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三郎》 一 第一章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扬州瘦西湖畔。 在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大庙会中,一双稚龄小女娃儿手牵着手,伫立在湖畔哀嚎不已。没人理睬他们,任由她们泪湿了衣襟、哭哑了嗓子,只因为,香客游人太多、嬉闹欢笑声太大,她们人儿太小,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就算注意到了也会当作没看到。 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弟弟妹妹、老婆儿女、猫猫狗狗了,哪管得了别人家的小鬼头啊! 于是,眼看他们就要被人潮挤入湖中了,她正想从画舫中飞身过去搭救,一条淡黄色的人影却抢先赶到,及时扶住了那两个小女娃儿。 那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相当高的身材,可惜稍嫌胖了点儿,令人颇为讶异他如何能有那般敏捷的动作。不过,他倒是有一张非常讨喜的脸孔,圆圆的脸蛋、清秀的五官,胖胖的双颊上,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充满童稚的可爱。 然而,他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双嵌在长如扇子般睫毛下的眼睛,乌溜溜的,且又大又圆,闪烁着慧黠敏锐的光彩,机灵中带着幽默,一眼看去,简直像是个在闺房待不住的顽皮姑娘。 只见他很有耐心地温言抚慰那两个可爱——可怜没人爱——的小毛头,好不容易才让那两张哇啦哇啦大哭的嘴巴闭了起来,跟着又是糖葫芦、又是冰镇绿豆水的伺候那双宝贝,还就地在湖边大石上坐下来,再一边一个让她们坐在他的大腿上,好像是在讲故事给她们听的样子。 直到一对满脸焦急的糊涂父母找了来,让那两个小宝贝物归原主后,他才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满身糖疙瘩、绿豆水的长衫垮下了脸。 她不自觉地闷声窃笑不已,继续看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掏出手巾在湖水里拧湿了,接着就用力的擦、死命的擦、拼命的擦、卯起来擦擦擦……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笑了出来,胖胖的年轻人似有所觉地抬起脸朝她望过来。 而当她与他四目对上时,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中断了,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消失,他们就这样两相对看了许久。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移不开自己的视线,教那双专注中带着笑意的瞳眸瞅得她心悸不已。 “三妹,爹叫你!” 蓦地回神,她匆匆回头应了一声,再看他最后一眼后,就毅然地回身进舱,不知道那双灼亮的视线在她进舱后,依然盯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不移。 她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洛阳南门口。 在城门边儿的墙根下,有个老乞丐带着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两人都是面黄肌瘦、可怜兮兮的,一向心软的她,立刻伸手探入怀中想取些银子出来,却被二表哥一手压住她的手。 “我给就行了!”他说着,另一手随意扔出一块碎银,态度自大中带着傲慢,让她不由得皱起秀气的黛眉斜瞪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表哥一向就这个样,也说过他好几回了,可都没用,再提也不过是浪费口水而已。 但是,一刻钟后,她又单独回来了,怀里带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和卤牛肉,她亲切地招呼乞丐爷儿俩慢慢吃别噎着,顺便再把包着十锭银子的布包塞到老乞丐的怀里。 “去做点小生意吧!” 看着他们千恩万谢地狠吞虎咽,她才满足地起身,正想转身离去时,却不经意地瞥见城门边不知何时倚着个人,那人双手抱胸,依然用那双专注又带着笑意的眸子睇视着她,一眨也不眨的,令她的一颗心又情不自禁地悸动了起来。 而她,仍旧怔怔的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以往,要是有人胆敢这么直眼盯着她瞧的话,肯定会令她不爽到心坎儿里,若是对方太过分了,她还会不顾体面的破口大骂。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凝视她,却只让她感到阵阵的心慌意乱,想临时找点怒气来遮掩,反倒只寻着更多的不知所措。 “表妹,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点回客栈,姨丈他们也到了!” “哦!来了。” 她随口应道,并深深地凝视他一眼,旋即毅然的转身离去,不知道从此以后,那双瞳眸将日夜跟随着她,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心里、在她的梦里。 二 她第三次见到他,是在夜静更深的黑雾堡。 她正想潜入黑雾堡的密室盗取机关蓝图,可天南地北地绕了大半夜,连茅房的香味都闻过好几回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事实上,甚至连密室到底是在天上或地下她都还搞不清楚,没有惊动堡内的守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实,用屁股想也知道,既然是黑道中最精于制造各种机关、密室及武器的黑雾堡密室,想进入自然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狂剑山庄对偷盗这一门学问根本是生手,也从来没下过功夫去修习,看样子,她这趟偷溜出来,结果也会和爹及两位哥哥一样空手而回了。 没想到她好容易才死心飞身离开黑雾堡,迎面却遇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福福态态的身影,瞧那模样,似乎是专程在等待她的样子。 俱是一身夜行衣装扮的两人,视线又相互纠缠了好半晌后,他才伸出右手,上头托着一个半尺见方的盒子。 “我想,这个才是你要的吧?”虽然已尽量压低了嗓门,却仍听得出来他那清朗愉快的语气。 一看见那个木盒子,她便惊咦一声抢了过来,“这不是……”急急地打开盒盖一瞧……“呀!真的是耶!”她忍不住惊呼。 是的,这才是她要的! 黑道中专使毒害人的毒龙堡所密藏的各种解药,就藏在黑雾堡特制的机关密室内,想也知道,毒龙堡肯定会在机关密室内自行加上什么迷药毒粉的,所以,至少必须先取得黑雾堡留底的机关蓝图后,才能设法进入毒龙堡的机关密室内,以盗取那些残害白道武林人士多时的毒丸、毒粉的解药。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狐疑地看看手中的盒子,再看看眼前笑眯眯的人。“不会是……你家的吧?” “当然不是!”他敛起笑容断然否认,随即又展现出更大的笑容。“能否请教姑娘芳名?” 她咬着下唇偷觑他。她不该告诉他的,但是……他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不是吗?大表哥就靠这解药救命了,当然,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白道正义人士,大家都靠这救命,如果连名字都吝于告诉人家,好像说不太过去吧? 又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说:“我叫沙少琪,呃……你呢?” “沙?”大大的笑容蓦地消失了,他微微蹙起眉。“姑娘不会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吧?” “是啊!”沙少琪困惑地应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后,随即又展颜笑道:“没有,当然没什么不对。”跟着,他抬眼瞧了一下东方朦胧泛白的天空。“天快亮了,我想,咱们最好赶紧离开吧!”语毕,他转身欲走。 沙少琪不觉呆了呆。哪有这种事?她都已经把名字告诉他了,他居然装傻的就要走人?心里不甘愿,声音马上就追了过去。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没有转回身来,只是默然地静立片刻后…… “濮阳南。”话落,眼一眨,人已消失不见了。 一听,沙少琪却整个人傻住了。 妙手无影濮阳南? 他就是传言中来无影、去无踪,拥有一身登峰造极,堪称天下第一的绝世轻功,和妙手无敌偷术的濮阳南!原以为濮阳南该是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甚至是个瘦小猥琐的老家伙,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居然是个整天笑呵呵的年轻胖子? 他有资格追求她吗? 悄然隐身在树桠间的濮阳南默默望着沙少琪呆立片刻后才转身离去,他不由得扪心自问,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小姐,他有资格追求她吗?特别她又是狂剑山庄的人,狂剑山庄会接受他吗? 虽然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江湖上的黑黑白白实在很难分得清楚,黑道中人不一顶就是奸诈险恶之人,白道中人也说不定暗里专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就像他,他偷恶商、盗巨富,为的是济贫救困,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但妙手无影却被列为黑道之属,只因为沾上了“偷盗”二字。 这标准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定的? 要是让他知道了,下一回肯定先去把那人家里偷个精光再说!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即使界线再模糊,狂剑山庄也非要把黑白分得一清二楚不可,打死也不与灰色中间地带妥协,不是正、就是负,正直不阿得过了头,说好听点是刚正,其实是不知变通、顽固不化。所以,他不用怀疑,他们肯定不会让他这个名列黑道的小人物去追求他们名门正派的大闺女的! 三 可是师父也说过了,感情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一定要死皮赖脸的缠上去,千万不要像师父那样瞻前顾后的错过那唯一的一次,以至于抱憾终生,死不瞑目。 再想起沙少琪那国色天香的姿容、如弯月般的黛眉、澄澈如秋水的明眸、瑶鼻樱唇,在清丽中隐隐透着英气,高雅却不脱俏皮,看似文静温柔,实则活泼大方,心地善良、不分贵贱,完全没有一般武林世家儿女的骄纵与傲慢。 自从画舫上头一回对上眼后,他就身不由己地紧随着她后头远远地跟踪着,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直到第二回见面,见她特地又回过头来,不畏脏污、温言暖语地安抚那乞丐爷儿俩,看起来是那么温柔有耐心,当时那种陌生的心灵撼动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于是,寻思良久后,他终于明白这就是师父所说的一生仅有的一次!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因为分属黑白两道,所以,他就必须跟师父一样抱憾终生、死不瞑目吗? 呿!他才没那么傻呢! 好吧!既然不傻,那他就卯起来追上去吧! 管他黑道白道、街道官道或人间道黄泉道,管他成功机会渺茫或注定要失败,生命就这么短短的数十载,值得他认真去追求的事物也不多,若连试也不试就认输,那他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即使努力过后,仍是一场空,至少他不必在往后的人生理不断地追问自己:如果他有试过,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成功呢? 总而言之,他不想让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在遗憾和后悔中度过,心头那日复一日加深的渴望也不容许他掉头,依依眷恋之情也催促着他赶紧下定决心,所以……就卯起来上吧! 让外甥服下毒龙堡的解药后,狂剑山庄庄主沙正严就把沙少琪叫到偏厅去审问,他绝对不相信这解药是沙少琪独力盗……不!不能说盗,应该说是借用,就像他去“借”了好几次都借不到一样。 不过,既然他借了好几次都借不到,怎么可能女儿瞒着他偷溜去一趟就借到了呢?那他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所以,打死他也不相信女儿有这能耐,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他只要把它挖出来,面子自然会主动爬回来了。 “琪儿,这解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沙少琪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的招供了。“是……是濮阳南给我的。”因为她不善说谎……呃!应该是不能说谎,这是沙家的严格家规之一 “濮阳南?妙手无影?”沙正严错愕地惊呼。“那……这就是他偷来的罗?难怪,妙手无影有什么偷不到的呢?”是别人盗取的话,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用偷的了,何况人家还是职业小偷呢!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你?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黑道中人吗?为什么还要跟他来往?” “爹呀!”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追问,追得沙少琪一脸无奈。“女儿并不认识他呀!只是远远的瞧见过而已嘛!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需要解药,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偷来给我,事实上,他把解药给我之后,才告诉我他是谁的嘛!” 沙正严皱起眉头,“这样吗?嗯……”继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花样年华的女儿。“或许……琪儿,你该定下来了吧?” 沙少琪立刻明白爹爹的暗示,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那么猜测,不就跟过去几年来一样,只要出门一趟,后头就跟来一大票令人厌恶的蜜蜂苍蝇、色狼赖皮狗的,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她并不讨厌那只胖蜜蜂,然而,她心里更明白,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可若是要她为了断绝他人妄想之念,而随便蒙着眼点个不喜欢的男人嫁过去跟他混一辈子,那她还宁愿出家当尼姑算了! 见她为难地沉吟不语,沙正严不觉叹了口气。“琪儿,虽然爹曾经答应你和雅儿,婚姻之事可由你们自己做主,爹也没想过要反悔,可你也不能这样一拖再拖吧?若是拖到没人要了怎么办?” 沙少琪闻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拜托,爹呀!人家今年才十七岁耶!有什么好急的嘛!娘不也是到了二十一岁才选上爹爹嫁过来的吗?何况……何况人家现在还不想嫁嘛!” 四 女孩子家说话绝对不能从字面上去解读,说是不想嫁,其实是还没看中意哪家的帅哥俊公子,要是看上了,不要说现在,几百年前“人家”就跑得连鞋都掉了,只赶着嫁出门罗! 这么浅显的道理,英明威武的沙正严当然懂,可是这些年来,在她身边团团转的青年俊彦也不在少数,难道真的没有半个她看得上眼的吗?“你跟云儿两人青梅竹马,他也跟我提过很多次了,你……”亲上加亲是最美好的搭配了。 “才不要呢!”沙少琪立刻举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大叉叉。“我只把二表哥当哥哥看,压根儿没想过要嫁给他嘛!”如果哥哥也行的话,那她跟大哥、二哥才真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不乾脆叫她嫁给大哥算了? “那……魔鞭山庄的元靖文贤侄,他……”同是武林四大庄之一,正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那家伙仗着自己是魔鞭山庄庄主的侄儿,就跩得像二五八万似的,每次见了我就想踢他一脚,”沙少琪嗤之以鼻。“更不要!” “崆峒派的江子青……”七大门派之一总行了吧? 沙少琪哈了一声。“那家伙就更恶心了,每次都用那种好像很想吃人的眼光看人,又老爱说一些恶心巴拉的话,我都差点当场吐给他看了!” 沙正严摇头叹气。“好吧!那鬼刀山庄的皇甫雷……”虽然也是四大庄之一的少庄主,但这个皇甫雷温文尔雅、虚怀若谷,这就没话讲了吧? 沙少琪终于点头了。“嗯!那家伙就真的很不错了……”沙正严闻言,神情一喜,正想当机立断的敲定下来,谁知沙三小姐马上又接着摇头说:“可是我对他只有朋友之义,而无男女之情,顶多做个知己,再多就没了!” 总觉得女儿好像是在耍他一样,沙正严不由得双眼一眯,再也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怒喝。 沙少琪却没被吓着,她耸耸肩,淡淡地道:“也没想怎么样啊!只不过是希望能跟爹和娘一样,有个恩爱美满的婚姻而已嘛!” 点到死穴了! 沙正严生平最自傲与怀念的就是与亡妻的鹣鲽情深,每次一提到这个,他便会像被制住死穴一样投降了。 沙正严呆了半晌,终于无奈地道:“好吧!随你了,不过你要记住,咱们白道中人绝对不可与黑道中人纠缠不清,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至于濮阳南的这份情,为父自会想办法偿还,你不要多事,明白吗?” 沙少琪更觉无奈了,她实在不想答应,可若是不答应,搞不好爹爹会再也不准她踏出山庄半步也说不定,那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比较爽快。 “是,爹!”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不知道那个胖小偷有没有考虑过要改行呢? 再一次见到他,情形却有点尴尬。 鸟语花香、缤纷灿烂的四月天里,为摆脱二表哥佟云的纠缠,沙少琪一大早就拉着弟弟沙少宣溜到郊外去玩飞鸢。却没想到,吃里扒外的沙少宣不但削了她一大堆零食,还跷头去通知佟云来堵人。 当沙少琪看到修眉入鬓、朗目有神、一表人才的佟云在沙少宣消失后不久就突然冒出来时,她立刻明白是某某人在搞鬼了。 那个死小子最好永远不要再让她瞧见,否则她铁定要宰了他!她恨恨地暗忖。 “三表妹。”远远的,佟云就欢天喜地的叫唤着,叫得沙少琪浑身鸡皮疙瘩乱乱长。 天哪,让她死了吧! 自从那天和爹爹表明,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嫁给佟云后,没想到爹爹那么大嘴巴,居然很“诚实”的把这事告诉佟云,之后,佟云就开始每天死缠着她不放,老追着她问为什么不考虑嫁给他? 最可恶的是,无论她用南腔或北调向他解释,他就是有听没有懂,难不成她还得去学苗语或唱曲吗? “表妹,你要出来放鸢,为什么不找我呢?”一来到跟前,佟云就抱怨道。 真是笑死人了,躲都来不及了,谁还会上门去自投罗网啊? “听爹说,你们还要讨论如何摆脱毒龙堡的寻仇,不是吗?”沙少琪努力使出高段的忍功才没把受不了的脸色摆给他看。 佟云不在乎地耸耸肩道:“那是大哥的事,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后,自然会告诉我的。” 太没良心了!他哥哥都差点把小命给弄丢了,他居然还能这样满不在乎的,这叫什么?有爱情没亲情吗? “是喔!原来表哥家里的财产都已经分清楚了喔!”沙少琪嘲讽道。 五 “也不是啦!只是……”佟云尴尬地打着哈哈。“呃!我是听说,姨丈要请鬼刀山庄出面讲两句话,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吧?” “咦?鬼刀山庄?”沙少琪立刻换上一脸的诧异。“为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鬼刀山庄庄主和毒龙堡堡主认识的样子,如果能说两句话就解决这事的话,当然是最好了,不过……”佟云瞄着沙少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皇甫雷会乘机以提亲之事来要胁狂剑山庄,那就……”这才是他担心的正题,所以,他才会急着要表妹表态。 沙少琪轻蔑地冷哼。“表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以他们鬼刀山庄的身分,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吧?” “那很难讲啊!”佟云反驳道:“那个皇甫雷已经追求表妹很久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他也当面跟我求过亲了,我还不是照样婉拒。” 佟云脸色一喜。“那是说,表妹根本不想嫁那个皇甫雷罗?” “废话!”沙少琪拖着纸鸢往那株枝桠最浓密的大树下走去,那树下有一块相当平坦的大石块,“虽然我跟皇甫雷很谈得来,而且,他所拥有的一切个性、特质我都很欣赏,但是,我跟他就是没那种感觉啊!”说着,她在大石上背倚着树干坐下,“顺手”也让纸鸢在一旁占了个大大的位置。 看见沙少琪并没有留位置给他,佟云只好盘膝在她面前的地上坐下。 “那那个元靖文……” “表哥,”沙少琪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早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不是吗?我现在还不想嫁,拜托别再问那些有的没有的好不好?”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可佟云无奈的沉默只有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又唠叨了起来。 “表妹,姨丈说,那解药是濮阳南偷来给你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关你屁事!沙少琪阖上眼,不想再浪费精神理会他了。 “我想,他一定是对你有不良的企图,才会用这种方法来讨好你的。” 听起来倒比较像他自己的作风! “其实那本也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表妹未嫁,大家公平追求也是理所当然的。” 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道他都把那些追求她的人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见着人家不是横眉,就是竖目,不是冷言,就是怒吼,只差没有抡刀砍过去而已! “但表妹别忘了,他是个卑鄙邪恶的黑道中人,那种人下流无耻,就算长得人模人样,可内里却早已黑到烂了,天知道他们懂不懂公平二字,使出来的手段也决计不会光明到哪儿去的,所以,表妹千万要小心一点才是。” 是喔、是喔!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黑道人物偷了他老婆,还是强奸了他的冰清玉洁,竟让他如此的恨之入骨! 见沙少琪始终不理睬他,佟云不禁有些急了。“表妹,你应该没忘掉狂剑山庄的规矩吧?” 沙少琪无力地瞟他一眼。唉!一提到狂剑山庄的规矩,她也不能不低头了,除非她打算与狂剑山庄断绝关系,否则,爹爹订下的规矩她还是不能不服从的。 “咱们白道中的侠义之土绝不能与黑道中人有所牵扯,这是姨丈千交代、万嘱咐的,”佟云心急地道:“表妹没有忘记这个吧?就算是那个濮阳南给的解药救了大哥,可他居心不良,也算不上什么恩,就算真要报恩,也轮不到表妹来报,我们佟家自会理断,希望表妹千万要记得!” 沙少琪欲言又止地望着佟云,可犹豫片刻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脑袋。 “知道了啦!表哥。” 六 老实说,她实在不太明白,这黑白两道到底是如何区分的呢? 虽然碍于爹爹的规矩,她从未和任何所谓的黑道中人接触过,可就她所认识的白道人物理,就有不少表里不一的人,甚至称得上冷酷卑鄙的人也有,难道就因为他们披着白道的外衣,就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人议论吗? 看她终于点了头,佟云这才满意地笑了。表妹虽然倔强,但她一向说话算话,绝不会胡乱作允诺的。满心欢喜之下,他正想利用表哥的身分和表妹来上一段相亲相爱、你侬我侬,却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 “表哥,我爹找你哪!”是沙少宣,看样子,他也知道沙少琪不会轻易饶过他,所以不敢随便靠过来。 “知道了!”佟云先立刻回应道,同时起身拍拍长衫。“表妹一起回去吧?” 哦!不,谢了,这会儿她只想死在这儿算了! “不要!”沙少琪一动也不动的开口。“我还没放鸢呢!” “哦!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我再过来。”语毕,他就转身离开了。 佟云一走,沙少琪就忍不住在他后头扮了个鬼脸,“最好不要!”随即又叹了口气,愣愣的盯着纸鸢好半天才喃喃地道:“真烦!” 当然,她只是自言自语地吐吐闷气而已,绝对没有期待任何人会给她任何回应,更不可能期待天上的白云小鸟或地上的繁花绿草会有什么动静,但是…… “烦什么?” 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而且,那声音还是从她顶头上传来的,让沙少琪惊得猛一下窜开老远,两眼戒备地盯住茂密的树桠间,双手还横掌交叉在胸前作防卫状。 “谁?是谁?” 温润的朗笑声在树桠间回荡。 “不会吧?三姑娘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听到那似曾相识的清朗语调,沙少琪立即惊喜地脱口道:“濮阳南?”她连忙放下双掌,又飞身回去往上一看……果然,在半天高的枝桠上,横卧在那儿的不正是无影神偷濮阳南吗? 啧啧!瞧他那圆满福态的体型居然没把那细弱的枝干压断,还一副闲适悠哉的样子,看来,那些说他轻功绝世的传言并不是虚构的。 可随着惊喜之后,沙少琪马上想到刚刚佟云评论他的话。“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不安地问。 濮阳南咧嘴嘻嘻一笑,“早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儿罗!”说着,他纵身飘落地面,轻盈得仿佛雪花飘似的。 观看他那张毫无芥蒂的圆脸,笑容纯真得仿佛稚儿一般,沙少琪更觉尴尬不已,所谓恩将仇报大概就是这样吧?人家帮了大忙,这厢却没一句好听的回报人家,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这黑白两道好像倒错了边儿似的。 “那……你都听见了?” 濮阳南不在意地耸耸肩,“听见啦!该我听的都听见了,应该在我背后说的嘛……”他挤眉弄眼地嘿嘿一笑。“我都很用力的装作没听见。” 沙少琪愣了愣,继而噗时一笑。“你好有趣,常跟你在一起的话,心情一定会变得很轻松开朗。” “真的?”濮阳南好似更开心了。“那欢迎你常来开朗一下,免费的喔!” 沙少琪很自然的搭下腔来,“那当然,我……”可话刚起头,就突然噤声了,随即很不自在地转开脸去。“啊!你觉得那个纸鸢做得如何?是我自己扎的喔!” 七 濮阳南装作没注意到她的中途变卦,他懒懒地捡起纸鸢来研究,状似随口地问道:“你刚刚在烦什么呢?” 一提起这个,沙少琪不禁又觉得心烦。“还不是我表哥,他实在有够烦人的!” 濮阳南在大石上坐了下来,“他关心你啊!”他一面重新扎紧纸鸢松脱了的线,一面应道。 “是喔!”沙少琪冷哼一磬,“才怪!”她踱到树干旁倚着,漫不经心地望着他修理纸鸢,边又说:“其实,他真正关心的只是我会不会嫁给别人,还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嫁给他。老天!我都跟他说过几百万次我不可能嫁给他了,他还那么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要不是他是我表哥,我早就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其实,无论是你表哥或鬼刀山庄的皇甫雷,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物啊!”濮阳南依旧低垂着脑袋专心地修理纸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沙少琪柳眉一挑。“干嘛?你在替他们说媒啊?”她不高兴地问。那他是不是应该先去穿上媒人装再来才对? 濮阳南闻言,忙抬起头来给她一个令人火不起来的求饶笑容,两个酒窝仿佛在向她乞怜似的深深陷了下去。“不是啦!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嘛!” 沙少琪怀疑地斜睨他两眼,这才哼了哼回道:“外表出色有什么用?我就是讨厌表哥那种人,既傲慢又自以为是。至于皇甫雷,倒真的是很不错,不但英挺俊逸,而且清秀儒雅、气度不凡,既不傲慢,也不狂妄,我不得不承认,他甚至比我大哥还要出色,但是……”她耸耸肩。“我就是对他没那种感觉嘛!” “哦!”濮阳南把弄好的纸誉还给她。“这么说来,无论是外表或现实条件,对你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感觉罗?” 沙少琪接过纸惊看了半晌,而后抬起眼俏皮地眨了眨。 “不告诉你!” 濮阳南不在意地笑笑,同时用下巴指指前方。“恐怕你也没空告诉我了。” 闻言,沙少琪诧异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受不了地大叹一声。“拜托,饶了我吧!他还回来干什么呀!”决定了,改天她一定要去学易容术,以后不管在家或出门在外,只要有外人在(当然包括这个不要脸的表哥在内),她就要把自己化妆成一个又丑又怪的老怪物,看他们还有谁要缠上来! 疾速怒飙而来的身影当然是佟云,而且是满脸的火气、满眼的妒意和满身的怀疑。还隔着大老远,他就忍不住吼道:“表妹!”一靠近,就忿忿地指着濮阳南。“这个胖小子是谁?” 见到其他男人缠着表妹就已经够令他冒火的了,而且,远远的他就注意到表妹在那个陌生年轻人面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自然风韵,这更是教他忍无可忍! 而沙少琪尚未出声,就听见濮阳南喃喃地咕哝道:“胖?真教人伤心,我这还算不上胖吧?只是有点……有点……呃!有点圆而已吧!我想,我大概是太贪吃了点儿,又懒得动,所以……”他耸耸肩,随即又嘻嘻笑道:“不过,这样冬天比较不怕冷喔!” 沙少琪忍不住失笑,佟云则更是火大。 “你到底是谁?” “我?”濮阳南滑稽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继而夸张的双手抱拳一揖到地。“小生不才,濮阳南是也!” 小生?该叫胖生才对吧!沙少琪更是闷笑不已。 闲言,佟云却是脸色大变。“濮阳南?你就是妙手无影?”真是教人不敢相信,怎么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妙手无影居然是这么可笑的胖子? “那个……”濮阳南无奈的轻叹。“好像是吧!” 佟云立刻把沙少琪扯到身后,一脸戒备地瞪着濮阳南。“你想干什么?” 濮阳南见他脸色不善,忙抬起双手乱摇。“喂、喂!别那么紧张嘛!我也没干嘛呀!只是恰好碰上三姑娘,所以就聊聊罗!” “只是聊聊?”佟云怀疑地眯起双眼。“别想瞒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鬼心思吗?” 濮阳南很夸张的唉了一声,似乎颇为懊恼地又摇头又叹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我不用卑鄙邪恶、下流无耻的手段,和大家光明正大的公平竞争,你也没理由咬我吧?” 感觉到濮阳南的用词好像有点熟悉,佟云既狐疑,又不悦地冷哼道:“你少作梦了你,狂剑山庄有个规矩:绝不与黑道人物有所瓜葛!你要是不想自找难堪的话,最好有多远就跑多远,要是你敢厚着脸皮再缠上来,包准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明白……” “表哥!”佟云还没发飙完,沙少琪已经愤怒地吼到他的面前来,连口水都喷上他的脸了。“无论他是黑道或白道,你可别忘了,大表哥的命等于是他救的,你想干什么?恩将仇报吗?这就是所谓的白道作风吗?” 佟云窒了窒,气势立刻弱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让他明白狂剑山庄的规矩,希望他不要对你存有任何妄想,我……” “那也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沙少琪丝毫不留情面地吼了回去,继续喷出更多的琼浆玉露。“爹的规矩我比你还清楚,不用你来鸡婆,老实告诉你,表哥,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了!” 吼完,她转向濮阳南咬唇迟疑半晌后,才咬牙毅然地道:“对不起,濮阳南,狂剑山庄有狂剑山庄的规矩,身为庄主女儿的我,更不能带头破坏规矩,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以后我见了你也会当作不认识。不过,如果你有事需要狂剑山庄帮忙,可以去找我爹,他不会拒绝的,毕竟是你给的解药救了我大表哥的命,这份恩情狂剑山庄不会忘记的。” 语毕,她回身就走。 佟云先投给濮阳南得意的一眼后,才随后追了上去。 “表妹,等等我!” “你也一样,表哥!这次我回去后,请你不要再到山庄来烦我了!” “表妹?!” 濮阳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后,他才将视线缓缓地移向不知何时被弃置在地上的纸鸢,他俯身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沾在上头的灰尘砂石。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他对着纸鸢低喃。“除非你讨厌我,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八 第二章 虽然隐约了解自己未曾波动过的、心湖首次为男人荡起了波波涟漪,然而……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很容易割舍吧?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很容易忘怀吧? 沙少琪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她却忽略了,世上最无法用意志力控制的就是人的一颗心,理智上明明知道应该如何做最好、明明知道早该忘了他、明明知道不该再想起他、明明知道不该再沉沦下去,可那颗心就是怎么也不听使唤。 甚至连要装作不认识他、不理睬他都做不到,就像此刻这样—— “啊!这位美美的大姑娘,小生能否请教芳名呢?” 瞧见濮阳南那副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滑稽样,沙少琪实在忍不住要失声大笑,上回见面时,自己所说的话全都丢到天边去了。 这是在沙正严带子女回庄的路途上,因为佟云硬是要跟来,而且,缠得沙少琪叫苦连天,实在很想去向毒龙堡讨点毒药来喂喂他,让他一见到她就肚子痛,可惜毒龙堡似乎没有这种毒药,所以,她只好和佟云大玩起捉迷藏来了。 虽然赶路时躲不开,但总要打尖歇夜的吧?于是,她不是趁天刚蒙蒙亮时,就是趁夜晚用过膳后,偷溜出客栈去喘口气,顺便考虑一下要不要乾脆留张纸条落跑算了。 之后,就在上回见过濮阳南半个月后的这天清晨,天色欲亮未亮之际,沙少琪再一次溜出客栈,才刚偷偷摸摸的飞出城墙,就差点迎面撞上伫立在城墙外的濮阳南。 踉跄地稳住了娇躯,“吓死人了!”沙少琪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叫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谁知濮阳南却在猛地眨眼后,硬是装出一副“我不识你、你也不识我”的茫然神情喃喃道:“啊!姑娘在跟我说话吗?” “废话!”沙少琪啼笑皆非地骂道:“现时四下无人,我不是跟你说话,难道是跟鬼说吗?” 濮阳南闻言,连忙滑稽地东张西望一下,“咦?好像真的没别人耶!”继而满脸荣幸地咧开了嘴,两个可爱的酒窝开心地跳跃着,“啊!这位美美的大姑娘,在下能否请教姑娘芳名呢?”他弯身一揖到地。 瞧见濮阳南那副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滑稽样,沙少琪忍不住失声大笑,将上回见面时自己所说过的话都丢到天边去了。 “你……你干嘛呀?” “咱们不认识啊!”濮阳南正经八百地说:“所以,在下当然要请教姑娘芳名,才能知道姑娘是谁嘛!” 沙少琪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上回见面时自己说过的话,笑容不由得稍敛,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想那样的,可是……”她再叹。“狂剑山庄真的是有那个规矩,我又不能不从……” 濮阳南不发一语,只是用了解、体谅的眼神瞅着她,但他越是这样,沙少琪就越是狠不下心来再一次要他装作彼此都不认识。 “算了,先不提那个了。”暂时做一下缩头乌龟,烦恼的事先撤一边好了,或者该说是她舍不得浪费和他相处的时刻。“你一大早就杵在这儿干什么呀?” 濮阳南圆圆的脸上再次展开顽皮的笑容,“有劳三姑娘动问,在下正在这儿散步,顺便找虫。”可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正经。 “虫?” “是啊!”濮阳南又开始眨眼了。“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下天还未亮就起身了,应该可以找到不少虫来吃吧?” 沙少琪愣了愣,旋即失笑。“你……找虫吃?”呛咳两声又说:“呃!你是小鸟吗?小鸟会飞喔!你会飞吗?”她戏谑道。 “飞?”濮阳南倏地露齿一笑,也不见他运功,就见他袍袖若有似无地微微一抖,身形便陡地拔地而起,悄然飞上官道旁的大树顶,单足立于树梢尖上,并随着树梢飘动而微微摇晃着,仿佛小鸟停歇在枝桠上一般。 濮阳南顽皮地歪着脑袋,“怎样才叫飞呢?这样吗?”话落,他突地又展袖一挥,整个身躯蓦地往上冲天而去,到了七、八丈高时,眼看着似乎就要力竭下坠了,却没想到他再次挥袍一振,身形便再度往上,如此周而复始数次,他的身影早已微小到完全看不清了,才见他仿佛飞雪般飘然落下,依然单足站在原来的树梢尖上。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沙少琪眨眨眼。“算吗?这样算飞吗?” 九 沙少琪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算吗?”濮阳南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那这样呢?” 倏地,他足尖轻点,身躯微微飘起,继而双臂一展,朝另一株大树飞去,看似要落在另一株树上时,他又倏地挥袖一振,居然继续往另一株大树飞去。就这样飞越了七、八棵树后再飞回来,中间完全没有借力,只靠他袍袖挥振的力量,便让他有如小鸟一般飞来飞去。 “这样呢?算吗、算吗?”仿佛等待称赞的小孩一般,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沙少琪。“这样算飞了吗?” 沙少琪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哪有空闲去称赞他! 濮阳南再次失望地垮下了脸,“还是不行吗?”他夸张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不能吃虫了!”说着,他从树梢尖慢慢的、稳稳的踩着阶梯下来——无形的阶梯。 沙少琪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双眼仿佛要掉出来似的剩着他的脚下,空无一物的脚下,直到他的脚落在地面上,她才抬眼继续瞪着他,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天哪!难怪江湖传言,妙手无影的轻功举世无双,这简直是……简直是……是……太不可思议了!就算是她亲眼所见,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能像他那般让自己的重量完全消失,随心所欲的操控自己的身躯,特别是他看起来实在不轻。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兀目惊叹不已,而濮阳南也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回神。终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而后开口,“你的……”老天!好沙哑的声音喔!她忙轻咳几下,清了清喉咙,再次张口。 “你的轻功这么厉害,那刀剑拳脚功夫一定也很可怕了?” “拳脚功夫?”濮阳南突然很尴尬地扯歪了嘴角。“啊!功夫啊……” 沙少琪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你的拳脚功夫没那么厉害吗?”就算是也没什么嘛!干嘛这么尴尬咧? 濮阳南更觉尴尬地哈哈两声,而后转身踱开两步,迟疑片刻后,才又转回来面对着她。 “这事江湖上没人知道,因为我从不跟人家交手。”他又犹豫了一下。“其实……呃!家师只教了我四种功夫。” “四种?”沙少琪有点摸不着头绪,四种功夫算很多了不是吗? 濮阳南点点头。“内功、轻功、点穴和偷术,所以,事实上,我是……呃,一点拳脚刀剑功夫都不会。” 沙少琪顿时傻眼了。“不会吧?真的一点都不会?” 濮阳南想了想。“应该算不会吧?我只有在刚出师下山时,到武馆去学了一阵子一点简陋的刀剑拳脚功夫而已,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武功,骗骗普通人还可以,可一碰上真正的江湖人物就漏气了。所以,我从来不跟人家交手,只要情势不对头,我就落跑,反正只要我想溜,就没有人追得上我。” 闻言,沙少琪不由得错愕地哑了口。 看情势不对就落跑? “所以说……”濮阳南尴尬地傻笑着。“我只是表面上很厉害,其实……嘿嘿,手底下根本不怎么样的。” 沙少琪深深地凝注他半晌,初时的震惊过后,随之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感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应该算是他的秘密,他既然保密了这么久,现在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濮阳南耸耸肩。“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为什……” 又一次,濮阳南用下巴指指前方的城门处,“恐怕你也没时间追究为什么了。”他无奈地说。 沙少琪愕然地转身,却见头一个从刚打开的城门口出来的正是她的大哥沙少卿,后者一出城门,便注意到他们,脚下快走几步就来到他们的身边了。 沙少琪有点心虚地瞄着他。“大哥。” 沙少卿点点头,随即沉稳地望向濮阳南。“濮阳大侠?” 十 濮阳南忙正起脸色,严肃地拱手为礼。“不敢,濮阳南今年不过二十二,大侠之名实在担当不起。” 沙少卿深深地注视他一眼。“那么,濮阳公子,家父要我转告濮阳公子,濮阳公子有恩于狂剑山庄,将来濮阳公子若是有所差遣,只要是不违仁义道德之事,狂剑山庄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更不敢当了,”濮阳南苦笑。“濮阳南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没想过要狂剑山庄有所报偿,希望沙大公子莫再提此事了。” 沙少卿的脸色依然沉凝。“濮阳公子可以这么说,狂剑山庄却不能如此轻待此事,无论如何,狂剑山庄会等候回报濮阳公子之日到来的。” “沙大公子……” “另外……”沙少卿根本不理会濮阳南的回应,他迳自往下说:“家父也要我转告濮阳公子,舍妹已订有婚约……” 一听,沙少琪便愕然地瞠眼大叫,“大哥,我才没……”但她的抗议声却在沙少卿的怒目瞪视下缩了回去,自己的亲大哥,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她当然清楚得很,譬如此刻,她知道回客栈之后,绝对少不了一顿训了。 “……为免夫家那方说闲话,还请濮阳公子以后莫再与舍妹单独见面谈话,沙少卿先在此说声谢谢。”说着,沙少卿便态度慎重地抱了抱拳。“好了,现在该转告之事既然都已交代完毕,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拉着沙少琪就走,也不让沙少琪和濮阳南告别。沙少琪只好向濮阳南匆匆地瞥去歉然的一眼,旋即被沙少卿带走了。濮阳南怅然若失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 “真有这么难吗?”他无奈的低喃。 从外表看起来,一派斯文儒雅的皇甫雷实在不像是武林四大庄之一的鬼刀山庄少庄主,以他的气质谈吐,反而比较像是谈诗论文的文人雅士,这么个人,在狂剑山庄所有人——包括沙少琪自己——眼里,他实在是最好的娇客人选。 但问题是,虽然沙少琪和他很谈得来,也极为欣赏他,可就是没意思要嫁给他谈一辈子。 “为什么?”沙家老么沙少雅追问。才十三岁的沙五小姐,正努力发挥女人鸡婆好奇的天性,对挖掘别人的秘密最有兴趣了。 沙少琪耸耸肩。“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嫁给他。” 沙少雅眯着眼问:“你不喜欢他?” “喜欢啊!”沙少琪望向凉亭里正在和佟云对奕的皇甫雷,她们回到狂剑山庄后不久,他就来了。“可那种喜欢只不过是朋友间的喜欢,就像你和我都喜欢大哥的好友顾大哥和二哥的好友仇大哥一样。你自己想像一下吧,如果叫你嫁给顾大哥或仇大哥,你是什么感觉?” “才不要咧!”沙少雅脱口道。“那样好奇怪耶!” 沙少琪立刻用那种“你看吧!”的眼光睨着沙少雅,沙少雅愣了愣,随即恍然地瞥向皇甫雷和佟云。 “我懂了,可是皇甫大哥好像很喜欢你,大家也认为你们最合适了。” “不是好像,”沙少琪更正道:“他已经向我求过三次亲,都被我婉拒了,但是,他就跟表哥一样,始终不肯死心。”她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又咕哝道:“我想,我已经快要开始讨厌他了!” 凡是在她不愿意时,还死皮赖脸地缠在她身边的男人,很快就会被她列入“活该被讨厌者”的名单上了。 有意无意的,就在她刚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皇甫雷突然向她们这边瞄了一眼,但她们都没注意到。因为,她们自认为所在的荷花池畔离凉亭够远,她们的声音也够小到不会被任何人听到,而且,沙少雅又忙着向沙少琪挤眉弄眼,沙少琪则忙着皱眉瞪回去。 “干嘛?你脸抽筋啦?” 沙少雅横她一眼,“我还吐血咧!”随即又暧昧地用手肘顶顶沙少琪。“喂!姊,我听小哥说,这趟出门你好像喜欢上某某人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连皇甫大哥都要开始讨厌了,对不对?难怪这回他来,你好像都不太愿意陪他谈天了,对不对?” 皇甫雷微微皱起眉心。 “那个大嘴巴!”沙少琪低咒一声。 “而且,那个人还是爹最反对的黑道人物,对不对?” 十一 “我要撕了那张嘴巴!”沙少琪咬牙切齿地怒骂。“不!我要把它缝起来,让他一辈子再也张不了嘴!” 沙少雅好奇地打量她片刻。“啧啧!姊,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是真的喔!” 沙少琪恨恨地瞪她一眼。“你管我!” 沙少雅轻轻的眨眨眼,继而凑过脑袋去低语。“姊,别这样啦!告诉我啦!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爹在内,好不好啦?何况,如果对方真的是黑道人物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出点点子喔!” 沙少琪怀疑地斜睨着她,沙少雅立刻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我发誓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沙少琪蹙眉考虑片刻后,终于叹口气认输了。她知道,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妹肯定会上天入地的缠着她,搞不好连茅房也会跟进去帮她擦屁股、洗澡时帮她擦背、睡觉时作她的枕头、吃饭时帮她夹菜、练剑时还帮她耍剑呢! 天哪!太恐怖了! 算了,反正小妹只是喜欢知道人家的秘密而已,并不是三姑六婆,她要是保证不会说出去,就绝对不会说出去,这也是她能知道那么多秘密的缘故。 沙少雅依然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姊?” “好吧!我想我是喜欢他的,行了吧?” 皇甫雷的脸色倏地沉下。 “真的是黑道中人?” 沙少琪轻叹。“是啊!” “哇!”沙少雅忍不住惊叹。“那你怎么办?” “我也不确定,不过……”沙少琪沉吟着。“我想,如果我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话,那么,我会用两年的时间设法去说服爹接受他。” “如果爹就是不答应呢?”这个不答应大概“只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 “那么,我就离开狂剑山庄跟他走。”沙少琪毅然决然的道。 沙少雅闻言,惊讶得微张着小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沙少琪耸耸肩,“或许……我会考虑到这地步,就表示我已经喜欢他那么多了吧?”她喃喃道。“不过,我才见过他五次面,又好像太快了点儿吧?” 沙少雅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各种秘密)的过来人,她很快就接受了这波浪的冲击。 “如果是一见钟情,一眼也就够了吧?” “那倒是,”沙少琪难得露出羞赧之态,“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连话都没说半句,甚至还隔着一段距离呢!我们只不过是互视了片刻,然后……”她低喟。“我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哇……”沙少雅满眼的羡慕,少女情怀也悄悄的被勾起了。“他一定又英俊又潇洒,还是个大英雄!” 谁知道沙少琪竟然噗哧失笑了。“错了,小妹,他一点儿也不潇洒,也不是什么大英雄,我想,基本上一个体型比较庞大的人是潇洒不太起来的吧?” 沙少雅微微一愕。“呃?体型庞大?不是吧?姊是说他……很胖?” “不是很胖啦!是有一点儿胖而已啦!”沙少琪顽皮地笑道:“不过,因为他很高,所以感觉上就比较庞大了。” 沙少雅不觉傻了。“真是输给你了,姊,你……像皇甫大哥那样英俊潇洒又斯文儒雅的人你不喜欢,偏偏去喜欢一个胖子?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沙少琪立刻送她一颗爆栗。“告诉你,他虽然不潇洒,但是很可爱,也很好玩,脾气好得不得了,如果有机会见到他的话,说不定你会比我还喜欢他呢!” “不可能!”沙少雅敬谢不敏地猛摇头。“我对胖子没兴趣,事实上,我最讨厌胖子了,看起来既懒又蠢更迟钝,我最讨厌那种人了,” 十二 沙少琪又呵呵笑开了。“不,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你绝对会喜欢他的!” “才不会!” “会,一定会!” “才不……” 这头在玩拉锯战,凉亭那头,皇甫雷头一回输了棋,俊美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是垂眸遮掩住眼中的阴狠光芒。 他得加快脚步了! 往常,皇甫雷很懂得适可而止,绝不会在人家家里待到人家不耐烦还死赖着不肯走,至多不会超过半个月,他就会主动告辞了。可这一回,他却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硬是在狂剑山庄里逗留了快一个月还不滚。 既然他没离开,佟云当然也跟他拗上了,两个人好像在比赛耐力一样,谁也不肯先走,而沙少琪也乐得让他们两个互相牵制,省得他们没事就来骚扰她。天候也开始热了,最好他们能热昏头地打上一架,她好开赌签注小小地赚它一笔。 然而,当佟云的父亲遣人快马送来急函时,大家却十分庆幸皇甫雷还未离开,因为这件急事似乎也只有鬼刀山庄才帮得上忙。当然,无论帮不帮得上忙,佟云还是立刻告辞赶回去了。 “奇怪,家父已经和毒龙堡谈过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 听完沙正严的叙述后,皇甫雷蹙眉发出疑问,而沙正严则颇为无可奈何地直叹息。 “事情应该是就此了结了才对,可是……”他摇摇头。“谁知道佟震竟然在赔罪宴这种场合里也要喝醉闹事,而且,把毒龙堡的两位香主给打伤了,所以才被毒龙堡的人抓起来。” “怎么会这样……”皇甫雷听了,眉宇攒得更深,“那就麻烦了……”可忽而又展眉微笑。“不过没关系,我会跟家父一起去处理,总会把人给救回来的,反正都是自己人嘛!”说着,他似有意、若无意地瞅了沙少琪一眼.“我想,毒龙堡主也不好太过为难我们才对。” 沙正严也瞄了脸色难看的女儿一眼。“那就麻烦贤侄了。” 皇甫雷离去后,沙正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抛下那么两句。 “皇甫贤侄会是个好丈夫,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算什么? 强迫中奖吗? 沙少琪气得连晚膳都赌气没去吃,只是在房里踱来踱去,顺便指天指地、骂东骂西,沙少雅则在一旁纯看热闹。 好久没见识到姊姊冒火的雌威了。 “我就是不嫁给皇甫雷,爹又能拿我怎么办?”沙少琪咬牙切齿地道。 “也不怎么办,”沙少雅耸耸肩。“顶多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之间的情况会越来越僵,若是大表哥再出什么事的话,可就没人救啦!” 