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赶你暗里救你》 狸狸的心情手札 一大早,小狸就坐在计算机前,开始思考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最近有啥特别的事情,小狸还是跟平常一样上课、上班,下班回家就听音乐、赶作业,真的闷到不行了就跑去老妈房里看vcd、吃东西,然后颓废到挂,老妈房里的娱乐可多着呢! 真要说的话,这阵子比较好玩的就是上个月有几个香港的朋友来台湾玩,小狸和其它朋友当然要努力抽出时间来尽地主之谊啦!可是后来他们跟另外几个朋友商量的最后目的地居然是士林的儿童乐园! 为了不想让路人看到几个年纪加起来都几百岁的“阿姨”们居然还跑去儿童乐园跟小孩子们抢地盘,我们决定把可爱的qq和妹妹也带去作掩饰! 虽然那天有几个笨蛋居然给我迟到还差点找不到停车位,可是我们一路玩到底,说实在的也满开心的。 值得庆祝的是,qq的身高终于高到可以自己一个人搭碰碰车了喔!不用再需要大人陪同才能搭乘了,可是他自己坐完一次后就不敢再搭了,因为小小的他差点被别人撞出车子去,不过妹妹还是老样子,眼里还是只有碰碰车,我们的腰都快撞散了,她还是想玩个一百次再走;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用威胁利诱的方式把她带离现场,不然我看我们真的要陪她耗上一整天玩碰碰车了。 临走时,大家决定吃最后一餐…… 呃……在台湾相聚的最后一餐啦! 原本一个朋友想说在乐园里的某间餐厅吃饭,可是一看价目表大家都傻掉了,这么高级的东西一吃下去,大家可能都没办法回家了吧! 最后大家决定到美术馆的餐厅吃饭,既价廉又物美,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的穿越乐园跑去美术馆吃饭,吃完了再抬杠一下就准备闪人了。 哦!在离开美术馆前还发生了个小插曲,那时几个家伙说要在走前先去洗手间方便一下,基本上,qq是男孩子,当然上男厕啦!那时跟着qq一起上厕所的还有另一个男的朋友。 可是有个大傻瓜,她可能忘了qq是男生吧!看着他们两个一起走进洗手间,就傻傻的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去,等到了门口要踏进去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好像走错地方了! 她走出来时,外面等待的人都快笑翻了,怎么会有这么爆笑的人啊! 走出美术馆,要回家前,还是得穿越乐园回到停车场牵车,因为我们手上还有很多张票,原本是想说每个人拿一张当纪念的,可是后来投票表决的结果是把票送给刚进游乐园的路人,不要浪费咩! 于是在快走到门口时,妹妹和一个朋友就找上了某个带着小孩的爸爸妈妈,要把票送给他们,可是他们一开始不肯接受,大概是怕我们是来推销卖黄牛票的吧! 最后是妹妹的一句,“我们已经玩累了不想玩了,要回家了啦!所以票给你们。” 真是干脆又简洁明了! 最后那家子总算把票收下来,然后我们大功告成就回家啦! ya~~ ps:游乐园的碰碰车真的好可怕…… 一 楔子 这是一场非常非常有趣的婚礼。 大家都在笑,宾客在笑,伴郎伴娘在笑,花童在笑,捧戒指和执烛儿童在笑,唱诗班在笑,神父在笑,并肩站在神坛前那两位白领带西装的大男人也在笑。 大家都在笑。 “让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你是天地万物的创造主。你创造世人也眷顾世人,我们仰赖你的大能保守。求你赐予我们洁净的新、正直的灵不让私欲拦阻我们认识你的旨意,也不让软弱拦阻我们顺从你的旨意……” 在冗长的婚礼宣告及祷告、诵读经文中,大家依然不断窃笑不已。 然后,终于来到交换誓约之前的祷告── “让我们低头祷告:爱我们的上帝,你创造男人,也创造女人,让他们彼此相爱、相属、彼此扶持。当他们在立下婚姻的承诺时,愿你的圣灵与这位男人、这位女人同在,从今时直到永远。奉我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接着── “我现在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女人嫁给这位男人?” 众宾客们齐声回答,“我们愿意!”笑声比回答声更大。 “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男人娶这位女人?” 众宾客们再回答,“我们愿意!”有人笑得回答不出来了。 神父掩嘴咳了好几下才得以继续。 “那么……麦尼.查士敦,培迪.于,你们愿意……” 二 第一章 垂在身侧的双拳用力得几乎要颤抖,满脸红棕色的落腮胡根根竖立,麦尼看上去更像个野蛮的海盗了;相对的,在他跟前的威廉则像只束手待毙的小苍蝇,想捏死他都觉得浪费力气。 “对……对不起,我难辞其咎,也知道无论如何解释都挽回不了了,但……但是……”他的声音很显然的在抖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才不会一个不小心点燃眼前的炸药库。 “不用但是了!”麦尼咬紧牙根,努力控制自己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气。“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愿意让你加入重罪组了吧?” 闻言,威廉猛然抬头,一脸的不服气。 “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呀!明明是培迪他……” 他不辩解还好,这一辩解,麦尼仅存一线的自制终告崩消瓦解。 “你这个混蛋,竟敢……” 就在麦尼第一声怒吼骇得询问台的护士小姐几乎摔下椅子的这一瞬间,自电梯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杂沓混乱的脚步声,麦尼与威廉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去,原来是罗特等人,跑在最后面的是阿曼达,四人八道愤怒的目光头一眼便落在威廉身上。 “怎么会这样?”罗特气急败坏的问。 威廉脖子一缩,想辩解,“我……”但同麦尼一样,他们都不肯给他机会。 “你是笨蛋吗?叫你跟住他、保护他,居然会搞成这样!”阿曼达尖叫。 呜呜,太不公平了,明明不全是他的错呀! “不是……” “不过一个人而已,对你而言也太困难了吗?”道南直摇头叹息。 “但……” “我倒觉得有点奇怪,”约瑟巴是最镇定的一个。“培迪应该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依然让这件事发生了呢?” “嗄?”这几句话威廉就有听没有懂了。 但其它人,包括麦尼在内,一听之下不由得若有所思地面面相对,再不约而同的脱口道:“对啊!为什么?” “是他……”约瑟巴沉吟。“‘看’不到了吗?” “不会吧?”阿曼达忐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的‘看’不到了吗?”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道南两手一摊。 “或者是他知道得太晚,来不及避开?”罗特臆测。 “最重要的是……”约瑟巴深思地盯住威廉。“威廉已经不再向我们报告培迪的行踪,那家伙又是如何知道培迪要到公司去的呢?” 此话一出,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把质疑的视线指向威廉,后者不禁惶惑地退后一大步──本想多退一点,不过后面有一道“墙”堵住。 “你……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老实说,你是不是把你们的行踪告诉别人了?”麦尼恶狠狠地问。 “没有!”威廉拚命摇头否认,非常坚决。“我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以惊人的威吓态势,罗特等四人熟练地移动位置,迅速围成一个包围圈,而被禁锢在中央的正是更显恐慌的威廉。“没、有、吗?确、确、实、实、没、有、吗?” “呃……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威廉勉强咽了口唾沬,他的坚决在四人的威吓下迅速萎缩到只剩下一只蚂蚁大小。“我……呃!我女朋友曾经打手机找我,我……我不小心顺口说溜了嘴,说我在……在……” “混蛋!”麦尼怒吼。“她是谁?” 三 立刻惊觉到麦尼的语气涵义,威廉变色了,“你……你们不能怀疑她,她也是我们自己人呀!”他理直气壮地大声抗议。 自己人?! 五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麦尼对约瑟巴轻轻一点头,约瑟巴即硬扯住威廉往电梯去。 “走,去问问她是不是也不小心顺口说溜了嘴给谁听!” “最好不要像上次一样,”道南喃喃道,“不管是我的女友、罗特的老婆或齐斯特,三人都说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不记得是不是有不小心透露出……”说到这里才发现麦尼正用一双死鱼眼瞪住他,好像很想活生生的瞪死他,他不禁瑟缩了下,悄悄往后退一步,避开雷射死光的攻击范围。 麦尼哼了哼,转身把一张纸条交给罗特。 “这是目击者提供的黑色轿车车牌,你去查一查,然后通缉!” 罗特接过纸条也离去了。 “培迪的情况怎样?”阿曼达担忧地望着手术室门上的灯。 “我也不清楚,”麦尼的眉心打了好几个蝴蝶结。“不过情况不太好,这是可以确定的。” “要通知他家人吗?”道南说。 “还有他女友?”阿曼达追加。 “通知是一定要通知,但是……”麦尼沉吟片刻。“最好等手术结束,医生告诉我们详细状况之后再通知,要知道,从台湾来到这儿得花上一段时间,最好能先给他们一些确定点的消息,免得他们在路途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那到时候我会去通知他的女友。” 麦尼颔首。“我来通知他父母。” “那我呢?”道南愣愣地问。“我去通知谁?” 麦尼又恨恨地瞪了半天眼。“你去通知你的女友,还有齐斯特和罗特的老婆,说你们大概会有一阵子不能和她们快活了!” “欸?” 牛津与剑桥的划船赛在下午两点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之后,在李亚梅的暗示鼓励下,康纳尔向桑念竹提出诚恳的邀请,邀请她与李亚梅一起和他与同学们到湖区去度假,但桑念竹依旧毫不犹豫地予以婉拒,李亚梅只好又一次使出她的杀手锏。 “小念念,你是故意要惹我发火的吗?” 于是,划船赛后不到两小时,小兔子又沮丧着脸被拎着长耳朵启程到湖区去游山玩水──他们游山,小兔子则躲在湖边的草丛里自怨自艾。 衬着雾里绵延的山,伴着超脱尘俗的金黄色水仙花海,白绵绵的羊群闲逸于湖畔,或嚼草,或漫卧,以及杜鹃与松树包围的小村、窄巷和平缓农地,朴实无华的田园景致在恬静中展现出如诗如画的迷人风采,虽是春寒料峭,亦让人深深陶醉。 “小念念,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害我天南地北到处去找!” 缓坡上,深林边缘,桑念竹抱膝坐在草地上,迷蒙的视线应声自山坡下的湖面拉回,悄然移至穿过深林来寻找她的李亚梅身上。 “这儿好美!” “确实,不过……”李亚梅率性地在她身边双脚伸直坐下。“太安静了些,有点无聊。” 目光又回到山坡下,“可是我喜欢这种静谧。”桑念竹低喃。“如果有本书和一壶大吉岭的话,我想我可以在这儿待上一整天。” 拔起一根草梗来咬在嘴里,“我说小念念,”李亚梅两臂往后撑,悠哉悠哉的好不惬意的样子。“其实康纳尔真的很不错耶!人出色,脑筋好,虽然不怎么会做家事,但这是大部分男人的毛病,也没什么好特别去挑剔的,我认为你可以试着和他交往看看,如何?” 下巴搁在膝头上,桑念竹沉默片刻。 四 “你是为了让我忘了勋才作这种提议,还是真的有心要我和他交往呢?” “唔……老实说,是前者。” “那就不用再费心了。” “你就对大厨师这么有信心?”李亚梅不以为然地斜睨着眼。 “我相信他。”桑念竹的声音细柔,意志却很坚定。 “可是如果你错了呢?” “我不会错的。” “我说如果。” “不会有如果的。” 李亚梅两眼往上瞪住天空,好像在问上天她该怎么办才好?可是上天只顾忙着飘白云,实在没什么好建议给她。 “好吧!那你想等他多久?” “……” “喂喂喂!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你要等他一辈子吧?”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一听,李亚梅不由得气结,简直想一拳敲醒她,但考虑再三之后,还是认为自己若是真的一拳k过去,恐怕会直接打爆她的脑袋,届时就谁也甭等谁了,所以决定作罢这种馊念头。“老实告诉我,小念念,你……” 吐掉草梗,她仔细端详桑念竹片刻。“不会是因为跟他上过床,所以才认定他的吧?如果是的话,拜托不要这么驴了好不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咬着那什么处女情结不放,未免太可笑了吧?” “不,不是那样的,亚梅,”桑念竹轻轻摇头。“我告诉过你的不是吗?我像我妈妈,一旦认定一个男人就不会改变了。” 是啊、是啊!像她妈妈一样作情妇也无所谓,但起码她爸爸是真心爱她妈妈的呀!而她自己却…… “难道你都不会想他吗?” “无时无刻,有时候……”桑念竹捂住自己的心口。“想到心都痛了……” “那你……”何不干脆忘了那家伙,那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可是我妈妈告诉过我,她也常常想念父亲想到心都痛了,每当那种时候她就会告诉自己:所有的爱情都伴随着甜蜜与痛苦,如果无法忍受痛苦,就得不到甜蜜,而痛苦后面也总是紧追着甜蜜……” 桑念竹严肃地点着小脑袋。“我相信我妈妈,所以每当我痛苦得受不了时,我也这么告诉我自己,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受,因为后面有更大的甜蜜等待我去采撷,这样一想,我就不那么痛苦了。” 她这是什么逻辑? 一正一负大家排队轮流来吗?要是有人插队呢? “呿!真是被你打败了!” 算了,起码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在桑念竹身上,桑念竹不但丝毫不感绝望,甚至很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念,决定要耐心地等候大厨师回来找她,即使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她也打死不后悔。 这样的女人,究竟是算太懦弱而选择逃避,或者是比任何人都坚强呢? “好吧!随你了,不过……”李亚梅探臂揽住桑念竹纤细的肩。“就算是为了我,答应我,既然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就和大家好好相处一下,即使你对康纳尔没有兴趣,但他们那票人真的都满有趣的,跟我去和他们一起笑一笑,ok?” 桑念竹叹息,旋即扬起一抹温驯的笑。“好吧!虽然我宁愿待在这儿享受这一份宁静安逸,不过我想以后再叫勋带我来也是可以的。”说着,她起身。“那我们走吧!找彩蛋去。” 叫大厨师带她来? 李亚梅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白眼。 现在她总算明白何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五 当那个温文尔雅的高瘦中年人出现在电梯门口时,头一个瞧见他的阿曼达便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正在低语讨论调查结果的麦尼等四人闻声跟着看过去,也不约而同地发出高低不同的四声“啊”! 如果有人说要看看典型的绅士派英国人,那个中年人绝对当之无愧,可是他偏偏是个东方人,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容貌与培迪起码有八分相似,尔雅斯文、风度翩翩,不同的是中年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在成熟稳重中更有一股深沉内敛的优雅气质,宛如高贵古老的贵族似的。 五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带着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毫不犹豫地同时迎向前去──要被骂、被刮、被扁成肉泥肉酱都无所谓,总之大家都一起来,这就叫做有难同当。 “于先生?” 于司谶露出温和的笑。“麦尼先生?”大红胡子,这家伙就是他未来的“媳妇”……还是“女婿”吗?嗯!是个豪爽的人,他欣赏,不过…… 两人分别伸出手相握,蓦地,于司谶若有似无地扬了一下右眉,眼底倏忽掠过一抹恍悟之色,唇畔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子会……嗯,实在很有趣! “幸会,幸会。”有意无意地,于司谶的左手亦搭上对方的肩头按了按──彷佛在安抚对方不安的心,之后才放开麦尼的手,转向罗特四人。“这四位是?” “我的得力属下,阿曼达、约瑟巴、道南与罗特。” “四位好。”以同样的方式分别与四人握手致意之后,于司谶即主动切入正题。“请问我儿子的情况如何?” “老实说,很不好,他伤得很严重,特别是他的头部……”麦尼迟疑了下。“医生并没有把握他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就算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点也没有人敢确定。” “是吗?”于司谶蹙眉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可以让我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事实上,现在只有亲人可以进入加护病房探望他。” 五分钟后,加护病房内,于司谶神情肃穆地伫立在病床边,怜惜的双眸深深凝住病床上昏迷的儿子,手断了,脚断了,肋骨也断了──幸好脖子没断,全身上下又是绷带又是石膏,脸上亦鼻青眼肿、伤痕累累,活像被砸烂的夏威夷披萨,已经看不清原来的五官容貌,是那样狼狈,那样凄惨得令他禁不住心痛。 这个小儿子向来是他最疼爱的呀! 好一会儿后,他才徐徐伸出右手轻放在于培勋的手臂上,又是片刻过去,他始又好笑又好气地收回手。 好奸诈呀!小弟,居然用这种方法逼迫他来帮忙! 不过…… 为了她的安全,儿子竟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他也不得不认输了。 “好吧!儿子,爸爸就帮你这一回吧!”他低低呢喃。“不过,虽然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立刻让他就逮,因为他必须再杀四十七个人。如果我没有‘看见’就算了,可是一旦被我‘看见’了,我就不能阻止他,这点你应该能了解,对吧!儿子?所以……”怜惜的手轻轻抚过于培勋头上的绷带。 “只好委屈你再昏迷一段时间啰!” 同一时刻,加护病房外,麦尼、罗特与阿曼达三人焦急地来来回回,听冷漠的医生作那种凡人听不懂的专业化解释,总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确实,偏偏他们不是亲属,不能进去探视,所以于司谶一走出加护病房,立刻被他们团团包围住。 “怎样?他的情况怎样?” 于司谶淡淡一笑。“就外表而言,确实很惨。” 闻言,麦尼三人脸都绿了。 “对不起,我承诺过会保护他的,可是……” “我相信这不能怪你,我儿子有时候的确相当乱来。”于司谶拍拍他的肩。“对了,他的女友呢?怎么没有……咦?你们怎么了?” 他原是好意想转移话题,免得这三个人被儿子害得愧疚过度,也跑去让车子撞撞看是不是也会那么惨,不料才说到“女友”这两个字,他们三人的脸色立刻竞相由绿转黑。 “对……对不起,”阿曼达苦笑。“我以为培迪受伤之后,那个凶手就不会再去找他的女友了,所以就没有再继续保护她。没想到当培迪手术结束,我打算去通知他的女友时,却找不到他的女友了。听说她是和朋友出去旅行,可能要度完这个黄金周假期之后才会回来。” 呃……他好像“看”得还不够多。 “这样,那……啊!对了,另外两位呢?”这个问题应该够安全了吧? 六 “道南和一位线人有约,约瑟巴要去为另一件疑似相同凶手的案子搜证。” “是吗?唔……”看来现在正是时候。“那么我们去喝杯茶,好吗?” 片刻后,在医院餐厅里,伯爵茶一送来,麦尼便直截了当地问于司谶,“你想知道培迪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事,对吗?” “的确。”虽然他早就知道所有该知道的事,但如果他打算要引导他们去追缉凶手,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儿子的能力是从他这边遗传过去的,那么他就必须非常谨慎小心。 让他们从头叙述一切,他再提出疑问给他们自己去思考、去求证,这应该是最安全的作法。 “我想……”麦尼迟疑地看着于司谶。“培迪的能力,于先生应该清楚吧?” “我很清楚。”比他还清楚。 闻言,麦尼立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就比较好说明了。那个……事情是从去年八月开始的……” 冗长的叙述终于在喝第三壶茶时来到尾声。 “……老实说,我确实很疑惑培迪为什么会碰上这件事,是他……呃,‘看’不见了吗?” “我想这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于司谶轻轻道,喝了一口茶,放下。“对了,刚刚听你的叙述,我有点疑问,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 “当然,请尽管问。” “谢谢,那么……”于司谶略一思索。“首先,凶手为什么能够那样详尽地得知你们所有的想法和计划呢?还有,人不是万能的,无论做任何事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凶手怎么可能犯下这么多案子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非……” “除非什么?”麦尼本能地脱口问。 嘴角撩起一抹含有深意的笑,“除非他不小心遗留在现场的线索后来及时被调换,甚至直接被销毁了。”于司谶小心翼翼地暗示对方。 麦尼微微一愕。“线索被调换或销毁?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提出我个人的疑问与猜测而已。”于司谶垂眸盯住茶杯里的褐色涟漪。“另外,你们认为是自己人,却一直找不到完全合乎条件的可疑人物,是否忽略了某些事……” “什么事?” “譬如最不可疑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也许凶手……”于司谶徐徐抬眸,“就在你身边,而且是你最信任的人。”深沉的眼神透过眼镜片凝住麦尼。“这是个盲点,很多人都会犯这个错误,也许你们往这方面去稍微思考一下会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最不可疑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 凶手……就在他们身边?而且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麦尼眉心蹙拢,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游移在脑海中的某个症结。 见状,于司谶悄悄起身。“我想再去陪陪我儿子,先告辞了。”这种时候最好让他们自行去思考即可。 待于司谶离去后,阿曼达首先嘟囔。 “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明明是外行人……” “不,他说的没错,”罗特也在深思。“有些盲点的确需要旁观者来点醒。” “可是他刚刚说的我们都早就想到啦!”阿曼达反驳。“凶手为什么那么清楚我们的想法?因为他装了窃听器嘛!至于收集回来的线索──如果确如他所说的真有什么可用的线索,也都是放在门禁严密的证物室里,那儿可不像麦尼的办公室那样容易进出,要销毁谈何容易,除非是……” 说到这里,彷佛琴弦崩断似的,她骤然噤声,脑海中忽地浮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凶手就在你身边! 阿曼达猛然抬眼,麦尼与罗特也恰好朝她看过来,她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跟他们一样怪异。 “‘他’……”吞了口口水,“只有‘他’才能轻易毁掉线索而不受人怀疑。”她小心翼翼地说。 罗特慢之又慢地颔首同意。“‘他’也非常清楚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计划。” “而且……”麦尼低眸望着糖罐,语声生涩。“‘他’不但是黑发绿眸,也是最不可疑的人,还是我们最信任的人。” “可是窃听器……”阿曼达勉强想要替“他”辩驳。 “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不至于怀疑到自己人身上。” “那……那……”阿曼达拚命动脑筋。“我们和他又有什么怨?” “你……”麦尼缓缓拉高视线,与阿曼达痛苦挣扎的目光交会。“真的想不出来吗?” 阿曼达张了张嘴,哑然片刻后始颓然阖上。“就为了那件事吗?” 麦尼轻轻叹息。“对我们来讲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或许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别忘了他弟弟在死的前一天恰好被我们选进重罪组。” “还有……”罗特脸色有点发白。“‘他’的家人集体被屠杀的案子仍是一件未破的悬案,那件案子因被怀疑是黑帮报复手段而交由组织犯罪组负责侦办,但我曾在偶然机会里看过那件案子的档案,他们……他们的死法就和前些日子那些被害的妓女一样凄惨……” 阿曼达吃了一惊。“真的?” “真的。”罗特点头。“对于这点,‘他’应该比谁都要来得更敏感,但是‘他’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 “可是……那……”阿曼达的表情更是扭曲。“那是‘他’的家人呀!” “就因为是‘他’的家人,所以才更符合这件案子凶手的残忍度。” 阿曼达张嘴,阖上,又张嘴,再阖上,猝然间,用着指控的语气,她勃然大怒地发飙了。 “你为什么非得认定‘他’是凶手不可?” “我也不希望是‘他’,所以……”麦尼嘴角抽搐了下。“我们必须仔细查证,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平白受到冤枉。” “你……”咬紧下唇,阿曼达怒目与麦尼相对半晌,“该死!真该死!”她低咒,愤然起身。“我去调阅‘他’家人被屠杀那件案子的档案!” 望着阿曼达彷佛要逃离什么似的仓皇背影,罗特也跟着慢吞吞地起身。 “我去调查‘他’自去年八月以来的行踪。” 终于,只剩下麦尼一个人了,他默默地喝完茶,叹了口气,起身。 “我想我最好去调查一下‘他’的过去。”他自言自语道。 在这一刻,他有强烈的预感,祇要能调查清楚“他”的过去,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七 第二章 在十二世纪时即已建立的寇克茅斯小镇里,大街上的工人木屋显得格外纯朴引人,古老的炉灶及斑驳的磁砖地板,记录着光阴的流动与历史的痕迹,伫立其中彷佛身处旧世纪年代,包围在浓浓的风雅气氲里,令人情不自禁地叹息。 可是当你真的要使用它时,那可就不是随便叹一两口气就可以心想事成的了。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彷佛刚吞下一整把最辣的四川牌特级红辣椒,桑念竹回过眼去,恰好瞧见康纳尔黑着一张包公脸逃离炉灶远远的,口里还吐着一连串不雅的言词。 “见鬼!该死!这种东西究竟该怎么用啊!”不是把火种丢进去,或者燃张报纸扔进去就可以了吗? 桑念竹忍不住窃笑着收回视线,低头猛切她的洋芋。 这天轮到她和康纳尔准备午餐──自然是某人有意的安排,虽然房东曾好心要提供协助,但康纳尔为了制造在佳人面前表现一下的机会,断然婉拒了。 结果不想可知,大少爷康纳尔预支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咳嗽不说,还黑了满头满脸又满身,只好灰头土脸地去请房东帮忙。待他冲完澡回来,旺盛的炉火上早已烧着一锅汤了。 “我……这个交给我切!”相当难堪的康纳尔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只好随手抓来一篮尚未处理的东西有模有样地切起来了。 圆圆滚滚的跟西红柿一样,那就跟切西红柿一样切片就可以了吧? 仅瞄了一眼,桑念竹又想笑,可是更担心她若是真笑给他看,他会羞愧得拿切菜刀切自己的脖子也说不定,只好硬憋住。 “那个要切……呃!切细一点。”更正确的说法是,要切丝,不是切块。 切细一点? 这样还不够细吗? “哦!”康纳尔蹙眉打量切好的成品半天……好吧!再切细一点是吧?那就……这样总可以了吧? “再……再细一点。”切丝,切丝,不是条。 “咦?”康纳尔瞪住切菜板上的东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挑错东西来切了。“再细一点?这样?” “再细一点。” “……这样?” “再……再细一点。” “……这样?” “呃……差不多了吧……”看来也到他的极限了,再细一点,他就要连手指头也切下去了。 康纳尔立刻露出自豪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切这种东西呢!” 不必想也知道。“那么你最好不要去碰你的眼睛。” 康纳尔先横衣袖揩了一下眼睛,再不解地转过眸来。“嗄?” 一见他那双比兔子更红的眼,桑念竹就知道来不及了。“没什么。”怎么办?她就快忍不住笑了。 康纳尔又揩了一下眼睛。“呃!听说你的前任男友很会做菜,是吗?” 切蘑菇的刀子顿了顿,又继续。“我的现任男友很会做菜,是的,没错。” 康纳尔偷觑她一眼。“可是苏菲亚说他离开你了。” “他会再回来的。”桑念竹温和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康纳尔沉默了会儿。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 他所谓的“等”跟骚扰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八 “对不起,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机会?” 桑念竹浮起一抹歉然的笑。 “真的很抱歉,我的机会统统都给他了,去哪里再找来给你呢?” “这不公平,”康纳尔愤然道。“他都已经离开你了呀!” “他会回来的!”桑念竹又重复了一次。 “如果他不回来呢?” “他会回来的!” “为何你要如此坚持非得等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男人不可?” “因为他一定会回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 “全心全意!” “如果他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刀子停了,桑念竹慢吞吞地迥过脸来,两眼直视着他,蒙蒙眬眬的眸子彷佛掩上了一层雨雾。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一辈子不够,下辈子我再继续等,下辈子还不够,下下辈子再继续等,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的!” 车祸数天后,于培勋的情况终于进入稳定状态──稳定的昏迷状态,在主治大夫的同意下,于司谶要求把儿子从加护病房移入一般急性病房内,这样他才能够随时随刻陪在儿子身边。 豪华的套房,半家居式型态,这是威迪生总裁的安排,本来还要聘请特别护士的,但是…… “过两天再说吧!”于司谶轻描淡写地说。 威迪生总裁一声不吭马上同意了,他知道于司谶无论说什么都有特别的用意。 “那么,保安人员呢?” 这父子两人可是他的稀世珍宝,如果早知道于培勋会出这种事,他老早就派上一连军队来保护于培勋了。可恨这小子什么也不说,当他知道他的小珍宝出事时,心脏病差点发作,即刻扔下和德国总理的会面,一路狂飙至伦敦。 幸好,看那小子的老爸一副老神在在的镇定模样,他就知道那小子不会真的玩完了。 于司谶摇摇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祇要由他来替儿子应付过最后一关,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便再也不会来找于培勋了。 除非于培勋活腻味了又自己跑去惹他。 所以,这天晚上,征得主治大夫的特别允许,他留在儿子的病房内,昏暗的灯光下,他彷佛雕像般沉坐在单人沙发里,单调的监视器跳动声令人昏昏欲睡,在这种时候,他真想来根烟…… 突然,病房门悄然开启了。 硬生生吞回打呵欠的冲动,于司谶冷静深沉的视线紧随着自门缝中钻进病房里来的人影移动,门随后悄然阖上,人影也迅速闪身至角落阴影中,下一刻,他即与闇影中的人四目相对,并清楚的瞧见对方愕然大睁的双眼中瞬间溢满无限的惊讶与错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想多陪陪我儿子。”于司谶泰然自若地回道。“你呢?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呢?” 对方沉默片刻,眼神中的惊愕逐渐转变为残佞之色。 “你认为呢?” 闇影中,冷瑟瑟的声音彷佛寒夜冰雪般阴恻恻地传入于司谶耳中,没有人能忽略其中的威吓之意,然而于司谶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淡然一哂。 “我认为?我认为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是特意来保护我儿子的。” “不是不太像,是根本不像。” 于司谶点点头。“既然不是,那么你就应该是……” “想不到吧?想不到是我把你儿子撞成植物人的吧?” 九 “确实,相当令人意外。”嘴里说意外,但从他的语气与表情里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外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样还不够,我一定要他死,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没错,是更意外了。”于司谶依然以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态度,几近于冷漠地回答,再请教。“不过,我能请问为什么吗?” “因为他说他现在还不会死,所以我偏偏要他现在死!” “原来如此,”于司谶点点头。“确实是个好理由。” 见于司谶如此平静,躲在黑暗中的人反倒开始感到疑惑了。 “你……为什么都不紧张?” “如果我紧张了,你会放过我儿子吗?” “当然不会!” “那我又何必紧张。” 黑暗中的人似是益发难以理解,也很不服气。 “你……以为你救得了你儿子?” “不,我没有想过要救我儿子。” “咦?那你……” “不过,我也有点意外要给你。” “……是什么?” 于司谶微微一笑。 “你自己不会看吗?” 一听,闇影中的人即刻有所警觉地游目四顾,未几,就在那两道阴狠的目光移至双人沙发上之际,于司谶蓦闻一声惊人的抽气声,那双阴狠的眼猛然爆凸,于司谶还真是为他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掉出来满地乱滚。 “啊!你找了你的意外,很好。”于司谶绽出温和的微笑。“我猜想你应该认得他,那个第一个被你杀死的应召女郎的儿子,也就是……” “住口!”闇影中的人在喘气,无法自主的喘气,惊恐的喘气,然后,他发现沙发上的小孩在蠕动,好像即将醒转过来……“不!”眨眼间,他已然拉开门逃出去了。 刺眼的亮光从洞开的门口照射进来,小孩揉着眼咕哝,“天亮了吗?” 于司谶先去关上门,再来到沙发旁蹲下,“不,还没有。”并温柔地为小孩拉好毛毯。“你再继续睡吧!等睡醒了,我会帮你找一对温柔又有爱心的新爸爸、新妈妈,将来,你就不会像你亲生父亲那样被邪恶占据心灵了。” 于是,小孩又睡了。 于司谶这才起身至病床边,凝视住仍昏迷不醒的儿子好半晌,而后俯首在于培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 “小弟,你安全了!” 在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在原始生活中通常活不了多久,特别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小姐们,怎堪忍受如此简陋的生活条件,没过几天,康纳尔等人便一致同意是应该回到“文明”世界的时候了。 “到纽卡塞吧!” 纽卡塞位于诺森伯里亚郡南部,是一座交织在荒原废墟、城堡大教堂和简朴村庄中的繁华城市,以热闹的夜生活著称,这正合乎少爷小姐们的需求。 甫抵纽卡塞当晚,少爷小姐们便彷佛久旱终临甘露般全跑出旅馆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唯独桑念竹以疲惫为由要求留下来休息,李亚梅不假思索,立刻说她也累了,自愿陪伴桑念竹留在旅馆里数手指头。 “你是真的累了吗?” 一人一边,两人靠在窗傍眺望格雷街的璀璨夜景。 “好累,”桑念竹叹道。“跟他们相处得好累!” 十 也是,大小姐少爷们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也不会洗衣,连清理床铺都不会,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受不了的是那些位小姐们一个比一个高傲,总是把好意帮他们的桑念竹当她们家里的仆役般使唤。 特别是有两个对康纳尔情有独钟,康纳尔却对她们流水无意的娇娇小姐,她们老是背着康纳尔故意找桑念竹的碴,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绞尽脑汁想逼走桑念竹。 “唔……说实话,相处几天,我也觉得康纳尔他……呃,该怎么说呢!是迟钝还是愚蠢?总之,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到你所遭受到的恶劣待遇,亏我还故意不理会,好让他有机会表现一下的说!” “如果是勋,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李亚梅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事实,于培勋简直就像个烦人的老太婆似的,桑念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所有一切,他统统都关切到了,桑念竹祇要有一丝丝不对的眼色、表情,甚至心情,他马上就能感受到。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加难以理解,这样一个体贴到不行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了呢? 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一个变心的男人是很难再回头的。 “好吧!下次我会把眼睛睁大一点,找个更好的男人给你。” 桑念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带着一丝顽皮。 “好啊!祇要你能找到一个比勋更好的男人。” 比大厨师更好的男人? 一个比他更能干,比他更细心,比他更温柔,比他更体贴,比他更有趣,比他更会做菜的男人? 哪里找啊? 自那日凶手半夜来造访又匆匆逃逸两天后,于司谶把儿子交给新来的特别护士唐吉小姐,准备回饭店去洗个澡睡一觉,不意在电梯口恰好碰上行色匆匆的麦尼,两下里还差点迎面撞上了。 “对不起……咦?那位是?”麦尼遥望刚转回病房里去的特别护士,表情有点怪异。 “特别护士,怎么,你认识她?” “这个……”麦尼疑惑地想了想。“应该不是吧?我记得她说过要当空中小姐的,怎么可能会……对,一定是我看错了!”自言自语说到这儿,蓦然发现于司谶正用非常暧昧的眼神盯着他瞧,忙打个哈哈。 “抱歉,我认错人了。啊!于先生,你要回饭店了吗?” “我想回去洗个澡,不过也不是这么急,所以……”于司谶拍拍他。“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一会儿后,他们在餐厅坐定,点过各人的饮料后,麦尼便直接进入重点。 “是……是约瑟巴,他两天前就突然失去踪影,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我想他是逃走了。”他喃喃道。“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但应该是他没错,罗特在他家地下室里找到一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已经足够证明凶手就是他。” “那么你查清楚为什么了吗?” “还没有完全查清楚,现在只约略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母亲是苏格兰籍的妓女,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他住在韦尔斯,直到约瑟巴七岁时,因为母亲过世,他父亲才把他接回去。我想,他在父亲家里可能过得不是很愉快……” “小孩的心灵最容易被扭曲。”于司谶低语。 麦尼同意地点点头。“我只查到这里就接到阿曼达的通知说约瑟巴不见了,只好立刻赶回来,我想他可能察觉到我们在怀疑他,所以赶紧逃了。” “也许吧!”于司谶不置是否的说。 “那么,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麦尼又匆匆起身。“现在我必须去找他,而且越快越好,免得他又开始杀人。” “啊,请等一等!” 麦尼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要到哪里找他吗?” “老实说,毫无头绪。”麦尼苦笑。“他本身是警察,所以很清楚警方追踪办案的手法,知道该如何躲避我们的追踪,如果我们按照以往的方式去追踪他,也许迟早可以抓到他,但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你知道,逃亡的人很容易陷入抓狂境界,那样一来,祇要是碰上他的人都会有危险……” 十一 “那么容许我提供一点个人的小小意见。”于司谶慢条斯理地说。“走投无路的人通常会本能地去找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个能让他的心理得到抚慰的地方。” 麦尼想了一下。“你是说他小时候和他母亲一起住的地方?可是那儿早已被拆除改建为公寓,不存在了。” “即使如此,但他知道吗?”于司谶淡淡地反问。“如果他知道的话,自然不会回去,可是如果他不知道的话,恐怕住在那栋公寓里,包括左右邻近,甚至那一整个地区的人都会有危险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照常理来讲,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吧?” “的确,因为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所以对他来讲,那儿是最令人怀念,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若以一般人来论,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于司谶温文地同意了他的说法,再来个绝地大反扑。“可是请别忘了他母亲是妓女,他母亲身为妓女的事实恐怕更是他亟欲逃避的事实。” “啊!的确没错,”麦尼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果他不想面对那件事实,当然不会回去!抱歉,我得先走了,我必须先打电话去通知韦尔斯的警方,再立刻带人沿途追踪过去。” 麦尼刚走咖啡就送来了──两杯,于司谶慢吞吞地加糖加牛奶,慢吞吞地搅拌,再慢吞吞地端起来细细品尝。 嗯!接下来应该轮到那个小女孩出场了吧? 第三学期开学前两天,康纳尔不得不把桑念竹和李亚梅送回宿舍公寓,但仍耍了一记贱招,在道别时顺便自说自话地订下歌剧季的约会,边跑边说到时候会来接她,不等人家婉拒就不见人影了。 原来再高尚的男人偶尔也会贱一下! “到时候你负责!”桑念竹马上推给李亚梅。 “那种事到时候碰上到时候再说!”李亚梅又推到后面。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再去伤脑筋就够了。 再说,今日都还没有结束呢…… 回到自个儿房里,桑念竹才刚放下旅行袋,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李亚梅便一头撞了进来。 “好奇怪,小念念,真的好奇怪,刚刚阿文告诉我,这几天有位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天天来找你,究竟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桑念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再思索。“啊!莫非是我叔叔在找我?应该是,不过我想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事吧!否则我叔叔会直接打手机找我。” 李亚梅呆了呆。“你叔叔?” “咦?”桑念竹也愣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呀!” “耶?!”李亚梅那张嘴开得比酷斯拉的嘴更大。“你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 “对,”桑念竹颔首。“就是负责连续杀人案的督察,所以他才会这么忙。” “咦?”