,亚米尔。」卡多明说。 亚米尔微笑,无声启唇。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地球女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