沙少琪停住了脚步。“皇甫雷应该不会是这种人吧?” 沙少雅再一次耸肩,“难讲喔!看得出来皇甫大哥是真的很喜欢姊,也许他也开始着急了也说不定。”她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你没听他下午离去前所说的话吗?他说自己人,对吧?自己人才要尽力帮忙,如果不是自己人呢?” 沙少琪咬了咬牙,“该死的大表哥,明明知道自己一喝醉就容易出事,又偏偏那么爱喝!”说着,她又开始来回踱步。“好,想个办法让他戒酒,那就没事了吧?” “是吗?”沙少雅嘲讽地笑了。“大表哥要是那么容易戒酒,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有时候,她这个姊姊好像也会变笨一下。 沙少琪又停下脚步。“那就……等又出事的时候再说吧!” “再说?说什么?”沙少雅斜睨着沙少琪。“说你要嫁给皇甫大哥吗?” “才不……” 话还没说完,咻地一下,—从窗外突然飞进一粒小石子,上面还裹着一层纸,“谁?”沙少琪立刻闪到窗边往外一探……啥也没有!随即又抢过沙少雅手中的石子,拆开包里的纸一看……“咦?”然后便拉着沙少雅飞身出去了。 十三 狂剑山庄左侧的树林内,一高一矮两条人影迅速地掠向另一头蜿蜒的小溪。未几,林尽溪现,就在溪边,一个高而微胖的人影背手静静地等候着。 “濮阳南?” 皎洁的月光下,双方的五官清晰可见,濮阳南又是满面笑容、酒窝深陷地深深一揖。 “三姑娘别来无恙?” 沙少琪噗时一笑。“你怎么老是来这一套?好驴哦你!” “这是礼数呀!三姑娘。”濮阳南笑盈盈地转向一脸好奇的沙少雅。“这位必定是五姑娘吧?” “没错。”沙少琪推推沙少雅。“小妹,他就是濮阳南,妙手无影,听过吧?” 怎么没听过?轻功独步武林、妙手偷遍江湖的妙手无影嘛!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沙少雅睁大眼盯了老半天,才突然说:“姊,难道他就是你喜……唔……” 沙少琪若无其事地捂着沙少雅的大嘴巴,朝濮阳南笑道:“嘿嘿!这么晚找我出来,还要我带着小妹一起,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濮阳南淡淡一笑。“上回大公子要求我以后不可以再和三姑娘单独见面谈话,所以,我才会要求三姑娘带着五姑娘一起来的。” “哦!那是有什么事找我呢?” “那位……”濮阳南抬手一指,沙少琪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不远处的大石下,似乎有个人蜷曲在那儿。“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位应该是三姑娘的亲戚吧?” “咦?我的亲戚?”沙少琪忙飞身过去一看……“呀!大表哥!” “他似乎只中了毒,所以,我点了他的穴道.免得毒性蔓延。”濮阳南解释道:“我想,毒龙堡的那些解药应该还在三姑娘这儿吧?所以,我才把他带到这儿来。” 沙少琪又飞身回来,“是你救了他?”她感激地问。 “倒也不是,”濮阳南顽皮地眨着眼。“只不过是我一时手痒,想摸个东西来玩玩,却没想到摸来的恰好是三姑娘家搞丢的东西,所以,就顺便给三姑娘送回来罗!不过有点脏就是了。” 沙少琪也跟着挤眉弄眼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上次给我的东西还在,用那个洗一洗,保证里里外外都乾净了。” “耶?姊,”沙少雅突然插了进来。“那盒毒龙堡的解药不会也是他给你的吧?” 沙少琪摸摸她的脑袋。“没错,就是他给我的。” “哇!好酷喔!”沙少雅赞叹道:“你还真是来去自如耶!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地方是你进不去的吧?” “唔!这个嘛……”濮阳南装模作样地沉吟了好半天。“好像是没有吧……哦!有!”他忽然咧嘴一笑。“阎王老太爷那儿我还没去逛过呢!” 沙少雅笑了。“算了吧!去了你就回不来啦!” “说的也是,”濮阳南正经八百地点点头。“好,我一向从善如流,就接受五姑娘的劝告,放弃去找阎王老太爷下棋的念头就是了,还是找五姑娘对奕比较安全,不过……呃!我好像不太会下棋哩!” 沙少雅忍不住失笑。“哦!姊,他真的好好玩耶!” “我就说吧!”沙少琪得意地说。 “不过,他还是很胖。”沙少雅评论道。 “啊!五姑娘这就错了,”濮阳南忙做更正。“我这不叫胖,叫圆,我只是圆一点而已,而且,像我这样,冬天都不会怕冷喔!” “是喔!圆,你那张脸最圆了啦!”沙少雅笑道。 “是啊、是啊!”濮阳南忽地又抬手一指天上。“很像她吧?” “没错、没错,真的很像!”沙少雅笑个不停。 “小妹,外表算不得准的,告诉你,他的轻功真的是吓死人喔!”沙少琪忍不住炫耀道。 “真的吗?”沙少雅双眸一亮。“喂!表演一下吧?” “好,”濮阳南一颔首。“那我也顺便告辞了,天晚了,我不好耽搁两位姑娘太久。”话落,他就转身对着小溪对岸的树林,再次踏着无形阶梯往上攀。在暗夜里,如果不仔细看,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那儿有个阶梯专供人爬上树呢! 沙少雅瞠目结舌地看着濮阳南一步步地爬上树梢站定,只见他回过身来又是深深的一揖。“濮阳南告辞。” 而后身一旋,双臂一展,宛似大鹏鸟般飞向远处,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半晌后,沙少雅才喃喃道:“天哪!他那也能叫轻功吗?” 沙少琪早见怪不怪的走开去扶起佟震,沙少雅忙过去帮忙托着佟震的另一边,顺便告诉沙少琪。 “我喜欢他!” 十四 第三章 对沙正严来讲,无论是谁救了佟震,都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有人拿刀抵着老父的脖子逼沙少琪嫁,她也会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肯下嫁,所以,若是鬼刀山庄再一次救了佟震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甫雷再一次的求亲。 现下换了是濮阳南救了佟震,他就觉得更不爽了。 明明是亟欲避开的人物,偏偏一次又一次的帮了他们的忙,更糟糕的是,女儿似乎是喜欢上那个小偷了,所以,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板起面孔来提醒女儿记得山庄的规矩,女儿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偷偷和那个家伙见面。 而最最可笑的是,小女儿居然也替那个小偷说话。 “我喜欢他,他好好玩喔!” 这是什么话嘛! 他真不懂,听佟云说,那个小偷又胖又蠢的,为什么两个女儿都会喜欢那个小偷呢?现在的姑娘家口味都变了吗?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了,得想个办法制止他们才行,但是……该死!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压制得了那个外柔内刚的鬼丫头呢?或者是……硬逼她订亲会有用吗? 毕竟,皇甫雷是最好的娇客人选,或许,他该去找皇甫雷好好的研究研究吧? 然而,当皇甫雷又来到狂剑山庄时,他却出现令人颇为讶异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三妹,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 如同往常一般,如果沙少琪和皇甫雷独处时,他们通常是在庄园里散步谈天,可这一回,皇甫雷却沉默了大半天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对不起,皇甫大哥,”沙少琪歉然地道:“我真的觉得我们不适合做夫妻,倒比较适合做知己朋友,我们就不能只做朋友吗?” 皇甫雷温和的笑了。他遮掩得很完美,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内心是否和表面一致。 “当然可以,我只是最后再问一次而已。” “最后?”沙少琪诧异地重复。“何解?” 皇甫雷淡淡一哂。“我娘急着要抱孙子,所以,催着我赶紧成亲,事实上,她已经为我找好了对象,因此,这回我是专程来再问你一次的,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就要立刻回去和那个女孩订亲,大概不久后就会成亲了吧!” 沙少琪皱起眉。“这样好吗?” “无所谓,只要我娘开心就好了。” “你真孝顺,皇甫大哥,”沙少琪感动地说:“像我就不行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对象,就算我爹再怎么逼我,也是没用的。” “每个人个性不同嘛!”皇甫雷安慰道:“你也不是不孝顺,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对吧?” 沙少琪噗哧失笑。“你还真会安慰人哪!皇甫大哥。” 皇甫雷始终是温柔的微笑着。“届时你会来喝我的喜酒吧?” “会,皇甫大哥,”沙少琪毫不犹豫地答应。“一定会!” “那我也祝福你早日寻得如意即君。” 沙少琪的双颊立刻浮起淡淡的红晕,她完全没有怀疑皇甫雷的诚意。 狂剑山庄东斜面不到一里远处,是个相当喧嚷热闹的小镇市集,而在镇集和山庄中间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寺。 十五 此刻,炎热的七月天里,观音寺中依然人潮热涌,而在观音寺侧边专供人歇息的殿亭里,濮阳南眉宇微蹙地背手立于正对侧门的窗前,沙少琪则把奇怪的眼神放在他脸上审视片刻。 “你怎么了?把我找出来,可一见面却又攒起眉老半天不吭声,你耍我啊?” 濮阳南欲言又止地瞥她一眼,而后咬唇又迟疑了半晌,这才无可奈何地开口。 “那个……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的关系很好,是吗?” “嗯!非常好。”沙少琪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爹和皇甫伯父的前三代师祖是师兄弟,所以在家世渊源上,两庄本就有牵连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两方师祖居然断了联系,直到两庄同时列名武林四大庄之后,双方庄主相谈之下,才知道彼此算是出自同一个师门,当时我爹和皇甫伯父都觉得很意外呢!” 濮阳南的双眉皱得更深了,“同一个师们吗?”然后喃喃道:“那……你们彼此就很熟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沙少琪不耐烦地说。“既然知道双方是出自同一个师门,自然会来往密切了,而来往一密切,彼此当然就会很熟络啦!想想,都有五、六年罗!” 濮阳南轻轻一叹,“那么,如果我告诉三姑娘……”他迟疑片刻。“鬼刀山庄对狂剑山庄不怀好意,三姑娘会怎么说呢?” “胡扯!”沙少琪断然地道:“那绝对是江湖上的道听途说,毫无根据的传言,或者是有人眼红两庄之间的友好关系而有意要破坏的。” 濮阳南苦笑。“要是我说是我亲耳听到的呢?” “你听到的是毫无根据的流言!”沙少琪依然毫不考虑的就下此断言。 濮阳南深深地凝视她好半晌,明白不管他怎么说,沙少琪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他无奈的长叹。“无论如何,我希望三姑娘能多少注意一下,好吗?” 沙少琪不高兴地斜眼瞄着他。“有什么好注意的?两庄的名气是相同的,狂剑山庄有什么值得鬼刀山庄觊觎的?你若要说是因为我,那就更不可能了。再说,皇甫大哥都快要订亲了,而最重要的是,皇甫伯父和皇甫大哥都不是那种人,拜托你不要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好不好?” 圆圆的脸上带着无可遮掩的忧虑,“多少注意一点好吗?”濮阳南低声下气的央求,语气显得相当坚持。 沙少琪狐疑地睨视他好一会儿。“好啦、好啦!我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嘛!真是的,只不过是流言,干嘛那么紧张呀!”她咕哝道。 濮阳南暗暗地摇头。 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于是,两天后的深夜里,沙正严正要更衣上床时…… “大庄主。” 闻声,沙正严心头一惊,猛然转身,赫然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而他居然先前毫无所觉。 “你是谁?”他沉声一喝,同时双掌暗聚功力,准备随时都可以还击。 濮阳南歉然地深深一揖。“晚辈濮阳南,深夜冒昧打扰,尚请庄主海涵。” “濮阳南?”沙正严惊呼。“你就是妙手无影?”难怪能来无声、去无息,今日才知道果真是名不虚传。 “晚辈正是。” 沙正严缓缓地放松双掌,同时暗暗打量对方,而越看就越觉得两个女儿实在是瞎了眼。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要事一定要在深夜造访?” 濮阳南犹豫了一下。“晚辈还是直言好了,晚辈想来警告庄主一声,在不久的将来,鬼刀山庄恐会对狂剑山庄有所不利,请庄主预作防范。” 沙正严皱起眉。“又是江湖传言吗?” “不,是晚辈亲耳听见的。”濮阳南严肃的道。 沙正严眯了眯眼。“是吗?你是听见谁在这么说的?” “鬼刀山庄庄主父子。” 沙正严冷冷一笑。“那么,他们又怎么会说给你听呢?” “这个……”濮阳南又迟疑了一下。“事实上,从佟大侠醉酒被毒龙堡囚禁时起,晚辈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所以,特意去毒龙堡探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发现毒龙堡对佟大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鬼刀山庄指使的,因此,晚辈就到鬼刀山庄去调查,结果……” 十六 “够了,”沙正严勃然大怒的喝阻。“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嗯?” 濮阳南暗叹。“庄主,我……” “是因为我不准你和琪儿来往吗?”沙正严不准备让他有任何辩解的机会。“还是因为你知道我有意让皇甫贤侄做狂剑山庄的娇客,所以,特地来破坏两庄之间的关系?” “不,庄主,我是……” “住口!”沙正严冷喝一声。“宵小果然没有正直之士,黑道果然是卑鄙无耻!我警告你,濮阳南,你最好不要再接近琪儿,否则,就算你帮过狂剑山庄,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反正你出手帮忙也只不过是为了获得琪儿的好感,不是吗?” “庄主……” “滚!” “庄……”蓦然见到沙正严已出掌击向他,濮阳南忙噤声飘身出窗,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沙正严恨恨地关上窗户。 “小人!” 翌日,沙正严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把这件事告诉沙少琪,希望女儿能明白濮阳南是个多么无耻的男人,但是,沙少琪却不认为濮阳南有什么恶意,或许他只是太“笨”了一点。 早跟他说江湖传言不可信的嘛!他干嘛那么紧张呢? 沙正严觉得很无奈,只好尽量把女儿带在身边看紧一点,所以,预定只有沙正严和沙少卿参加的鬼刀山庄庄主寿宴,便多了一个人同行。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根本是一场鸿门宴。 “为什么?” 在手臂粗的铁牢栏后,沙正严心情沉痛地低声问,从清醒至今也有一个时辰以上了,同身边的沙少卿和沙少琪一样,他的脸上依然写满了不敢相信。 “请告诉我为什么?” 皇甫雷的神态却依然是如此温文儒雅,俊逸的五官上也看不出丝毫阴险狡诈的痕迹,他微笑着来回踱步,仿佛正在与友人散步聊天似的。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为了三妹,”他对着怒容满面的沙少琪点点头。“因为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爱她,喜爱到非要得到她不可!” “作梦!”沙少琪怒吼道:“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皇甫雷微哂,“这个容后再议。”接着,他又转向沙正严。“再来嘛……就比较罗唆了。我想,伯父大概不晓得当年师祖们为什么会断了联系吧?” 沙正严皱眉。“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啦!”皇甫雷笑笑说:“我简单的说吧!当年他们师兄弟是因为对彼此的武学造诣不服,所以,他们的师父便把师们武学精华分开传授给两人,让他们各自去钻研。而事实上,那两套武学若是能合在一起的话,便可以称霸江湖了。” 沙正严恍然大悟。“你想要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 “没错!”皇甫雷坦承,“据我所知,狂剑和鬼刀最精华的部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习得会的,譬如狂心十九掌,到现在为止,包括伯父在内,尚无人可领悟吧?” 沙正严抿唇不发一语。 “当然,我这边也是一样,一直无人可以完全领悟到所有的鬼刀精华,直到我……”皇甫雷尔雅地一笑。“我全都领悟了,所以,我需要狂剑的精华,让鬼刀山庄能够成为武林之首。” 沙正严冷笑地接着说:“而你恰好知道因为狂剑绝招难以领悟,所以,只有成为沙家娇客才有机会得到口诀,但是,琪儿却一直不肯答应嫁给你,如今她又喜欢上了别人,因此,你才会出此下策。” “伯父果然聪明!”皇甫雷赞道。“我现在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只要三妹乖乖的嫁给我,而伯父也愿意把口诀说出来,那么,我们两家马上就可以化戾气为祥和,皆大欢喜,否则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倏失,蓦地布满凶残之气。“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语毕,他就转身大步离开地牢了。 “该死!我为什么不听他的警告呢?”沙少琪懊悔地咕哝着。 沙正严当然也有同样的懊悔,沙少卿则攒眉苦思。 “现在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要我嫁给他,那我宁愿死!”沙少琪断然地道。 沙正严也喃喃道:“要是让那种人称霸武林,恐怕不知会意出多少腥风血雨,那我就是万死,也不足以弥补这个大罪过了!” 三个人苦恼的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 十七 凌晨时分,黑夜与白日交接的那一刹那,霞光淬然打破绝对的黯黑,绚烂的七彩光芒洒满大地,唤醒了沉眠的世界,却唤不醒昏昏欲睡的守卫。 在这个时刻,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守卫最疏忽的时候,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抹仿佛轻烟般的人影掠过。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没用,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于是,那道轻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地牢,一路上也瘫了一堆被点了睡穴的守卫。 “三姑娘、三姑娘!”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被惊醒。 “啊!濮阳南。” “三姑娘,”濮阳南压低了嗓音。“皇甫雷和他父亲都不在山庄内,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了。” 沙少琪欣喜地猛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可刚一说完,她的脸就垮了下来。“可是……” “我知道,”濮阳南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纸包分给三人。“这是散功粉的解药,赶快服下去吧!虽然要过一会儿才会发挥药效,但是,我们没有时间等了,守卫的交班时间就快到了,所以,让我先一个一个的把你们带出山庄外再说。” 一刻钟后,山庄后方的树林里,沙少琪和沙少卿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在前头,紧跟在后头的沙正严和濮阳南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往后看向警钟大作的山庄方向。 “大庄主,你们先走,我断后!”濮阳南毅然决然地道。 沙正严颔首。“好,谢谢你了,濮阳公子。” 濮阳南一听,便立即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不客气,大庄主。” 而前头那两个人一听警声大作,就只顾着跑得更快,恨不得爹娘能多生两条腿给他们,哪会去注意到后面少了一个人。直到沙少琪踉跄一步,踩了个小石子摔了个狗吃屎,他们才暂停下来喘个不停。 “咦?”沙少琪紧张的东张西望。“濮阳南呢?” “他断后。”感觉功力开始恢复的沙正严正试着运起功力。由于他功力最深厚,所以是他最先恢复。 “断后?”沙少琪似乎有些困惑地低喃,继而惊恐地尖叫,“断后?他怎么断后?他只会轻功,根本不懂拳脚功夫啊!怎么断后啊?” “什么?”沙正严不敢置信地惊呼。“怎么可能?” “是真的啊!爹,”沙少琪急得快哭出来了。“所以,他从不和人交手,就因为他无法和人交手啊!” 沙正严傻住了,“天哪!”随即转身飞身往来路冲去。然而,即使他的功力已恢复到可以施展轻功了,可还是不够快,几乎连他以前四分之一的速度都不到。 希望还来得及! “小心,这小子只会点穴,大家快闭穴!” 远远的,他就听到随风飘来的隐约大叫声,沙正严不觉精神一振,更提高所有已恢复的功力拼命往前飞奔。 “妈的,这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根本不会打嘛!干嘛不赶快逃,还死命堵在这儿干什么?” “该死!我们挡住他,你们两个赶快去追人,要是让他们跑了,等庄主和少庄主回来,我们谁也别想活了!” “怎……怎么追啊?我才一动,那小子就莫名其妙的跑来挡在我面前,我怎么追啊?” “我也是……天哪!他的动作也未免快得太离谱了吧?” “不行,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既然如此……护庄七式,我们先用护庄七式解决掉他再一起去追人!” “可是,那要七个人,我们只有四……” “够了!” 沙正严心头一凛,蓦地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胸口。 护庄七式是鬼刀山庄最厉害的联手赞庄招式,虽然以濮阳南的轻功而言,他要逃的话是毫无问题,可若他不想逃,只想堵住他们的话,那他就……死定了! 天哪!濮阳南,够了,赶快逃吧! 然后,在沙正严功力完全恢复的那一刻,他也恰好来到了树林边缘,看到那令人震惊悲痛的一幕。 只见鬼刀庄四护庄有两把刀透胸穿过濮阳南的身躯,下一瞬间,威力十足的两掌同样飞劈濮阳南的胸口,狂猛地将濮阳南无力的身躯击飞出去,撞上大树干后再跌下来。 救援不及的沙正严不觉狂吼一声,仅次于狂心十九掌的狂啸十三掌立刻连绵不绝地挥洒而出,将那四个护庄劈成四瘫血肉烂泥,而后身子一旋,来到一动也不动的濮阳南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同时连点了他胸前数个重穴,止住从他胸前伤口不停狂奔漫流的热血。 看到那张原本红润健康的圆脸此刻却如死人般灰白,鲜血不断从濮阳南口中泉涌而出,沙正严心痛、歉然的再次点了他几个穴道,这才止住从濮阳南口中冒出的鲜血。 十八 “濮阳南、濮阳南……” 好一会儿后,濮阳南才吃力地睁开眼,微弱的呛咳几声后,他努力的蠕动着唇瓣。 “三……三……三……” 沙正严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酸楚。“琪儿没事,你放心。” 濮阳南的脸上扬起一抹飘忽的、放心的微笑,然后慢慢的阖上眼…… 位于鬼刀山庄右方的南雁荡山区内,一座隐密的猎户临时住屋里,从前一天午时起,就不断的传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和呓语。 “相信我……相信我……我……我没骗你们……鬼刀……鬼刀山庄要……要害你们啊……相信我……相信我……” 沙少琪泪流满面地压住不停挣扎翻动的濮阳南。“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 但是,昏迷不醒的濮阳南根本听不到她的忏悔,他仍深陷在他的噩梦中清醒不过来,“相信我……相信我……”他嘶吼着,旋即剧烈地呛咳起来,且仍然不断的翻动、挣扎、嘶吼。“相……相信……我……” 沙少琪也哽咽着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一旁的沙少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然转身去到窗边父亲的身边站住,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忧虑沉肃的面容。 “爹……” “我知道,”沙正严立刻打断他的话头,“所谓的白道耍阴谋设计我们,而豁出性命搭救我们的却是我们口中所谓的黑道……”他嘲讽地道:“我知道山庄的规矩是该改了,什么叫白道?什么叫黑道?根本无法下定论的,端在于一颗心而已,是爹的思想太狭隘了。”他喟叹。 “自从当年你娘无辜的被夺命鬼见仇狙击丧命后,爹就单方面地认定所有的黑道人物都像夺命鬼见仇那般卑鄙凶残,却不知有些白道人物比鬼见愁更可怕。”他摇摇头。“是爹太愚蠢了!” 突然,濮阳南不再嘶吼,他变得那么那么温柔地低喃,温柔得令沙正严父子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好喜欢你……三姑娘,我……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所以你……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去救你们的……就算拼了……拼了我的命不要,我……我也一定要救出你们……一定……一定……” 沙少卿回过头来,“爹……” “我知道,”沙正严也回过头来继续凝望着窗外,再一次打断儿子的话头。“他很适合做狂剑山庄的娇客,不是吗?” 沙少卿点点头,“他最适合不过了!”他同意道。 四天后,濮阳南终于清醒过来,沙正严才独自启程先行赶回狂剑山庄,而沙少卿则留下来帮沙少琪照顾濮阳南。 沙正严一直有预感,濮阳南救出他们的那一天,皇甫雷和他父亲之所以不在鬼刀山庄内,肯定是跑到狂剑山庄去抓其他的漏网之鱼了。虽然明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但他还是得回去看看才行。 又过了好几天,濮阳南才勉强能靠着床头坐起来。就这么十天不到的功夫,他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圆圆的脸蛋也拉长了,那双原本清澈灵活的大眼睛不但无神无力,还框上了一圈黑眼圈,看起来实在令人心疼。 “你看起来实在很糟糕。”沙少卿很忠实的评论道。 濮阳南苦笑道:“我本来就不太讨喜了,现在大概是人见人厌了吧?” “不,和你自己说的恰好相反,你是一个让人一见就产生好感的人。”沙少卿老实的说:“当初如果不知道你的身分的话,我不会用那种态度对你的。” 濮阳南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沙少卿又说:“我爹叫我转告你,他说三妹太皮了,他管不住,所以请你早点把她娶回家去,他懒得再为她伤脑筋了。最好是你伤一好就把她带走,狂剑山庄自会先准备好一切的。” 就在这个时候,沙少琪端着一碗粥进来了,所以,沙少卿错过了濮阳南脸上那抹既惊愕又悲哀的神情。 “大哥,外面的锅子里还有粥,你要不要吃点?” “好,外面凉快些,我到外面吃,你们在这儿聊聊吧!” 沙少琪端着粥,笑眯眯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来,我喂你……” 十九 濮阳南也乖乖的让她喂,好半晌后,沙少琪放下空碗,再帮濮阳南拭了拭嘴。 “还要吃吗?” “够了。”濮阳南声音沙哑地说。 “那就多睡会儿吧!”沙少琪想扶他躺下。 “不,再坐一下好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濮阳南虚弱地央求道。 沙少琪又坐回床边的凳子上。“如果你不累的话。” 濮阳南忙装出很有精神的样子。“我不累,真的!” “你瘦了好多喔……”沙少琪、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哦!对了,大哥刚刚有跟你提过吧?我爹说要废除狂剑山庄的某些规矩了,以后,你就不必再偷偷摸摸的来找我了喔!” 濮阳南沉默了一下。“提过了。” “我想啊!是皇甫雷的阴谋设计,和你豁命救出我们这两件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沙少琪放下手,顺便帮他塞好被子。“特别是你,以前你虽然帮过我们,但总不及这次直接被你搭救的切身的感受,而且,他们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你还因事先警告我们而被爹撵走,我看爹这回对你真是又歉疚、又感恩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好笑地摇摇头。 她说的很开心,濮阳南的神情却越来越苦涩。 “是吗?”他悲哀地低喃。 “没错。”沙少琪肯定地颔首。“好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呢?” 濮阳南深深地凝视她好半晌后。 “我想告诉你,我……我曾经成过亲、娶过老婆。” “嘎?”沙少琪顿时错愕地张大了眼。“你有妻子了?” “现在没有,”濮阳南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改嫁了。” “咦?为什么?”已经嫁给这么好的男人了,为什么还要放弃? “我十八岁那年,救了一对险些被推入火坑的姊妹俩,”濮阳南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娓娓道来。“她们原是书香世家之后,却因家进中落而濒临绝境,想外出工作,却差点把自己卖入妓户。 “因为她们还有一个多病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而她们连她们自己都照顾不了了,所以,就要求我留下来再多帮她们一点。我答应了,而这一留就是半年多,等到我觉得她们可以独立了之后,我就打算离开了,却没想到若翠,那个姊姊却告诉我她喜欢我,希望能嫁给我……” 他迅速地瞥了沙少琪一眼再垂下。“我觉得我应该也是喜欢她的,而且,我是个孤儿,那年我师父又去世了,所以,着实很渴望能有个家,因此我们就……成亲了。可没想到……”他无奈地苦笑。“我们成亲不到一年,当她娘去世后不久,她就告诉我,虽然她真的是有些喜欢我,但主要还是因为她娘叫她要报答我的恩情,所以才嫁给我的,可是,我们成亲后,她才碰到她真正爱慕、真正想厮守的人,因此,希望我能放了她。” “所以你就放了她,让她去改嫁给别人?”沙少琪接口道:“只因为你是个从不为自己想的滥好人?”她的语气忿忿不平,却没有想到濮阳南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她只想到:好不容易忍耐到他终于说完了,也该轮到她大骂几声了吧? 没料到,濮阳南怪异地凝视她片刻后却说:“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件事,现在我累了,想睡了。” 沙少琪愣住了。 什么跟什么呀?不是该轮到她了吗? 翌日,沙少卿上镇集去买药、买米,沙少琪就抽空出去猎点野味、摘些野菜,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睡得很好的濮阳南竟然在她刚出去不久,就吃力地爬了起来,支着孱弱不堪的身躯来到简陋的方桌旁坐下,桌上放着沙少卿买来传递平安信件给狂剑山庄的笔墨和信纸。 摊开信纸,濮阳南抖着手抓起笔来,在纸上挥下歪歪斜斜的字迹…… 将近一个时辰后,满载而归的沙少琪开开心心的把战利品放在屋外,这才抓了几颗野生蜜橘进屋去,片刻后…… “那个笨胖子!” 随着一声娇喝怒吼,一条人影仿佛箭矢般射出来,冲向出山间小路。屋内,孤伶伶的信纸缓缓地飘飞于地—— 三姑娘: 从我决定去救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和三姑娘不会有任何将来可期了。 我不爱若翠,所以,当她要求我放了她时,虽然我很难过,但并不会痛苦,甚至能以祝福的心情让她改嫁。 然而,若是有一天三姑娘也对我那么说的话……三姑娘,我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放了你……不!我一定不会放你走的,如果让我得到你之后再叫我放了你,我做不到,即使会造成所有人的痛苦,我还是无法放了你! 三姑娘,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二十 我不想。 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拖着三姑娘陪我一起下地狱,承受那永无止尽的煎熬、折磨与痛苦! 可是,三姑娘,我不希望你痛苦,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三姑娘痛苦的根源,我只希望三姑娘能一辈子开开心心的,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所以,三姑娘,我走了,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三姑娘的喜讯,知道三姑娘美满幸福的生活在心爱之人的羽翼下,濮阳南于愿足矣。 濮阳南百拜 屋后,悄然转出一张哀伤黯然的脸,濮阳南无限眷恋地望着沙少琪消失的方向。 对不起,三姑娘,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亲,我就不可能放了你,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会紧紧的抓住你不放,我甚至会拖着你陪我下地狱,拖着所有的人陪我一起下地狱! 但我真的不想那样,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了。 只要能远远的守护着你,偷偷看着你幸福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濮阳南痴痴地凝望许久后,才无奈地转身,吃力的倚着一支粗枝树茎踉踉跄跄地往相反的方向前进,逐渐消失于树丛中。 不晓得过了多久,沙少琪又从原路飞掠而来,她在小屋四周绕了一圈仔细搜索着,而后在屋后刚刚濮阳南停留的地方蹲了下去,然后站起来低着头,似乎循着什么轨迹往屋后走出几步,继而抬头认定濮阳南消失的方向,并再次往前追去。 可是不出十丈,她就再次停了下来,满脸困惑地埋头团团乱转。 “咦?咦?怎么消失了?奇怪,他应该没办法施展轻功飞身上树呀!”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沙少卿也追了上来,两人低语几句后,沙少琪便脸色大变的惊呼一声,“什么?” 沙少卿又说了几句,只见沙少琪百般为难地看看沙少卿,又转头望着四周,好半晌后,她才猛然跺了跺脚,而后大吼。 “濮阳南,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给我死掉,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听到没有?如果你敢给我死掉的话,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听到了没有?”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她不死心地又在周围仔细搜寻过一遍后,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沙少卿飞身离去了。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一声无奈的叹息悄然扬起,随即又幽幽的飘散在林荫树间…… 二十一 第四章 江湖传言之一,武林四大庄之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公然决裂,但没有人知道原因为何。 江湖传言之二,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狂剑山庄沙三小姐放话,穷尽毕生之力,必将妙手无影追缉到手。 原因是——报仇。 什么仇? 杀夫之仇! 咦?沙三小姐成亲了吗? 没听说过。 可不是说是杀夫之仇吗? 是啊! 那她应该成过亲了吧? 不知道。 喂!你耍人啊? 唉!是真的不知道啊!没有人知道,大概只有妙手无影和沙三小姐自己知道而已了! 江湖传言之三,妙手无影只要一瞧见沙三小姐,就会马上落荒而逃。 原因……不明。 大概是怕被沙三小姐宰了吧! 依然是扬州瘦西湖畔。 依然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大庙会。 依然是雕凤画舫,可这一回,沙少琪并不是靠着船舷浏览瘦西湖畔的风光,而是躲在船舱内,透过舱窗盯着湖畔仔细搜索。 甚至她的身边也不再是父兄守着,而是两只讨人厌的苍蝇,一个是比皇帝他老子还要跩三分的魔鞭山庄侄少爷元靖文,一个是神斧山庄少庄主,高大英俊、开朗风趣的姜涛。 “三小姐,为什么不上岸去逛逛呢?”元靖文狐疑地跟着她望向岸边。“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你管我!” “沙姑娘,要不你把目标告诉我们,我们也来帮你找?”姜涛好心的建议道。 “多谢你的鸡婆,不必!” “三小姐,要不我去帮你买点什么吃的喝的?”元靖文又说。 “你自己去吃屎吧,饭桶!” “沙姑娘,要不……” “闭嘴!” 两张嘴立刻黏上了,可不到一会儿…… “沙姑娘,我在祥兴楼订了一桌酒席……” “你也是饭桶!” “可是……” “你这该死的胖子,”沙少琪突然咬牙切齿地低叫。“终于让我逮着你了吧!” 旁边的两只苍蝇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沙少琪双眸发亮地盯住某个定点,他们赶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可是……她到底在看什么呀?两人困惑地互觑一眼,随即又转回去岸边仔细观察人群中到底有什么特殊人物或……胖子? 而沙少琪只顾锁定目标,紧盯住那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高个子,那个清秀俊逸、身材欣长、儒衫飘飘,有一双宛若顽童般乌溜溜的大眼睛和一对迷人酒窝的高个子。 她盯着他背着手从庙集那方慢慢的踱到湖畔来,很巧的,又有个小男孩在那边扯开喉咙大声哀嘎,同样的,他也把小男孩抱起来左右张望几下,而后对那个小男孩低语几句,只见小男孩慢慢地阖上了那张大嘴巴,而且,张大了泪眼好奇地打量抱着他的人。 二十二 沙少琪就选在这个最佳时机,猛地窜出船舱,而且扯高嗓门大吼,“你这死胖子,我看你这回还能躲到哪里去……咦?咦?你居然还敢跑?你想把人家的小孩拐到哪里去啊?” 闻言,高个子窜逃的脚步猛一下煞住了。 对喔!小鬼的父母在这儿搞丢了小孩,待会儿一定会回过头来找,要是他抱走了,人家父母要上哪儿找去啊? 就在他犹豫间,沙少琪已经迅速的飞越湖面落在岸边上,随即窜身去挡在高个子身前,甚至还拽住高个子的儒衫衣袖,仿佛怕他落跑似的。当然,那两只苍蝇也嗡嗡嗡地紧追在她的身后跟了上来。 “哎呀呀!濮阳大侠,”沙少琪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高个子——濮阳南。“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要找你还得学陀螺转,否则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呢!” 濮阳南闻言,尴尬地打着哈哈。“啊!三姑娘,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沙少琪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倏地双眼一眯。“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以前是你追着我跑,所以,现在你要我也追着你跑一下是不是?” “当然不是,三姑娘,”濮阳南连忙否认。“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欠扁!”沙少琪怒骂道。“我告诉你,我……” 她蓦地噤声,因为小孩的父母找了来,和她悄悄交换了两下眼神后,他们便把孩子抱去,并道谢离开了。跟着,沙少琪就发现濮阳南那双慧黠清亮的大眼睛开始在骨碌碌地乱转了,所以…… “我可先警告你喔!你要是敢再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的话,我就立刻到鬼刀山庄去做客,到时候不怕你不来救我!”她满不在乎地说。“你知道我说到一定会做到的,对吧?” 眼珠子定住了,而后,濮阳南无奈泛出苦笑。“少琪,你这是何苦呢?” 她放开他的衣袖,因为她不怕他落跑了。“我何苦?应该是问你何苦吧?” 濮阳南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啦!”沙少琪忿忿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我……”濮阳南忽地顿住,因为他发现有两双耳朵好像正对着他们。“少琪,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沙少琪根本没机会开口回答,元靖文就抢着质问,“三小姐,他是谁?为什么可以直呼你的名字?”掺杂着妒意、酸意和怀疑的眼神像利刃一般在濮阳南的脸上割来割去。 姜涛的心胸倒是没有那么狭窄,他只是拿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濮阳南。“是啊!沙姑娘,为我们介绍一下嘛!” “他呀?”沙少琪轻蔑地撇撇嘴角,并恨恨地横了濮阳南一眼。“嘿嘿!仇人。” 两人同时一愕,有一见面就这么亲热的仇人吗? 而濮阳南则是啼笑皆非,“少琪,你……”他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向姜涛和元靖文两人一揖。“在下濮阳南,敢问两位是?” 姜涛的双眸蓦他睁大。“武林轻功第一的妙手无影?” 濮阳南淡淡的一笑。“不敢,正是在下。” “可妙手无影不是黑道的吗?”元靖文再一次冲口而出。其实,他的意思是,狂剑山庄应该是不与黑道来往的吧?可他一时没说清楚,活该让沙少琪劈头一阵乱骂。 “黑道又怎么样?”沙少琪双手擦腰怒骂。“黑道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抢了你的糖葫芦了?白道就很了不起吗?狗皮倒灶的事还不是抢着做!别以为列名白道就是贴上正字标记的好人,那太幼稚了吧?告诉你,姑娘我就很怀疑你是个黑心黑肝的黑浑球、没天没良的大混蛋、没脑没筋的蠢懒猪!” 元靖文被骂得晕头转向,一脸呆样,濮阳南和姜涛则不由得同时用同情的目光给他加油打气,希望他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乾脆回老家耕田种稻去算了。 “在下是神斧山庄姜涛,那位是魔鞭山庄侄少爷元靖文,我觉得在这儿说话可能不方便,想提议大夥儿上舫上聊聊如何?” 姜涛这建议应该算是很中肯了吧?可姑娘她还是有话可骂。 “耶?你的脸皮还真厚耶!姜少庄主,那画舫明明是我租的,主人是我耶!你凭什么请大家一起上去?你喜欢请人上画舫闲嗑牙,不会自己去租一艘啊!” 姜涛尴尬地傻了眼。 濮阳南实在看不过去了,忙插进来打圆场。 二十三 “好了,少琪,这儿真的是人多不方便嘛!哪!你们先上舫去,我去买点你爱吃的点心,咱们舫上再聊,可以吧?” 沙少琪怀疑地斜眼打量他。“又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不敢,三姑娘,”濮阳南苦笑。“我没有那么多条命再上鬼刀山庄闲逛了。” 沙少琪哼了哼。“你明白就好,从此刻开始,要是超过一天见不到你,我发誓一定要让你再到鬼刀山庄逛逛不可,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濮阳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三姑娘,我记住了。”他认命地低头了。 虽然从初见她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命就属于她的了,但是,好死不如歹活,日子还是平平静静的过比较好。 两刻钟后,濮阳南拎着大包小包飞身入舫,并一一装盘端上桌。 “哪!少琪,你喜欢的荔枝膏,还有麻腐鸡皮。” “水晶烩呢?你忘了?” “哪敢忘啊!三姑娘,在这儿不是吗?” “寒潭香呢?” “你又不喜欢喝酒。” “你喜欢啊!到底有没有嘛?” “唉!真是怕了你了。哪!这不就是吗?” 濮阳南和沙少琪那种自然的亲昵劲儿看得元靖文一肚子妒火,却又不敢随便乱喷,怕一个不小心会被轰回来反烧得自己尸骨无存。姜涛则是若有所悟地轻轻哦了一声,虽然他是哦给自己听的,可是很不巧的,沙少琪的耳朵比兔子还长,她也听到了。 “你哦什么哦?”质问的口气很不客气。 姜涛微微一哂。“我在想,沙姑娘和濮阳公子肯定关系匪浅吧?” 沙少琪美目一瞟。“刚刚不说了吗?他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少琪!”正在帮其他两人倒酒的濮阳南立即抗议地唤了一声。 “干嘛,我说错了吗?”沙少琪满不在乎地夹起一块水晶烩咬一口。“你不是杀了我丈夫吗?” 姜涛和元靖文同时倒抽了一口气,濮阳南却依然是哭笑不得的猛摇头兼叹气。 “所以啊!”沙少琪吃得津津有味。“要是你不能让我的丈夫活回来,待会儿吃饱喝足后,姑娘我就要为夫报仇啦!” 姜涛和元靖文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说他是仇人,可两人又亲密得令人恶心,还要人家买点心来伺候她,说他俩没什么特殊关系,打死也没人会相信。可这会儿,她又说他宰了她丈夫,所以,她也要宰了他,而且,还是吃饱人家买来的点心之后才要动手。 这……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爹还要我一上手就用狂杀三剑,”沙三小姐把剩下的水晶烩塞进小嘴里后又说了。“可大哥说不好,他说女人使那套剑法不够劲儿,还是用狂啸十三掌比较好。” 旁边的两人顿时颤巍巍地咽了口口水。谁不知道狂杀三剑和狂啸十三掌是狂剑剑客沙正严最厉害的绝活儿,一上手就用,明摆着就是要对方“你死了最好,不死也得死”! 两人不禁都以同情的眼光瞅着濮阳南,仿佛他已经成为死人了,并暗示他,最后的几口呼吸要多多珍惜哪! “不过,二哥倒是建议我试试右手剑、左手掌,”三姑娘还在喋喋不休。“他说要对付你的话,那样还有希望点儿。” 咦?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传言妙手无影的轻功很好是没错,但没听过他手底下有多厉害嘛!甚至没听过他和任何人动过手呢!怎么连狂剑山庄最厉害的绝招都奈何不了他?这……不太可能吧? “而四弟就说,乾脆大家一起动手好了,就不信你能应付得了沙家六口的联手攻击!至于小妹是说,最好用药迷昏你,抓起来又快又省事!” 二十四 天哪!狂剑山庄真的那么恨他吗?连这种下三滥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而濮阳南也同样是一脸惊讶,他不敢相信地说:“怎……怎么他们也跟你一起胡闹?” “……你完了!”沙少琪立刻拿筷子指着濮阳南。“我要跟爹说你说他胡闹!”警告的口气外加幸灾乐祸。 “啊……不要吧!少琪,”濮阳南一惊,连忙求饶。“这样不太好吧?我……我待会儿请你吃……” “我自己不会去吃啊?”沙少琪一下子就堵住了他的路。“哦!对了,小妹说她还要看你爬楼梯。” 濮阳南呆了呆。“还要看?她看那么多次不腻吗?” “腻?”沙少琪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她还想叫你教她呢!还有,小弟也说要你教他……”她比了个手势。“明白吧?” 濮阳南受到更大的惊吓。“天哪!大庄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错!”沙少琪摇摇筷子。“爹举双手赞成,他说,功夫不分好坏,只看拿什么心去使用。就像你那一手功夫,爹就说是上好的功夫,如果你肯教,连他都想学呢!” 现在他们又是说到哪里去了?一旁那两人又傻了,如坠入五里雾中,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濮阳南则是错愕得阖不上嘴。“大……大庄主?” “别不信,”沙少琪顺手摸来他的酒杯闻了闻,继而皱眉,“你尽管去问爹,看他是不是有这么说过。”想了想,她还是喝了小半口,旋即整张小脸就皱了起来。“天哪!这酒好难喝喔!真不懂你为什么那么爱喝。” 濮阳南笑着拿回酒杯一口饮尽。“那是你不爱喝酒才会这么觉得。” 姜涛和元靖文再次互觑一眼,他们居然用同一个酒杯?! 不用怀疑,尽管沙三小姐敲锣打鼓的说濮阳南是她的大仇人,可看他俩之间那种亲密感,沙三小姐心里想的肯定和嘴里讲的不一样,也就是说,其他肖想沙三小姐的人,都可以回去蒙头睡一觉,醒来后再去另寻目标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 “喂!胖子,能让我丈夫活回来吗?” 沙三小姐突然闲闲散散地这么问,当时,濮阳南刚倒好一杯酒欲喝未喝。 “没听过死人能复活的。”他也这么闲闲散散地回道,而后仰头喝乾酒,又补充道:“要是真的有,肯定会吓死人,所以,这种事最好不要有。” 沙三小姐斜睨着他。“是吗?”那娇甜的尾音尚在飞扬,沙三小姐抖手十一掌便已飞了出去。 正在埋头猛吃的那两人险些被噎死,跌跌撞撞的躲了开去,却只听得濮阳南的朗笑声从舱外传来,沙三小姐自然立刻追了出去。二话不说,那两个差点被他们害死的家伙忙也跟了出去,至少要看场热闹来补偿一下。 “啊!三姑娘吃饱了吗?” “少罗唆!既然不能让我丈夫活回来,那你就好好的接招吧!”沙三小姐娇喝一声。“我警告你,你最好别给我溜!” “是、是、是!”濮阳南依然笑意盎然、好脾气地应道,顽皮的酒窝更是可爱。“既然三姑娘有此雅兴,濮阳南定当舍命陪君……不!姑娘。” “好,那你就接招吧!”沙少琪豪放地叫道。“狂云啸风!” 于是,就在画舫舱顶,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和妙手无影,如龙飞凤舞般地展开一场令人赞叹不已的大对决! 不过…… “奇怪,你觉不觉得妙手无影所使的掌法……” “和沙姑娘一样?” “没错、没错,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想,如果去问三小姐,她会告诉我们吗?” “她会叫你去吃屎!” 二十五 武林三大美人:沙三灵、神凤冷、芙蓉艳。 亦即清丽若仙的狂剑山庄沙三小姐沙少琪,雍容冷俊的神凤帮帮主凤九菁和艳丽如花的峨媚派芙蓉剑黎玥。奇怪的是,这三位大美人虽然都常在江湖上走动,却从未碰过面,直到这一天,三大美人终于撞成一堆了。 话说瘦西湖畔一场不分上下的龙争凤斗之后,既然濮阳南不肯让丈夫复活,沙少琪当然就要紧跟在他身边,准备心血来潮时就可以“报仇”一下;而濮阳南也不想再到鬼刀山庄试试自己的运气,因此,只好让她时时刻刻紧黏在他身边了。 就像现在,濮阳南选定目标要去“工作”,沙少琪也“义不容辞”地吵着要跟去帮忙,好像已经忘了他是她的仇人了。 “咦?瞧!那边有人在吵架耶!南哥,所谓日行一善,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劝劝架,就当作是今天的功课吧!”说着,也不等他同意,她就转个弯,从官道上飞身向那片树林间的空地去了。 濮阳南无奈地叹息一声,同时紧跟上去。 说是要劝架,其实是要看去热闹吧?虽然一大堆女人吵架的场面的确很难得见到,可就是因为全都是女人,所以,搞不好架没劝成,她自己也要凑一脚进去吵成一团了。 再定睛一看,他更是暗暗叫苦也! 两方人马他全都认得,所以,他很明白这场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了,偏偏这厢又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急着闷头趟进去,这下子可真的是好玩了! 肯定会如她的意,天下大乱罗! 他们才一靠过去,那两边人马就很有默契的暂停战事,同时冷眼瞪了过来,不但目光不善,神情更是凶狠,好像谁抢了她们的男人似的。 当然,沙三小姐根本不怕她们那一套,要比眼睛大,她自信可以瞪得比谁都大;要比“恰”,她也不会输到哪里去!只要别人不来抢她的男人,别的男人她也没兴趣多瞄一眼,更别提抢了,所以,她真的“只是”好心的来“劝架”而已。 但是,她们好像不太领情的样子。 “请止步,神凤帮有私事,请两位莫再靠近了!” 咦?原来是神凤帮,难怪有那么多女人,不过,另外一边又是谁呢? 仿佛听到她心中的疑问似的,濮阳南悄悄地在她耳旁咬了几句。 “少琪,另一边是峨媚派芙蓉剑黎玥,是两帮派之间的争执,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吧!” 哦!这样啊!也对,两派之间的纠纷,别人的确是不好插进一脚,否则就真的是多管闲事了。 沙少琪自认是个很明事理的人,真的,所以,她也立刻想走人了,真的,瞧!她不是都向后转了吗?她绝对不想鸡婆管闲事,真的,只要那个女人不要那么多嘴,她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真的,统统是真的,只要那个女人不要那么大嘴巴…… “咦?那不是妙手无影吗?啧啧!这附近又不晓得哪家富户倒楣的被你这卑鄙宵小之徒看上眼罗!”语气中饱含轻蔑、不齿的意味。 完了!濮阳南在心中惨呼一声。 果然,沙少琪要离去的脚步硬是停了下来,而且,愤怒地转了回去。 濮阳南连忙拉住她,试图力挽狂澜,拯救世界。“少琪,不要!” 沙少琪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迳自眯起双眼来回瞪着那些倨傲的女人,同时大步靠过去,濮阳南还是只能叹自心地跟过去。 “谁?是谁?刚刚是谁在说话?好胆给我站出来!” 左边那个美艳娇媚的二十岁左右少女立刻上前一步,傲然地扬起下巴。“是我又怎么样?难道我说错了吗?濮阳南不是宵小之徒吗?他不是专门偷盗富户吗?敢做就不要怕人说嘛!” 沙少琪冷冷的盯着她。“报上名来!” 美艳少女轻哼一声。“连姑娘我芙蓉剑黎玥你都不认识,真是孤陋寡闻!”峨媚派一向自诩为名们正派,跩得像二五八万似的,不但看不起小门小派,对黑道人物更是不齿。 沙少琪马上很夸张的“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武林三大美人中的那个芙蓉艳,果真名副其实啊!”她赞同地点点头,倏地又脸色一沉。“贱得很!” “你……”黎玥一听,怒火马上被点燃了。“你又是谁?” 沙三小姐立刻学她高高地昂起下巴。“狂剑山庄沙少琪,你也孤陋寡闻得很嘛!” 