李亚梅忽地困惑的眨了眨眼。“不对吧!我见过那位督察在报纸上的照片,好像……好像是个红胡子嘛!” “对,就是他。”桑念竹拉开旅行袋拉炼,一样样拿出里面的日用品。 李亚梅不解地瞪住她半晌。 “喂!小念念,你是中国人没错吧?” “我妈妈是中国人,”桑念竹漫不经心地回道,一边把衣服全掏出来扔进洗衣篮里。“我父亲是英国人。” “欸?!英国裔的英国人?” “对啊!所以我祖父祖母才不让我跟父亲姓,因为他们非常轻视有色人种,而我大妈之所以痛恨我,是因为我是父亲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哥哥则是纯粹的傲慢。” 闻言,李亚梅不由得傻了好半天,而后砰然跌坐到床上。 “原来你是英国人啊!” “可是我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不是东方人。”李亚梅嘟囔。 十二 桑念竹纳罕地瞟她一眼。“那有差吗?” “是没差啦!不过……”李亚梅似乎仍有些困惑地盯着桑念竹不住上下打量。“啊,对喔!难怪你的皮肤比东方人白。” 桑念竹笑了。“我是比我妈妈白。” “而且你的眼睛也有点绿绿的。” 桑念竹骤然失笑。“胡说,我父亲的眼睛是银蓝色的。” “咦?是吗?”李亚梅耸耸肩,再好奇地问:“那请问你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贵族家庭,为什么那么跩?” “其实我家也不真是什么名门世家,或者拥有什么高贵血统,而是……”桑念竹想了一下。“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来抬高自己的身分,但事实上,他们与其它人并没什么不同,这样说你懂吗?” 李亚梅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老爸就是那样!” 取出袋底的最后一样物品后,桑念竹随即将空旅行袋放到地上,然后在李亚梅身旁坐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看不起妈妈,我也不会刻意选读法律系,”她习惯性地轻轻叹息。“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自己成为大律师的模样,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那种情景吧!” 毫无预警地,李亚梅突然往她头上k了一记。 “啊!”桑念竹苦着脸拚命揉脑袋。“干嘛呀,好痛耶!” “谁叫你这么没志气!”李亚梅怒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前途是自己闯出来的,祇要你有心去做,什么事做不成功?” 小嘴不由得委屈地噘高了,“但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办不到的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还说!” 拳头一举,李亚梅又想k过去,桑念竹一见赶紧狼狈地跳开。 “可是……可是人家又没说错……” “你又说!”咧出一副白雪公主后母的凶狠表情,拳头不握了,十指尖尖朝桑念竹伸过去,李亚梅嘿嘿冷笑着。“看我怎么整你!” “咦?啊,不要……救命啊!” 桑念竹又笑又尖叫着在房里到处乱窜,李亚梅挥舞着十指在后头威胁要呵她痒呵到她自己脱光衣服,绕了十几圈,床下跳到床上,床上又跳到床下,再跳就要跳到窗外去了,想想实在不安全,桑念竹连忙拉开门仓皇逃出去。 “救命啊!不要啦……” 在楼上走廊绕来绕去又逃了半天,桑念竹怎么逃都逃不开,只好继续往楼下亡命天涯,谁知才跑到楼梯一半,桑念竹却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停住脚,李亚梅险些一头将她撞下楼去。 “你干什……咦?” 侧对楼梯的公寓大门是打开的,住在一楼的阿文半转身好像正准备上楼叫人,而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是那个说等了于培勋好久,又说要住到他家去“照顾”他的女人。 太可恶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亚梅即刻想冲下去对那女人吐槽一下,没想到那女人却先行亮出警徽证件。 “我是苏格兰警场阿曼达督察,”仰望着楼梯上的桑念竹,阿曼达肃然道。“桑小姐,麻烦你立刻和我走一趟好吗?至于什么事,途中我会告诉你……” 十三 第三章 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李亚梅的外套衣袖,桑念竹双眸紧盯住电梯内不停变换的楼层数字,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刺鼻的药水味呛得她想吐,耳里仍不断传来阿曼达的解释。 “……总之,他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暂时避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赶你走。只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甩开保护他的警方人员,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于培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那么温柔,对她那么体贴,又是那样的疼爱她,是那样的宠溺她,这样的男人,她不信他是虚情假意,也不信他是在作戏,更因为他告诉过她,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相信他,所以她相信他,纵使千万人说他不可信,她依然深信他不疑。 她就知道她没有错! “没想到大厨师还挺有种的嘛!”李亚梅喃喃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阿曼达陈沉默了下。“昏迷不醒。” 桑念竹瑟缩了一下,李亚梅连忙拥紧她给予安慰。 “那医生又怎么说?” 这回,阿曼达沉默得更久一些。 “他的主治大夫说,祇要他一天不醒来,醒来的机率就越低,即使醒来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譬如失忆、智力减退、行动迟钝,或者个性转变之类种种的症状。” “那他醒来的机率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 紧随着阿曼达的最后一个回答,电梯门开了,阿曼达率先走出去,李亚梅牵着桑念竹跟在后面。 “哦!对了,培迪他父亲也来了。” 但是病房内却只见到特别护士。 “于先生呢?”阿曼达问。 “他回饭店洗澡换衣服了。” “哦!那……” 阿曼达想对桑念竹解释什么,但一见桑念竹的表情,便明白此时此刻的桑念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于是悄然退后一步与李亚梅并肩站在一旁,看着桑念竹纤纤婷立于病床边,目光急切地流连在支离破碎的病人身上来回,似欲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以便证实她并不是在作梦,以往总是雾蒙蒙的瞳眸不曾如此清亮有神,不知是因泪水的湿润,抑或是灯光的反射。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信了自己的眼睛,信了自己的瞳孔所摄入的影像是真实形体而非虚幻泡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于培勋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脸颊上,满足地叹息。 “勋,勋,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确实是你,太好了,妈妈说的果然没错,痛苦之后的确是甜蜜,千百倍于痛苦的甜蜜,能再见到你,我满足了,我确确实实地满足了,即使要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我也无怨无悔……” 温柔的低语是心之倾诉,深情的呢喃是恋人的誓言,喜悦中包容幽怨,幽怨里饱含顽固,顽固执着的是一份一生只有一回的挚爱。 “……勋,勋,我要告诉你喔!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即使你赶我走,即使他们说你抛下我回台湾了,也不管亚梅怎么骂我,无论任何人如何苦劝,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相信你,等待你……” 听她对于培勋付出那种毫无道理的信任,阿曼达不禁想到自己对齐斯特的不信任,不由得惭愧不已。 “我想……”李亚梅更是感叹地低语。“即使他真的忘记一切,即使他真的变成一个大白痴,即使他变成残废,即使他的脾气比酷斯拉更火爆,甚至变成一个超炫的外星人,我相信她也不会在意吧!” 阿曼达深有同感地拚命颔首,连特别护士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勋,我们去看了划船比赛,但没有你在,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我们还去了湖区,那儿真的好美好美,勋,等你好了,带我去好吗?几本书,一壶大吉岭,只有你能够与我分享那份宁静的美,只有你……” 当你一觉醒来,甫一张眼便发现思念许久的那张熟悉的脸正在对你吟吟笑,你会如何呢? “勋!” 桑念竹欢喜地惊呼,并立刻挺直身,然而就在她刚坐正的那一剎那,便察觉到不对了。 十四 那个是“勋”,那前一刻还垫在她脸颊下当肉枕,让她睡了一个好觉的那只手又是谁的?而且…… 勋有那么成熟吗? 还戴眼镜! “很抱歉,”于司谶缓缓起身,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来到床边,修长的手慈爱地抚上于培勋的前额。“我不是你的勋,我是他父亲。” 当然,桑念竹早就猜到了,也因而尴尬不已。 “对……对不起,我……我……” “不用在意,我知道他很像我,偶尔是会有人认错。”于司谶收回手,扶了一下眼镜,望住她。“你是桑小姐吧?” 赧着双颊,桑念竹颔首。“请叫我念竹,伯父。” “好,那么,念竹,”于司谶笑得亲切。“先去洗把脸,然后陪伯父去吃晚餐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说不好,现在的她只想守在于培勋身边,就算会饿死也没关系。但是…… 眷恋不舍的目光在于培勋脸上停留片刻后,桑念竹才温驯地点了点头。 “好的,伯父。” 如此娴静乖巧又有气质的女孩,难怪儿子会那样迷恋她,认定了非她不娶,可惜即便是如此,儿子却依然未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就是他未来的伴侣,就因为六岁那年他所“见”到的那一幕老是在他心中作祟,否则…… 于司谶凝住儿子昏睡的脸容,又想笑了。 这个笨儿子,如果他能够丢弃一切意识上的包袱,纯粹凭借感情去百分之两百认定桑念竹无论如何非得是他的妻子不可,他老早就能“看”到真正的事实了! 匆匆上完三堂课,胡乱收好笔记书本,桑念竹拎起包包便冲出教室,飞奔向宿舍公寓,把她的亲密搭档都给丢在后头了。 “喂喂喂!你这么急干嘛呀?”李亚梅赶紧三两大步追上。 “下午没课了,我要赶回去洗澡换衣服,再到医院去。” “拜托,你晚点去会死吗?” “……” “你呀!真是……” 算了,总算她还是有来上课,听说若非于培勋的父亲予以“劝告”,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还有课不能不上,二年级就快结束了说! “你这样天天去等他醒来,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根本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他会醒过来的!”桑念竹斩钉截铁地宣布。 “唉唉,我说如果,ok?” “不会有如果的。” “又来了!”李亚梅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麻烦你先明白一件事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ok?他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也有可能醒来后变成超级大阿达,或者暴龙酷斯拉,到时候你怎么办?” “先前你也问过我,如果他不回来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回来,结果他根本没离开过。这次也一样,我知道他一定会醒来,就算睡得再久一点,他也一定会醒来,相信我,他一定会醒来的!”桑念竹的表情非常坚毅,就好像她所说的一切比之眼前所见的一切事实都要来得更笃定,更确实,更毫无疑问。 “可是……” “如果他变了?那又如何?祇要我还是我,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他,为什么不可以?” 李亚梅不禁惊异地盯住桑念竹直瞧,因为懦弱的小兔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只凶悍的母狮子,就算是想象中,她也不曾见过桑念竹表现得如此勇敢坚强,彷佛即使是有一座山压过来,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将那座山一脚踢回原位。 女人,真会为了爱做出如此巨大的转变吗?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李亚梅暗暗惊叹不已,同时,一个奇异的疑问也在她脑海中悄悄浮起。 有一天,她也会吗? 老天,千万不要,那太恐怖了! “会,而且快了。” “嗄?” 十五 正在看电视新闻报导的于司谶突然这么说,李亚梅听得一愣,实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是于培勋,她一定会摆出名品恰北北牌茶壶的架式追问到底,但偏偏不是,不仅不是,而且对方还是个长辈,一个看上去非常温和,实际上也非常温和,可是却隐隐有一股令人无法不低头的慑人威势的长辈。 所以她只好很委屈地收回好奇毛毛虫,继续陪他看电视,因为桑念竹一旦走进病房里,除了于培勋之外,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它任何会呼吸的生物──其它生物都属异形,不看也罢! “……根据韦尔斯警方侧面研判,英国有史以来最奸诈狡猾的连续杀人狂魔约瑟巴.卡哈特已于日前偷渡至爱尔兰,苏格兰警场高级督察麦尼.查士敦决意要继续追缉到底,据悉,查士敦督察将于回到伦敦后直接向上级……” “啧,又被他逃了!”李亚梅咕哝。“小念念,你叔叔快回来了哟!不过他还真是有够逊的耶!搞了半天,杀人狂魔居然是他最信任的属下,还被那个变态狂魔先一步落跑,又在韦尔斯玩了半个多月的捉迷藏,结果还是被人家溜了,我看他就算不被降级,也跑不了被上司狠狠刮一顿了!” 自言自语了老半天,桑念竹没有回答,李亚梅也不期待她回答,回答她的是于司谶。 “跑到爱尔兰去了吗?嗯!这样的话,小弟也差不多要醒来了。” 可是她还是听不懂──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蠢,只能怔愣地瞧着于司谶缓缓起身到病床边去凝视儿子好一会儿,又注视桑念竹片刻,后者正在专心的替病床上的人修剪指甲。 “念竹。” “嗯?” “你认为小弟会醒来吗?” “会。”桑念竹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他已经昏迷一个多月,明天连石膏都可以拆了。”于司谶提醒她,一个月很可能演变成一年,再继续拖长为十年,然后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一辈子…… “一定会!”桑念竹的回答仍然毫不犹豫,一点也不怀疑。 于司谶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终于可以把这个丢在路上都没人要捡的失败品送出去了! 讶异的眼愕然仰起,“呃?”桑念竹一脸疑惑。 “我是说,我要跟李小姐用餐去了。” 原来如此,害她吓了一大跳。“哦!好。” 她没有想到自己也需要吃,但于司谶可没忘记不能饿坏了未来的媳妇。 “我会帮你带回来。” “谢谢。” “唐吉小姐,一起去吧!” 特别护士正打算婉拒,忽见于司谶有意无意地使了一下眼色,立即阖上嘴,乖乖跟着出去了。 出钱的老板最大。 不意三人才刚出去几秒钟,于司谶又单独转回来。“念竹。” 桑念竹讶异地看过去。“嗯?”忘了什么吗? “你希望小弟早点醒过来吗?” 她真的不是故意挑毛病,但有时候她觉得于司谶说话真的好奇怪,而且他此刻的眼神也非常奇特,声音更暧昧。 “当然想啊!”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试试也没差。” “咦?”于司谶弯身对她讲了几句悄悄话,桑念竹立刻羞红了脸。“可……可是……” “不骗你,他那里最敏感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 “现在没人在,嗯?”语毕,于司谶即出去了。 桑念竹不觉傻呵呵地呆站了好半晌,双颊上的红晕始终未褪,而后,她悄悄回过半眼去偷觑。 真……真的要试吗? 又迟疑半天后,她终于慢吞吞地掀开被单,脸色更赧。 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祇要他能醒来,什么都好! 不过老实说,这种戏谑式的方法实在让人兴不起什么希望,甚至非常可笑,她也只不过姑且试试看而已,没有想到…… “住……住手!” 只两个字,桑念竹便吓得差点跳起来,惊骇的视线回过去,于培勋的眼睛并没有张开,但他的嘴巴好像在蠕动。 十六 “勋?” “该……该死!是我那混……混蛋老爸告……告诉你,我那里……那里最怕痒的吗?真可……可恶!我……我看见的明……明明是公……公主吻醒睡……睡王子的说……” “臭老爸,你儿子这么可怜,你居然要小竹来呵我痒!” 刚拆掉石膏的于培勋靠在床头,脸上的肿胀起码已经消褪九成以上,不过仍有些红红蓝蓝的东西残留下来,看上去好像小丑的妆没有擦干净似的,他一边恨恨地咒骂,一边试着要支使自己的左手和右脚,可是它们好像不太听话。 “见鬼,这到底是不是我的手脚啊?” “勋,你还没拆线,先不要动得太厉害吧!”桑念竹担忧地低劝。 “不要动得太厉害?”于培勋自嘲地哈哈两声。“等我能动了,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稳坐病床边的椅子上,于司谶摇摇头。“小弟,你实在很嚣张喔!” “哼哼,老爸,你才没良心呢!”他指的是呵痒的事。 “你奸诈!”于司谶指的是儿子设计老爸来帮忙的事。 “学你的啰!” “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我看见了嘛!”于培勋挤了挤眼。“再说,宝贝儿子出事了,就算老爸你不想管,老妈也不可能不理,对吧?” “这件事我可不敢让你妈妈知道。”于司谶喃喃道。“我怕世纪大洪水会再度爆发,世界末日会因为你而提早降临。” “我知道。”于培勋仍在龇牙咧嘴地忙着驱动手臂。“那你怎么跟老妈说?” “我告诉她老总找我有事。” “大哥呢?” “我也没让他知道,他那张嘴并不怎么牢靠。” “是吗?”于培勋贼笑着突然抓住于司谶的手臂,五秒后即放下。“老爸,我真同情你。” “呃?” 于司谶甫始一愣,于培勋已经转开话题了。 “老爸,那家伙……不会再来找我了?” “祇要你不再去惹他。”于司谶淡淡道。“你都看见了?” 于培勋朝桑念竹瞄去一眼。“我自己看不见他,可是我看得见老爸你看见的,这样就够了,你知道,他对老爸你是完全没有戒心的。”再耸耸肩。“不然我怎么敢冒这种险。” 一旁,桑念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于培勋擦拭拆除石膏的地方──上面还沾着好多白白的石膏屑,一边满脸困惑地来回看他们父子俩,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对话。 “就算你看见了也不一定必然会发生,”于司谶若无其事地说。“譬如此刻,我们的对话也已经改变了。” “就是说咩!”于培勋嘟嘟囔囔,“老爸你第一句话明明是要告诉你可怜的儿子我说我安全了说,结果却变成:小鬼,你终于睡饱了!”不满地哼了哼。“差太多了吧?” 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恼怒模样,于司谶不禁莞尔。 “好了,既然你没事了,我明天就要回台湾了。” 十七 “我知道,我知道,”于培勋暧昧地挤眉弄眼。“想念老妈,对吧?” “别胡扯!”于司谶哭笑不得地怒斥。“他就快回来了,所以我得赶紧离开,否则……” “咦?你是说那个红胡子他……”于培勋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卸下石膏不久的手脚。“这样他还不肯放过我?我都差点死翘翘了耶!” “在他尚未抓到人之前,他都不会死心的。”镜片后的瞳眸隐隐透出警告的光芒。“所以,小弟,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再去惹翻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了,明白吗?” “知道了啦!不过……”于培勋又瞄了桑念竹一眼。“其实老爸你也不必那么急着要回去嘛!祇要我们都不去‘看’就行了呀!” 于司谶也瞥了桑念竹一下,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镜。“怎么?还是不确定?既然你都愿意为念竹冒这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险,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擦拭的手骤然停住,桑念竹那双似水般明眸忽地漾起一阵涟漪,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擦拭的工作,只不过这回她的动作徐缓了许多,还有点漫不经心,彷佛有其它事分去了她的心神──譬如专注于聆听并了解他们的对话之类的事。 见状,于培勋忙道:“你别胡说,老爸!”还拚命向老爸使眼色。 可是于司谶突然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要摘下眼镜来擦拭镜片──很抱歉、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胡说吗?”他慢吞吞地抹一抹,举到眼前来看看够不够干净,再继续擦,并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杀人魔计划抓念竹来逼你自投罗网,左思右想之下,为了保证念竹的安全,你只好设法甩掉保护你的警方人员,主动现身让那个杀人魔有机会对你下手,让他把你撞得……” 这些事本来应该要由于培勋主动告诉他之后他才会知道,但因为他预先“看”过了,现在正好可以利用来整整儿子──谁叫儿子这么奸诈,竟敢使计使到老爸身上来。 也只有他们这对父子能做这种不可思议兼幼稚可笑的事。 “鬼……鬼扯!”还没听完,于培勋便气急败坏地打断于司谶的多嘴,“你少鬼扯了,老爸,我最怕死了,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边焦急地偷觑桑念竹,边断然否认老爸说的话。“绝对不可能!” “哦!那又该如何解释你为何要甩掉保护你的人呢?” “嗄?呃,那个……就是……”于培勋猛抓杂乱的头发,拚命攒眉苦思。“是……啊!对了,那个威廉一天到晚跟着我,很烦耶!所以我想甩开他一下下,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嘛!” “你不是说你最怕死的吗?” “那……那是我……我以为只有一下子而已,应该没关系嘛!” “是吗?可是如果你是……” 眼见老爸似乎打算就这样没完没了的继续这场无聊的问答游戏,于培勋不禁肝火直线上升。 “老爸!你故意的是不是?我……” 老羞成怒的大叫吼一半蓦然中断,于培勋转眸望去,恰好瞧见一滴温热的泪水滚落在他手臂上,不由得沮丧地叹了口气,对着桑念竹低垂的螓首,想说什么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只好把怒火发泄在老爸身上。 “老爸,你真的很长舌耶!” 很好,擦干净了。 于司谶施施然地戴上眼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使诈。” 一听,于培勋的双眸猛然怒睁,倏又瞇了瞇,旋即恢复原状,并勾起唇角撩出一道诡谲的笑。 “是喔!原来老爸真的是故意的,好,那就别怪儿子我无情没有事先警告老爸你!”说罢,他背过身去,默默地为桑念竹拭去泪水,明白现在再作任何辩解与否认都已无用了。“扶我一下好吗?我好累,想睡了。” 十八 待桑念竹温柔地扶他躺下后,他便抓住桑念竹的柔荑,依然背对着于司谶,对她叮咛再三。 “小竹,陪着我不要离开,还有,帮我盯紧我老爸,不准他来碰我,真恶心,没事老是来偷摸我,有时候我真以为他是变态呢!另外,也不准让他碰你,哼,也不想想自己多少岁了,还想老牛偷吃嫩豆腐吗?” 于司谶听得哭笑不得地直摇头,不过经于培勋这么一说,即使他真的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也不好意思真去摸儿子,甚至未来的媳妇了。于是,他离开床边回到沙发上,视若无睹地注视着电视,脑袋里却只想着:到底是什么事? 这大概是头一回,他竟然会对未来赶到束手无策,而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儿,特别护士拿针药回来了,又过片刻,于培勋真的睡着了,桑念竹为他盖好被单,正想到于司谶那边去和他聊聊,正当此时,某人的手机响了。 自从儿子受伤之后,他的手机便由于司谶负责接听,此际,于司谶也很习惯地顺手掏出来接听,可是一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会打手机给儿子的并非只有公司里的人。 “你这混蛋臭小子,竟敢这么久不跟英明伟大的大哥我联络,你知道为了你,英明伟大的大哥我差点被老妈淹死,被老爸瞪死吗?我警告你,你最好快快把事情办完滚回来,否则……” 现在,他终于明白于培勋所说的不警告他的是什么事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老大?”于司谶叹着气推倒对方的万里长城。 话筒那端突然陷入沉默中,大半天后── “老老老……老爸?!你怎么会在那儿?还是……不会吧?我打错电话了?” “老老老老爸?我还没有那么老吧?”于司谶瞪住于培勋的背,很想过去咬他一口。“不,你没有打错。” “耶?老爸,你真的在小弟那儿?为什么没听老妈提起过?” “不准告诉你妈妈我在这儿的事。”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保证,于培羽会在收线后一秒钟内立刻打电话去通知妙妙这件事。 “……老爸,小弟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没事老爸会特地跑到小弟那儿去,还不让老妈知道?” “我警告你别多事,老大。”这种警告根本是多余的,但他还是不能不做一点聊胜于无的努力。 “我不是多事,老爸,小勋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关心他呀!” 这是实话,于培羽虽然平常老是对弟弟大小声很不客气,但其实他是个相当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从不介意弟弟的薪水和奖金都比他多,也不在意弟弟没有乖乖到公司打卡上班,没事还可以环游世界,反而极力为弟弟争取更多的好处,是标准的面恶心善。 “我知道,老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那小弟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是……”说到这儿,于司谶脑际灵光倏闪,一个完美的说词立刻浮现心头。“我想不用再多久,小弟就会通知大家一起来伦敦参加他的婚礼了。” “咦?真的?原来如此,追女朋友吗?难怪……那好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原谅他不跟我联络的罪过了,男人嘛!追起女人来有时候是会晕头转向的,而且我也有很好的理由叫老妈安心的等,不然她就没有第二个媳妇叫她妈妈了。” “你就是为了问小弟什么时候回台湾才打电话来?” “对啊!老妈一直在追问我嘛!” “好,那你告诉她小弟在追女朋友,叫她别老是那么猴急,没事就哇啦哇啦鬼哭神号。” “……老爸要我这个作儿子的跟老妈这么说?” 于司谶笑了。“算了,我自己回去跟她说吧!” “老爸要回来了?” “我明天就回去。” 关上手机后,于司谶又绽出一贯的温和笑意,两眼瞥向于培勋。 想跟爸爸斗? 哼哼,还早得很哪!没听过一句话吗? 姜,还是老的辣呀! 十九 第四章 于司谶搭上回台飞机的当天下午,麦尼便回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麦尼,他的个头似乎更ㄎㄨvㄞ,大胡子更红了,风尘仆仆满脸倦乏,一见即可知他是回伦敦后便直接赶到医院里来。 约瑟巴即是杀人狂魔以及培迪的受伤,这两件事大概是他这辈子心中最大的憾事,特别是当医生告诉他于培勋很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转过来时,当时他便决定一旦抓到约瑟巴之后,他便要提出辞职以示负责。 因此,当他接到通知说培迪已然清醒后,虽然被约瑟巴逃到爱尔兰令他万分沮丧,但这个消息立刻又让他打起精神来,兴奋地一路赶回伦敦,想亲眼证实培迪确然没事。 没有想到── “培迪!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 忘了医院里禁止喧哗的禁忌,他一路喊进培迪的病房里,一见到正在用午餐的培迪,马上眉开眼笑地咧开大嘴。“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咦?艾丽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艾丽斯吧?” 瞪住床右边的桑念竹,麦尼惊讶得以为自己看错人了,眼角忽又见人影晃动,再往左边看去,更是错愕不已。 “你……贝丝?” “麦尼叔叔。”桑念竹笑得乖巧又文静。 “嗨!麦尼,好久不见了。”特别护士贝丝笑得妩媚动人。 “艾丽斯就是我的女朋友,还有……”于培勋挤眉弄眼笑得最是顽皮。“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不久就会碰上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吗?” 麦尼张着大嘴,傻住了。现在究竟是怎样? 培迪真的醒了,很好,值得嘉奖。可是…… 艾丽斯就是培迪的女友? 这个……且慢,先让他消化一下…… 好,再来,贝丝,他的第一个女人,那一回他并没有看错,她居然是培迪的特别护士,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见鬼,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巧,好吧!那…… 咦?慢着,好像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啊! “贝丝,你不会正好有个女儿吧?”麦尼脱口问。 贝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麦尼的脸色开始发绿,“那她……”咽了口唾沫,“她不会也正好是……”他几乎快挤不出话来了。“是我的女儿吧?” 闻言,贝丝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眼,两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一声不吭,于培勋在一旁边用餐边看戏,比看电视更下饭,桑念竹茫然不知所以,而跟在麦尼后面的阿曼达、罗特和道南则表情一个比一个精采──麦尼有女儿了? 好半天后,贝丝终于慢慢收起惊讶的表情,神情若定地点了点头。 “是。” 蹬蹬蹬,麦尼连退三大步,如果不是道南在后面挡住他,搞不好他还会一路退到医院外面去。而后面那三个人,自然比他更错愕。 “不敢相信,麦尼竟然有女儿!” 上天真是无眼,这样的海盗红胡子居然也能有女儿? 不会跟他长得一个样吧? 亲眼证实过于培勋果然没事之后,有三个人立即开溜。 罗特溜回家去看老婆孩子,道南溜去向未婚妻报到,而阿曼达,自然是溜到亲亲未婚夫那儿去卿卿我我了。随后,桑念竹也和贝丝一块儿去准备下午茶,虽然于培勋还不能进太腻胃的食物,但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于培勋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麦尼一副也想跟大家一起开溜的模样,不禁窃笑不已。 “你这种反应好像不太对吧?” 麦尼横过来一眼。“不关你的事!” “有个女儿不好吗?” “我说,”麦尼恨恨地咬牙切齿。“不、关、你、的、事!” 于培勋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太震惊了,仍然无法相信,嗯?” 二十 麦尼瞪眼。“培迪!” “唉!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于培勋幸灾乐祸地笑咧了嘴。 “培迪,我警告你──” 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哦哦哦!我知道了,以为我在唬你,不相信我,所以现在才会被雷劈到?”于培勋装模作样地指住麦尼。 “培迪!!” “不是吗?啊!那是……担心你女儿跟你长一个样?唔,那的确是很恐怖。” “培迪!!!” “咦?又不对吗?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回一定没错,是……喂喂喂!你想干嘛?约瑟巴没撞死我,你想亲手k死我?” 拳头定在半空中好半晌后才慢慢收回去,“你这家伙,小心我叫艾丽斯跟你分手!”麦尼想咬一口回去。 “这个嘛……”于培勋也收回护住脑袋的手臂,然后露齿一笑。“可能不太容易喔!” “艾丽斯一向很听话的。”麦尼自信满满。 “的确,不过……”于培勋比他更有自信。“对于我,她可是很执着的哟!再说,为了你的愚昧,我这下半辈子差点玩完了,你好意思吗?” 见于培勋和他说话时,右手始终无意识地按摩着自己的左手臂,麦尼心中的愧疚不禁又浮上来。 “你的手跟腿,还好吧?” “很好啊!已经拆掉石膏了,你没看见吗?”于培勋举举左手给他看。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麦尼忿忿道。“我的意思是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吧?” 于培勋耸耸肩。“顶多阴雨天会酸痛罢了。” 麦尼不觉瑟缩了下。 除了夏天之外,伦敦的天气随时随地都阴阴冷冷的,下雨更是常事,好像三天不下雨,伦敦就会闹干旱似的。换句话说,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于培勋都会跟老人家一样手脚酸痛。 除非他搬离伦敦。 “你会回台湾的吧?”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不过……”于培勋耸耸肩。“可能要好几年以后了。” “为什么?” “因为小竹想考大律师执照。” “她……”麦尼顿时扬起一脸怪异。“考得上吗?” “谁知道。” 麦尼不禁叹息。“她真傻!” “那不叫傻,是执着。”于培勋为心爱的女人辩解,同时又开始按摩左手。“说到这,我倒想请问一下,你家人到底有多混蛋?” 一听,麦尼本能地张嘴想反驳,但仅只一秒后便又阖上,失笑,并摇头。 “没错,她们的确很混蛋,我早就学会不去理会她们,可是艾丽斯……唔!也许是她母亲受到太多委屈了,她才会那么坚决地想替她父母出一口气。” “只是想出一口气吗?”于培勋沉吟。“那也不一定要用那种方法吧?” “或许,但对她来讲只有这种方法。”麦尼叹气。“那两个老女人非常现实,明白查士敦家其实也没什么真正值得傲慢之处,祇能坚持查士敦家的地位和权势是一般人必须尊崇的。虽然查士敦家的地位并不是很高,更谈不上什么权势,但起码在律法界而言,查士敦家也有相当的分量。” “就这样?地位和权势?”于培勋嗤笑着摇摇头。“那也不是很困难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晓得在台湾是如何,但在英国,权势地位并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 于培勋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反驳,并转开话题了。 “你那边又如何?我老爸都给你那么多意见了,你竟然还让约瑟巴逃了?” 一提到这,麦尼马上摆出一副苦瓜脸。“我从来不知道约瑟巴有那么狡猾,也或许是他太了解我们了,因此不仅能轻而易举地避过我们的追缉,还有空留下陷阱让我们踩,真是他妈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二十一 “等总警司和爱尔兰方面沟通好之后,我会到爱尔兰去继续追缉他。” “那边肯同意吗?” 麦尼冷笑。“祇要约瑟巴在那边多杀几个人,他们不同意也不行了。” “难怪老爸说约瑟巴还得再杀四十七个人。”于培勋咕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竟然是约瑟巴。” “我比你更不相信。”麦尼叹道。“不过这么一来,一切就都找得出合理的解释了。找不到线索是因为他趁职务之便先行把自己不小心留在现场的线索全消灭了,他又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行动,因为被我们一再拒绝让他回到重罪组,所以心怀怨恨……” “就为了那种原因?”于培勋更感不可思议。 麦尼长吁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何杀了全家人吗?主因是因为我们接受他弟弟加入重罪组,他哥哥藉此大肆嘲笑他,所以他抓狂了,便一口气把他们两个杀了,恰好他父母参加晚宴提早回去,因此他也顺手把他们杀了。” “不……不是吧?就因为这样把全家人都给杀了?”于培勋结结巴巴地说,一脸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他家地下室的保险箱里找到很多证物,其中一个就是他的行凶日记。” 于培勋张口结舌好半天。 “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 “所以只有威廉不曾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威廉跟他一样是被重罪组拒绝的‘可怜虫’──这是他在日记里所用的形容词。” “原来如此。不过……”于培勋抚着下巴沉吟。“现在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碰过他,否则我早就该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了。唔……一开始是他们不屑跟我握手,但后来……啧!难怪他从来不让我碰他,因为他就是凶手。不过他也实在是厉害得很,所有的举动都做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任何人都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更难怪我们一直觉得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抓不出问题症结来,原来……”麦尼也跟着嘀咕。“问题太贴近我们身边反而看不见了。” “可是……”于培勋与麦尼相对注视。“他是那样一个彬彬绅士,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在动手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副情景……” “第一个被杀的应召女郎是他的情妇,跟他在一起十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麦尼咽了口唾沬。“当那个女人知道他杀了他的家人,并声言要报警,他仍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女人,又因为恨那女人的背叛而吃她的肉──他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那女人是真心对待他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我想,他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吧!”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一股如同第一回在麦尼办公室门口“见”到自己被割断喉咙时一样的战栗感。 不是吧? 约瑟巴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拆除石膏两个星期之后,于培勋在拆线后便要求回家休养,不想再继续住院让特别护士监视,也不想继续吃那种连狗都不吃的食物了。 “你最好再住院两个星期。”医生诚心的建议。 “可是我想回家了!”于培勋非常坚持。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星期之内,你还是要尽量休息,多吃营养的食物;另外,在未经我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做任何太剧烈的行动;至于复健,半个月后再视情况而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了吧?” 于是,于培勋出院了。 而桑念竹也默默地住进了他家,甚至没有征求于培勋的同意,而且是在麦尼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但桑念竹出乎意料之外的顽强,以往温婉柔顺的个性在这一刻好像是假的一样不见半丝踪影。 “叔叔,任何事我都可以听您的,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不是最讨厌被‘她们’说闲话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在意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真正会伤人的不是闲言闲语,而是事实。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才会伤人,炒豆子炒出来的闲言闲语根本毋需当它是一回事,祇要她自己清楚真正的事实就够了。 闻言,麦尼不觉惊异地打量她好半晌。 她真的是那个胆小懦弱的艾丽斯吗? “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吗?” 二十二 “不只因为我爱他,叔叔,阿曼达说你们不能理解勋……呃,培迪为什么要甩开威廉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现在我要告诉你,叔叔,他是为了我,他不希望杀人魔找上我,而最能保证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让杀人魔先找上他。叔叔,为了我,他宁愿冒这种险,为什么我不能去照顾他呢?” 麦尼震惊了,震惊于培迪竟然是为了她而甘心冒这种没有几个人敢冒的险;也屈服了,屈服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深刻感情。 “好吧,你就去照顾他吧!”毕竟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女孩,不能再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待。“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和他……” 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得不退一步,但也仅有这一步,无论如何,他对她有责任。她父亲不在了,那么他就得代替她父亲抓着棒球棍躲在门后等着棒打小色狼,不容许任何人揩她的油、占她的便宜,即使那人是为了帮他忙而使自己陷入险境的培迪。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桑念竹突然背过身去,而且说了一句令他风萧萧兮怒发冲冠的话。 “叔叔,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这是什么意思? 欸?难到他们已经……该死的培迪,他竟敢…… “那,叔叔,我走了。” 麦尼还在忙着考虑需不需要再把培迪的骨头打断一次,桑念竹已经急着要离开他这个极少有机会见面的亲叔叔,以便尽快赶到培迪那儿去照顾他了,唉!真教人伤心。不过…… 她变坚强了。 望着桑念竹纤细但挺直的背影,麦尼暗忖,颇为困扰她这种改变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相隔不算太远,但西敏寺大学与于培勋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为了减少来回的时间,桑念竹特地去买了一辆脚踏车,她买,李亚梅自然也跟着买,虽然最近李亚梅陪伴桑念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不过桑念竹并没有多问,即使她早已察觉到李亚梅好像是在跟某人约会,而且那个某人就是威廉。这种事如果李亚梅想告诉她,不用她问;如果李亚梅不想告诉她,她问了也是多余。 “等等,别往这边!”李亚梅突然拦住匆匆往前行的桑念竹,并将她往后推。 “为什么?脚踏车在那边呀!” “因为……”自墙角处,李亚梅小心翼翼的探出两颗眼出去。“某人又来了!” “康纳尔?”桑念竹懊恼地攒眉。“可是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呀!” “我也告诉过他,说你已经住到大厨师家里去照顾他了,但是……”李亚梅嘟囔。“看来他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说起来,她也有一半的错,若非她先前太多事,没事跑去鼓励康纳尔尽量发挥缠功,现在康纳尔也不会这么不肯死心。 桑念竹叹气。“那我只好坐巴士了。” “待会儿威廉会来接我,”李亚梅仍探向大楼川堂方向。“要他顺路送你一程好了。”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出微笑,但依然没多作询问。“好啊!” 李亚梅这才回过身来望住桑念竹,后者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是她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后,两人便嘻笑着相偕自法学院大楼侧门出去了。 虽然对康纳尔有点过意不去,但谁叫他是后到的第三者呢? 由于于培勋不喜欢有个管家在屋里头晃来晃去,因此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便派出他的管家,每两天到于培勋家里补给食物日用品等一次,每星期清扫一回,务必确保他的生活不虞匮乏,生活品质也不可以降低分毫,还得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去做事,免得碍他眼惹他不高兴。 所以桑念竹从来不必担心打扫和购物这种事,只负责做饭和照顾于培勋的生活起居就行了。 但这天,于培勋出院不到一个星期,桑念竹一回去就习惯性地先上楼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或者需要什么,没想到门一开,却只看到一张空床,床上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她没有吼人的习惯,只好一间间到处去找人。 浴室没有,客房没有,二楼的小起居室也没有……奇怪! 怀着困惑的心,她下楼继续找,书房、客厅、起居室……最后赫然发现他竟然在厨房里,立刻又急又气地叫过去。 “勋,你在做什么?” 流理台前的于培勋闻声回头,右手抓着半颗菜,左手拎着一片菜叶,一个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忘了左手仍无法使力,顺势便扔了菜叶用左手去抓住洗涤槽边缘欲稳住自己…… “哦,天!” 他呻吟着手滑开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幸好桑念竹及时赶到扶住了他,并将他搀到早餐桌旁坐下,然后开始用力责备他。 “你怎么可以自己下楼来,忘了医生说过的话吗?他说在两个礼拜之内你祇能好好休养,不能随便乱来,你也答应他了,怎么可以食言!如果你饿了,我有在床头那边放了两份三明治呀!而且看时间也知道我就快回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吗?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担心呢?我……” 哎呀!温柔胆小的小兔子居然也会生气骂人? 二十三 真是奇迹! 带着骜讶和新鲜有趣的神情,于培勋笑吟吟地倾听她用柔柔软软的声音骂人,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效果,也许再加上一点杀人的表情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直至上集告一段落,他才泰然自若地用手指头点点自己的唇。 “嗄?哦!”桑念竹习惯性地顺从他的要求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下集。“还有啊!医生明明说现在还不可以做复健的,可是你老是偷偷在楼梯那边爬上爬下,以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要骂到什么时候呢? 于培勋暗忖,依然笑咪咪的,眼角却偷瞄向炉台那边,上头熬着一锅要作汤底的鸡汤,还有另一锅波兰猎人炖肉,以及已炖了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勃艮地红酒鸡,再过十分钟就得加入蘑菇再继续炖煮,那时候……她应该骂完了吧? “……所以说,你必须等它完全愈合了再行动比较好,毕竟同一条腿同时折了大小腿是非常严重的状况,若是不小心,以后说不定你都会跛脚……” 伤脑筋!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骂过人,现在好不容易有勇气开骂,结果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呢?其实若真是那样也是无所谓啦!不过…… 不晓得她肯不肯让他去放一下蘑菇,再回来让她骂? “……如果你觉得不动一动不好,我可以帮你按摩久一点嘛!不要硬是要勉强自己动,这样会……” 真糟糕,看样子她会没完没了到世界末日来临,那也无妨,不过至少得让他这餐吃饱了再来迎接末日吧? “小竹,请暂停一下好吗?” “……因此我才会……呃?” “麻烦你,把那碗蘑菇放一半进那锅红酒鸡里头好吗?” 温驯本性依旧,桑念竹不假思索地立刻乖乖的按照他的话做,回过头来正待重新开炮…… “还有,那些菜要洗,再麻烦你把马铃薯、红萝卜和南瓜拿到这边来给我切,谢谢。” 桑念竹又照做了,然后,于培勋在餐桌这边哆哆哆切红萝卜,桑念竹则在洗涤台那边洗菜兼唠叨。 “……总之,医生的话你不听不行,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就像我妈妈,原本她的身体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回感冒了,父亲要她去看医生,她却坚持说不喜欢、结果后来……” “小竹,请再等一下,那个麻烦你开中火烧热一大匙橄榄油,再将那个腌好的鱼排放下去煎煮,每面煎约四分钟,一边煎一边浇淋腌汁……” “……中国人都说要坐月子的嘛!可是那时候妈妈也不听爸爸的劝,还说要减肥,因此后来也……” “小竹,不好意思,再稍微停一下,这个,麻烦你放到烤箱里去烤。” “……没事老是偏头痛,这就是……” “小竹,请继续没关系,不过这个请你顺便放到冰箱上层的冷冻库去。” “……特别是下雨天前,妈妈的腰老是……” “小竹……” 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很滑稽的场面,一个乖乖俯首听训的男人,却不断提出各种工作要女人去完成;一个叨叨絮絮骂个不停的女人,却乖乖顺从男人所有的“命令”。 就像一对标准的老夫老妻。 终于,一餐丰盛的菜肴在非常热闹的情况下完成了,波兰猎人炖肉、勃艮地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泄下满地口水。 拄着拐杖,于培勋在桑念竹的扶持下来到餐厅坐定,而桑念竹则一边摆餐具,一边嘴巴仍然动个不停。 直到她也坐下之后,于培勋才握住她的柔荑,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小竹,你想再骂多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先吃饱了再继续好吗?” “我……我很烦对不对?”她垂着眼,扭绞着手指头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欢看到你那么辛苦,每次每次都让我看了心里好难过……”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湿了。“我真的好希望能早点看到你好起来……” 好吧,他认输! 不怕她开骂,不怕她发狠,但她只要捐献出一滴泪水,就足以令他溺水了。 “好好好,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休息,休息到发霉为止,绝不再乱走动了,ok?”于培勋柔声退让。“其实我也一样舍不得你这么辛苦的照顾我呀!看看你,原本就瘦,现在又清减了一圈,我都可以摸到骨头了。” 怜惜的手扶起她的下巴,“我好心疼的你知不知道?”他叹着气说。“所以才想说弄一餐好点的让你吃,希望你不要再瘦下去了。” “那……”桑念竹怯怯地瞅着他。“我以后也会吃很多很多,保证不会再瘦下去了,所以你也要好好休养喔!” “是是是,算我怕了你了!”于培勋全面投降。 “其实……”桑念竹惭愧地望着满桌菜。“我也知道我做的菜没有你好吃,但我已经很努力去把菜做得好吃一点了。” “我知道,”于培勋温柔的笑。“不过你做的菜也不是不好吃,而是你做的中国菜有英国味道,英国菜又有中国味道,吃来吃去我都搞不太清楚吃的到底是中国菜或是英国菜了。可是这也不能怪你,别人可能吃不出来,但我的嘴很刁,所以我才喜欢自己做菜,放心,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那我一定会好好学。”桑念竹终于也笑了。 “事实上……”于培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这些菜除了炖肉和红酒鸡之外,其它也可以说是你做的,不是吗?” 桑念竹想了一下,蓦然扬起惊喜的神采。“对耶!虽然都是你告诉我如何调味,要用什么火候,烹调的方式和时间等等,但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对,”于培勋颔首。“你要是有记住的话,也就等于学会那些菜了。” “好,下次我会做笔记!”桑念竹兴奋地说。 “不行,你若是做笔记,下回一定会完全按照笔记上写的来做,这样有八成会不成功。” “为什么?” “因做菜有很多地方是靠经验、靠感觉的。譬如火候、时间等等,通常都会因为各地的季节和温度而有些许的不同,或者是各地的材料,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产地不同,品质也就不一样,调味和烹调的方式也会有一点点差别。” 桑念竹听得直眨眼。“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看我还是什么都不用记,祇要按照你说的去做就好了。” 于培勋失笑。“也好,我想这样多几次以后,你多少也能摸到点诀窍吧!” “那我可以开始吃了吗?”盯住炖肉,桑念竹开始流口水。“我好饿喔!” “当然可以。” “你要先来点什么?红酒鸡吗?” 以前都是于培勋客串服务生,现在该轮到她来替于培勋服务了。 “炖肉。” 片刻后,于培勋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的盘子,再斜睨向掩嘴吃吃偷笑不已的桑念竹。.,个?’。,居然乘机“回报”他,把半锅炖肉全舀进他的盘子里了! 二十四 第五章 当桑念竹进入期末检定阶段时,于培勋也可以开始进行复健了。 每日,他都会在桑念竹出门到校上课之后,再请泰德开车送他去医院做复健,在桑念竹回家之前又先行赶回去,以免桑念竹在看他做复健时,又要掉上一湖泪水汪汪了。 由于他一直很积极努力的在做复健,所以不过半个多月后,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得很稳了,虽然仍然跛得很厉害,而且不能走太久,也无法加快速度,跳高赛跑更是不可能的事,但起码他可以自行走动,不必再像个年老体衰的老公公一样让人搀扶了。 瞄了一下手表,“到大学去。”于培勋说。 “咦?为什么?”泰德问,但仍按照他的要求转动方向盘。 “今天是小竹二年级的最后一天课,我想去接她,而且……”于培勋拍拍自己的右大腿。“刚刚医生说的话,麻烦你告诉小竹。” 泰德更纳闷了。“为什么要由我来告诉她?” “因为别人说的她才会相信,不然她每次都说我是在安慰她。” “哦~~”泰德恍然大悟。“你一定常常骗她……喂喂喂,我现在是在开车,不是在睡觉,拜托不要用拐杖打我呀!你想再出一次车祸吗?” “那你就不要说那种欠扁的话!” 泰德耸耸肩。“要我说,那我就全都说了哟!” “随你。” 迅速瞥他一眼,泰德忽地浮起暧昧的笑。“什么时候要跟她结婚呀?” 一听见这个问题,于培勋马上就蹙起了眉宇,沉默片刻后始低语,“不知道。” “欸?”泰德又惊讶地丢去一眼。“怎么这么说?你对她这么好,难道不是打算和她结婚吗?”如果说他是在玩弄女人,这种玩弄方式也未免太辛苦又危险了一点吧? “我是要和她结婚,但……”于培勋郁卒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 自得知麦尼竟然是桑念竹的叔叔,而告诉他这件事的老爸,眼神语气又是那样戏谑的那一刻起,他就猜想到这点对于他会预见那场怪异的婚礼有相当重要的关联性了,可是…… 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去思索各种可能性,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导致竟然是麦尼和他行婚礼? 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也永远不可能“爱”上麦尼!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又是为什么他会直觉一定要等到桑念竹怀孕之后,才是向她提出结婚请求的时机? 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思索这些问题,可怜他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火大的想干脆把麦尼抓来问个究竟,事后又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冲动,不然肯定会先被麦尼揍一拳再说,而他也得乖乖被揍。 以前他可以不鸟麦尼,甚至欺负麦尼,但现在,就算上天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再对桑念竹的叔叔如同以往那般没大没小了。 再者,麦尼现在根本不在伦敦,他的上司与爱尔兰方面沟通了好一阵子之后,对方好不容易终于同意让这边的人过去“协助调查”,于是麦尼便迫不及待地赶到爱尔兰去追缉约瑟巴了──不抓到约瑟巴,一辈子他都不会安心。 “快到了,要到大门还是侧门?” “侧门吧!听说她最近都走侧门。” “……ok,到了。” 于培勋又看了一下手表。“唔,时间还没到,我下去等她好了。” “且慢!”泰德及时一把抓住他。“你还要等多久?” “半个钟头左右。” “那你就给我好好坐着等,老总要是知道我把你扔在这儿不管,我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泰德咕哝。“何况我要是真的走了,请问你怎么回去?” 于培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走路回去?” 泰德长叹。“算我拜托你,你还是坐着等吧!” “好吧!那我先去买两罐啤酒。” 他是故意的吗? “我去!”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顺便买两个甜甜圈和韦尔斯饼。” 不,他是早有预谋的! “咦?他今天没来?!” 二十五 两颗脑袋歪在墙角探呀探的探向川堂,然后惊讶地互觑一眼。 “他放弃了吗?”短发脑袋狐疑地自言自语。 “真的?太好了!”长发脑袋喜形于色。 “你想的美!说不定人家今天临时有课,譬如调课什么的。”短发马上泼过去一盆冷水。 “那……至少今天可以大大方方的从前门离开了。” “是喔!”短发嘲讽地往后一比。“可惜我们的脚踏车都停在侧门那边。” “哦,对喔!差点忘了。”长发懊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 “没办法,还是得先到侧门去牵脚踏车,走吧!”说着,短发率先走向侧门。“啊!对了,小念念,待会儿你要上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桑念竹忙赶上前与李亚梅并行。“威廉呢?” “有工作啊!你以为他像大厨师一样,天天都那么闲啊?” “哦!呃,我想上市场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 “现在都是你在做饭?” “嗯,他教,我做。” “真的?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学!” “你也要学做菜?”桑念竹彷佛看到李亚梅突然变成双头龙似的惊愕无比。“你?做菜?” “喂喂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李亚梅被她看得有点尴尬。“我也是女孩子啊!想学做菜有什么不对了?” 桑念竹看似更困惑了。“可是你以前说过你打死也不做家事的呀!” “呃,那……”脸色微微泛赧,李亚梅别过脸去。“那是以前嘛!现在是现在,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是可以啦!只不过……”桑念竹好奇地打量李亚梅彷佛正在宣告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红耳朵。“你不会是为了威廉……啊!” 赶在她话说完之前,李亚梅毫无预警地猛然一把攫住她的手,然后埋头往前冲刺,不想让桑念竹继续问得她更尴尬,也不想让桑念竹瞧见她的脸红耳赤。 “快走,快走,晚一点就买不到新鲜货了!” “那……那也不用跑这么急嘛!” 桑念竹踉跄跑得差点掉了一地书,正待挣开李亚梅的手,不料李亚梅猝然又来个紧急煞车,害她惊叫着砰然一头撞上李亚梅的背,真的洒落满地书了,她忙蹲下去捡书,边想埋怨几句,却先听得李亚梅错愕的低咒。 “真不敢相信!” “呃?”桑念竹疑惑地举目,只一眼,她也愣住了。“康纳尔?” “太夸张了,他居然先到这儿来堵我们,还笑得那么得意,现在是怎样?他以为这是在玩官兵捉强盗,他抓到我们就可以升职加薪了吗?”往旁一掠视,李亚梅更是冷笑不已。“啧啧,还找了那么多人来壮声势,以为他们人多,我们就不得不低头了是不是?” 说起来康纳尔也没错,前门等不到人,自然要到侧门来等,这是常理,问题在于他不该找了那么多人来帮场,而且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那种用鼻孔看人,说话白目,一派气势凌人的千金小姐、万金少爷。 在人来人往的侧门口,处身于一般大学生当中,高高在上的他们显得格外醒目──傲慢得很醒目。 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别人看他们可是狗屎一堆! “好久不见了,艾丽斯,苏菲亚。” “呃,你好,康纳尔。”桑念竹捡齐了书本,起身,勉强勾起一纹笑。 凭良心说,康纳尔这人真的没话讲,温柔又专情,是个好男人,可惜就是笨了点,交了一大堆猪朋狗友,永远摆脱不了一身富豪之气,虽不傲慢,却也非平易近人,单就这一点,桑念竹下意识里便会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 “够厉害,康纳尔,这样还是被你逮着了!”李亚梅懒洋洋地说。 康纳尔并没有察觉到李亚梅的嘲讽语气,兀自盯住桑念竹微笑。“幸好还是让我等着你了,记得你说过喜欢看芭蕾舞,伯明翰皇家芭蕾舞团今天在巴比肯中心将要演出一场天鹅湖,我可有这份荣幸请你陪我去欣赏?” “这……”拒绝过太多回,桑念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对方才能明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呢? 桑念竹尚在为难地沉吟,李亚梅已经扯着她往停放脚踏车的地方去了。 “抱歉,我们还有事。” “请等一下!”康纳尔立刻追上来挡在她们前面。“请问是什么事,不能暂往后延吗?” “你想知道?”李亚梅蓦然咧嘴一笑,“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们要……”说到这儿,她横眼瞥向那几位千金小姐们。“去市场买菜。” 果然,那些位小姐们一听到“市场”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立刻轻蔑又嫌恶地退避三千里再加三大步,又要刻意摆出同情的姿态给康纳尔看,表示她们是善良的好女孩,不是那种会看不起人的坏女孩,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 二十六 “我请你们用午餐,”康纳尔脱口道。“还有晚餐!” 这家伙是白痴吗? 李亚梅不耐烦地推开他,继续扯着桑念竹走向脚踏车──就在侧门旁。 “抱歉,艾丽斯准备做饭给她的亲亲男友吃。” “哦……”康纳尔的笑容消失了,但仍保持温和的表情。“那么,请于先生一起来也可以。” 这家伙确实是白痴! “还是抱歉,那家伙……欸?在那里!”李亚梅愕然望住马路对面。 刚碰上脚踏车手把的桑念竹闻言,即刻将疑惑的目光循着李亚梅的视线投向前方搜寻。 “谁?勋吗?不会吧?”话甫落,便见到马路对面,于培勋与泰德靠在车门旁遥对着她微笑,“啊,真的是勋!”桑念竹喜出望外地欢呼一声,马上抛下所有人飞奔过马路,直接投向于培勋怀里。 “勋,你怎么来了?”她仰起欢喜又担忧的脸。“你的腿……” 于培勋俯唇亲了她一下,再斜眼瞟向泰德。“告诉她,泰德。” “是,老大。”泰德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军礼,再转对桑念竹解释,“大夫说他的复健情况相当良好,祇要不急不过火,更不要勉强自己,走路也是复健,因此以后你大可以不必再把他关在屋子里头不准他出去了。” 眨了眨眼,桑念竹看看于培勋,再看回泰德。“真的吗?” “我发誓!”泰德作发誓状。“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讲,否则若是出了问题的话,我要负责任的。” 桑念竹相信了,又拉回眼来改盯住于培勋的脸,仔细在那上面搜寻是否有疲乏的痕迹。 “你走了很久了吗?” “不,我才刚下车。”于培勋微笑着说,两眼却盯住越过马路而来的人,左手臂占有性强烈地环住桑念竹,右手握紧拐杖挺直了腿。“他又来找你了?” 桑念竹也偷觑了一眼,“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她懊恼地说。 “因为如果不能和你结婚,他将会有四次失败的婚姻,直到五十二岁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于培勋自言自语的低喃,心里也有些许的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还是不会把心爱的女人双手奉送出去,否则一生不幸的就变成他了。 “什么?”除了婚姻、幸福这两个词之外,桑念竹什么也没听清楚。 “没什么。”于培勋望定来至在眼前的人。“拉克罕先生,好久不见了。” 康纳尔则惊讶地看着于培勋的拐杖。“你的脚?” 微微一哂,“车祸。”于培勋说,并敲敲自己的右腿。“还在复健当中。” “原来……”康纳尔缓缓将视线拉上来。“你真的没有回台湾,我还以为苏菲亚在骗我。” “哦?”于培勋瞟一下随后跟来的李亚梅。“你以为她骗了你什么?” “她说你出车祸受重伤,为了不想让艾丽斯担心,所以骗她们说你回台湾了,其实你根本没有回去。” “我是没有回去,也不可能回去,除非……”深情的眼俯视怀中的桑念竹,于培勋撩起温柔的笑。“带着她一起回去。” 康纳尔蹙眉注视他片刻后,倏而转向桑念竹。 “我们一起到湖区去度假时,我以为一切都很好,回来后朋友却告诉我……”他瞥向那两位一直在倒追他的女同学,苦笑。“很抱歉,是我太迟钝,没注意到你备受委屈。我想是因为如此,所以原是很鼓励我的苏菲亚,后来也帮着你找理由来拒绝我。可是……” 他叹了口气。“看在我对你如此痴诚的份上,至少你该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不是一直那么迟钝的人,但你却不断躲避我,令我好难过。不过我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所以……” “即便是现在?”于培勋突然打岔进来一句。 回眸,两眼毫不畏缩地对上于培勋隐透寒意的双瞳,“即便是现在。”康纳尔正色道。“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如果是用心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要说出放弃这两个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吗?” 双眸危险地瞇了起来,于培勋那张俊雅的脸容上再度出现不搭轧的暴风雨征兆,泰德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马上咬紧牙根,冒着被两只鼻孔喷气的公牛踢死的危险,奋不顾身地横里插进去一腿。 “我说两位,这里是大马路,当街讨论这种事好像不太恰当吧?”如果今天能逃过一劫,他一定要去加保一千万。 李亚梅也看出来了,此刻于培勋的表情已经是濒临一级飓风边缘,他的脾气原就不好,对桑念竹,他还能容忍八、九分,看在她是桑念竹的死党份上,他也多少能忍耐两分,但其它人,他半分也无法忍受,不杀个血流山河才怪! 所以她也当机立断──拚命向桑念竹使眼色,可惜桑念竹全然无法意会……不,她是根本没看到,她只顾仰眸怔愣地盯着于培勋看,表情非常惊讶,然而正当李亚梅急得想踢过去一招无影脚时,她却又抢先一步开口了。 “勋,你在生气吗?” 二十七 所有人,包括康纳尔,都可以很清楚的瞧见于培勋非常明显的震了一下,下一秒钟,他脸上的怒意已然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飞走了,甚至还多了几道似笑非笑的纹路。 “没有,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刚刚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耶!” “那是……”于培勋咳了咳。“呃,我有点累了,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好吗?” 小嘴儿马上噘起来了。“喝茶。” “是,是,喝茶,喝茶。” 也不晓得是哪一个混蛋传达给她的错误信息──搞不好就是那个蒙古主治大夫,让她以为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所以不准他喝咖啡,至少现阶段不可以,害他一犯上咖啡瘾就难受得不得了,心想是不是当时干脆被车撞死还比较舒服? 相反的,见他毫无异议地立刻屈服了,桑念竹倒是开心得很,“我扶你。” 于培勋原想拒绝,但转眼一想,否定句及时修正为肯定句。 “你让我搭着你的肩就可以了。” 于是,在康纳尔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于培勋噙着得意的笑,亲昵地将左臂绕上桑念竹的肩头,靠在她身上一拐一拐的走。 嫉妒吧?嫉妒吧? 哼哼,嫉妒死你最好! 片刻后,附近的某家义式小餐馆被膺选为中英两国的谈判场地,先来的人、后到的人,还有店家的人,中国派、英国派,还有中立派,不但桌桌客满,还兼卖站票,大家都不愿错过这场精采的肥皂剧。 至于谈判双方,于培勋、桑念竹、李亚梅和泰德,以及康纳尔与他的三位好友,则各据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桌位两头,就在餐馆里最隐密的角落上,自然,所有的兔子们也都拉长了耳朵朝向那个方向。 未几,香醇的红茶送来了,还附赠两大盘红醋栗夹心酥饼和韦尔斯饼,以感谢他们为店里招来爆满的生意。 请边喝边吵,吵饿了吃些点心,吃饱了可以继续吵。 不过没有人吃得下,特别是桑念竹,她从来不是那种会招蜂引蝶的女孩子,若一定要说有,她也只招来了于培勋这只爱做家事的工蜂而已,其它红红绿绿的高级品种蝴蝶她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然而此刻,即便双方并没有面红耳赤的大吵特吵,两边也没有半个人表现出生气的表情,更没有人把脚踩在椅子上摆出准备干架的姿态,于培勋甚至还不时对她露出安抚的微笑,起初尚好,可是在双方火眼对金睛默然相对好半天都不出声,致使周围的空气逐渐呈现出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感时,为什么她会有宛如木马屠城记里,那位招来灭城之祸的美女海伦的惶恐感呢? 这回又是哪一座城要被毁灭了? 由于桑念竹的手过分紧张地揪住他的手臂,所以于培勋是第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安的人,因此他才会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气,刻意表现出轻松的态度来,努力设法先行除去她的不安。 但桑念竹实在是一个很怕人家生气的人──即使对方不是对她生气,无论于培勋如何对她笑,拍抚她的手,祇要他们不说话,她就会不安到大家都跟着她一起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 可是一旦他们真的开了口,保证不会是什么你侬我侬的好话,就算两方都想保持优良的传统英国绅士风范,不过事关女人,即便是最有风度的英国绅士也不会自愿作龟蛋,届时,最难堪的恐怕是桑念竹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口不对,不开口也不对,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最后,于培勋终于开始后悔说要喝什么见鬼的咖啡了,他连咖啡的味道都没得闻呢! 算了,为了桑念竹,他就让一次步吧! 往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是要开骂、开打或开战都可以,总之,绝对不能在桑念竹面前战给她看! 或许有些女人喜欢看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但绝不会是桑念竹。 所以,为了她,就让一次步吧! “小竹。”下定决心后,于培勋终于先开口了。 然而在于培勋而言,虽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动作,但对桑念竹来讲,这一声低唤来得委实突兀,虽然温和轻柔,仍骇得她差点一脚跳到苏格兰去,可见她有多么紧张疑惧。 见状,于培勋忙一把抓住她,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立刻启动战争。 “别紧张,”他是想让一次步,可不是想吓死她。“我只是想问你,待会我想到葛瑞市场看骨董,你愿意陪我去吗?” 嗄?骨董?! 不要说桑念竹听得一脸茫然,其它人更是大惑不解。 现在是看骨董的时候吗?或者他是要专程去买些骨董来摔来砸,以表示他愤怒的程度? “你不想陪我去吗?” “嗄?呃,不……不是,但你们……”桑念竹迟疑地环视众人一圈。“你们不是有事要谈吗?” “谁说的?”于培勋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来。“我只是来喝茶休息的。” “咦?真的吗?”桑念竹看似非常惊讶。 “当然。来……”于培勋拈起一块红醋栗夹心酥饼。“吃块饼干,嗯?” “吃……吃饼干?”桑念竹眨着眼看看于培勋那副平静的笑脸,瞟一下饼干,再看回于培勋,似乎仍是困惑得很。 二十八 不过于培勋始终很有耐心的维持泰然自若的微笑,好一会儿后,虽然慢了一点点,但他的平和心态终于得以传达给她,使她相信不会有什么谈判,也就没有所谓的谈判破裂,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会开打,地球依然会保持和平运转。 于是,桑念竹揪住于培勋的手逐渐放松,并悄然绽出一抹安心的笑,羞羞怯怯地像只受不得惊吓的小白兔,格外惹人怜爱。 “好,吃饼干。”就着他手中的饼干,她咬了一口,然后惊喜地说:“好好吃耶!”这回,她唇上展开的笑容是灿烂甜美的。 在这一瞬间,大家终于明白于培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康纳尔更是惭愧,他从没有真正去考虑过桑念竹的心情,所在意的始终是自己的心情,他的一切体贴都只是表面功夫,哄哄虚荣无知的女人还可以,却骗不了敏感羞怯的小女人,难怪他辛苦了大半天,却依然感动不了桑念竹分毫。不过…… 他可以改,不是吗? “对,对,大家喝茶吃饼干,不谈任何事,不谈任何事。” 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康纳尔身边的朋友一见他的表情态度,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对啊!艾丽斯你好像太紧张了,”最机灵的朋友a立即做出最佳配合。“我们只是来喝茶,并没有说要谈什么呀!” “最多聊聊天,大家都是朋友,想彼此多认识一点,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朋友b也如此道。 “的确,的确,譬如适才于先生………培迪所说的,你对骨董很有兴趣是吗?”朋友c噙着狡诈的笑问。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李亚梅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才不是,人家勋只是对穿着比较讲究实际功用而已。”桑念竹马上为只笑不语的于培勋反驳回去。“不过他是真的很喜欢骨董,每次他带我去骨董市场总是要逛很久,而且他还会边看边为我作解说,叙述一些很有趣的历史故事给我听,还有,他也很会杀价喔!” 杀价? 朋友abc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既是如此,那么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看看。”朋友c很“热心”地提供建议。 对方一提,于培勋立刻知道人家要说什么了,不过他仍在淡然轻哂之后,顺着对方的话反问:“是吗?请问是哪里?” “当然是……”朋友c笑得更诡诈。“苏富比拍卖会。” “对,那儿的骨董都是最好的!”朋友a赶紧附议。“这一回康纳尔也要去替他父亲标一项怀表,你何不也去瞧瞧?” “就算你买不起,客串一下游客去看看也值回票价。”朋友b半客气半讥讽地说。“啊!差点忘了,那是免费入场的,那就更应该去看看了,否则错过欣赏珍贵骨董的机会岂不是很可惜。” 即使那回宴会上于培勋出现得很阔气,但事后与会的夫人女士们都一致认定桑念竹所佩戴的首饰必然是假货,珍珠可能是真的,但红钻毫无疑问是假钻,因为那样珍稀贵重的饰物,一个平凡的年轻人是绝对买不起的。 而康纳尔这些年轻人们并没有想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句名言,一径便相信了那些傲慢的女人们所下的结论,认定于培勋是个爱面子的男人,没有考虑到这种想法与于培勋给人的印象根本是相互矛盾的。 莫测高深的眼神在前面四人脸上徐缓地掠过,于培勋蓦而咧嘴一笑。 “好啊!我们就去苏富比拍卖会上看看。” 话声刚落,泰德便急急抓出手机来。 “哈啰!总裁,我是泰德……对,向您报告,这回的苏富比拍卖会,培迪决定要去看看……四天后……不清楚,不过听说这回有许多珍贵的艺术珍品,所以场面可能不小……不要让别人知道?”泰德苦笑的眼扫过满餐馆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总裁,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明白了,我会通知总经理……” 见状,众人皆疑惑不解地望住他,想不透泰德为何要立刻向上面报告这种事,唯有于培勋悠哉悠哉地继续品他的香茗,并喜孜孜地暗忖: 太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可以狠削一票了! 二十九 第六章 在伦敦,每一年约有三百多场的拍卖会,让上千种具有博物馆收藏品等级的名画雕刻、珠宝家具等商品在此交易,一般人想要不花分毫就见识到各种各样稀世珍宝,享受专属于上流社会人士的娱乐,这是最好的机会。 而其中,尤以苏富比公司的拍卖会最属信誉卓著,经由他们鉴定过的品质最能让买主安心,在交易过程上也最少见纠纷。 这年夏季,伦敦苏富比的头一场拍卖会是在梅菲尔最有名的丽池大饭店的宴会厅举行,在镶金的大厅,镀金的大型水晶灯下举行这种奢侈的拍卖会还真是完美的搭配。 当然,并非每一场拍卖会都有很多人来捧场,得看商品的价值与珍奇度而定,因此拍卖会在三周前就会印制好所有商品的目录供人取览,拍卖前三、四天亦会展示所有商品,并有专人作免费解说,之后,各大企业家或收藏家才会依此作决定是否要来参加竞标。 不过今年夏季的第一场拍卖会却显得相当诡异,珍贵的商品不仅吸引来许多重量级资本家及收藏家,还包括一些平常很少亲自出现在拍卖会场,甚至从不参与拍卖会的特殊大人物。 譬如各国的超级牌企业总裁,波扎那王子,阿拉伯酋长,北欧某岛国的国王,非洲某国军政领袖等等,为此,警方还特地出动警力在会场四周护卫,这种场面确实令拍卖会场负责人震惊,但也不会太震惊,因为三年前、七年前都曾出现过同样空前的盛况,当时没有人知道为何会出现那种盛况,就如同这天一样,依然没有任何人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这些特殊的大人物齐聚一堂? 而且一场拍卖会最多进行两、三个钟头,但三、四个钟头前,大人物和他们的护卫们便全都涌进会场里来,然后大家挤在一堆…… 抽签?! 至于主签人,赫然是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 “他们究竟在干嘛?”好奇的会场人员问负责人。 “抽签。” “为什么要抽签?” “他们会按照抽到的签号轮流竞标,其它人不可参与竞标,否则会导致天文数字的竞标。”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拍卖会开始前半个钟头,康纳尔和朋友们也到达会场了,对于现场的状况他们自然也很惊讶,反倒是五分钟前才进入会场的于培勋对于眼前惊人的情景全然视若无睹,只专心在人满为患的座位间找位置。 “哇!拍卖会都这么多人吗?” “不,今天特别。” “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桑念竹的问题,只好拿话岔开问题。 “啊!你看,康纳尔他们好像替我们预留座位了。” 未几,拍卖会开槌了。 从第一号商品开始,陆续有人喊标、竞标、得标或者流标,但那些特殊大人物们却毫无动静,彷佛睡着了似的,令人纳闷已极──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你要标哪一号商品?”李亚梅好奇地问坐在威廉另一边的康纳尔。 “六十九号,纳尔逊将军的怀表。”康纳尔翻开目录给她看。 “你呢?”转过另一边,隔着桑念竹,李亚梅又问。 “还不知道,”于培勋仍在看目录。“也许……” “啊!天哪,好美喔!”桑念竹忽地发出惊叹声。“你们看,你们看,蓝色的钻石耶!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美好美喔!” “嗯?我看看……”于培勋立刻翻动目录。“唔……三十二点二三克拉,我看成交价起码在两百万英镑以上。” 桑念竹不觉抽了口冷气。“怎么可能有人买得起?” “当然有。”语毕,于培勋即按照规矩先举手,再喊价。“二十万!” 桑念竹的脸马上扯歪了。 “天……天哪!我只是赞叹一下,并……并没有要你买的意思呀!” 于培勋笑了。“放心,我‘买’得起。” 在这同时,那些不动明王之中终于有人发动引擎了。 “一百万!”是波扎那王子。 之后,于培勋再也没有出过价,最后,蓝钻以两百四十八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得标者毫无意外的是富可敌国的波扎那王子,桑念竹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下次别乱开价了!”她扯着于培勋的衣服低声吩咐。 可是又过了十几件商品之后,于培勋自己看中了一件中国清雍正年间御制的珐琅彩题诗过墙梅竹纹盘。 “这种瓷盘全世界仅有三只,一只在东京博物馆,一只由瑞士收藏家私人收藏,这只是三只当中唯一过墙两次的,我估计……”他略一沉吟。“成交价至少在一百五十万英镑以上吧!” 三十 “你……”桑念竹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不会是想要买吧?” “对啊!大厨师,一百五十万英镑耶!可不是……” 话尚未说完,于培勋又举手喊价了。 “二十万!” 桑念竹差点昏倒,但下一刻,另一位不动明王也发动引擎了,桑念竹立刻抓住于培勋的手,不给他再出价。 “五十万!”是某岛国国王。 于培勋好笑地拉下桑念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放心,我不会再出价了。”再小声咕哝一句,“至少这件商品不会。” 五分钟后,他应了自己的“诺言”,在前一项商品结标后才又出价,只因为桑念竹不小心脱口说了半句话。 “好典雅的……”话未说完,桑念竹便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两眼跟着惊惧地回过来,恰好瞧见于培勋举手。 “二十万!” 桑念竹正准备昏倒给他看,幸好李亚梅及时凑过脑袋来。 “别紧张,你没注意到吗?他喊过一次价后就不会再出价了,我看他也只不过是想出出价过过干瘾罢了,才不可能真的标下来呢!商品主人又不是威迪生老总或戴比尔斯总裁,哪里容许他乱喊价之后又以一英镑卖给他,连打折都不可能呢!” 听李亚梅这么一说,桑念竹也注意到了,于培勋喊过价之后便不再理会随后的竞价,一径埋头看他的目录。 “勋。” “嗯?” “你……以前来过吗?” “有啊!”于培勋漫不经心地回道,一心在目录上的钻石腕表上,曾经属于依莉萨白泰勒的钻石腕表,高雅迷人,非常适合桑念竹。 “那……你有喊过价吗?” “当然有,不然我来干嘛?” “得……得标了?” “没有,这么贵重的商品我怎么可能跟人家竞得了标。” “幸好!”桑念竹很显然的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我想要的东西都‘买’到手了。” “……欸?” 于培勋又举手了。 “二十万!” 但是在康纳尔标到怀表之后,于培勋却还死赖着不肯走。 “我还要这件钻石晚礼服,还有这枚紫钻、鲁宾斯的油画《屠杀无辜者》、尤利西斯的手稿、林肯的……” “请给我等一下!”李亚梅一手拍过去挡住他翻动目录的手。“大厨师,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无聊耶!你又不是真的要买,干嘛一定要跟人家喊过来喊过去的?买不起喊喊价你也爽是不是?”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康纳尔他们都在偷笑了,他竟然还想继续丢脸丢到英吉利海峡去! “我想要啊!”于培勋却还是很理直气壮。 “想要就要得到吗?你大爷买得起?” “‘现在’买不起。” “那你还跟人家喊什么价?” “我很想要啊!” “你真是够了!” “还不够。” “你……” 眼见两人就要当场吵起来了,桑念竹连忙插进去打圆场。“勋,我知道你很想跟人家喊喊价,可是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喝下午茶好不好?” “这样啊!那……”于培勋颇为惋惜地再看目录最后一眼,而后毅然阖上。“好吧!听说这儿棕榈中庭的下午茶很不错,我们去喝喝看如何?” “好。”哪里都好,祇要能让他们脱离战场,去上个厕所也行。 不料,当他们一行人起身要离去时,那几个特殊大人物之中,有几个竟然脸色大变地也跟着起身抗议。 “我们都还没标到耶!” 桑念竹、李亚梅、康纳尔等人闻言俱皆一愣,不晓得他们在跟谁抗议,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抗议,他们有没有标到关其它人什么事?正狐疑间,却听得于培勋开口回答他们。 “没办法,我的亲亲女友饿了,我们要到棕榈中庭喝下午茶了。” “不公平,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啊?”于培勋想了一下,“只好这样啰!”说着,他翻开目录,撕下他想要的商品页一一交给他们。“哪!你的、你的、你的,你……ok,这样可以了吧?” “这件晚礼服才多少钱,不够!”还是有人抗议。 于培勋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翻开目录又找了会儿,再撕下一张交给抗议的人。 “这样够了吧?” 三十一 那几个大人物这才满意的坐回去,而于培勋也若无其事地把手臂搭上桑念竹的肩,无视四周──包括桑念竹在内──一双双惊异狐疑的目光,神情自若地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出会场。 这倒轻松,顶多再一个钟头,待场内拍卖结束后,紧接着就可以进行场外交易了。 不知道这回他又可以“赚”到多少呢? “请问你们有订位吗?” 订位?! 喝个下午茶也要订位? 请问这里是皇宫还是白宫? “我忘了,”康纳尔懊恼地低语。“这里必须在好几个星期前订位,否则是没有桌位的,所以我从来不到这里喝下午茶,太麻烦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李亚梅提议。 “不行,”于培勋马上予以否决。“一定要在这儿!” “可是我们没有订位呀!” 于培勋考虑了会儿,决定牺牲两枚硬币小小贿赂一下侍者说不定有用。 “真的没有空位吗?我知道你们一定有留下几张特别桌位以备不时之需,我可以多给你两英镑小费,祇要你能……” “哦!拜托,大厨师,你真的很丢脸耶!” 李亚梅简直想直接把他丢出饭店外,更别提康纳尔和他的朋友有多难堪,就连桑念竹都有点不好意思,至于那位一本正经的侍者,眼底一闪而逝的轻蔑已足以说明他对于培勋的看法。 “很抱歉,先生,如果没有订位……” “有!” 于培勋等人讶然转首,但见泰德急匆匆赶来,后头还紧随着波扎那王子的侍从。 “波扎那王子要把桌位让给他们!” 侍者惊愕地愣住了,波扎那王子的侍从严肃地颔首。 “如果王子殿下的桌位不够,查德国王陛下也愿意让出他的桌位。” 于培勋眨了眨眼,笑了。“他们倒聪明。” 