怒火嗤一声熄了,黎玥愣了愣。“你就是沙三?” “没错!” 黎玥似乎忘了要继续生气,只是用怪异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再拉到右边那个二十多岁,神态清冷俊秀的年轻女子身上。 怎么了?难道怀疑她不是沙少琪吗? 好像又察觉到她的困惑似的,濮阳南再次靠在沙少琪耳边低语,“那位是神凤帮帮主。” 耶?神凤帮帮主?那……那不就是……三大美人都到齐了吗? 二十六 不过,到齐了就到齐了嘛!大家的表情有需要那么诡异吗?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跑的,没碰上面才奇怪吧?会撞上是很自然的事呀! 她不禁拿询问的眼光朝濮阳南望去,濮阳南却也颇为困惑地耸耸肩。然而,黎玥马上替他们解开了疑惑。 “你也是为了……”黎玥迟疑了一下。“为了皇甫少庄主来的吗?” “皇甫雷?”奇怪了,这条路虽说是往鬼刀山庄的必经之路,可也不能说走这条路的人,都是要去鬼刀山庄的吧?这路又不是鬼刀山庄开的,或者……或者她们也想宰了那个混蛋? “我就知道!”黎玥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警告你,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既然是我先来的,那么,就该由我先去拜访皇甫少庄主,你要去,也得等我和皇甫少庄主好好聊过之后再去吧?” 拜托!谁要去找那个奸臣哪……呃!是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算帐的啦!不过不是现在就是了。 可沙少琪小嘴才刚张开一半,右方那边立刻有话杀过来了。 “笑死人了,那是谁规定的?”开口的是伴在冷俊少女身边的十七、八岁女孩。“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不过是峨媚派的徒孙而已,居然敢和我们帮主相题并论,简直是马不知脸长,丢脸死了!”她气势汹汹地叫道。 “什么帮主?”黎玥嗤笑。“也不过是刚起来三、两年的小帮,就嚣张成这样,你们才丢脸吧?如果不是你们帮主还有几分姿色,你以为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你们神凤帮?告诉你吧!皇甫少庄主才看不上你们什么神凤帮呢!” 沙少琪和濮阳南相觑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两只发情的母狗在抢一只奸刁的公狗啊! 当然,这不关她的事啦!可是呢!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她最好还是警告她们一声比较好,至于听不听就随她们了,如果她们觉得忠言太过逆耳,那就让她们去自相残杀、自投罗网、自作自受、自食恶果、自讨苦吃……最后自我了结算了! 于是,她上前一步,两手高举,“停、停、停!”大叫着阻止两方继续出糗,等两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瞪着她后,她才放下手。“其实,你们实在没必要吵成这样啊,不值得啦!” 黎玥狐疑地望着她。“什么?” 沙少琪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老实说呢!我对那个皇甫雷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厌恶得很,因为他是我见过最卑鄙无耻、低级下流、奸诈狡猾、虚伪阴险的男人。所以啊!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比较好,省得让他耍得团团转还不知道,届时就后悔莫及啦!要不,至少也要先好好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堂堂武林三大美人之二,被男色迷得发花痴,太没面子了吧?” 黎玥怒容倏现,正想责问沙少琪为什么要破坏心爱的人的名誉时,那边的神凤帮帮主凤九菁头一次开口了。 “沙三小姐,”那嗓音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皇甫少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得很,你如此污蔑他,是另有居心吧?” “哦?”沙少琪好笑地瞅着凤九菁。“我有什么居心,凤帮主倒是说来听听吧!” “你故意将皇甫少庄主的为人说得如此恶劣,就是希望我们能敬而远之,之后沙三小姐便可轻轻松松地到皇甫少庄主身边,简简单单的得到他的青睐。”凤九菁凄凄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沙三小姐果然聪明哪!” 沙少琪贬了眨眼,似乎有些忍俊不住,却硬是憋着,同时瞥向濮阳南。“胖子,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濮阳南很配合地摇摇头,“当然,三姑娘,濮阳南还没年迈到耳背的地步。”他一脸非常正经严肃的表情,眸底却笑意盎然。 沙少琪的唇角微微地抽搐着。“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濮阳南再摇头,“濮阳南驽钝,望三姑娘不吝赐教。”他依然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聆听指教的神情,酒窝若隐若现。 “这代表……”她轻咳一下。“代表这两个花痴已经无药可救啦!” “你这……”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女人在同一瞬间爆发了,可见沙少琪的功力果然有所精进,居然能同时点燃那么多火药,眼看现场就要炸成一团,血肉遍地、尸骨无存了,正当此时…… “咦?皇甫少庄主!” 冰水骤然当头浇下,什么大火小火全都在瞬间灭得一乾二净,接着,所有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全转向同一个目标——刚从官道上弯进来的皇甫雷,而他的目光却仅盯住沙少琪。 “皇甫少庄主!” 黎玥和凤九菁同时迎上前去轻唤,可皇甫雷却视若无睹他从她们的身边掠过,笔直地对着沙少琪而来。 “三妹。” 他依然是那般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只有沙少琪和濮阳南知道在他美丽包装下的腐烂败坏。 “皇甫雷,你不配叫我三妹,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家伙,”沙少琪咬牙切齿地骂道,“我没去找你算帐,你居然敢先来找我?你以为我一定打不过你吗?你以为狂剑山庄没有找上鬼刀山庄是因为我们怕了你们吗?” 濮阳南忙用力按住她的肩头,“少琪!”他希望她能冷静一点,不要太冲动,否则一不小心激得峨媚派和神凤帮出手帮皇甫雷的话,可就不太好收拾了。 一听濮阳南居然如此亲密的唤她的名字,皇甫雷的眼神倏地浮现寒光,却又立刻消失,他尔雅地朝濮阳南抱抱拳。 “不知这位是?” 二十七 刚刚被皇甫雷当作空气一般忽略过去的黎玥大花痴赶忙跑过来献一下殷勤,希望他能注意到边边这厢还有一个比沙三更美的双十年华大美人,而且,比沙三温驯多了,只会心甘情愿的让他骂,才不忍心对他多说一句重话呢! “皇甫少庄主,他是黑道上有名的妙手无影,真不知道沙姑娘怎么会跟那种人在一起,想来是被他带坏了,才会对皇甫少庄主如此无礼吧!” 妙手无影? 皇甫雷的双眸蓦地大睁又眯起,瞳孔中有抹阴狠之色一闪而逝。 难怪,只有妙手无影才能在警卫森严的鬼力山庄中如入无人之境,也只有他才能轻易地开启任何不可能开启的锁,却没想到,一向对黑道敬而远之的狂剑山庄竟然会与妙手无影有交情,而且看样子……他瞄一下沙少琪,是和他心仪的女人有交情。 “原来是你!” 他的声音轻细柔和,仿佛春风微拂,但沙少琪立刻能感受到那四个简单的字底下所蕴含的切齿怨恨,她警觉地赶紧移到濮阳南身前戒备着。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我所有的苦心安排全都教他破坏得乾乾净净,你认为我会想要干什么?”皇甫雷脸上的微笑是这般的温文和气,好似正在跟好友品茗闲聊似的。“既然他如此努力的‘帮助’我,我当然要给予他应得的‘报偿’罗!何况,有他在,我有很多事都无法进行,所以……”他温柔地微微一笑。“我想,就算我不说,聪明如三妹也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吧?” 沙少琪娇躯一震,一股深沉的恐惧感立即从她的、心头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令她有如置身冰窖一般。 沙三小姐有天大的胆,沙三小姐从没怕过任何人、任何事,除了……她惊惶地瞄一眼濮阳南,她实在很害怕再看见濮阳南受伤了。 她永远忘不了濮阳南伤重危急之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忧惧无措与心痛不舍,仿佛有刀在割、针在刺,教人痛苦得几乎承受不住;还有,当她以为濮阳南身亡时,那种彻底的绝望与心冷,绝望得令她不由自主地放弃了人生,心冷得整个人都麻痹了。 没有人能一辈子都走运的,每次都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又回来,总会有那么一次不小心跌个跤就再也回不来了! 濮阳南已经逛过太多次鬼门关,天知道是不是就是下一次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想再有那种痛苦的经验了! 不想再尝到那种唯恐会失去他的椎心恐惧、更不想再经历失去他的绝望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那股畏惧与恐慌交织而成的愤怒,让自己的声音冷冽到最极点。 “皇甫雷,我警告你,你要动狂剑山庄,可以,狂剑山庄随时候教,可若是你打算动南哥,我劝你最好赶紧放弃那种卑鄙的主意,因为只要你敢碰南哥一根寒毛,我发誓……”她的神情变得更为冷酷狠辣。“我发誓一定会教你后悔莫及的,我会剥你的皮、拆你的骨、断你的四肢、残你的五官,让你像个畜生一样生不如死!皇甫雷,你最好相信我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只要你敢碰南哥一根寒毛,我发誓我一定会做到的!” 皇甫雷惊异地看着满脸寒霜的沙少琪,他认识沙少琪多年,也注意了她那么多年,自认为已经相当了解她的一切,然而,他却从来没见过沙少琪这一面,他感觉得出来,沙少琪绝对会做到刚刚她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决心要除去那个男人! 那个如此熟稔地呼叫沙少琪闺名的男人、那个让沙少琪如此护卫的男人、那个沙少琪亲昵地喊他南哥的男人……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强烈的妒意和愤怒逐渐贯穿他全身,直到占据他整个人……他突然仰天大笑!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从不知斯文的皇甫雷也会有如此放纵的大笑,更不知他为何突然大笑。 他是哪根神经断了吗? 或者,只是没拴紧而已? 好半晌后,跟开始时一样突兀,笑声猝然中断。皇甫雷忽然凑近沙少琪,以只有三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语,“你知道吗?你越是这么说,就越坚定了我除去他的决心,而且,我本来只是想爽快的结束他的生命,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他、摧残他,让他尝尽所有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教他生不如死的度过每一时、每一刻,令他后悔生而为人,使他……” 他还没说完,沙少琪的忍耐力就超过饱和点了! 她蓦地娇喝一磬,“我宰了你!”抖手便是七七四十九掌飞旋而去。“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她怒吼着,又踢出十一脚、八斩、九砍。 “你这个卑鄙下流的男人,你害南哥还害得不够吗?”她狂怒的尖叫着,手下的攻击却毫不稍歇。“不是你,他会一次又一次的伤重濒临死亡吗?而你却只想到你自己,只想到你要什么就不择手段的去夺取,像你这么自私的男人,我一看到就恶心,还想得到我?你去死吧你!” 狂啸十八掌、狂峰八掌、狂蝶九掌、狂月二十一掌……沙正严成名于江湖的狂掌招绵绵不绝,如狂风暴雨般的笼罩住皇甫雷,后者则镇定沉稳地一一档开所有的攻击。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自私?你是!二表哥也是!你只想要得到我,却不想想我要的是什么!二表哥也只想到他要我,却害得我只能嫁给一个牌位、做一个凄凄惨惨的未亡人!” 刚避开七腿三掌的皇甫雷脸色骤变。 “更混蛋的是,那个唯一一个会为我着想的人,却想得太多了,甚至从不为他自己想一下,一心一意的只替我着想,真是个愚蠢到家的滥好人!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他,他却因为替我设想太多而宁愿让我做个守着牌位的未亡人,甚至杀了他自己来让我死心……” 二十八 第五章 如果有人送来你儿子的小指,叫你要屈服于他,否则下一回就是手臂了,你屈是不屈呢? 沙正严屈服了。 沙少卿屈服了。 沙少琪也屈服了。 就在濮阳南留书带伤离去,沙少琪在南雁荡山区团团乱转的当天,沙正严就主动回到鬼刀山庄了,而到镇集采购的沙少卿听到消息,为免沙家老二沙少远一点一点的被分尸,他也只好拉着沙少琪去自投罗网了。 距离上回被关禁不到半个月,他们又回到了鬼刀山庄,在不同的地牢内,沙家六口同样被千年寒铁做成的锁链扣住了琵琶骨,制住了功力,包括才十三岁的沙少宣在内。 “等毒龙堡堡主配好了新的散功药,我就会放了你们。”皇甫雷温文尔雅地挥挥衣袖。“大概再五、六天左右吧!自然,婚礼也会在那个时候准备妥当,而伯父呢!希望你不会临时忘了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诀才好。” 沙家六口冷冷地瞪着他,一语不发。不过,在这种时候,就算骂哑了嗓子也是拿他没辙的。 “我不知道上回是谁救了你们,不过……”皇甫雷微微一笑。“这回想要救你们,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光是要进鬼刀山庄,就不像上次那么容易,何况,那锁链非刀剑所能斩断,亦非掌力或内功所能震坏,锁链上的锁除了我身上的钥匙之外,也无人能打开,所以嘛……” 皇甫雷闲闲散散地踱开两步。“我可以很放心的上毒龙堡那儿催促毒龙堡堡主动作快一点,或许婚礼能提前也说不定,而我爹呢!也可以放心的去参加点苍派掌门人的寿宴。你们应该知道,如果能先得到那些老头子的支持的话,将来鬼刀山庄想要统领武林,可就容易得多了,对吧?”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得意的笑容,“好了,既然你们都了解了,那我要告辞了。”说着,他尔雅的一揖。“放心,如果又有人来救你们而被擒的话,我会吩咐手下带他来这儿,让你们好好谢他一下,等我回来之后再宰了他。”语毕,皇甫雷就悠然地离去了,只余下一个守卫无聊的丢着骰子玩耍。 沙家六口齐齐的退到牢房角落,沙正严首先无奈地低语。 “除了濮阳南和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皇甫雷父子的真面目,现在,濮阳南又伤得那么重,这回恐怕没人来救我们了。” “该死!那个笨蛋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提到濮阳南,沙少琪就忍不住又气又焦急地开始咕哝个不停。“会不会倒在哪个无人地带没人看护、没人照顾,甚至……甚至任由野兽……” “别说了!”沙少卿喝叱。“濮阳南是个好人,上天不会这样虐待他的!” “可是……”沙少琪咬紧了下唇。“可是他是个滥好人,上天不会虐待他,都是他自己在虐待自己嘛!”也许他有自虐癖也说不定。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大家。”沙少远突然插进来一脚。“如果不是我傻傻的带着四弟和五妹跟着他们来鬼刀山庄,大家就不会一起被困了。” “不,是我,”沙正严懊悔地叹道:“濮阳南先来警告过我了,是我不相信他,甚至骂他、赶他,是我害大家陷入困境的!” “爹,这也不能怪你呀!”沙少卿安慰道:“就算有人那样警告我,我也不会相信的,任谁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皇甫雷父子掩饰得太厉害了,没有人看得出来。” “姊,”沙少雅怯怯地拉拉沙少琪的衣袖。“濮阳大哥真的没办法来救我们吗?他的轻功那么好,要是他来的话,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沙少琪摇摇头。“他伤得太重了,别说轻功,他连走都走不动了!” 沙少宣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永远被控制在他们手里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回答似乎只有一个,但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会有别的答案一样。 很阿q的想法。 不过,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骗骗自己了。 濮阳南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才来到镇集里,这还是他途中遇上了好心的猎户顺手把他带来的,否则,他早就昏死在山区里被野兽当作甜点分食了。 他拿出暗藏的珠宝变卖,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还好不管走到哪里,人心的贪婪都是不变的,只要有银子就好办事。贪他慷慨的小费,客栈夥计努力的为他做牛做马,把他当皇帝老子来伺候,就差没有喊他一声亲爹了。 是夜,当他睡得正熟时,却被隔壁房里嗯嗯啊啊的声音给吵醒了,他困惑地听了半晌,才发现是一对偷情男女。也许是因为这间客房位于客栈里最偏僻的角落,只要不是拉开嗓门大声吼叫,就不怕会惊动到别人,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享受淫叫的乐趣吧! 他不想听,但是,人的五官里就只有耳朵是关不起来的,所以,他只有暗暗的祈祷那个男的今夜稍微失常一下,最好是一碰就泄,那就皆大欢喜了——反正男人只要泄了就爽到了嘛! 二十九 可没想到,那个男人硬是努力奋战不“泄”,甚至还有旁白。 “怎么样?舒服吧?够爽吧?” “嗯嗯啊啊……” “好,叫得好,叫得越大声越好!” 唉!老兄哪!难道你不知道隔壁有伤患,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吗? 好不容易,那个男的终于“壮烈成仁”了——死得好,可他还是死不瞑目,连喘都不喘一下,嘴里就开始讲个不停,也不嫌嘴乾口渴。 “什么时候要嫁给我?” “死鬼,我老公死了还未满百日呢!我就这样嫁给你,会让人说闲话的啦!” “有什么关系?我是鬼刀山庄里的人,谁敢说闲话?” “唉!他们说的是我,又不是你。” “一样、一样,说你不就是说我吗?放心好了,没人敢的!” “这样啊……” “对啦、对啦!嫁给我啦!免得我老是要跑到这儿来,麻烦死了!” “那……你说什么时候好呢?” “嗯……这个嘛……我想,至少要等到少庄主成过亲之后吧!” “你们少庄主又要成亲了?” “什么又要!是上次出了岔子才没完成婚礼,可这回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 “咦?人家狂剑山庄一家六口都来到鬼刀山庄了,还能有什么意外?” 不……不会吧? 濮阳南震惊得坐了起来,吃力地捂着胸口喘息不已。 一……一家六口全……全进去了?天哪!他们怎么这么爱玩这种关关逃逃的游戏啊! 这……这下子该怎么办?他这条命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还能干什么呢?就算现在要去找帮手也来不及了,何况,他认识的人里,根本就没有半个人敢去向鬼刀山庄挑衅。 可是……他能不管吗? 濮阳南咬牙沉吟良久。 好吧!这最后一口气也给他们了! 两天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对被关禁的人而言,一天就嫌太长了。 可对想不出办法脱逃,又有时限的人而言,一刻钟都嫌太快了。 这天中午,牢里的人正食不下咽地翻搅着精致的膳食,地牢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想来救人!” “简直就像是特地跑过来让我们抓的嘛!” “也许是他的老婆跑了,所以他故意来找死!” “哈哈哈,或者是戴了绿帽子,他没脸活下去了!” 沙家六口惊疑地抓在牢栏边,十二只眼睛一齐瞪着同一个方向。很快的,在笑声中,两个大汉拖着一个人出现在地牢入口,那个人似乎早已昏过去了,脑袋垂落在胸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整个人软趴趴地被拖着下了阶梯,再被扔进对面的囚牢里。 临走前,其中一个大汉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像泄愤似的,抬脚就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拼命又踹又踢的。 “妈的,也不选个好时间,偏偏选在老子吃饭的时候,害老子吃到一半就跑出来,现在回去还不晓得有没有菜了!妈的!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 在一阵阵几近于哀嚎的痛苦呻吟中,沙少琪突然尖叫了起来。 “不要踢了、不要再踢了!你没看见吗?他受伤了,他伤得好重好重,你再踢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啊!别踢了、别踢了呀!” 大汉皱眉,可是那个尖叫得像鬼一样的女人是未来的少夫人,他也不敢太得罪,只再踢了一脚后就和另一个大汉离开了,连守卫也溜了出去,因为厨房好像忘了他也要吃午膳,所以,他只好去自力救济了。 “濮阳南!是你吗?是吗?”大家一齐叫着。 可是,回答他们的只是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呻吟,那个人痛苦得蜷曲成一团,还不断痉挛颤抖着。 “你这笨胖子!大笨蛋!”沙少琪再也忍不住地哭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们?你都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 三十 那个人只是呻吟,痛苦的呻吟。 “你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沙少琪一直叫一直叫,其他人只能焦急又无奈地看着对面牢里的人,良久、良久…… 呻吟声渐弱,最后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呛咳,那个人不再颤抖,却仍蜷曲着,好似昏睡了过去。就在这时,守卫酒足饭饱地回来,可刚下到楼梯一半,上面就传来吆喝声。 “要不要一起来赌两把?” “好啊!你们下来。” “才不要,下面热得要死,你上来啦!就在旁边的亭子里玩,有事跑几步就到了,不会有问题的啦!快点,否则不算你一份了喔!” 守卫只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了,他匆匆地望一眼地牢里的情况,觉得没什么异样,便又跑了上去,边还叫着,“好、好,等等我,别漏了我啊!” 守卫离去后不久,始终盯着对面的沙少琪突然叫了起来。 “濮阳南?” 一听她的叫嚷,大家立刻又把视线移回对面牢里,只见对面的人开始非常迟缓地放开蜷曲的身躯,间或夹杂了几声呻吟,而后,他徐徐地翻过身去,喘了一会儿之后,再缓缓地爬向牢栏,动作比乌龟还迟钝、比毛毛虫还滑稽可笑,可他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沉重,而且,短短的一点距离,他居然停下来歇了两次。 终于,他抓到了牢栏,跟着,一寸一寸的,他吃力的把自己的身躯拉上去,喘息声大得惊人,也呛咳得更厉害了。大家都看清楚了,果然是濮阳南,他嘴唇泛白、脸色发青,冷汗涔涔,比前两日更憔悴孱弱了,胸前的衣衫更渗满了鲜血,可见刚刚被踢的那几下把他的伤口又踢裂了,甚至可能更严重了。 “濮阳南,你想干什么?” 濮阳南没理会,兀自专心的把自己的身躯拉上来,接着,一手抱住牢栏以挡住自己的身躯,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尖尖的小工具伸出牢栏反手开锁。 他的手在发抖,抖得对不准钥匙孔、抖得差点把小工具给弄掉了,他停下来,阖上眼不断的深呼吸。片刻后,他才又睁开眼试图开锁,但他的手仍然木发抖,可这回,他终于对上钥匙孔了。 “天哪!濮阳南怎么变成那样?”沙少雅不敢相信的瞪着濮阳南。“他的脸不是圆得像月亮一样吗?而且……而且他的脸色好像死人……” 没人理睬她,大家都只顾紧张地盯着濮阳南喀嚓一声开了牢锁,盯着他脚步迟钝地踏出牢栏,盯着他抖着脚试图走过来,可才摇摇晃晃走出一步,便脚软地倒了下去。 “濮阳南,你怎么样了?” 他依旧没有回答,倒下时,猛然碰到迸裂的伤处,让他又蜷曲着身子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濮阳南,你到底怎么样了,说话呀!”大家急得一齐大叫。 可是,濮阳南还是只能呻吟,那么悲惨的呻吟,直到过了好半晌后,他的呻吟声才又慢慢消失,再喘了一会儿后,他才又放开身躯、翻身,然后又像乌龟似的缓缓爬向沙家人这边,中途至少停了七、八次才到达对面。 沙家人十二只手全都伸出牢栏外接应他,简直就像蜘蛛脚一样。大家一块儿扶着他靠着牢栏站起来,当他用小工具开了牢锁,然后跌了进去,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着抱住他。 他喘息着露出笑容,两个酒窝可怜兮兮的浮了上来。“三……三姑娘,我……我来了!” “你……你……”沙少琪哽咽着。“你这个笨胖子,谁叫你来的!” 濮阳南不以为意地又笑了笑。“我……开锁……看看……” 沙正严会意,立刻扶他坐好,让沙少卿和沙少远在后面挡住他,然后把琵琶骨上的锁链凑过去让他仔细看清楚。 濮阳南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随即从怀里又掏出另外两种小工具,一种是双叉头,一种是t字头,加上原来的尖头,所有的人都屏息盯着他熟练地以两只手同时使用三种工具。 虽然他的手仍然抖个不停,但至少他现在可以坐着,甚至他们还扶着他的手,比适才站着时省力许多倍。而且,锁链就在他的眼前,所以,他也只不过是灵活巧妙地撬了几下后,微微一声轻喀…… “开了。”他说。 愣了愣,沙少雅头一个就想欢呼出来,沙少卿及时捂住她的嘴。 “嘘!” 沙少雅会意地点点头,沙少卿才放开手,可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嘲讽道: “那个皇甫雷还说这个锁世上只有他的钥匙才打得开呢!结果濮阳大哥还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 “所以,他才会叫做妙手嘛!”沙少远笑道。 濮阳南微微蹙着眉专心地为其他人开锁,而只要锁一开,就能把穿过琵琶骨的铁骨针取出,功力便立即可以恢复了。至于穿过琵琶骨的小伤,对练武的人来说,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像是不小心被割伤一样。 直到最后一个锁打开后,濮阳南才松开眉宇,放心地低喃,“好了,全都开了!”而后便阖眼昏过去了。 沙正严忙搭上他的腕脉微一沉吟,随即当机立断地吩咐沙少卿背起濮阳南,他开路,沙少远殿后。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那就开始闯关吧!” 三十一 一看到空空如也的地牢,皇甫雷只是呆呆的伫立着,这是头一回,他深深体会到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除了他的钥匙之外,还有人能打开锁链。 可就是有人打开了!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把沙家六口救走。 可就是有人把他们救走了! 在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他得不到沙三小姐、得不到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诀。 可现在,他什么都落空了! 在此之前,他志得意满。 可现在,他茫然失措。 最糟糕的是,在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鬼刀山庄就得和狂刀山庄翻脸成仇了! 这下子,什么戏都甭唱了! 好,没关系,他可以从头来,再重新设计,总有其他办法可以达到他的目的,但是首先,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家伙,找出那个救走沙家六口,破坏他所有计画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 将那个家伙碎尸万段! 只要平安回到狂剑山庄里,大家就安心了,但是,沙正严还是很谨慎地加强了山庄的巡逻守卫,并且暂时禁止儿女出庄,免得再出什么岔子,他们总不能靠濮阳南救一辈子吧? 而这一回,濮阳南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能坐起来,等到他能让人扶着下床走两步时,他身上的“积蓄”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以往的圆满福态不再,一眼看去,依然憔悴苍白的他俨然是一个瘦弱的病书生。 但这并不是他肯乖乖待在狂剑山庄养伤的原因,如果不是日日夜夜都有人守着他,白天当然是沙少琪,晚上则是沙少远或沙少卿,他早在能坐起来的时候就落跑了。 然而,很奇怪的,他们只是以那种“自己人”的态度亲切周到的照顾他,没有再跟他提及任何事,包括沙少琪在内。当然,他们不提,他更不会提罗! 只要拖到他跑得比他们还快的时候,他就可以开溜了。 但是,那一天,就在他第一次让沙少卿扶着下床走几步的那一天…… 沙少卿扶着有点喘的濮阳南在房里的大圈椅上坐下,沙少琪立刻为他披上一件厚衣,再奉上一杯热茶后,就去整理床铺,而沙少卿则端着另一杯茶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 沙少卿心不在焉地啜饮着热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麻烦的问题。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正想开口,就发现濮阳南看着忙碌的沙少琪看痴了眼。他摇摇头笑了,而后把视线移到他的右手腕上,上头套着一个非金非银非铁的手镯,样子很拙,颜色更丑,乌漆抹黑的,却隐隐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那个……”他指指手镯。“颜色很奇怪,是什么质料呢?” 猝然闻声,濮阳南陡地一惊,忙收回心神,把视线拉回来移到沙少卿所指的地方。 “嘎?哦!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听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就放在我身上了,还用一块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绢布包着。” “哦!”沙少卿点点头,把茶杯放上茶几,而后把手伸过去。“能借我看看吗?” “好啊!”濮阳南也放下茶杯,小心地把手镯取下放到沙少卿的手上。 沙少卿仔细端详半晌。“嗯!这手镯比较小,而且上面还有个‘恋’字,这原该是属于女人的吧?” 濮阳南笑了。“我师父也这么说,他说,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字迹也是属于女人的娟秀字迹,所以,应该是女人的没错。我师父还开玩笑说,这说不定是我娘留给我订亲用的。” 沙少卿的双眸陡然一亮。“是吗?” 濮阳南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个镯子这么丑,女人大概都不会喜欢吧!所以我想自己戴着就好,从没想过要把它送出去。”譬如若翠就不喜欢,所以,当初他是另买一对玉镯子给她。 沙少卿的脸上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甚至带点狡猾。“那……”他悄悄探怀掏出一块白玉佩,上面有一只类似凤凰的天然花纹,“我用这个跟你换吧!”说着,他把串着银链子的白玉佩硬塞进濮阳南的手里。“这个漂亮多了!” 嘎? 濮阳南顿时愣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 而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沙少卿竟然把手镯转到沙少琪手上,“哪!这个是你的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然后就转身走人了。 耶?是……是她的了? 沙少琪放下摺了一半的衣衫,看着手上的镯子慢慢踱过来在濮阳南面前站定,这才把视线拉到他的脸上,跟着咧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当着他的面把手镯套上自己的左手腕。 “没错,是我的了,除非你砍了我的手,否则你别想拿回去了!” 濮阳南张口结舌作声不得,趁他脑筋还没转过来时,沙少琪也从他手里取来白玉佩帮他戴上,还顺便替他放进衣襟内。 “那也是我娘留给我订亲用的,你敢给我拿下来试试看,我发誓,我会立刻出家当尼姑去!” 濮阳南惊吓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沙少琪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移身在适才沙少卿的位置上坐下,望着他,神情蓦地转严肃。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濮阳南微微一愕,随即收起惊愕的神情,正起脸色静静地聆听。 三十二 沙少琪垂眸沉思片刻,而后抬眼盯住他。“我娘还未出世就订了亲事,但她逃婚了,因为她不爱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所以,她决定自己找自己的丈夫,找一个与她相爱的丈夫。她十六岁逃婚,直到二十岁才碰上我爹,二十一岁嫁给我爹,可是,她和我爹是我见过最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了。”她微微一笑。 “他们恩爱得连当年才八岁的我就懂得羡慕他们之间的深情,而我娘也一直告诉我,女人一定要有爱,婚姻才会幸福,所以,当时我就决定,我的丈夫也要自己找,这一点我爹也同意了,而且,我的丈夫也一定要爱我,也是我所爱的人才行。” 濮阳南的双眸微微瞠大。 “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从十三岁开始,就不断有人来提亲,也有不少男人直接来追求我,真的,各种各样、好的坏的男人都有,但是……”她垂眸。“从来没有一个能令我心动,无论他的条件再好,或人品多出色,我就是无法找到一个能让我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直到……” 她悄悄地抬起眼。“那个淡淡的三月天里,我碰上了一个福福态态的胖子,他有一双最慧黠漂亮的眼睛、一对最可爱的酒窝、一副最灿烂迷人的笑容,他还有善良的好脾气,风趣的谈吐。第一次见到他,只不过是匆匆一眼,我就忘不了他了!” 濮阳南突然显得有些激动,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沙少琪羞赧地笑了笑,随即垂下眼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刚开始我不懂,我不懂那有什么特别含义,我只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老是想起他?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就特别开心、特别兴奋?接着,我爹警告我不准再和那个人接近,那是山庄的规矩,我知道,也准备遵守,然而,每次一见到他,我就会忘了规矩、忘了我爹,只想和他多相处一时片刻。于是,我明白了,我找到那个我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了。” 濮阳南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荑,她也温驯地任由他握着。 “记得当时小妹曾经问过我,要是爹不同意呢?我回答她,我会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如果真的不行,那么,我就离开山庄跟他走。”包住柔荑的手骤然紧握。 “后来,他一次又一次豁出性命地来救我们沙家,虽然这让我爹接受了他,然而,对我来说,我宁愿离开山庄跟他走,也不愿意看见他受伤、听见他呻吟,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心痛、那种不舍的感受,那……”沙少琪哽咽着。“真的很痛苦!” “少琪,”见她哽咽,濮阳南心中一慌,就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实他在心里早已偷偷叫过千万次了。“不要哭啊!我已经没事了嘛!”他想起身过去安慰她,却发现力不从心,勉强试了几次,也只是让自己开始喘了起来而已。 听到他的喘息声,沙少琪很自然地止住了哽咽,并抬眼看他是怎么了,却见他眉宇紧蹙、冷汗涔涔,她忙起身过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累了吗?来,我扶你回床上休息。”撑着濮阳南回到床上,沙少琪让他靠着床头,再把茶端来。“哪!喝口茶……好点儿了吗?” 濮阳南疲惫地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沙少琪把茶杯搁在地上,“那你就再睡会儿吧!”说着,她拉来被子帮他盖上,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 “少琪,你……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嫁给我吗?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吗?”他很认真地问。 沙少琪注视着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又深深的凝视他片刻后,美眸突然眨了眨。 “或许这样你就会相信我了吧?” “呃?” 在濮阳南还没搞清楚她俯过身来的意图时,温暖湿润的红唇便已贴上他乾燥的唇瓣,一刹那的错愕之后,毫不犹豫地,濮阳南立刻收紧手臂搂住了她柔软的娇躯,尽情吸吮着她甜美诱人的热情。 好一会儿后,四唇依依不舍地分开来,两张嘴同样轻喘着。 沙少琪小心翼翼地偎在濮阳南的胸前,濮阳南则阖眼享受佳人温馨的柔情。 “等你痊愈之后,我们就成亲好吗?” “好。” 三十三 第六章 由于濮阳南是孤儿,所以,一切成亲事宜便全权由狂剑山庄负责安排,时间预定在三个月后,也就是过年前,刚好可以让濮阳南名正言顺的以娇客身分留在狂剑山庄吃团圆饭。 而对沙少琪和濮阳南来讲,如果交换信物前的养伤阶段是熟悉期,那么,接下来这一段休养阶段便是亲密期了。 因为沙少琪要做女红,而且,濮阳南的伤还未全好,不适宜到处走动,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待在沙少琪的闺房里。濮阳南或者看看书,或者陪她聊天、逗她笑,甚至亲亲嘴,偶尔两人也会一起研究沙正严口授给他的狂剑口诀。 也有的时候,两个人只是搂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累了,濮阳南会在她的床上躺躺、睡个午觉,沙少琪还常常亲自下厨煮几样拿手菜给他品尝,看得其他人又是眼红,又是流口水的。 也就是这一段时期让沙少琪发现濮阳南不但风趣幽默,而且也很温柔,温柔得教人觉得仿佛夏天的冰融化了一样,总而言之,两人之间很甜蜜温馨,喜事的筹办也很顺利。 然而,佟云的出现却让一切乱了套。 住在邻县的佟云在听到传言后赶了过来,当他出现在狂剑山庄时,神情已经有点狂乱了。 “姨父,听说狂剑山庄在准备喜事,是真的吗?” 正在拟订宾客名单的沙家父子三人闻言,先是互觎一眼,而后以同情安抚的眼光投向他。他们都知道佟云对沙少琪的痴情狂恋,问题是,沙少琪对他没那个意思啊! “是真的。”沙正严尽量放轻了声音,怕不小心刺激他。 佟云咬咬牙。“是谁?” 沙正严瞄了沙少卿一眼,沙少卿会意,他轻咳两声。 “呃!表弟,是三妹。” 佟云的脸色更显阴沉。“她要嫁给谁?” “濮阳南。” 佟云一愣,继而大吼。“为什么?他不是狂剑山庄中最反对黑道中人的吗?” “没错,但是……”沙少卿瞥一下沙正严。“狂剑山庄已废除那条规矩了。” “为什么?”佟云吼得更大声了。 “因为黑道中人未必是坏人呀!” 跟着,沙少卿就详详细细地把濮阳南如何拼命解救沙家的经过告诉佟云,还告诉他濮阳南受尽委屈,还为了沙家两度把命都给豁出去了,只因为他对沙少琪的那一份深情。 “所以,是他让我明白自己过去是多么的偏颇无理,”作结论的是沙正严。“是他让我恍悟到黑道中人未必全是凶恶之徒,是他让我看到了什么叫做以德报怨,是他让我清楚了解到他对琪儿有多深厚的情意。”他顿了顿。“所以,我废除了那条陋规,也期待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我也一样能为表妹豁出性命啊!”佟云辩驳道。 “但是,三妹不爱你,”沙少远突然插了进来。“她爱的是濮阳南。” “不,那是不可能的!”佟云怒吼。“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那个又蠢又胖的小偷?不,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濮阳南救了沙家,为了这份大恩,你们才把表妹牺牲给他,对不对?” 沙正严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去做那种事?” “会!你们现在就是在做这种事,为了报偿恩情,竟然牺牲表妹的幸福,你们好狠!”佟云狂乱地大叫。“不,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表妹是我的,你们不能把她嫁给别人,她是我的,我要带她走!” 沙正严的脸容倏地一沉,“胡闹!”他怒喝,蓦地愤然起身甩袖离去。 沙少卿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对沙少远说:“带他去冷静一下。”而后便低头继续研究名单。 沙少远更觉无奈,谁教此刻在这书房里没有比他小的人让他可以威风的使唤一下呢! 他硬将接近花轰边缘的佟云拖出书房,再拖到远离人烟的后园八角亭里,硬将他按在石凳上坐下。 “哪!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拿些酒菜来,我们好好喝两杯,然后你爱怎么疯就怎么疯,这边就吵不到别人了。等你疯够了,再去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一觉醒来后,你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话落,沙少远就匆匆的走向厨房,可一待他转个弯不见后,始终阴沉着脸的佟云便跳起来往沙少琪的闺房冲去。 虽然不用准备送给婆家尊长亲戚的“赏贺”,可至少鸳鸯枕和丈夫的新履也是要做的。 此刻,沙少琪正在房里埋头赶制女红,除了鸳鸯枕和新履之外,她还准备替濮阳南多裁制几件内衣、长衫,因为他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现在都是借沙少卿的来应付,可是他又比沙少卿高一些,所以还是不太合身。 她的女红一向就不错,这会儿做的东西特别,花费的精神也就特别多、特别专注,所以,当佟云突然像头疯牛似的闯进来时,她猝然吓得手一歪,针头就刺进了手指头,痛得她脱口就骂。 “是哪一个混蛋……咦?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继而又发现一直都是只看她的脸色,而从没有给她脸色看过的佟云,竟然是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表哥,你怎……” “三表妹,你为什么这么傻?”佟云痛心地问。 “嘎?”沙少琪一脸茫然、满头雾水。 三十四 “就为了濮阳南救了沙家,你就要牺牲自己嫁给他来报偿恩情?”佟云兀自自说自话。“不值得呀!三表妹,你太傻了!”他宁愿这么想,这样他才有机会苦劝沙少琪“回头是岸”,然后他就可以迎接她上岸了。 沙少琪蹙起眉。“你在说什么呀?” “不用再瞒我了,姨父都告诉我了。” 沙少琪越听越不对。“爹?”爹又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呀? 佟云沉痛地看着她。“三表妹,要报偿恩情不一定要牺牲你的终身大事吧?还有很多方法呀!譬如钱财什么的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等等、等等!”沙少琪忙举手阻止他再乱说下去。“我实在不了解你在说什么,表哥,我要嫁给濮阳南是……” “是什么?”佟云大叫。“难道姨父不是因为濮阳南救了沙家这件事才改变初衷决定接受他的吗?” “是那样没错,可是……” “还有你,”佟云只想听自己愿意听的,其他的讲了他也不会听,所以,他立刻打断她的话继续大叫。“难道你不是在濮阳南救了沙家之后,才突然说要嫁给他的吗?” “没错,我是,但……咦?南哥!” 眼角一不小心瞥见隐身在内室珠帘后的濮阳南,她才想起刚刚濮阳南聊天聊得累了,索性就在她的床上躺一会儿。她认真刺绣认真得忘了,也被佟云的来势汹汹给惊得忘了,看来,是他们吵醒了他,但是…… 她刚刚有说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吗?否则,他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 沙少琪飞快地跑过去,担忧地摸摸他的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凝脸着他哀伤无奈的双眸,她更加不安。“你误会什么了吗?” 濮阳南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转眼朝佟云望去,后者则是一脸诧异不解地瞪着他。 咦?他不是胖猪吗?怎么会变成瘦皮猴了? 濮阳南神情古怪地看着佟云,他推开沙少琪向前两步穿过珠帘,更加望定了佟云,他轻声地问:“大庄主跟你是怎么说的呢?” 沙少琪心头一震。该死,他真的误会了! “南哥,你别……” 她想解释,可是佟云在愣了一下之后,已经抢着吼了起来。 “怎么说?当然是事实啊!为了报价你的恩情,姨父只好……” “表哥!”沙少琪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不要乱说呀!” 佟云不理她,照吼不误。“……把你喜欢的三表妹嫁给你,虽然三表妹根本就不喜欢你……” “表哥!”沙少琪也跟着怒吼起来了。“你再胡说……” “……可是你连救了她两次,”佟云吼得眼都红了。“还差点伤重而死,她也只好牺牲自己了……” “表哥!”沙少琪气疯了,她劈手就是一掌。 佟云迅速闪开,嘴里依然大吼着。“……可怜她还要那么辛苦的去装出喜欢你的样子……” 犀利很辣的狂峰八掌如山峦般层层裹住佟云高大的身躯,佟云狠狠地躲闪,可他还是不要命地吼着。 “……她一辈子的幸福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锵一声,沙少琪翻身抽出壁上的宝剑,威力仅次于狂天十一剑的狂狱十八剑,宛若炼狱之勾魂锁般锁定了佟云全身所有致命的重穴,佟云惊恐得尖叫着窜出房门。 “你疯了!表妹,姨父说狂狱十八剑只有在索人性命时才可以施展的呀!” “我就是要杀了你!”沙少琪挥剑咆哮着追出去。“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的舌头斩成肉泥!” “你疯了!表妹,你疯了!勉强你嫁给濮阳南果然把你逼疯了!” “我要杀了你!” 佟云逃得像被鬼追一样,沙三小姐也追杀得像勾魂使者一般疯狂无情,佟云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不要啊,救命啊!表妹疯了啊!” 沙少琪不再吭声,她已经杀红了眼,一剑剑无情的卷向佟云,又砍、又劈、又刺,眼看佟云就要命丧在她的追魂剑下,倏地,半空中飞来一条人影, 劈手抢去沙少琪的宝剑。 “三妹,你在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 三十五 沙少琪怒吼着继续挥掌攻向踉踉跄跄的佟云,沙少卿旋身过去一把抓住她挥出的手。 “三妹,你疯了,他是你表哥呀!” 沙少琪怎么也挣不开沙少卿的铁腕,不禁气得直向沙少卿吼过去,“放了我,我要杀了他,他才疯了,你知道他跟南哥说了些什么吗?他居然说爹告诉他我嫁给南哥是为了报恩,说南哥会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他……啊!”她蓦地脸色大变,“南哥,”旋即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她慌慌张张地冲进房里……果然不在!转个身,她又冲出去奔向濮阳南的房间,可是…… “可恶,南哥,你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好,你给我逃,我就追,就算是跑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追到你!” 这是沙三小姐的怒吼誓言。 狂剑山庄出动所有的人手出去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身体还未复元的病人。 沙少琪急得跳脚,怒吼着要自己出去找,可沙正严怕她以这副疯婆子样出去会吓死不少人,只好警告她,“如果我们把他给找回来了,结果你又不在,到时候谁来跟他解释?若是在把你找回来以前,他就痊愈到我们追不上他的话,这又要怪谁?” 于是,沙少琪只好每天在庄前踱步,希望能头一个迎接到好消息,却没想到,第一个传来的竟是另一个糟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那个混蛋!”沙正严看完佟家的急函,忍不住脱口大骂。“已经出过那么多次问题了,怎么还是学不乖呢!真是该死,他们佟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麻烦呀!” 没见父亲发过那么大的火气,沙少卿不由得有点心寒,和沙少远互觑一眼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佟家又有什么事了?不会又是佟震吧?” “该死的就是他!”沙正严咆哮。“又是喝醉酒闹事,这一回则是被骷髅帮抓去了!” 沙少卿面色一凛,惊呼,“骷髅帮?川苗第一黑帮?爹,这……这下子真的麻烦了!” 沙正严的脸色更难看了。“没错,骷髅帮一向与白道人士水火不容,他们不会买狂剑山庄的帐,而我们又不认得任何能和骷髅帮说得上话的人,所以……” 沙少卿咬了咬牙。“动武?” 沙正严无语默认,沙少卿又和沙少远相觑一眼。 “要带多少人?” “以骷髅犁的实力嘛……”沙正严沉吟片刻。“恐怕庄内的好手全都要出动了。” 沙少卿点点头。“那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了,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 可是出人意料的,他们几乎才刚出庄门,就碰到狼狈逃窜回来的佟震。疑惑之余,他们还是先让他回庄好好的洗澡更衣、大吃一顿后,沙家人才围着他询问详情。 “是你自己逃回来的吗?”沙正严问。话虽然是他问的,但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能。 别看佟震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可却只会做些令人唾弃厌烦的事,要是惹出了麻烦,也只会等人家来帮忙收拾,自己连根手指头也不想动。除非他知道真的没人要帮忙了,他才会自力救济一下。 果然…… “不是,”佟震摇头道。“有人救我。” “谁?” “不知道,他没说,他只告诉我,只要是三姑娘的亲人,他都要救。” 短暂的静默后,沙少琪率先叫了起来。“南哥!是南哥!”她惊喜地叫道:“告诉我,大表哥,他是不是很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还有一对很可爱的酒窝,而且轻功好得不得了?” 佟震颔首。“他是很高,眼睛也很漂亮,酒窝很深,轻功好像是很好,不过,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脸色很难看,常常要停下来又喘又咳得咳个半死。” 所有人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全都黯然不已。 “那……他人呢?”沙少琪又问。“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佟震突然变得很不自在。“他?” 沙少琪觉得有点不对,“对啊!他呢?跟你分开了吗?在哪里分开的?”她心急的问。 “呃……分开……”佟震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个……呃……” 三十六 姜是老的辣,沙正严一眼就肯定有什么不对劲。“老实说,震儿,我们要知道事实!懂吗?我们只要事实!” 闻言,佟震无奈地瞄了沙正严”眼,再吞了一口唾沫,才鼓起勇气说:“呃!我们在中途被骷髅帮的人追上,所以……所以他叫我先躲在一边,他会把骷髅帮的人引开,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你快说呀!”沙少琪不耐烦地催促着。 佟震垂下眼不敢看他们。“呃!我说过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所以……所以他根本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然后……然后他就被一掌打落死亡崖下了!” 死亡崖,顾名思义,掉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死亡崖下就是死亡潭,黯黑的潭水里完全没有任何鱼类,也没有任何生物能在死亡潭里游泳,无论多轻,或者轻功多好,任何东西一旦碰到潭水,就只有往下沉的份,没有任何例外,而且非常迅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底下拉扯一样,几乎只是眨眼间就沉下去了。 所以,佟震一说完,屋内就突然陷入一片恐怖的死寂当中。 好半晌之后,沙少远才突然跳起来指着佟震大吼。“那你呢?你在干什么?难道你就只会躲起来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家打下去都不管?” 佟震瑟缩了一下,“可就算我出去了也没用啊!”他委屈地说:“我又打不过骷髅帮的人。” 沙少远震惊又愤怒地瞪着佟震。“所以你就看着救你的人被打下而不管?”他不敢相信地说。 “可是……可是……”佟震嗫嚅道:“他要救我啊!所以我被救了,这不就够了?” “你……” “砰!”沙正严突然一掌击在桌面上,不但打断了沙少远的怒吼,也将整个石桌击成两半。 “佟震,”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佟震,声音冷肃严酷。“你明天就回去,回去告诉你爹娘,以后狂剑山庄不再管你们佟家的事了,你们兄弟俩也不要再来狂剑山庄,狂剑山庄不欢迎你们佟家的人,明白了吗?” 佟震一惊。“为什么?姨丈,我做错什么了吗?” 沙正严懒得跟他多说。“卿儿,带他去客房!” “是,爹。”沙少卿厌恶地瞥一眼佟震。“走吧!你不想爹也打你一掌吧?” 他们离去后,沙正严才让自己看向沙少琪,却见她神色平静得很,不但不气不怒,也不伤心不悲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视若无睹地望着前方,好像刚刚说的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沙正严不觉暗叹。 佟家兄弟会变得如此自私任性,虽说都是他们的父母过于放纵宠溺而造成的,但他也摆脱不了罪名,是他一直做他们的靠山,有问题就替他们解决,有麻烦就替他们擦屁股,才会养成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心态,结果竟害死一个真正的好人,也连累了自己的女儿。 哀莫大于心死! 他知道女儿过于平静的反应,代表她的心已经死了,难道她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沙少琪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天,在这两天里,无论是谁去找她,她一概回以,“我很忙,过两天再来!” 放在她门口的饭菜她也动过,如果人家担心了,她就说:“别担心,我只是有点事,做好了自然就会出去。” 大家没辙,只好轮流在她的房门口站岗,直到第三天黄昏时刻,她终于出来了。脸色憔悴的她,神情依然平静得很,她一出房门,就直接去找沙正严。 “爹,我还是要嫁。” 沙正严看了她一会儿,不解的问:“嫁谁?” “南哥。”这时,她才把手中的布包拆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尊牌位,一尊刚雕刻完成的的崭新牌位,一尊精致细巧的牌位。“我还是要嫁给南哥。”把手中的牌位交给沙正严,她飘忽地笑了。“我这辈子只会嫁南哥,其他人都不嫁,如果爹不允的话,女儿就出家,请爹选一个吧!” 沙正严黯然轻叹。“其实,我早就料到会如此了,既然你执意要嫁给他,那么就嫁吧!” 于是,在原订的日子里,沙少琪嫁给了濮阳南的牌位,没有任何宾客喜宴,只有狂剑山庄内的人知道。 之后,她变得很安静,常常自己一个人坐着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就算有人陪着她闲聊,她也常常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没精神,其他人也提不起精神来,就这样,一个黯淡的年过去了。 接着,元宵过后,沙少琪抱着濮阳南的牌位出门了,她说要到大相国寺为濮阳南作法事,兄妹要陪,她就说想自己一个人,而且很坚持。 “我想跟南哥单独旅行。” 她也不是没有独自出门过,以她的身手而言,也不怕被会被人欺负,而且,看她抱着牌位的模样,的确是想和濮阳南的魂魄单独相处的样子。 所以,他们就让她独自出门了。 三十七 悲风凄凉、萧萧瑟瑟;冷心黯淡、愁愁苦苦;泪眼迷蒙、寂寂寥寥;此怨此很、年年岁岁。 这是一个适于报仇的日子。 骷髅帮总坛前的官道上,一个清丽若仙的少女,全身缟素、斩衰粗麻,左手抱着牌位、右手抓着宝剑,她义无反顾地朝骷髅帮大步迈去。 此去无回,她知道。 但这就是她要的! 生不能相随,死亦相伴。 他为她死,她也为他死,这样他总该相信她了吧? 当她看见骷髅帮总坛的建筑时,她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到了阴曹地府相见时,她该如何和他打招呼呢? 令人很意外的,骷髅帮帮主西门羽鸿竟然是一个相当斯文洒脱的年轻人,而西门羽鸿也觉得错愕,怎么才刚接掌帮主之位,就有人来寻仇了呢? 但是……这位寻仇人还真是美啊! 西门羽鸿深深地凝视沙少琪一眼后,才将视线移到牌位上。 “请问姑娘!那位是?” “先夫。”沙少琪淡淡地道。 “啊?”西门羽鸿搞不太清楚、心中到底是失望,还是喜悦,或者都有吧?“原来是夫人。” “先夫复姓濮阳。” “哦!是濮阳夫人,那么……”西门羽鸿背着手缓缓地踱开两步。“夫人是要找本帮哪位报仇呢?” “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沙少琪微微一笑。“只要是骷髅帮香主级以上的我都要杀!” “嘎?”西门羽鸿不觉吃惊地膛大了眼。不会吧?她一个人要挑战骷髅帮所有的高手?然而,当他领悟道沙少琪的从容淡漠神情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时,他更是动容了。 她不是来报仇的,她是来寻死的! “夫人,一定要如此吗?”如此美丽的少女,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不是太可惜了吗?凭她的条件,她还可以找到很多能够怜惜她、疼爱她的男人呀! “是的。”沙少琪决然地道。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西门羽鸿再一次尝试解救这个既美丽,又刚烈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沙少琪的神情毫无转圜的余地。“除非你能让先夫再活回来。” “这……”西门羽鸿蹙起眉。“是不可能的。” “那就毋需多作赘言了!”沙少琪把牌位塞在腰带上,锵一声抽出宝剑。“谁先上?” “夫人,请等等!”西门羽鸿连忙喝阻。“如果骷髅帮愿意照顾夫人一辈子呢?”或者该说是他自己想独揽这个“麻烦”吧! 沙少琪轻蔑地哼了哼。“狂剑山庄的人不需要骷髅帮的人照顾!” 狂剑山庄的名号一出,周围的骷髅帮众不约而同地惊呼连连。 “狂剑山庄?你是狂剑山庄的人?”西门羽鸿同样惊呼一声。糟糕透项,这事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呢! 沙少琪傲然地昂起下巴。“没错!” 脑际忽地灵光一闪,“难道是……”西门羽鸿直眼盯着沙少琪。“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 “现在是濮阳夫人!”沙少琪冷冷的道。 原来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难怪美得如此令人心动,那就……更不能让她做这种傻事了! “濮阳夫人,我想……” “不必想了,我不想再和你罗唆,”沙少琪立刻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不肯点名,那就由你开始吧!” 呃?西门羽鸿刚愣了下,眩亮的剑光便已飞过来了,他一惊,忙旋身避过,却没想到还没站稳,另外三七二十一式又贴了过来,且一剑比一剑狂猛、一剑比一剑狠毒,招招都对准他的致命部位袭来。 天哪!狂剑山庄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他忙定下心神,“你们都不准插手!”喝阻了手下的鸡婆后,他便专心的应付眼前的麻烦。 狂剑果然狠辣,但基本上,狂剑是适用于男人的招式,女人使来总是逊色许多,而西门羽鸿既然能接掌一帮之主,武功当然也不是普通的高,所以,过了百招后,沙少琪便开始出现败相了。 又过了百招后,沙少琪终于发现她打不过西门羽鸿,但是,西门羽鸿也不愿伤她,再打下去也只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所以,她跟开始时一样,突然收剑后退,然后狠狠地盯住西门羽鸿。 “为什么要让我?” “夫人,我觉得……”西门羽鸿为难地看着她。“我觉得不需要如此吧?” 沙少琪倏地眯起双眸。“如果我坚持不要你让我呢?” 西门羽鸿皱起眉头。“这个……夫人,骷髅帮不想与狂剑山庄结下这种无意义的梁子呀!” “是吗?”沙少琪喃喃道,跟着,她的狠辣神色逐渐消失,原先的冷漠淡然又回来了。“也就是说,我在这边得不到我要的罗?” “夫人,凡事不是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沙少琪幽幽地一笑,“对我来说却只有一条。”说着,她又退后了好几步,而后泛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咦?西门羽鸿还没会过意来,就见沙少琪举剑往脖子上抹去,“夫人,不要……”他惊叫着飞掠过去,可是来不及了,那冷冰冰的剑锋已贴上她脆弱的肌肤。 蓦地,一抹快得连瞳孔也来不及接收光影讯息的人影瞬间来到沙少琪的背后一把抱住她,并抓住她抹剑的手。 沙少琪正想挣扎,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令她倏地僵住了。 “少琪,你这是何苦呢!” 铿锵!宝剑掉落在地上。 “南……南哥?”她希望是他,又不敢相信是他,所以,她没有勇气回身去看,就怕失望,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你真傻,这样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呀!” 沙少琪屏息着,而后突然转身…… 三十八 “南哥!”他看起来更瘦了,但是他没错,是她的笨胖子没错! “少琪。”濮阳南怜惜地俯视着她。 哦!那双眸子依然那么漂亮、那对酒窝依然那么可爱、那……突地,沙少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两条藕臂活像两条灵蛇似的锁住濮阳南的腰部。 “南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呜呜……太好了!” 西门羽鸿惊讶地望着那个瘦高俊逸的男人像抚慰小孩子一般拍抚着沙少琪的背,而沙少琪也的确哭得像个小孩子。 不过,那并不是让他如此惊讶的原因,他惊讶的是,那个男人出现得实在太过诡异了,他几乎是平空突然出现的,出现得简直是令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若说那是轻功,那此人的轻功造诣简直是登峰造极、无人可及了! “好了,少琪,别哭了,大家都在看呢!” “我就是要哭,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沙少琪哽咽着嘟囔,可说是这么说啦!她还是吸吸鼻子收起泪水,放开他的腰,而且,还把牌位一把塞给他。“哪!你的。” 濮阳南好奇地凝目一看—— 先夫濮阳南 未亡人沙少琪 濮阳南慢慢抬起感动湿润的眼眸,凝望着沙少琪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后者正忙着脱去粗麻斩衰,至于西门羽鸿的惊讶已经消化完毕,这时,他的眼神是好奇的、是不耐烦的,那种急着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的不耐烦。 直到沙少琪把所有的粗麻扔在地上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忙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抱拳道:“在下西门羽鸿,请问这位是?” 濮阳南瞧他一眼,再看看手上的牌位,忽地露齿一笑,两个酒窝顽皮地跳跃着。 “我是死人,还是被贵帮手下杀死的呢!” 西门羽鸿错愕地愣了愣,沙少琪却已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妩媚至极,银铃般的笑声更是清脆迷人,西门羽鸿看呆了,也听呆了,事实上,所有骷髅帮的帮众全都呆了。 等到沙少琪笑得差不多了,濮阳南才又加了一句,“所以,她才会来替我报仇罗!”说着,脑袋往沙少琪那边指了指。 “咦?”西门羽鸿看看神情愉悦的沙少琪,再看回濮阳南。“难道你就是濮阳夫人的……” “先夫!”沙少琪笑着接口道,同时亲昵地抱住濮阳南的手臂。“我是他的未亡人。” “啊?”西门羽鸿来回看着两人。“你没死?” 他的问题问得实在很无聊。 “当然死了!”濮阳南却立刻收起笑容很正经地说。“我现在是回魂,待会儿还要回地府去报到的呢!” “嘎?”西门羽鸿又傻了。 瞧他傻愣愣的模样,沙少琪忍不住又开始笑了起来。她一笑,西门羽鸿马上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们真爱开玩笑。”他无奈地摇头道。 “不信?”濮阳南眨了眨眼,随即抽出被沙少琪抱住的手,反手搂住她。“我立刻就让你相信!”话落,他淡淡地一笑,身躯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连同沙少琪一起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人顿时傻眼了。 难不成他们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活见鬼了? 三里外的小溪畔,一个美丽的少女一点气质也没有地笑得几乎滚倒在地上。 “天哪、天哪!我真想留在那儿看看他们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濮阳南背手伫立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瞧她笑个不停。 “你想回去吗?” “才不要咧!” 沙少琪立刻否决,而后大概是笑累了、嘴也笑酸了,她才慢慢止住笑。跟着,她选了一块较平坦的溪边石头坐下,再歪着脑袋注视他片刻。 “你到底是怎么逃过死亡潭的?我知道以你的轻功可能逃得过,可是,大 表哥说你当时身体的状况很不好,那种上乘轻功可能施展不出来吧?” 濮阳南沉默了一会儿。 “我掉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剑。” “抓着一把剑?”想自杀吗?不是吧!沙少琪困惑地思索半晌。“不懂。” 三十九 濮阳南瞥她一眼。“虽然当时我的身体状况不容许我施展上乘轻功,但是,还可以使出一招剑法。” “剑法?你是说爹口传给你,由我替你解说的那些狂剑口诀吗?”沙少琪又攒眉苦思片刻。 “好,就算你真的很厉害,我解说过的你都会了,可我还是想不出哪一招剑法能救你的命啊!” 濮阳南眼神诡异地瞄着她。“不是你解说过的。” 沙少琪微微一愣。“不是我解说过的?那只有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嘛!那根本没人会,怎么帮你解说啊?” 濮阳南点点头。“记得狂天十一剑的第九剑吗?” “狂天十一剑的第九剑?”沙少琪略一思索。“好像是狂飙九天吧!” 濮阳南更用力的点头。“真的是狂飙九天,剑法一施展,就让我整个人飙上天去了!而且,只要剑法不停,就会一直往上狂飙,实在很恐布。” 沙少琪又愣了一下,旋即跳起来瞠大眼震惊地瞪住濮阳南。“你……你是说你……你会了?那……那狂天十一式,你……你会了?” 濮阳南轻轻颔首。“我首先领悟的就是狂飙九天,就在掉落死亡崖的那一刻,之后,我就以施展狂飙九天时的心境去领悟其他十式,居然很快就成功了。” 沙少琪简直不敢相信。“可……可是那狂天十一式,连续三代都没有人能领悟了,你……你怎么能够刚学就领悟了?” 濮阳南耸耸肩。“我想,是心境的问题吧!” “心境?不懂!”沙少琪很乾脆地承认自己是笨蛋。 “既然叫狂剑,就要有疯狂的心态吧?而当我掉下死亡崖时,就是处于几近疯狂的想要活下去的心境中,所以,才能领悟那招狂飙九天的。我想,所有的狂剑招式应该都是一样的,要以类似不顾一切拼命的心态去施展,才能得到最大的威力。” 沙少琪呆呆地看着他许久。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只是这么单纯的话,为什么能领悟的人还是这么少呢?” 濮阳南蹙起眉心。“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那就是罗!能够领悟的人很快就能领悟了,就像你这样;而不能领悟的人就是领悟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沙少琪叹道:“不过,至少咱们这一代有个人领悟就算很了不起啦!” “可我不是狂剑山庄的人呀!”濮阳南反驳道。 沙少琪立刻朝他丢过去两颗卫生眼珠。“谁说不是?你忘了你是狂剑山庄的娇客了吗?” 濮阳南目光深沉地瞄视她片刻,而后缓缓地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我不是。” “喂、喂!我已经嫁给你了喔!你想赖帐吗?”沙少琪大声抗议。 “你是嫁给我的牌位,可我并没有死啊!”濮阳南平静地说。 沙少琪危险的眯起眼。“你不想要我了吗?” 濮阳南眼皮也不撩一下的轻声说:“不想。” 沙少琪双眸蓦睁,继而蹙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好半晌。 “为什么?难道我今天所做的还不够让你相信我吗?” 濮阳南默默地抬眸凝视她好一会儿。 “沉重的歉疚感常会让人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事。” 沙少琪的双眸难以置信地大张,“歉疚?”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是说,我是因为感恩图报,所以才勉强自己嫁给你?又因为歉疚太过沉重,为求心安而决定以身殉死?我?别人或许会,但是我?你认为我会做这种蠢事?” 四十 濮阳南静静的垂下眼睑,“少琪,你不能否认,你虽然很倔强,但也很善良,你很重感情,所以不够理智,你更不是一个自私的女孩,所以,有九成你会做这种事。”他徐徐地仰起脸诚挚的看着她。 “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少琪,生命中有太多让人后悔的事了,如果能避免的话,就要尽量避免,这样你的人生才会美满。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只要知道你是幸福的,我就很满足了。” 沙少琪缓缓地挑高了黛眉。“你知道吗,南哥?” “什么?” “你呀!”沙少琪慢吞吞地说:“是世上最最愚蠢、最最顽固的滥好人!” 濮阳南好脾气地附和道:“是、是、是,你怎么说怎么是。” “天哪!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沙少琪受不了地拍拍额头,再摇摇头。“好吧!那若是我说,如果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将会后悔到死呢?” 濮阳南淡淡一笑。“等你碰上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时,你的后悔将会化为庆幸了。” 这家伙的脑筋铁定是茅房里的石头做的! 沙少琪不由得猛翻白眼。“好、好,那换个说法好了。如果我坚持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呢?” “为了你,我会坚持不要你。”濮阳南坚定地说。 沙少琪眯了眯眼。“那如果我认定自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呢?” 濮阳南稳稳地摇了两下脑袋。“你不是。” 沙少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良久,而后突然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承认不承认是你家的事,我自己认定就够了!所以,你尽可以去再娶个老婆,或者娶一百个都行,反正我会乖乖为你守一辈子活寡就是了!” 濮阳南倏地皱眉。“少琪……” “好了、好了,就这样,没啥好说的了,回家啦、回家啦!” 说着,沙少琪迳自朝回家的方向迈步走去,濮阳南却还在犹豫。 “无论如何,既然你领悟了狂天十一剑,总得为我们这些完全不懂的人讲解一下吧?” 濮阳南怔了怔。 对喔!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是沙家的绝活儿,没道理他们沙家的人都不懂,反而是他这个跟沙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使吧? 当初沙正严是认定他早晚会是沙家的娇客,所以才先把口诀传授给他,却没想到情况会变成如今这样,偏偏在机缘巧合下,又被他领悟了,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 呃……要是讲解过之后,他们还是领悟不了,那……就更麻烦罗! 一回到狂剑山庄,沙家人为他的死里逃生所表现出的欢欣雀跃与感恩庆幸,实在是令濮阳南感动不已。当然,沙正严也立刻与他做了一番长谈,让他清楚的了解沙正严的想法。 而且,沙正严也表示,他和沙少琪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他不会过问的,但是,他希望濮阳南知道,在沙少琪嫁给濮阳南的牌位那一天开始,沙家的人早就把濮阳南视为狂剑山庄的娇客看待了。 可即使如此,最重要的还是沙少琪本人的想法吧?而她真正的想法在那次她回答佟云的话里就可以明白了。 难道你不是在濮阳南救了沙家、之后才突然说要嫁给他的吗…… 没错,我是…… 她并不是为了爱他或喜欢他而想嫁给他,而是因为他救了沙家,她只是想回报他而已。若是让她因为这种原因而嫁给他,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后悔的,就像若翠一样,但他不想她后悔,更不想她因为他无法放她离开而痛苦,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就放弃她。 即使她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她会了解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与他们共同研习狂剑招式这段期间,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她尽早对他死心,这样她才能早日去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 四十一 但是,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没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主动上门来找他了。 那个只会用他自己的想法来遮掩事实的男人——佟云,居然偷偷的跑来找濮阳南! 虽然沙家拒绝再与佟家来往,但并不表示佟云就会因此而罢休,他还是认为自己和表妹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这是无法轻易抹煞的,所以,也只有自己是最适合表妹的了。 而表妹呢!也只是因年少无知,一时糊涂而已,她搞不清楚自己其实是爱他的……对!就是这样,所以,他只要常常去提醒她一下,再有耐心一点的等待她“觉醒”就好了,早晚表妹会成为他的人的! 问题是,那个濮阳南不是死了吗?干嘛又跑回来搅局?难道他不明白这样会让表妹更为难吗?难道他真的打算毁了表妹一辈子的幸福?如果他是真的爱表妹的话,那他就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吧?或许乾脆去死算了! 所以,为了表妹的幸福,佟云决定去点醒濮阳南。把濮阳南从狂剑山庄里偷叫出来并不难,毕竟从小到大,他几乎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狂剑山庄度过,狂剑山庄几乎等于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而濮阳南听罢他“好意”的点醒后,沉思了片刻。 “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希望少琪能早点对我死心,只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曾经死过一次,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话,她只会想到上次你是好运,绝不会想到你这一次还是没死,只是演戏给她看而已。”佟云很慷慨的提供建议。 “唔……这个嘛……”佟云是因为不知道沙少琪曾经做过什么傻事才敢这么提议,当然,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问题是,他又要如何才能确定这一次沙少琪不会歉疚到要以死来求得心安呢? 对了!只要他不是为了沙家的人而死就可以了吧?而且,他曾经向沙正严提起过沙少琪去找骷髅帮那件事,相信沙正严也会特别防范的。 “好,可是你要帮我一点忙……” 清明时节雨纷纷,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天晴日,沙正严赶紧备好香烛纸箔,拉着全家大小:包括濮阳南——扫墓去也。 之后,他们依照往例拐到附近山区去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今年雨水特多,居然让他们碰上了塌方。悲惨的是,就在他们眼前,濮阳南为了搭救一个老猎户不及,竟然双双被如山般的落石压死,而且,因为落石实在太大、太多了,他们连找回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一回,沙少琪并没有说要死,因为沙正严先一步要求她,除了殉情之外,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于是,从濮阳南第二次的七七之后,她就把自己封闭在狂剑山庄后庄的沁园里,再也不见任何人了。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过狂剑山庄再也不欢迎佟家的人吗?”沙少卿冷漠地说。 三妹把自己关了起来,令他的心情实在爽快不起来,而面前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专程来给他做出气筒的,他不乘机使用一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呃……大表哥,我……我是关心三表妹,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她一下下?”濮阳南“死了”,该是他出现的大好时机了吧? “见她?你想见她?”沙少卿嘲讽地撇了一下唇角。“算了吧!连我都见不到她了,何况是你!” 佟云愣了愣,“怎么……三表妹不在庄里吗?” “在呀!” “那为什么连大表哥都见不到她?”佟云困惑地问。 “很简单,”沙少卿负手踱到窗边望着山庄后方。“妹夫去世后,三妹就把自己关在后庄的沁园里,不许任何人去找她,也不见任何人了。” “怎么……”佟云错愕地优住了。“怎么会这样?” “她独自一人在沁园里种点菜、养几只鸡,唯一伴着她的只是妹夫的牌位和妹夫给她的回忆,她准备就这么清淡的过一生了。” “可是……”佟云不知所措地摇着脑袋。“可是姨父怎么会让她这么做?” 沙少卿吁口气喟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上回佟震说妹夫死了,结果三妹就偷偷跑去找骷髅帮,说是要报仇,其实是要找死。这回,爹就只好允诺她,只要她不死,爹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罗!” “找……找死?”佟云惊吓得连说话都给巴起来了。“怎么我……我都不知道?” “这事只有爹和我们几兄妹知道而已,我们没说,你当然不晓得罗!” “那……那……现在怎么办?”佟云已经被沙少琪曾经意图寻求解脱之事,和目前的状况搞得脑筋有点烂糊了。“这样……这样就跟计画不合了呀!”他喃喃自语道。当然,他只是在问自己,并不是要讲给任何人听的。 但是,沙少卿听到了,而且大大一愣。 计画? 什么计画? 他正想问,佟云却不打自招了。“这样他装死有什么用?”自然,依旧是隶属于自问的话。“我见不到表妹也没辙呀!” 装死?! 难不成…… 不假思索的,沙少卿立刻拎着佟云的衣领就往沁园飞奔而去。 “大……大表哥,干什么呀?” “少罗唆,见了三妹后,你最好说老实话,否则……哼哼!” 佟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什……什么老实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让沙少琪自己来审问比较快些,因为沙少琪一碰到濮阳南的事,就很容易发疯,而她要是一发疯,恐怕连沙正严都要畏惧几分。 “装死?他居然给我装死?”沙少琪既震惊又愤怒地尖叫道:“而且还让我亲眼看到我的夫婿‘死’在我面前!” 胸脯剧烈的起伏,沙少琪脸色铁青,这是她发飙的前兆。 “好、好、好,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杀了我的夫婿,那我就要追缉你!你这个该死的杀夫仇人!” 四十二 第七章 “……为什么他不能相信我呢?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他的呢?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们那样自私一点呢?为什么不能稍微替他自己设想一点呢?为什么他……” 皇甫雷突然一个大旋身避开老远,同时大喝一声,“住手!” 满脸悲愤之色的沙少琪踉跄一步收回七掌,始终呆立在一旁听着沙少琪哀诉心声的濮阳南这才回过神来,飘身过去扶住她,神情满是苦恼无助。 而四周那些看热闹的女人们有的是满头雾水、有的是若有所思、有的则是一知半解,可是,她们都有共同的默契——这件恩怨她们只能旁观,不能插手。不过,千万不能叫她们避开就是了,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让她们分享呢?太残忍了吧? 皇甫雷眯着眼瞧了沙少琪片刻。 “告诉我,三妹,你成亲了吗?” “是的,我成亲了,”在濮阳南的安抚下,心情渐趋平静的沙少琪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嫁给了一块牌位。” 几声女人惊呼倏地响起。 “那么……”皇甫雷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又是哪一位值得三妹委屈家给他的牌位呢?” 沙少琪眨了眨眼,大拇指突然往后一比。“他就是‘先夫’!”指的正是一脸尴尬的濮阳南。“不过,他也杀了我的夫婿,所以,他也是我的仇人!”她顽皮地又多加了两句,也不管是不是会搞得人家一头雾水。 嘎?啥米?周围那些女人面面相觑,不太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雷双目暴睁。“他?你居然嫁给了他?” “没错!”沙少琪说着,恶意地眯了眯眼。“而且,他也领悟了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八掌喔!”最好能就这样气死你! 差一点点! 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内心真正情绪的皇甫雷,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在刹那间便突然化为厉鬼般狰狞。“你是说,他不但得到了你,也得到了狂天剑法和狂心掌法?”他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四周那些女人全都惊讶得张开了嘴。难道……难道沙少琪所说的那些关于皇甫雷的话都是真的吗?她们开始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适才若有所思的人现在全都一副肯定的神情。 至于沙少琪,她一见皇甫雷气得鸟都歪了,不由得乐开了嘴,适才的愤慨早被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你很聪明嘛!” 皇甫雷又看了沙少琪一会儿,沙少琪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然后,他又缓缓地将狂暴的视线拉到濮阳南脸上,阴沉狠酷地盯住他半晌,濮阳南则回以一贯亲切和善的笑容。 “你不但坏了我的事,而且还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濮阳南连嘴巴都还没张开,沙少琪的嘲讽便抢先讥了出去。 “喂、喂!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就属你了,什么叫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家的东西请别乱点名行不行?你要属于你的东西也没问题,鬼刀山庄里所有的茅坑都是属于你的,请你别搞混了好不好?” “那么告诉我,他凭什么得到你?”皇甫雷仍然紧盯着濮阳南,嘴里问的却是沙少琪。“因为他帮过你们沙家吗?” 沙少琪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哼了哼。“他凭什么得到我?告诉你,就凭他爱我,而我也爱他,就这么简单!而且,走到哪里我都敢大声的这么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嫁给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因素,明白了吗?” 也不晓得他究竟明白了没有,皇甫雷只是又盯着濮阳南好半天后: “你领悟了狂天剑和狂心掌是吗?” 濮阳南先瞥了沙少琪一眼,而后才颔首。“是。” “好!”皇甫雷猛”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来比一场,如果你赢了,皇甫雷就此对三妹死心,往后绝不再打她的主意;但是,如果我嬴了,你就要跟我走,随我处置!” 沙少琪一惊,正想反对,濮阳南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肩头,她回首,他点头;她皱眉,他回以灿烂的笑容。她对他那带点稚气的笑容最没辙了,但是,这回攸关他的生命安全,她还是必须硬起心肠来视若无睹。 她依然坚决的摇头。 四十三 所以,他动作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只能看、不能动,连出声都不行。他知道有峨媚派和神凤帮的人在,皇甫雷是不敢对沙少琪乱来的。 “可以。”濮阳南答应了。他在赌,为了沙少琪往后不再受皇甫雷骚扰,他愿意拿自己去赌,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只希望沙少琪能平平安安的无灾无难。 于是,在沙少琪焦急愤怒的眼光下,濮阳南和皇甫雷一上手,就用最厉害的招式对上了,双方都有意以最快的速度分出胜负来,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常常必须使用险招,甚至同归于尽的招式。 最后,他们果真以硬碰硬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斗。 皇甫雷输了,他多挨了十七掌,而且,他的内伤比濮阳南严重。 他会输的原因在于他无法完全领悟鬼刀绝掌的口诀,所以,他才会那么急着想要狂剑、狂掌的口诀,而濮阳南却是完全领会了狂掌的精髓。另外,濮阳南所习的内功也比他上乘,轻功更是傲夸当世。 因此,皇甫雷输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山庄去了。 濮阳南抹去自唇角溢出来的血,这才过去点开了沙少琪的穴道。沙少琪一声不吭的直接搭上他的腕脉,而后娇躯一转,来到凤九菁面前,低声下气地要求道:“凤帮主,可以借匹马吗?他受了内伤,不方便施展轻功。” 濮阳南的伤势虽然没有皇甫雷那么重,却也不轻。 面冷心热的凤九菁立刻点了头,沙少琪道声谢后,马上把濮阳南抓上马,朝城镇方向奔驰而去。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峨媚派和神凤帮的女孩子们心中皆不约而同地都想着同样的想法。 好奇怪的夫妻喔! 客栈的雅房里,沙少琪把煎好的药吹凉了才给濮阳南喝下,然后要濮阳南躺下休息。但他却不肯,而且,陪着笑脸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生气?”他小心翼翼地问。“很生气?” 沙少琪斜睨了他半晌,而后叹息。“我是气,气你从来不为自己多想一点,可那又如何呢?就算我活活气死了,你还是我行我素,还是只为我想,不为你自己想,我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濮阳南无语片刻。 “其实,我这样就是很自私的做法呀!只要能看到你幸福快乐,我就会很开心了,所以,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做的嘛!” “你希望我幸福快乐?”沙少琪嘲讽地重复道。“我实在很怀疑。” 濮阳南无措地看着她。“少琪……” “我的幸福快乐都在你身上,”沙少琪抢着说:“你却都不给我,还说希望能看到我幸福快乐?” “我……” “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小妹问我,若是爹一直不答应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办?我就回她说,我会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如果不行的话,我就离开狂剑山庄跟你走。你还记得吧?” 濮阳南点点头。“记得。” “你不要以为那是在哄你的喔!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小妹。”沙少琪很慎重地强调道:“不过老实说,那时候我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你,而且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却还不能完全体会到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我才能用那种轻松的态度来告诉小妹我要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可是之后……”她顿了顿。 “之后你为了救我们而受重伤,在那段照顾你的日子里,看你痛苦、看你呻吟,我的心就好像刀在割一样,好心疼、好心疼,那时候我才了解到你对我有多重要,也明白自己那要用两年时间来说服爹的说法实在是太过自信、太过可笑了,其实,我根本等不及了!” 她自嘲地一笑。 “我是那么急着想要能时时刻刻跟你相守在一起,是那么急着想要照顾你、怜惜你,因为你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你总是把你认为最好的统统给了我,其实,我也想要把最好的统统给你啊!所以,当时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耐心去等那两年了,不管爹有没有改变主意,我都决定不再浪费那两年的时间,因此,我立刻要求等你伤好后我们就成亲,你也说好的,可是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后来又反……” 濮阳南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怪异。“等……等等……少琪,等等!” 她说的正顺口说,居然被他打断了,所以,沙少琪没好气的问:“干嘛?” “你……”濮阳南迟疑地瞅着她。“你是说,原本你打算等两年后再嫁给我,因为你希望能先说服你爹,可是……可是在我帮了你们之后,因为你想早点跟我在一起,实在没耐心去等那两年了,所以才突然说要嫁给我的吗?” “没错啊!有什么不对吗?”沙少琪奇怪的问。 该死!原来她的意思是这样! 四十四 濮阳南懊恼地暗忖,结果是因为没搞清楚,才有这么大的误会,为什么他要这么敏感、这么爱钻牛角尖呢?为什么他不相信她呢?他明明有确实感受到她对他的情意,不是吗?他却硬把那些表现扭曲成其他意思,让她受尽了委屈……他真是该死啊! “到底怎么了?”沙少琪担忧地端详着他的脸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躺下来歇一下?” “不,我只是……”濮阳南苦笑。“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嘎?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沙少琪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恍然道:“啊,是为了早上的事吗?” “不只,”濮阳南歉然地握紧了她的柔萎。“许多事,许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的事。” 沙少琪又困惑地瞧了他半晌。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浓情在他清澈的大眼睛里荡漾,深陷的酒窝诉说着眷恋,濮阳南探臂将她揽进怀里,“我在说呀,”他在她的唇边呢喃,“我们成亲那么久了,”他在红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都还没有享受过洞房花烛夜呢!” “咦?” “所以我想……”他又亲了她一下。“如果我说,等我伤好一点后就来完成这最重要的步骤……” “嘎?” “……你会不会抱怨不是在我们的新床上呢?” 耶?耶?这……这家伙怎么开窍了? 呃……不过嘛……怎么都好啦!反正现在先“拐”了他,以后他就再也放不开她啦! 他们终于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为了要补偿爱妻过去所受的委屈,濮阳南特地带着她到处游览,还带她到师父的墓前介绍给师父。之后,他们准备一路继续逛回狂剑山庄,途中,他们经过一座热闹非凡的城市,其实,这座城市与其他热闹的城市也没什么两样,可是濮阳南的神情却很特别。 特别感慨。 “怎么了?”沙少琪关心地问。 濮阳南瞥她一眼,随即扬起她最爱的开朗笑容,那可爱的酒窝嚣张地炫耀着它们的迷人之处。 “我头一回娶妻子就是在这儿。” 黛眉高高的一场。“就这儿?” 濮阳南颔首。“就这儿。” 沙少琪斜睨着他。“你还眷恋着她?”她语气不善地问,还带点酸味儿。 濮阳南的笑意更深了。“不,我说过我从来没爱过她的不是吗?这辈子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也会一直只有你一个。” 沙少琪俏皮地皱皱鼻子。“你要是敢爱上别的女人你就惨了,我警告你!” “不敢、不敢!”濮阳南滑稽地挤眉弄眼。“有三姑娘在,濮阳南怎么可能看得上别的女人呢?”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城里最大的客栈,他们住进最舒适的厢房,叫了一桌菜解决了午膳,之后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到外面去逛逛,而他们所谓的休息大部分都是…… 沙少琪偎在濮阳南的肩窝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而后纤纤玉指开始无聊的在濮阳南的胸膛上划着圈圈、三角形、正方形…… “南哥。” “嗯?” “你多少还是念着她的吧?”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她曾经是我帮助过的人,也曾经是我的妻子,我没有办法完全不关心她,但那只是一种对熟人的关心,无关感情的。” 沙少琪笑笑。“我知道,南哥就是太好心了,但这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 “谢谢。” 又过了一会儿…… “南哥。” “嗯?” “你快睡着了吗?” “有点儿。” “那……你不是想去看看她吗?” 四十五 “不,她已经嫁给别人了,我去看她不太适合吧?”濮阳南淡淡地道。“还是不要引起别人的误会比较好,我只要在城里随便探听一下,大概就可以了解她的情况了。” “也不会呀!”沙少琪仰起脸蛋望着他轻松的睡容。“你去看她当然不方便,可是如果是夫妻去看她,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说的也是,不过……”濮阳南似乎快要睡着了。“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哦!”沙少琪继续在他胸上划着玫瑰花、茉莉花、梅花、喇叭花…… “南哥。” “……嗯……” “你睡着了?” “……嗯……” “讨厌啦!南哥,”沙少琪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人家还在跟你说话的说!”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蓦然被惊醒的濮阳南握住小拳头拿到嘴边亲了一下。“三姑娘有什么事请问?” 沙少琪哼了哼。“她是改嫁给什么人啊?为什么你只要在城里随便探听一下就行了?” “城里最大的富户少爷,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叶公子游楚侠。” 一听,沙少琪顿时愣住了。“青叶公子游楚侠?” “对。” 沙少琪敲敲他的胸膛。“我认识他耶!南哥。” “咦?”濮阳南立刻睁开眼往下凝住她。“真的?” “呃……”沙少琪想了想。“或者应该说是爹认识他父亲,他们也曾经请狂剑山庄出面帮过几次忙,他也来狂剑山庄做过几次客。” 眼神隐隐地透露着怀疑之色,“顺便追求你?”濮阳南试探性地问。 沙少琪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脑袋。“对。” 濮阳南不自觉的蹙眉。“什么时候?” “两年前。” “两年前?”濮阳南喃喃念道。“那时候他已经和若翠……不,他的妻子成亲了呀!” “所以说,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确实。”沙少琪诚心的建议。 濮阳南犹豫了一下。“可是你……” 沙少琪笑了。“别担心我,其实我也很了解你的个性,只要是你认识的人,你就是没办法不去关心,对吧?这是一个很亲切的个性,我觉得很好,反正只要你爱的人是我,其他的我都觉得无所谓了。” “我只爱你一个。” 濮阳南温柔地低语,同时俯首给她一个深情的热吻,让她明白他所言不虚。直到快要窒息了,两颗头颅才分开来。 “那待会儿就上游府去拜访一下罗!” “好、好、好,三姑娘的话,濮阳南怎敢不从?” 青叶公子不在,他父亲也不在,于是,由沙少琪开口要求见见少夫人,这就没什么好令人说闲话的了吧? 偏厅里,濮阳南一见到前妻就认出来了,可是若翠却看了好久才认出前夫来。 “濮阳大哥?是你,真的是你?”若翠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濮阳南。“你……变好多喔!” 濮阳南耸耸肩。“去年我受了伤,满严重的,所以就瘦下来了。” “真的?有没有人照顾你?”若翠立刻关心地问,似乎完全没看到一旁的 沙少琪,甚至好像是故意要冷落她的样子。“你应该请人来通知我一声的,我可以去照顾你的呀!” “那样不太方便吧?”濮阳南马上否决,同时很奇怪若翠居然会这么说。“不过你放心,当然有人照顾我,”说着,他一把将沙少琪拖来身边。“这是我的妻子,她叫沙少琪。” 若翠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并礼貌的打招呼。 “原来是沙姑娘。” 四十六 “濮阳夫人。”沙少琪立刻纠正她。以女人的直觉来判断,这个女人实在很有问题,她开始后悔带濮阳南来探望这个女人了。 “当然,濮阳夫人。”若翠勉强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成亲了。” “当然要快,”沙少琪忍不住替濮阳南回答道,同时亲昵地抱住濮阳南的手臂,深情地仰望着他。“这么好的男人不赶快抢的话,说不定就没了,所以啊!我缠得他很紧呢!” 若翠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是啊!濮阳大哥是个好人。” “是啊!好得老是被人欺负呢!”沙少琪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说过他好多次啦!可是他就是死姓不改,没辙啦!只好随他去罗!不过,以后只要有人敢欺负他啊!哼哼,看本姑娘饶不饶得了他!” 濮阳南听得呵呵直笑。“是、是,有三姑娘在,谁敢欺负我啊!” 若翠似乎有些困惑。“呃……濮阳夫人很厉害吗?” 沙少琪瞟濮阳南一眼。“你说呢?” 濮阳南笑咪咪的说:“三姑娘,在濮阳南的眼里,你只是我的妻子,三姑娘厉不厉害应该是别人评断的吧?” “那倒是。”沙少琪喝了一口茶。“游夫人可以去问问青叶公子就知道啦!” 若翠点点头,随又凝住濮阳南。“你……还在做以前的……呃!工作吗?” “有啊,我还常常去帮忙呢!”还是沙少琪替他回答。 这下子,若翠可就真的傻了。“濮阳夫人也……去帮忙?” “是啊!” 若翠怪异地注视她片刻。“难道你不觉得他那个……呃!工作不太好?” “在有的人眼里也许不太好,可是……”沙少琪瞥视着濮阳南。“我想要用什么角度去看吧?虽然表面上他这个工作的确不太正道,可是他下手的全都是那些奸商恶吏,得来的全都送去济贫扶困,在我看来,他这应该是侠盗作为吧!” 若翠皱眉。“可你不怕被别人知道你的丈夫是个……是个……” “盗贼?”沙少琪替她接了下去。 若翠轻轻点了一下脑袋,双眼却不敢看向濮阳南,所以没发现濮阳南始终是笑嘻嘻的。 “不会啊!我走到哪儿都跟人家说我的丈夫是妙手无影,我还觉得很光荣呢!”沙少琪傲然地道:“妙手无影的轻功天下无敌,这是众所皆知的,而且,沙家还曾经靠他那一手偷术解救了全家人呢!而且不只一次喔!有这么厉害的丈夫,我有什么好羞耻的?” 若翠颇意外地看着沙少琪。“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沙少琪笑着指指濮阳南。“你问问南哥就知道啦!看看我是不是走到哪儿就说他是妙手无影,而且是我的丈夫。” 若翠似乎还不信地拿询问的眼光投向濮阳南,濮阳南立刻回以开心的灿烂笑容,那对酒窝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爱。 “她的确是那样,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连我都会不好意思呢!她却完全不会。” 若翠惊讶地呆视沙少琪半晌。 “那……那如果人家恶意嘲笑你呢?” “耶?这还用问吗?”沙少琪奇怪地说:“当然是讥讽回去啊!” “嘎?” 濮阳南噗时笑了。“少琪那张嘴可厉害了,游夫人,敢惹她的人没有几个呢!” 若翠更惊奇了。“濮阳夫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濮阳南颔首。“没错,游夫人,其实沙三小姐的大名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喔!” “沙三?”若翠微微一愣。“不晓得狂剑山庄和濮阳夫人有什么关系吗?”既然丈夫是江湖中人,妻子对江湖中事自然也不会太孤陋寡闻。 “她就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罗!” “啊!她就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若翠惊叫。“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灵?” 濮阳南亲昵地握住沙少琪的柔荑,深情地望住她。“她就是,沙三灵竟然肯下嫁妙手无影为妻,濮阳南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 “不,南哥,”沙少琪回以温柔的微笑。“能嫁给南哥这么好的男人,才是沙三的幸运。” 苦涩地来回看着沉醉于彼此深情中的两人片刻后,“我好后悔!”若翠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呃?”濮阳南这才回过眼来看她。“什么?后悔什么?” 若翠苦笑。“后悔离开你再嫁给楚侠。” “啊?”濮阳南有点无措地望望沙少琪,满脸求助的神情。 沙少琪了解地凝睇着若翠。“我感觉得出来,我想,你离开南哥没多久就后悔了吧?” 若翠轻轻点头,沙少琪却猛摇头。 “你啊!真是笨,这么好的男人居然就这样双手丢出去了!不过,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放弃,我也得不到他。” 若翠咬住下唇,眼眶儿有点红。 “我想……”沙少琪仔细审视她。“你应该是真的喜欢南哥,而不只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吧?” 若翠瞄了一眼更形失措的濮阳南,而后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我爱他,还没有成亲前,我就爱上他了,他是那么善良风趣、温柔体贴,教人很难不爱上他的。”她轻叹。“而且,我从没有爱过楚侠,只是……只是……” “只是贪图他能提供你更好、更稳定的生活,”沙少琪接口道:“而且,你不喜欢人家知道你是个盗贼的妻子,对吧?” 若翠无语的默认了。 沙少琪瞥向一脸尴尬的濮阳南,“听到了吗?很难不爱上你的!”随即又转回去对若翠说:“可是,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吧?就算你后悔了,也没有权力要求回到原样了。” “我知道,只是……”若翠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话了。 沙少琪凝视她半晌。 “至少南哥很关心你,所以,我愿意帮你,你大可以警告青叶公子,如果他不好好待你的话,以后狂剑山庄绝不会理会他们任何要求了!” 若翠抬起眼,欲言又止地蠕动唇瓣一会儿后,终究还是只能让另一声叹息幽幽地吐出来。 “谢谢。” 四十七 终曲 武林传言之一—— 鬼刀山庄少庄主皇甫雷因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半身瘫痪,不但从此无法自由行动,恐怕连传宗接代都有问题了! 他练什么功? 魔功。 咦?他不是白道中人吗? 是啊! 那他怎么会跑去练魔功? 换换口味吧! 哦! 看样子是不太合胃口。 武林传言之二—— 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小姐产下麟儿四个月后,再次踏入江湖仗剑行侠,誓言要追缉逃夫锁回牢笼! 咦?咦?又产麟儿,又追缉逃夫,沙三小姐又成亲了吗? 没听说过。 不是又有儿、又有夫了吗? 是啊! 那她应该成过亲了吧? 不知道。 喂!你耍人啊? 唉!是真的不知道啊!没有人知道的,大概只有沙三小姐自己知道而已了! 江湖传言之三—— 妙手无影只要一瞧见沙三小姐,就会马上落荒而逃。 咦?还在逃啊? 是啊! 这么没事干吗? 练轻功吧! 沙三小姐已经不追缉杀夫仇人了吧? 是啊! 现在是改行追缉逃夫了吧? 没错。 那妙手无影到底在逃什么? 谁知道。 那他要逃到什么时候? 逃到他爽吧! 