话才刚说完,又见会场内追出几位特别助理或护卫之类的人。 “我们总裁交代,于先生的花费挂在他帐上。” “我们酋长大人命令,绝对不可以怠慢于先生,否则小心脑袋!” “我们将军吩咐,请于先生务必……” 十分钟后,于培勋等人已被安置在中庭里最舒适,景观最迷人的座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还有最高级的红茶,但只有于培勋与泰德能够轻松愉快地地享受这一切,其它人俱是一脸迷惘地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你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泰德闲来无事随口问问。 “要是每一件事我都刻意去预先知道,这种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说的也是。” “所以如非必要,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也尽量避免去知道。” “唔,我想偶尔丢一下脸对你多少是有点好处的。” 这种对话他们更不懂,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情况更使他们有如坠入五里雾之中。 在于培勋和泰德之间,他们刻意空了一个座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直至波扎那王子出现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也更困惑了。 “培迪。” “嗨!王子,好久不见了,来,坐下来喝杯茶吧!” “谢谢。”王子坐下了。 “恭喜你标到了那颗蓝钻,那么美的钻石,是不是要送给哪位侍妾呀?” “呃,这个……”王子喝了口茶。“老实说,我标下来后又不想要了,你知道,给了一个,其它个一定会抗议,那倒不如都不给。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话,转让给你如何?” “不是我喜欢,是我的亲亲女友喜欢,她说那颗蓝钻美得像星星,既然她喜欢,我当然想买颗星星送给她,不过呢……”于培勋笑咪咪地吃下一口雪利酒蛋糕。“那么贵的奢侈品我可买不起。” “一英镑?” “成交!” 锵锵锵锵锵锵! 叉子滑了,汤匙掉了,茶杯破了,所有人都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们三言两语便“顺利谈妥”这桩不可思议的场外交易,而且于培勋还当场掏出皮夹来取出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 “抱歉,我没有一英镑的硬币,只有二十英镑的钞票。” 王子往后弹了一下手指,侍从马上掏出十九个一英镑硬币交给王子。 “找你十九英镑。” 三十二 于培勋先慢条斯理地收好十九个一英镑硬币后,才对王子勾勾手指头,王子立刻乖乖的靠过去;一手搭着王子的肩,另一手扶住王子的手臂,于培勋附在他耳旁细语片刻,王子便喜出望外地笑开了。 “真的吗?那样就可以了吗?好,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培迪,真是太感激你了!” 吃了天大的亏还要跟人家道谢,这又是哪一国的道理? “跟上回一样,我会派人把蓝钻送交帕特总经理替你收至银行保险箱里。” “不,蓝钻是要送给我女友的,所以直接拿到我家来吧!” “没问题。” “还有,别忘了……” “我知道,以真神之名发誓,我必然会作一个仁民爱物的好国王。” 他也知道王子会是一个好国王,不然他才不帮这位储君呢! 于培勋微笑着目送王子离去,桑念竹与李亚梅正想追问于培勋和王子究竟有什么关系,不意查德国王也好像早说好了似的紧跟着出现了。 “国王陛下,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吧!”一模一样的台词。 “谢谢。” “恭喜你标到了那只瓷盘,那可是全世界仅有三只的珍贵艺术品呢!” “呃,老实说,我标到了之后才想起我已经有一只类似的了,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转让给你如何?” “我是很想要,不过呢!那么昂贵的收藏品我可买不起。” “一英镑?” “成交!” 眼看于培勋在一分钟之内又顺利谈妥第二桩不可思议的场外交易,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再见于培勋也同样当场掏出一英镑硬币交给对方,并在对方耳边低语半晌,对方的脸色也随着他的低语而显得相当怅然。 “是吗?只剩下两年多了吗?我大概也猜想到了。可是……”随后,又转为安慰的表情。“咦?是他?他真的可以吗……比我还能干……真的?他真的办得到我所办不到的……太好了,这样我死亦无憾了!” 然后,他感激地握住于培勋的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必然会把一切托付给错误的人选,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王国也将因而瓦解于一旦……” 之后,桑念竹与李亚梅依然没有机会开口,非洲某国军政将军便紧随在国王身后来谈交易了…… 不到半个钟头,于培勋便顺利谈妥所有的场外交易,以十七英镑买到总价一亿三千万英镑的珠宝首饰与各种收藏珍品。收藏品将送交威迪生分公司总经理代为投保,并收入银行保险箱里,珠宝首饰则会直接送到他家。 “大功告成!”于培勋喜孜孜地抚着手。“今天的收获还不错嘛!” 泰德颔首,“好像比上回还多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没办法,今天的人比较多嘛!” “因为你极少参加这种拍卖会呀!”天赋大拍卖,机会难得,大家不抢破头才怪。“不过有几个我认为一定会来的人竟然没来,这倒是相当奇……” 话甫说一半,中庭拱门出入口蓦然闯进来四个满头大汗的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形容尊贵,一眼可知是很有身分地位的人,此刻却慌慌张张得宛如万里大逃亡的凶杀犯似的。 “培迪!”东张西望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于培勋,立刻欢呼一声飞奔而来,活像刚攀上了救星似的。“对不起,都怪我们知道得太晚了,虽然我们已经尽量赶了,但还是没来得及。怎样,培迪,看在是旧识的份上,后天的佳士得拍卖会,你能不能再来……” “不能,”于培勋懒洋洋地拒绝了。“我想来的时候才来,人家要我来我偏不想来。” “别这样,培迪,”那四人不约而同低声下气地央求。“你久久才参加一次拍卖会,错失了这回,谁知道下回要等到何时,你就不能额外给个机会吗?” “过两年再说吧!” “再过两年?!可是我现在……” “慢着!”四人中那位撇了两撇胡须的中年男人望着于培勋身边的桑念竹,心头一动,不假思索地横臂阻止另一人的哀求。“培迪,想必那位就是你传言中的女友吧?” 于培勋一瞥桑念竹,顺手搂过来。“没错,怎样?你想跟我抢?” “不不不,我怎么会!”胡须中年人忙否认。“我是说,前两年我标到了一顶祖母绿钻石头冠,高贵又典雅,配在小姐那一头乌溜溜的秀发上必定美极了!” 于培勋的两眼即刻星光灿烂地炫亮起来了。“是吗?什么样子的?” “颇似伊朗王冠,不过中间那颗最大的祖母绿有八十八克拉,比伊朗王冠的六十五克拉更大,十一颗祖母绿总重两百四十三克拉,也比伊朗王冠的两百一十九克拉更重!” “这样嘛……唔……”于培勋沉吟着开始考虑。 桑念竹见状,正想劝他不要再做这种“强盗”般的交易,眼角却瞥见那个胡须中年人用一双哀恳的眼神凝定她,苦劝的话不禁又吞了回去。 “那个……勋,我想,我没有祖母绿的首饰,所以……” 胡须中年人的目光骤然转为无言的千恩万谢。 “你想要?好吧!那就……”于培勋望住胡须中年人。“多少?” “一英镑?” “成交!” 于是胡须中年人被“赏赐”了座位,坐下来了。 三十三 “哪!一英镑,给你。” “谢谢,我回去后立刻派人送……呃,送到你家?” 于培勋哈哈一笑,“今天来的人里,你最聪明!”说着,他将手搭上胡须中年人的肩,谁也没料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于培勋不仅脸色瞬间变了,甚至马上脱口骂过去。“你是笨蛋吗?是你儿子在撬你墙角都不知道?” 胡须中年人呆了呆。“是……是我儿子?” “没错,老二,还有你弟弟。” “为什么?” “你以为呢?” 胡须中年人咬了咬牙。“那我该怎么做?” 于培勋摇摇头,凑近他耳旁,低语数句。 “……好了,就这样,如果你不想揪出他们,只有这么做,既可保住他们,更可以保住你所拥有的一切。另外,牢牢记住我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照做,以后就不用再来找我了!” “我不会忘记的。” “还有……” “我知道,悖逆良心的手段不可使,违反道德的生意不可做,明天我也会捐出一亿美金给慈善机关。” 胡须中年人感激万分的离去了,另一位福敦敦的家伙和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壮年人有样学样,也顺利地和于培勋完成了交易,然而最后一位瘦伶伶的中年男人才刚上前来,于培勋便先碰了碰他,然后挥挥手请他滚蛋。 “你走吧!我不跟你交易。”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瘦中年人苦着脸垂下眼。“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于培勋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上回我就告诉过你,你这件事我并不想插手,然而看在你前妻的份上,我还是插手了。结果你依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叫你一定要做的事你没一样能做到,我慎重警告你千万不能做的事你反倒做全了,会导致今天这种结果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看这已经是注定的,改不了了,你还是认命吧!” “可是……” 于培勋冷冷地朝泰德瞟去一眼,泰德会意,也往后丢去一眼,于是,仍留在他们身旁伺候的波扎那王子的侍卫立刻将那位瘦中年人“请”走,而于培勋也懒得再理会那个瘦中年人,兀自转回来面对那些依然傻眼望着他痴痴看的男男女女。 “咦?你们怎么了?茶都冷了,怎么都没人吃点心喝茶?都饱了吗?”说着,他招来侍者重沏一壶茶。 吃?喝? 都看饱了还吃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勋,那个……刚刚那个人,他……”桑念竹好像有稍微进入一点状况,不过真正思索起来,其实她什么也不明白。 “嗯,他?哦,你不认识吗?世界一百大企业之一的总裁,可惜……”于培勋舀了一匙糖浆布丁。“不用半年他就得宣布破产了。” “咦?为什么?” 于培勋耸耸肩,吞下布丁。“因为他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在飞黄腾达之后便抛弃了和他一起吃苦的糟糠之妻和乖巧的儿女,再娶一个狐媚的女人,不但让他戴绿帽子,还替他生了一个别人的儿子。” “欸?” “总之,他都是咎由自取的。” “可是……”桑念竹更是纳罕。“你怎么会知道?” 于培勋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喃喃嘟囔,蓦而双眸一亮。“啊!热茶来了,忙了好一会儿,还真是饿了呢!” 兴致匆匆地为大家斟满茶,再放下茶壶一瞧,一双双火眼金睛依然瞪住他看,没有人动手,包括平常最爱糗他的李亚梅──她的舌头大概被猫吃掉了,于培勋无奈地吁了口气,不再理会他们,径自大吃起来了。 “奇怪的人,说要喝下午茶,却没有半个人动手,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呢?” 最奇怪的人是他吧? 三十四 第七章 伦敦的夏天与台湾最大的不同在于白昼时间特别长,约从清晨五、六点开始直至晚上九、十点都是光亮亮的,而且明明艳阳高照,气温却只有二十度左右,也就是说,伦敦的太阳是名副其实的中看不中用。 “啊!” 一声惊呼,桑念竹甫下床便又被扯回床上去,仰眸一瞧,于培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呢! “你不是放假了,需要这么早起床吗?还是你又要打工了?” “不能说放假了就不需要吃早餐了呀!我是无所谓,可是你……” “我的脚有点酸痛,帮我按摩一下。” “哦!” 这真是最有效的催人上床方法,瞧,桑念竹不又乖乖的爬回他身边去窝进他怀里了,软软的小手轻重有致地在他的大腿上按摩,偶尔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她马上就面红耳赤起来了。 半瞇着眼,于培勋有趣地欣赏她嫣红的脸蛋。“小竹。” “嗯?” “你不是想问我昨天的事,怎么回来后反而不问了?” 桑念竹温柔地笑。“我昨天问你,你并没有回答我,我想大概是你有不方便明说的顾虑,那我最好不要再问了。” “你不介意?” “我妈妈很爱父亲,但是她也有很多事不愿意让父亲知道,譬如奶奶欺负她的事,因为她不想让父亲替她担心。所以我能了解,对亲爱的人有所隐瞒并不一定是恶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对被隐瞒的人来讲,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这表示对方是那么爱你,宁愿自己独吞痛苦,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于培勋惊讶的凝视她片刻,继而轻轻喟叹。 “天哪,世上怎会有像你这般美好的女孩子呢!” 嘴角忽而可怜兮兮地下垂形成一个下弯弧,“可是我很笨耶!”桑念竹嗫嚅道。 抚挲着她纤细的背,于培勋沉思半晌。 “你非作大律师不可吗?或者你只是单纯的想替你母亲出一口气而已?”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桑念竹很意外地停下按摩的手,瞅了他一眼,而后陷入深思中,过了大半天后,她才迟疑地开口了。 “我想……都有吧!”她不是很肯定地说,“起初我的确只是想为妈妈出一口气,但是后来……后来……啊,对了!”终于抓到了重点症结。“我每旁听一次审判,作大律师的想法就越加肯定一次,我想作那种专门替没有钱又没有地位势力的弱小族群辩护的大律师,为他们摆脱原就不该属于他们的罪名,或者为他们讨回原该属于他们的公道。” “好志气,可是你……适合吗?”这是婉转的说法,最正确的说词应该是:她真有办法坐上大律师的宝座吗? “也许我不适合,也许我成为大律师的机会很渺茫,可是如果我连试也不试试看,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于培勋俯眸深深凝视她片刻。 “好吧!你真想作大律师就努力去作吧!到时候真有问题,我会帮你的。” “呃?” “没什么,我是说,作大律师的问题还有几年才会碰上,当前的问题先设法解决再说。” “当前的问题?” “两个老女人的问题。” 两个势利又顽固的老女人的问题。 不过,这种事光靠两片嘴皮子一开一阖说是很容易啦!真的要下手去替人家解决“家庭纠纷”可就不是件简单的任务了,何况是那么错综复杂的问题,牵扯上的不只单纯的亲情,还有男女关系、种族问题、权势地位和财富,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 除非…… 另一个温暖的早晨──其实也不早了,都将近十点了,总之,于培勋睡到这时刻才起床──因为前一晚“忙”到很晚才睡,拄着拐杖下楼来到厨房里,自背后亲了亲在炉台前忙碌的桑念竹,然后在早餐桌旁坐下,泰晤士报和红茶早已热腾腾的为他准备好了。 三十五 摊开报纸来,他问:“你今天要陪我去医院吗?”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就知道答案,不过无聊顺口问一下罢了。 “当然要啊!” 桑念竹回身把荷包蛋、熏肉和香肠放在于培勋面前,再拿了一篮面包卷搁在餐桌中央,然后端来自己的早餐坐下,开始又加牛奶又加蜂蜜地精调细搅她的红茶。片刻后,她喝了一口,旋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之后想去哪里走走吗?” “你今天不是要做复健?”于培勋又躲在报纸后头,桑念竹瞧不见他,只好盯着报纸反问。“不会很累吗?” “哪里会累,轻松得很。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去哪里的话,我们就去逛逛哈洛德吧!” “哈洛德?你不是又要替我买衣服了吧?” “对啊!夏季折扣开始很久啰!”也就是说,瞧着桑念竹那一身重复再重复的衣裳,他忍耐很久了。 小嘴又噘高了,可是于培勋没看见,因为他一直躲在报纸后面。 “才不要,你一买起我的衣服来就跟着魔一样,没完没了!” “可是你的夏季服装很少啊!” “好,那我买多少件,你也得买多少件!” “我的衣服够了。” “我不管,你……天哪!” 桑念竹蓦地惊呼一声劈手夺过去报纸,躲在报纸后面偷喝罐装咖啡的于培勋吓得心脏瞬间停电三秒钟,幸好桑念竹光顾着看报纸,没注意到他手里的咖啡罐,赶紧三两口喝光,再把空罐藏到背后,准备另找时间毁尸灭迹。 “什么事?你看到什么了?” “我哥哥……杀人……” “……你说什么?!” “我哥哥……”桑念竹抬起苍白的脸,嗓音抖颤。“他杀了人!” 心脏再次停电三秒钟──多来几次他一定会死翘翘,这回换于培勋劈手抢过来报纸。 “哪里?” “这里。”颤抖的手指点在社会版的头条新闻上。 “库得.查士敦……库得.查士敦就是你哥哥?” “嗯!” “我看看……唔,是前天……昨天才被发现……喝醉……见鬼,他居然一口气杀了两个女人!” “勋,怎……怎么办?”桑念竹无助地瞅住他。 “什么怎么办?他杀了人,当然要……”说到这里,声音没了,面对桑念竹那张哭兮兮的脸,于培勋实在说不下去,虽然他最想做的就是幸灾乐祸的大笑三声,再大骂三声活该。“呃,他们不是对你很不好吗?” “他终究是我哥哥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真是太善良了!”于培勋无奈地摇摇头,“好吧!那我们先去看看他再说吧!”放下报纸,起身。 “可是你还没吃早餐耶!”不管怎么样,哥哥很重要,但是于培勋更重要。 “早餐随时都可以吃,这件事比较急。”于培勋拄着拐杖走向餐厅。“你先去换件衣服吧!”但奇怪的是,应该比谁都心急的桑念竹却毫无动静,他不禁讶异地回眸一瞧,心脏顿时又停电了三秒钟──他真的会死翘翘。 桑念竹两只蒙蒙眼正瞪住那支刚刚藏在他屁股后面的咖啡空罐。 “再想一想……”于培勋赶紧拐回去,屁股又压上那支空罐,并陪上谄媚的笑脸。“我还是先吃完早餐再去吧!” 这一顿早餐,他乖乖的喝下所有她为他倾倒的红茶。 作律师的人碰上什么状况最尴尬? 三十六 当他自己也被人家告的时候。 特别是牵扯上严重的谋杀罪,足以被检察官提起公诉的案件,这种时候,他不只要担心自己的律师生涯会从此宣告game over,一个弄不好还得进监牢去尝尝被捅屁股的滋味,不仅身败名裂又“失身”,一辈子就这么玩完了也说不定。 人走的路,没有一条是全然平稳无波的,一失足,便成千古恨,真是至理名言啊! 尤其库得.查士敦又不是什么好男人,并不是说他为人不正或是个无能之辈,事实上,他的脑筋灵活、口才犀利,是个相当有天分的律师,但他的色欲却超乎寻常的强烈,强烈到祇要稍微好看一点的女人他就想上──包括女客户,这种人自然很容易招惹祸事上身,而且就算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所以他会缠上这种麻烦,老实说,一点也不奇怪。 谋杀是重罪,找上苏格兰警场(伦敦警察厅)准没错,但因为案情重大,除了律师之外,嫌犯禁止会面,偏偏又没人敢接这件案子为库得辩护,因此当于培勋陪同桑念竹到达拘留所时,正巧碰上两个老女人在那边和拘留所的警察比谁嗓门大。 “为什么我们不能见他?我们是他的祖母和母亲啊!” “对不起,两位夫人,上面交代,在检察官正式提起公诉之前,库得.查士敦是禁止会面的要犯。” “什么要犯,他一定是冤枉的,只是还没查清楚而已!” “对不起,这是法官直接批示下来,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你们高级督察麦尼的侄儿吗?” “知道,而且麦尼长官还特地从爱尔兰打长途电话来吩咐,不用顾虑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什么?他太无情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请别如此批评麦尼长官,他是一位很公正的督察。” “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们如此说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 “不管两位是谁都一样,不准会面就是不准会面!” “你,你太过……” “慢着,母亲,您瞧!” 白发苍苍的老女人顺着媳妇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她们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你来干什么?”查士敦老夫人愤怒的扯高嗓门。“来看戏的吗?” 眼见查士敦老夫人张牙又舞爪,彷佛随时可以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的样子,桑念竹不禁畏怯地退了一步,将半边身子藏到于培勋身后,并忘形地抓紧了于培勋的左手臂──显然一时忘了那条手臂曾经受过重伤犹在做复健,抓得于培勋龇牙咧嘴,又不敢甩开她,甚至连叫停都不敢,只好拚命抽气。 老天,没想到她纤纤细细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不,不是的,祖母,我……” “住嘴,你没资格叫我祖母!”查士敦老夫人倨傲地抬高下巴。“叫我老夫人!” “对……对不起,老夫人。”桑念竹更畏缩了。“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哥……不,看看查士敦少爷。” 查士敦老夫人轻蔑地哼了哼。“不用你看,你也看不到!” 终于忍不住了──因为桑念竹越抓越紧,搞不好他的手臂会再断一次也说不定,于培勋不落痕迹地把她的手扯下来,并将她拥入怀里,再转对拘留所的警察客气地询问。 “请问库得.查士敦确实不能会面吗?” “不行!” “那再请教,负责这件案子的是哪位警官呢?” “罗特督察。” “哦!谢谢。” “哼!” 于培勋得到的待遇也没好多少,很明显的对方也是位妄自尊大的种族歧视者,于是他把手杖交给桑念竹,掏出手机来按下罗特的手机号码,然后…… 三十七 “哈啰,罗特?我是培迪……什么事?”他冷笑着与警察惊愕的目光相对。“我要你马上给我滚过来……为什么?因为大爷我高兴……少啰唆,你到底过不过来……很好,我在拘留所……你才被关呢!少废话,过来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罗特和阿曼达匆匆忙忙赶到。 “培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要见库得.查士敦!”于培勋开门见山地说。 罗特一听,那张脸马上拉得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为什么?” 朝身边的桑念竹瞥去一眼,“你说呢?”于培勋反问。 “哦……”罗特犹豫了。“可是库得禁止会面的命令是自大法官的办公室直接发布下来的,我实在很难……呃,你知道。” “这件事跟大法官又有什么关系?” “死者之一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 于培勋怔了怔。“哇,那他这次麻烦可大了!” “可不是吗?” 这么一来,于培勋也不得不为罗特考虑一下他的立场了。 “好吧!那我跟你交换。” “交换什么?” 举出一根手指头,“一次帮忙交换一次帮忙,如何?”于培勋眨着眼诱惑他。 不用说,罗特立刻上钩了──跟于培勋眨不眨眼完全无关,“什么忙都可以?”他兴奋地问。 “没错。” “ok!”转个头,罗特马上命令警察,“叫人把库得带到侦讯室去!” “可是,罗特督察,库得是……” “我要侦讯他,不可以吗?” 负责的警官都不能侦讯,还有谁能? 警察不敢再吭声,马上抓起电话叫人提嫌犯,罗特也领着于培勋与桑念竹往侦讯室去。 “等等,两位夫人,你们不可以进去!” 于培勋没听到,罗特装作没听到,但桑念竹听得一清二楚,硬是扯住了于培勋。 “勋?” 于培勋叹气。“罗特?” 罗特回眸瞟了一下,随即向那个警察挥挥手,那两个老女人立刻跟上来,却仍旧是一脸傲慢的表情,于培勋看了就有气,如果不是看在桑念竹的面子上,真想甩过去一巴掌。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们向他低头! 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大舅子,于培勋很不能接受,因为库得是个很典型的褐发蓝眼的英国人,就如同麦尼是个很典型的苏格兰人──跟他母亲一样,查士敦老夫人和查士敦夫人也是两个很典型的英国女人,他们所有人都是标准的“白种人”。 可是桑念竹明明是个很典型的中国人──黄种人呀! “你怎么了?”桑念竹关心地问。“脚痛吗?” “不,我只是很难相信他们……”于培勋喃喃道。“真的是你的亲人吗?真正的亲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爸爸不是他们领养的中国人?或者……” “勋!”桑念竹瞋怪地横他一眼。“我只是长得很像我妈妈而已嘛!” “幸好!” “勋!”见他无意识地拚命按摩自己的手臂,桑念竹忙换手帮他按摩。“手痛吗?” 三十八 “有点。”担心她问得更多,于培勋忙用下巴指指库得那边。“你听!” “呃?”桑念竹尚未及将视线移过去,老夫人惊人的尖叫声已先行直射过来刺进她耳膜里。 “什么?你不记得了?你怎么会不记得了?” “我……”库得低垂着脑袋,懊恼地猛抓头发。“我喝醉了嘛!” “你这笨蛋!”老夫人狂吼。“我一直警告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不要玩那么多女人,你不听,现在闯出祸来了吧?如果是平常的女人还好,可是你杀的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这……这……连肯接你案子的律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啊!” “我也不想呀!”库得更懊悔。“我也不想的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培勋歪过脑袋去问抱胸倚在墙上的罗特。“没有挽回的余地?” 罗特摇摇头。“我看是难啰……” 人证物证俱全,因为喝醉了,所以他自己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更糟糕的是死者其中之一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这下子可真是天注定要亡,他就非亡不可了! “他是喝醉酒,不能判错手伤人致死吗?” “可以是可以,但判多久依然是由法官决定,你说法官会轻判还是重判?” 这种问题毋需回答,用脚趾头想一下就知道了。 于培勋叹息地瞥向桑念竹。“小竹,你是决定要作个真正能维护正义的大律师的人,这种情况你应该能了解吧?” 桑念竹默默看他一眼,点点头,再垂下脑袋继续为他按摩。 是的,她了解,所以她什么也没说,祇能保持沉默,在心中为哥哥难过。 于培勋心疼地为她拭去无言的泪水,再望向那一头,查士敦夫人也在掉眼泪,查士敦老夫人更是噙着红眼眶继续大骂不已,库得抱着脑袋呜呜咽咽。 是的,大家都明白库得逃不过这一劫了。 收回手臂,于培勋反手推着桑念竹到库得身边,“既然见到你哥哥了,至少和他说说话吧!”再用僵硬的眼神投向那两个老女人。“不管你们对艾丽斯是什么想法,别忘了今天是因为有她,你们才见得到库得,所以无聊的话请你们收起来,不要再浪费口水了!” 最后又对那个还抱着自己的脑袋越哭越大声的人冷冷地说:“还有你,过去你始终很没有道理的轻视你的亲妹妹,但今天你已经是个杀人犯,根本没资格去看不起任何人了,而你妹妹却还是这么关心你、为你难过,所以你啊!是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了!” 话落,他按按库得的肩,想安慰安慰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确实是满可怜的,孰料在他欲待收回手的那一剎那,却咦的一声陡然僵住了,片刻后,怪异的眼神即飞往罗特那边,罗特也看回他,纳闷得很,不解于培勋这般样瞪住他是什么意思? 终于,于培勋收回手,留下桑念竹在库得身边,慢吞吞地走向罗特,然后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顿时挺直了懒散的身子,眼珠子也瞪凸了。 “什么?” 于培勋又说了几句。 “真的?你确定?” 于培勋颔首。 “老天!”罗特不敢置信地咕哝,并立刻掏出手机来,“麦尼,是我,罗特,我要……呃?你正要找我?什么事……欸?可是……”他瞥向于培勋。“呃,好吧!他就在这里,你等等。” 于培勋瞪住伸至他眼前来的手机。“干嘛?” 罗特笑得诡谲。“一个忙交换一个忙。” 于培勋呆了呆,“shit!”恨恨地抢过手机来。“什么事……那是你家的问题,关我什么事……开什么玩笑,你在爱尔兰,我在这里耶……shit!shit!shit……” 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诅咒了半天,他才把手机放回耳边,“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向罗特报告一次你的行踪……为什么?因为……”他又拿下手机来对着它狂吼,喷了一大堆泡沬花露水在上面。“我、叫、你、这、么、做!” 吼完,他喘着气把手机从右手移到左手,再用空出来的右手抓住罗特。 “……对,每天……随你高兴什么时候,每天务必一次就对了……没错,一定要……啊,有了!”背过身去,他压低声音对手机说:“四天后,你会在贝尔法斯特追丢他……聪明!不过记住,一定要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否则要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可不能怪我。还有,这是我跟罗特交换条件才破例再帮你一次忙,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话落,即把手机扔回给罗特。 “可以了吗?”罗特问手机。“哦!那就好……不不不,我不是为那件事找你……好,你听着,培迪说,库得是被人陷害的……不,库得的确杀了人,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杀人……我也不太明白,但他说真正有罪的另有其人……呃,这个嘛……” 他又瞥向于培勋,后者立刻用双臂在胸前打了一个大叉叉,并退开远远的。 三十九 “祇要有培迪的帮忙,我相信可以,但是大法官那边……好,那就交给你了……ok!”一关上手机,无论罗特打算采取什么举动都来不及了,于培勋已经开始往外走出去。“欸?培迪,你要上哪儿?” “喝咖……不,红茶。” 罗特连忙追出去,事实上,刚刚所有拉长耳朵的人都追出去了,门外的警察立刻将库得推回侦讯室里。 “可是……” “你自己去查!”于培勋停在走廊上东张西望。“茶水间在哪里?” “那间。” “谢了。”拐着腿,于培勋径自走向斜对面的门。 考虑再三后,罗特觉悟到男人的话还是没有女人的话那么有够力,于是对桑念竹使了一下眼色,桑念竹犹豫了会儿,即尾随在于培勋后面进入茶水间。 “勋。” “嗯?” “你……真的帮得上忙吗?”虽然她始终想不透于培勋究竟如何能帮得上警察的忙,但祇要他帮得上忙,为什么不能帮呢? 于培勋叹了口气,放下红茶罐,转过身来面对桑念竹。“帮是一定能帮得上忙,不然他们为什么老是缠住我不放?但是你别忘了,我的腿是怎么瘸的,我的手又是怎么断的,还有我老爸,他临回台湾前一再交代我,绝不可以再牵扯进这种事里,否则下次说不定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桑念竹顿时惊惧地瞪圆了眼,“不,我不要你再碰上那种事了,不要!”她恐慌地呢喃着,骤而拦腰环抱住他,在他怀里拚命摇头。“不要,我绝对不要你再碰上那种事了!” “好好好,祇要我不帮忙,就不会再碰上那种事了。”修长的手轻柔地抚挲在胸前那头乌柔的秀发上,于培勋温言安慰,唇畔不觉逸出得意的笑。 这只是桩小事,怎么可能会碰上什么危险呢? 可是他也不愿意轻易出手帮那家伙,而唯一能“支使”得了他的只有桑念竹,不过现在桑念竹肯定不会再勉强他了,如此一来,他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 嘿嘿嘿,他最伟大! “好了,别再担心了,帮我泡茶,嗯?”要绊住桑念竹,最好的方法就是叫她泡红茶,祇要说一次不好喝,她就有本事泡到你睡着。 双臂环胸,于培勋瞥一眼正专心泡茶的桑念竹,再将得意的目光投向罗特。 来吧!这一招已经化解了,下一招又是什么? 罗特懊恼地猛揪头发。如果培迪不肯,谁也勉强不了,他又能如何?看这情况祇能靠他自己了! “好吧!我自己来,但……”他突然停住,回身把门关上,将那两个老女人阻隔于外,再继续说:“起码你要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正有问题的人到底是谁?这样我才知道该从何下手,否则一点线索头绪都没有,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库得就是凶手,也没有任何帮凶,我想翻案都无从翻起呀!” “唔!这个嘛……”于培勋抚着下巴沉吟。“我不认识他们,可是我认为他们应该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有他的朋友的照片,拿来给我看看,我应该认得出来。” “咦?他们?” “对,有两个。” “好,你等着,我马上去找找看!” 五分钟后,罗特拿来几张照片。 “现在只有这些,如果没有,我再去找。” 只一眼,于培勋便指住某张团体照中的两人。“就是他们两个。” 罗特怔了怔,如果于培勋没看错,罗特的脸上似乎突然多出了几抹绿色的线条。 “他们?你确定?” “不相信就不要来问我。” “不,我的意思是说……呃,你能不能再仔细确认一次?” 白眼一翻,于培勋把照片抢过来放在眼前瞪了至少一分钟,再扔回给罗特。 “好了,我非常仔细的又确认了一次,没错,就是他们!” 四十 “可是……可……可……可……”罗特无法置信地瞪住照片半天。“好吧!我……我知道了。” 哈哈,这下子可好玩了! 呜呜,他想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过这句话的重点是在后面那一句:祸不单行,意思就是说,当倒霉爸爸找上你的时候,后面一定紧跟着深情的倒霉妈妈,还有孝顺的倒霉儿子和倒霉女儿,总之,就是会有一大拖拉库的倒霉一起找上你就对了。 于培勋这天就有这种感觉。 一大清早,当他抱着心爱的小竹竹正想温存一下之际,一声电话铃响顿时惊醒他的美梦──倒霉一号找上他了! “……被他跑了?为什么……他比你更快一步?怎么可能……慢着慢着,麦尼,我想请教你一下,你有没有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有?你确定?从那天开始……喂喂喂!你给我等一下,为什么是从第二天?我明明告诉你……是是是,你那天打过电话了,但是你那天有没有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 过了一会儿,他面现狐疑之色地拿下话筒来看了一下,再放回耳旁。“哈啰!麦尼,你还在吗……咦?原来你还在呀!好,那刚刚的问题……喂!你不要又给我睡着了我跟你讲,说话呀!你到底有没有……没有?!” 惊人的怒吼立刻把桑念竹从浴室里吓得踉踉跄跄跌出来。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于培勋摆摆手,继续对着话筒咆哮。“你是个大笨蛋,麦尼,我明明告诉你从那天开始,那、一、天,懂不懂?从那一天开始要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现在打电话来给我干什么?” 见桑念竹依然杵在浴室门口不知所措,于培勋连忙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再对她比了一下喝茶的手势,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桑念竹立刻穿上衣服下楼泡茶做早餐去了。 “我才不管……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于培勋捏着鼻梁头。“不知道不知道……你去自‘毙’吧你……对,我死也不管……为什么?因为我还没活够,我怕死,ok……你保证?你真的能保证?哈、哈、哈!” 大笑三声完毕,锵的一声,话筒丢回话机上去了。 午前,于培勋计划带桑念竹出去用午餐,再到骑士桥去扫光打折的女装,临出门前,又来一通临时插拨的番外篇。 “小弟啊!你的动作再不快点,你妈妈就快忍不住了。” “老妈快忍不住了?关我什么事,那是老爸你的问题吧?还不快把老妈拖回房里去替她‘止痒’,这样不就没事了!” “少扯淡!你再不快点,你妈妈就要自己飙到英国去看看未来的媳妇了。” “哦,天,千万不要,她会吓死小竹的!” “……你已经确定了吗?” “嗄?” “呃,没什么,总之,快点!” 为什么他会觉得老爸好像在偷笑? 午后四、五点左右,他们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他的衣服起码占了三分之一,是桑念竹坚持他一定要买的。 虽然由始至终于培勋都没有购买自己的衣物的计划,但是桑念竹的“坚持”技巧是世上第一高强的,她祇要拿她那双湿漉漉的瞳眸瞅住他,可怜兮兮地问:“你不喜欢我挑的款式花样吗?” “喜……喜欢啊!”他可以肯定,祇要他说一句不喜欢,桑念竹必然会立刻化为一摊泪水淹在他脚底下。“可……可是……” “那就买啰?” “呃……好……好吧!买……买就买……”他知道临时被抓来客串司机的泰德在旁边偷笑,但当时他只忙着在心里敲打计算器,并心痛不已,没空去踢泰德两脚。 真浪费啊!挑这么多好看不实用的衣服给他干什么呢?他又不缺衣服! 四十一 就这样,每挑两件她的衣服,她也必定会挑一件她觉得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的衣服,为了继续挑她的衣服,他也只好忍痛买下她挑的衣服,所以时间才会超出预计之外,他的脚也因此越来越痛。 他发誓,等他的腿完全痊愈之后,他再也不带她去买衣服了,他自己去就好! “泰德,你不要急着走,喝完下午茶再回去!”桑念竹回过头来叫。 一回到家里,桑念竹便忙着去准备下午茶,于培勋累得瘫在起居室里一动不能动,泰德继续来来回回把一盒两袋三包自他的车上搬进屋里来。 “好,谢谢!”泰德也叫回去。 于培勋没有反对的力气,事实上,他的腿痛得快抓狂了,也就是说,他的火药库是处于一触即发的境界。 “等等,泰德,那些东西待会儿再搬,先帮我拿两颗止痛药来!” “怎么,脚痛?”见他拚命按摩自己的大腿,泰德忍不住奚落两句。“我就说吧!大夫明明嘱咐过不能太勉强,从两点开始,我就一直劝你最好休息一下,可是你偏偏不听,现在……” “没错,我现在脚痛得很,痛到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合着眼,于培勋的声音异常冷冽。“你准备好要让我咬了吗?” 泰德瑟缩了下。“好好好,我去拿止痛药,在哪里?” “浴室里。”于培勋有气无力地说。“还有,泰德,不要让小竹知道。” 一会儿后,有人把止痛药和一杯水放到他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把止痛药丢进嘴里,喝了两口水吞下止痛药,然后把水杯还给…… “罗特?怎么是你?”仰望椅旁的罗特,他错愕地失声大叫,眼一转,又见两个老女人在起居室口惊讶地东张西望──她们没想到穿着“邋遢”的于培勋竟然住在这种豪宅里。“她们又是来干什么?” 于培勋意外,桑念竹更吃惊。 “你们……你们怎会来这里?”端着茶盘,她呆立在她们身后。 查士敦老夫人立即回收惊讶的表情,再抬高下巴,用两管鼻孔对准桑念竹。“你这女人,真是太不知检点了,就跟你那不知羞耻的母亲一样,幸好我们没有收留……呃!” 身旁的查士敦夫人蓦然用胳臂肘顶了她一下,前方的罗特投注过来的眼神除了警告还是警告,而她们打算求助的对象则以手支住下颔,揶揄的笑容中隐藏着令人心惊的阴鸷。 “不,我的意思是说,呃……”因为尴尬,更因为必须强迫自己低头并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查士敦老夫人的五官显得有点扭曲,脸孔也胀红了。“我是说没想到……呃,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 老实说,她们并不了解眼前那位东方年轻人的身分,前一刻见他风度翩翩的在宴会中受到众人的阿谀奉承,下一刻又见他穿着邋邋遢遢的像个低下阶层的平凡人,到处去探听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罗特却说他是唯一可以帮得上库得的人,所以她们别无选择,只好委屈自己放下身段来对她们最为轻视的有色种族低头。 “他车祸受伤,我来这儿照顾他。”桑念竹依然不解她们为何会来到这儿,不过……“呃,如果……呃,两位有空的话,不妨留在这儿用下午茶。”无论如何,她们是她的亲人。 查士敦老夫人的脸色更红了,不自在的红。“当……当然。”被轻蔑的人招待喝下午茶,这真是最教人羞耻的待遇。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令人厌恶的老女人大剌剌地自行坐下,于培勋再瞟一眼罗特,突然扬声大喊,“泰德,麻烦你转告总经理,至少在三年之内,我绝不会踏进分公司里半步!” 起居室外蓦然传来一声悲惨的呻吟,刚放下茶盘的桑念竹奇怪地看过去一眼。 “泰德怎么了?” “别管他,多弄一点三明治,我快饿死了!”桑念竹一离开起居室,于培勋立刻凶狠地瞪住罗特。“你到底想干嘛?” “那两个人……”罗特苦笑着在一旁的脚墩上坐下,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程度。“一个是杭斯坦子爵的儿子,另一个是下议院院长的次子,你说我惹得起他们吗?虽然我想尽办法要去调查他们,但是……”他摇头苦叹。 “他们很狡猾,马上就察觉到我们的意图,隔天,下议院院长就开始向警司施压,要我们尽快结案,别再节外生枝了。” “那关我什么事?” “如果要抓他们的把柄,势必要速战速决,一举攻破他们的核心直捣黄龙,否则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更使力按摩自己的大腿,“那关我什么事?”于培勋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 “只有你能做到那种事。” “该死,泰德,再……”于培勋又扯高嗓门大吼,想叫泰德多拿两颗止痛剂来,却见桑念竹端着点心盘子进来,只好把话硬吞回去。 然而桑念竹已经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吃药的水杯,放下点心盘后,即对查士敦夫人客气的询问,“可以麻烦夫人为大家服务吗?”待得到查士敦夫人的首肯之后,马上拖了另一条矮墩到于培勋身边为他按摩。 为大家倒茶是女主人的职责,于培勋很不高兴桑念竹把这项荣誉让给查士敦夫人,却又暗自窃喜桑念竹能毫不避嫌的为他按摩,这表示在她的心目中,他的身体状况比浮面的礼节重要多了。 也许是止痛药开始发挥功用,也或许是桑念竹的按摩比他自己按摩更有效,总之,当人手都一杯茶之后,于培勋也觉得他的腿似乎不那么痛了。 “罗特,她们不清楚,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帮你们的忙,”他轻柔地抚摸着桑念竹的秀发,语气显得相当冷静。“我老爸回台湾之前也一再嘱咐我,不要再牵扯进这种危险的事件当中,他说他不希望那是最后一次和我说话,这你应该懂吧?” 罗特沉默着,好半天后,他才为难地瞟向那两个脸泛焦急之色的老女人。 “那库得怎么办?” 于培勋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不怎么办,反正大英帝国又没有死刑,乖乖在监狱里修心养性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明明是无辜的!” 四十二 “如果我为了帮他又出什么事,我不是更无辜?”于培勋反问。“何况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他,我又不吃英国的公家饭。” “他是艾丽斯的哥哥呀!”查士敦夫人脱口道。 “是吗?”于培勋倏地渗出一声冷笑。“她姓桑,又不姓查士敦。” “这……”查士敦夫人窒住了,不由自主的朝身边的人抛去一眼埋怨的愤恨。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想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来吗?”查士敦老夫人自卫般地反击。“别忘了当初是你不断向我抱怨她会分去库得的财产,所以我才坚持不让她进查士敦家门的呀!” 查士敦夫人再次窒住了,“我……我……”无措之余,怨怼的目光蓦而对准桑念竹。“艾丽斯,难道你就这么冷酷无情吗?他是你哥哥呀!” 按摩的手停顿了两秒又继续,“查士敦夫人,不管你们对我是什么看法,无论你们如何唾弃我,我仍然把你们当成我的亲人,对我而言,你们是很重要的。可是……”低垂的螓首幽幽呢喃。 “培迪对我更重要,曾经一度我差点失去他,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所以……”桑念竹徐徐抬起无奈的娇靥。“很抱歉,你骂我自私也好,说我冷酷也行,但我确实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说罢,她又垂下螓首专心按摩了。 深情的目光深深凝住她,于培勋心中酸楚,是感动,也是心疼。 “小竹,我想吃刚刚买回来的肉派,你去切几块过来好吗?” 待桑念竹离去后,于培勋立刻沉下脸,开始下逐客令。 “好了,你们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家,而我实在不欢迎你们!” “但……” “泰德!”于培勋又大吼。