本书完 第一章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扬州瘦西湖畔。 在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大庙会中,一双稚龄小女娃儿手牵着手,伫立在湖畔哀嚎不已。没人理睬他们,任由她们泪湿了衣襟、哭哑了嗓子,只因为,香客游人太多、嬉闹欢笑声太大,她们人儿太小,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就算注意到了也会当作没看到。 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弟弟妹妹、老婆儿女、猫猫狗狗了,哪管得了别人家的小鬼头啊! 于是,眼看他们就要被人潮挤入湖中了,她正想从画舫中飞身过去搭救,一条淡黄色的人影却抢先赶到,及时扶住了那两个小女娃儿。 那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相当高的身材,可惜稍嫌胖了点儿,令人颇为讶异他如何能有那般敏捷的动作。不过,他倒是有一张非常讨喜的脸孔,圆圆的脸蛋、清秀的五官,胖胖的双颊上,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充满童稚的可爱。 然而,他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双嵌在长如扇子般睫毛下的眼睛,乌溜溜的,且又大又圆,闪烁着慧黠敏锐的光彩,机灵中带着幽默,一眼看去,简直像是个在闺房待不住的顽皮姑娘。 只见他很有耐心地温言抚慰那两个可爱——可怜没人爱——的小毛头,好不容易才让那两张哇啦哇啦大哭的嘴巴闭了起来,跟着又是糖葫芦、又是冰镇绿豆水的伺候那双宝贝,还就地在湖边大石上坐下来,再一边一个让她们坐在他的大腿上,好像是在讲故事给她们听的样子。 直到一对满脸焦急的糊涂父母找了来,让那两个小宝贝物归原主后,他才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满身糖疙瘩、绿豆水的长衫垮下了脸。 她不自觉地闷声窃笑不已,继续看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掏出手巾在湖水里拧湿了,接着就用力的擦、死命的擦、拼命的擦、卯起来擦擦擦……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笑了出来,胖胖的年轻人似有所觉地抬起脸朝她望过来。 而当她与他四目对上时,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中断了,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消失,他们就这样两相对看了许久。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移不开自己的视线,教那双专注中带着笑意的瞳眸瞅得她心悸不已。 「三妹,爹叫你!」 蓦地回神,她匆匆回头应了一声,再看他最后一眼后,就毅然地回身进舱,不知道那双灼亮的视线在她进舱后,依然盯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不移。 *************** 她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洛阳南门口。 在城门边儿的墙根下,有个老乞丐带着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两人都是面黄肌瘦、可怜兮兮的,一向心软的她,立刻伸手探入怀中想取些银子出来,却被二表哥一手压住她的手。 「我给就行了!」他说着,另一手随意扔出一块碎银,态度自大中带着傲慢,让她不由得皱起秀气的黛眉斜瞪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表哥一向就这个样,也说过他好几回了,可都没用,再提也不过是浪费口水而已。 但是,一刻钟后,她又单独回来了,怀里带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和卤牛肉,她亲切地招呼乞丐爷儿俩慢慢吃别噎着,顺便再把包着十锭银子的布包塞到老乞丐的怀里。 「去做点小生意吧!」 看着他们千恩万谢地狠吞虎咽,她才满足地起身,正想转身离去时,却不经意地瞥见城门边不知何时倚着个人,那人双手抱胸,依然用那双专注又带着笑意的眸子睇视着她,一眨也不眨的,令她的一颗心又情不自禁地悸动了起来。 而她,仍旧怔怔的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以往,要是有人胆敢这么直眼盯着她瞧的话,肯定会令她不爽到心坎儿里,若是对方太过分了,她还会不顾体面的破口大骂。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凝视她,却只让她感到阵阵的心慌意乱,想临时找点怒气来遮掩,反倒只寻着更多的不知所措。 「表妹,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点回客栈,姨丈他们也到了!」 「哦!来了。」 她随口应道,并深深地凝视他一眼,旋即毅然的转身离去,不知道从此以后,那双瞳眸将日夜跟随着她,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心里、在她的梦里。 ************* 她第三次见到他,是在夜静更深的黑雾堡。 她正想潜入黑雾堡的密室盗取机关蓝图,可天南地北地绕了大半夜,连茅房的香味都闻过好几回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事实上,甚至连密室到底是在天上或地下她都还搞不清楚,没有惊动堡内的守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实,用屁股想也知道,既然是黑道中最精于制造各种机关、密室及武器的黑雾堡密室,想进入自然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狂剑山庄对偷盗这一门学问根本是生手,也从来没下过功夫去修习,看样子,她这趟偷溜出来,结果也会和爹及两位哥哥一样空手而回了。 没想到她好容易才死心飞身离开黑雾堡,迎面却遇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福福态态的身影,瞧那模样,似乎是专程在等待她的样子。 俱是一身夜行衣装扮的两人,视线又相互纠缠了好半晌后,他才伸出右手,上头托着一个半尺见方的盒子。 「我想,这个才是你要的吧?」虽然已尽量压低了嗓门,却仍听得出来他那清朗愉快的语气。 一看见那个木盒子,她便惊咦一声抢了过来,「这不是……」急急地打开盒盖一瞧……「呀!真的是耶!」她忍不住惊呼。 是的,这才是她要的! 黑道中专使毒害人的毒龙堡所密藏的各种解药,就藏在黑雾堡特制的机关密室内,想也知道,毒龙堡肯定会在机关密室内自行加上什么迷药毒粉的,所以,至少必须先取得黑雾堡留底的机关蓝图后,才能设法进入毒龙堡的机关密室内,以盗取那些残害白道武林人士多时的毒丸、毒粉的解药。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狐疑地看看手中的盒子,再看看眼前笑眯眯的人。「不会是……你家的吧?」 「当然不是!」他敛起笑容断然否认,随即又展现出更大的笑容。「能否请教姑娘芳名?」 她咬着下唇偷觑他。她不该告诉他的,但是……他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不是吗?大表哥就靠这解药救命了,当然,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白道正义人士,大家都靠这救命,如果连名字都吝于告诉人家,好像说不太过去吧? 又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说:「我叫沙少琪,呃……你呢?」 「沙?」大大的笑容蓦地消失了,他微微蹙起眉。「姑娘不会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吧?」 「是啊!」沙少琪困惑地应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后,随即又展颜笑道:「没有,当然没什么不对。」跟着,他抬眼瞧了一下东方朦胧泛白的天空。「天快亮了,我想,咱们最好赶紧离开吧!」语毕,他转身欲走。 沙少琪不觉呆了呆。哪有这种事?她都已经把名字告诉他了,他居然装傻的就要走人?心里不甘愿,声音马上就追了过去。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没有转回身来,只是默然地静立片刻后…… 「濮阳南。」话落,眼一眨,人已消失不见了。 一听,沙少琪却整个人傻住了。 妙手无影濮阳南? 他就是传言中来无影、去无踪,拥有一身登峰造极,堪称天下第一的绝世轻功,和妙手无敌偷术的濮阳南!原以为濮阳南该是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甚至是个瘦小猥琐的老家伙,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居然是个整天笑呵呵的年轻胖子? ****************** 他有资格追求她吗? 悄然隐身在树桠间的濮阳南默默望着沙少琪呆立片刻后才转身离去,他不由得扪心自问,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小姐,他有资格追求她吗?特别她又是狂剑山庄的人,狂剑山庄会接受他吗? 虽然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江湖上的黑黑白白实在很难分得清楚,黑道中人不一顶就是奸诈险恶之人,白道中人也说不定暗里专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就像他,他偷恶商、盗巨富,为的是济贫救困,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但妙手无影却被列为黑道之属,只因为沾上了「偷盗」二字。 这标准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定的? 要是让他知道了,下一回肯定先去把那人家里偷个精光再说!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即使界线再模糊,狂剑山庄也非要把黑白分得一清二楚不可,打死也不与灰色中间地带妥协,不是正、就是负,正直不阿得过了头,说好听点是刚正,其实是不知变通、顽固不化。所以,他不用怀疑,他们肯定不会让他这个名列黑道的小人物去追求他们名门正派的大闺女的! 可是师父也说过了,感情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一定要死皮赖脸的缠上去,千万不要像师父那样瞻前顾后的错过那唯一的一次,以至于抱憾终生,死不瞑目。 再想起沙少琪那国色天香的姿容、如弯月般的黛眉、澄澈如秋水的明眸、瑶鼻樱唇,在清丽中隐隐透着英气,高雅却不脱俏皮,看似文静温柔,实则活泼大方,心地善良、不分贵贱,完全没有一般武林世家儿女的骄纵与傲慢。 自从画舫上头一回对上眼后,他就身不由己地紧随着她后头远远地跟踪着,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直到第二回见面,见她特地又回过头来,不畏脏污、温言暖语地安抚那乞丐爷儿俩,看起来是那么温柔有耐心,当时那种陌生的心灵撼动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于是,寻思良久后,他终于明白这就是师父所说的一生仅有的一次!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因为分属黑白两道,所以,他就必须跟师父一样抱憾终生、死不瞑目吗?-!他才没那么傻呢! 好吧!既然不傻,那他就卯起来追上去吧! 管他黑道白道、街道官道或人间道黄泉道,管他成功机会渺茫或注定要失败,生命就这么短短的数十载,值得他认真去追求的事物也不多,若连试也不试就认输,那他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即使努力过后,仍是一场空,至少他不必在往后的人生理不断地追问自己:如果他有试过,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成功呢? 总而言之,他不想让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在遗憾和后悔中度过,心头那日复一日加深的渴望也不容许他掉头,依依眷恋之情也催促着他赶紧下定决心,所以……就卯起来上吧! ************** 让外甥服下毒龙堡的解药后,狂剑山庄庄主沙正严就把沙少琪叫到偏厅去审问,他绝对不相信这解药是沙少琪独力盗……不!不能说盗,应该说是借用,就像他去「借」了好几次都借不到一样。 不过,既然他借了好几次都借不到,怎么可能女儿瞒着他偷溜去一趟就借到了呢?那他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所以,打死他也不相信女儿有这能耐,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他只要把它挖出来,面子自然会主动爬回来了。 「琪儿,这解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沙少琪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的招供了。「是……是濮阳南给我的。」因为她不善说谎……呃!应该是不能说谎,这是沙家的严格家规之一 「濮阳南?妙手无影?」沙正严错愕地惊呼。「那……这就是他偷来的罗?难怪,妙手无影有什么偷不到的呢?」是别人盗取的话,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用偷的了,何况人家还是职业小偷呢!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你?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黑道中人吗?为什么还要跟他来往?」 「爹呀!」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追问,追得沙少琪一脸无奈。「女儿并不认识他呀!只是远远的瞧见过而已嘛!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需要解药,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偷来给我,事实上,他把解药给我之后,才告诉我他是谁的嘛!」 沙正严皱起眉头,「这样吗?嗯……」继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花样年华的女儿。「或许……琪儿,你该定下来了吧?」 沙少琪立刻明白爹爹的暗示,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那么猜测,不就跟过去几年来一样,只要出门一趟,后头就跟来一大票令人厌恶的蜜蜂苍蝇、色狼赖皮狗的,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她并不讨厌那只胖蜜蜂,然而,她心里更明白,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可若是要她为了断绝他人妄想之念,而随便蒙着眼点个不喜欢的男人嫁过去跟他混一辈子,那她还宁愿出家当尼姑算了! 见她为难地沉吟不语,沙正严不觉叹了口气。「琪儿,虽然爹曾经答应你和雅儿,婚姻之事可由你们自己做主,爹也没想过要反悔,可你也不能这样一拖再拖吧?若是拖到没人要了怎么办?」 沙少琪闻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拜托,爹呀!人家今年才十七岁耶!有什么好急的嘛!娘不也是到了二十一岁才选上爹爹嫁过来的吗?何况……何况人家现在还不想嫁嘛!」 女孩子家说话绝对不能从字面上去解读,说是不想嫁,其实是还没看中意哪家的帅哥俊公子,要是看上了,不要说现在,几百年前「人家」就跑得连鞋都掉了,只赶着嫁出门罗! 这么浅显的道理,英明威武的沙正严当然懂,可是这些年来,在她身边团团转的青年俊彦也不在少数,难道真的没有半个她看得上眼的吗?「你跟云儿两人青梅竹马,他也跟我提过很多次了,你……」亲上加亲是最美好的搭配了。 「才不要呢!」沙少琪立刻举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大叉叉。「我只把二表哥当哥哥看,压根儿没想过要嫁给他嘛!」如果哥哥也行的话,那她跟大哥、二哥才真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不乾脆叫她嫁给大哥算了? 「那……魔鞭山庄的元靖文贤侄,他……」同是武林四大庄之一,正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那家伙仗着自己是魔鞭山庄庄主的侄儿,就-得像二五八万似的,每次见了我就想踢他一脚,」沙少琪嗤之以鼻。「更不要!」 「崆峒派的江子青……」七大门派之一总行了吧? 沙少琪哈了一声。「那家伙就更恶心了,每次都用那种好像很想吃人的眼光看人,又老爱说一些恶心巴拉的话,我都差点当场吐给他看了!」 沙正严摇头叹气。「好吧!那鬼刀山庄的皇甫雷……」虽然也是四大庄之一的少庄主,但这个皇甫雷温文尔雅、虚怀若谷,这就没话讲了吧? 沙少琪终于点头了。「嗯!那家伙就真的很不错了……」沙正严闻言,神情一喜,正想当机立断的敲定下来,谁知沙三小姐马上又接着摇头说:「可是我对他只有朋友之义,而无男女之情,顶多做个知己,再多就没了!」 总觉得女儿好像是在耍他一样,沙正严不由得双眼一眯,再也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怒喝。 沙少琪却没被吓着,她耸耸肩,淡淡地道:「也没想怎么样啊!只不过是希望能跟爹和娘一样,有个恩爱美满的婚姻而已嘛!」 点到死穴了! 沙正严生平最自傲与怀念的就是与亡妻的鹣鲽情深,每次一提到这个,他便会像被制住死穴一样投降了。 沙正严呆了半晌,终于无奈地道:「好吧!随你了,不过你要记住,咱们白道中人绝对不可与黑道中人纠缠不清,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至于濮阳南的这份情,为父自会想办法偿还,你不要多事,明白吗?」 沙少琪更觉无奈了,她实在不想答应,可若是不答应,搞不好爹爹会再也不准她踏出山庄半步也说不定,那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比较爽快。 「是,爹!」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不知道那个胖小偷有没有考虑过要改行呢? ************** 再一次见到他,情形却有点尴尬。 鸟语花香、缤纷灿烂的四月天里,为摆脱二表哥佟云的纠缠,沙少琪一大早就拉着弟弟沙少宣溜到郊外去玩飞鸢。却没想到,吃里扒外的沙少宣不但削了她一大堆零食,还跷头去通知佟云来堵人。 当沙少琪看到修眉入鬓、朗目有神、一表人才的佟云在沙少宣消失后不久就突然冒出来时,她立刻明白是某某人在搞鬼了。 那个死小子最好永远不要再让她瞧见,否则她铁定要宰了他!她恨恨地暗忖。 「三表妹。」远远的,佟云就欢天喜地的叫唤着,叫得沙少琪浑身鸡皮疙瘩乱乱长。 天哪,让她死了吧! 自从那天和爹爹表明,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嫁给佟云后,没想到爹爹那么大嘴巴,居然很「诚实」的把这事告诉佟云,之后,佟云就开始每天死缠着她不放,老追着她问为什么不考虑嫁给他? 最可恶的是,无论她用南腔或北调向他解释,他就是有听没有懂,难不成她还得去学苗语或唱曲吗? 「表妹,你要出来放鸢,为什么不找我呢?」一来到跟前,佟云就抱怨道。 真是笑死人了,躲都来不及了,谁还会上门去自投罗网啊? 「听爹说,你们还要讨论如何摆脱毒龙堡的寻仇,不是吗?」沙少琪努力使出高段的忍功才没把受不了的脸色摆给他看。 佟云不在乎地耸耸肩道:「那是大哥的事,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后,自然会告诉我的。」 太没良心了!他哥哥都差点把小命给弄丢了,他居然还能这样满不在乎的,这叫什么?有爱情没亲情吗? 「是喔!原来表哥家里的财产都已经分清楚了喔!」沙少琪嘲讽道。 「也不是啦!只是……」佟云尴尬地打着哈哈。「呃!我是听说,姨丈要请鬼刀山庄出面讲两句话,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吧?」 「咦?鬼刀山庄?」沙少琪立刻换上一脸的诧异。「为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鬼刀山庄庄主和毒龙堡堡主认识的样子,如果能说两句话就解决这事的话,当然是最好了,不过……」佟云瞄着沙少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皇甫雷会乘机以提亲之事来要胁狂剑山庄,那就……」这才是他担心的正题,所以,他才会急着要表妹表态。 沙少琪轻蔑地冷哼。「表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以他们鬼刀山庄的身分,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吧?」 「那很难讲啊!」佟云反驳道:「那个皇甫雷已经追求表妹很久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他也当面跟我求过亲了,我还不是照样婉拒。」 佟云脸色一喜。「那是说,表妹根本不想嫁那个皇甫雷罗?」 「废话!」沙少琪拖着纸鸢往那株枝桠最浓密的大树下走去,那树下有一块相当平坦的大石块,「虽然我跟皇甫雷很谈得来,而且,他所拥有的一切个性、特质我都很欣赏,但是,我跟他就是没那种感觉啊!」说着,她在大石上背倚着树干坐下,「顺手」也让纸鸢在一旁占了个大大的位置。 看见沙少琪并没有留位置给他,佟云只好盘膝在她面前的地上坐下。 「那那个元靖文……」 「表哥,」沙少琪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早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不是吗?我现在还不想嫁,拜托别再问那些有的没有的好不好?」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可佟云无奈的沉默只有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又唠叨了起来。 「表妹,姨丈说,那解药是濮阳南偷来给你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关你屁事!沙少琪阖上眼,不想再浪费精神理会他了。 「我想,他一定是对你有不良的企图,才会用这种方法来讨好你的。」 听起来倒比较像他自己的作风! 「其实那本也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表妹未嫁,大家公平追求也是理所当然的。」 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道他都把那些追求她的人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见着人家不是横眉,就是竖目,不是冷言,就是怒吼,只差没有抡刀砍过去而已! 「但表妹别忘了,他是个卑鄙邪恶的黑道中人,那种人下流无耻,就算长得人模人样,可内里却早已黑到烂了,天知道他们懂不懂公平二字,使出来的手段也决计不会光明到哪儿去的,所以,表妹千万要小心一点才是。」 是喔、是喔!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黑道人物偷了他老婆,还是强奸了他的冰清玉洁,竟让他如此的恨之入骨! 见沙少琪始终不理睬他,佟云不禁有些急了。「表妹,你应该没忘掉狂剑山庄的规矩吧?」 沙少琪无力地瞟他一眼。唉!一提到狂剑山庄的规矩,她也不能不低头了,除非她打算与狂剑山庄断绝关系,否则,爹爹订下的规矩她还是不能不服从的。 「咱们白道中的侠义之土绝不能与黑道中人有所牵扯,这是姨丈千交代、万嘱咐的,」佟云心急地道:「表妹没有忘记这个吧?就算是那个濮阳南给的解药救了大哥,可他居心不良,也算不上什么恩,就算真要报恩,也轮不到表妹来报,我们佟家自会理断,希望表妹千万要记得!」 沙少琪欲言又止地望着佟云,可犹豫片刻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脑袋。 「知道了啦!表哥。」 老实说,她实在不太明白,这黑白两道到底是如何区分的呢? 虽然碍于爹爹的规矩,她从未和任何所谓的黑道中人接触过,可就她所认识的白道人物理,就有不少表里不一的人,甚至称得上冷酷卑鄙的人也有,难道就因为他们披着白道的外衣,就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人议论吗? 看她终于点了头,佟云这才满意地笑了。表妹虽然倔强,但她一向说话算话,绝不会胡乱作允诺的。满心欢喜之下,他正想利用表哥的身分和表妹来上一段相亲相爱、你侬我侬,却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 「表哥,我爹找你哪!」是沙少宣,看样子,他也知道沙少琪不会轻易饶过他,所以不敢随便靠过来。 「知道了!」佟云先立刻回应道,同时起身拍拍长衫。「表妹一起回去吧?」 哦!不,谢了,这会儿她只想死在这儿算了! 「不要!」沙少琪一动也不动的开口。「我还没放鸢呢!」 「哦!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我再过来。」语毕,他就转身离开了。 佟云一走,沙少琪就忍不住在他后头扮了个鬼脸,「最好不要!」随即又叹了口气,愣愣的盯着纸鸢好半天才喃喃地道:「真烦!」 当然,她只是自言自语地吐吐闷气而已,绝对没有期待任何人会给她任何回应,更不可能期待天上的白云小鸟或地上的繁花绿草会有什么动静,但是…… 「烦什么?」 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而且,那声音还是从她顶头上传来的,让沙少琪惊得猛一下窜开老远,两眼戒备地盯住茂密的树桠间,双手还横掌交叉在胸前作防卫状。 「谁?是谁?」 温润的朗笑声在树桠间回荡。 「不会吧?三姑娘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听到那似曾相识的清朗语调,沙少琪立即惊喜地脱口道:「濮阳南?」她连忙放下双掌,又飞身回去往上一看……果然,在半天高的枝桠上,横卧在那儿的不正是无影神偷濮阳南吗? 啧啧!瞧他那圆满福态的体型居然没把那细弱的枝干压断,还一副闲适悠哉的样子,看来,那些说他轻功绝世的传言并不是虚构的。 可随着惊喜之后,沙少琪马上想到刚刚佟云评论他的话。「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不安地问。 濮阳南咧嘴嘻嘻一笑,「早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儿罗!」说着,他纵身飘落地面,轻盈得仿佛雪花飘似的。 观看他那张毫无芥蒂的圆脸,笑容纯真得仿佛稚儿一般,沙少琪更觉尴尬不已,所谓恩将仇报大概就是这样吧?人家帮了大忙,这厢却没一句好听的回报人家,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这黑白两道好像倒错了边儿似的。 「那……你都听见了?」 濮阳南不在意地耸耸肩,「听见啦!该我听的都听见了,应该在我背后说的嘛……」他挤眉弄眼地嘿嘿一笑。「我都很用力的装作没听见。」 沙少琪愣了愣,继而噗时一笑。「你好有趣,常跟你在一起的话,心情一定会变得很轻松开朗。」 「真的?」濮阳南好似更开心了。「那欢迎你常来开朗一下,免费的喔!」 沙少琪很自然的搭下腔来,「那当然,我……」可话刚起头,就突然噤声了,随即很不自在地转开脸去。「啊!你觉得那个纸鸢做得如何?是我自己扎的喔!」 濮阳南装作没注意到她的中途变卦,他懒懒地捡起纸鸢来研究,状似随口地问道:「你刚刚在烦什么呢?」 一提起这个,沙少琪不禁又觉得心烦。「还不是我表哥,他实在有够烦人的!」 濮阳南在大石上坐了下来,「他关心你啊!」他一面重新扎紧纸鸢松脱了的线,一面应道。 「是喔!」沙少琪冷哼一磬,「才怪!」她踱到树干旁倚着,漫不经心地望着他修理纸鸢,边又说:「其实,他真正关心的只是我会不会嫁给别人,还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嫁给他。老天!我都跟他说过几百万次我不可能嫁给他了,他还那么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要不是他是我表哥,我早就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其实,无论是你表哥或鬼刀山庄的皇甫雷,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物啊!」濮阳南依旧低垂着脑袋专心地修理纸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沙少琪柳眉一挑。「干嘛?你在替他们说媒啊?」她不高兴地问。那他是不是应该先去穿上媒人装再来才对? 濮阳南闻言,忙抬起头来给她一个令人火不起来的求饶笑容,两个酒窝仿佛在向她乞怜似的深深陷了下去。「不是啦!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嘛!」 沙少琪怀疑地斜睨他两眼,这才哼了哼回道:「外表出色有什么用?我就是讨厌表哥那种人,既傲慢又自以为是。至于皇甫雷,倒真的是很不错,不但英挺俊逸,而且清秀儒雅、气度不凡,既不傲慢,也不狂妄,我不得不承认,他甚至比我大哥还要出色,但是……」她耸耸肩。「我就是对他没那种感觉嘛!」 「哦!」濮阳南把弄好的纸誉还给她。「这么说来,无论是外表或现实条件,对你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感觉罗?」 沙少琪接过纸惊看了半晌,而后抬起眼俏皮地眨了眨。 「不告诉你!」 濮阳南不在意地笑笑,同时用下巴指指前方。「恐怕你也没空告诉我了。」 闻言,沙少琪诧异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受不了地大叹一声。「拜托,饶了我吧!他还回来干什么呀!」决定了,改天她一定要去学易容术,以后不管在家或出门在外,只要有外人在(当然包括这个不要脸的表哥在内),她就要把自己化妆成一个又丑又怪的老怪物,看他们还有谁要缠上来! 疾速怒飙而来的身影当然是佟云,而且是满脸的火气、满眼的妒意和满身的怀疑。还隔着大老远,他就忍不住吼道:「表妹!」一靠近,就忿忿地指着濮阳南。「这个胖小子是谁?」 见到其他男人缠着表妹就已经够令他冒火的了,而且,远远的他就注意到表妹在那个陌生年轻人面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自然风韵,这更是教他忍无可忍! 而沙少琪尚未出声,就听见濮阳南喃喃地咕哝道:「胖?真教人伤心,我这还算不上胖吧?只是有点……有点……呃!有点圆而已吧!我想,我大概是太贪吃了点儿,又懒得动,所以……」他耸耸肩,随即又嘻嘻笑道:「不过,这样冬天比较不怕冷喔!」 沙少琪忍不住失笑,佟云则更是火大。 「你到底是谁?」 「我?」濮阳南滑稽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继而夸张的双手抱拳一揖到地。「小生不才,濮阳南是也!」 小生?该叫胖生才对吧!沙少琪更是闷笑不已。 闲言,佟云却是脸色大变。「濮阳南?你就是妙手无影?」真是教人不敢相信,怎么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妙手无影居然是这么可笑的胖子? 「那个……」濮阳南无奈的轻叹。「好像是吧!」 佟云立刻把沙少琪扯到身后,一脸戒备地瞪着濮阳南。「你想干什么?」 濮阳南见他脸色不善,忙抬起双手乱摇。「喂、喂!别那么紧张嘛!我也没干嘛呀!只是恰好碰上三姑娘,所以就聊聊罗!」 「只是聊聊?」佟云怀疑地眯起双眼。「别想瞒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鬼心思吗?」 濮阳南很夸张的唉了一声,似乎颇为懊恼地又摇头又叹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我不用卑鄙邪恶、下流无耻的手段,和大家光明正大的公平竞争,你也没理由咬我吧?」 感觉到濮阳南的用词好像有点熟悉,佟云既狐疑,又不悦地冷哼道:「你少作梦了你,狂剑山庄有个规矩:绝不与黑道人物有所瓜葛!你要是不想自找难堪的话,最好有多远就跑多远,要是你敢厚着脸皮再缠上来,包准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明白……」 「表哥!」佟云还没发飙完,沙少琪已经愤怒地吼到他的面前来,连口水都喷上他的脸了。「无论他是黑道或白道,你可别忘了,大表哥的命等于是他救的,你想干什么?恩将仇报吗?这就是所谓的白道作风吗?」 佟云窒了窒,气势立刻弱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让他明白狂剑山庄的规矩,希望他不要对你存有任何妄想,我……」 「那也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沙少琪丝毫不留情面地吼了回去,继续喷出更多的琼浆玉露。「爹的规矩我比你还清楚,不用你来鸡婆,老实告诉你,表哥,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了!」 吼完,她转向濮阳南咬唇迟疑半晌后,才咬牙毅然地道:「对不起,濮阳南,狂剑山庄有狂剑山庄的规矩,身为庄主女儿的我,更不能带头破坏规矩,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以后我见了你也会当作不认识。不过,如果你有事需要狂剑山庄帮忙,可以去找我爹,他不会拒绝的,毕竟是你给的解药救了我大表哥的命,这份恩情狂剑山庄不会忘记的。」 语毕,她回身就走。 佟云先投给濮阳南得意的一眼后,才随后追了上去。 「表妹,等等我!」 「你也一样,表哥!这次我回去后,请你不要再到山庄来烦我了!」 「表妹?!」 濮阳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后,他才将视线缓缓地移向不知何时被弃置在地上的纸鸢,他俯身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沾在上头的灰尘砂石。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他对着纸鸢低喃。「除非你讨厌我,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二章 虽然隐约了解自己未曾波动过的、心湖首次为男人荡起了波波涟漪,然而……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很容易割舍吧? 才见过四次面,「应该」很容易忘怀吧? 沙少琪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她却忽略了,世上最无法用意志力控制的就是人的一颗心,理智上明明知道应该如何做最好、明明知道早该忘了他、明明知道不该再想起他、明明知道不该再沉沦下去,可那颗心就是怎么也不听使唤。 甚至连要装作不认识他、不理睬他都做不到,就像此刻这样—— 「啊!这位美美的大姑娘,小生能否请教芳名呢?」 瞧见濮阳南那副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滑稽样,沙少琪实在忍不住要失声大笑,上回见面时,自己所说的话全都丢到天边去了。 这是在沙正严带子女回庄的路途上,因为佟云硬是要跟来,而且,缠得沙少琪叫苦连天,实在很想去向毒龙堡讨点毒药来喂喂他,让他一见到她就肚子痛,可惜毒龙堡似乎没有这种毒药,所以,她只好和佟云大玩起捉迷藏来了。 虽然赶路时躲不开,但总要打尖歇夜的吧?于是,她不是趁天刚蒙蒙亮时,就是趁夜晚用过膳后,偷溜出客栈去喘口气,顺便考虑一下要不要乾脆留张纸条落跑算了。 之后,就在上回见过濮阳南半个月后的这天清晨,天色欲亮未亮之际,沙少琪再一次溜出客栈,才刚偷偷摸摸的飞出城墙,就差点迎面撞上伫立在城墙外的濮阳南。 踉跄地稳住了娇躯,「吓死人了!」沙少琪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叫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谁知濮阳南却在猛地眨眼后,硬是装出一副「我不识你、你也不识我」的茫然神情喃喃道:「啊!姑娘在跟我说话吗?」 「废话!」沙少琪啼笑皆非地骂道:「现时四下无人,我不是跟你说话,难道是跟鬼说吗?」 濮阳南闻言,连忙滑稽地东张西望一下,「咦?好像真的没别人耶!」继而满脸荣幸地咧开了嘴,两个可爱的酒窝开心地跳跃着,「啊!这位美美的大姑娘,在下能否请教姑娘芳名呢?」他弯身一揖到地。 瞧见濮阳南那副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滑稽样,沙少琪忍不住失声大笑,将上回见面时自己所说过的话都丢到天边去了。 「你……你干嘛呀?」 「咱们不认识啊!」濮阳南正经八百地说:「所以,在下当然要请教姑娘芳名,才能知道姑娘是谁嘛!」 沙少琪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上回见面时自己说过的话,笑容不由得稍敛,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想那样的,可是……」她再叹。「狂剑山庄真的是有那个规矩,我又不能不从……」 濮阳南不发一语,只是用了解、体谅的眼神瞅着她,但他越是这样,沙少琪就越是狠不下心来再一次要他装作彼此都不认识。 「算了,先不提那个了。」暂时做一下缩头乌龟,烦恼的事先撤一边好了,或者该说是她舍不得浪费和他相处的时刻。「你一大早就杵在这儿干什么呀?」 濮阳南圆圆的脸上再次展开顽皮的笑容,「有劳三姑娘动问,在下正在这儿散步,顺便找虫。」可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正经。 「虫?」 「是啊!」濮阳南又开始眨眼了。「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下天还未亮就起身了,应该可以找到不少虫来吃吧?」 沙少琪愣了愣,旋即失笑。「你……找虫吃?」呛咳两声又说:「呃!你是小鸟吗?小鸟会飞喔!你会飞吗?」她戏谑道。 「飞?」濮阳南倏地露齿一笑,也不见他运功,就见他袍袖若有似无地微微一抖,身形便陡地拔地而起,悄然飞上官道旁的大树顶,单足立于树梢尖上,并随着树梢飘动而微微摇晃着,仿佛小鸟停歇在枝桠上一般。 濮阳南顽皮地歪着脑袋,「怎样才叫飞呢?这样吗?」话落,他突地又展袖一挥,整个身躯蓦地往上冲天而去,到了七、八丈高时,眼看着似乎就要力竭下坠了,却没想到他再次挥袍一振,身形便再度往上,如此周而复始数次,他的身影早已微小到完全看不清了,才见他仿佛飞雪般飘然落下,依然单足站在原来的树梢尖上。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沙少琪眨眨眼。「算吗?这样算飞吗?」 沙少琪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算吗?」濮阳南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那这样呢?」 倏地,他足尖轻点,身躯微微飘起,继而双臂一展,朝另一株大树飞去,看似要落在另一株树上时,他又倏地挥袖一振,居然继续往另一株大树飞去。就这样飞越了七、八棵树后再飞回来,中间完全没有借力,只靠他袍袖挥振的力量,便让他有如小鸟一般飞来飞去。 「这样呢?算吗、算吗?」仿佛等待称赞的小孩一般,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沙少琪。「这样算飞了吗?」 沙少琪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哪有空闲去称赞他! 濮阳南再次失望地垮下了脸,「还是不行吗?」他夸张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不能吃虫了!」说着,他从树梢尖慢慢的、稳稳的踩着阶梯下来——无形的阶梯。 沙少琪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双眼仿佛要掉出来似的剩着他的脚下,空无一物的脚下,直到他的脚落在地面上,她才抬眼继续瞪着他,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天哪!难怪江湖传言,妙手无影的轻功举世无双,这简直是……简直是……是……太不可思议了!就算是她亲眼所见,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能像他那般让自己的重量完全消失,随心所欲的操控自己的身躯,特别是他看起来实在不轻。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兀目惊叹不已,而濮阳南也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回神。终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而后开口,「你的……」老天!好沙哑的声音喔!她忙轻咳几下,清了清喉咙,再次张口。 「你的轻功这么厉害,那刀剑拳脚功夫一定也很可怕了?」 「拳脚功夫?」濮阳南突然很尴尬地扯歪了嘴角。「啊!功夫啊……」 沙少琪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你的拳脚功夫没那么厉害吗?」就算是也没什么嘛!干嘛这么尴尬咧? 濮阳南更觉尴尬地哈哈两声,而后转身踱开两步,迟疑片刻后,才又转回来面对着她。 「这事江湖上没人知道,因为我从不跟人家交手。」他又犹豫了一下。「其实……呃!家师只教了我四种功夫。」 「四种?」沙少琪有点摸不着头绪,四种功夫算很多了不是吗? 濮阳南点点头。「内功、轻功、点穴和偷术,所以,事实上,我是……呃,一点拳脚刀剑功夫都不会。」 沙少琪顿时傻眼了。「不会吧?真的一点都不会?」 濮阳南想了想。「应该算不会吧?我只有在刚出师下山时,到武馆去学了一阵子一点简陋的刀剑拳脚功夫而已,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武功,骗骗普通人还可以,可一碰上真正的江湖人物就漏气了。所以,我从来不跟人家交手,只要情势不对头,我就落跑,反正只要我想溜,就没有人追得上我。」 闻言,沙少琪不由得错愕地哑了口。 看情势不对就落跑? 「所以说……」濮阳南尴尬地傻笑着。「我只是表面上很厉害,其实……嘿嘿,手底下根本不怎么样的。」 沙少琪深深地凝注他半晌,初时的震惊过后,随之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感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应该算是他的秘密,他既然保密了这么久,现在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濮阳南耸耸肩。「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为什……」 又一次,濮阳南用下巴指指前方的城门处,「恐怕你也没时间追究为什么了。」他无奈地说。 沙少琪愕然地转身,却见头一个从刚打开的城门口出来的正是她的大哥沙少卿,后者一出城门,便注意到他们,脚下快走几步就来到他们的身边了。 沙少琪有点心虚地瞄着他。「大哥。」 沙少卿点点头,随即沉稳地望向濮阳南。「濮阳大侠?」 濮阳南忙正起脸色,严肃地拱手为礼。「不敢,濮阳南今年不过二十二,大侠之名实在担当不起。」 沙少卿深深地注视他一眼。「那么,濮阳公子,家父要我转告濮阳公子,濮阳公子有恩于狂剑山庄,将来濮阳公子若是有所差遣,只要是不违仁义道德之事,狂剑山庄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更不敢当了,」濮阳南苦笑。「濮阳南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没想过要狂剑山庄有所报偿,希望沙大公子莫再提此事了。」 沙少卿的脸色依然沉凝。「濮阳公子可以这么说,狂剑山庄却不能如此轻待此事,无论如何,狂剑山庄会等候回报濮阳公子之日到来的。」 「沙大公子……」 「另外……」沙少卿根本不理会濮阳南的回应,他迳自往下说:「家父也要我转告濮阳公子,舍妹已订有婚约……」 一听,沙少琪便愕然地瞠眼大叫,「大哥,我才没……」但她的抗议声却在沙少卿的怒目瞪视下缩了回去,自己的亲大哥,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她当然清楚得很,譬如此刻,她知道回客栈之后,绝对少不了一顿训了。 「……为免夫家那方说闲话,还请濮阳公子以后莫再与舍妹单独见面谈话,沙少卿先在此说声谢谢。」说着,沙少卿便态度慎重地抱了抱拳。「好了,现在该转告之事既然都已交代完毕,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拉着沙少琪就走,也不让沙少琪和濮阳南告别。沙少琪只好向濮阳南匆匆地瞥去歉然的一眼,旋即被沙少卿带走了。濮阳南怅然若失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 「真有这么难吗?」他无奈的低喃。 *************** 从外表看起来,一派斯文儒雅的皇甫雷实在不像是武林四大庄之一的鬼刀山庄少庄主,以他的气质谈吐,反而比较像是谈诗论文的文人雅士,这么个人,在狂剑山庄所有人——包括沙少琪自己——眼里,他实在是最好的娇客人选。 但问题是,虽然沙少琪和他很谈得来,也极为欣赏他,可就是没意思要嫁给他谈一辈子。 「为什么?」沙家老么沙少雅追问。才十三岁的沙五小姐,正努力发挥女人鸡婆好奇的天性,对挖掘别人的秘密最有兴趣了。 沙少琪耸耸肩。「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嫁给他。」 沙少雅眯着眼问:「你不喜欢他?」 「喜欢啊!」沙少琪望向凉亭里正在和佟云对奕的皇甫雷,她们回到狂剑山庄后不久,他就来了。「可那种喜欢只不过是朋友间的喜欢,就像你和我都喜欢大哥的好友顾大哥和二哥的好友仇大哥一样。你自己想像一下吧,如果叫你嫁给顾大哥或仇大哥,你是什么感觉?」 「才不要咧!」沙少雅脱口道。「那样好奇怪耶!」 沙少琪立刻用那种「你看吧!」的眼光睨着沙少雅,沙少雅愣了愣,随即恍然地瞥向皇甫雷和佟云。 「我懂了,可是皇甫大哥好像很喜欢你,大家也认为你们最合适了。」 「不是好像,」沙少琪更正道:「他已经向我求过三次亲,都被我婉拒了,但是,他就跟表哥一样,始终不肯死心。」她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又咕哝道:「我想,我已经快要开始讨厌他了!」 凡是在她不愿意时,还死皮赖脸地缠在她身边的男人,很快就会被她列入「活该被讨厌者」的名单上了。 有意无意的,就在她刚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皇甫雷突然向她们这边瞄了一眼,但她们都没注意到。因为,她们自认为所在的荷花池畔离凉亭够远,她们的声音也够小到不会被任何人听到,而且,沙少雅又忙着向沙少琪挤眉弄眼,沙少琪则忙着皱眉瞪回去。 「干嘛?你脸抽筋啦?」 沙少雅横她一眼,「我还吐血咧!」随即又暧昧地用手肘顶顶沙少琪。「喂!姊,我听小哥说,这趟出门你好像喜欢上某某人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连皇甫大哥都要开始讨厌了,对不对?难怪这回他来,你好像都不太愿意陪他谈天了,对不对?」 皇甫雷微微皱起眉心。 「那个大嘴巴!」沙少琪低咒一声。 「而且,那个人还是爹最反对的黑道人物,对不对?」 「我要撕了那张嘴巴!」沙少琪咬牙切齿地怒骂。「不!我要把它缝起来,让他一辈子再也张不了嘴!」 沙少雅好奇地打量她片刻。「啧啧!姊,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是真的喔!」 沙少琪恨恨地瞪她一眼。「你管我!」 沙少雅轻轻的眨眨眼,继而凑过脑袋去低语。「姊,别这样啦!告诉我啦!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爹在内,好不好啦?何况,如果对方真的是黑道人物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出点点子喔!」 沙少琪怀疑地斜睨着她,沙少雅立刻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我发誓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沙少琪蹙眉考虑片刻后,终于叹口气认输了。她知道,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妹肯定会上天入地的缠着她,搞不好连茅房也会跟进去帮她擦屁股、洗澡时帮她擦背、睡觉时作她的枕头、吃饭时帮她夹菜、练剑时还帮她耍剑呢! 天哪!太恐怖了! 算了,反正小妹只是喜欢知道人家的秘密而已,并不是三姑六婆,她要是保证不会说出去,就绝对不会说出去,这也是她能知道那么多秘密的缘故。 沙少雅依然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姊?」 「好吧!我想我是喜欢他的,行了吧?」 皇甫雷的脸色倏地沉下。 「真的是黑道中人?」 沙少琪轻叹。「是啊!」 「哇!」沙少雅忍不住惊叹。「那你怎么办?」 「我也不确定,不过……」沙少琪沉吟着。「我想,如果我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话,那么,我会用两年的时间设法去说服爹接受他。」 「如果爹就是不答应呢?」这个不答应大概「只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 「那么,我就离开狂剑山庄跟他走。」沙少琪毅然决然的道。 沙少雅闻言,惊讶得微张着小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沙少琪耸耸肩,「或许……我会考虑到这地步,就表示我已经喜欢他那么多了吧?」她喃喃道。「不过,我才见过他五次面,又好像太快了点儿吧?」 沙少雅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各种秘密)的过来人,她很快就接受了这波浪的冲击。 「如果是一见钟情,一眼也就够了吧?」 「那倒是,」沙少琪难得露出羞赧之态,「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连话都没说半句,甚至还隔着一段距离呢!我们只不过是互视了片刻,然后……」她低喟。「我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哇……」沙少雅满眼的羡慕,少女情怀也悄悄的被勾起了。「他一定又英俊又潇洒,还是个大英雄!」 谁知道沙少琪竟然噗哧失笑了。「错了,小妹,他一点儿也不潇洒,也不是什么大英雄,我想,基本上一个体型比较庞大的人是潇洒不太起来的吧?」 沙少雅微微一愕。「呃?体型庞大?不是吧?姊是说他……很胖?」 「不是很胖啦!是有一点儿胖而已啦!」沙少琪顽皮地笑道:「不过,因为他很高,所以感觉上就比较庞大了。」 沙少雅不觉傻了。「真是输给你了,姊,你……像皇甫大哥那样英俊潇洒又斯文儒雅的人你不喜欢,偏偏去喜欢一个胖子?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沙少琪立刻送她一颗爆栗。「告诉你,他虽然不潇洒,但是很可爱,也很好玩,脾气好得不得了,如果有机会见到他的话,说不定你会比我还喜欢他呢!」 「不可能!」沙少雅敬谢不敏地猛摇头。「我对胖子没兴趣,事实上,我最讨厌胖子了,看起来既懒又蠢更迟钝,我最讨厌那种人了,」 沙少琪又呵呵笑开了。「不,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你绝对会喜欢他的!」 「才不会!」 「会,一定会!」 「才不……」 这头在玩拉锯战,凉亭那头,皇甫雷头一回输了棋,俊美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是垂眸遮掩住眼中的阴狠光芒。 他得加快脚步了! ***************** 往常,皇甫雷很懂得适可而止,绝不会在人家家里待到人家不耐烦还死赖着不肯走,至多不会超过半个月,他就会主动告辞了。可这一回,他却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硬是在狂剑山庄里逗留了快一个月还不滚。 既然他没离开,佟云当然也跟他拗上了,两个人好像在比赛耐力一样,谁也不肯先走,而沙少琪也乐得让他们两个互相牵制,省得他们没事就来骚扰她。天候也开始热了,最好他们能热昏头地打上一架,她好开赌签注小小地赚它一笔。 然而,当佟云的父亲遣人快马送来急函时,大家却十分庆幸皇甫雷还未离开,因为这件急事似乎也只有鬼刀山庄才帮得上忙。当然,无论帮不帮得上忙,佟云还是立刻告辞赶回去了。 「奇怪,家父已经和毒龙堡谈过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 听完沙正严的叙述后,皇甫雷蹙眉发出疑问,而沙正严则颇为无可奈何地直叹息。 「事情应该是就此了结了才对,可是……」他摇摇头。「谁知道佟震竟然在赔罪宴这种场合里也要喝醉闹事,而且,把毒龙堡的两位香主给打伤了,所以才被毒龙堡的人抓起来。」 「怎么会这样……」皇甫雷听了,眉宇攒得更深,「那就麻烦了……」可忽而又展眉微笑。「不过没关系,我会跟家父一起去处理,总会把人给救回来的,反正都是自己人嘛!」说着,他似有意、若无意地瞅了沙少琪一眼.「我想,毒龙堡主也不好太过为难我们才对。」 沙正严也瞄了脸色难看的女儿一眼。「那就麻烦贤侄了。」 皇甫雷离去后,沙正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抛下那么两句。 「皇甫贤侄会是个好丈夫,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这算什么? 强迫中奖吗? 沙少琪气得连晚膳都赌气没去吃,只是在房里踱来踱去,顺便指天指地、骂东骂西,沙少雅则在一旁纯看热闹。 好久没见识到姊姊冒火的雌威了。 「我就是不嫁给皇甫雷,爹又能拿我怎么办?」沙少琪咬牙切齿地道。 「也不怎么办,」沙少雅耸耸肩。「顶多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之间的情况会越来越僵,若是大表哥再出什么事的话,可就没人救啦!」 