“如果你不在半分钟之内让他们统统消失,我会立刻向总公司辞职,顺便告诉他们罪魁祸首就是你!” 用不着半分钟,十秒钟后,她们全被泰德赶鸭子似的赶走了。 “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下午茶了!” 于培勋满意地端起茶杯惬意地啜饮,全然不知真正令人心惧的事件尚未降临,而那才是真正在探索他的耐心和勇气极限的考验。 夜半时分,令人脸酣耳热的娇吟与喘息终于到了尾声,也幸好已经到了尾声,否则…… “他妈的混蛋!”于培勋一抓起话筒便吼。“如果你早十秒钟打来,我立刻过去杀了你……”他喘息着从桑念竹身上翻下来,再将桑念竹搂进怀里。“不管你是谁!” 桑念竹埋在他胸前失笑。 “原来是你,你该死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于培勋忿忿地问,手掌无意识地在桑念竹柔细的玉臂上来回抚挲。“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非得现在打来骚扰我不可?” 话筒对方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摩挲的手骤然僵住,桑念竹可以感觉到于培勋的躯体因那几句话而猝然紧绷。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该死的竟敢跟我说这种话……混蛋,你……”于培勋的视线蓦而往下对上桑念竹不安的眼神,声音立刻压低并放松,僵硬的五官也及时勾出一抹“没什么事”的微笑。 “好吧!我知道了,你通知他们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好,我明白了,那就这样……” 他一收线,桑念竹立刻问上来了。 “是谁?什么事?” “麦尼,他说他又追丢了约瑟巴,啧啧,亏我帮了他那么多次,真是令人火大!”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睡吧!” 十分钟后,桑念竹平稳的呼吸声细细地传入于培勋耳内,他才允许自己开始心慌意乱,胆战心惊,鸡飞狗跳。 约瑟巴又潜回英格兰来了! 该死的麦尼竟然让约瑟巴又潜回英格兰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是在不熟悉的爱尔兰被追的兵荒马乱,无处可躲,只好又逃回来了?还是…… 专程回来找他? 真该死,老爸明明警告过他,说绝对不可以再插手约瑟巴的案子,但为了让桑念竹见库得一面,他不得已和罗特交换条件,于是又小小插了一手,难道就因为这样,约瑟巴才会又跑回来? 这下子可真的热闹了,他可以想见当老爸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将会如何奚落嘲笑他。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这是活该,自找的!” 是是是,他是活该。他是自找的,可是…… 低眸睇住桑念竹酣睡的娇颜,清丽的脸容微微泛着幸福的笑靥,于培勋心中一阵紧缩。 他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他的牵连而陷于危险之中了,所以…… 有什么办法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全呢? 四十三 第八章 伦敦的夏天最多的就是音乐会、艺术节、街头派对和嘉年华庆典,而且有许多都是源自于古老传统,非常有特色。 记得前一年的夏天,当桑念竹尚未与于培勋认识之前,李亚梅便拖着桑念竹到处玩到快疯掉。但今年,她有于培勋,李亚梅有威廉,两人难得碰头,但她们都没有忘记,前一年相约今年要一起到索斯伯理大平原看巨石群。 “小念念!” “亚梅!” 维多利亚长途巴士站前,两个至少有半个月没见面的女孩子一见面就相拥互亲脸颊,高兴得不得了。 “咦?威廉呢?” “他有工作,大厨师呢?” “他的脚不方便。” “太好了,那就我们两个啰!” 因为车程将近三个小时,所以两人一上车便拿出饮料和零食,准备来个长程闲聊。 “哎呀!糟糕,我忘了带相机,你带了吗?” “有,勋买给我的。”桑念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口袋大小的相机。“他说这个是最新型的,还可以摄影、录音、录像和放音乐,不过我不会用。哦!还有一个随身碟。” “哇,好炫,我看看!”李亚梅一边检视一边赞叹。“大厨师对你真好啊!” 桑念竹绽出甜蜜蜜的笑容。“嗯!他很宠我。” “所以你才这样心甘情愿地和他同居在一起,也没想到要问问他究竟要不要跟你结婚?”李亚梅漫不经心似的问。 “我说过我不在意那些,如果他想和我结婚,他自然会提起,如果他不想和我结婚,我也不想逼他。” “你是笨蛋!” “我很幸福。” 李亚梅抬眸瞄了她一下,“你是笨蛋,但也是个很幸运的笨蛋!”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研究那台机器和说明书。“听说你去看过你哥哥,还有你祖母她们也去找过你?” “对啊!”桑念竹皱皱鼻子。“而且勋对她们好凶喔!” 李亚梅又瞟她一眼。“你不是说大厨师从来不生气的吗?” “才怪!”桑念竹低低嘟囔。“住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他好会生气喔!动不动就发飙,一飙起来就很恐怖,老是吼得每个人都怕他,他的温和外表根本是骗人的!” “是喔!可是你不是很怕人家对你生气吗?那你不就很怕他啰?” “不,我不怕他,”桑念竹摇头否认。“他只会对别人生气,从来不对我发火……呃,是有一次啦!但那次他也是为了我的安全才会那样生气,后来就不曾有过了,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总是轻声细语的,他对我真的好好喔!” “是啊!要找一个像他那样疼爱你的男人还真不容易。”李亚梅别有所指地喃喃道。“呃,我说小念念,过两天你能不能陪我回新加坡一趟?” 桑念竹愣了愣。“为什么?” “我老爸六十大寿,我不能不回去,可是我一回去恐怕就回不来了,因为我老爸打算趁这次我回去的时候逼我结婚,再硬把我留在家里。但如果有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我老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一定会不好意思在你面前硬来的。” 这段话说得实在是前后不对词,矛盾得很,但桑念竹仍不疑有他,因为她很相信李亚梅。 “好,不过勋那边可能不太好说,能不能给我两天去说服他?” 不必说服了,保证一提就ok! “那没问题,祇要你肯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很抱歉,小念念,这是她头一回对她说谎,但这是不得已的,为了小念念的安全,她不得不撒这种善意的谎言,只希望将来小念念知道实情之后,千万不要责怪她呀! “你不是说他是无辜的吗?” “查士敦夫人,请搞清楚,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无辜的,我只说他是被人陷害的。” “既然他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就应该放了他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罗特啼笑皆非地重复,头痛地直揉太阳穴。“首先,他虽然是被人陷害,但人是他杀的,这点可没有冤枉他;第二,他虽然是被人陷害的,但没有证据;还有,他虽然是被人陷害的,但我们尚未找出陷害他的人。归纳以上三点虽然和但是,所以我们不能放了他,懂了吗?” “那你就去找出证据,找出陷害他的人呀!” “你说得倒容易,连库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我哪有办法说揪出人来就揪出人来!”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不是万能运动员!”罗特几乎快按捺不住脾气,压抑不下怒吼的冲动了。 数天以来,查士敦老夫人天天上他这儿吼,彷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天知道他唯一的错就是在打电话通知麦尼的时候,竟然没有避开这两个不可理喻的老女人,因而导致今天这种惨况。 “好,那告诉我们嫌疑犯是谁,我们帮你!”查士敦老夫人傲慢地挺直背脊。 现在这种状况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很抱歉,我们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证据。” “所以说我们要帮你……” “请问夫人惹得起下议院院长吗?”罗特冲口而出。 查士敦老夫人顿时抽了口气,倒退半步。“下议院院长?跟……跟他有关?” “我不知道,但是……”罗特有点后悔刚刚的冲动。“当我们开始进行调查的时候,下议院院长就开始向警司施压了。” 查士敦老夫人沉默了,但是不过一会儿后,她便不顾一切地甩了甩头,说:“好,那我直接去问他,不管他是在帮谁的忙,我也不允许他拿无辜的库得当牺牲品!” 哦,天哪,让他死了吧! 罗特连忙挡在门前不让她们出办公室。“你们疯了吗?你们真的以为他会承认在帮谁的忙吗?他唯一会承认的是他在帮安毕大法官的忙,因为大法官的女儿被杀害,所以他很同情大法官,决定要让大法官尽早见到凶手绳之于法,如此而已!” 四十四 “那我就追问到他承认为止!”查士敦老夫人撒泼似的大叫。“库得是查士敦家‘唯一’的后代,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没了!” 这个老女人不是白痴就是真的疯了! “好吧,那你就去问吧!”罗特厌烦地让开了。“但我要事先警告你,你这一问,我敢保证库得绝对没有平反的机会了,他得一辈子蹲在牢里蹲到死为止,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样一说,查士敦老夫人反倒退缩了。“那……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老实说,”罗特咧出苦笑。“我也不知道,除非培迪肯帮忙,否则……” 说到这儿,他突然噤声,彷佛在倾听什么似的脑袋偏向一边,查士敦婆媳俩不由自主也跟着侧耳倾听,于是,一阵单调的木杖触地声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间中夹杂着一双男女的说话声。 “不会吧?”罗特又惊喜又期待地猛然拉开办公室门探头出去。“培迪!” “我不是你老婆,不必叫得那么亲热!” “哈哈,你……呃?艾丽斯没有来?” “她和朋友到索斯伯理大平原去玩两天。” “那你是……” “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于培勋简单的解释,与阿曼达一起进办公室里来,一瞥见查士敦婆媳俩,先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说:“不过我有条件。” 罗特下意识先瞄了一下查士敦婆媳俩。“什么条件?” 不怀好意地望定查士敦婆媳俩,于培勋唇畔撩起一抹冷笑。 “很简单,祇要……” 对一个重视情人胜于一切的男人来讲,未婚妻居然和自己的好友上床,他会如何? 这就是下议院院长次子普纽威之所以决定要陷害库得的原因,他舍不得责怪未婚妻,所以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库得身上,而最好的惩罚方式就是让玩弄女人于手掌心的库得尝尝因女人而受罪的滋味。 对一个重视面子胜于一切的男人来讲,好友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以供众人取笑,他会如何? 这就是杭斯坦子爵的见子克利夫之所以决定要陷害库得的原因,库得使他整整有一年时间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就要库得一辈子见不得人。 至于那两个被杀的女人,算她们倒霉,谁叫她们正好在那时候和库得交往,他也曾好意暗示她们和他分手,但她们非但不听,更耻笑他是在嫉妒库得的女人缘,耻笑他说会嫉妒的男人真难看! 哼,那种女人死了活该! 总之,这一切他们整整计划了半年,情况也都按照预定中顺利的进行,他们相信绝对不会有人起疑,更别说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他们深信如此。 可是为什么警方会开始调查他们呢?是哪里出错了吗? 不过没关系,凭他们的身分,绝对没有人敢动他们,除非有真凭实据,但警方绝对找不到的! 他们深信如此。 “祇要我们一开始暗中调查他们,或者要请他们来协助调查,下议院院长就向警方施压,所以我们很难进行任何调查。”罗特说。 于培勋耸耸肩,拿起电话筒。 “哈啰,上议院院长办公室吗……呃,不,我没有预约,不过麻烦你转告他,我是培迪.于,我相信他一定会接我的电话……好,我等,谢谢……” 察觉查士敦婆媳俩惊异的表情,于培勋蓦而咧出一朵顽皮的笑容。 “啊!你好,好久不见了……嗯,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和先生你聊聊了,什么时候你说个时间,我一定过去……哦,老实说,我是想找你帮个忙……” 片刻后,于培勋放下电话。 “好了,可以请他们来协助调查了!” 其实要让普纽威和克利夫招供并不难,因为他们虽然聪明,也在实习律师阶段得知不少犯罪手段和技巧,但他们毕竟不是善于犯罪的人。 四十五 要让他们招供最困难的部分是:这件事只有于培勋办得到。 侦讯室里,普纽威极力按捺住不安的思绪,努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冷静,然而当门打开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随后即看见“请”他来的那位督察,还有一位拄着拐杖的东方年轻人,带着温和的笑,一拐一拐的走进来。 然后,就如同过去所曾见过的情况,那位“请”他来的罗特督察开始询问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套他的口供,不过他祇要一概否认就行了,这点并不难。 令他坐立难安的反倒是那位温和的东方年轻人,在罗特盘问他的时候,温和的年轻人始终拄着拐杖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彷佛一只蓄势待发的丛林野狼在身后觑机攻击似的。 最后,普纽威注意到罗特若有似无地对他身后的年轻人摇摇头,接着,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他听到年轻人说话,非常温和的声音,不含半点威胁性,但是…… “其实克利夫早就招供了,现在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自首,这样罪刑可以减轻一点,你应该知道。” “不可能!”普纽威脱口道,旋即又急忙添上补充说明,“我是说,我们没有什么好招认的。” 年轻人微微笑。“你不相信,对吧?这也没关系,反正有克利夫的供词就足够了,虽然他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来,但我们也只需要一个罪魁祸首,这样我们就交代得过去了。” 普纽威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 年轻人笑得更深了。“譬如,他说当你们在滚木俱乐部第一次谈到这件事时,是你提议这么做的……” 普纽威轻轻抽了口气。 “……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一个为了虚伪的面子,最后两人一致同意要好好教训一下库得……” 普纽威咬紧牙根。 “……哦,对了,他还说当你们在他家书房里开始计划这件事时,他曾经劝你不要牺牲任何人命,但你坚决一定要用最极端的手段……” 普纽威张口,又阖上,两只手紧握。 “……虽然你也曾犹豫过,但后来库得又继续和你的未婚妻睡觉……” 普纽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过你们这样也拖累了为你们做迷幻药的朋友,你知道,那种在血液中完全检验不出来的迷幻药,也就是那种迷幻药使得库得以为他杀的是怪物,而事实上,他乱砍乱杀的却是那两个女人……” 普纽威脸色苍白,额上汗如雨下。 “……啧啧,亏你们还敢在旁边看,特别是你,居然哈哈大笑……” “不!我没有笑!”普纽威猝然失声大吼,“笑的是克利夫,我没有笑,我没有!”他崩溃似的抱头又哭又喊。“提议的人明明是他,也是他坚决要用那种手段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于是,悄悄地,年轻人在他身后朝罗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一拐一拐的出去了。而门外,道南正等待着他,他一出来,道南便跟着他一起走入另一间侦讯室里…… 两个钟头后,于培勋一拐一拐的准备回家睡觉,罗特、道南和阿曼达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 “从开始到他们招供为止,总共花了……” “不到十五分钟。” “培迪,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苏格兰警场?” “你去作梦吧!” “我想也是。不过,培迪……” “嗯?” “偶尔打工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对啊,对啊,打工也没关系,哦,对了,我们的福利很好喔!就算你是打工,我们也可以算你是正式员工,如何?” “最重要的是,看牙医免费喔!” “……”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于培勋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人非麦尼莫属。 四十六 所以他开门一看清楚门外的人,马上又砰一声关上门,恍若未闻门外的大吼大叫,径自回书房里去设计他的程序。 不久,电话铃响。 “培迪,别这样……” 话筒一拿起来,对方就忙着说话,就怕他又立刻挂断电话。 “那你要我怎样?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吗?”于培勋冷冷地反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回来就表示约瑟巴也回到伦敦来了,对吧?” “……培迪,现在最好的办法是……” “鬼扯,我不想听你的最好的办法,你只是想陷害我,因为你不想让我和小竹在一起,对不对?你嫉妒我,因为她更听我的话,对吧?对吧?” “培迪……”麦尼哭笑不得。“这跟艾丽斯没关系呀!现在是约瑟巴回来了,最大的可能是……” “他认为他已经没有活路了,所以决定拉我这个使他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作垫背。” “……培迪,至少替艾丽斯着想一下,她……” “她在新加坡。” “呃?那……开学后她总要回来吧?” 于培勋沉默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的原因,祇要桑念竹人在新加坡,她就是安全的,可是她早晚要回来,到时候呢? “你又要拿我作饵吗?”就算是,他也认了。 “不,太危险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另外安排一个替身代替你作饵。” “这没问题,可是……”麦尼还算有良心。“要快一点,一个月之内一定要搞定他!”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是是是,一定。那么,培迪……” “干嘛?” “可以让我进去了吧?站在你家门口跟你打电话很奇怪耶!” 约瑟巴之所以能够一再逃脱麦尼的追缉,一来是因为他很了解麦尼的行事习惯,二来是他精于易容,瘦削斯文的他也很容易装扮成任何一种人,包括女人,再加上变声器,他就是十足的女人了。 回来伦敦并不是他原先预计的,就如同他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匆匆忙忙的逃离伦敦,逃离英格兰。 但有一天他醒来,突然觉得很厌倦这种逃亡的日子,决定要尽快结束它。不过在结束之前,他必须找个人陪葬,否则他死也不甘心。 而最佳陪葬人选,自然是那个“迫害”他,逼得他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人。 所以他已经在培迪的豪宅外面守候整整两天了,他看见麦尼来找培迪,不久培迪即背着旅行袋匆匆离去,然后麦尼带着一个身材五官与培迪极为相似的人住进豪宅里。 约瑟巴不禁笑了,阴森森的白牙闪烁着残酷的光芒。他们以为设下这种幼稚的陷阱就可以抓到他了吗? 好吧!他就好好陪他们玩玩,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人! 其实他早就可以下手了,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太快结束这最后一场游戏,他打算好好玩玩培迪。 培迪可以“看见”,那又如何?他照样可以把培迪当老鼠一样玩得吱吱叫! 他才是最厉害的人! 不让他进重罪组是重罪组的损失,但麦尼他们却一致认定他祇能留在鉴识组,糟蹋了他的才能。 为什么? 只因为他在第一次的行动中尿湿了裤子? 如果有一支冲锋枪在你脚前扫下一排子弹,谁不会尿湿裤子?凭什么这样就认定他无法担负重罪组的职务? 因为他们看不起他! 是的,他们看不起他,就如同他父亲、继母、继兄、继弟,甚至他母亲,还有那个女人,他们全都看不起他! 他母亲是第一个看不起他的人,所以他第一个杀了她,这样他就再也不会自她眼中看见藐视的目光,自她嘴里听见轻蔑的奚落;然后是他父亲、继母、继兄、继弟,他们都看不起他,所以他全都杀了他们! 四十七 至于那个女人,他最恨她! 他一直最相信她,相信到他把杀了全家人的秘密都告诉了她,而她竟然说他有病,甚至要报警抓他! 她也一样该死! 然后,他决定该是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厉害的时候到了,无论他犯下多么严重的案子,也没有人能抓得到。 因为他是最厉害的! 但那只东方猪却差点揪出了他,一只猪竟然可以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不,没有人可以将他逼迫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管谁有什么异能,他才是最厉害的! 现在,他就要来证明这一点了…… 当于培勋出现在麦尼的办公室门口时,麦尼差点没吓死。 “培迪,你怎么可以……” 怒吼一半,一张纸条彷佛秋日枯叶般飘呀飘的飘到了麦尼的办公桌上,麦尼等人垂眼一瞧,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窒息的声音。 “他……他居然知道你在那儿!” 于培勋眉端一扬。“你这么说……是出了什么事?” 麦尼四人相觑一眼,彼此眼中都在传达给对方相同的涵义:不应该让他知道,但他一定会知道! 见状,于培勋走前一步。“需要我自己知道吗?” “不用了,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麦尼苦笑。“那个作你替身的警探,他被杀死了,还有埋伏的人,除了阿曼达,十四个人全都死光了,而且他还留下了这个……” 是另一张纸条。 我会向你们证明,没有让我进入重罪组是你们的损失! “好极了,他越来越疯狂了,”于培勋喃喃道,“我想他是打算好好玩玩我们,以便‘证明’他的厉害,所以才没有杀阿曼达,因为她是‘见证人’,而我呢……”他勾起一抹自我解嘲的笑。“是笼子里的老鼠!” 说着,他碰了一下麦尼,“嗯!至少目前还不会有事。”然后自行坐下。“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在你出现之前,我们正在研讨。” “还研讨?等你们研讨完毕,说不定我早就嗝屁了!” 四人又相互对视片刻。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最干脆,最简洁,最直接,也最不会连累其它人……” “别说,让我猜!”于培勋轮流看过去那四张同样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脸,觉得有点好笑。“由你们四个来保护我?” 麦尼颔首。“当然,我们可以派更多的人来保护你,但既然他是要证明给我们看,那就让我们四个来直接面对他吧!” 于培勋沉默半晌。 “自我发生车祸之后,截至目前为止,他杀了多少人?” “这个……没算过,很重要吗?” 于培勋两眼一翻。“废话,不重要的话我问你干嘛?口水多吗?” 闻言,麦尼立刻开始翻阅数据来计算,一会儿后── “四十五个人。” “嗯!人数差不多了。”于培勋喃喃自语道。“好,就照你们说的,咱们好好准备一下,跟他来一场对决吧!” 不过,还差两个人,是他们四个之中哪两个会死吗? 四十八 不是麦尼,不是阿曼达,不是道南,那是…… 于培勋突然握住罗特的手臂,数秒后又放下。 也不是罗特。 奇怪,那是谁呢? 麦尼四人进驻于培勋家里已经四天了。 在这四天里,除了巡视屋宅四周之外,五人寸步不出大门一步,吃食用品一概由泰德负责送来。于培勋并不担心泰德的安全,因为泰德还有几十年好活,讨厌的是他得日夜和麦尼相对,这才是最令人恶心的事。 “喂!你们想,会不会因为我们守护的无懈可击,他在不耐烦之下……” “先不耐烦的是你!”于培勋冷冷地吐槽过去。 阿曼达失笑。“我想道南的意思是说,他会不会去找别人出气?” “不会。”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不语,继续打他的计算机,阿曼达想追问,麦尼忙使过去一眼,阿曼达耸耸肩,把问题收回去了。 麦尼这才坐到于培勋身边,问:“有什么事是我们最好知道的吗?” “也没什么,只不过约瑟巴会再杀两个人,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停下敲键盘的手,于培勋转过头来再补充。“不过没有你们四个的份。” “那是谁?”麦尼脱口问。 “我说了不知道不是吗?”于培勋不耐烦地说,同时看了一下手表,再转向阿曼达。“喂!阿曼达,下午茶时间到了!” “咦?轮到我了吗?” “就是你!” “好嘛!”阿曼达不情不愿的离开书房。 “罗特呢?” “他在巡视屋外四周。” “哦!”叹着气,于培勋缓缓起身走向窗边。“现在才知道,原来整天被关在屋里可真不好受啊!” 麦尼尾随在他身后。“祇要抓到约瑟巴就没事了。” 两手插在裤袋里,于培勋双眼视若无睹地望着窗外。 “什么都好,祇要在小竹回来之前解决一切就行了。” “你……”麦尼深深注视他。“很爱她?” 于培勋又叹气。“爱死了!” “那什么时候要和她结婚?” 于培勋双眼一瞇。“你才是那个应该要赶紧结婚的人吧?”祇要麦尼赶紧把贝丝娶回家,就不可能会和他“结婚”了吧? 满脸大红胡子的麦尼两颊微微红了一下,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都十几年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对吧?” “你不在意,可是你女儿可在意得很哟!” “你怎么知……啊……是吗?”麦尼双眉一蹙,沉思起来了。 “总之,你最好先……咦?” 于培勋蓦然噤声,继而双目一凝,专注于大门前人行道上的三个女人,一个驼背的老女人,还有两个年轻女人,而那两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实在眼熟得很…… 不会吧?! 就在这当儿,那两个年轻女人突然侧过身来指向后方,状似在为那个驼背老女人指点方向,恰恰好让于培勋看清楚那两个女人的长相,还有原先被她们挡住的老女人的模样。 桑念竹和李亚梅,还有…… 绿眼珠! “小竹,离开那个女人……”惊骇的眼瞪住那个老女人脸上的诡笑,于培勋对着窗外扯心裂肺的嘶声厉吼。“快点离开那个女人啊!” 不,不要是她们,千万不要是她们两个呀! 四十九 第九章 要把桑念竹留在新加坡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她是一只温驯的小兔子,几句话就可以驯得她服服贴贴的。 可是当小兔子怀孕时,再软弱的动物也会变得坚强了。 “我要立刻回去,我要立刻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打电话告诉他不就好了咩!” “不行,这种事不能用电话传达,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他!” 桑念竹是如此坚决,坚决得李亚梅都不得不认输了。 好吧!回去就回去,不过她得先通知大厨师一下……可恶,纸条呢?那张写着大厨师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号码的纸条呢? 完蛋,不见了! “小念念,那个……大厨师家里的电话……” “你要先去告诉勋对不对?哼,才不告诉你!” 哎呀,居然对她哼! “小念念,你……” “好,我准备好了,回去吧!” 真……真快! 所以,她们回伦敦来了。 一下飞机,一向很小气的桑念竹居然说要坐出租车,可见她有多么急着要见到于培勋。不过在她们下了出租车之后,当那个老女人颤巍巍的向她们问路时,善良的桑念竹还是按捺下焦急的心,很有耐心的为老女人指点方向。 直至李亚梅听到那声凄厉的嘶吼── “小竹,离开那个女人!快点离开那个女人啊!” 由于那声音实在凄厉得太过于恐怖,恐怖得她未经思索便反射性地飞踢出去一脚,将那个毫无防备的老女人踢飞到街道对面──管她是不是真的老女人,然后一把揪住一脸茫然的桑念竹飞奔向大门。 门开处,于培勋脸色灰败地将桑念竹紧紧抱进怀里,然后大吼,“谁叫你回来的?谁叫你回来的?你这愚蠢到极点的大白痴,谁叫你回来的?” 自于培勋怀里,桑念竹钻出两颗水蒙蒙的眼睛来,看看气急败坏的于培勋,再瞧瞧围在左右四周的麦尼、阿曼达、道南,以及神色不太自在的李亚梅,逐渐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你叫亚梅把我带到新加坡,因为你又有危险了,是吗?是吗?” 于培勋咬住下唇,不语。 桑念竹不禁叹息,感动地环住他的腰际。“这样不行的,勋,只有你能关心我的安全,我却不可以关切你的安全,这样是行不通的,如果你出了事,而我却不能在旁边陪伴你,我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你知道吗?” “我不管!”于培勋突然撒起赖来了。“这个危险是我自己找的,跟你无关,你当然要离远一点!” 桑念竹仰着脑袋凝视他片刻。 “好吧!这个待会儿再说,刚刚那个,究竟是谁呢?” 麦尼正待回答她,罗特回来了,以摇头回答麦尼询问的目光。 “他跑得好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幸好苏菲亚学过跆拳。” “他一定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你没瞧见他被踢飞到街道对面去了吗?连我都很意外。” “不过我想他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意外。” 五十 “确实。” “你们……”桑念竹狐疑地来回看他们。“究竟在说谁啊?” 几人相对一眼。 “约瑟巴,他回来了!” 二楼主卧室里,于培勋拥住桑念竹好半天,确确实实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这才逐渐缓过来恐惧的心跳,然后,他推开她,板着脸孔问她,“为什么回来?” 桑念竹微笑着将他的手平放到她的小腹上。 “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你,我有孩子了。” 于培勋双目暴睁,猝然散发出又惊又喜的灿烂光彩。 “真的?你……你真的怀孕了?” 桑念竹颔首。 “哦,天,那你就更不应该现在回来,叫亚梅立刻带你回……”桑念竹又环住他的腰际,稚嫩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胸前,无言地宣告她坚决的意志,于培勋不觉哑然。“可是……可是这里很危险啊!” 桑念竹的双臂搂得更紧。 “小竹,你……你听我说……”桑念竹把整个脸都埋进他怀里,表示她什么都不听,于培勋不禁哭笑不得。“小竹……” “就算你硬把我送走,我还是会自己溜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呀,这小女人居然威胁起他来了! “好吧!那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他叹息着投降了。 “好,祇要让我待在你身边,什么都好,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就是不听他的话暂时离开这儿。 于培勋忍不住苦笑,并牵着她到床边坐下,从五斗柜里取出两个首饰盒,其中一盒里面是一枚纯金戒指──英国人的订婚戒指是纯金而不镶嵌任何宝石的。 “小竹,你愿意嫁给我吗?” 晶莹的泪水彷佛珍珠般自桑念竹的脸颊上滚落,但她在笑。 “是的,我愿意。” 于是,于培勋为她戴上了金戒指,然后打开另一个首饰盒,是那颗璀璨瑰丽的蓝钻──他请人将它做成一条项链。 “你说它好像是一颗星星,所以我买了这颗星星送给你,希望你能在这颗星星里看到最美丽的世界,最广阔的宇宙。”话落,他将蓝钻戴上她胸前。 低眸凝望胸前的星星、世界、宇宙,桑念竹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徐徐抬起娇靥,告诉他,“我的星星就是你,我的世界也是你,我的宇宙更是你,祇要有你,我就拥有了一切,这辈子,我再也不缺任何东西了!” 于培勋倏地眨了眨眼。“你觉不觉得我们讲话好像很恶心?” 桑念竹也眨了眨眼。“是很恶心。” 三秒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失声爆笑,然而笑着笑着,两人又同时逐渐敛去笑声,然后……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厨房门口,阿曼达、罗特、麦尼和李亚梅四人好奇地探向厨房内。 “为什么之前培迪都不肯下厨,现在却抢着要下厨?” “因为艾丽斯回来了。” “她了不起喔?” “是很了不起。” “……也对。不过,培迪的手艺如何?” 五十一 “我没事就建议他改行作厨师,你说他手艺如何?” “……看样子不是普通的好。” “是绝佳!” 厨房内,于培勋与桑念竹也在叽哩咕噜低语。 “等一下厨房不用整理。” “为什么?” “闲杂人等会整理。” “会吗?” “不整理就别想吃!” “那餐后……” “闲杂人等会洗碗。” “会吗?” “不洗碗就别想吃!” “哦!” “还有,他们整理好之后记得叫我来检查。” “……检查?” “对,整理不干净,明天就叫他们自己做三明治!” 当夜,凌晨三点多── “醒醒,培迪,醒醒!” “唔……什……什么事?”于培勋双眼惺忪,乍见两颗亮晶晶的圆形物体在黑暗中飘浮,不禁吓得弹坐起来。“谁?” “还有谁,是我啦!快点,如果你们没穿衣服就赶紧穿上,罗特和阿曼达要进来了!” “亚梅?”推着身边的桑念竹,于培勋纳闷地问。“他们进来干什么?” “有人摸进屋里来了,他们要进来保护你们呀!” “哦!我还以为昨晚叫你们洗碗,你们不爽,故意半夜来吵我们呢!” “你有毛病!” 于培勋与桑念竹匆匆忙忙套上睡袍,开了小灯,罗特与阿曼达也进来了。 “如何?” “不知道,有人剪断了警铃和监视器的电线,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从哪里摸进来了。” 十五分钟后,麦尼和道南也进来了。 “他走了?”阿曼达问。 麦尼点头。 “这么快?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麦尼望向道南,两人不约而同沮丧地叹了口气,而后同时背过身去,在两人后背心口处,赫然有一团白色油漆。 “他只是来让我们知道,他随时可以解决掉我们任何一个人!”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片刻后── “他不应该加入重罪组,他应该加入反杀手部队才对!”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更紧张也更谨慎,麦尼还推翻了原先的决定,特别抽调了八位好手来支持,其中包括威廉在内,每三人一组时时刻刻巡视屋宅内外,毫不懈怠,无一丝苟且。 这天,天将陷入黑暗笼罩的前一刻,屋前突然来了两位意外之客。 “咦?查士敦老夫人和查士敦夫人,她们来干嘛?” 几人一听,除了麦尼走向前门之外,其余全挤向窗前,就在麦尼甫打开大门之际,倏见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在经过那两个老女人身边时,忽地银光一闪,血光蓦然四射飞溅,桑念竹情不自禁发出惊人的尖叫…… 一个钟头后,麦尼从医院回来,桑念竹立刻迎上去追问。 “怎样?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喉咙被割断,当场死亡,”麦尼黯然道。“夫人仍在急救当中。” “不!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桑念竹扑在于培勋怀里痛哭失声,于培勋却只顾暗自忖度。 五十二 难道就是她们两人? 不对,查士敦夫人没有死,那就是…… 还有一个人? 是这屋里的人吗? 不,此刻在这屋里的人他都“看”过了,全都离死期还远得很,包括他自己在内,可是…… 还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他该死的“看”不见! 桑念竹突然发现随时随地都有人盯住她,洗澡时必定有于培勋“作陪”,连上个厕所李亚梅也硬要跟她一起上──这实在是很尴尬,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但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只是不断的警告她: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好像录音机一样不断在她耳边回放。 为什么?大家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她? “勋,为什么……” 不必听完她的问题,于培勋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立刻用其它问题来岔开她的问题。 “啊!对了,麦尼,你知不知道查士敦老夫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据库得所言,虽然他获判无罪开释,但也因为行为不检而被撤销大律师的资格,所以老夫人是来请你帮忙,看看能不能请哪位有力人士帮库得说项,让他恢复大律师的资格。” 于培勋听得不禁摇头。“就为了这种事而丢掉老命,真是不值得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注定的因果循环。 如果不是为了要让她们见到库得,他就不会和罗特交换条件,不和罗特交换条件,他就不会再度插手麦尼的追缉工作,没有插手麦尼的工作,约瑟巴就不会又回过头来找他,约瑟巴没有回头来找他,那两个老女人就不会应上这桩劫数。 一切都是注定的。 “人的眼光太浅,可以走的路就不多了。”麦尼感慨地说。 “她答应我的条件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应该办好了,否则她也不好意思来找你。” “那……祇要库得能戒酒戒色,过两年我会帮他想办法的。” “那就拜托你了,”麦尼拍拍他的肩。“他毕竟是我的侄儿。” “也是小竹的哥哥。”这才是重点。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桑念竹马上举手乘机想要中途插播进去。 “勋,你先听我……” “哦!还有,麦尼,你是不是……唉!”于培勋不可思议地瞪住桑念竹气呼呼跑走的背影,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臂──上面被桑念竹掐红了一大块。“上帝,这只兔子居然会咬人耶!” 麦尼哈哈大笑,“被宠坏的女人最后一定会爬到男人头上的!”笑声却在桑念竹消失在转角的那一瞬间戛然终止,脸孔也拉长了。“她在怀疑了。” “我知道。” “你最好告诉她实情。” “告诉她约瑟巴的最后一号牺牲者可能就是她?你去告诉她!” “……再想一想,也许不要说比较好。” “不,再想一想,也许我应该尽快带她离开英国比较好!” “呃?” 于培勋脸色凝重地遥望着楼梯方向。 “对,我决定了,明天就带她离开英国!” “……也好。”如果是之前,他必定会劝于培勋留下来帮他抓到约瑟巴,但桑念竹是他的亲侄女,他也是个人,是人就免不了私心,他不希望见到桑念竹受到伤害,甚至死亡。 “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订婚了。” “欸?!” “你没有看见她手上的订婚戒指吗?” 没有! 他是笨蛋瞎子! “为什么?” 桑念竹背着手,狐疑的目光定在于培勋身上,后者正在忙着整理行李。 “为什么突然说要带我回台湾?” “我们都订婚了,不该带你回去见见我老妈吗?”于培勋说的理直气又壮。 五十三 “为什么是现在?” “你就快开学了,不现在回去,还能哪时候回去?” 说的也有理,可是…… “前两天你都没提起。” “前两天你没看见那两个老女人被砍。” “我……” “我不想再看到你老是靠在窗台瞪着那两个老女人被砍的地方。” “……哦!”桑念竹无话可说,但她并非因为害怕或极度悲伤,她们之间并没有那种深厚的感情,当时哭一哭也就算是发泄过了。 可是她还是会为她们感到难过。 两个女人同样坚持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真爱,也得不到她们视为补偿的权势地位,到头来“唯一”的孩子又是那么不争气,辗转连累她们一个死于非命,一个仍在生死在线挣扎。 这真是何苦来哉呢? “而且回去后,我……”于培勋两手停了下来,迟疑了会儿。“我有件秘密想要告诉你。” 桑念竹怔了一怔。“秘密?” “是的,这件秘密我原本不想亲口告诉任何人的,但是……”于培勋徐徐挺直身,转向她。“我想告诉你。” 桑念竹深思般地注视他好片刻后── “是有关于叔叔为什么要请你帮忙,还有那些国王、王子、总裁什么的也都那么巴结你的原因吗?” 极为缓慢的,于培勋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呢?” “因为在这里说出那种事我没有安全感,台湾才是我的家乡。” “哦……”桑念竹了解地颔首。“其实如果说出那件秘密对你来讲是很勉强的事,你不需要一定要告诉我呀!” 于培勋不禁感动得阖了阖眼,然后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不,我想我可以很放心的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替我保守秘密。”虽然对某些人而言,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这件秘密,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分担这件秘密的痛苦。” “痛苦?”桑念竹有点惊讶。“是吗?会痛苦吗?那你一定要告诉我,两个人一起分担痛苦,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闻言,于培勋胸口蓦然涌现一股暖流,又热又烫地激动了他的心,促使他猛然拉着桑念竹在床沿坐下。 “不,我还是现在就告诉你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举起右手,生平第一次主动向其它人说出他的秘密,“我的右手可以看见未来。” 一听,桑念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用那双空茫的眼注视他的右手好半晌,彷佛在研究他的右手构造是不是有什么异样。然后── “嗄?” 知道她没有那么快就能明白,于培勋兀自说下去,“还有我的左手……”他再举起左手。“能看见过去。” 又是另一阵迷惘,桑念竹茫然依旧,困惑地打量他的左手。 “欸?” “这些,都是遗传自我那混蛋老爸的天赋……” 一个细雨绵绵的清晨,于培勋与桑念竹一大早就起床结伴下楼做早餐,旁人依稀可以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们更亲昵、更贴密,彷佛是一体般的感觉。 “他们怎么了?” “是高兴今天可以回台湾了吧?” “嗯!应该是。” “好羡慕喔!” “别羡慕了,没抓到约瑟巴,我们谁也别想休息!” 五十四 这是餐桌旁的对话,至于炉台前的对话── “他们真的都不会……呃,死?” “不会,他们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活,只有一个叫……呃,约翰的吧!他在三年后会在追缉强盗犯时被杀死。” “哦……勋。” “嗯?” “在这种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明明知道,却不能警告他。” 于培勋耸耸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以后就尽量不要去看那种事,若是不小心看见了就告诉我,祇要能说出来,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好。啊!对了,你想不想知道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咦?”桑念竹惊讶地猛眨眼。“你已经知道了?” “对,从亚梅那儿看到的。”于培勋对她挤了挤眼。“想知道吗?” “唔……这个嘛……”桑念竹凝眉思索。“还是不要吧!我想要惊喜。” “这样啊……好吧!那到时候衣服用品只好男女都买了。”说到这儿,于培勋蓦然惊喜地笑咧了嘴。 对啊!既然他可以看到孩子,那不就表示桑念竹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了? “男女都买?那好浪费喔……咦?勋,你怎么了?” “嗄?啊,没什么,我是说……呃,既然你不想先知道,只好都买啰!” “那……”桑念竹愁眉苦脸地想了又想。“我再考虑考虑好了……啊,勋,你的荷包蛋、火腿!” “咦?