沙少琪停住了脚步。「皇甫雷应该不会是这种人吧?」 沙少雅再一次耸肩,「难讲喔!看得出来皇甫大哥是真的很喜欢姊,也许他也开始着急了也说不定。」她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你没听他下午离去前所说的话吗?他说自己人,对吧?自己人才要尽力帮忙,如果不是自己人呢?」 沙少琪咬了咬牙,「该死的大表哥,明明知道自己一喝醉就容易出事,又偏偏那么爱喝!」说着,她又开始来回踱步。「好,想个办法让他戒酒,那就没事了吧?」 「是吗?」沙少雅嘲讽地笑了。「大表哥要是那么容易戒酒,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有时候,她这个姊姊好像也会变笨一下。 沙少琪又停下脚步。「那就……等又出事的时候再说吧!」 「再说?说什么?」沙少雅斜睨着沙少琪。「说你要嫁给皇甫大哥吗?」 「才不……」 话还没说完,咻地一下,-从窗外突然飞进一粒小石子,上面还裹着一层纸,「谁?」沙少琪立刻闪到窗边往外一探……啥也没有!随即又抢过沙少雅手中的石子,拆开包里的纸一看……「咦?」然后便拉着沙少雅飞身出去了。 狂剑山庄左侧的树林内,一高一矮两条人影迅速地掠向另一头蜿蜒的小溪。未几,林尽溪现,就在溪边,一个高而微胖的人影背手静静地等候着。 「濮阳南?」 皎洁的月光下,双方的五官清晰可见,濮阳南又是满面笑容、酒窝深陷地深深一揖。 「三姑娘别来无恙?」 沙少琪噗时一笑。「你怎么老是来这一套?好驴哦你!」 「这是礼数呀!三姑娘。」濮阳南笑盈盈地转向一脸好奇的沙少雅。「这位必定是五姑娘吧?」 「没错。」沙少琪推推沙少雅。「小妹,他就是濮阳南,妙手无影,听过吧?」 怎么没听过?轻功独步武林、妙手偷遍江湖的妙手无影嘛!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沙少雅睁大眼盯了老半天,才突然说:「姊,难道他就是你喜……唔……」 沙少琪若无其事地捂着沙少雅的大嘴巴,朝濮阳南笑道:「嘿嘿!这么晚找我出来,还要我带着小妹一起,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濮阳南淡淡一笑。「上回大公子要求我以后不可以再和三姑娘单独见面谈话,所以,我才会要求三姑娘带着五姑娘一起来的。」 「哦!那是有什么事找我呢?」 「那位……」濮阳南抬手一指,沙少琪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不远处的大石下,似乎有个人蜷曲在那儿。「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位应该是三姑娘的亲戚吧?」 「咦?我的亲戚?」沙少琪忙飞身过去一看……「呀!大表哥!」 「他似乎只中了毒,所以,我点了他的穴道.免得毒性蔓延。」濮阳南解释道:「我想,毒龙堡的那些解药应该还在三姑娘这儿吧?所以,我才把他带到这儿来。」 沙少琪又飞身回来,「是你救了他?」她感激地问。 「倒也不是,」濮阳南顽皮地眨着眼。「只不过是我一时手痒,想摸个东西来玩玩,却没想到摸来的恰好是三姑娘家搞丢的东西,所以,就顺便给三姑娘送回来罗!不过有点脏就是了。」 沙少琪也跟着挤眉弄眼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上次给我的东西还在,用那个洗一洗,保证里里外外都乾净了。」 「耶?姊,」沙少雅突然插了进来。「那盒毒龙堡的解药不会也是他给你的吧?」 沙少琪摸摸她的脑袋。「没错,就是他给我的。」 「哇!好酷喔!」沙少雅赞叹道:「你还真是来去自如耶!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地方是你进不去的吧?」 「唔!这个嘛……」濮阳南装模作样地沉吟了好半天。「好像是没有吧……哦!有!」他忽然咧嘴一笑。「阎王老太爷那儿我还没去逛过呢!」 沙少雅笑了。「算了吧!去了你就回不来啦!」 「说的也是,」濮阳南正经八百地点点头。「好,我一向从善如流,就接受五姑娘的劝告,放弃去找阎王老太爷下棋的念头就是了,还是找五姑娘对奕比较安全,不过……呃!我好像不太会下棋哩!」 沙少雅忍不住失笑。「哦!姊,他真的好好玩耶!」 「我就说吧!」沙少琪得意地说。 「不过,他还是很胖。」沙少雅评论道。 「啊!五姑娘这就错了,」濮阳南忙做更正。「我这不叫胖,叫圆,我只是圆一点而已,而且,像我这样,冬天都不会怕冷喔!」 「是喔!圆,你那张脸最圆了啦!」沙少雅笑道。 「是啊、是啊!」濮阳南忽地又抬手一指天上。「很像她吧?」 「没错、没错,真的很像!」沙少雅笑个不停。 「小妹,外表算不得准的,告诉你,他的轻功真的是吓死人喔!」沙少琪忍不住炫耀道。 「真的吗?」沙少雅双眸一亮。「喂!表演一下吧?」 「好,」濮阳南一颔首。「那我也顺便告辞了,天晚了,我不好耽搁两位姑娘太久。」话落,他就转身对着小溪对岸的树林,再次踏着无形阶梯往上攀。在暗夜里,如果不仔细看,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那儿有个阶梯专供人爬上树呢! 沙少雅瞠目结舌地看着濮阳南一步步地爬上树梢站定,只见他回过身来又是深深的一揖。「濮阳南告辞。」 而后可硪恍,双臂一展,宛似大鹏鸟般飞向远处,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半晌后,沙少雅才喃喃道:「天哪!他那也能叫轻功吗?」 沙少琪早见怪不怪的走开去扶起佟震,沙少雅忙过去帮忙托着佟震的另一边,顺便告诉沙少琪。 「我喜欢他!」 第三章 对沙正严来讲,无论是谁救了佟震,都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有人拿刀抵着老父的脖子逼沙少琪嫁,她也会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肯下嫁,所以,若是鬼刀山庄再一次救了佟震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甫雷再一次的求亲。 现下换了是濮阳南救了佟震,他就觉得更不爽了。 明明是亟欲避开的人物,偏偏一次又一次的帮了他们的忙,更糟糕的是,女儿似乎是喜欢上那个小偷了,所以,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板起面孔来提醒女儿记得山庄的规矩,女儿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偷偷和那个家伙见面。 而最最可笑的是,小女儿居然也替那个小偷说话。 「我喜欢他,他好好玩喔!」 这是什么话嘛! 他真不懂,听佟云说,那个小偷又胖又蠢的,为什么两个女儿都会喜欢那个小偷呢?现在的姑娘家口味都变了吗?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了,得想个办法制止他们才行,但是……该死!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压制得了那个外柔内刚的鬼丫头呢?或者是……硬逼她订亲会有用吗? 毕竟,皇甫雷是最好的娇客人选,或许,他该去找皇甫雷好好的研究研究吧? 然而,当皇甫雷又来到狂剑山庄时,他却出现令人颇为讶异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三妹,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 如同往常一般,如果沙少琪和皇甫雷独处时,他们通常是在庄园里散步谈天,可这一回,皇甫雷却沉默了大半天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对不起,皇甫大哥,」沙少琪歉然地道:「我真的觉得我们不适合做夫妻,倒比较适合做知己朋友,我们就不能只做朋友吗?」 皇甫雷温和的笑了。他遮掩得很完美,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内心是否和表面一致。 「当然可以,我只是最后再问一次而已。」 「最后?」沙少琪诧异地重复。「何解?」 皇甫雷淡淡一哂。「我娘急着要抱孙子,所以,催着我赶紧成亲,事实上,她已经为我找好了对象,因此,这回我是专程来再问你一次的,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就要立刻回去和那个女孩订亲,大概不久后就会成亲了吧!」 沙少琪皱起眉。「这样好吗?」 「无所谓,只要我娘开心就好了。」 「你真孝顺,皇甫大哥,」沙少琪感动地说:「像我就不行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对象,就算我爹再怎么逼我,也是没用的。」 「每个人个性不同嘛!」皇甫雷安慰道:「你也不是不孝顺,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对吧?」 沙少琪噗哧失笑。「你还真会安慰人哪!皇甫大哥。」 皇甫雷始终是温柔的微笑着。「届时你会来喝我的喜酒吧?」 「会,皇甫大哥,」沙少琪毫不犹豫地答应。「一定会!」 「那我也祝福你早日寻得如意即君。」 沙少琪的双颊立刻浮起淡淡的红晕,她完全没有怀疑皇甫雷的诚意。 ***************** 狂剑山庄东斜面不到一里远处,是个相当喧嚷热闹的小镇市集,而在镇集和山庄中间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寺。 此刻,炎热的七月天里,观音寺中依然人潮热涌,而在观音寺侧边专供人歇息的殿亭里,濮阳南眉宇微蹙地背手立于正对侧门的窗前,沙少琪则把奇怪的眼神放在他脸上审视片刻。 「你怎么了?把我找出来,可一见面却又攒起眉老半天不吭声,你耍我啊?」 濮阳南欲言又止地瞥她一眼,而后咬唇又迟疑了半晌,这才无可奈何地开口。 「那个……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的关系很好,是吗?」 「嗯!非常好。」沙少琪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爹和皇甫伯父的前三代师祖是师兄弟,所以在家世渊源上,两庄本就有牵连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两方师祖居然断了联系,直到两庄同时列名武林四大庄之后,双方庄主相谈之下,才知道彼此算是出自同一个师门,当时我爹和皇甫伯父都觉得很意外呢!」 濮阳南的双眉皱得更深了,「同一个师们吗?」然后喃喃道:「那……你们彼此就很熟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沙少琪不耐烦地说。「既然知道双方是出自同一个师门,自然会来往密切了,而来往一密切,彼此当然就会很熟络啦!想想,都有五、六年罗!」 濮阳南轻轻一叹,「那么,如果我告诉三姑娘……」他迟疑片刻。「鬼刀山庄对狂剑山庄不怀好意,三姑娘会怎么说呢?」 「胡扯!」沙少琪断然地道:「那绝对是江湖上的道听途说,毫无根据的传言,或者是有人眼红两庄之间的友好关系而有意要破坏的。」 濮阳南苦笑。「要是我说是我亲耳听到的呢?」 「你听到的是毫无根据的流言!」沙少琪依然毫不考虑的就下此断言。 濮阳南深深地凝视她好半晌,明白不管他怎么说,沙少琪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他无奈的长叹。「无论如何,我希望三姑娘能多少注意一下,好吗?」 沙少琪不高兴地斜眼瞄着他。「有什么好注意的?两庄的名气是相同的,狂剑山庄有什么值得鬼刀山庄觊觎的?你若要说是因为我,那就更不可能了。再说,皇甫大哥都快要订亲了,而最重要的是,皇甫伯父和皇甫大哥都不是那种人,拜托你不要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好不好?」 圆圆的脸上带着无可遮掩的忧虑,「多少注意一点好吗?」濮阳南低声下气的央求,语气显得相当坚持。 沙少琪狐疑地睨视他好一会儿。「好啦、好啦!我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嘛!真是的,只不过是流言,干嘛那么紧张呀!」她咕哝道。 濮阳南暗暗地摇头。 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于是,两天后的深夜里,沙正严正要更衣上床时…… 「大庄主。」 闻声,沙正严心头一惊,猛然转身,赫然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而他居然先前毫无所觉。 「你是谁?」他沉声一喝,同时双掌暗聚功力,准备随时都可以还击。 濮阳南歉然地深深一揖。「晚辈濮阳南,深夜冒昧打扰,尚请庄主海涵。」 「濮阳南?」沙正严惊呼。「你就是妙手无影?」难怪能来无声、去无息,今日才知道果真是名不虚传。 「晚辈正是。」 沙正严缓缓地放松双掌,同时暗暗打量对方,而越看就越觉得两个女儿实在是瞎了眼。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要事一定要在深夜造访?」 濮阳南犹豫了一下。「晚辈还是直言好了,晚辈想来警告庄主一声,在不久的将来,鬼刀山庄恐会对狂剑山庄有所不利,请庄主预作防范。」 沙正严皱起眉。「又是江湖传言吗?」 「不,是晚辈亲耳听见的。」濮阳南严肃的道。 沙正严眯了眯眼。「是吗?你是听见谁在这么说的?」 「鬼刀山庄庄主父子。」 沙正严冷冷一笑。「那么,他们又怎么会说给你听呢?」 「这个……」濮阳南又迟疑了一下。「事实上,从佟大侠醉酒被毒龙堡囚禁时起,晚辈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所以,特意去毒龙堡探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发现毒龙堡对佟大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鬼刀山庄指使的,因此,晚辈就到鬼刀山庄去调查,结果……」 「够了,」沙正严勃然大怒的喝阻。「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嗯?」 濮阳南暗叹。「庄主,我……」 「是因为我不准你和琪儿来往吗?」沙正严不准备让他有任何辩解的机会。「还是因为你知道我有意让皇甫贤侄做狂剑山庄的娇客,所以,特地来破坏两庄之间的关系?」 「不,庄主,我是……」 「住口!」沙正严冷喝一声。「宵小果然没有正直之士,黑道果然是卑鄙无耻!我警告你,濮阳南,你最好不要再接近琪儿,否则,就算你帮过狂剑山庄,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反正你出手帮忙也只不过是为了获得琪儿的好感,不是吗?」 「庄主……」 「滚!」 「庄……」蓦然见到沙正严已出掌击向他,濮阳南忙噤声飘身出窗,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沙正严恨恨地关上窗户。 「小人!」 翌日,沙正严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把这件事告诉沙少琪,希望女儿能明白濮阳南是个多么无耻的男人,但是,沙少琪却不认为濮阳南有什么恶意,或许他只是太「笨」了一点。 早跟他说江湖传言不可信的嘛!他干嘛那么紧张呢? 沙正严觉得很无奈,只好尽量把女儿带在身边看紧一点,所以,预定只有沙正严和沙少卿参加的鬼刀山庄庄主寿宴,便多了一个人同行。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根本是一场鸿门宴。 **************** 「为什么?」 在手臂粗的铁牢栏后,沙正严心情沉痛地低声问,从清醒至今也有一个时辰以上了,同身边的沙少卿和沙少琪一样,他的脸上依然写满了不敢相信。 「请告诉我为什么?」 皇甫雷的神态却依然是如此温文儒雅,俊逸的五官上也看不出丝毫阴险狡诈的痕迹,他微笑着来回踱步,仿佛正在与友人散步聊天似的。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为了三妹,」他对着怒容满面的沙少琪点点头。「因为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爱她,喜爱到非要得到她不可!」 「作梦!」沙少琪怒吼道:「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皇甫雷微哂,「这个容后再议。」接着,他又转向沙正严。「再来嘛……就比较罗唆了。我想,伯父大概不晓得当年师祖们为什么会断了联系吧?」 沙正严皱眉。「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啦!」皇甫雷笑笑说:「我简单的说吧!当年他们师兄弟是因为对彼此的武学造诣不服,所以,他们的师父便把师们武学精华分开传授给两人,让他们各自去钻研。而事实上,那两套武学若是能合在一起的话,便可以称霸江湖了。」 沙正严恍然大悟。「你想要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 「没错!」皇甫雷坦承,「据我所知,狂剑和鬼刀最精华的部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习得会的,譬如狂心十九掌,到现在为止,包括伯父在内,尚无人可领悟吧?」 沙正严抿唇不发一语。 「当然,我这边也是一样,一直无人可以完全领悟到所有的鬼刀精华,直到我……」皇甫雷尔雅地一笑。「我全都领悟了,所以,我需要狂剑的精华,让鬼刀山庄能够成为武林之首。」 沙正严冷笑地接着说:「而你恰好知道因为狂剑绝招难以领悟,所以,只有成为沙家娇客才有机会得到口诀,但是,琪儿却一直不肯答应嫁给你,如今她又喜欢上了别人,因此,你才会出此下策。」 「伯父果然聪明!」皇甫雷赞道。「我现在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只要三妹乖乖的嫁给我,而伯父也愿意把口诀说出来,那么,我们两家马上就可以化戾气为祥和,皆大欢喜,否则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倏失,蓦地布满凶残之气。「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语毕,他就转身大步离开地牢了。 「该死!我为什么不听他的警告呢?」沙少琪懊悔地咕哝着。 沙正严当然也有同样的懊悔,沙少卿则攒眉苦思。 「现在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要我嫁给他,那我宁愿死!」沙少琪断然地道。 沙正严也喃喃道:「要是让那种人称霸武林,恐怕不知会意出多少腥风血雨,那我就是万死,也不足以弥补这个大罪过了!」 三个人苦恼的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 **************** 凌晨时分,黑夜与白日交接的那一刹那,霞光淬然打破绝对的黯黑,绚烂的七彩光芒洒满大地,唤醒了沉眠的世界,却唤不醒昏昏欲睡的守卫。 在这个时刻,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守卫最疏忽的时候,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抹仿佛轻烟般的人影掠过。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没用,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于是,那道轻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地牢,一路上也瘫了一堆被点了睡穴的守卫。 「三姑娘、三姑娘!」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被惊醒。 「啊!濮阳南。」 「三姑娘,」濮阳南压低了嗓音。「皇甫雷和他父亲都不在山庄内,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了。」 沙少琪欣喜地猛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可刚一说完,她的脸就垮了下来。「可是……」 「我知道,」濮阳南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纸包分给三人。「这是散功粉的解药,赶快服下去吧!虽然要过一会儿才会发挥药效,但是,我们没有时间等了,守卫的交班时间就快到了,所以,让我先一个一个的把你们带出山庄外再说。」 一刻钟后,山庄后方的树林里,沙少琪和沙少卿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在前头,紧跟在后头的沙正严和濮阳南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往后看向警钟大作的山庄方向。 「大庄主,你们先走,我断后!」濮阳南毅然决然地道。 沙正严颔首。「好,谢谢你了,濮阳公子。」 濮阳南一听,便立即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不客气,大庄主。」 而前头那两个人一听警声大作,就只顾着跑得更快,恨不得爹娘能多生两条腿给他们,哪会去注意到后面少了一个人。直到沙少琪踉跄一步,踩了个小石子摔了个狗吃屎,他们才暂停下来喘个不停。 「咦?」沙少琪紧张的东张西望。「濮阳南呢?」 「他断后。」感觉功力开始恢复的沙正严正试着运起功力。由于他功力最深厚,所以是他最先恢复。 「断后?」沙少琪似乎有些困惑地低喃,继而惊恐地尖叫,「断后?他怎么断后?他只会轻功,根本不懂拳脚功夫啊!怎么断后啊?」 「什么?」沙正严不敢置信地惊呼。「怎么可能?」 「是真的啊!爹,」沙少琪急得快哭出来了。「所以,他从不和人交手,就因为他无法和人交手啊!」 沙正严傻住了,「天哪!」随即转身飞身往来路冲去。然而,即使他的功力已恢复到可以施展轻功了,可还是不够快,几乎连他以前四分之一的速度都不到。 希望还来得及! 「小心,这小子只会点穴,大家快闭穴!」 远远的,他就听到随风飘来的隐约大叫声,沙正严不觉精神一振,更提高所有已恢复的功力拼命往前飞奔。 「妈的,这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根本不会打嘛!干嘛不赶快逃,还死命堵在这儿干什么?」 「该死!我们挡住他,你们两个赶快去追人,要是让他们跑了,等庄主和少庄主回来,我们谁也别想活了!」 「怎……怎么追啊?我才一动,那小子就莫名其妙的跑来挡在我面前,我怎么追啊?」 「我也是……天哪!他的动作也未免快得太离谱了吧?」 「不行,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既然如此……护庄七式,我们先用护庄七式解决掉他再一起去追人!」 「可是,那要七个人,我们只有四……」 「够了!」 沙正严心头一凛,蓦地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胸口。 护庄七式是鬼刀山庄最厉害的联手赞庄招式,虽然以濮阳南的轻功而言,他要逃的话是毫无问题,可若他不想逃,只想堵住他们的话,那他就……死定了! 天哪!濮阳南,够了,赶快逃吧! 然后,在沙正严功力完全恢复的那一刻,他也恰好来到了树林边缘,看到那令人震惊悲痛的一幕。 只见鬼刀庄四护庄有两把刀透胸穿过濮阳南的身躯,下一瞬间,威力十足的两掌同样飞劈濮阳南的胸口,狂猛地将濮阳南无力的身躯击飞出去,撞上大树干后再跌下来。 救援不及的沙正严不觉狂吼一声,仅次于狂心十九掌的狂啸十三掌立刻连绵不绝地挥洒而出,将那四个护庄劈成四瘫血肉烂泥,而后身子一旋,来到一动也不动的濮阳南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同时连点了他胸前数个重穴,止住从他胸前伤口不停狂奔漫流的热血。 看到那张原本红润健康的圆脸此刻却如死人般灰白,鲜血不断从濮阳南口中泉涌而出,沙正严心痛、歉然的再次点了他几个穴道,这才止住从濮阳南口中冒出的鲜血。 「濮阳南、濮阳南……」 好一会儿后,濮阳南才吃力地睁开眼,微弱的呛咳几声后,他努力的蠕动着唇瓣。 「三……三……三……」 沙正严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酸楚。「琪儿没事,你放心。」 濮阳南的脸上扬起一抹飘忽的、放心的微笑,然后慢慢的阖上眼…… **************** 位于鬼刀山庄右方的南雁荡山区内,一座隐密的猎户临时住屋里,从前一天午时起,就不断的传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和呓语。 「相信我……相信我……我……我没骗你们……鬼刀……鬼刀山庄要……要害你们啊……相信我……相信我……」 沙少琪泪流满面地压住不停挣扎翻动的濮阳南。「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 但是,昏迷不醒的濮阳南根本听不到她的忏悔,他仍深陷在他的噩梦中清醒不过来,「相信我……相信我……」他嘶吼着,旋即剧烈地呛咳起来,且仍然不断的翻动、挣扎、嘶吼。「相……相信……我……」 沙少琪也哽咽着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一旁的沙少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然转身去到窗边父亲的身边站住,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忧虑沉肃的面容。 「爹……」 「我知道,」沙正严立刻打断他的话头,「所谓的白道耍阴谋设计我们,而豁出性命搭救我们的却是我们口中所谓的黑道……」他嘲讽地道:「我知道山庄的规矩是该改了,什么叫白道?什么叫黑道?根本无法下定论的,端在于一颗心而已,是爹的思想太狭隘了。」他喟叹。 「自从当年你娘无辜的被夺命鬼见仇狙击丧命后,爹就单方面地认定所有的黑道人物都像夺命鬼见仇那般卑鄙凶残,却不知有些白道人物比鬼见愁更可怕。」他摇摇头。「是爹太愚蠢了!」 突然,濮阳南不再嘶吼,他变得那么那么温柔地低喃,温柔得令沙正严父子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好喜欢你……三姑娘,我……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所以你……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去救你们的……就算拼了……拼了我的命不要,我……我也一定要救出你们……一定……一定……」 沙少卿回过头来,「爹……」 「我知道,」沙正严也回过头来继续凝望着窗外,再一次打断儿子的话头。「他很适合做狂剑山庄的娇客,不是吗?」 沙少卿点点头,「他最适合不过了!」他同意道。 ***************** 四天后,濮阳南终于清醒过来,沙正严才独自启程先行赶回狂剑山庄,而沙少卿则留下来帮沙少琪照顾濮阳南。 沙正严一直有预感,濮阳南救出他们的那一天,皇甫雷和他父亲之所以不在鬼刀山庄内,肯定是跑到狂剑山庄去抓其他的漏网之鱼了。虽然明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但他还是得回去看看才行。 又过了好几天,濮阳南才勉强能靠着床头坐起来。就这么十天不到的功夫,他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圆圆的脸蛋也拉长了,那双原本清澈灵活的大眼睛不但无神无力,还框上了一圈黑眼圈,看起来实在令人心疼。 「你看起来实在很糟糕。」沙少卿很忠实的评论道。 濮阳南苦笑道:「我本来就不太讨喜了,现在大概是人见人厌了吧?」 「不,和你自己说的恰好相反,你是一个让人一见就产生好感的人。」沙少卿老实的说:「当初如果不知道你的身分的话,我不会用那种态度对你的。」 濮阳南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沙少卿又说:「我爹叫我转告你,他说三妹太皮了,他管不住,所以请你早点把她娶回家去,他懒得再为她伤脑筋了。最好是你伤一好就把她带走,狂剑山庄自会先准备好一切的。」 就在这个时候,沙少琪端着一碗粥进来了,所以,沙少卿错过了濮阳南脸上那抹既惊愕又悲哀的神情。 「大哥,外面的锅子里还有粥,你要不要吃点?」 「好,外面凉快些,我到外面吃,你们在这儿聊聊吧!」 沙少琪端着粥,笑眯眯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来,我喂你……」 濮阳南也乖乖的让她喂,好半晌后,沙少琪放下空碗,再帮濮阳南拭了拭嘴。 「还要吃吗?」 「够了。」濮阳南声音沙哑地说。 「那就多睡会儿吧!」沙少琪想扶他躺下。 「不,再坐一下好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濮阳南虚弱地央求道。 沙少琪又坐回床边的凳子上。「如果你不累的话。」 濮阳南忙装出很有精神的样子。「我不累,真的!」 「你瘦了好多喔……」沙少琪、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哦!对了,大哥刚刚有跟你提过吧?我爹说要废除狂剑山庄的某些规矩了,以后,你就不必再偷偷摸摸的来找我了喔!」 濮阳南沉默了一下。「提过了。」 「我想啊!是皇甫雷的阴谋设计,和你豁命救出我们这两件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沙少琪放下手,顺便帮他塞好被子。「特别是你,以前你虽然帮过我们,但总不及这次直接被你搭救的切身的感受,而且,他们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你还因事先警告我们而被爹撵走,我看爹这回对你真是又歉疚、又感恩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好笑地摇摇头。 她说的很开心,濮阳南的神情却越来越苦涩。 「是吗?」他悲哀地低喃。 「没错。」沙少琪肯定地颔首。「好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呢?」 濮阳南深深地凝视她好半晌后。 「我想告诉你,我……我曾经成过亲、娶过老婆。」 「嘎?」沙少琪顿时错愕地张大了眼。「你有妻子了?」 「现在没有,」濮阳南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改嫁了。」 「咦?为什么?」已经嫁给这么好的男人了,为什么还要放弃? 「我十八岁那年,救了一对险些被推入火坑的姊妹俩,」濮阳南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娓娓道来。「她们原是书香世家之后,却因家进中落而濒临绝境,想外出工作,却差点把自己卖入妓户。 「因为她们还有一个多病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而她们连她们自己都照顾不了了,所以,就要求我留下来再多帮她们一点。我答应了,而这一留就是半年多,等到我觉得她们可以独立了之后,我就打算离开了,却没想到若翠,那个姊姊却告诉我她喜欢我,希望能嫁给我……」 他迅速地瞥了沙少琪一眼再垂下。「我觉得我应该也是喜欢她的,而且,我是个孤儿,那年我师父又去世了,所以,着实很渴望能有个家,因此我们就……成亲了。可没想到……」他无奈地苦笑。「我们成亲不到一年,当她娘去世后不久,她就告诉我,虽然她真的是有些喜欢我,但主要还是因为她娘叫她要报答我的恩情,所以才嫁给我的,可是,我们成亲后,她才碰到她真正爱慕、真正想厮守的人,因此,希望我能放了她。」 「所以你就放了她,让她去改嫁给别人?」沙少琪接口道:「只因为你是个从不为自己想的滥好人?」她的语气忿忿不平,却没有想到濮阳南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她只想到:好不容易忍耐到他终于说完了,也该轮到她大骂几声了吧? 没料到,濮阳南怪异地凝视她片刻后却说:「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件事,现在我累了,想睡了。」 沙少琪愣住了。 什么跟什么呀?不是该轮到她了吗? 翌日,沙少卿上镇集去买药、买米,沙少琪就抽空出去猎点野味、摘些野菜,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睡得很好的濮阳南竟然在她刚出去不久,就吃力地爬了起来,支着孱弱不堪的身躯来到简陋的方桌旁坐下,桌上放着沙少卿买来传递平安信件给狂剑山庄的笔墨和信纸。 摊开信纸,濮阳南抖着手抓起笔来,在纸上挥下歪歪斜斜的字迹…… 将近一个时辰后,满载而归的沙少琪开开心心的把战利品放在屋外,这才抓了几颗野生蜜橘进屋去,片刻后…… 「那个笨胖子!」 随着一声娇喝怒吼,一条人影仿佛箭矢般射出来,冲向出山间小路。屋内,孤伶伶的信纸缓缓地飘飞于地—— 三姑娘: 从我决定去救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和三姑娘不会有任何将来可期了。 我不爱若翠,所以,当她要求我放了她时,虽然我很难过,但并不会痛苦,甚至能以祝福的心情让她改嫁。 然而,若是有一天三姑娘也对我那么说的话……三姑娘,我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放了你……不!我一定不会放你走的,如果让我得到你之后再叫我放了你,我做不到,即使会造成所有人的痛苦,我还是无法放了你! 三姑娘,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我不想。 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拖着三姑娘陪我一起下地狱,承受那永无止尽的煎熬、折磨与痛苦! 可是,三姑娘,我不希望你痛苦,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三姑娘痛苦的根源,我只希望三姑娘能一辈子开开心心的,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所以,三姑娘,我走了,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三姑娘的喜讯,知道三姑娘美满幸福的生活在心爱之人的羽翼下,濮阳南于愿足矣。 濮阳南百拜 屋后,悄然转出一张哀伤黯然的脸,濮阳南无限眷恋地望着沙少琪消失的方向。 对不起,三姑娘,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亲,我就不可能放了你,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会紧紧的抓住你不放,我甚至会拖着你陪我下地狱,拖着所有的人陪我一起下地狱! 但我真的不想那样,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了。 只要能远远的守护着你,偷偷看着你幸福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濮阳南痴痴地凝望许久后,才无奈地转身,吃力的倚着一支粗枝树茎踉踉跄跄地往相反的方向前进,逐渐消失于树丛中。 不晓得过了多久,沙少琪又从原路飞掠而来,她在小屋四周绕了一圈仔细搜索着,而后在屋后刚刚濮阳南停留的地方蹲了下去,然后站起来低着头,似乎循着什么轨迹往屋后走出几步,继而抬头认定濮阳南消失的方向,并再次往前追去。 可是不出十丈,她就再次停了下来,满脸困惑地埋头团团乱转。 「咦?咦?怎么消失了?奇怪,他应该没办法施展轻功飞身上树呀!」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沙少卿也追了上来,两人低语几句后,沙少琪便脸色大变的惊呼一声,「什么?」 沙少卿又说了几句,只见沙少琪百般为难地看看沙少卿,又转头望着四周,好半晌后,她才猛然跺了跺脚,而后大吼。 「濮阳南,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给我死掉,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听到没有?如果你敢给我死掉的话,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听到了没有?」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她不死心地又在周围仔细搜寻过一遍后,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沙少卿飞身离去了。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一声无奈的叹息悄然扬起,随即又幽幽的飘散在林荫树间…… 第四章 江湖传言之一,武林四大庄之狂剑山庄和鬼刀山庄公然决裂,但没有人知道原因为何。 江湖传言之二,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狂剑山庄沙三小姐放话,穷尽毕生之力,必将妙手无影追缉到手。 原因是——报仇。 什么仇? 杀夫之仇! 咦?沙三小姐成亲了吗? 没听说过。 可不是说是杀夫之仇吗? 是啊! 那她应该成过亲了吧? 不知道。 喂!你耍人啊? 唉!是真的不知道啊!没有人知道,大概只有妙手无影和沙三小姐自己知道而已了! 江湖传言之三,妙手无影只要一瞧见沙三小姐,就会马上落荒而逃。 原因……不明。 大概是怕被沙三小姐宰了吧! ************** 依然是扬州瘦西湖畔。 依然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大庙会。 依然是雕凤画舫,可这一回,沙少琪并不是靠着船舷浏览瘦西湖畔的风光,而是躲在船舱内,透过舱窗盯着湖畔仔细搜索。 甚至她的身边也不再是父兄守着,而是两只讨人厌的苍蝇,一个是比皇帝他老子还要-三分的魔鞭山庄侄少爷元靖文,一个是神斧山庄少庄主,高大英俊、开朗风趣的姜涛。 「三小姐,为什么不上岸去逛逛呢?」元靖文狐疑地跟着她望向岸边。「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你管我!」 「沙姑娘,要不你把目标告诉我们,我们也来帮你找?」姜涛好心的建议道。 「多谢你的鸡婆,不必!」 「三小姐,要不我去帮你买点什么吃的喝的?」元靖文又说。 「你自己去吃屎吧,饭桶!」 「沙姑娘,要不……」 「闭嘴!」 两张嘴立刻黏上了,可不到一会儿…… 「沙姑娘,我在祥兴楼订了一桌酒席……」 「你也是饭桶!」 「可是……」 「你这该死的胖子,」沙少琪突然咬牙切齿地低叫。「终于让我逮着你了吧!」 旁边的两只苍蝇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沙少琪双眸发亮地盯住某个定点,他们赶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可是……她到底在看什么呀?两人困惑地互觑一眼,随即又转回去岸边仔细观察人群中到底有什么特殊人物或……胖子? 而沙少琪只顾锁定目标,紧盯住那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高个子,那个清秀俊逸、身材欣长、儒衫飘飘,有一双宛若顽童般乌溜溜的大眼睛和一对迷人酒窝的高个子。 她盯着他背着手从庙集那方慢慢的踱到湖畔来,很巧的,又有个小男孩在那边扯开喉咙大声哀嘎,同样的,他也把小男孩抱起来左右张望几下,而后对那个小男孩低语几句,只见小男孩慢慢地阖上了那张大嘴巴,而且,张大了泪眼好奇地打量抱着他的人。 沙少琪就选在这个最佳时机,猛地窜出船舱,而且扯高嗓门大吼,「你这死胖子,我看你这回还能躲到哪里去……咦?咦?你居然还敢跑?你想把人家的小孩拐到哪里去啊?」 闻言,高个子窜逃的脚步猛一下煞住了。 对喔!小鬼的父母在这儿搞丢了小孩,待会儿一定会回过头来找,要是他抱走了,人家父母要上哪儿找去啊? 就在他犹豫间,沙少琪已经迅速的飞越湖面落在岸边上,随即窜身去挡在高个子身前,甚至还拽住高个子的儒衫衣袖,仿佛怕他落跑似的。当然,那两只苍蝇也嗡嗡嗡地紧追在她的身后跟了上来。 「哎呀呀!濮阳大侠,」沙少琪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高个子——濮阳南。「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要找你还得学陀螺转,否则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呢!」 濮阳南闻言,尴尬地打着哈哈。「啊!三姑娘,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沙少琪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倏地双眼一眯。「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以前是你追着我跑,所以,现在你要我也追着你跑一下是不是?」 「当然不是,三姑娘,」濮阳南连忙否认。「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欠扁!」沙少琪怒骂道。「我告诉你,我……」 她蓦地噤声,因为小孩的父母找了来,和她悄悄交换了两下眼神后,他们便把孩子抱去,并道谢离开了。跟着,沙少琪就发现濮阳南那双慧黠清亮的大眼睛开始在骨碌碌地乱转了,所以…… 「我可先警告你喔!你要是敢再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的话,我就立刻到鬼刀山庄去做客,到时候不怕你不来救我!」她满不在乎地说。「你知道我说到一定会做到的,对吧?」 眼珠子定住了,而后,濮阳南无奈泛出苦笑。「少琪,你这是何苦呢?」 她放开他的衣袖,因为她不怕他落跑了。「我何苦?应该是问你何苦吧?」 濮阳南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啦!」沙少琪忿忿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我……」濮阳南忽地顿住,因为他发现有两双耳朵好像正对着他们。「少琪,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沙少琪根本没机会开口回答,元靖文就抢着质问,「三小姐,他是谁?为什么可以直呼你的名字?」掺杂着妒意、酸意和怀疑的眼神像利刃一般在濮阳南的脸上割来割去。 姜涛的心胸倒是没有那么狭窄,他只是拿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濮阳南。「是啊!沙姑娘,为我们介绍一下嘛!」 「他呀?」沙少琪轻蔑地撇撇嘴角,并恨恨地横了濮阳南一眼。「嘿嘿!仇人。」 两人同时一愕,有一见面就这么亲热的仇人吗? 而濮阳南则是啼笑皆非,「少琪,你……」他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向姜涛和元靖文两人一揖。「在下濮阳南,敢问两位是?」 姜涛的双眸蓦他睁大。「武林轻功第一的妙手无影?」 濮阳南淡淡的一笑。「不敢,正是在下。」 「可妙手无影不是黑道的吗?」元靖文再一次冲口而出。其实,他的意思是,狂剑山庄应该是不与黑道来往的吧?可他一时没说清楚,活该让沙少琪劈头一阵乱骂。 「黑道又怎么样?」沙少琪双手擦腰怒骂。「黑道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抢了你的糖葫芦了?白道就很了不起吗?狗皮倒灶的事还不是抢着做!别以为列名白道就是贴上正字标记的好人,那太幼稚了吧?告诉你,姑娘我就很怀疑你是个黑心黑肝的黑浑球、没天没良的大混蛋、没脑没筋的蠢懒猪!」 元靖文被骂得晕头转向,一脸呆样,濮阳南和姜涛则不由得同时用同情的目光给他加油打气,希望他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乾脆回老家耕田种稻去算了。 「在下是神斧山庄姜涛,那位是魔鞭山庄侄少爷元靖文,我觉得在这儿说话可能不方便,想提议大夥儿上舫上聊聊如何?」 姜涛这建议应该算是很中肯了吧?可姑娘她还是有话可骂。 「耶?你的脸皮还真厚耶!姜少庄主,那画舫明明是我租的,主人是我耶!你凭什么请大家一起上去?你喜欢请人上画舫闲嗑牙,不会自己去租一艘啊!」 姜涛尴尬地傻了眼。 濮阳南实在看不过去了,忙插进来打圆场。 「好了,少琪,这儿真的是人多不方便嘛!哪!你们先上舫去,我去买点你爱吃的点心,咱们舫上再聊,可以吧?」 沙少琪怀疑地斜眼打量他。「又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不敢,三姑娘,」濮阳南苦笑。「我没有那么多条命再上鬼刀山庄闲逛了。」 沙少琪哼了哼。「你明白就好,从此刻开始,要是超过一天见不到你,我发誓一定要让你再到鬼刀山庄逛逛不可,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濮阳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三姑娘,我记住了。」他认命地低头了。 虽然从初见她的那一天开始,他的命就属于她的了,但是,好死不如歹活,日子还是平平静静的过比较好。 两刻钟后,濮阳南拎着大包小包飞身入舫,并一一装盘端上桌。 「哪!少琪,你喜欢的荔枝膏,还有麻腐鸡皮。」 「水晶烩呢?你忘了?」 「哪敢忘啊!三姑娘,在这儿不是吗?」 「寒潭香呢?」 「你又不喜欢喝酒。」 「你喜欢啊!到底有没有嘛?」 「唉!真是怕了你了。哪!这不就是吗?」 濮阳南和沙少琪那种自然的亲昵劲儿看得元靖文一肚子妒火,却又不敢随便乱喷,怕一个不小心会被轰回来反烧得自己尸骨无存。姜涛则是若有所悟地轻轻哦了一声,虽然他是哦给自己听的,可是很不巧的,沙少琪的耳朵比兔子还长,她也听到了。 「你哦什么哦?」质问的口气很不客气。 姜涛微微一哂。「我在想,沙姑娘和濮阳公子肯定关系匪浅吧?」 沙少琪美目一瞟。「刚刚不说了吗?他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少琪!」正在帮其他两人倒酒的濮阳南立即抗议地唤了一声。 「干嘛,我说错了吗?」沙少琪满不在乎地夹起一块水晶烩咬一口。「你不是杀了我丈夫吗?」 姜涛和元靖文同时倒抽了一口气,濮阳南却依然是哭笑不得的猛摇头兼叹气。 「所以啊!」沙少琪吃得津津有味。「要是你不能让我的丈夫活回来,待会儿吃饱喝足后,姑娘我就要为夫报仇啦!」 姜涛和元靖文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说他是仇人,可两人又亲密得令人恶心,还要人家买点心来伺候她,说他俩没什么特殊关系,打死也没人会相信。可这会儿,她又说他宰了她丈夫,所以,她也要宰了他,而且,还是吃饱人家买来的点心之后才要动手。 这……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爹还要我一上手就用狂杀三剑,」沙三小姐把剩下的水晶烩塞进小嘴里后又说了。「可大哥说不好,他说女人使那套剑法不够劲儿,还是用狂啸十三掌比较好。」 旁边的两人顿时颤巍巍地咽了口口水。谁不知道狂杀三剑和狂啸十三掌是狂剑剑客沙正严最厉害的绝活儿,一上手就用,明摆着就是要对方「你死了最好,不死也得死」! 两人不禁都以同情的眼光瞅着濮阳南,仿佛他已经成为死人了,并暗示他,最后的几口呼吸要多多珍惜哪! 「不过,二哥倒是建议我试试右手剑、左手掌,」三姑娘还在喋喋不休。「他说要对付你的话,那样还有希望点儿。」 咦?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传言妙手无影的轻功很好是没错,但没听过他手底下有多厉害嘛!甚至没听过他和任何人动过手呢!怎么连狂剑山庄最厉害的绝招都奈何不了他?这……不太可能吧? 「而四弟就说,乾脆大家一起动手好了,就不信你能应付得了沙家六口的联手攻击!至于小妹是说,最好用药迷昏你,抓起来又快又省事!」 天哪!狂剑山庄真的那么恨他吗?连这种下三滥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而濮阳南也同样是一脸惊讶,他不敢相信地说:「怎……怎么他们也跟你一起胡闹?」 「……你完了!」沙少琪立刻拿筷子指着濮阳南。「我要跟爹说你说他胡闹!」警告的口气外加幸灾乐祸。 「啊……不要吧!少琪,」濮阳南一惊,连忙求饶。「这样不太好吧?我……我待会儿请你吃……」 「我自己不会去吃啊?」沙少琪一下子就堵住了他的路。「哦!对了,小妹说她还要看你爬楼梯。」 濮阳南呆了呆。「还要看?她看那么多次不腻吗?」 「腻?」沙少琪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她还想叫你教她呢!还有,小弟也说要你教他……」她比了个手势。「明白吧?」 濮阳南受到更大的惊吓。「天哪!大庄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错!」沙少琪摇摇筷子。「爹举双手赞成,他说,功夫不分好坏,只看拿什么心去使用。就像你那一手功夫,爹就说是上好的功夫,如果你肯教,连他都想学呢!」 现在他们又是说到哪里去了?一旁那两人又傻了,如坠入五里雾中,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濮阳南则是错愕得阖不上嘴。「大……大庄主?」 「别不信,」沙少琪顺手摸来他的酒杯闻了闻,继而皱眉,「你尽管去问爹,看他是不是有这么说过。」想了想,她还是喝了小半口,旋即整张小脸就皱了起来。「天哪!这酒好难喝喔!真不懂你为什么那么爱喝。」 濮阳南笑着拿回酒杯一口饮尽。「那是你不爱喝酒才会这么觉得。」 姜涛和元靖文再次互觑一眼,他们居然用同一个酒杯?! 不用怀疑,尽管沙三小姐敲锣打鼓的说濮阳南是她的大仇人,可看他俩之间那种亲密感,沙三小姐心里想的肯定和嘴里讲的不一样,也就是说,其他肖想沙三小姐的人,都可以回去蒙头睡一觉,醒来后再去另寻目标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 「喂!胖子,能让我丈夫活回来吗?」 沙三小姐突然闲闲散散地这么问,当时,濮阳南刚倒好一杯酒欲喝未喝。 「没听过死人能复活的。」他也这么闲闲散散地回道,而后仰头喝乾酒,又补充道:「要是真的有,肯定会吓死人,所以,这种事最好不要有。」 沙三小姐斜睨着他。「是吗?」那娇甜的尾音尚在飞扬,沙三小姐抖手十一掌便已飞了出去。 正在埋头猛吃的那两人险些被噎死,跌跌撞撞的躲了开去,却只听得濮阳南的朗笑声从舱外传来,沙三小姐自然立刻追了出去。二话不说,那两个差点被他们害死的家伙忙也跟了出去,至少要看场热闹来补偿一下。 「啊!三姑娘吃饱了吗?」 「少罗唆!既然不能让我丈夫活回来,那你就好好的接招吧!」沙三小姐娇喝一声。「我警告你,你最好别给我溜!」 「是、是、是!」濮阳南依然笑意盎然、好脾气地应道,顽皮的酒窝更是可爱。「既然三姑娘有此雅兴,濮阳南定当舍命陪君……不!姑娘。」 「好,那你就接招吧!」沙少琪豪放地叫道。「狂云啸风!」 于是,就在画舫舱顶,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和妙手无影,如龙飞凤舞般地展开一场令人赞叹不已的大对决! 不过…… 「奇怪,你觉不觉得妙手无影所使的掌法……」 「和沙姑娘一样?」 「没错、没错,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想,如果去问三小姐,她会告诉我们吗?」 「她会叫你去吃屎!」 **************** 武林三大美人:沙三灵、神凤冷、芙蓉艳。 亦即清丽若仙的狂剑山庄沙三小姐沙少琪,雍容冷俊的神凤帮帮主凤九菁和艳丽如花的峨媚派芙蓉剑黎。奇怪的是,这三位大美人虽然都常在江湖上走动,却从未碰过面,直到这一天,三大美人终于撞成一堆了。 话说瘦西湖畔一场不分上下的龙争凤斗之后,既然濮阳南不肯让丈夫复活,沙少琪当然就要紧跟在他身边,准备心血来潮时就可以「报仇」一下;而濮阳南也不想再到鬼刀山庄试试自己的运气,因此,只好让她时时刻刻紧黏在他身边了。 就像现在,濮阳南选定目标要去「工作」,沙少琪也「义不容辞」地吵着要跟去帮忙,好像已经忘了他是她的仇人了。 「咦?瞧!那边有人在吵架耶!南哥,所谓日行一善,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劝劝架,就当作是今天的功课吧!」说着,也不等他同意,她就转个弯,从官道上飞身向那片树林间的空地去了。 濮阳南无奈地叹息一声,同时紧跟上去。 说是要劝架,其实是要看去热闹吧?虽然一大堆女人吵架的场面的确很难得见到,可就是因为全都是女人,所以,搞不好架没劝成,她自己也要凑一脚进去吵成一团了。 再定睛一看,他更是暗暗叫苦也! 两方人马他全都认得,所以,他很明白这场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了,偏偏这厢又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急着闷头趟进去,这下子可真的是好玩了! 肯定会如她的意,天下大乱罗! 他们才一靠过去,那两边人马就很有默契的暂停战事,同时冷眼瞪了过来,不但目光不善,神情更是凶狠,好像谁抢了她们的男人似的。 当然,沙三小姐根本不怕她们那一套,要比眼睛大,她自信可以瞪得比谁都大;要比「恰」,她也不会输到哪里去!只要别人不来抢她的男人,别的男人她也没兴趣多瞄一眼,更别提抢了,所以,她真的「只是」好心的来「劝架」而已。 但是,她们好像不太领情的样子。 「请止步,神凤帮有私事,请两位莫再靠近了!」 咦?原来是神凤帮,难怪有那么多女人,不过,另外一边又是谁呢? 仿佛听到她心中的疑问似的,濮阳南悄悄地在她耳旁咬了几句。 「少琪,另一边是峨媚派芙蓉剑黎-,是两帮派之间的争执,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吧!」 哦!这样啊!也对,两派之间的纠纷,别人的确是不好插进一脚,否则就真的是多管闲事了。 沙少琪自认是个很明事理的人,真的,所以,她也立刻想走人了,真的,瞧!她不是都向后转了吗?她绝对不想鸡婆管闲事,真的,只要那个女人不要那么多嘴,她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真的,统统是真的,只要那个女人不要那么大嘴巴…… 「咦?那不是妙手无影吗?啧啧!这附近又不晓得哪家富户倒楣的被你这卑鄙宵小之徒看上眼罗!」语气中饱含轻蔑、不齿的意味。 完了!濮阳南在心中惨呼一声。 果然,沙少琪要离去的脚步硬是停了下来,而且,愤怒地转了回去。 濮阳南连忙拉住她,试图力挽狂澜,拯救世界。「少琪,不要!」 沙少琪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迳自眯起双眼来回瞪着那些倨傲的女人,同时大步靠过去,濮阳南还是只能叹自心地跟过去。 「谁?是谁?刚刚是谁在说话?好胆给我站出来!」 左边那个美艳娇媚的二十岁左右少女立刻上前一步,傲然地扬起下巴。「是我又怎么样?难道我说错了吗?濮阳南不是宵小之徒吗?他不是专门偷盗富户吗?敢做就不要怕人说嘛!」 沙少琪冷冷的盯着她。「报上名来!」 美艳少女轻哼一声。「连姑娘我芙蓉剑黎-你都不认识,真是孤陋寡闻!」峨媚派一向自诩为名们正派,-得像二五八万似的,不但看不起小门小派,对黑道人物更是不齿。 沙少琪马上很夸张的「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武林三大美人中的那个芙蓉艳,果真名副其实啊!」她赞同地点点头,倏地又脸色一沉。「贱得很!」 「你……」黎-一听,怒火马上被点燃了。「你又是谁?」 沙三小姐立刻学她高高地昂起下巴。「狂剑山庄沙少琪,你也孤陋寡闻得很嘛!」 怒火嗤一声熄了,黎-愣了愣。「你就是沙三?」 「没错!」 