啊!” 于培勋连忙铲起来一看……两人相对一眼,于培勋一耸肩,回身把盘子放到麦尼面前。 “你的荷包蛋和火腿。” 麦尼瞪住眼前的盘子,听到四周传来阵阵窃笑声。 “培迪。” “是?” “这确实是荷包蛋和火腿吗?” “没错,猪血荷包蛋和猪血火腿。” 四周暴起狂笑声。 “我能不能换猪血肠?” 拄着拐杖,扶着楼梯扶手,于培勋一步步徐缓地下楼来,桑念竹伴在他身旁,后面是提着三个大旅行袋的道南。 “车子检查过了?”麦尼问阿曼达。 “ok!” “机票?” “订好了。” “好。”见于培勋已下楼来,麦尼忙走在前面,一打开大门,外面赫然伫立着一个人。“上帝,你想吓死人吗?” “我正要敲门啊!”罗特无辜地说。 “外面情况如何?” “四周都检查过,人员也布置好了。” “最危险的就是上车前这一段路,大家要小心点!” “没问题,大家都清楚了解了,祇要……”声音猝然窒住,唯一面对众人身后的罗特脸色陡然大变。“不可能!” 麦尼惊觉,立刻回身,但已来不及了。 “不要动!” 就在餐厅口,约瑟巴手持双枪稳稳地指住于培勋,斯文的脸上带着笑。 胜利的笑。 “我先警告你们,这可不是油漆弹哟!祇要你们谁敢动一动,那么……” “你究竟想干什么?”麦尼冷静地问,暗中凝思对策。 “你说呢?”约瑟巴温和地反问。 “好,我向你道歉,你确实很厉害,我不该不让你进重罪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报复就找我吧!” “你是应该道歉,不过……”约瑟巴似乎有点遗憾。“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不,不会,”麦尼忙道。“祇要你……” “没有祇要了,”约瑟巴慢条斯理地摇摇头,“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解决掉培迪,这样我才是真正最厉害的人,所以……”手枪指了指于培勋。“很抱歉,培迪,打一开始你就不该插手进来的,所以这祇能怪你自己,不要怨我啊!” 怨他? 于培勋根本没空怨他,他只忙着思索:奇怪,刚刚他还特别“看”了一下道南,并没有看到自己会出任何事呀!为什么……难道…… 果然,一个偏身,桑念竹已然挡在他面前。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她的声音嘹亮、勇敢、坚决,毫无半丝畏怯。 “你疯了!”于培勋差点没吓掉半条命,连忙把她推到后面去。“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桑念竹立刻又硬挤上前来。“我不会让他杀了你!” “我不会死!”于培勋怒吼,气急败坏地再把她塞回去。 “我也不想看到你永远躺在床上!”桑念竹再硬挤回来,也扯高嗓门吼回去。 “看在老天的份上,”于培勋咆哮,更用力把她推回去。“你怀孕了呀!” “那是另一回事!”桑念竹顽固地说,死命挤回来。 “见鬼的另一回事!”于培勋快疯了。“那是我们的孩子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孩子……” “孩子以后可以再有,现在你最重要!”桑念竹显得更执拗了。 于培勋拚命喘气。“你……你这个愚蠢的笨女人,你……” “够了!”见他们一前一后,忽又一后一前,后一秒又一前一后,约瑟巴竟然觉得眼睛有点花,头有点晕,“既然你们都抢着要上路,那就……”两支枪各指住一人。“一起上路吧!” “咦?” 才刚把桑念竹往后推到一半,于培勋尚未会过意来,已然听见两响清晰的上膛声,然后是令人心脏停止呼吸的枪击声…… 五十五 第十章 除了亲人之外,如果说威迪生总裁还有什么最宝贝的“东西”,那就非于司谶父子莫属了。因此当他得知于培勋由于插手一件杀人案而招惹来杀身之祸,当即暗中安排了一项紧急措施── “我们是威迪生总裁雇聘的佣兵,专门负责于先生和桑小姐的安全。” “嗄?!” 于培勋傻傻地看一眼被某人踩在脚底下的约瑟巴,茫然的视线再往上拉至踩住约瑟巴的高大男人脸上,另一个人则正在卸下约瑟巴的武装,还有二十几个人陆续从楼上、厨房、窗户、起居室,以及餐厅先后围拢过来。 “我们是王子的私人护卫。” “咦?!” “我们是国王陛下的特别护卫团。” “耶?!” “我们是戴比尔斯总裁……” 于培勋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他看不见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原来约瑟巴根本没机会伤害到他! 整个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于培勋也开始觉得脚快痛死了。 “不回台湾了吗?” “不急,如果我这样回去,”于培勋拍拍自己的腿。“我老妈不哭死才怪!” “那上楼去,我帮你按摩。” 于是,约瑟巴被押走十五分钟后,于培勋已然安靠在床头,舒舒服服的让桑念竹为他按摩大腿。 “你是为了我,才突然说要回台湾的吧?” 于培勋无言,阖眼默默享受软软的小手在腿上的揉捏。 “勋。” “嗯?” “我有一点小小的疑问……” “问啊!” “‘他们’为什么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找你?据我所知,有许多星象家、灵媒之类的也很厉害啊!” “因为那些人只是告诉你一个可能性,当状况有所变化时,他们并不能马上知道结果会如何,甚至全然不知道,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给你最好的建议,或者预警,但结果如何谁也不能保证。然而……”他悄然睁眼。 “我所看到的却是真实会发生的状况,不是研判,也不是臆测,如果你的决定改变了,甚至祇要心情有所变化,我也马上可以察知结果是好或坏。所以祇要顺着我所看见的去作最好的决定,自然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不必怀疑,不必担心,结果必定是如此。” 闻言,桑念竹不由怔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始低喃,“好厉害!” “可是只有你……”他握住她的柔荑。“我什么也瞧不见。” “幸好,”桑念竹温柔地浅笑。“否则你就太辛苦了。” 手腕微一使力,桑念竹顺势倒入他怀里,唇瓣轻印她额际,于培勋喟叹地吁了口气。 “也幸好你能了解这一切。” “不,我还不是很了解,一个人如何能有这种天赋,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桑念竹坦诚。“但是我能接受,你所说的一切我全部都能接受,接受这就是你的一部分,就如同……”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你的坏脾气也是你的一部分一样,我全部都接受,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啊……”于培勋懊恼地两眼往上。“我还是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是吗?” 桑念竹噗哧失笑。“我知道,你只是担心会吓跑我。老实说,以前我或许真的会被你的坏脾气吓跑,不过你现在再凶也吓不了我了,因为你只对别人凶,却从不对我使脸色,就算真的对我凶,你也是为了我,所以我不怕。” “你是说……”于培勋故意装出愤慨的声音。“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命令你为我做牛做马了?” 桑念竹笑着窝进他怀里。“你才舍不得呢!” 五十六 怜爱地抚过她嫣红的脸颊,“是舍不得,特别是……”于培勋顺着手势亲啄上去。“当你如此秀色可餐时……” ,勋,门……”桑念竹细细地喘息。“门没锁……” “放心……”于培勋的呼吸也逐渐加快。“不会有人胆敢随便闯进……” 话还没说完,砰一声,房门被撞开,马上就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大……大厨师……死……死了!” 杀风景没关系,竟然还说这种倒八十辈楣的话,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 “你才嗝屁了!”于培勋愤怒地吼回去。 乍见眼前的旖旎气氛在瞬间魂飞魄散,李亚梅当然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泼出一大桶冷水嘛!不过泼都泼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好嘿嘿傻笑给他们看。 “你又想干什么了?”于培勋没好气地问,一边心里打定主意,下回一定要找机会也去泼泼李亚梅和威廉的冷水……不,冰水! “没什么啦!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查士敦夫人死了。” “啊!” 一听,桑念竹即难过地捂住嘴,于培勋却笑了。 第四十七个人! 终于全了! 考验过去了,一切终于恢复风平浪静,但于培勋心里却仍是波涛阵阵,烦扰一箩筐。 最后,也最扰人的问题尚未解决,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伫立在窗前,于培勋愁眉苦脸又哀声叹气。从书房前经过的麦尼见状,交代罗特几句后即进书房里来,靠在窗台另一边审视于培勋半晌。 “怎么了?事情结束了,怎么反而你好像更忧愁了?” 于培勋盯住他考虑片刻,决定把一切说出来。 “麦尼。” “嗯?” “我要和小竹结婚。” “好。” “我一定要和她结婚!” “很好。” “死也要跟她结婚!” “非常好。” “可是……” “可是?”麦尼纳罕地打量他更显阴郁的表情。“可是什么?” 吸了口气,“可是我看见的是我和你举行婚礼!”于培勋一口气把它说出来了。“所以,帮我想想办法吧!” 麦尼整整呆住一分钟后,始猛然爆笑出来。 “天……天哪……天哪……这实在是太……太可笑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事实上,我想哭,”于培勋板着脸说。“因为我看见的就是那样!” “天哪!”麦尼还在笑。 “该死的我告诉你并不是要提供你笑料,”于培勋老羞成怒地咒骂。“而是要你帮我想办法呀!” “……太……太可笑了……”还在笑。 “你……麦尼,该死,不要再笑了!” “……天……天哪……”还在笑。 “该死!”于培勋恼怒地一掌拍上麦尼的背,“你这个混……咦?”睁大着眼,他呆了好一会儿,随后,他也忍俊不住地笑了。“原来如此!” 这真是……该怎么说呢? 他自找的? 这是一场非常非常有趣的婚礼。 大家都在笑,宾客在笑,伴郎伴娘在笑,花童在笑,捧戒指和执烛儿童在笑,唱诗班在笑,神父在笑,站在神坛前那两位身着雪白西装的男人也在笑。 大家都在笑。 “让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你是天地万物的创造主。你创造世人也眷顾世人,我们仰赖你的大能保守。求你赐予我们洁净的新、正直的灵不让私欲拦阻我们认识你的旨意,也不让软弱拦阻我们顺从你的旨意……” 在冗长的婚礼宣告及祷告、诵读经文中,大家依然不断窃笑不已。 然后,终于来到交换誓约之前的祷告── “让我们低头祷告:爱我们的上帝,你创造男人,也创造女人,让他们彼此相爱、相属、彼此扶持。当他们在立下婚姻的承诺时,愿你的圣灵与这位男人、这位女人同在,从今时直到永远。奉我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接着── “我现在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女人嫁给这位男人?” 众宾客们齐声回答,“我们愿意!”笑声比回答声更大。 “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男人娶这位女人?” 众宾客们再回答,“我们愿意!”有人笑得回答不出来了。 神父掩嘴咳了好几下才得以继续。 “那么……麦尼.查士敦,培迪.于,你们愿意娶身后的女人作为你们的妻子,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吗?” 两人不约而同往后瞄了一下,同时笑答,“我愿意!” “贝丝.唐吉,艾丽斯.查士敦,你们愿意嫁给前面的男人作为你们的丈夫,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吗?” 于培勋与麦尼身后,异口同声传来忍俊不住的回答,“我愿意!” 于是,于培勋与麦尼同时转身向后,各别与自己的新娘牵手相对。 “现在,我说一句,请跟着我说一句: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 交换誓约后即是交换戒指。 “艾丽斯.查士敦,我将这戒指套在你的手指上,从今天开始,直到永远,作为我们婚姻的记号……” “麦尼.查士敦与贝丝.唐吉,培迪.于与艾丽斯.查士敦已经在上帝及众人面前立下神圣的誓约,因此,我宣布他们成为夫妻,奉父、子、圣灵的名,阿门。新郎,你们可以亲吻你们的新娘了。” 两对新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热吻,而后,在诗歌音乐中点燃婚姻之烛,在结婚证书上用印签章,神父将两对新婚夫妻介绍给众人,婚礼殿乐响起,新郎与新娘挽手走出礼堂,就在这时,于司谶悄悄靠过来…… “小弟,幸好你是娶,不是嫁!” “混蛋老爸!” 五十七 终曲 绿意盎然的草坡地,清新自然的空气,大树下的扁石上,曾经坐着一位成熟男人,低吟着醇厚的嗓音对坐在树根上的小儿子谆谆告诫。 如今,树根上仍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扁石上是一位三十四、五岁的成熟男人,温和斯文,眉眼间却又隐泛着若有似无的狡诈。 “妈咪知道吗?” 男人莞尔。“当然知道,你妈咪的嘴巴很紧的。”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吗?” “保密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你也可以选择不保密,不过你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因为这是不好的事吗?”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唔……”男人沉吟。“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善用你的天赋,这个天赋便能带给你数不尽的好处;可若是你用错了方式,这个天赋反而会带给你无穷尽的烦恼。” “可是……”小男孩忧愁地凝视自己的两手。“为什么只有我呢?我是说,大妹和小妹都没有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男人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也曾经这样问过你爷爷,为什么是我?可是他没有答案,他祇告诉我,这是我的生命,答案要我自己去找。” “……哦!” “不过,有一个答案我可以先告诉你喔!” “嗯?”小男孩仰起老实淳厚的小脸蛋。“什么?” “你……”男人贼笑兮兮。“可以先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什么样子的喔!” 小男孩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要,我不想知道。” “耶?”男人显然很失望。“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太多未来的事。” “你这小笨蛋!”男人忍不住骂。“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小男孩又摇头。“没有。” 男人白眼一翻。“真是,明明长得像我,为什么偏偏个性这么像你妈咪呢?” “我喜欢妈咪。”小男孩慎重地宣告。 “是吗?”男人眼珠子溜溜一转。“那你不想知道未来的老婆是不是像妈咪那种乖巧的女孩子吗?” “这……”小男孩又认真地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不想。” 男人简直想敲儿子一拳。“你这脑袋是水泥做的吗?” “当然不是。” “那你就给我好奇一点!” 眼见父亲好像生气了,小男孩不禁畏缩了一下。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不想知道嘛!” “你爹地我要你想知道,你就得给我想知道!” “但……但是人家真的不……” “不准说不想知道!” 小男孩不由得委屈地噘着小嘴。“怎么可以这样嘛!”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摆起了父亲的尊严。“说,你想知道!” “可是……”小男孩湿着眼眶,抽着鼻子。“可是……” “说!” 小男孩骇得抖了一下,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我想知道!” “好极了!”男人立刻眉开眼笑地伸出了右手。“记住,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所以后果要你自己承担喔!” 普天之下,最无赖的父亲莫过于此。 “哦……”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瞅了父亲一眼,这才百般不情愿地伸出右手。 与男人当年同样,起初,小男孩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有点茫然,但一会儿后,他突然噎了一声甩开父亲的手,那张脸并没有变形,眼神却比见鬼更可怕,铁青的脸色至少僵硬了十数秒,蓦而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并跳起来往回跑,一路痛哭流涕,一路叫救命。 “呜呜呜,妈咪,救命啊!我不要娶那种老婆啊!妈咪,妈咪呀……” 男人则在愕然片刻后,骤然失声爆笑。 上帝,他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儿子的老婆竟然……竟然是…… 可怜的儿子,爹地帮不上忙,自求多福吧! ──全书完 编注:1.于司谶和林妙依的故事,请看玫瑰吻015《左手爱你右手娶你》。 2.于培勋和桑念竹的故事第一部,请看玫瑰吻020《嘴手骂你心里想你》。 3.于培勋和桑念竹的故事第二部,请看玫瑰吻025《眼里怨你梦里念你》。 4.敬请关注“心电感应”之五~《人前躲你人后盼你》。 楔子 这是一场非常非常有趣的婚礼。 大家都在笑,宾客在笑,伴郎伴娘在笑,花童在笑,捧戒指和执烛儿童在笑,唱诗班在笑,神父在笑,并肩站在神坛前那两位白领带西装的大男人也在笑。 大家都在笑。 “让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你是天地万物的创造主。你创造世人也眷顾世人,我们仰赖你的大能保守。求?赐于我们洁净的新、正直的灵不让私欲拦阻我们认识?的旨意,也不让软弱拦阻我们顺从你的旨意……” 在冗长的婚礼宣告及祷告、诵读经文中,大家依然不断窃笑不已。 然后,终于来到交换誓约之前的祷告-- “让我们低头祷告:爱我们的上帝,你创造男人,也创造女人,让他们彼此相爱、相属、彼此扶持。当他们在立下婚姻的承诺时,愿你的圣灵与这位男人、这位女人同在,从今时直到永远。奉我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i 接著-- “我现在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女人嫁给这位男人?” 众宾客们齐声回答,“我们愿意!”笑声比回答声更大。 “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男人娶这位女人?” 众宾客们再回答,“我们愿意!”有人笑得回答不出来了。 神父掩嘴咳了好几下才得以继续。 “那么……麦尼?查士敦,培迪?于,你们愿意……” 第一章 垂在身侧的双拳用力得几乎要颤抖,满脸红棕色的落腮胡根根竖立,麦尼看上去更像个野蛮的海盗了;相对的,在他跟前的威廉则像只束手待毙的小苍蝇,想捏死他都觉得浪费力气。 “对……对不起,我难辞其咎,也知道无论如何解释都挽回不了了,但……但是……”他的声音很显然的在抖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才不会一个不小心点燃眼前的炸药库。 “不用但是了!”麦尼咬紧牙根,努力控制自己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气。“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愿意让你加入重罪组了吧?” 闻言,威廉猛然抬头,一脸的不服气。 “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呀!明明是培迪他……” 他不辩解还好,这一辩解,麦尼仅存一线的自制终止告崩消瓦解。 “你这个混蛋,竟敢……” 就在麦尼第一声怒吼骇得询问台的护士小姐几乎摔下椅子的这一瞬间,自电梯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杂沓混乱的脚步声,麦尼与威廉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去,原来是罗特等人,跑在最后面的是阿曼达,四人八道愤怒的目光头一眼便落在威廉身上。 “怎么会这样?”罗特气急败坏的问。 威廉脖子一缩,想辩解,“我……”但同麦尼一样,他们都不肯给他机会。 “你是笨蛋吗?叫你跟住他、保护他,居然会搞成这样!”阿曼达尖叫。 呜呜,太不公平了,明明不全是他的错呀! “不是……” “不过一个人而已,对你而言也太困难了吗?”道南直摇头叹息。 “我倒觉得有点奇怪,”约瑟巴是最镇定的一个。“培迪应该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依然让这件事发生了呢?” “嗄?”这几句话威廉就有听没有懂了。 但其他人,包括麦尼在内,一听之下不由得若有所思地面面相对,再不约而同的脱口道:“对啊!为什么?” “是他……”约瑟巴沉吟。“‘看’不到了吗?” “不会吧?”阿曼达忐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的‘看’不到了吗?”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道南两手一摊。 “或者是他知道得太晚,来不及避开?”罗特臆测。 “最重要的是……”约瑟巴深思地盯住威廉。“威廉已经不再向我们报告培迪的行踪,那家伙又是如何知道培迪要到公司去的呢?” 此话一出,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把质疑的视线指向威廉,后者不禁惶惑地退后一大步--本想多退一点,不过后面有一道“墙”堵住。 “你……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老实说,你是不是把你们的行踪告诉别人了?”麦尼恶狠狠地问。 “没有!”威廉拚命摇头否认,非常坚决。“我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以惊人的威吓态势,罗特等四人熟练地移动位置,迅速围成一个包围圈,而被禁锢在中央的正是更显恐慌的威廉。“没、有、吗?确、确、实、实、没、有、吗?” “呃……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威廉勉强咽了口唾沫,他的坚决在四人的威吓下迅速萎缩到只剩下一只蚂蚁大小。“我……呃!我女朋友曾经打手机找我,我……我不小、心顺口说溜了嘴,说我在……在……” “混蛋!”麦尼怒吼。“她是谁?” 立刻惊觉到麦尼的语气涵义,威廉变色了,“你……你们不能怀疑她,她也是我们自己人呀!”他埋直气壮地大声抗议。 自己人?! 五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麦尼对约瑟巴轻轻一点头,约瑟巴即硬扯住威廉往电梯去。 “定,去问问她是不是也不小心顺口说溜了嘴给谁听!” “最好不要像上次一样,”道南喃喃道,“不管是我的女友、罗特的老婆或齐斯特,三人都说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不记得是不是有不小心透露出……”说到这里才发现麦尼正用一双死鱼眼瞪住他,好像很想活生生的瞪死他,他不禁瑟缩了下,悄悄往后退一步,避开雷射死光的攻击范围。 麦尼哼了哼,转身把一张纸条交给罗特。 “这是目击者提供的黑色轿车车牌,你去查一查,然后通缉!” 罗特接过纸条也离去了。 “培迪的情况怎样?”阿曼达担忧地望著手术室门上的灯。 “我也不清楚,”麦尼的眉心打了好几个蝴蝶结。“不过情况不太好,这是可以确定的。” “要通知他家人吗?”道南说。 “还有他女友?”阿曼达追加。 “通知是一定要通知,但是……”麦尼沉吟片刻。“最好等手术结束,医生告诉我们详细状况之后再通知,要知道,从台湾来到这儿得花上一段时间,最好能先给他们一些确定点的消息,免得他们在路途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那到时候我会去通知他的女友。” 麦尼颔首。“我来通知他父母。” “那我呢?”道南愣愣地问。“我去通知谁?” 麦尼又恨恨地瞪了半天眼。“你去通知你的女友,还有齐斯特和罗特的老婆,说你们大概会有一阵子不能和她们快活了!” “-?” 牛津与剑桥的划船赛在下午两点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之后,在李亚梅的暗示鼓励下,康纳尔向桑念竹提出诚恳的邀请,邀请她与李亚梅一起和他与同学们到湖区去度假,但桑念竹依旧毫不犹豫地予以婉拒,李亚梅只好又一次使出她的杀手钔。 “小念念,你是故意要惹我发火的吗?” 于是,划船赛后不到两小时,小兔子又沮丧著脸被拎著长耳朵启程到湖区去游山玩水--他们游山,小兔子则躲在湖边的草丛里自怨自艾。 衬著雾里绵延的山,伴著超脱尘俗的金黄色水仙花海,白绵绵的羊群闲逸于湖畔,或嚼草,或漫卧,以及杜鹃与松树包围的小村、窄巷和平缓农地,朴实无华的田园景致在恬静中层现出如诗如画的迷人风采,虽是春寒料峭,亦让人深深陶醉。 “小念念,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害我天南地北到处去找!” 缓坡上,深林边缘,桑念竹抱膝坐在草地上,迷蒙的视线应声自山坡下的湖面拉回,悄然移至穿过深林来寻找她的李亚梅身上。 “这儿好美!” “确实,不过……”李亚梅率性地在她身边双脚伸直坐下。“太安静了些,有点无聊。” 目光又回到山坡下,“可是我喜欢这种静谧。”桑念竹低喃。“如果有本书和一壶大吉岭的话,我想我可以在这儿待上一整天。” 拔起一根车梗来咬在嘴里,“我说小念念,”李亚梅两臂往后撑,悠哉悠哉的好不惬意的样子。“其实康纳尔真的很不错耶!人出色,脑筋好,虽然不怎么会做家事,但这是大部分男人的毛病,也没什么好特别去挑剔的,我认为你可以试著和他交往看看,如何?” 下巴搁在膝头上,桑念竹沉默片刻。 “你是为了让我忘了勋才作这种提议,还是真的有心要我和他交往呢?” “唔……老实说,是前者。” “那就不用再费心了。” “你就对大厨师这么有信心?”李亚梅不以为然地斜睨著眼。 “我相信他。”桑念竹的声音细柔,意志却很坚定。 “可是如果你错了呢?” “我不会错的。” “我说如果。” “不会有如果的。” 李亚梅两眼往上瞪住天空,好像在问上天她该怎么办才好?可是上天只顾忙著飘白云,实在没什么好建议给她。 “好吧!那你想等他多久?” “……” “喂喂喂!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你要等他一辈子吧?”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一听,李亚悔不由得气结,简直想一拳敲醒她,但考虑再三之后,还是认为自己若是真的一拳k过去,恐怕会直接打爆她的脑袋,届时就谁也甭等谁了,所以决定作罢这种馊念头。“老实告诉我,小念念,你……” 吐掉草梗,她仔细端详桑念竹片刻。“不会是因为跟他上过床,所以才认定他的吧?如果是的话,拜托不要这么驴了好不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咬著那什么处女情结不放,未免太可笑了吧?” “不,不是那样的,亚梅,”桑念竹轻轻摇头。“我告诉过你的不是吗?我像我妈妈,一旦认定一个男人就不会改变了。” 是啊、是啊!像她妈妈一样作情妇也无所谓,但起码她爸爸是真心爱她妈妈的呀!而她自己却…… “难道你都不会想他吗?” “无时无刻,有时候……”桑念竹捂住自己的心口。“想到心都痛了……” “那你……”何不干脆忘了那家伙,那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可是我妈妈告诉过我,她也常常想念父亲想到心都痛了,每当那种时候她就会告诉自己:所有的爱情都伴随著甜蜜与痛苦,如果无法忍受痛苦,就得不到甜蜜,而痛苦后面也总是紧追著甜蜜……” 桑念竹严肃地点著小脑袋。“我相信我妈妈,所以每当我痛苦得受不了时,我也这么告诉我自己,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受,因为后面有更大的甜蜜等待我去采撷,这样一想,我就不那么痛苦了。” 她这是什么逻辑? 一正一负大家排队轮流来吗?要是有人插队呢? “-!真是被你打败了!” 算了,起码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在桑念竹身上,桑念竹不但丝毫不感绝望,甚至很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念,决定要耐心地等候大厨师回来找她,即使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她也打死不后悔。 这样的女人,究竟是算太懦弱而选择逃避,或者是比任何人都坚强呢? “好吧!随你了,不过……”李亚梅探臂揽住桑念竹纤细的肩。“就算是为了我,答应我,既然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就和大家好好相处一下,即使你对康纳尔没有兴趣,但他们那票人真的都满有趣的,跟我去和他们一起笑一笑,ok?” 桑念竹叹息,旋即扬起一抹温驯的笑。“好吧!虽然我宁愿待在这儿享受这一份宁静安逸,不过我想以后再叫勋带我来也是可以的。”说著,她起身。“那我们走吧!找彩蛋去。” 叫大厨师带她来? 李亚梅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白眼。 现在她总算明白何谓病入膏盲,无药可救了! 当那个温文尔雅的高瘦中年人出现在电梯门口时,头一个瞧见他的阿曼达便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正在低语讨论调查结果的麦尼等四人闻声跟著看过去,也不约而同地发出高低不同的四声“啊”! 如果有人说要看看典型的绅士派英国人,那个中年人绝对当之无愧,可是他偏偏是个东方人,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容貌与培迪起码有八分相似,尔雅斯文、风度翩翩,不同的是中年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在成熟稳重中更有一股深沉内敛的优雅气质,宛如高贵古老的贵族似的。 五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带著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毫不犹豫地同时迎向前去--要被骂、被刮、被扁成肉泥肉酱都无所谓,总之大家都一起来,这就叫做有难同当。 “于先生?” 于司谶露出温和的笑。“麦尼先生?”大红胡子,这家伙就是他未来的“媳妇”……还是“女婿”吗?嗯!是个豪爽的人,他欣赏,不过…… 两人分别伸出手相握,蓦地,于司谶若有似无地扬了一下右眉,眼底倏忽掠过一抹恍悟之色,唇畔的笑意也跟著加深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子会……嗯,实在很有趣! “幸会,幸会。”有意无意地,于司谶的左手亦搭上对方的肩头按了按--仿佛在安抚对方不安的心,之后才放开麦尼的手,转向罗特四人。“这四位是?” “我的得力属下,阿曼达、约瑟巴、道南与罗特。” “四位好。”以同样的方式分别与四人握手致意之后,于司谶即主动切入正题。“请问我儿子的情况如何?” “老实说,很不好,他伤得很严重,特别是他的头部……”麦尼迟疑了下。“医生并没有把握他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就算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点也没有人敢确定。” “是吗?”于司谶蹙眉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可以让我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事实上,现在只有亲人可以进入加护病房探望他。” 五分钟后,加护病房内,于司谶神情肃穆地伫立在病床边,怜惜的双眸深深凝住病床上昏迷的儿子,手断了,脚断了,肋骨也断了--幸好脖子没断,全身上下又是绷带又是石膏,脸上亦鼻青眼肿、伤痕累累,活像被砸烂的夏威夷披萨,已经看不清原来的五官容貌,是那样狼狈,那样凄惨得令他禁不住心痛。 这个小儿子向来是他最疼爱的呀! 好一会儿后,他才徐徐伸出右手轻放在于培勋的手臂上,又是片刻过去,他始又好笑又好气地收回手。 好奸诈呀!小弟,居然用这种方法逼迫他来帮忙! 不过…… 为了她的安全,儿子竟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他也不得不认输了。 “好吧!儿子,爸爸就帮你这一回吧!”他低低呢喃。“不过,虽然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立刻让他就逮,因为他必须再杀四十七个人。如果我没有‘看见’就算了,可是一旦被我‘看见’了,我就不能阻止他,这点你应该能了解,对吧!儿子?所以……”怜惜的手轻轻抚过于培勋头上的绷带。 “只好委屈你再昏迷一段时间-!” 同一时刻,加护病房外,麦尼、罗特与阿曼达三人焦急地来来回回,听冷漠的医生作那种凡人听不懂的专业化解释,总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确实,偏偏他们不是亲属,不能进去探视,所以于司谶一走出加护病房,立刻被他们团团包围住。 “怎样?他的情况怎样?” 于司谶淡淡一笑。“就外表而言,确实很惨。” 闻言,麦尼三人睑都绿了。 “对不起,我承诺过会保护他的,可是……” “我相信这不能怪你,我儿子有时候的确相当乱来。”于司谶拍拍他的肩。“对了,他的女友呢?怎么没有……咦?你们怎么了?” 他原是好意想转移话题,免得这三个人被儿子害得愧疚过度,也跑去让车子撞撞看是不是也会那么惨,不料才说到“女友”这两个字,他们三人的脸色立刻竞相由绿转黑。 “对……对不起,”阿曼达苦笑。“我以为培迪受伤之后,那个凶手就不会再去找他的女友了,所以就没有再继续保护她。没想到当培迪手术结束,我打算去通知他的女友时,却找不到他的女友了。听说她是和朋友出去旅行,可能要度完这个黄金周假期之后才会回来。” 呃……他好像“看”得还不够多。 “这样,那……啊!对了,另外两位呢?”这个问题应该够安全了吧? “道南和一位线人有约,约瑟巴要去为另一件疑似相同凶手的案子搜证。” “是吗?唔……”看来现在正是时候。“那么我们去喝杯茶,好吗?” 片刻后,在医院餐厅里,伯爵茶一送来,麦尼便直截了当地问于司谶,“你想知道培迪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事,对吗?” “的确。”虽然他早就知道所有该知道的事,但如果他打算要引导他们去追缉凶手,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儿子的能力是从他这边遗传过去的,那么他就必须非常谨慎小心。 让他们从头叙述一切,他再提出疑问给他们自己去思考、去求证,这应该是最安全的作法。 “我想……”麦尼迟疑地看著于司谶。“培迪的能力,于先生应该清楚吧?” “我很清楚。”比他还清楚。 闻言,麦尼立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就比较好说明了。那个……事情是从去年八月开始的……” 冗长的叙述终于在喝第三壶茶时来到尾声。 “……老实说,我确实很疑惑培迪为什么会碰上这件事,是他……呃,‘看’不见了吗?” “我想这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于司谶轻轻道,喝了一口茶,放下。“对了,刚刚听你的叙述,我有点疑问,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 “当然,请尽管问。” “谢谢,那么……”于司谶略一思索。“首先,凶手为什么能够那样详尽地得知你们所有的想法和计画呢?还有,人不是万能的,无论做任何事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凶手怎么可能犯下这么多案子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非……” “除非什么?”麦尼本能地脱口问。 嘴角撩起一抹含有深意的笑,“除非他不小心遗留在现场的线索后来及时被调换,甚至直接被销毁了。”于司谶小心翼翼地暗示对方。 麦尼微微一愕。“线索被调换或销毁?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提出我个人的疑问与猜测而已。”于司谶垂眸盯住茶杯里的褐色涟漪。“另外,你们认为是自己人,却一直找不到完全合乎条件的可疑人物,是否忽略了某些事……” “什么事?” “譬如最不可疑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也许凶手……”于司谶徐徐抬眸,“就在你身边,而且是你最信任的人。”深沉的眼神透过眼镜片凝住麦尼。“这是个盲点,很多人都会犯这个错误,也许你们往这方面去稍微思考一下会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最不可疑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 凶手……就在他们身边?而且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麦尼眉心蹙拢,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游移在脑海中的某个症结。 见状,于司谶悄悄起身。“我想再去陪陪我儿子,先告辞了。”这种时候最好让他们自行去思考即可。 待于司谶离去后,阿曼达首先嘟囔。 “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明明是外行人……” “不,他说的没错,”罗特也在深思。“有些盲点的确需要旁观者来点醒。” “可是他刚刚说的我们都早就想到啦!”阿曼达反驳。“凶手为什么那么清楚我们的想法?因为他装了窃听器嘛!至于收集回来的线索--如果确如他所说的真有什么可用的线索,也都是放在门禁严密的证物室里,那儿可不像麦尼的办公室那样容易进出,要销毁谈何容易,除非是……” 说到这里,仿佛琴弦崩断似的,她骤然噤声,脑海中忽地浮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凶手就在你身边! 阿曼达猛然抬眼,麦尼与罗特也恰好朝她看过来,她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跟他们一样怪异。 “‘他’……”吞了口口水,“只有‘他’才能轻易毁掉线索而不受人怀疑。”她小心翼翼地说。 罗特慢之又慢地颔首同意。“‘他’也非常清楚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计画。” “而且……”麦尼低眸望著糖罐,语声生涩。“‘他’不但是黑发绿眸,也是最不可疑的人,还是我们最信任的人。” “可是窃听器……”阿曼达勉强想要替“他”辩驳。 “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不至于怀疑到自己人身上。” “那……那……”阿曼达拚命动脑筋。“我们和他又有什么怨?” “你……”麦尼缓缓拉高视线,与阿曼达痛苦挣扎的目光交会。“真的想不出来吗?” 阿曼达张了张嘴,哑然片刻后始颓然阖上。“就为了那件事吗?” 麦尼轻轻叹息。“对我们来讲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或许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别忘了他弟弟在死的前一天恰好被我们选进重罪组。” “还有……”罗特脸色有点发白。“‘他’的家人集体被屠杀的案子仍是一件未破的悬案,那件案子因被怀疑是黑帮报复手段而交由组织犯罪组负责侦办,但我曾在偶然机会里看过那件案子的档案,他们……他们的死法就和前些日子那些被害的妓女一样凄惨……” 阿曼达吃了一惊。“真的?” “真的。”罗特点头。“对于这点,‘他’应该比谁都要来得更敏感,但是‘他’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 “可是……那……”阿曼达的表情更是扭曲。“那是‘他’的家人呀!” “就因为是‘他’的家人,所以才更符合这件案子凶手的残忍度。” 阿曼达张嘴,阖上,又张嘴,再阖上,猝然间,用著指控的语气,她勃然大怒地发飙了。 “你为什么非得认定‘他’是凶手不可?” “我也不希望是‘他’,所以……”麦尼嘴角抽搐了下。“我们必须仔细查证,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平白受到冤枉。” “你……”咬紧下唇,阿曼达怒目与麦尼相对半晌,“该死!真该死!”她低咒,愤然起身。“我去调阅‘他’家人被屠杀那件案子的档案!” 望著阿曼达仿佛要逃离什么似的仓皇背影,罗特也跟著慢吞吞地起身。 “我去调查‘他’自去年八月以来的行踪。” 终于,只剩下麦尼一个人了,他默默地喝完茶,叹了口气,起身。 “我想我最好去调查一下‘他’的过去。”他自言自语道。 在这一刻,他有强烈的预感,只要能调查清楚“他”的过去,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第二章 在十二世纪时即已建立的寇克茅斯小镇里,大街上的工人木屋显得格外纯朴引人,古老的炉灶及斑驳的磁砖地板,记录著光阴的流动与历史的痕迹,伫立其中仿佛身处旧世纪年代,包围在浓浓的风雅气氲里,令人情不自禁地叹息。 可是当你真的要使用它时,那可就不是随便叹一两口气就可以心想事成的了。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仿佛刚吞下一整把最辣的四川牌特级红辣椒,桑念竹回过眼去,恰好瞧见康纳尔黑著一张包公脸逃离炉灶远远的,口里还吐著一连串不雅的言词。 “见鬼!该死!这种东西究竟该怎么用啊!”不是把火种丢进去,或者燃张报纸扔进去就可以了吗? 桑念竹忍不住窃笑著收回视线,低头猛切她的洋芋。 这天轮到她和康纳尔准备午餐--自然是某人有意的安排,虽然房东曾好心要提供协助,但康纳尔为了制造在佳人面前表现一下的机会,断然婉拒了。 结果不想可知,大少爷康纳尔预支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咳嗽不说,还黑了满头满脸又满身,只好灰头上脸地去请房东帮忙。待他冲完澡回来,旺盛的炉火上早已烧著一锅汤了。 “我……这个交给我切!”相当难堪的康纳尔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只好随手抓来一篮尚未处理的东西有模有样地切起来了。 圆圆滚滚的跟番茄一样,那就跟切番茄一样切片就可以了吧? 仅瞄了一眼,桑念竹又想笑,可是更担心她若是真笑给他看,他会羞愧得拿切菜刀切自己的脖子也说不定,只好硬憋住。 “那个要切……呃!切细一点。”更正确的说法是,要切丝,不是切块。 切细一点? 这样还不够细吗? “哦!”康纳尔蹙眉打量切好的成品半天……好吧!再切细一点是吧?那就……这样总可以了吧? “再……再细一点。”切丝,切丝,不是条。 “咦?”康纳尔瞪住切菜板上的东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挑错东西来切了。“再细一点?这样?” “再细一点。” “……这样?” “再……再细一点。” “……这样?” “呃……差不多了吧……”看来也到他的极限了,再细一点,他就要连手指头也切下去了。 康纳尔立刻露出自豪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切这种东西呢!” 不必想也知道。“那么你最好不要去碰你的眼睛。” 康纳尔先横衣袖揩了一下眼睛,再不解地转过眸来。“嗄?” 一见他那双比兔子更红的眼,桑念竹就知道来不及了。“没什么。”怎么办?她就快忍不住笑了。 康纳尔又揩了一下眼睛。“呃!听说你的前任男友很会做菜,是吗?” 切蘑菇的刀子顿了顿,又继续。“我的现任男友很会做菜,是的,没错。” 康纳尔偷觑她一眼。“可是苏菲亚说他离开你了。” “他会再回来的。”桑念竹温和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康纳尔沉默了会儿。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 他所谓的“等”跟骚扰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对不起,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机会?” 桑念竹浮起一抹歉然的笑。 “真的很抱歉,我的机会统统都给他了,去哪里再找来给你呢?” “这不公平,”康纳尔愤然道。“他都已经离开你了呀!” “他会回来的!”桑念竹又重复了一次。 “如果他不回来呢?” “他会回来的!” “为何你要如此坚持非得等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男人不可?” “因为他一定会回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 “全心全意!” “如果他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刀子停了,桑念竹慢吞吞地回过脸来,两眼直视著他,蒙蒙——的眸子仿佛掩上了一层雨雾。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一辈子不够,下辈子我再继续等,下辈子还不够,下下辈子再继续等,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的!” 车祸数天后,于培勋的情况终于进入稳定状态--稳定的昏迷状态,在主治大夫的同意下,于司谶要求把儿子从加护病房移入一般急性病房内,这样他才能够随时随刻陪在儿子身边。 豪华的套房,半家居式型态,这是威迪生总裁的安排,本来还要聘请特别护士的,但是…… “过两天再说吧!”于司谶轻描淡写地说。 威迪生总裁一声不吭马上同意了,他知道于司谶无论说什么都有特别的用意。 “那么,保安人员泥?” 这父子两人可是他的稀世珍宝,如果早知道于培勋会出这种事,他老早就派上一连军队来保护于培勋了。可恨这小子什么也不说,当他知道他的小珍宝出事时,心脏病差点发作,即刻扔下和德国总理的会面,一路狂飙巨伦敦。 幸好,看那小子的老爸一副老神在在的镇定模样,他就知道那小子不会真的玩完了。 于司谶摇摇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只要由他来替儿子应付过最后一关,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便再也不会来找于培勋了。 除非于培勋活腻味了又自己跑去惹他。 所以,这天晚上,征得主治大夫的特别允许,他留在儿子的病房内,昏暗的灯光下,他仿佛雕像般沉坐在单人沙发里,单调的监视器跳动声令人昏昏欲睡,在这种时候,他真想来根烟…… 突然,病房门悄然开启了。 硬生生吞回打呵欠的冲动,于司谶冷静深沉的视线紧随著自门缝中钻进病房里来的人影移动,门随后悄然阖上,人影也迅速闪身至角落阴影中,下一刻,他即与-影中的人四目相对,并清楚的瞧见对方愕然大睁的双眼中瞬间溢满无限的惊讶与错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想多陪陪我儿子。”于司谶泰然自若地回道。“你呢?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呢?” 对方沉默片刻,眼神中的惊愕逐渐转变为残佞之色。 “你认为呢?”- 影中,冷瑟瑟的声音仿佛寒夜冰雪般阴恻恻地传入于司谶耳中,没有人能忽略其中的威吓之意,然而于司谶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淡然一哂。 “我认为?我认为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是特意来保护我儿子的。” “不是不太像,是根本不像。” 于司谶点点头。“既然不是,那么你就应该是……” “想不到吧?想不到是我把你儿子撞成植物人的吧?” “确实,相当令人意外。”嘴里说意外,但从他的语气与表情里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外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样还不够,我一定要他死,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没错,是更意外了。”于司谶依然以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态度,几近于冷漠地回答,再请教。“不过,我能请问为什么吗?” “因为他说他现在还不会死,所以我偏偏要他现在死!” “原来如此,”于司谶点点头。“确实是个好理由。” 见于司谶如此平静,躲在黑暗中的人反倒开始感到疑惑了。 “你……为什么都不紧张?” “如果我紧张了,你会放过我儿子吗?” “当然不会!” “那我又何必紧张。” 黑暗中的人似是益发难以理解,也很不服气。 “你……以为你救得了你儿子?” “不,我没有想过要救我儿子。” “咦?那你……” “不过,我也有点意外要给你。” “……是什么?” 于司谶微微一笑。 “你自己不会看吗?” “听,-影中的人即刻有所警觉地游目四顾,未几,就在那两道阴狠的目光移至双人沙发上之际,于司谶蓦闻一声惊人的抽气声,那双阴狠的眼猛然爆凸,于司谶还真是为他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掉出来满地乱滚。 “啊!你找了你的意外,很好。”于司谶绽出温和的微笑。“我猜想你应该认得他,那个第一个被你杀死的应召女郎的儿子,也就是……” “住口!”-影中的人在喘气,无法自主的喘气,惊恐的喘气,然后,他发现沙发上的小孩在蠕动,好像即将醒转过来……“不!”眨眼间,他已然拉开门逃出去了。 刺眼的亮光从洞开的门口照射进来,小孩揉著眼咕哝,“天亮了吗?” 于司谶先去关上门,再来到沙发旁蹲下,“不,还没有。”并温柔地为小孩拉好毛毯。“你再继续睡吧!等睡醒了,我会帮你找一对温柔又有爱心的新爸爸、新妈妈,将来,你就不会像你亲生父亲那样被邪恶占据心灵了。” 于是,小孩又睡了。 于司谶这才起身至病床边,凝视住仍昏迷不醒的儿子好半晌,而后俯首在于培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 “小弟,你安全了!” 在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在原始生活中通常活不了多久,特别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小姐们,怎堪忍受如此简陋的生活条件,没过几天,康纳尔等人便一致同意是应该回到“文明”世界的时候了。 “到纽卡塞吧!” 纽卡塞位于诺森伯里亚郡南部,是一座交织在荒原废墟、城堡大教堂和简朴村庄中的繁华城市,以热闹的夜生活著称,这正合乎少爷小姐们的需求。 甫抵纽卡塞当晚,少爷小姐们便仿佛久早终临甘露般全跑出旅馆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唯独桑念竹以疲惫为由要求留下来休息,李亚梅不假思索,立刻说她也累了,自愿陪伴桑念竹留在旅馆里数手指头。 “你是真的累了吗?” 一人一边,两人靠在窗傍眺望格雷街的璀璨夜景。 “好累,”桑念竹叹道。“跟他们相处得好累!” 也是,大小姐少爷们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也不会洗衣,连清理床铺都不会,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受不了的是那些位小姐们一个比一个高傲,总是把好意帮他们的桑念竹当她们家里的仆役般使唤。 特别是有两个对康纳尔情有独钟,康纳尔却对她们流水无意的娇娇小姐,她们老是背著康纳尔故意找桑念竹的碴,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绞尽脑汁想逼走桑念竹。 “唔……说实话,相处几天,我也觉得康纳尔他……呃,该怎么说呢!是迟钝还是愚蠢?总之,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到你所遭受到的恶劣待遇,亏我还故意不理会,好让他有机会表现一下的说!” “如果是勋,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李亚梅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事实,于培勋简直就像个烦人的老太婆似的,桑念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所有一切,他统统都关切到了,桑念竹只要有一丝丝不对的眼色、表情,甚至心情,他马上就能感受到。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加难以理解,这样一个体贴到不行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了呢? 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一个变心的男人是很难再回头的。 “好吧!下次我会把眼睛睁大一点,找个更好的男人给你。” 桑念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带著一丝顽皮。 “好啊!只要你能找到一个比勋更好的男人。” 比大厨师更好的男人? “个比他更能干,比他更细心,比他更温柔,比他更体贴,比他更有趣,比他更会做菜的男人? 哪里找啊? 自那日凶手半夜来造访又匆匆逃逸两天后,于司谶把儿子交给新来的特别护士唐吉小姐,准备回饭店去洗个澡睡一觉,不意在电梯口恰好碰上行色匆匆的麦尼,两下里还差点迎面撞上了。 “对不起……咦?那位是?”麦尼遥望刚转回病房里去的特别护士,表情有点怪异。 “特别护士,怎么,你认识她?” “这个……”麦尼疑惑地想了想。“应该不是吧?我记得她说过要当空中小姐的,怎么可能会……对,一定是我看错了!”自言自语说到这儿,蓦然发现于司谶正用非常暧昧的眼神盯著他瞧,忙打个哈哈。 “抱歉,我认错人了。啊!于先生,你要回饭店了吗?” “我想回去洗个澡,不过也不是这么急,所以……”于司谶拍拍他。“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一会儿后,他们在餐厅坐定,点过各人的饮料后,麦尼便直接进入重点。 “是……是约瑟巴,他两天前就突然失去踪影,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我想他是逃走了。”他喃喃道。“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但应该是他没错,罗特在他家地下室里找到一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已经足够证明凶手就是他。” “那么你查清楚为什么了吗?” “还没有完全查清楚,现在只约略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母亲是苏格兰籍的妓女,不知道为什么带著他住在威尔斯,直到约瑟巴七岁时,因为母亲过世,他父亲才把他接回去。我想,他在父亲家里可能过得不是很愉快……” “小孩的心灵最容易被扭曲。”于司谶低语。 麦尼同意地点点头。“我只查到这里就接到阿曼达的通知说约瑟巴不见了,只好立刻赶回来,我想他可能察觉到我们在怀疑他,所以赶紧逃了。” “也许吧!”于司谶不置是否的说。 “那么,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麦尼又匆匆起身。“现在我必须去找他,而且越快越好,免得他又开始杀人。” “啊,请等一等!” 麦尼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要到哪里找他吗?” “老实说,毫无头绪。”麦尼苦笑。“他本身是警察,所以很清楚警方追踪办案的手法,知道该如何躲避我们的追踪,如果我们按照以往的方式去追踪他,也许迟早可以抓到他,但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你知道,逃亡的人很容易陷入抓狂境界,那样一来,只要是碰上他的人都会有危险……” “那么容许我提供一点个人的小小意见。”于司谶慢条斯理地说。“走投无路的人通常会本能地去找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个能让他的心理得到抚慰的地方。” 麦尼想了一下。“你是说他小时候和他母亲一起住的地方?可是那儿早已被拆除改建为公寓,不存在了。” “即使如此,但他知道吗?”于司谶淡淡地反问。“如果他知道的话,自然不会回去,可是如果他不知道的话,恐怕住在那栋公寓里,包括左右邻近,甚至那一整个地区的人都会有危险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照常理来讲,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吧?” “的确,因为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所以对他来讲,那儿是最令人怀念,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若以一般人来论,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于司谶温文地同意了他的说法,再来个绝地大反扑。“可是请别忘了他母亲是妓女,他母亲身为妓女的事实恐怕更是他亟欲逃避的事实。” “啊!的确没错,”麦尼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果他不想面对那件事实,当然不会回去!抱歉,我得先走了,我必须先打电话去通知威尔斯的警方,再立刻带人沿途追踪过去。” 麦尼刚走咖啡就送来了--两杯,于司谶慢吞吞地加糖加牛奶,慢吞吞地搅拌,再慢吞吞地端起来细细品尝。 嗯!接下来应该轮到那个小女孩出场了吧? 第三学期开学前两天,康纳尔不得不把桑念竹和李亚梅送回宿舍公寓,但仍耍了一记贱招,在道别时顺便自说自话地订下歌剧季的约会,边跑边说到时候会来接她,不等人家婉拒就不见人影了。 原来再高尚的男人偶尔也会贱一下! “到时候你负责!”桑念竹马上推给李亚梅。 “那种事到时候碰上到时候再说!”李亚梅又推到后面。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再去伤脑筋就够了。 再说,今日都还没有结束呢…… 回到自个儿房里,桑念竹才刚放下旅行袋,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李亚梅便一头撞了进来。 “好奇怪,小念念,真的好奇怪,刚刚阿文告诉我,这几天有位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天天来找你,究竟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桑念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再思索。“啊!莫非是我叔叔在找我?应该是,不过我想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事吧!否则我叔叔会直接打手机找我。” 李亚梅呆了呆。“你叔叔?” “咦?”桑念竹也愣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呀!” “耶?!”李亚梅那张嘴开得比酷斯拉的嘴更大。“你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 “对,”桑念竹颔首。“就是负责连续杀人案的督察,所以他才会这么忙。” “咦?”李亚梅忽地困惑的眨了眨眼。“不对吧!我见过那位督察在报纸上的照片,好像……好像是个红胡子嘛!” “对,就是他。”桑念竹拉开旅行袋拉链,一样样拿出里面的日用品。 李亚梅不解地瞪住她半晌。 “喂!小念念,你是中国人没错吧?” “我妈妈是中国人,”桑念竹漫不经心地回道,一边把衣服全掏出来扔进洗衣篮里。“我父亲是英国人。” “-?!英国裔的英国人?” “对啊!所以我祖父祖母才不让我跟父亲姓,因为他们非常轻视有色人种,而我大妈之所以痛恨我,是因为我是父亲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哥哥则是纯粹的傲慢。” 闻言,李亚梅不由得傻了好半天,而后砰然跌坐到床上。 “原来你是英国人啊!” “可是我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不是东方人。”李亚梅嘟囔。 桑念竹纳罕地瞟她一眼。“那有差吗?” “是没差啦!不过……”李亚梅似乎仍有些困惑地盯著桑念竹不住上下打量。“啊,对喔!难怪你的皮肤比东方人白。” 桑念竹笑了。“我是比我妈妈白。” “而且你的眼睛也有点绿绿的。” 桑念竹骤然失笑。“胡说,我父亲的眼睛是银蓝色的。” “咦?是吗?”李亚梅耸耸肩,再好奇地问:“那请问你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贵族家庭,为什么那么-?” “其实我家也不真是什么名门世家,或者拥有什么高贵血统,而是……”桑念竹想了一下。“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来抬高自己的身分,但事实上,他们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这样说你懂吗?” 李亚梅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老爸就是那样!” 取出袋底的最后一样物品后,桑念竹随即将空旅行袋放到地上,然后在李亚梅身旁坐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看不起妈妈,我也不会刻意选读法律系,”她习惯性地轻轻叹息。“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像自己成为大律师的模样,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那种情景吧!” 毫无预警地,李亚梅突然往她头上k了一记。 “啊!”桑念竹苦著脸拚命揉脑袋。“干嘛呀,好痛耶!” “谁叫你这么没志气!”李亚梅怒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前途是自己闯出来的,只要你有心去做,什么事做不成功?” 小嘴不由得委屈地噘高了,“但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办不到的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还说!” 拳头一举,李亚梅又想k过去,桑念竹一见赶紧狼狈地跳开。 “可是……可是人家又没说错……” “你又说!”咧出一副白雪公主后母的凶狠表情,拳头不握了,十指尖尖朝桑念竹伸过去,李亚梅嘿嘿冷笑著。“看我怎么整你!” “咦?啊,不要……救命啊!” 桑念竹又笑又尖叫著在房里到处乱窜,李亚梅挥舞著十指在后头威胁要呵她痒呵到她自己脱光衣服,绕了十几圈,床下跳到床上,床上又跳到床下,再跳就要跳到窗外去了,想想实在不安全,桑念竹连忙拉开门仓皇逃出去。 “救命啊!不要啦……” 在楼上走廊绕来绕去又逃了半天,桑念竹怎么逃都逃不开,只好继续往楼下亡命天涯,谁知才跑到楼梯一半,桑念竹却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停住脚,李亚梅险些一头将她撞下楼去。 “你干什……咦?” 侧对楼梯的公寓大门是打开的,住在一楼的阿文半转身好像正准备上楼叫人,而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是那个说等了于培勋好久,又说要住到他家去“照顾”他的女人。 太可恶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亚梅即刻想冲下去对那女人吐槽一下,没想到那女人却先行亮出警徽证件。 “我是苏格兰警场阿曼达督察,”仰望著楼梯上的桑念竹,阿曼达肃然道。“桑小姐,麻烦你立刻和我走一趟好吗?至于什么事,途中我会告诉你……” 第三章 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李亚梅的外套衣袖,桑念竹双眸紧盯住电梯内不停变换的楼层数字,紧抿的唇办微微颤抖著,刺鼻的药水味呛得她想吐,耳里仍不断传来阿曼达的解释。 “……总之,他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暂时避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赶你走。只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甩开保护他的警方人员,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于培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那么温柔,对她那么体贴,又是那样的疼爱她,是那样的宠溺她,这样的男人,她不信他是虚情假意,也不信他是在作戏,更因为他告诉过她,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相信他,所以她相信他,纵使千万人说他不可信,她依然深信他不疑。 她就知道她没有错! “没想到大厨师还挺有种的嘛!”李亚梅喃喃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阿曼达陈沉默了下。“昏迷不醒。” 桑念竹瑟缩了一下,李亚梅连忙拥紧她给予安慰。 “那医生又怎么说?” 这回,阿曼达沉默得更久一些。 “他的主治大夫说,只要他一天不醒来,醒来的机率就越低,即使醒来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譬如失忆、智力减退、行动迟钝,或者个性转变之类种种的症状。” “那他醒来的机率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 紧随著阿曼达的最后一个回答,电梯门开了,阿曼达率先走出去,李亚梅牵著桑念竹跟在后面。 “哦!对了,培迪他父亲也来了。” 但是病房内却只见到特别护士。 “于先生呢?”阿曼达问。 “他回饭店洗澡换衣服了。” “哦!那……” 阿曼达想对桑念竹解释什么,但一见桑念竹的表情,便明白此时此刻的桑念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于是悄然退后一步与李亚梅并肩站在一旁,看著桑念竹纤纤婷立于病床边,目光急切地流连在支离破碎的病人身上来回,似欲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以便证实她并不是在作梦,以往总是雾蒙蒙的瞳眸不曾如此清亮有神,不知是因泪水的湿润,抑或是灯光的反射。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信了自己的眼睛,信了自己的瞳孔所摄入的影像是真实形体而非虚幻泡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于培勋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脸颊上,满足地叹息。 “勋,勋,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确实是你,太好了,妈妈说的果然没错,痛苦之后的确是甜蜜,千百倍于痛苦的甜蜜,能再见到你,我满足了,我确确实实地满足了,即使要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我也无怨无悔……” 温柔的低语是心之倾诉,深情的呢喃是恋人的誓言,喜悦中包容幽怨,幽怨里饱含顽固,顽固执著的是一份一生只有一回的挚爱。 “……勋,勋,我要告诉你喔!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即使你赶我走,即使他们说你抛下我回台湾了,也不管亚梅怎么骂我,无论任何人如何苦劝,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相信你,等待你……” 听她对于培勋付出那种毫无道理的信任,阿曼达不禁想到自己对齐斯特的不信任,不由得惭愧不已。 “我想……”李亚梅更是感叹地低语。“即使他真的忘记一切,即使他真的变成一个大白痴,即使他变成残废,即使他的脾气比酷斯拉更火爆,甚至变成一个超炫的外星人,我相信她也不会在意吧!” 阿曼达深有同感地拚命颔首,连特别护士也忍不住跟著点头。 “……勋,我们去看了划船比赛,但没有你在,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我们还去了湖区,那儿真的好美好美,勋,等你好了,带我去好吗?几本书,一壶大吉岭,只有你能够与我分享那份宁静的美,只有你……” 当你一觉醒来,甫一张眼便发现思念许久的那张熟悉的脸正在对你吟吟笑,你会如何呢? “勋!” 桑念竹欢喜地惊呼,并立刻挺直身,然而就在她刚坐正的那一刹那,便察觉到不对了。 那个是“勋”,那前一刻还垫在她脸颊下当肉枕,让她睡了一个好觉的那只手又是谁的?而且…… 勋有那么成熟吗? 还戴眼镜! “很抱歉,”于司谶缓缓起身,依然挂著温和的笑来到床边,修长的手慈爱地抚上于培勋的前额。“我不是你的勋,我是他父亲。” 当然,桑念竹早就猜到了,也因而尴尬不已。 “对……对不起,我……我……” “不用在意,我知道他很像我,偶尔是会有人认错。”于司谶收回手,扶了一下眼镜,望住她。“你是桑小姐吧?” 赧著双颊,桑念竹颔首。“请叫我念竹,伯父。” “好,那么,念竹,”于司谶笑得亲切。“先去洗把脸,然后陪伯父去吃晚餐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说不好,现在的她只想守在于培勋身边,就算会饿死也没关系。但是…… 眷恋不舍的目光在于培勋脸上停留片刻后,桑念竹才温驯地点了点头。 “好的,伯父。” 如此娴静乖巧又有气质的女孩,难怪儿子会那样迷恋她,认定了非她不娶,可惜即便是如此,儿于却依然未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就是他未来的伴侣,就因为六岁那年他所“见”到的那一幕老是在他心中作祟,否则…… 于司谶凝住儿子昏睡的脸容,又想笑了。 这个笨儿子,如果他能够丢弃一切意识上的包袱,纯粹凭借感情去百分之两百认定桑念竹无论如何非得是他的妻子不可,他老早就能“看”到真正的事实了! 匆匆上完三堂课,胡乱收好笔记书本,桑念竹拎起包包便冲出教室,飞奔向宿舍公寓,把她的亲密搭档都给丢在后头了。 “喂喂喂!你这么急干嘛呀?”李亚梅赶紧三两大步追上。 “下午没课了,我要赶回去洗澡换衣服,再到医院去。” “拜托,你晚点去会死吗?” “你呀!真是……” 算了,总算她还是有来上课,听说若非于培勋的父亲予以“劝告”,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还有课不能不上,二年级就快结束了说! “你这样天天去等他醒来,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根本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他会醒过来的!”桑念竹斩钉截铁地宣布。 “唉唉,我说如果,ok?” “不会有如果的。” “又来了!”李亚梅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麻烦你先明白一件事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ok?他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也有可能醒来后变成超级大阿达,或者暴龙酷斯拉,到时候你怎么办?” “先前你也问过我,如果他不回来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回来,结果他根本没离开过。这次也一样,我知道他一定会醒来,就算睡得再久一点,他也一定会醒来,相信我,他一定正会醒来的!”桑念竹的表情非常坚毅,就好像她所说的一切比之眼前所见的一切事实都要来得更笃定,更确实,更毫无疑问。 “可是……” “如果他变了?那又如何?只要我还是我,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他,为什么不可以?” 李亚梅不禁惊异地盯住桑念竹直瞧,因为懦弱的小兔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只凶悍的母狮子,就算是想像中,她也不曾见过桑念竹表现得如此勇敢坚强,仿佛即使是有一座山压过来,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将那座山一脚踢回原位。 女人,真会为了爱做出如此巨大的转变吗?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李亚梅暗暗惊叹不已,同时,一个奇异的疑问也在她脑海中悄悄浮起。 有一天,她也会吗? 老天,千万不要,那太恐怖了! “会,而且快了。” “嘎?” 正在看电视新闻报导的于司谶突然这么说,李亚梅听得一愣,实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是于培勋,她一定会摆出名品恰北北牌茶壶的架式追问到底,但偏偏不是,不仅不是,而且对方还是个长辈,一个看上去非常温和,实际上也非常温和,可是却隐隐有一股令人无法不低头的慑人威势的长辈。 所以她只好很委屈地收回好奇毛毛虫,继续陪他看电视,因为桑念竹一旦走进病房里,除了于培勋之外,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会呼吸的生物--其他生物都属异形,不看也罢! “……根据威尔斯警方侧面研判,英国有史以来最好诈狡猾的连续杀人狂魔约瑟巴?卡哈特已于日前偷渡至爱尔兰,苏格兰警场高级督察麦尼,查士敦决意要继续追缉到底,据悉,查士敦督察将于回到伦敦后直接向上级……” “啧,又被他逃了!”李亚梅咕哝。“小念念,你叔叔快回来了哟!不过他还真是有够逊的耶!搞了半天,杀人狂魔居然是他最信任的属下,还被那个变态狂魔先一步落跑,又在威尔斯玩了半个多月的捉迷藏,结果还是被人家溜了,我看他就算不被降级,也跑不了被上司狠狠刮一顿了!” 自言自语了老半天,桑念竹没有回答,李亚梅也不期待她回答,回答她的是于司谶。 “跑到爱尔兰去了吗?嗯!这样的话,小弟也差不多要醒来了。” 可是她还是听不懂--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蠢,只能怔愣地瞧著于司谶缓缓起身到病床边去凝视儿子好一会儿,又注视桑念竹片刻,后者正在专心的替病床上的人修剪指甲。 “念竹。” “嗯?” “你认为小弟会醒来吗?” “会。”桑念竹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他已经昏迷一个多月,明天连石膏都可以拆了。”于司谶提醒她,一个月很可能演变成一年,再继续拖长为十年,然后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一辈子…… “一定会!”桑念竹的回答仍然毫不犹豫,-点也不怀疑。 于司谶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终于可以把这个丢在路上都没人要捡的失败品送出去了! 讶异的眼愕然仰起,“呃?”桑念竹一脸疑惑。 “我是说,我要跟李小姐用餐去了。” 原来如此,害她吓了一大跳。“哦!好。” 她没有想到自己也需要吃,但于司谶可没忘记不能饿坏了未来的媳妇。 “我会帮你带回来。” “谢谢。” “唐吉小姐,一起去吧!” 特别护士正打算婉拒,忽见于司谶有意无意地使了一下眼色,立即阖上嘴,乖乖跟著出去了。 出钱的老板最大。 不意三人才刚出去几秒钟,于司谶又单独转回来。“念竹。” 桑念竹讶异地看过去。“嗯?”忘了什么吗? “你希望小弟早点醒过来吗?” 她真的不是故意挑毛病,但有时候她觉得于司谶说话真的好奇怪,而且他此刻 的眼神也非常奇特,声音更暧昧。 “当然想啊!”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试试也没差。” “咦?”于司谶弯身对她讲了几句悄悄话,桑念竹立刻羞红了脸。“可……可是……” “不骗你,他那里最敏感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是……” “现在没人在,嗯?”语毕,于司谶即出去了。 桑念竹不觉傻呵呵地呆站了好半晌,双颊上的红晕始终末褪,而后,她悄悄回过半眼去偷觑。 真……真的要试吗? 又迟疑半天后,她终于慢吞吞地掀开被单,脸色更赧。 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只要他能醒来,什么都好! 不过老实说,这种戏谑式的方法实在让人兴不起什么希望,甚至非常可笑,她也只不过姑且试试看而已,没有想到…… “住……住手!” 只两个字,桑念竹便吓得差点跳起来,惊骇的视线回过去,于培勋的眼睛并没有张开,但他的嘴巴好像在蠕动。 “勋?” “该……该死!是我那混……混蛋老爸告…告诉你,我那里……那里最怕痒的吗?真可……可恶!我……我看见的明……明明是公……公主吻醒睡……睡王子的说……” “臭老爸,你儿子这么可怜,你居然要小竹来呵我痒!” 刚拆掉石膏的于培勋靠在床头,脸上的肿胀起码已经消褪九成以上,不过仍有些红红蓝蓝的东西残留下来,看上去好像小丑的妆没有擦干净似的,他一边恨恨地咒骂,一边试著要支使自己的左手和右脚,可是它们好像不太听话。 “见鬼,这到底是不是我的手脚啊?” “勋,你还没拆线,先不要动得太厉害吧!”桑念竹担忧地低劝。 “不要动得太厉害?”于培勋自嘲地哈哈两声。“等我能动了,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稳坐病床边的椅子上,于司谶摇摇头。“小弟,你实在很嚣张喔!” “哼哼,老爸,你才没良心呢!”他指的是呵痒的事。 “你好诈!”于司谶指的是儿子设计老爸来帮忙的事。 “学你的-!” “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我看见了嘛!”于培勋挤了挤眼。“再说,宝贝儿子出事了,就算老爸你不想管,老妈也不可能不理,对吧?” “这件事我可不敢让你妈妈知道。”于司谶喃喃道。“我怕世纪大洪水会再度爆发,世界末日会因为你而提早降临。” “我知道。”于培勋仍在龇牙咧嘴地忙著驱动手臂。“那你怎么跟老妈说?” “我告诉她老总找我有事。” “大哥呢?” “我也没让他知道,他那张嘴并不怎么牢靠。” “是吗?”于培勋贼笑著突然抓住于司谶的手臂,五秒后即放下。“老爸,我真同情你。” “呃?” 于司谶甫始一愣,于培勋已经转开话题了。 “老爸,那家伙……不会再来找我了?” “只要你不再去惹他。”于司谶淡淡道。“你都看见了?” 于培勋朝桑念竹瞄去一眼。“我自己看不见他,可是我看得见老爸你看见的,这样就够了,你知道,他对老爸你是完全没有戒心的。”再耸耸肩。“不然我怎么敢冒这种险。” 一旁,桑念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于培勋擦拭拆除石膏的地方--上面还沾著好多白白的石膏屑,一边满脸困惑地来回看他们父子俩,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对话。 “就算你看见了也不一定必然会发生,”于司谶若无其事地说。“譬如此刻,我们的对话也已经改变了。” “就是说咩!”于培勋嘟嘟囔囔,“老爸你第一句话明明是要告诉你可怜的儿子我说我安全了说,结果却变成:小鬼,你终于睡饱了!”不满地哼了哼。“差太多了吧?” 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恼怒模样,于司谶不禁莞尔。 “好了,既然你没事了,我明天就要回台湾了。” “我知道,我知道,”于培勋暧昧地挤眉弄眼。“想念老妈,对吧?” “别胡扯!”于司谶哭笑不得地怒斥。“他就快回来了,所以我得赶紧离开,否则……” “咦?你是说那个红胡子他……”于培勋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卸下石膏不久的手脚。“这样他还不肯放过我?我都差点死翘翘了耶!” “在他尚未抓到人之前,他都不会死心的。”镜片后的瞳眸隐隐透出警告的光芒。“所以,小弟,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再去惹翻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了,明白吗?” “知道了啦!不过……”于培勋又瞄了桑念竹一眼。“其实老爸你也不必那么急著要回去嘛!只要我们都不去‘看’就行了呀!” 于司谶也瞥了桑念竹一下,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镜。“怎么?还是不确定?既然你都愿意为念竹冒这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险,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擦拭的手骤然停住,桑念竹那双似水般明眸忽地漾起一阵涟漪,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擦拭的工作,只不过这回她的动作徐缓了许多,还有点漫不经心,仿佛有其他事分去了她的心神--譬如专注于聆听并了解他们的对话之类的事。 见状,于培勋忙道:“你别胡说,老爸!”还拚命向老爸使眼色。 可是于司谶突然心血来潮,临时超意要摘下眼镜来擦拭镜片--很抱歉,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胡说吗?”他慢吞吞地抹一抹,举到眼前来看看够不够干净,再继续擦,并慢条斯理地说:“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杀人魔计画抓念竹来逼你自投罗网,左思右想之下,为了保证念竹的安全,你只好设法甩掉保护你的警方人员,主动现身让那个杀人魔有机会对你下手,让他把你撞得……” 这些事本来应该要由于培勋主动告诉他之后他才会知道,但因为他预先“看”过了,现在正好可以利用来整整儿子--谁叫儿于这么奸诈,竟敢使计使到老爸身上来。 也只有他们这对父子能做这种不可思议兼幼稚可笑的事。 “鬼……鬼扯!”还没听完,于培勋便气急败坏地打断于司谶的多嘴,“你少鬼扯了,老爸,我最怕死了,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边焦急地偷觑桑念竹,边断然否认老爸说的话。“绝对不可能!” “哦!那又该如何解释你为何要甩掉保护你的人呢?” “嗄?呃,那个……就是……”于培勋猛抓杂乱的头发,拚命揽眉苦思。“是……啊!对了,那个威廉一天到晚跟著我,很烦耶!所以我想甩开他一下下,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嘛!” “你不是说你最怕死的吗?” “那……那是我……我以为只有一下子而已,应该没关系嘛!” “是吗?可是如果你是……” 眼见老爸似乎打算就这样没完没了的继续这场无聊的问答游戏,于培勋不禁肝火直线上升。 “老爸!你故意的是不是?我……” 老羞成怒的大叫吼一半蓦然中断,于培勋转眸望去,恰好瞧见一滴温热的泪水滚落在他手臂上,不由得沮丧地叹了口气,对著桑念竹低垂的螓首,想说什么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只好把怒火发泄在老爸身上。 “老爸,你真的很长舌耶!” 很好,擦干净了。 于司谶施施然地戴上眼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使诈。” 一听,于培勋的双眸猛然怒睁,倏又眯了眯,旋即恢复原状,并勾起唇角撩出一道诡谲的笑。 “是喔!原来老爸真的是故意的,好,那就别怪儿子我无情没有事先警告老爸你!”说罢,他背过身去,默默地为桑念竹拭去泪水,明白现在再作任何辩解与否认都已无用了。“扶我一下好吗?我好累,想睡了。” 待桑念竹温柔地扶他躺下后,他便抓住桑念竹的柔荑,依然背对著于司谶,对她叮咛再三。 “小竹,陪著我不要离开,还有,帮我盯紧我老爸,不准他来碰我,真恶心,没事老是来偷摸我,有时候我真以为他是变态呢!另外,也不准让他碰你,哼,也不想想自己多少岁了,还想老牛偷吃嫩豆腐吗?” 于司谶听得哭笑不得地直摇头,不过经于培勋这么一说,即使他真的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也不好意思真去摸儿子,甚至未来的媳妇了。于是,他离开床边回到沙发上,视若无睹地注视著电视,脑袋里却只想著:到底是什么事? 这大概是头一回,他竟然会对未来赶到束手无策,而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儿,特别护士拿针药回来了,又过片刻,于培勋真的睡著了,桑念竹为他盖好被单,正想到于司谶那边去和他聊聊,正当此时,某人的手机响了。 自从儿子受伤之后,他的手机便由于司谶负责接听,此际,于司谶也很习惯地顺手掏出来接听,可是一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会打手机给儿子的并非只有公司里的人。 “你这混蛋臭小子,竟敢这么久不跟英明伟大的大哥我联络,你知道为了你,英明伟大的大哥我差点被老妈淹死,被老爸瞪死吗?我警告你,你最好快快把事情办完滚回来,否则……” 现在,他终于明白于培勋所说的不警告他的是什么事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老大?”于司谶叹著气推倒对方的万里长城。 话筒那端突然陷入沉默中,大半天后-- “老老老……老爸?!你怎么会在那儿?还是……不会吧?我打错电话了?” “老老老老爸?我还没有那么老吧?”于司谶瞪住于培勋的背,很想过去咬他一口。“不,你没有打错。” “耶?老爸,你真的在小弟那儿?为什么没听老妈提起过?” “不准告诉你妈妈我在这儿的事。”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保证,于培羽会在收线后一秒钟内立刻打电话去通知妙妙这件事。 “……老爸,小弟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没事老爸会特地跑到小弟那儿去,还不让老妈知道?” “我警告你别多事,老大。”这种警告根本是多余的,但他还是不能不做一点聊胜于无的努力。 “我不是多事,老爸,小勋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关心他呀!” 这是实话,于培羽虽然平常老是对弟弟大小声很不客气,但其实他是个相当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从不介意弟弟的薪水和奖金都比他多,也不在意弟弟没有乖乖到公司打卡上班,没事还可以环游世界,反而极力为弟弟争取更多的好处,是标准的面恶心善。 “我知道,老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那小弟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是……”说到这儿,于司谶脑际灵光倏闪,一个完美的说词立刻浮现心头。“我想不用再多久,小弟就会通知大家一起来伦敦参加他的婚礼了。” “咦?真的?原来如此,追女朋友吗?难怪……那好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原谅他不跟我联络的罪过了,男人嘛!追起女人来有时候是会晕头转向的,而且我也有很好的理由叫老妈安心的等,不然她就没有第二个媳妇叫她妈妈了。” “你就是为了问小弟什么时候回台湾才打电话来?” “对啊!老妈一直在追问我嘛!l “好,那你告诉她小弟在追女朋友,叫她别老是那么猴急,没事就哇啦哇啦鬼哭神号。” “……老爸要我这个作儿子的跟老妈这么说?” 于司谶笑了。“算了,我自己回去跟她说吧!” “老爸要回来了?” “我明天就回去。” 关上手机后,于司谶又绽出一贯的温和笑意,两眼瞥向于培勋。 想跟爸爸斗? 哼哼,还早得很哪!没听过一句话吗? 姜,还是老的辣呀! 第四章 于司谶搭上回台飞机的当天下午,麦尼便回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麦尼,他的个头似乎更ㄎㄨㄞv,大胡子更红了,风尘仆仆满脸倦乏,一见即可知他是回伦敦后便直接赶到医院里来。 约瑟巴即是杀人狂魔以及培迪的受伤,这两件事大概是他这辈子心中最大的憾事,特别是当医生告诉他于培勋很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转过来时,当时他便决定一旦抓到约瑟巴之后,他便要提出辞职以示负责。 因此,当他接到通知说培迪已然清醒后,虽然被约瑟巴逃到爱尔兰令他万分沮丧,但这个消息立刻又让他打起精神来,兴奋地一路赶回伦敦,想亲眼证实培迪确然没事。 没有想到-- “培迪!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 忘了医院里禁止喧哗的禁忌,他一路喊进培迪的病房里,一见到正在用午餐的培迪,马上层开眼笑地咧开大嘴。“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咦?爱丽丝,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爱丽丝吧?” 瞪住床右边的桑念竹,麦尼惊讶得以为自己看错人了,眼角忽又见人影晃动,再往左边看去,更是错愕不已。 “你……贝丝?” “麦尼叔叔。”桑念竹笑得乖巧又文静。 “嗨!麦尼,好久不见了。”特别护士贝丝笑得妩媚动人。 “爱丽丝就是我的女朋友,还有……”于培勋挤眉弄眼笑得最是顽皮。“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不久就会碰上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吗?” 麦尼张著大嘴,傻住了。现在究竟是怎样? 培迪真的醒了,很好,值得嘉奖。可是…… 爱丽丝就是培迪的女友? 这个……且慢,先让他消化一下……. 好,再来,贝丝,他的第一个女人,那一回他并没有看错,她居然是培迪的特别护士,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见鬼,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巧,好吧!那…… 咦?