黎-似乎忘了要继续生气,只是用怪异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再拉到右边那个二十多岁,神态清冷俊秀的年轻女子身上。 怎么了?难道怀疑她不是沙少琪吗? 好像又察觉到她的困惑似的,濮阳南再次靠在沙少琪耳边低语,「那位是神凤帮帮主。」 耶?神凤帮帮主?那……那不就是……三大美人都到齐了吗? 不过,到齐了就到齐了嘛!大家的表情有需要那么诡异吗?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跑的,没碰上面才奇怪吧?会撞上是很自然的事呀! 她不禁拿询问的眼光朝濮阳南望去,濮阳南却也颇为困惑地耸耸肩。然而,黎-马上替他们解开了疑惑。 「你也是为了……」黎-迟疑了一下。「为了皇甫少庄主来的吗?」 「皇甫雷?」奇怪了,这条路虽说是往鬼刀山庄的必经之路,可也不能说走这条路的人,都是要去鬼刀山庄的吧?这路又不是鬼刀山庄开的,或者……或者她们也想宰了那个混蛋? 「我就知道!」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警告你,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既然是我先来的,那么,就该由我先去拜访皇甫少庄主,你要去,也得等我和皇甫少庄主好好聊过之后再去吧?」 拜托!谁要去找那个奸臣哪……呃!是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算帐的啦!不过不是现在就是了。 可沙少琪小嘴才刚张开一半,右方那边立刻有话杀过来了。 「笑死人了,那是谁规定的?」开口的是伴在冷俊少女身边的十七、八岁女孩。「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不过是峨媚派的徒孙而已,居然敢和我们帮主相题并论,简直是马不知脸长,丢脸死了!」她气势汹汹地叫道。 「什么帮主?」黎-嗤笑。「也不过是刚起来三、两年的小帮,就嚣张成这样,你们才丢脸吧?如果不是你们帮主还有几分姿色,你以为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你们神凤帮?告诉你吧!皇甫少庄主才看不上你们什么神凤帮呢!」 沙少琪和濮阳南相觑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两只发情的母狗在抢一只奸刁的公狗啊! 当然,这不关她的事啦!可是呢!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她最好还是警告她们一声比较好,至于听不听就随她们了,如果她们觉得忠言太过逆耳,那就让她们去自相残杀、自投罗网、自作自受、自食恶果、自讨苦吃……最后自我了结算了! 于是,她上前一步,两手高举,「停、停、停!」大叫着阻止两方继续出糗,等两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瞪着她后,她才放下手。「其实,你们实在没必要吵成这样啊,不值得啦!」 黎-狐疑地望着她。「什么?」 沙少琪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老实说呢!我对那个皇甫雷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厌恶得很,因为他是我见过最卑鄙无耻、低级下流、奸诈狡猾、虚伪阴险的男人。所以啊!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比较好,省得让他耍得团团转还不知道,届时就后悔莫及啦!要不,至少也要先好好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堂堂武林三大美人之二,被男色迷得发花痴,太没面子了吧?」 黎-怒容倏现,正想责问沙少琪为什么要破坏心爱的人的名誉时,那边的神凤帮帮主凤九菁头一次开口了。 「沙三小姐,」那嗓音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皇甫少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得很,你如此污蔑他,是另有居心吧?」 「哦?」沙少琪好笑地瞅着凤九菁。「我有什么居心,凤帮主倒是说来听听吧!」 「你故意将皇甫少庄主的为人说得如此恶劣,就是希望我们能敬而远之,之后沙三小姐便可轻轻松松地到皇甫少庄主身边,简简单单的得到他的青睐。」凤九菁凄凄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沙三小姐果然聪明哪!」 沙少琪贬了眨眼,似乎有些忍俊不住,却硬是憋着,同时瞥向濮阳南。「胖子,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濮阳南很配合地摇摇头,「当然,三姑娘,濮阳南还没年迈到耳背的地步。」他一脸非常正经严肃的表情,眸底却笑意盎然。 沙少琪的唇角微微地抽搐着。「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濮阳南再摇头,「濮阳南驽钝,望三姑娘不吝赐教。」他依然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聆听指教的神情,酒窝若隐若现。 「这代表……」她轻咳一下。「代表这两个花痴已经无药可救啦!」 「你这……」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女人在同一瞬间爆发了,可见沙少琪的功力果然有所精进,居然能同时点燃那么多火药,眼看现场就要炸成一团,血肉遍地、尸骨无存了,正当此时…… 「咦?皇甫少庄主!」 冰水骤然当头浇下,什么大火小火全都在瞬间灭得一乾二净,接着,所有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全转向同一个目标——刚从官道上弯进来的皇甫雷,而他的目光却仅盯住沙少琪。 「皇甫少庄主!」 黎-和凤九菁同时迎上前去轻唤,可皇甫雷却视若无睹他从她们的身边掠过,笔直地对着沙少琪而来。 「三妹。」 他依然是那般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只有沙少琪和濮阳南知道在他美丽包装下的腐烂败坏。 「皇甫雷,你不配叫我三妹,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家伙,」沙少琪咬牙切齿地骂道,「我没去找你算帐,你居然敢先来找我?你以为我一定打不过你吗?你以为狂剑山庄没有找上鬼刀山庄是因为我们怕了你们吗?」 濮阳南忙用力按住她的肩头,「少琪!」他希望她能冷静一点,不要太冲动,否则一不小心激得峨媚派和神凤帮出手帮皇甫雷的话,可就不太好收拾了。 一听濮阳南居然如此亲密的唤她的名字,皇甫雷的眼神倏地浮现寒光,却又立刻消失,他尔雅地朝濮阳南抱抱拳。 「不知这位是?」 刚刚被皇甫雷当作空气一般忽略过去的黎-大花痴赶忙跑过来献一下殷勤,希望他能注意到边边这厢还有一个比沙三更美的双十年华大美人,而且,比沙三温驯多了,只会心甘情愿的让他骂,才不忍心对他多说一句重话呢! 「皇甫少庄主,他是黑道上有名的妙手无影,真不知道沙姑娘怎么会跟那种人在一起,想来是被他带坏了,才会对皇甫少庄主如此无礼吧!」 妙手无影? 皇甫雷的双眸蓦地大睁又眯起,瞳孔中有抹阴狠之色一闪而逝。 难怪,只有妙手无影才能在警卫森严的鬼力山庄中如入无人之境,也只有他才能轻易地开启任何不可能开启的锁,却没想到,一向对黑道敬而远之的狂剑山庄竟然会与妙手无影有交情,而且看样子……他瞄一下沙少琪,是和他心仪的女人有交情。 「原来是你!」 他的声音轻细柔和,仿佛春风微拂,但沙少琪立刻能感受到那四个简单的字底下所蕴含的切齿怨恨,她警觉地赶紧移到濮阳南身前戒备着。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我所有的苦心安排全都教他破坏得乾乾净净,你认为我会想要干什么?」皇甫雷脸上的微笑是这般的温文和气,好似正在跟好友品茗闲聊似的。「既然他如此努力的『帮助』我,我当然要给予他应得的『报偿』罗!何况,有他在,我有很多事都无法进行,所以……」他温柔地微微一笑。「我想,就算我不说,聪明如三妹也应该知道我要干什么吧?」 沙少琪娇躯一震,一股深沉的恐惧感立即从她的、心头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令她有如置身冰窖一般。 沙三小姐有天大的胆,沙三小姐从没怕过任何人、任何事,除了……她惊惶地瞄一眼濮阳南,她实在很害怕再看见濮阳南受伤了。 她永远忘不了濮阳南伤重危急之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忧惧无措与心痛不舍,仿佛有刀在割、针在刺,教人痛苦得几乎承受不住;还有,当她以为濮阳南身亡时,那种彻底的绝望与心冷,绝望得令她不由自主地放弃了人生,心冷得整个人都麻痹了。 没有人能一辈子都走运的,每次都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又回来,总会有那么一次不小心跌个跤就再也回不来了! 濮阳南已经逛过太多次鬼门关,天知道是不是就是下一次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想再有那种痛苦的经验了! 不想再尝到那种唯恐会失去他的椎心恐惧、更不想再经历失去他的绝望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那股畏惧与恐慌交织而成的愤怒,让自己的声音冷冽到最极点。 「皇甫雷,我警告你,你要动狂剑山庄,可以,狂剑山庄随时候教,可若是你打算动南哥,我劝你最好赶紧放弃那种卑鄙的主意,因为只要你敢碰南哥一根寒毛,我发誓……」她的神情变得更为冷酷狠辣。「我发誓一定会教你后悔莫及的,我会剥你的皮、拆你的骨、断你的四肢、残你的五官,让你像个畜生一样生不如死!皇甫雷,你最好相信我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只要你敢碰南哥一根寒毛,我发誓我一定会做到的!」 皇甫雷惊异地看着满脸寒霜的沙少琪,他认识沙少琪多年,也注意了她那么多年,自认为已经相当了解她的一切,然而,他却从来没见过沙少琪这一面,他感觉得出来,沙少琪绝对会做到刚刚她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决心要除去那个男人! 那个如此熟稔地呼叫沙少琪闺名的男人、那个让沙少琪如此护卫的男人、那个沙少琪亲昵地喊他南哥的男人……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强烈的妒意和愤怒逐渐贯穿他全身,直到占据他整个人……他突然仰天大笑!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从不知斯文的皇甫雷也会有如此放纵的大笑,更不知他为何突然大笑。 他是哪根神经断了吗? 或者,只是没拴紧而已? 好半晌后,跟开始时一样突兀,笑声猝然中断。皇甫雷忽然凑近沙少琪,以只有三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语,「你知道吗?你越是这么说,就越坚定了我除去他的决心,而且,我本来只是想爽快的结束他的生命,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他、摧残他,让他尝尽所有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教他生不如死的度过每一时、每一刻,令他后悔生而为人,使他……」 他还没说完,沙少琪的忍耐力就超过饱和点了! 她蓦地娇喝一磬,「我宰了你!」抖手便是七七四十九掌飞旋而去。「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她怒吼着,又踢出十一脚、八斩、九砍。 「你这个卑鄙下流的男人,你害南哥还害得不够吗?」她狂怒的尖叫着,手下的攻击却毫不稍歇。「不是你,他会一次又一次的伤重濒临死亡吗?而你却只想到你自己,只想到你要什么就不择手段的去夺取,像你这么自私的男人,我一看到就恶心,还想得到我?你去死吧你!」 狂啸十八掌、狂峰八掌、狂蝶九掌、狂月二十一掌……沙正严成名于江湖的狂掌招绵绵不绝,如狂风暴雨般的笼罩住皇甫雷,后者则镇定沉稳地一一档开所有的攻击。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自私?你是!二表哥也是!你只想要得到我,却不想想我要的是什么!二表哥也只想到他要我,却害得我只能嫁给一个牌位、做一个凄凄惨惨的未亡人!」 刚避开七腿三掌的皇甫雷脸色骤变。 「更混蛋的是,那个唯一一个会为我着想的人,却想得太多了,甚至从不为他自己想一下,一心一意的只替我着想,真是个愚蠢到家的滥好人!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他,他却因为替我设想太多而宁愿让我做个守着牌位的未亡人,甚至杀了他自己来让我死心……」 第五章 如果有人送来你儿子的小指,叫你要屈服于他,否则下一回就是手臂了,你屈是不屈呢? 沙正严屈服了。 沙少卿屈服了。 沙少琪也屈服了。 就在濮阳南留书带伤离去,沙少琪在南雁荡山区团团乱转的当天,沙正严就主动回到鬼刀山庄了,而到镇集采购的沙少卿听到消息,为免沙家老二沙少远一点一点的被分尸,他也只好拉着沙少琪去自投罗网了。 距离上回被关禁不到半个月,他们又回到了鬼刀山庄,在不同的地牢内,沙家六口同样被千年寒铁做成的锁链扣住了琵琶骨,制住了功力,包括才十三岁的沙少宣在内。 「等毒龙堡堡主配好了新的散功药,我就会放了你们。」皇甫雷温文尔雅地挥挥衣袖。「大概再五、六天左右吧!自然,婚礼也会在那个时候准备妥当,而伯父呢!希望你不会临时忘了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诀才好。」 沙家六口冷冷地瞪着他,一语不发。不过,在这种时候,就算骂哑了嗓子也是拿他没辙的。 「我不知道上回是谁救了你们,不过……」皇甫雷微微一笑。「这回想要救你们,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光是要进鬼刀山庄,就不像上次那么容易,何况,那锁链非刀剑所能斩断,亦非掌力或内功所能震坏,锁链上的锁除了我身上的钥匙之外,也无人能打开,所以嘛……」 皇甫雷闲闲散散地踱开两步。「我可以很放心的上毒龙堡那儿催促毒龙堡堡主动作快一点,或许婚礼能提前也说不定,而我爹呢!也可以放心的去参加点苍派掌门人的寿宴。你们应该知道,如果能先得到那些老头子的支持的话,将来鬼刀山庄想要统领武林,可就容易得多了,对吧?」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得意的笑容,「好了,既然你们都了解了,那我要告辞了。」说着,他尔雅的一揖。「放心,如果又有人来救你们而被擒的话,我会吩咐手下带他来这儿,让你们好好谢他一下,等我回来之后再宰了他。」语毕,皇甫雷就悠然地离去了,只余下一个守卫无聊的丢着骰子玩耍。 沙家六口齐齐的退到牢房角落,沙正严首先无奈地低语。 「除了濮阳南和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皇甫雷父子的真面目,现在,濮阳南又伤得那么重,这回恐怕没人来救我们了。」 「该死!那个笨蛋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提到濮阳南,沙少琪就忍不住又气又焦急地开始咕哝个不停。「会不会倒在哪个无人地带没人看护、没人照顾,甚至……甚至任由野兽……」 「别说了!」沙少卿喝叱。「濮阳南是个好人,上天不会这样虐待他的!」 「可是……」沙少琪咬紧了下唇。「可是他是个滥好人,上天不会虐待他,都是他自己在虐待自己嘛!」也许他有自虐癖也说不定。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大家。」沙少远突然插进来一脚。「如果不是我傻傻的带着四弟和五妹跟着他们来鬼刀山庄,大家就不会一起被困了。」 「不,是我,」沙正严懊悔地叹道:「濮阳南先来警告过我了,是我不相信他,甚至骂他、赶他,是我害大家陷入困境的!」 「爹,这也不能怪你呀!」沙少卿安慰道:「就算有人那样警告我,我也不会相信的,任谁也不会相信的,因为,皇甫雷父子掩饰得太厉害了,没有人看得出来。」 「姊,」沙少雅怯怯地拉拉沙少琪的衣袖。「濮阳大哥真的没办法来救我们吗?他的轻功那么好,要是他来的话,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沙少琪摇摇头。「他伤得太重了,别说轻功,他连走都走不动了!」 沙少宣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永远被控制在他们手里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回答似乎只有一个,但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会有别的答案一样。 很阿q的想法。 不过,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骗骗自己了。 ************** 濮阳南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才来到镇集里,这还是他途中遇上了好心的猎户顺手把他带来的,否则,他早就昏死在山区里被野兽当作甜点分食了。 他拿出暗藏的珠宝变卖,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还好不管走到哪里,人心的贪婪都是不变的,只要有银子就好办事。贪他慷慨的小费,客栈夥计努力的为他做牛做马,把他当皇帝老子来伺候,就差没有喊他一声亲爹了。 是夜,当他睡得正熟时,却被隔壁房里嗯嗯啊啊的声音给吵醒了,他困惑地听了半晌,才发现是一对偷情男女。也许是因为这间客房位于客栈里最偏僻的角落,只要不是拉开嗓门大声吼叫,就不怕会惊动到别人,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享受淫叫的乐趣吧! 他不想听,但是,人的五官里就只有耳朵是关不起来的,所以,他只有暗暗的祈祷那个男的今夜稍微失常一下,最好是一碰就泄,那就皆大欢喜了——反正男人只要泄了就爽到了嘛! 可没想到,那个男人硬是努力奋战不「泄」,甚至还有旁白。 「怎么样?舒服吧?够爽吧?」 「嗯嗯啊啊……」 「好,叫得好,叫得越大声越好!」 唉!老兄哪!难道你不知道隔壁有伤患,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吗? 好不容易,那个男的终于「壮烈成仁」了——死得好,可他还是死不瞑目,连喘都不喘一下,嘴里就开始讲个不停,也不嫌嘴乾口渴。 「什么时候要嫁给我?」 「死鬼,我老公死了还未满百日呢!我就这样嫁给你,会让人说闲话的啦!」 「有什么关系?我是鬼刀山庄里的人,谁敢说闲话?」 「唉!他们说的是我,又不是你。」 「一样、一样,说你不就是说我吗?放心好了,没人敢的!」 「这样啊……」 「对啦、对啦!嫁给我啦!免得我老是要跑到这儿来,麻烦死了!」 「那……你说什么时候好呢?」 「嗯……这个嘛……我想,至少要等到少庄主成过亲之后吧!」 「你们少庄主又要成亲了?」 「什么又要!是上次出了岔子才没完成婚礼,可这回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 「咦?人家狂剑山庄一家六口都来到鬼刀山庄了,还能有什么意外?」 不……不会吧? 濮阳南震惊得坐了起来,吃力地捂着胸口喘息不已。 一……一家六口全……全进去了?天哪!他们怎么这么爱玩这种关关逃逃的游戏啊! 这……这下子该怎么办?他这条命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还能干什么呢?就算现在要去找帮手也来不及了,何况,他认识的人里,根本就没有半个人敢去向鬼刀山庄挑衅。 可是……他能不管吗? 濮阳南咬牙沉吟良久。 好吧!这最后一口气也给他们了! ****************** 两天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对被关禁的人而言,一天就嫌太长了。 可对想不出办法脱逃,又有时限的人而言,一刻钟都嫌太快了。 这天中午,牢里的人正食不下咽地翻搅着精致的膳食,地牢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想来救人!」 「简直就像是特地跑过来让我们抓的嘛!」 「也许是他的老婆跑了,所以他故意来找死!」 「哈哈哈,或者是戴了绿帽子,他没脸活下去了!」 沙家六口惊疑地抓在牢栏边,十二只眼睛一齐瞪着同一个方向。很快的,在笑声中,两个大汉拖着一个人出现在地牢入口,那个人似乎早已昏过去了,脑袋垂落在胸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整个人软趴趴地被拖着下了阶梯,再被扔进对面的囚牢里。 临走前,其中一个大汉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像泄愤似的,抬脚就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拼命又踹又踢的。 「妈的,也不选个好时间,偏偏选在老子吃饭的时候,害老子吃到一半就跑出来,现在回去还不晓得有没有菜了!妈的!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 在一阵阵几近于哀嚎的痛苦呻吟中,沙少琪突然尖叫了起来。 「不要踢了、不要再踢了!你没看见吗?他受伤了,他伤得好重好重,你再踢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啊!别踢了、别踢了呀!」 大汉皱眉,可是那个尖叫得像鬼一样的女人是未来的少夫人,他也不敢太得罪,只再踢了一脚后就和另一个大汉离开了,连守卫也溜了出去,因为厨房好像忘了他也要吃午膳,所以,他只好去自力救济了。 「濮阳南!是你吗?是吗?」大家一齐叫着。 可是,回答他们的只是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呻吟,那个人痛苦得蜷曲成一团,还不断痉挛颤抖着。 「你这笨胖子!大笨蛋!」沙少琪再也忍不住地哭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们?你都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 那个人只是呻吟,痛苦的呻吟。 「你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沙少琪一直叫一直叫,其他人只能焦急又无奈地看着对面牢里的人,良久、良久…… 呻吟声渐弱,最后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呛咳,那个人不再颤抖,却仍蜷曲着,好似昏睡了过去。就在这时,守卫酒足饭饱地回来,可刚下到楼梯一半,上面就传来吆喝声。 「要不要一起来赌两把?」 「好啊!你们下来。」 「才不要,下面热得要死,你上来啦!就在旁边的亭子里玩,有事跑几步就到了,不会有问题的啦!快点,否则不算你一份了喔!」 守卫只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了,他匆匆地望一眼地牢里的情况,觉得没什么异样,便又跑了上去,边还叫着,「好、好,等等我,别漏了我啊!」 守卫离去后不久,始终盯着对面的沙少琪突然叫了起来。 「濮阳南?」 一听她的叫嚷,大家立刻又把视线移回对面牢里,只见对面的人开始非常迟缓地放开蜷曲的身躯,间或夹杂了几声呻吟,而后,他徐徐地翻过身去,喘了一会儿之后,再缓缓地爬向牢栏,动作比乌龟还迟钝、比毛毛虫还滑稽可笑,可他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沉重,而且,短短的一点距离,他居然停下来歇了两次。 终于,他抓到了牢栏,跟着,一寸一寸的,他吃力的把自己的身躯拉上去,喘息声大得惊人,也呛咳得更厉害了。大家都看清楚了,果然是濮阳南,他嘴唇泛白、脸色发青,冷汗涔涔,比前两日更憔悴孱弱了,胸前的衣衫更渗满了鲜血,可见刚刚被踢的那几下把他的伤口又踢裂了,甚至可能更严重了。 「濮阳南,你想干什么?」 濮阳南没理会,兀自专心的把自己的身躯拉上来,接着,一手抱住牢栏以挡住自己的身躯,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尖尖的小工具伸出牢栏反手开锁。 他的手在发抖,抖得对不准钥匙孔、抖得差点把小工具给弄掉了,他停下来,阖上眼不断的深呼吸。片刻后,他才又睁开眼试图开锁,但他的手仍然木发抖,可这回,他终于对上钥匙孔了。 「天哪!濮阳南怎么变成那样?」沙少雅不敢相信的瞪着濮阳南。「他的脸不是圆得像月亮一样吗?而且……而且他的脸色好像死人……」 没人理睬她,大家都只顾紧张地盯着濮阳南喀嚓一声开了牢锁,盯着他脚步迟钝地踏出牢栏,盯着他抖着脚试图走过来,可才摇摇晃晃走出一步,便脚软地倒了下去。 「濮阳南,你怎么样了?」 他依旧没有回答,倒下时,猛然碰到迸裂的伤处,让他又蜷曲着身子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濮阳南,你到底怎么样了,说话呀!」大家急得一齐大叫。 可是,濮阳南还是只能呻吟,那么悲惨的呻吟,直到过了好半晌后,他的呻吟声才又慢慢消失,再喘了一会儿后,他才又放开身躯、翻身,然后又像乌龟似的缓缓爬向沙家人这边,中途至少停了七、八次才到达对面。 沙家人十二只手全都伸出牢栏外接应他,简直就像蜘蛛脚一样。大家一块儿扶着他靠着牢栏站起来,当他用小工具开了牢锁,然后跌了进去,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着抱住他。 他喘息着露出笑容,两个酒窝可怜兮兮的浮了上来。「三……三姑娘,我……我来了!」 「你……你……」沙少琪哽咽着。「你这个笨胖子,谁叫你来的!」 濮阳南不以为意地又笑了笑。「我……开锁……看看……」 沙正严会意,立刻扶他坐好,让沙少卿和沙少远在后面挡住他,然后把琵琶骨上的锁链凑过去让他仔细看清楚。 濮阳南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随即从怀里又掏出另外两种小工具,一种是双叉头,一种是t字头,加上原来的尖头,所有的人都屏息盯着他熟练地以两只手同时使用三种工具。 虽然他的手仍然抖个不停,但至少他现在可以坐着,甚至他们还扶着他的手,比适才站着时省力许多倍。而且,锁链就在他的眼前,所以,他也只不过是灵活巧妙地撬了几下后,微微一声轻喀…… 「开了。」他说。 愣了愣,沙少雅头一个就想欢呼出来,沙少卿及时捂住她的嘴。 「嘘!」 沙少雅会意地点点头,沙少卿才放开手,可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嘲讽道: 「那个皇甫雷还说这个锁世上只有他的钥匙才打得开呢!结果濮阳大哥还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 「所以,他才会叫做妙手嘛!」沙少远笑道。 濮阳南微微蹙着眉专心地为其他人开锁,而只要锁一开,就能把穿过琵琶骨的铁骨针取出,功力便立即可以恢复了。至于穿过琵琶骨的小伤,对练武的人来说,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像是不小心被割伤一样。 直到最后一个锁打开后,濮阳南才松开眉宇,放心地低喃,「好了,全都开了!」而后便阖眼昏过去了。 沙正严忙搭上他的腕脉微一沉吟,随即当机立断地吩咐沙少卿背起濮阳南,他开路,沙少远殿后。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那就开始闯关吧!」 ****************** 一看到空空如也的地牢,皇甫雷只是呆呆的伫立着,这是头一回,他深深体会到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除了他的钥匙之外,还有人能打开锁链。 可就是有人打开了!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把沙家六口救走。 可就是有人把他们救走了! 在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他得不到沙三小姐、得不到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诀。 可现在,他什么都落空了! 在此之前,他志得意满。 可现在,他茫然失措。 最糟糕的是,在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鬼刀山庄就得和狂刀山庄翻脸成仇了! 这下子,什么戏都甭唱了! 好,没关系,他可以从头来,再重新设计,总有其他办法可以达到他的目的,但是首先,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家伙,找出那个救走沙家六口,破坏他所有计画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 将那个家伙碎尸万段! ***************** 只要平安回到狂剑山庄里,大家就安心了,但是,沙正严还是很谨慎地加强了山庄的巡逻守卫,并且暂时禁止儿女出庄,免得再出什么岔子,他们总不能靠濮阳南救一辈子吧? 而这一回,濮阳南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能坐起来,等到他能让人扶着下床走两步时,他身上的「积蓄」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以往的圆满福态不再,一眼看去,依然憔悴苍白的他俨然是一个瘦弱的病书生。 但这并不是他肯乖乖待在狂剑山庄养伤的原因,如果不是日日夜夜都有人守着他,白天当然是沙少琪,晚上则是沙少远或沙少卿,他早在能坐起来的时候就落跑了。 然而,很奇怪的,他们只是以那种「自己人」的态度亲切周到的照顾他,没有再跟他提及任何事,包括沙少琪在内。当然,他们不提,他更不会提罗! 只要拖到他跑得比他们还快的时候,他就可以开溜了。 但是,那一天,就在他第一次让沙少卿扶着下床走几步的那一天…… 沙少卿扶着有点喘的濮阳南在房里的大圈椅上坐下,沙少琪立刻为他披上一件厚衣,再奉上一杯热茶后,就去整理床铺,而沙少卿则端着另一杯茶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 沙少卿心不在焉地啜饮着热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麻烦的问题。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正想开口,就发现濮阳南看着忙碌的沙少琪看痴了眼。他摇摇头笑了,而后把视线移到他的右手腕上,上头套着一个非金非银非铁的手镯,样子很拙,颜色更丑,乌漆抹黑的,却隐隐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那个……」他指指手镯。「颜色很奇怪,是什么质料呢?」 猝然闻声,濮阳南陡地一惊,忙收回心神,把视线拉回来移到沙少卿所指的地方。 「嘎?哦!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听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就放在我身上了,还用一块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绢布包着。」 「哦!」沙少卿点点头,把茶杯放上茶几,而后把手伸过去。「能借我看看吗?」 「好啊!」濮阳南也放下茶杯,小心地把手镯取下放到沙少卿的手上。 沙少卿仔细端详半晌。「嗯!这手镯比较小,而且上面还有个『恋』字,这原该是属于女人的吧?」 濮阳南笑了。「我师父也这么说,他说,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字迹也是属于女人的娟秀字迹,所以,应该是女人的没错。我师父还开玩笑说,这说不定是我娘留给我订亲用的。」 沙少卿的双眸陡然一亮。「是吗?」 濮阳南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个镯子这么丑,女人大概都不会喜欢吧!所以我想自己戴着就好,从没想过要把它送出去。」譬如若翠就不喜欢,所以,当初他是另买一对玉镯子给她。 沙少卿的脸上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甚至带点狡猾。「那……」他悄悄探怀掏出一块白玉佩,上面有一只类似凤凰的天然花纹,「我用这个跟你换吧!」说着,他把串着银链子的白玉佩硬塞进濮阳南的手里。「这个漂亮多了!」 嘎? 濮阳南顿时愣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 而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沙少卿竟然把手镯转到沙少琪手上,「哪!这个是你的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然后就转身走人了。 耶?是……是她的了? 沙少琪放下摺了一半的衣衫,看着手上的镯子慢慢踱过来在濮阳南面前站定,这才把视线拉到他的脸上,跟着咧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当着他的面把手镯套上自己的左手腕。 「没错,是我的了,除非你砍了我的手,否则你别想拿回去了!」 濮阳南张口结舌作声不得,趁他脑筋还没转过来时,沙少琪也从他手里取来白玉佩帮他戴上,还顺便替他放进衣襟内。 「那也是我娘留给我订亲用的,你敢给我拿下来试试看,我发誓,我会立刻出家当尼姑去!」 濮阳南惊吓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沙少琪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移身在适才沙少卿的位置上坐下,望着他,神情蓦地转严肃。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濮阳南微微一愕,随即收起惊愕的神情,正起脸色静静地聆听。 沙少琪垂眸沉思片刻,而后抬眼盯住他。「我娘还未出世就订了亲事,但她逃婚了,因为她不爱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所以,她决定自己找自己的丈夫,找一个与她相爱的丈夫。她十六岁逃婚,直到二十岁才碰上我爹,二十一岁嫁给我爹,可是,她和我爹是我见过最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了。」她微微一笑。 「他们恩爱得连当年才八岁的我就懂得羡慕他们之间的深情,而我娘也一直告诉我,女人一定要有爱,婚姻才会幸福,所以,当时我就决定,我的丈夫也要自己找,这一点我爹也同意了,而且,我的丈夫也一定要爱我,也是我所爱的人才行。」 濮阳南的双眸微微瞠大。 「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从十三岁开始,就不断有人来提亲,也有不少男人直接来追求我,真的,各种各样、好的坏的男人都有,但是……」她垂眸。「从来没有一个能令我心动,无论他的条件再好,或人品多出色,我就是无法找到一个能让我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直到……」 她悄悄地抬起眼。「那个淡淡的三月天里,我碰上了一个福福态态的胖子,他有一双最慧黠漂亮的眼睛、一对最可爱的酒窝、一副最灿烂迷人的笑容,他还有善良的好脾气,风趣的谈吐。第一次见到他,只不过是匆匆一眼,我就忘不了他了!」 濮阳南突然显得有些激动,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沙少琪羞赧地笑了笑,随即垂下眼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刚开始我不懂,我不懂那有什么特别含义,我只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老是想起他?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就特别开心、特别兴奋?接着,我爹警告我不准再和那个人接近,那是山庄的规矩,我知道,也准备遵守,然而,每次一见到他,我就会忘了规矩、忘了我爹,只想和他多相处一时片刻。于是,我明白了,我找到那个我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了。」 濮阳南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荑,她也温驯地任由他握着。 「记得当时小妹曾经问过我,要是爹不同意呢?我回答她,我会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如果真的不行,那么,我就离开山庄跟他走。」包住柔荑的手骤然紧握。 「后来,他一次又一次豁出性命地来救我们沙家,虽然这让我爹接受了他,然而,对我来说,我宁愿离开山庄跟他走,也不愿意看见他受伤、听见他呻吟,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心痛、那种不舍的感受,那……」沙少琪哽咽着。「真的很痛苦!」 「少琪,」见她哽咽,濮阳南心中一慌,就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实他在心里早已偷偷叫过千万次了。「不要哭啊!我已经没事了嘛!」他想起身过去安慰她,却发现力不从心,勉强试了几次,也只是让自己开始喘了起来而已。 听到他的喘息声,沙少琪很自然地止住了哽咽,并抬眼看他是怎么了,却见他眉宇紧蹙、冷汗涔涔,她忙起身过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累了吗?来,我扶你回床上休息。」撑着濮阳南回到床上,沙少琪让他靠着床头,再把茶端来。「哪!喝口茶……好点儿了吗?」 濮阳南疲惫地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沙少琪把茶杯搁在地上,「那你就再睡会儿吧!」说着,她拉来被子帮他盖上,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 「少琪,你……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嫁给我吗?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吗?」他很认真地问。 沙少琪注视着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又深深的凝视他片刻后,美眸突然眨了眨。 「或许这样你就会相信我了吧?」 「呃?」 在濮阳南还没搞清楚她俯过身来的意图时,温暖湿润的红唇便已贴上他乾燥的唇瓣,一刹那的错愕之后,毫不犹豫地,濮阳南立刻收紧手臂搂住了她柔软的娇躯,尽情吸吮着她甜美诱人的热情。 好一会儿后,四唇依依不舍地分开来,两张嘴同样轻喘着。 沙少琪小心翼翼地偎在濮阳南的胸前,濮阳南则阖眼享受佳人温馨的柔情。 「等你痊愈之后,我们就成亲好吗?」 「好。」 第六章 由于濮阳南是孤儿,所以,一切成亲事宜便全权由狂剑山庄负责安排,时间预定在三个月后,也就是过年前,刚好可以让濮阳南名正言顺的以娇客身分留在狂剑山庄吃团圆饭。 而对沙少琪和濮阳南来讲,如果交换信物前的养伤阶段是熟悉期,那么,接下来这一段休养阶段便是亲密期了。 因为沙少琪要做女红,而且,濮阳南的伤还未全好,不适宜到处走动,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待在沙少琪的闺房里。濮阳南或者看看书,或者陪她聊天、逗她笑,甚至亲亲嘴,偶尔两人也会一起研究沙正严口授给他的狂剑口诀。 也有的时候,两个人只是搂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累了,濮阳南会在她的床上躺躺、睡个午觉,沙少琪还常常亲自下厨煮几样拿手菜给他品尝,看得其他人又是眼红,又是流口水的。 也就是这一段时期让沙少琪发现濮阳南不但风趣幽默,而且也很温柔,温柔得教人觉得仿佛夏天的冰融化了一样,总而言之,两人之间很甜蜜温馨,喜事的筹办也很顺利。 然而,佟云的出现却让一切乱了套。 住在邻县的佟云在听到传言后赶了过来,当他出现在狂剑山庄时,神情已经有点狂乱了。 「姨父,听说狂剑山庄在准备喜事,是真的吗?」 正在拟订宾客名单的沙家父子三人闻言,先是互觎一眼,而后以同情安抚的眼光投向他。他们都知道佟云对沙少琪的痴情狂恋,问题是,沙少琪对他没那个意思啊! 「是真的。」沙正严尽量放轻了声音,怕不小心刺激他。 佟云咬咬牙。「是谁?」 沙正严瞄了沙少卿一眼,沙少卿会意,他轻咳两声。 「呃!表弟,是三妹。」 佟云的脸色更显阴沉。「她要嫁给谁?」 「濮阳南。」 佟云一愣,继而大吼。「为什么?他不是狂剑山庄中最反对黑道中人的吗?」 「没错,但是……」沙少卿瞥一下沙正严。「狂剑山庄已废除那条规矩了。」 「为什么?」佟云吼得更大声了。 「因为黑道中人未必是坏人呀!」 跟着,沙少卿就详详细细地把濮阳南如何拼命解救沙家的经过告诉佟云,还告诉他濮阳南受尽委屈,还为了沙家两度把命都给豁出去了,只因为他对沙少琪的那一份深情。 「所以,是他让我明白自己过去是多么的偏颇无理,」作结论的是沙正严。「是他让我恍悟到黑道中人未必全是凶恶之徒,是他让我看到了什么叫做以德报怨,是他让我清楚了解到他对琪儿有多深厚的情意。」他顿了顿。「所以,我废除了那条陋规,也期待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我也一样能为表妹豁出性命啊!」佟云辩驳道。 「但是,三妹不爱你,」沙少远突然插了进来。「她爱的是濮阳南。」 「不,那是不可能的!」佟云怒吼。「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那个又蠢又胖的小偷?不,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濮阳南救了沙家,为了这份大恩,你们才把表妹牺牲给他,对不对?」 沙正严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去做那种事?」 「会!你们现在就是在做这种事,为了报偿恩情,竟然牺牲表妹的幸福,你们好狠!」佟云狂乱地大叫。「不,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表妹是我的,你们不能把她嫁给别人,她是我的,我要带她走!」 沙正严的脸容倏地一沉,「胡闹!」他怒喝,蓦地愤然起身甩袖离去。 沙少卿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对沙少远说:「带他去冷静一下。」而后便低头继续研究名单。 沙少远更觉无奈,谁教此刻在这书房里没有比他小的人让他可以威风的使唤一下呢! 他硬将接近花轰边缘的佟云拖出书房,再拖到远离人烟的后园八角亭里,硬将他按在石凳上坐下。 「哪!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拿些酒菜来,我们好好喝两杯,然后你爱怎么疯就怎么疯,这边就吵不到别人了。等你疯够了,再去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一觉醒来后,你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话落,沙少远就匆匆的走向厨房,可一待他转个弯不见后,始终阴沉着脸的佟云便跳起来往沙少琪的闺房冲去。 **************** 虽然不用准备送给婆家尊长亲戚的「赏贺」,可至少鸳鸯枕和丈夫的新履也是要做的。 此刻,沙少琪正在房里埋头赶制女红,除了鸳鸯枕和新履之外,她还准备替濮阳南多裁制几件内衣、长衫,因为他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现在都是借沙少卿的来应付,可是他又比沙少卿高一些,所以还是不太合身。 她的女红一向就不错,这会儿做的东西特别,花费的精神也就特别多、特别专注,所以,当佟云突然像头疯牛似的闯进来时,她猝然吓得手一歪,针头就刺进了手指头,痛得她脱口就骂。 「是哪一个混蛋……咦?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继而又发现一直都是只看她的脸色,而从没有给她脸色看过的佟云,竟然是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表哥,你怎……」 「三表妹,你为什么这么傻?」佟云痛心地问。 「嘎?」沙少琪一脸茫然、满头雾水。 「就为了濮阳南救了沙家,你就要牺牲自己嫁给他来报偿恩情?」佟云兀自自说自话。「不值得呀!三表妹,你太傻了!」他宁愿这么想,这样他才有机会苦劝沙少琪「回头是岸」,然后他就可以迎接她上岸了。 沙少琪蹙起眉。「你在说什么呀?」 「不用再瞒我了,姨父都告诉我了。」 沙少琪越听越不对。「爹?」爹又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呀? 佟云沉痛地看着她。「三表妹,要报偿恩情不一定要牺牲你的终身大事吧?还有很多方法呀!譬如钱财什么的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等等、等等!」沙少琪忙举手阻止他再乱说下去。「我实在不了解你在说什么,表哥,我要嫁给濮阳南是……」 「是什么?」佟云大叫。「难道姨父不是因为濮阳南救了沙家这件事才改变初衷决定接受他的吗?」 「是那样没错,可是……」 「还有你,」佟云只想听自己愿意听的,其他的讲了他也不会听,所以,他立刻打断她的话继续大叫。「难道你不是在濮阳南救了沙家之后,才突然说要嫁给他的吗?」 「没错,我是,但……咦?南哥!」 眼角一不小心瞥见隐身在内室珠帘后的濮阳南,她才想起刚刚濮阳南聊天聊得累了,索性就在她的床上躺一会儿。她认真刺绣认真得忘了,也被佟云的来势汹汹给惊得忘了,看来,是他们吵醒了他,但是…… 她刚刚有说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吗?否则,他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 沙少琪飞快地跑过去,担忧地摸摸他的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凝脸着他哀伤无奈的双眸,她更加不安。「你误会什么了吗?」 濮阳南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转眼朝佟云望去,后者则是一脸诧异不解地瞪着他。 咦?他不是胖猪吗?怎么会变成瘦皮猴了? 濮阳南神情古怪地看着佟云,他推开沙少琪向前两步穿过珠帘,更加望定了佟云,他轻声地问:「大庄主跟你是怎么说的呢?」 沙少琪心头一震。该死,他真的误会了! 「南哥,你别……」 她想解释,可是佟云在愣了一下之后,已经抢着吼了起来。 「怎么说?当然是事实啊!为了报价你的恩情,姨父只好……」 「表哥!」沙少琪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不要乱说呀!」 佟云不理她,照吼不误。「……把你喜欢的三表妹嫁给你,虽然三表妹根本就不喜欢你……」 「表哥!」沙少琪也跟着怒吼起来了。「你再胡说……」 「……可是你连救了她两次,」佟云吼得眼都红了。「还差点伤重而死,她也只好牺牲自己了……」 「表哥!」沙少琪气疯了,她劈手就是一掌。 佟云迅速闪开,嘴里依然大吼着。「……可怜她还要那么辛苦的去装出喜欢你的样子……」 犀利很辣的狂峰八掌如山峦般层层裹住佟云高大的身躯,佟云狠狠地躲闪,可他还是不要命地吼着。 「……她一辈子的幸福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锵一声,沙少琪翻身抽出壁上的宝剑,威力仅次于狂天十一剑的狂狱十八剑,宛若炼狱之勾魂锁般锁定了佟云全身所有致命的重穴,佟云惊恐得尖叫着窜出房门。 「你疯了!表妹,姨父说狂狱十八剑只有在索人性命时才可以施展的呀!」 「我就是要杀了你!」沙少琪挥剑咆哮着追出去。「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的舌头斩成肉泥!」 「你疯了!表妹,你疯了!勉强你嫁给濮阳南果然把你逼疯了!」 「我要杀了你!」 佟云逃得像被鬼追一样,沙三小姐也追杀得像勾魂使者一般疯狂无情,佟云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不要啊,救命啊!表妹疯了啊!」 沙少琪不再吭声,她已经杀红了眼,一剑剑无情的卷向佟云,又砍、又劈、又刺,眼看佟云就要命丧在她的追魂剑下,倏地,半空中飞来一条人影,劈手抢去沙少琪的宝剑。 「三妹,你在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 沙少琪怒吼着继续挥掌攻向踉踉跄跄的佟云,沙少卿旋身过去一把抓住她挥出的手。 「三妹,你疯了,他是你表哥呀!」 沙少琪怎么也挣不开沙少卿的铁腕,不禁气得直向沙少卿吼过去,「放了我,我要杀了他,他才疯了,你知道他跟南哥说了些什么吗?他居然说爹告诉他我嫁给南哥是为了报恩,说南哥会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他……啊!」她蓦地脸色大变,「南哥,」旋即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她慌慌张张地冲进房里……果然不在!转个身,她又冲出去奔向濮阳南的房间,可是…… 「可恶,南哥,你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好,你给我逃,我就追,就算是跑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追到你!」 这是沙三小姐的怒吼誓言。 **************** 狂剑山庄出动所有的人手出去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身体还未复元的病人。 沙少琪急得跳脚,怒吼着要自己出去找,可沙正严怕她以这副疯婆子样出去会吓死不少人,只好警告她,「如果我们把他给找回来了,结果你又不在,到时候谁来跟他解释?若是在把你找回来以前,他就痊愈到我们追不上他的话,这又要怪谁?」 于是,沙少琪只好每天在庄前踱步,希望能头一个迎接到好消息,却没想到,第一个传来的竟是另一个糟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那个混蛋!」沙正严看完佟家的急函,忍不住脱口大骂。「已经出过那么多次问题了,怎么还是学不乖呢!真是该死,他们佟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麻烦呀!」 没见父亲发过那么大的火气,沙少卿不由得有点心寒,和沙少远互觑一眼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佟家又有什么事了?不会又是佟震吧?」 「该死的就是他!」沙正严咆哮。「又是喝醉酒闹事,这一回则是被骷髅帮抓去了!」 沙少卿面色一凛,惊呼,「骷髅帮?川苗第一黑帮?爹,这……这下子真的麻烦了!」 沙正严的脸色更难看了。「没错,骷髅帮一向与白道人士水火不容,他们不会买狂剑山庄的帐,而我们又不认得任何能和骷髅帮说得上话的人,所以……」 沙少卿咬了咬牙。「动武?」 沙正严无语默认,沙少卿又和沙少远相觑一眼。 「要带多少人?」 「以骷髅犁的实力嘛……」沙正严沉吟片刻。「恐怕庄内的好手全都要出动了。」 沙少卿点点头。「那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了,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 可是出人意料的,他们几乎才刚出庄门,就碰到狼狈逃窜回来的佟震。疑惑之余,他们还是先让他回庄好好的洗澡更衣、大吃一顿后,沙家人才围着他询问详情。 「是你自己逃回来的吗?」沙正严问。话虽然是他问的,但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能。 别看佟震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可却只会做些令人唾弃厌烦的事,要是惹出了麻烦,也只会等人家来帮忙收拾,自己连根手指头也不想动。除非他知道真的没人要帮忙了,他才会自力救济一下。 果然…… 「不是,」佟震摇头道。「有人救我。」 「谁?」 「不知道,他没说,他只告诉我,只要是三姑娘的亲人,他都要救。」 短暂的静默后,沙少琪率先叫了起来。「南哥!是南哥!」她惊喜地叫道:「告诉我,大表哥,他是不是很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还有一对很可爱的酒窝,而且轻功好得不得了?」 佟震颔首。「他是很高,眼睛也很漂亮,酒窝很深,轻功好像是很好,不过,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脸色很难看,常常要停下来又喘又咳得咳个半死。」 所有人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全都黯然不已。 「那……他人呢?」沙少琪又问。「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佟震突然变得很不自在。「他?」 沙少琪觉得有点不对,「对啊!他呢?跟你分开了吗?在哪里分开的?」她心急的问。 「呃……分开……」佟震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个……呃……」 姜是老的辣,沙正严一眼就肯定有什么不对劲。「老实说,震儿,我们要知道事实!懂吗?我们只要事实!」 闻言,佟震无奈地瞄了沙正严」眼,再吞了一口唾沫,才鼓起勇气说:「呃!我们在中途被骷髅帮的人追上,所以……所以他叫我先躲在一边,他会把骷髅帮的人引开,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你快说呀!」沙少琪不耐烦地催促着。 佟震垂下眼不敢看他们。「呃!我说过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所以……所以他根本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然后……然后他就被一掌打落死亡崖下了!」 死亡崖,顾名思义,掉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死亡崖下就是死亡潭,黯黑的潭水里完全没有任何鱼类,也没有任何生物能在死亡潭里游泳,无论多轻,或者轻功多好,任何东西一旦碰到潭水,就只有往下沉的份,没有任何例外,而且非常迅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底下拉扯一样,几乎只是眨眼间就沉下去了。 所以,佟震一说完,屋内就突然陷入一片恐怖的死寂当中。 好半晌之后,沙少远才突然跳起来指着佟震大吼。「那你呢?你在干什么?难道你就只会躲起来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家打下去都不管?」 佟震瑟缩了一下,「可就算我出去了也没用啊!」他委屈地说:「我又打不过骷髅帮的人。」 沙少远震惊又愤怒地瞪着佟震。「所以你就看着救你的人被打下而不管?」他不敢相信地说。 「可是……可是……」佟震嗫嚅道:「他要救我啊!所以我被救了,这不就够了?」 「你……」 「砰!」沙正严突然一掌击在桌面上,不但打断了沙少远的怒吼,也将整个石桌击成两半。 「佟震,」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佟震,声音冷肃严酷。「你明天就回去,回去告诉你爹娘,以后狂剑山庄不再管你们佟家的事了,你们兄弟俩也不要再来狂剑山庄,狂剑山庄不欢迎你们佟家的人,明白了吗?」 佟震一惊。「为什么?姨丈,我做错什么了吗?」 沙正严懒得跟他多说。「卿儿,带他去客房!」 「是,爹。」沙少卿厌恶地瞥一眼佟震。「走吧!你不想爹也打你一掌吧?」 他们离去后,沙正严才让自己看向沙少琪,却见她神色平静得很,不但不气不怒,也不伤心不悲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视若无睹地望着前方,好像刚刚说的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沙正严不觉暗叹。 佟家兄弟会变得如此自私任性,虽说都是他们的父母过于放纵宠溺而造成的,但他也摆脱不了罪名,是他一直做他们的靠山,有问题就替他们解决,有麻烦就替他们擦屁股,才会养成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心态,结果竟害死一个真正的好人,也连累了自己的女儿。 哀莫大于心死! 他知道女儿过于平静的反应,代表她的心已经死了,难道她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 沙少琪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天,在这两天里,无论是谁去找她,她一概回以,「我很忙,过两天再来!」 放在她门口的饭菜她也动过,如果人家担心了,她就说:「别担心,我只是有点事,做好了自然就会出去。」 大家没辙,只好轮流在她的房门口站岗,直到第三天黄昏时刻,她终于出来了。脸色憔悴的她,神情依然平静得很,她一出房门,就直接去找沙正严。 「爹,我还是要嫁。」 沙正严看了她一会儿,不解的问:「嫁谁?」 「南哥。」这时,她才把手中的布包拆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尊牌位,一尊刚雕刻完成的的崭新牌位,一尊精致细巧的牌位。「我还是要嫁给南哥。」把手中的牌位交给沙正严,她飘忽地笑了。「我这辈子只会嫁南哥,其他人都不嫁,如果爹不允的话,女儿就出家,请爹选一个吧!」 沙正严黯然轻叹。「其实,我早就料到会如此了,既然你执意要嫁给他,那么就嫁吧!」 于是,在原订的日子里,沙少琪嫁给了濮阳南的牌位,没有任何宾客喜宴,只有狂剑山庄内的人知道。 之后,她变得很安静,常常自己一个人坐着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就算有人陪着她闲聊,她也常常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没精神,其他人也提不起精神来,就这样,一个黯淡的年过去了。 接着,元宵过后,沙少琪抱着濮阳南的牌位出门了,她说要到大相国寺为濮阳南作法事,兄妹要陪,她就说想自己一个人,而且很坚持。 「我想跟南哥单独旅行。」 她也不是没有独自出门过,以她的身手而言,也不怕被会被人欺负,而且,看她抱着牌位的模样,的确是想和濮阳南的魂魄单独相处的样子。 所以,他们就让她独自出门了。 **************** 悲风凄凉、萧萧瑟瑟;冷心黯淡、愁愁苦苦;泪眼迷蒙、寂寂寥寥;此怨此很、年年岁岁。 这是一个适于报仇的日子。 骷髅帮总坛前的官道上,一个清丽若仙的少女,全身缟素、斩衰粗麻,左手抱着牌位、右手抓着宝剑,她义无反顾地朝骷髅帮大步迈去。 此去无回,她知道。 但这就是她要的! 生不能相随,死亦相伴。 他为她死,她也为他死,这样他总该相信她了吧? 当她看见骷髅帮总坛的建筑时,她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到了阴曹地府相见时,她该如何和他打招呼呢? *************** 令人很意外的,骷髅帮帮主西门羽鸿竟然是一个相当斯文洒脱的年轻人,而西门羽鸿也觉得错愕,怎么才刚接掌帮主之位,就有人来寻仇了呢? 但是……这位寻仇人还真是美啊! 西门羽鸿深深地凝视沙少琪一眼后,才将视线移到牌位上。 「请问姑娘!那位是?」 「先夫。」沙少琪淡淡地道。 「啊?」西门羽鸿搞不太清楚、心中到底是失望,还是喜悦,或者都有吧?「原来是夫人。」 「先夫复姓濮阳。」 「哦!是濮阳夫人,那么……」西门羽鸿背着手缓缓地踱开两步。「夫人是要找本帮哪位报仇呢?」 「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沙少琪微微一笑。「只要是骷髅帮香主级以上的我都要杀!」 「嘎?」西门羽鸿不觉吃惊地膛大了眼。不会吧?她一个人要挑战骷髅帮所有的高手?然而,当他领悟道沙少琪的从容淡漠神情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时,他更是动容了。 她不是来报仇的,她是来寻死的! 「夫人,一定要如此吗?」如此美丽的少女,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不是太可惜了吗?凭她的条件,她还可以找到很多能够怜惜她、疼爱她的男人呀! 「是的。」沙少琪决然地道。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西门羽鸿再一次尝试解救这个既美丽,又刚烈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沙少琪的神情毫无转圜的余地。「除非你能让先夫再活回来。」 「这……」西门羽鸿蹙起眉。「是不可能的。」 「那就毋需多作赘言了!」沙少琪把牌位塞在腰带上,锵一声抽出宝剑。「谁先上?」 「夫人,请等等!」西门羽鸿连忙喝阻。「如果骷髅帮愿意照顾夫人一辈子呢?」或者该说是他自己想独揽这个「麻烦」吧! 沙少琪轻蔑地哼了哼。「狂剑山庄的人不需要骷髅帮的人照顾!」 狂剑山庄的名号一出,周围的骷髅帮众不约而同地惊呼连连。 「狂剑山庄?你是狂剑山庄的人?」西门羽鸿同样惊呼一声。糟糕透项,这事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呢! 沙少琪傲然地昂起下巴。「没错!」 脑际忽地灵光一闪,「难道是……」西门羽鸿直眼盯着沙少琪。「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 「现在是濮阳夫人!」沙少琪冷冷的道。 原来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难怪美得如此令人心动,那就……更不能让她做这种傻事了! 「濮阳夫人,我想……」 「不必想了,我不想再和你罗唆,」沙少琪立刻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不肯点名,那就由你开始吧!」 呃?西门羽鸿刚愣了下,眩亮的剑光便已飞过来了,他一惊,忙旋身避过,却没想到还没站稳,另外三七二十一式又贴了过来,且一剑比一剑狂猛、一剑比一剑狠毒,招招都对准他的致命部位袭来。 天哪!狂剑山庄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他忙定下心神,「你们都不准插手!」喝阻了手下的鸡婆后,他便专心的应付眼前的麻烦。 狂剑果然狠辣,但基本上,狂剑是适用于男人的招式,女人使来总是逊色许多,而西门羽鸿既然能接掌一帮之主,武功当然也不是普通的高,所以,过了百招后,沙少琪便开始出现败相了。 又过了百招后,沙少琪终于发现她打不过西门羽鸿,但是,西门羽鸿也不愿伤她,再打下去也只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所以,她跟开始时一样,突然收剑后退,然后狠狠地盯住西门羽鸿。 「为什么要让我?」 「夫人,我觉得……」西门羽鸿为难地看着她。「我觉得不需要如此吧?」 沙少琪倏地眯起双眸。「如果我坚持不要你让我呢?」 西门羽鸿皱起眉头。「这个……夫人,骷髅帮不想与狂剑山庄结下这种无意义的梁子呀!」 「是吗?」沙少琪喃喃道,跟着,她的狠辣神色逐渐消失,原先的冷漠淡然又回来了。「也就是说,我在这边得不到我要的罗?」 「夫人,凡事不是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沙少琪幽幽地一笑,「对我来说却只有一条。」说着,她又退后了好几步,而后泛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咦?西门羽鸿还没会过意来,就见沙少琪举剑往脖子上抹去,「夫人,不要……」他惊叫着飞掠过去,可是来不及了,那冷冰冰的剑锋已贴上她脆弱的肌肤。 蓦地,一抹快得连瞳孔也来不及接收光影讯息的人影瞬间来到沙少琪的背后一把抱住她,并抓住她抹剑的手。 沙少琪正想挣扎,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令她倏地僵住了。 「少琪,你这是何苦呢!」 铿锵!宝剑掉落在地上。 「南……南哥?」她希望是他,又不敢相信是他,所以,她没有勇气回身去看,就怕失望,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你真傻,这样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呀!」 沙少琪屏息着,而后突然转身…… 「南哥!」他看起来更瘦了,但是他没错,是她的笨胖子没错! 「少琪。」濮阳南怜惜地俯视着她。 哦!那双眸子依然那么漂亮、那对酒窝依然那么可爱、那……突地,沙少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两条藕臂活像两条灵蛇似的锁住濮阳南的腰部。 「南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呜呜……太好了!」 西门羽鸿惊讶地望着那个瘦高俊逸的男人像抚慰小孩子一般拍抚着沙少琪的背,而沙少琪也的确哭得像个小孩子。 不过,那并不是让他如此惊讶的原因,他惊讶的是,那个男人出现得实在太过诡异了,他几乎是平空突然出现的,出现得简直是令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若说那是轻功,那此人的轻功造诣简直是登峰造极、无人可及了! 「好了,少琪,别哭了,大家都在看呢!」 「我就是要哭,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沙少琪哽咽着嘟囔,可说是这么说啦!她还是吸吸鼻子收起泪水,放开他的腰,而且,还把牌位一把塞给他。「哪!你的。」 濮阳南好奇地凝目一看—— 先夫濮阳南 未亡人沙少琪 濮阳南慢慢抬起感动湿润的眼眸,凝望着沙少琪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后者正忙着脱去粗麻斩衰,至于西门羽鸿的惊讶已经消化完毕,这时,他的眼神是好奇的、是不耐烦的,那种急着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的不耐烦。 直到沙少琪把所有的粗麻扔在地上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忙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抱拳道:「在下西门羽鸿,请问这位是?」 濮阳南瞧他一眼,再看看手上的牌位,忽地露齿一笑,两个酒窝顽皮地跳跃着。 「我是死人,还是被贵帮手下杀死的呢!」 西门羽鸿错愕地愣了愣,沙少琪却已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妩媚至极,银铃般的笑声更是清脆迷人,西门羽鸿看呆了,也听呆了,事实上,所有骷髅帮的帮众全都呆了。 等到沙少琪笑得差不多了,濮阳南才又加了一句,「所以,她才会来替我报仇罗!」说着,脑袋往沙少琪那边指了指。 「咦?」西门羽鸿看看神情愉悦的沙少琪,再看回濮阳南。「难道你就是濮阳夫人的……」 「先夫!」沙少琪笑着接口道,同时亲昵地抱住濮阳南的手臂。「我是他的未亡人。」 「啊?」西门羽鸿来回看着两人。「你没死?」 他的问题问得实在很无聊。 「当然死了!」濮阳南却立刻收起笑容很正经地说。「我现在是回魂,待会儿还要回地府去报到的呢!」 「嘎?」西门羽鸿又傻了。 瞧他傻愣愣的模样,沙少琪忍不住又开始笑了起来。她一笑,西门羽鸿马上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们真爱开玩笑。」他无奈地摇头道。 「不信?」濮阳南眨了眨眼,随即抽出被沙少琪抱住的手,反手搂住她。「我立刻就让你相信!」话落,他淡淡地一笑,身躯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连同沙少琪一起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人顿时傻眼了。 难不成他们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活见鬼了? **************** 三里外的小溪畔,一个美丽的少女一点气质也没有地笑得几乎滚倒在地上。 「天哪、天哪!我真想留在那儿看看他们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濮阳南背手伫立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瞧她笑个不停。 「你想回去吗?」 「才不要咧!」 沙少琪立刻否决,而后大概是笑累了、嘴也笑酸了,她才慢慢止住笑。跟着,她选了一块较平坦的溪边石头坐下,再歪着脑袋注视他片刻。 「你到底是怎么逃过死亡潭的?我知道以你的轻功可能逃得过,可是,大表哥说你当时身体的状况很不好,那种上乘轻功可能施展不出来吧?」 濮阳南沉默了一会儿。 「我掉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剑。」 「抓着一把剑?」想自杀吗?不是吧!沙少琪困惑地思索半晌。「不懂。」 濮阳南瞥她一眼。「虽然当时我的身体状况不容许我施展上乘轻功,但是,还可以使出一招剑法。」 「剑法?你是说爹口传给你,由我替你解说的那些狂剑口诀吗?」沙少琪又攒眉苦思片刻。 「好,就算你真的很厉害,我解说过的你都会了,可我还是想不出哪一招剑法能救你的命啊!」 濮阳南眼神诡异地瞄着她。「不是你解说过的。」 沙少琪微微一愣。「不是我解说过的?那只有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嘛!那根本没人会,怎么帮你解说啊?」 濮阳南点点头。「记得狂天十一剑的第九剑吗?」 「狂天十一剑的第九剑?」沙少琪略一思索。「好像是狂飙九天吧!」 濮阳南更用力的点头。「真的是狂飙九天,剑法一施展,就让我整个人飙上天去了!而且,只要剑法不停,就会一直往上狂飙,实在很恐布。」 沙少琪又愣了一下,旋即跳起来瞠大眼震惊地瞪住濮阳南。「你……你是说你……你会了?那……那狂天十一式,你……你会了?」 濮阳南轻轻颔首。「我首先领悟的就是狂飙九天,就在掉落死亡崖的那一刻,之后,我就以施展狂飙九天时的心境去领悟其他十式,居然很快就成功了。」 沙少琪简直不敢相信。「可……可是那狂天十一式,连续三代都没有人能领悟了,你……你怎么能够刚学就领悟了?」 濮阳南耸耸肩。「我想,是心境的问题吧!」 「心境?不懂!」沙少琪很乾脆地承认自己是笨蛋。 「既然叫狂剑,就要有疯狂的心态吧?而当我掉下死亡崖时,就是处于几近疯狂的想要活下去的心境中,所以,才能领悟那招狂飙九天的。我想,所有的狂剑招式应该都是一样的,要以类似不顾一切拼命的心态去施展,才能得到最大的威力。」 沙少琪呆呆地看着他许久。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只是这么单纯的话,为什么能领悟的人还是这么少呢?」 濮阳南蹙起眉心。「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那就是罗!能够领悟的人很快就能领悟了,就像你这样;而不能领悟的人就是领悟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沙少琪叹道:「不过,至少咱们这一代有个人领悟就算很了不起啦!」 「可我不是狂剑山庄的人呀!」濮阳南反驳道。 沙少琪立刻朝他丢过去两颗卫生眼珠。「谁说不是?你忘了你是狂剑山庄的娇客了吗?」 濮阳南目光深沉地瞄视她片刻,而后缓缓地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我不是。」 「喂、喂!我已经嫁给你了喔!你想赖帐吗?」沙少琪大声抗议。 「你是嫁给我的牌位,可我并没有死啊!」濮阳南平静地说。 沙少琪危险的眯起眼。「你不想要我了吗?」 濮阳南眼皮也不撩一下的轻声说:「不想。」 沙少琪双眸蓦睁,继而蹙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好半晌。 「为什么?难道我今天所做的还不够让你相信我吗?」 濮阳南默默地抬眸凝视她好一会儿。 「沉重的歉疚感常会让人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事。」 沙少琪的双眸难以置信地大张,「歉疚?」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是说,我是因为感恩图报,所以才勉强自己嫁给你?又因为歉疚太过沉重,为求心安而决定以身殉死?我?别人或许会,但是我?你认为我会做这种蠢事?」 濮阳南静静的垂下眼睑,「少琪,你不能否认,你虽然很倔强,但也很善良,你很重感情,所以不够理智,你更不是一个自私的女孩,所以,有九成你会做这种事。」他徐徐地仰起脸诚挚的看着她。 「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少琪,生命中有太多让人后悔的事了,如果能避免的话,就要尽量避免,这样你的人生才会美满。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只要知道你是幸福的,我就很满足了。」 沙少琪缓缓地挑高了黛眉。「你知道吗,南哥?」 「什么?」 「你呀!」沙少琪慢吞吞地说:「是世上最最愚蠢、最最顽固的滥好人!」 濮阳南好脾气地附和道:「是、是、是,你怎么说怎么是。」 「天哪!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沙少琪受不了地拍拍额头,再摇摇头。「好吧!那若是我说,如果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将会后悔到死呢?」 濮阳南淡淡一笑。「等你碰上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时,你的后悔将会化为庆幸了。」 这家伙的脑筋铁定是茅房里的石头做的! 沙少琪不由得猛翻白眼。「好、好,那换个说法好了。如果我坚持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呢?」 「为了你,我会坚持不要你。」濮阳南坚定地说。 沙少琪眯了眯眼。「那如果我认定自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呢?」 濮阳南稳稳地摇了两下脑袋。「你不是。」 沙少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良久,而后突然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承认不承认是你家的事,我自己认定就够了!所以,你尽可以去再娶个老婆,或者娶一百个都行,反正我会乖乖为你守一辈子活寡就是了!」 濮阳南倏地皱眉。「少琪……」 「好了、好了,就这样,没啥好说的了,回家啦、回家啦!」 说着,沙少琪迳自朝回家的方向迈步走去,濮阳南却还在犹豫。 「无论如何,既然你领悟了狂天十一剑,总得为我们这些完全不懂的人讲解一下吧?」 濮阳南怔了怔。 对喔!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是沙家的绝活儿,没道理他们沙家的人都不懂,反而是他这个跟沙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使吧? 当初沙正严是认定他早晚会是沙家的娇客,所以才先把口诀传授给他,却没想到情况会变成如今这样,偏偏在机缘巧合下,又被他领悟了,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 呃……要是讲解过之后,他们还是领悟不了,那……就更麻烦罗! ***************** 一回到狂剑山庄,沙家人为他的死里逃生所表现出的欢欣雀跃与感恩庆幸,实在是令濮阳南感动不已。当然,沙正严也立刻与他做了一番长谈,让他清楚的了解沙正严的想法。 而且,沙正严也表示,他和沙少琪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他不会过问的,但是,他希望濮阳南知道,在沙少琪嫁给濮阳南的牌位那一天开始,沙家的人早就把濮阳南视为狂剑山庄的娇客看待了。 可即使如此,最重要的还是沙少琪本人的想法吧?而她真正的想法在那次她回答佟云的话里就可以明白了。 难道你不是在濮阳南救了沙家、之后才突然说要嫁给他的吗…… 没错,我是…… 她并不是为了爱他或喜欢他而想嫁给他,而是因为他救了沙家,她只是想回报他而已。若是让她因为这种原因而嫁给他,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后悔的,就像若翠一样,但他不想她后悔,更不想她因为他无法放她离开而痛苦,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就放弃她。 即使她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她会了解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与他们共同研习狂剑招式这段期间,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她尽早对他死心,这样她才能早日去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 但是,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没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主动上门来找他了。 那个只会用他自己的想法来遮掩事实的男人——佟云,居然偷偷的跑来找濮阳南! 虽然沙家拒绝再与佟家来往,但并不表示佟云就会因此而罢休,他还是认为自己和表妹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这是无法轻易抹煞的,所以,也只有自己是最适合表妹的了。 而表妹呢!也只是因年少无知,一时糊涂而已,她搞不清楚自己其实是爱他的……对!就是这样,所以,他只要常常去提醒她一下,再有耐心一点的等待她「觉醒」就好了,早晚表妹会成为他的人的! 问题是,那个濮阳南不是死了吗?干嘛又跑回来搅局?难道他不明白这样会让表妹更为难吗?难道他真的打算毁了表妹一辈子的幸福?如果他是真的爱表妹的话,那他就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吧?或许乾脆去死算了! 所以,为了表妹的幸福,佟云决定去点醒濮阳南。把濮阳南从狂剑山庄里偷叫出来并不难,毕竟从小到大,他几乎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狂剑山庄度过,狂剑山庄几乎等于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而濮阳南听罢他「好意」的点醒后,沉思了片刻。 「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希望少琪能早点对我死心,只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曾经死过一次,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话,她只会想到上次你是好运,绝不会想到你这一次还是没死,只是演戏给她看而已。」佟云很慷慨的提供建议。 「唔……这个嘛……」佟云是因为不知道沙少琪曾经做过什么傻事才敢这么提议,当然,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问题是,他又要如何才能确定这一次沙少琪不会歉疚到要以死来求得心安呢? 对了!只要他不是为了沙家的人而死就可以了吧?而且,他曾经向沙正严提起过沙少琪去找骷髅帮那件事,相信沙正严也会特别防范的。 「好,可是你要帮我一点忙……」 *************** 清明时节雨纷纷,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天晴日,沙正严赶紧备好香烛纸箔,拉着全家大小:包括濮阳南——扫墓去也。 之后,他们依照往例拐到附近山区去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今年雨水特多,居然让他们碰上了塌方。悲惨的是,就在他们眼前,濮阳南为了搭救一个老猎户不及,竟然双双被如山般的落石压死,而且,因为落石实在太大、太多了,他们连找回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一回,沙少琪并没有说要死,因为沙正严先一步要求她,除了殉情之外,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于是,从濮阳南第二次的七七之后,她就把自己封闭在狂剑山庄后庄的沁园里,再也不见任何人了。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过狂剑山庄再也不欢迎佟家的人吗?」沙少卿冷漠地说。 三妹把自己关了起来,令他的心情实在爽快不起来,而面前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专程来给他做出气筒的,他不乘机使用一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呃……大表哥,我……我是关心三表妹,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她一下下?」濮阳南「死了」,该是他出现的大好时机了吧? 「见她?你想见她?」沙少卿嘲讽地撇了一下唇角。「算了吧!连我都见不到她了,何况是你!」 佟云愣了愣,「怎么……三表妹不在庄里吗?」 「在呀!」 「那为什么连大表哥都见不到她?」佟云困惑地问。 「很简单,」沙少卿负手踱到窗边望着山庄后方。「妹夫去世后,三妹就把自己关在后庄的沁园里,不许任何人去找她,也不见任何人了。」 「怎么……」佟云错愕地优住了。「怎么会这样?」 「她独自一人在沁园里种点菜、养几只鸡,唯一伴着她的只是妹夫的牌位和妹夫给她的回忆,她准备就这么清淡的过一生了。」 「可是……」佟云不知所措地摇着脑袋。「可是姨父怎么会让她这么做?」 沙少卿吁口气喟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上回佟震说妹夫死了,结果三妹就偷偷跑去找骷髅帮,说是要报仇,其实是要找死。这回,爹就只好允诺她,只要她不死,爹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罗!」 「找……找死?」佟云惊吓得连说话都给巴起来了。「怎么我……我都不知道?」 「这事只有爹和我们几兄妹知道而已,我们没说,你当然不晓得罗!」 「那……那……现在怎么办?」佟云已经被沙少琪曾经意图寻求解脱之事,和目前的状况搞得脑筋有点烂糊了。「这样……这样就跟计画不合了呀!」他喃喃自语道。当然,他只是在问自己,并不是要讲给任何人听的。 但是,沙少卿听到了,而且大大一愣。 计画? 什么计画? 他正想问,佟云却不打自招了。「这样他装死有什么用?」自然,依旧是隶属于自问的话。「我见不到表妹也没辙呀!」 装死?! 难不成…… 不假思索的,沙少卿立刻拎着佟云的衣领就往沁园飞奔而去。 「大……大表哥,干什么呀?」 「少罗唆,见了三妹后,你最好说老实话,否则……哼哼!」 佟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什……什么老实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让沙少琪自己来审问比较快些,因为沙少琪一碰到濮阳南的事,就很容易发疯,而她要是一发疯,恐怕连沙正严都要畏惧几分。 「装死?他居然给我装死?」沙少琪既震惊又愤怒地尖叫道:「而且还让我亲眼看到我的夫婿『死』在我面前!」 胸脯剧烈的起伏,沙少琪脸色铁青,这是她发飙的前兆。 「好、好、好,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杀了我的夫婿,那我就要追缉你!你这个该死的杀夫仇人!」 第七章 「……为什么他不能相信我呢?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他的呢?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们那样自私一点呢?为什么不能稍微替他自己设想一点呢?为什么他……」 皇甫雷突然一个大旋身避开老远,同时大喝一声,「住手!」 满脸悲愤之色的沙少琪踉跄一步收回七掌,始终呆立在一旁听着沙少琪哀诉心声的濮阳南这才回过神来,飘身过去扶住她,神情满是苦恼无助。 而四周那些看热闹的女人们有的是满头雾水、有的是若有所思、有的则是一知半解,可是,她们都有共同的默契——这件恩怨她们只能旁观,不能插手。不过,千万不能叫她们避开就是了,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让她们分享呢?太残忍了吧? 皇甫雷眯着眼瞧了沙少琪片刻。 「告诉我,三妹,你成亲了吗?」 「是的,我成亲了,」在濮阳南的安抚下,心情渐趋平静的沙少琪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嫁给了一块牌位。」 几声女人惊呼倏地响起。 「那么……」皇甫雷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又是哪一位值得三妹委屈家给他的牌位呢?」 沙少琪眨了眨眼,大拇指突然往后一比。「他就是『先夫』!」指的正是一脸尴尬的濮阳南。「不过,他也杀了我的夫婿,所以,他也是我的仇人!」她顽皮地又多加了两句,也不管是不是会搞得人家一头雾水。 嘎?啥米?周围那些女人面面相觑,不太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雷双目暴睁。「他?你居然嫁给了他?」 「没错!」沙少琪说着,恶意地眯了眯眼。「而且,他也领悟了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八掌喔!」最好能就这样气死你! 差一点点! 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内心真正情绪的皇甫雷,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在刹那间便突然化为厉鬼般狰狞。「你是说,他不但得到了你,也得到了狂天剑法和狂心掌法?」他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四周那些女人全都惊讶得张开了嘴。难道……难道沙少琪所说的那些关于皇甫雷的话都是真的吗?她们开始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适才若有所思的人现在全都一副肯定的神情。 至于沙少琪,她一见皇甫雷气得鸟都歪了,不由得乐开了嘴,适才的愤慨早被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你很聪明嘛!」 皇甫雷又看了沙少琪一会儿,沙少琪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然后,他又缓缓地将狂暴的视线拉到濮阳南脸上,阴沉狠酷地盯住他半晌,濮阳南则回以一贯亲切和善的笑容。 「你不但坏了我的事,而且还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濮阳南连嘴巴都还没张开,沙少琪的嘲讽便抢先讥了出去。 「喂、喂!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就属你了,什么叫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家的东西请别乱点名行不行?你要属于你的东西也没问题,鬼刀山庄里所有的茅坑都是属于你的,请你别搞混了好不好?」 「那么告诉我,他凭什么得到你?」皇甫雷仍然紧盯着濮阳南,嘴里问的却是沙少琪。「因为他帮过你们沙家吗?」 沙少琪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哼了哼。「他凭什么得到我?告诉你,就凭他爱我,而我也爱他,就这么简单!而且,走到哪里我都敢大声的这么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嫁给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因素,明白了吗?」 也不晓得他究竟明白了没有,皇甫雷只是又盯着濮阳南好半天后: 「你领悟了狂天剑和狂心掌是吗?」 濮阳南先瞥了沙少琪一眼,而后才颔首。「是。」 「好!」皇甫雷猛」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来比一场,如果你赢了,皇甫雷就此对三妹死心,往后绝不再打她的主意;但是,如果我嬴了,你就要跟我走,随我处置!」 沙少琪一惊,正想反对,濮阳南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肩头,她回首,他点头;她皱眉,他回以灿烂的笑容。她对他那带点稚气的笑容最没辙了,但是,这回攸关他的生命安全,她还是必须硬起心肠来视若无睹。 她依然坚决的摇头。 所以,他动作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只能看、不能动,连出声都不行。他知道有峨媚派和神凤帮的人在,皇甫雷是不敢对沙少琪乱来的。 「可以。」濮阳南答应了。他在赌,为了沙少琪往后不再受皇甫雷骚扰,他愿意拿自己去赌,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只希望沙少琪能平平安安的无灾无难。 于是,在沙少琪焦急愤怒的眼光下,濮阳南和皇甫雷一上手,就用最厉害的招式对上了,双方都有意以最快的速度分出胜负来,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常常必须使用险招,甚至同归于尽的招式。 最后,他们果真以硬碰硬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斗。 皇甫雷输了,他多挨了十七掌,而且,他的内伤比濮阳南严重。 他会输的原因在于他无法完全领悟鬼刀绝掌的口诀,所以,他才会那么急着想要狂剑、狂掌的口诀,而濮阳南却是完全领会了狂掌的精髓。另外,濮阳南所习的内功也比他上乘,轻功更是傲夸当世。 因此,皇甫雷输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山庄去了。 濮阳南抹去自唇角溢出来的血,这才过去点开了沙少琪的穴道。沙少琪一声不吭的直接搭上他的腕脉,而后娇躯一转,来到凤九菁面前,低声下气地要求道:「凤帮主,可以借匹马吗?他受了内伤,不方便施展轻功。」 濮阳南的伤势虽然没有皇甫雷那么重,却也不轻。 面冷心热的凤九菁立刻点了头,沙少琪道声谢后,马上把濮阳南抓上马,朝城镇方向奔驰而去。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峨媚派和神凤帮的女孩子们心中皆不约而同地都想着同样的想法。 好奇怪的夫妻喔! ***************** 客栈的雅房里,沙少琪把煎好的药吹凉了才给濮阳南喝下,然后要濮阳南躺下休息。但他却不肯,而且,陪着笑脸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生气?」他小心翼翼地问。「很生气?」 沙少琪斜睨了他半晌,而后叹息。「我是气,气你从来不为自己多想一点,可那又如何呢?就算我活活气死了,你还是我行我素,还是只为我想,不为你自己想,我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濮阳南无语片刻。 「其实,我这样就是很自私的做法呀!只要能看到你幸福快乐,我就会很开心了,所以,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做的嘛!」 「你希望我幸福快乐?」沙少琪嘲讽地重复道。「我实在很怀疑。」 濮阳南无措地看着她。「少琪……」 「我的幸福快乐都在你身上,」沙少琪抢着说:「你却都不给我,还说希望能看到我幸福快乐?」 「我……」 「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小妹问我,若是爹一直不答应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办?我就回她说,我会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如果不行的话,我就离开狂剑山庄跟你走。你还记得吧?」 濮阳南点点头。「记得。」 「你不要以为那是在哄你的喔!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小妹。」沙少琪很慎重地强调道:「不过老实说,那时候我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你,而且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却还不能完全体会到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我才能用那种轻松的态度来告诉小妹我要用两年的时间来说服爹,可是之后……」她顿了顿。 「之后你为了救我们而受重伤,在那段照顾你的日子里,看你痛苦、看你呻吟,我的心就好像刀在割一样,好心疼、好心疼,那时候我才了解到你对我有多重要,也明白自己那要用两年时间来说服爹的说法实在是太过自信、太过可笑了,其实,我根本等不及了!」 她自嘲地一笑。 「我是那么急着想要能时时刻刻跟你相守在一起,是那么急着想要照顾你、怜惜你,因为你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你总是把你认为最好的统统给了我,其实,我也想要把最好的统统给你啊!所以,当时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耐心去等那两年了,不管爹有没有改变主意,我都决定不再浪费那两年的时间,因此,我立刻要求等你伤好后我们就成亲,你也说好的,可是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后来又反……」 濮阳南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怪异。「等……等等……少琪,等等!」 她说的正顺口说,居然被他打断了,所以,沙少琪没好气的问:「干嘛?」 「你……」濮阳南迟疑地瞅着她。「你是说,原本你打算等两年后再嫁给我,因为你希望能先说服你爹,可是……可是在我帮了你们之后,因为你想早点跟我在一起,实在没耐心去等那两年了,所以才突然说要嫁给我的吗?」 「没错啊!有什么不对吗?」沙少琪奇怪的问。 该死!原来她的意思是这样! 濮阳南懊恼地暗忖,结果是因为没搞清楚,才有这么大的误会,为什么他要这么敏感、这么爱钻牛角尖呢?为什么他不相信她呢?他明明有确实感受到她对他的情意,不是吗?他却硬把那些表现扭曲成其他意思,让她受尽了委屈……他真是该死啊! 「到底怎么了?」沙少琪担忧地端详着他的脸色。「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躺下来歇一下?」 「不,我只是……」濮阳南苦笑。「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嘎?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沙少琪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恍然道:「啊,是为了早上的事吗?」 「不只,」濮阳南歉然地握紧了她的柔萎。「许多事,许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的事。」 沙少琪又困惑地瞧了他半晌。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浓情在他清澈的大眼睛里荡漾,深陷的酒窝诉说着眷恋,濮阳南探臂将她揽进怀里,「我在说呀,」他在她的唇边呢喃,「我们成亲那么久了,」他在红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都还没有享受过洞房花烛夜呢!」 「咦?」 「所以我想……」他又亲了她一下。「如果我说,等我伤好一点后就来完成这最重要的步骤……」 「嘎?」 「……你会不会抱怨不是在我们的新床上呢?」 耶?耶?这……这家伙怎么开窍了? 呃……不过嘛……怎么都好啦!反正现在先「拐」了他,以后他就再也放不开她啦! **************** 他们终于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为了要补偿爱妻过去所受的委屈,濮阳南特地带着她到处游览,还带她到师父的墓前介绍给师父。之后,他们准备一路继续逛回狂剑山庄,途中,他们经过一座热闹非凡的城市,其实,这座城市与其他热闹的城市也没什么两样,可是濮阳南的神情却很特别。 特别感慨。 「怎么了?」沙少琪关心地问。 濮阳南瞥她一眼,随即扬起她最爱的开朗笑容,那可爱的酒窝嚣张地炫耀着它们的迷人之处。 「我头一回娶妻子就是在这儿。」 黛眉高高的一场。「就这儿?」 濮阳南颔首。「就这儿。」 沙少琪斜睨着他。「你还眷恋着她?」她语气不善地问,还带点酸味儿。 濮阳南的笑意更深了。「不,我说过我从来没爱过她的不是吗?这辈子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也会一直只有你一个。」 沙少琪俏皮地皱皱鼻子。「你要是敢爱上别的女人你就惨了,我警告你!」 「不敢、不敢!」濮阳南滑稽地挤眉弄眼。「有三姑娘在,濮阳南怎么可能看得上别的女人呢?」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城里最大的客栈,他们住进最舒适的厢房,叫了一桌菜解决了午膳,之后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到外面去逛逛,而他们所谓的休息大部分都是…… 沙少琪偎在濮阳南的肩窝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而后纤纤玉指开始无聊的在濮阳南的胸膛上划着圈圈、三角形、正方形…… 「南哥。」 「嗯?」 「你多少还是念着她的吧?」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她曾经是我帮助过的人,也曾经是我的妻子,我没有办法完全不关心她,但那只是一种对熟人的关心,无关感情的。」 沙少琪笑笑。「我知道,南哥就是太好心了,但这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 「谢谢。」 又过了一会儿…… 「南哥。」 「嗯?」 「你快睡着了吗?」 「有点儿。」 「那……你不是想去看看她吗?」 「不,她已经嫁给别人了,我去看她不太适合吧?」濮阳南淡淡地道。「还是不要引起别人的误会比较好,我只要在城里随便探听一下,大概就可以了解她的情况了。」 「也不会呀!」沙少琪仰起脸蛋望着他轻松的睡容。「你去看她当然不方便,可是如果是夫妻去看她,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说的也是,不过……」濮阳南似乎快要睡着了。「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哦!」沙少琪继续在他胸上划着玫瑰花、茉莉花、梅花、喇叭花…… 「南哥。」 「……嗯……」 「你睡着了?」 「……嗯……」 「讨厌啦!南哥,」沙少琪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人家还在跟你说话的说!」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蓦然被惊醒的濮阳南握住小拳头拿到嘴边亲了一下。「三姑娘有什么事请问?」 沙少琪哼了哼。「她是改嫁给什么人啊?为什么你只要在城里随便探听一下就行了?」 「城里最大的富户少爷,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叶公子游楚侠。」 一听,沙少琪顿时愣住了。「青叶公子游楚侠?」 「对。」 沙少琪敲敲他的胸膛。「我认识他耶!南哥。」 「咦?」濮阳南立刻睁开眼往下凝住她。「真的?」 「呃……」沙少琪想了想。「或者应该说是爹认识他父亲,他们也曾经请狂剑山庄出面帮过几次忙,他也来狂剑山庄做过几次客。」 眼神隐隐地透露着怀疑之色,「顺便追求你?」濮阳南试探性地问。 沙少琪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脑袋。「对。」 濮阳南不自觉的蹙眉。「什么时候?」 「两年前。」 「两年前?」濮阳南喃喃念道。「那时候他已经和若翠……不,他的妻子成亲了呀!」 「所以说,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确实。」沙少琪诚心的建议。 濮阳南犹豫了一下。「可是你……」 沙少琪笑了。「别担心我,其实我也很了解你的个性,只要是你认识的人,你就是没办法不去关心,对吧?这是一个很亲切的个性,我觉得很好,反正只要你爱的人是我,其他的我都觉得无所谓了。」 「我只爱你一个。」 濮阳南温柔地低语,同时俯首给她一个深情的热吻,让她明白他所言不虚。直到快要窒息了,两颗头颅才分开来。 「那待会儿就上游府去拜访一下罗!」 「好、好、好,三姑娘的话,濮阳南怎敢不从?」 **************** 青叶公子不在,他父亲也不在,于是,由沙少琪开口要求见见少夫人,这就没什么好令人说闲话的了吧? 偏厅里,濮阳南一见到前妻就认出来了,可是若翠却看了好久才认出前夫来。 「濮阳大哥?是你,真的是你?」若翠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濮阳南。「你……变好多喔!」 濮阳南耸耸肩。「去年我受了伤,满严重的,所以就瘦下来了。」 「真的?有没有人照顾你?」若翠立刻关心地问,似乎完全没看到一旁的沙少琪,甚至好像是故意要冷落她的样子。「你应该请人来通知我一声的,我可以去照顾你的呀!」 「那样不太方便吧?」濮阳南马上否决,同时很奇怪若翠居然会这么说。「不过你放心,当然有人照顾我,」说着,他一把将沙少琪拖来身边。「这是我的妻子,她叫沙少琪。」 若翠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并礼貌的打招呼。 「原来是沙姑娘。」 「濮阳夫人。」沙少琪立刻纠正她。以女人的直觉来判断,这个女人实在很有问题,她开始后悔带濮阳南来探望这个女人了。 「当然,濮阳夫人。」若翠勉强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成亲了。」 「当然要快,」沙少琪忍不住替濮阳南回答道,同时亲昵地抱住濮阳南的手臂,深情地仰望着他。「这么好的男人不赶快抢的话,说不定就没了,所以啊!我缠得他很紧呢!」 若翠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是啊!濮阳大哥是个好人。」 「是啊!好得老是被人欺负呢!」沙少琪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说过他好多次啦!可是他就是死姓不改,没辙啦!只好随他去罗!不过,以后只要有人敢欺负他啊!哼哼,看本姑娘饶不饶得了他!」 濮阳南听得呵呵直笑。「是、是,有三姑娘在,谁敢欺负我啊!」 若翠似乎有些困惑。「呃……濮阳夫人很厉害吗?」 沙少琪瞟濮阳南一眼。「你说呢?」 濮阳南笑咪咪的说:「三姑娘,在濮阳南的眼里,你只是我的妻子,三姑娘厉不厉害应该是别人评断的吧?」 「那倒是。」沙少琪喝了一口茶。「游夫人可以去问问青叶公子就知道啦!」 若翠点点头,随又凝住濮阳南。「你……还在做以前的……呃!工作吗?」 「有啊,我还常常去帮忙呢!」还是沙少琪替他回答。 这下子,若翠可就真的傻了。「濮阳夫人也……去帮忙?」 「是啊!」 若翠怪异地注视她片刻。「难道你不觉得他那个……呃!工作不太好?」 「在有的人眼里也许不太好,可是……」沙少琪瞥视着濮阳南。「我想要用什么角度去看吧?虽然表面上他这个工作的确不太正道,可是他下手的全都是那些奸商恶吏,得来的全都送去济贫扶困,在我看来,他这应该是侠盗作为吧!」 若翠皱眉。「可你不怕被别人知道你的丈夫是个……是个……」 「盗贼?」沙少琪替她接了下去。 若翠轻轻点了一下脑袋,双眼却不敢看向濮阳南,所以没发现濮阳南始终是笑嘻嘻的。 「不会啊!我走到哪儿都跟人家说我的丈夫是妙手无影,我还觉得很光荣呢!」沙少琪傲然地道:「妙手无影的轻功天下无敌,这是众所皆知的,而且,沙家还曾经靠他那一手偷术解救了全家人呢!而且不只一次喔!有这么厉害的丈夫,我有什么好羞耻的?」 若翠颇意外地看着沙少琪。「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沙少琪笑着指指濮阳南。「你问问南哥就知道啦!看看我是不是走到哪儿就说他是妙手无影,而且是我的丈夫。」 若翠似乎还不信地拿询问的眼光投向濮阳南,濮阳南立刻回以开心的灿烂笑容,那对酒窝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爱。 「她的确是那样,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连我都会不好意思呢!她却完全不会。」 若翠惊讶地呆视沙少琪半晌。 「那……那如果人家恶意嘲笑你呢?」 「耶?这还用问吗?」沙少琪奇怪地说:「当然是讥讽回去啊!」 「嘎?」 濮阳南噗时笑了。「少琪那张嘴可厉害了,游夫人,敢惹她的人没有几个呢!」 若翠更惊奇了。「濮阳夫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濮阳南颔首。「没错,游夫人,其实沙三小姐的大名在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喔!」 「沙三?」若翠微微一愣。「不晓得狂剑山庄和濮阳夫人有什么关系吗?」既然丈夫是江湖中人,妻子对江湖中事自然也不会太孤陋寡闻。 「她就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罗!」 「啊!她就是狂剑山庄的沙三小姐?」若翠惊叫。「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灵?」 濮阳南亲昵地握住沙少琪的柔荑,深情地望住她。「她就是,沙三灵竟然肯下嫁妙手无影为妻,濮阳南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 「不,南哥,」沙少琪回以温柔的微笑。「能嫁给南哥这么好的男人,才是沙三的幸运。」 苦涩地来回看着沉醉于彼此深情中的两人片刻后,「我好后悔!」若翠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呃?」濮阳南这才回过眼来看她。「什么?后悔什么?」 若翠苦笑。「后悔离开你再嫁给楚侠。」 「啊?」濮阳南有点无措地望望沙少琪,满脸求助的神情。 沙少琪了解地凝睇着若翠。「我感觉得出来,我想,你离开南哥没多久就后悔了吧?」 若翠轻轻点头,沙少琪却猛摇头。 「你啊!真是笨,这么好的男人居然就这样双手丢出去了!不过,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放弃,我也得不到他。」 若翠咬住下唇,眼眶儿有点红。 「我想……」沙少琪仔细审视她。「你应该是真的喜欢南哥,而不只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吧?」 若翠瞄了一眼更形失措的濮阳南,而后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我爱他,还没有成亲前,我就爱上他了,他是那么善良风趣、温柔体贴,教人很难不爱上他的。」她轻叹。「而且,我从没有爱过楚侠,只是……只是……」 「只是贪图他能提供你更好、更稳定的生活,」沙少琪接口道:「而且,你不喜欢人家知道你是个盗贼的妻子,对吧?」 若翠无语的默认了。 沙少琪瞥向一脸尴尬的濮阳南,「听到了吗?很难不爱上你的!」随即又转回去对若翠说:「可是,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吧?就算你后悔了,也没有权力要求回到原样了。」 「我知道,只是……」若翠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话了。 沙少琪凝视她半晌。 「至少南哥很关心你,所以,我愿意帮你,你大可以警告青叶公子,如果他不好好待你的话,以后狂剑山庄绝不会理会他们任何要求了!」 若翠抬起眼,欲言又止地蠕动唇瓣一会儿后,终究还是只能让另一声叹息幽幽地吐出来。 「谢谢。」 终曲 终曲 武林传言之一—— 鬼刀山庄少庄主皇甫雷因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半身瘫痪,不但从此无法自由行动,恐怕连传宗接代都有问题了! 他练什么功? 魔功。 咦?他不是白道中人吗? 是啊! 那他怎么会跑去练魔功? 换换口味吧! 哦! 看样子是不太合胃口。 武林传言之二—— 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沙三小姐产下麟儿四个月后,再次踏入江湖仗剑行侠,誓言要追缉逃夫锁回牢笼! 咦?咦?又产麟儿,又追缉逃夫,沙三小姐又成亲了吗? 没听说过。 不是又有儿、又有夫了吗? 是啊! 那她应该成过亲了吧? 不知道。 喂!你耍人啊? 唉!是真的不知道啊!没有人知道的,大概只有沙三小姐自己知道而已了! 江湖传言之三—— 妙手无影只要一瞧见沙三小姐,就会马上落荒而逃。 咦?还在逃啊? 是啊! 这么没事干吗? 练轻功吧! 沙三小姐已经不追缉杀夫仇人了吧? 是啊! 现在是改行追缉逃夫了吧? 没错。 那妙手无影到底在逃什么? 谁知道。 那他要逃到什么时候? 逃到他爽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