慢著,好像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啊! “贝丝,你不会正好有个女儿吧?”麦尼脱口问。 贝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麦尼的脸色开始发绿,“那她……”咽了口唾沫,“她不会也正好是……”他几乎快挤不出话来了。“是我的女儿吧?” 闻言,贝丝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眼,两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一声不吭,于培勋在一旁边用餐边看戏,比看电视更下饭,桑念竹茫然不知所以,而跟在麦尼后面的阿曼达、罗特和道南则表情一个比一个精采--麦尼有女儿了? 好半天后,贝丝终于慢慢收起惊讶的表情,神情若定地点了点头。 “是。” 蹬蹬蹬,麦尼连退三大步,如果不是道南在后面挡住他,搞不好他还会一路退到医院外面去。而后面那三个人,自然比他更错愕。 “不敢相信,麦尼竟然有女儿!” 上天真是无眼,这样的海盗红胡子居然也能有女儿? 不会跟他长得一个样吧? 亲眼证实过于培勋果然没事之后,有三个人立即开溜。 罗特溜回家去看老婆孩子,道南溜去向未婚妻报到,而阿曼达,自然是溜到亲亲未婚夫那儿去卿卿我我了。随后,桑念竹也和贝丝一块儿去准备下午茶,虽然于培勋还不能进太腻胃的食物,但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于培勋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麦尼一副也想跟大家一起开溜的模样,不禁窃笑不已。 “你这种反应好像不太对吧?” 麦尼横过来一眼。“不关你的事!” “有个女儿不好吗?” “我说,”麦尼恨恨地咬牙切齿。“不、关、你、的、事!” 于培勋故作天真地眨巴著眼。“太震惊了,仍然无法相信,嗯?” 麦尼瞪眼。“培迪!” “唉!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于培勋幸灾乐祸地笑咧了嘴。 “培迪,我警告你--” 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哦哦哦!我知道了,以为我在唬你,不相信我,所以现在才会被雷劈到?”于培勋装模作样地指住麦尼。 “培迪!!” “不是吗?啊!那是……担心你女儿跟你长一个样?唔,那的确是很恐怖。” “培迪!!!” “咦?又不对吗?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回一定没错,是……喂喂喂!你想干嘛?约瑟巴没撞死我,你想亲手k死我?” 拳头定在半空中好半晌后才慢慢收回去,“你这家伙,小心我叫爱丽丝跟你分手!”麦尼想咬一口回去。 “这个嘛……”于培勋也收回护住脑袋的手臂,然后露齿一笑。“可能不太容易喔!” “爱丽丝一向很听话的。”麦尼自信满满。 “的确,不过……”于培勋比他更有自信。“对于我,她可是很执著的哟!再说,为了你的愚昧,我这下半辈子差点玩完了,你好意思吗?” 见于培勋和他说话时,右手始终无意识地按摩著自己的左手臂,麦尼心中的愧疚不禁又浮上来。 “你的手跟腿,还好吧?” “很好啊!已经拆掉石膏了,你没看见吗?”于培勋举举左手给他看。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麦尼忿忿道。“我的意思是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吧?” 于培勋耸耸肩。“顶多阴雨天会酸痛罢了。” 麦尼不觉瑟缩了下。 除了夏天之外,伦敦的天气随时随地都阴阴冷冷的,下雨更是常事,好像三天不下雨,伦敦就会闹干旱似的。换句话说,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于培勋都会跟老人家一样手脚酸痛。 除非他搬离伦敦。 “你会回台湾的吧?”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不过……”于培勋耸耸肩。“可能要好几年以后了。” “为什么?” “因为小竹想考大律师执照。” “她……”麦尼顿时扬起一脸怪异。“考得上吗?” “谁知道。” 麦尼不禁叹息。“她真傻!” “那不叫傻,是执著。”于培勋为心爱的女人辩解,同时又开始按摩左手。“说到这,我倒想请问一下,你家人到底有多混蛋?” 一听,麦尼本能地张嘴想反驳,但仅只一秒后便又阖上,失笑,并摇头。 “没错,她们的确很混蛋,我早就学会不去理会她们,可是爱丽丝……唔!也许是她母亲受到太多委屈了,她才会那么坚决地想替她父母出一口气。” “只是想出一口气吗?”于培勋沉吟。“那也不一定要用那种方法吧?” “或许,但对她来讲只有这种方法。”麦尼叹气。“那两个老女人非常现实,明白查士敦家其实也没什么真正值得傲慢之处,只能坚持查士敦家的地位和权势是一般人必须尊崇的。虽然查士敦家的地位并不是很高,更谈不上什么权势,但起码在律法界而言,查士敦家也有相当的分量。” “就这样?地位和权势?”于培勋嗤笑著摇摇头。“那也不是很困难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晓得在台湾是如何,但在英国,权势地位并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 于培勋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反驳,并转开话题了。 “你那边又如何?我老爸都给你那么多意见了,你竟然还让约瑟巴逃了?” 一提到这,麦尼马上摆出一副苦瓜脸。“我从来不知道约瑟巴有那么狡猾,也或许是他太了解我们了,因此不仅能轻而易举地避过我们的追缉,还有空留下陷阱让我们踩,真是他妈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等总警司和爱尔兰方面沟通好之后,我会到爱尔兰去继续追缉他。” “那边肯同意吗?” 麦尼冷笑。“只要约瑟巴在那边多杀几个人,他们不同意也不行了。” “难怪老爸说约瑟巴还得再杀四十七个人。”于培勋咕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竟然是约瑟巴。” “我比你更不相信。”麦尼叹道。“不过这么一来,一切就都找得出合理的解释了。找不到线索是因为他趁职务之便先行把自己不小心留在现场的线索全消灭了,他又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行动,因为被我们一再拒绝让他回到重罪组,所以心怀怨恨……” “就为了那种原因?”于培勋更戚不可思议。 麦尼长吁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何杀了全家人吗?主因是因为我们接受他弟弟加入重罪组,他哥哥藉此大肆嘲笑他,所以他抓狂了,便一口气把他们两个杀了,恰好他父母参加晚宴提早回去,因此他也顺手把他们杀了。” “不……不是吧?就因为这样把全家人都给杀了?”于培勋结结巴巴地说,一脸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他家地下室的保险箱里找到很多证物,其中一个就是他的行凶日记。” 于培勋张口结舌好半天。 “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 “所以只有威廉不曾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威廉跟他一样是被重罪组拒绝的‘可怜虫’--这是他在日记里所用的形容词。” “原来如此。不过……”于培勋抚著下巴沉吟。“现在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碰过他,否则我早就该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了。唔……一开始是他们不屑跟我握手,但后来……啧!难怪他从来不让我碰他,因为他就是凶手。不过他也实在是厉害得很,所有的举动都做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任何人都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更难怪我们一直觉得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抓不出问题症结来,原来……”麦尼也跟著嘀咕。“问题太贴近我们身边反而看不见了。” “可是……”于培勋与麦尼相对注视。“他是那样一个彬彬绅士,我实在无法想像他在动手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副情景……” “第一个被杀的应召女郎是他的情妇,跟他在一起十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麦尼咽了口唾沫。“当那个女人知道他杀了他的家人,并声言要报警,他仍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女人,又因为恨那女人的背叛而吃她的肉--他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那女人是真心对待他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我想,他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吧!”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一股如同第一回在麦尼办公室门口“见”到自己被割断喉咙时一样的战栗感。 不是吧? 约瑟巴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拆除石膏两个星期之后,于培勋在拆线后便要求回家休养,不想再继续住院让特别护士监视,也不想继续吃那种连狗都不吃的食物了。 “你最好再住院两个星期。”医生诚心的建议。 “可是我想回家了!”于培勋非常坚持。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星期之内,你还是要尽量休息,多吃营养的食物:另外,在未经我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做任何太剧烈的行动;至于复健,半个月后再视情况而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了吧?” 于是,于培勋出院了。 而桑念竹也默默地住进了他家,甚至没有征求于培勋的同意,而且是在麦尼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但桑念竹出乎意料之外的顽强,以往温婉柔顺的个性在这一刻好像是假的一样不见半丝踪影。 “叔叔,任何事我都可以听您的,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不是最讨厌被‘她们’说闲话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在意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真正会伤人的不是闲言闲语,而是事实。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才会伤人,炒豆子炒出来的闲言闲语根本毋需当它是一回事,只要她自己清楚真正的事实就够了。 闻言,麦尼不觉惊异地打量她好半晌。 她真的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爱丽丝吗? “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吗?” “不只因为我爱他,叔叔,阿曼达说你们不能理解勋……呃,培迪为什么要甩开威廉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现在我要告诉你,叔叔,他是为了我,他不希望杀人魔找上我,而最能保证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让杀人魔先找上他。叔叔,为了我,他宁愿冒这种险,为什么我不能去照顾他呢?” 麦尼震惊了,震惊于培迪竟然是为了她而甘心冒这种没有几个人敢冒的险;也屈服了,屈服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深刻感情。 “好吧,你就去照顾他吧!”毕竟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女孩,不能再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待。“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和他……” 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得不退一步,但也仅有这一步,无论如何,他对她有责任。她父亲不在了,那么他就得代替她父亲抓著棒球棍躲在门后等著棒打小色狼,不容许任何人揩她的油、占她的便宜,即使那人是为了帮他忙而使自己陷入险境的培迪。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桑念竹突然背过身去,而且说了一句令他风萧萧兮怒发冲冠的话。 “叔叔,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这是什么意思?-?难到他们已经……该死的培迪,他竟敢…… “那,叔叔,我走了。” 麦尼还在忙著考虑需不需要再把培迪的骨头打断一次,桑念竹已经急著要离开他这个极少有机会见面的亲叔叔,以便尽快赶到培迪那儿去照顾他了,唉!真教人伤心。不过…… 她变坚强了。 望著桑念竹纤细但挺直的背影,麦尼暗忖,颇为困扰她这种改变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相隔不算太远,但西敏寺大学与于培勋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为了减少来回的时间,桑念竹特地去买了一辆脚踏车,她买,李亚梅自然也跟著买,虽然最近李亚梅陪伴桑念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不过桑念竹并没有多问,即使她早已察觉到李亚梅好像是在跟某人约会,而且那个某人就是威廉。这种事如果李亚梅想告诉她,不用她问。如果李亚梅不想告诉她,她问了也是多余。 “等等,别往这边!”李亚梅突然拦住匆匆往前行的桑念竹,并将她往后推。 “为什么?脚踏车在那边呀!” “因为……”自墙角处,李亚梅小心翼翼的探出两颗眼出去。“某人又来了!” “康纳尔?”桑念竹懊恼地揽眉。“可是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呀!” “我也告诉过他,说你已经住到大厨师家里去照顾他了,但是……”李亚梅嘟囔。“看来他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说起来,她也有一半的错,若非她先前太多事,没事跑去鼓励康纳尔尽量发挥缠功,现在康纳尔也不会这么不肯死心。 桑念竹叹气。“那我只好坐巴士了。” “待会儿威廉会来接我,”李亚梅仍探向大楼川堂方向。“要他顺路送你一程好了。”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出微笑,但依然没多作询问。“好啊!” 李亚梅这才回过身来望住桑念竹,后者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是她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后,两人便嘻笑著相偕自法学院大楼侧门出去了。 虽然对康纳尔有点过意不去,但谁叫他是后到的第三者呢? 由于于培勋不喜欢有个管家在屋里头晃来晃去,因此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便派出他的管家,每两天到于培勋家里补给食物日用品等一次,每星期清扫一回,务必确保他的生活不虞匮乏,生活品质也不可以降低分毫,还得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去做事,免得碍他眼惹他不高兴。 所以桑念竹从来不必担心打扫和购物这种事,只负责做饭和照顾于培勋的生活起居就行了。 但这天,于培勋出院不到一个星期,桑念竹一回去就习惯性地先上楼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或者需要什么,没想到门一开,却只看到一张空床,床上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她没有吼人的习惯,只好一间间到处去找人。 浴室没有,客房没有,二楼的小起居室也没有……奇怪! 怀著困惑的心,她下楼继续找,书房、客厅、起居室……最后赫然发现他竟然在厨房里,立刻又急又气地叫过去。 “勋,你在做什么?” 流理台前的于培勋闻声回头,右手抓著半颗菜,左手拎著一片菜叶,一个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忘了左手仍无法使力,顺势便扔了菜叶用左手去抓住洗涤槽边缘欲稳住自己…… “哦,天!” 他呻吟著手滑开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幸好桑念竹及时赶到扶住了他,并将他搀到早餐桌旁坐下,然后开始用力责备他。 “你怎么可以自己下楼来,忘了医生说过的话吗?他说在两个礼拜之内你只能好好休养,不能随便乱来,你也答应他了,怎么可以食言!如果你饿了,我有在床头那边放了两份三明治呀!而且看时间也知道我就快回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吗?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担心呢?我……” 哎呀!温柔胆小的小兔子居然也会生气骂人? 真是奇迹! 带著惊讶和新鲜有趣的神情,于培勋笑吟吟地倾听她用柔柔软软的声音骂人,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效果,也许再加上一点杀人的表情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直至上集告一段落,他才泰然自若地用手指头点点自己的唇。 “嗄?哦!”桑念竹习惯性地顺从他的要求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下集。“还有啊!医生明明说现在还不可以做复健的,可是你老是偷偷在楼梯那边爬上爬下,以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要骂到什么时候呢? 于培勋暗忖,依然笑咪咪的,眼角却偷瞄向炉台那边,上头熬著一锅要作汤底的鸡汤,还有另一锅波兰猎人炖肉,以及已炖了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勃贝地红酒鸡,再过十分钟就得加入蘑菇再继续炖煮,那时候……她应该骂完了吧? “……所以说,你必须等它完全愈合了再行动比较好,毕竟同一条腿同时折了大小腿是非常严重的状况,若是不小心,以后说下定你都会跛脚……” 伤脑筋!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骂过人,现在好不容易有勇气开骂,结果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呢?其实若真是那样也是无所谓啦!不过…… 不晓得她肯不肯让他去放一下蘑菇,再回来让她骂? “……如果你觉得不动一动不好,我可以帮你按摩久一点嘛!不要硬是要勉强自己动,这样会……” 真糟糕,看样子她会没完没了到世界末日来临,那也无妨,不过至少得让他这餐吃饱了再来迎接末日吧? “小竹,请暂停一下好吗?” “……因此我才会……呃?” “麻烦你,把那碗蘑菇放一半进那锅红酒鸡里头好吗?” 温驯本性依旧,桑念竹不假思索地立刻乖乖的按照他的话做,回过头来正待重新开炮…… “还有,那些菜要洗,再麻烦你把马铃薯、红萝卜和南瓜拿到这边来给我切,谢谢。” 桑念竹又照做了,然后,于培勋在餐桌这边哆哆哆切红萝卜,桑念竹则在洗涤台那边洗菜兼唠叨。 “……总之,医生的话你不听不行,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就像我妈妈,原本她的身体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回感冒了,父亲要她去看医生,她却坚持说不喜欢,结果后来……” “小竹,请再等一下,那个术烦你开中火烧热一大匙橄榄油,再将那个腌好的鱼排放下去煎煮,每面煎约四分钟,一边煎一边浇淋腌汁……” “……中国人都说要坐月子的嘛!可是那时候妈妈也不听爸爸的劝,还说要减肥,因此后来也……” “小竹,不好意思,再稍微停一下,这个,麻烦你放到烤箱里去烤。” “……没事老是偏头痛,这就是……” “小竹,请继续没关系,不过这个请你顺便放到冰箱上层的冷冻库去。” “……特别是下雨天前,妈妈的腰老是……” “小竹……” 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很滑稽的场面,一个乖乖俯首听训的男人,却不断提出各种工作要女人去完成;一个叨叨絮絮骂个不停的女人,却乖乖顺从男人所有的“命令”。 就像一对标准的老夫老妻。 终于,一餐丰盛的菜肴在非常热闹的情况下完成了,波兰猎人炖肉、勃艮地红酒鸡、橙汁鱼排、-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是看著就足以令人泄下满地口水。 拄著拐杖,于培勋在桑念竹的扶持下来到餐厅坐定,而桑念竹则一边摆餐具,一边嘴巴仍然动个不停。 直到她也坐下之后,于培勋才握住她的柔荑,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小竹,你想再骂多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先吃饱了再继续好吗?” 桑念竹立刻变得比哑巴更沉默,好半天后-- “我……我很烦对不对?”她垂著眼,扭绞著手指头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欢看到你那么辛苦,每次每次都让我看了心里好难过……”说著说著,她的眼眶湿了。“我真的好希望能早点看到你好起来……” 好吧,他认输! 不怕她开骂,不怕她唠叨,不怕她发狠,但她只要捐献出一滴泪水,就足以令他溺水了。 “好好好,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休息,休息到发霉为止,绝不再乱走动了,ok?”于培勋柔声退让。“其实我也一样舍不得你这么辛苦的照顾我呀!看看你,原本就瘦,现在又清减了一圈,我都可以摸到骨头了。” 怜惜的手扶起她的下巴,“我好心疼的你知不知道?”他叹著气说。“所以才想说弄一餐好一点的让你吃,希望你不要再瘦下去了。” “那……”桑念竹怯怯地瞅著他。“我以后也会吃很多很多,保证不会再瘦下去了,所以你也要好好休养喔!” “是是是,算我怕了你了!”于培勋全面投降。 “其实……”桑念竹惭愧地望著满桌菜。“我也知道我做的菜没有你好吃,但我已经很努力去把菜做得好吃一点了。” “我知道,”于培勋温柔的笑。“不过你做的菜也不是不好吃,而是你做的中国菜有英国味道,英国菜又有中国味道,吃来吃去我都搞不太清楚吃的到底是中国菜或是英国菜了。可是这也不能怪你,别人可能吃不出来,但我的嘴很刁,所以我才喜欢自己做菜,放心,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那我一定会好好学。”桑念竹终于也笑了。 “事实上……”于培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这些菜除了炖肉和红酒鸡之外,其他也可以说是你做的,不是吗?” 桑念竹想了一下,蓦然扬起惊喜的神采。“对耶!虽然都是你告诉我如何调味,要用什么火候,烹调的方式和时间等等,但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对,”于培勋颔首。“你要是有记住的话,也就等于学会那些菜了。” “好,下次我会做笔记!”桑念竹兴奋地说。 “不行,你若是做笔记,下回一定会完全按照笔记上写的来做,这样有八成会个成功。” “为什么?” “因做菜有很多地方是靠经验、靠感觉的。譬如火候、时间等等,通常都会因为各地的季节和温度而有些许的不同,或者是各地的材料,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产地不同,品质也就不一样,调味和烹调的方式也会有一点点差别。” 桑念竹听得直眨眼。“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看我还是什么都不用记,只要按照你说的去做就好了。” 于培勋失笑。“也好,我想这样多几次以后,你多少也能摸到点诀窍吧!” “那我可以开始吃了吗?”盯住炖肉,桑念竹开始流口水。“我好饿喔!” “当然可以。” “你要先来点什么?红酒鸡吗?” 以前都是于培勋客串服务生,现在该轮到她来替于培勋服务了。 “炖肉。” 片刻后,于培勋瞠目结舌地瞪著自己的盘子,再斜睨向掩嘴吃吃偷笑不已的桑念竹。 好个妮子,居然乘机“回报”他,把半锅炖肉全舀进他的盘子里了! 第五章 当桑念竹进入期末检定阶段时,于培勋也可以开始进行复健了。 每日,他都会在桑念竹出门到校上课之后,再请泰德开车送他去医院做复健,在桑念竹回家之前又先行赶回去,以免桑念竹在看他做复健时,又要掉上一湖泪水汪汪了。 由于他一直很积极努力的在做复健,所以不过半个多月后,他已经可以拄著拐杖走得很稳了,虽然仍然跛得很厉害,而且不能走太久,也无法加快速度,跳高赛跑更是不可能的事,但起码他可以自行走动,不必再像个年老体衰的老公公一样让人搀扶了。 瞄了一下手表,“到大学去。”于培勋说。 “咦?为什么?”泰德问,但仍按照他的要求转动方向盘。 “今天是小竹二年级的最后一天课,我想去接她,而且……”于培勋拍拍自己的右大腿。“刚刚医生说的话,麻烦你告诉小竹。” 泰德更纳闷了。“为什么要由我来告诉她?” “因为别人说的她才会相信,不然她每次都说我是在安慰她。” “哦~~”泰德恍然大悟。“你一定常常骗她……喂喂喂,我现在是在开车,不是在睡觉,拜托不要用拐杖打我呀!你想再出一次车祸吗?” “那你就不要说那种欠扁的话!” 泰德耸耸肩。“要我说,那我就全都说了哟!” “随你。” 迅速瞥他一眼,泰德忽地浮起暧昧的笑。“什么时候要跟她结婚呀?” 一听见这个问题,于培勋马上就蹙起了眉宇,沉默片刻后始低语,“不知道。” “-?”泰德又惊讶地丢去一眼。“怎么这么说?你对她这么好,难道不是打算和她结婚吗?”如果说他是在玩弄女人,这种玩弄方式也未免太辛苦又危险了一点吧? “我是要和她结婚,但……”于培勋郁卒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 自得知麦尼竟然是桑念竹的叔叔,而告诉他这件事的老爸,眼神语气又是那样戏谑的那一刻起,他就猜想到这点对于他会预见那场怪异的婚礼有相当重要的关联性了,可是…… 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去思索各种可能性,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导致竟然是麦尼和他行婚礼? 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也永远不可能“爱”上麦尼!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又是为什么他会直觉一定要等到桑念竹怀孕之后,才是向她提出结婚请求的时机? 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思索这些问题,可怜他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火大的想干脆把麦尼抓来问个究竟,事后又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冲动,不然肯定会先被麦尼揍一拳再说,而他也得乖乖被揍。 以前他可以不鸟麦尼,甚至欺负麦尼,但现在,就算上天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再对桑念竹的叔叔如同以往那般没大没小了。 再者,麦尼现在跟本不在伦敦,他的上司与爱尔兰方面沟通了好一阵子之后,对方好不容易终于同意让这边的人过去“协助调查”,于是麦尼便迫不及待地赶到爱尔兰去追缉约瑟巴了--不抓到约瑟巴,一辈子他都不会安心。 “快到了,要到大门还是侧门?” “侧门吧!听说她最近都走侧门。” “……ok,到了。” 于培勋又看了一下手表。“唔,时间还没到,我下去等她好了。” “且慢!”泰德及时一把抓住他。“你还要等多久?” “半个钟头左右。” “那你就给我好好坐著等,老总要是知道我把你扔在这儿不管,我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泰德咕哝。“何况我要是真的走了,请问你怎么回去?” 于培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走路回去?” 泰德长叹。“算我拜托你,你还是坐著等吧!” “好吧!那我先去买两罐啤酒。” 他是故意的吗? “我去!”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顺便买两个甜甜圈和威尔斯饼。” 不,他是早有预谋的! “咦?他今天没来?!” 两颗脑袋歪在墙角探呀探的探向川堂,然后惊讶地互觑一眼。 “他放弃了吗?”短发脑袋狐疑地自言自语。 “真的?太好了!”长发脑袋喜形于色。 “你想的美!说不定人家今天临时有课,譬如调课什么的。”短发马上泼过去一盆冷水。 “那……至少今天可以大大方方的从前门离开了。” “是喔!”短发嘲讽地往后一比。“可惜我们的脚踏车都停在侧门那边。” “哦,对喔!差点忘了。”长发懊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 “没办法,还是得先到侧门去牵脚踏车,走吧!”说著,短发率先走向侧门。“啊!对了,小念念,待会儿你要上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桑念竹忙赶上前与李亚梅并行。“威廉呢?” “有工作啊!你以为他像大厨师一样,天天都那么闲啊?” “哦!呃,我想上市场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 “现在都是你在做饭?” “嗯,他教,我做。” “真的?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学!” “你也要学做菜?”桑念竹仿佛看到李亚梅突然变成双头龙似的惊愕无比。 “你?做菜?” “喂喂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李亚梅被她看得有点尴尬。“我也是女孩子啊!想学做菜有什么不对了?” 桑念竹看似更困惑了。“可是你以前说过你打死也不做家事的呀!” “呃,那……”脸色微微泛赧,李亚梅别过脸去。“那是以前嘛!现在是现在,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是可以啦!只不过……”桑念竹好奇地打量李亚梅仿佛正在宣告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红耳朵。“你不会是为了威廉……啊!” 赶在她话说完之前,李亚梅毫无预警地猛然一把攫住她的手,然后埋头往前冲刺,不想让桑念竹继续问得她更尴尬,也不想让桑念竹瞧见她的脸红耳赤。 “快走,快走,晚一点就买不到新鲜货了!” “那……那也不用跑这么急嘛!” 桑念竹踉舱跑得差点掉了一地书,正待挣开李亚梅的手,不料李亚梅猝然又来个紧急煞车,害她惊叫著砰然一头撞上李亚梅的背,真的洒落满地书了,她忙蹲下去捡书,边想埋怨几句,却先听得李亚梅错愕的低咒。 “真不敢相信!” “呃?”桑念竹疑惑地举目,只一眼,她也愣住了。“康纳尔?” “太夸张了,他居然先到这儿来堵我们,还笑得那么得意,现在是怎样?他以为这是在玩官兵捉强盗,他抓到我们就可以升职加薪了吗?”往旁一掠视,李亚梅更是冷笑不已。“啧啧,还找了那么多人来壮声势,以为他们人多,我们就不得不低头了是不是?” 说起来康纳尔也没错,前门等不到人,自然要到侧门来等,这是常理,问题在于他不该找了那么多人来帮场,而且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那种用鼻孔看人,说话白目,一派气势凌人的千金小姐、万金少爷。 在人来人往的侧门口,处身于一般大学生当中,高高在上的他们显得格外醒目--傲慢得很醒目。 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别人看他们可是狗屎一堆! “好久不见了,爱丽丝,苏菲亚。” “呃,你好,康纳尔。”桑念竹捡齐了书本,起身,勉强勾起一纹笑。 凭良心说,康纳尔这人真的没话讲,温柔又专情,是个好男人,可惜就是笨了点,交了一大堆猪朋狗友,永远摆脱不了一身富豪之气,虽不傲慢,却也非平易近人,单就这一点,桑念竹下意识里便会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 “够厉害,康纳尔,这样还是被你逮著了!”李亚梅懒洋洋地说。 康纳尔并没有察觉到李亚梅的嘲讽语气,兀自盯住桑念竹微笑。“幸好还是让我等著你了,记得你说过喜欢看芭蕾舞,伯明罕皇家芭蕾舞团今天在巴比肯中心将要演出一场天鹅湖,我可有这份荣幸请你陪我去欣赏?” “这……”拒绝过太多回,桑念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对方才能明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呢? 桑念竹尚在为难地沉吟,李亚梅已经扯著她往停放脚踏车的地方去了。 “抱歉,我们还有事。” “请等一下!”康纳尔立刻追上来挡在她们前面。“请问是什么事,不能暂住后延吗?” “你想知道?”李亚梅蓦然咧嘴一笑,“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们要……”说到这儿,她横眼瞥向那几位千金小姐们。“去市场买菜。” 果然,那些位小姐们一听到“市场”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立刻轻蔑又嫌恶地退避三千里再加三大步,又要刻意摆出同情的姿态给康纳尔看,表示她们是善良的好女孩,不是那种会看不起人的坏女孩,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 “我请你们用午餐,”康纳尔脱口道。“还有晚餐!” 这家伙是白痴吗? 李亚梅不耐烦地推开他,继续扯著桑念竹走向脚踏车--就在侧门旁。 “抱歉,爱丽丝准备做饭给她的亲亲男友吃。” “哦……”康纳尔的笑容消失了,但仍保持温和的表情。“那么,请于先生一起来也可以。” 这家伙确实是白痴! “还是抱歉,那家伙……钦?在那里!”李亚梅愕然望住马路对面。 刚碰上脚踏车手把的桑念竹闻言,即刻将疑惑的目光循著李亚梅的视线投向前方搜寻。 “谁?勋吗?不会吧?”话甫落,便见到马路对面,于培勋与泰德靠在车门旁遥对著她微笑,“啊,真的是勋!”桑念竹喜出望外地欢呼一声,马上抛下所有人飞奔过马路,直接投向于培勋怀里。 “勋,你怎么来了?”她仰起欢喜又担忧的脸。“你的腿……” 于培勋俯唇亲了她一下,再斜眼瞟向泰德。“告诉她,泰德。” “是,老大。”泰德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军礼,再转对桑念竹解释,“大夫说他的复健情况相当良好,只要不急不过火,更不要勉强自己,走路也是复健,因此以后你大可以不必再把他关在屋子里头不准他出去了。” 眨了眨眼,桑念竹看看于培勋,再看回泰德。“真的吗?” “我发誓!”泰德作发誓状。“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讲,否则若是出了问题的话,我要负责任的。” 桑念竹相信了,又拉回眼来改盯住于培勋的脸,仔细在那上面搜寻是否有疲乏的痕迹。 “你走了很久了吗?” “不,我才刚下车。”于培勋微笑著说,两眼却盯住越过马路而来的人,左手臂占有性强烈地环住桑念竹,右手握紧拐杖挺直了腿。“他又来找你了?” 桑念竹也偷觑了一眼,“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著。”她懊恼地说。 “因为如果不能和你结婚,他将会有四次失败的婚姻,直到五十二岁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于培勋自言自语的低喃,心里也有些许的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还是不会把心爱的女人双手奉送出去,否则一生不幸的就变成他了。 “什么?”除了婚姻、幸福这两个词之外,桑念竹什么也没听清楚。 “没什么。”于培勋望定来至在眼前的人。“拉克罕先生,好久不见了。” 康纳尔则惊讶地看著于培勋的拐杖。“你的脚?” 微微一哂,“车祸。”于培勋说,并敲敲自己的右腿。“还在复健当中。” “原来……”康纳尔缓缓将视线拉上来。“你真的没有回台湾,我还以为苏菲亚在骗我。” “哦?”于培勋瞟一下随后跟来的李亚梅。“你以为她骗了你什么?” “她说你出车祸受重伤,为了不想让爱丽丝担心,所以骗她们说你回台湾了,其实你根本没有回去。” “我是没有回去,也不可能回去,除非……”深情的眼俯视怀中的桑念竹,于培勋撩起温柔的笑。“带著她一起回去。” 康纳尔蹙眉注视他片刻后,倏而转向桑念竹。 “我们一起到湖区去度假时,我以为一切都很好,回来后朋友却告诉我……”他瞥向那两位一直在倒追他的女同学,苦笑。“很抱歉,是我太迟钝,没注意到你备受委屈。我想是因为如此,所以原是很鼓励我的苏菲亚,后来也帮著你找理由来拒绝我。可是……” 他叹了口气。“看在我对你如此痴诚的份上,至少你该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不是一直那么迟钝的人,但你却不断躲避我,令我好难过。不过我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所以……” “即便是现在?”于培勋突然打岔进来一句。 回眸,两眼毫不畏缩地对上于培勋隐透寒意的双瞳,“即便是现在。”康纳尔正色道。“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如果是用心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要说出放弃这两个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吗?” 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于培勋那张俊雅的脸容上再度出现不搭轧的暴风雨征兆,泰德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马上咬紧牙根,冒著被两只鼻孔喷气的公牛踢死的危险,奋不顾身地横里插进去一腿。 “我说两位,这里是大马路,当街讨论这种事好像下太恰当吧?”如果今天能逃过一劫,他一定要去加保一千万。 李亚梅也看出来了,此刻于培勋的表情已经是濒临一级飓风边缘,他的脾气原就不好,对桑念竹,他还能容忍八、九分,看在她是桑念竹的死党份上,他也多少能忍耐两分,但其他人,他半分也无法忍受,不杀个血流山河才怪! 所以她也当机立断--拚命向桑念竹使眼色,可惜桑念竹全然无法意会……不,她是根本没看到,她只顾仰眸怔愣地盯著于培勋看,表情非常惊讶,然而正当李亚梅急得想踢过去一招无影脚时,她却又抢先一步开口了。 “勋,你在生气吗?” 所有人,包括康纳尔,都可以很清楚的瞧见于培勋非常明显的震了一下,下一秒钟,他脸上的怒意已然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飞走了,甚至还多了几道似笑非笑的纹路。 “没有,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刚刚的睑色真的很难看耶!” “那是……”于培勋咳了咳。“呃,我有点累了,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好吗?” 小嘴儿马上噘起来了。“喝茶。” “是,是,喝茶,喝茶。” 也不晓得是哪一个混蛋传达给她的错误资讯--搞不好就是那个蒙古主治大夫,让她以为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所以不准他喝咖啡,至少现阶段不可以,害他一犯上咖啡瘾就难受得不得了,心想是不是当时干脆被车撞死还比较舒服? 相反的,见他毫无异议地立刻屈服了,桑念竹倒是开心得很,“我扶你。” 于培勋原想拒绝,但转眼一想,否定句及时修正为肯定句。 “你让我搭著你的肩就可以了。” 于是,在康纳尔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于培勋噙著得意的笑,亲匿地将左臂绕上桑念竹的肩头,靠在她身上一拐一拐的走。 嫉妒吧?嫉妒吧? 哼哼,嫉妒死你最好! 片刻后,附近的某家义式小餐馆被膺选为中英两国的谈判场地,先来的人、后到的人,还有店家的人,中国派、英国派,还有中立派,不但桌桌客满,还兼卖站票,大家都不愿错过这场精采的肥皂剧。 至于谈判双方,于培勋、桑念竹、李亚梅和泰德,以及康纳尔与他的三位好友,则各据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桌位两头,就在餐馆里最隐密的角落上,自然,所有的兔子们也都拉长了耳朵朝向那个方向。 未几,香醇的红茶送来了,还附赠两大盘红醋栗夹心酥饼和威尔斯饼,以感谢他们为店里招来爆满的生意。 请边喝边吵,吵饿了吃些点心,吃饱了可以继续吵。 不过没有人吃得下,特别是桑念竹,她从来不是那种会招蜂引蝶的女孩子,若一定要说有,她也只招来了于培勋这只爱做家事的工蜂而已,其他红红绿绿的高级品种蝴蝶她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然而此刻,即便双方并没有面红耳赤的大吵特吵,两边也没有半个人表现出生气的表情,更没有人把脚踩在椅子上摆出准备干架的姿态,于培勋甚至还不时对她露出安抚的微笑,起初尚好,可是在双方火眼对金睛默然相对好半天都不出声,致使周围的空气逐渐呈现出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感时,为什么她会有宛如木马屠城记里,那位招来灭城之祸的美女海伦的惶恐感呢? 这回又是哪一座城要被毁灭了? 由于桑念竹的手过分紧张地揪住他的手臂,所以于培勋是第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安的人,因此他才会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气,刻意表现出轻松的态度来,努力设法先行除去她的不安。 但桑念竹实在是一个很怕人家生气的人--即使对方不是对她生气,无论于培勋如何对她笑,拍抚她的手,只要他们不说话,她就会不安到大家都跟著她一起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 可是一旦他们真的开了口,保证不会是什么你侬我侬的好话,就算两方都想保持优良的传统英国绅士风范,不过事关女人,即便是最有风度的英国绅士也不会自愿作龟蛋,届时,最难堪的恐怕是桑念竹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口不对,不开口也不对,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最后,于培勋终于开始后侮说要喝什么见鬼的咖啡了,他连咖啡的味道都没得闻呢! 算了,为了桑念竹,他就让一次步吧! 往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是要开骂、开打或开战都可以,总之,绝对不能在桑念竹面前战给她看! 或许有些女人喜欢看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但绝不会是桑念竹。 所以,为了她,就让一次步吧! “小竹。”下定决心后,于培勋终于先开口了。 然而在于培勋而言,虽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动作,但对桑念竹来讲,这一声低唤来得委实突兀,虽然温和轻柔,仍骇得她差点一脚跳到苏格兰去,可见她有多么紧张疑惧。 见状,于培勋忙一把抓住她,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立刻启动战争。 “别紧张,”他是想让一次步,可不是想吓死她。“我只是想问你,待会我想到葛瑞市场看骨董,你愿意陪我去吗?” 嗄?骨董?! 不要说桑念竹听得一脸茫然,其他人更是大惑不解。 现在是看骨董的时候吗?或者他是要专程去买些骨董来摔来砸,以表示他愤怒的程度? “你不想陪我去吗?” “嗄?呃,不……不是,但你们……”桑念竹迟疑地环视众人一圈。“你们不是有事要谈吗?” “谁说的?”于培勋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来。“我只是来喝茶休息的。” “咦?真的吗?”桑念竹看似非常惊讶。 “当然。来……”于培勋拈起一块红醋栗夹心酥饼。“吃块饼干,嗯?” “吃……吃饼干?”桑念竹眨著眼看看于培勋那副平静的笑脸,瞟一下饼干,再看回于培勋,似乎仍是困惑得很。 不过于培勋始终很有耐心的维持泰然自若的微笑,好一会儿后,虽然慢了一点点,但他的平和心态终于得以传达给她,使她相信不会有什么谈判,也就没有所谓的谈判破裂,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会开打,地球依然会保持和平运转。 于是,桑念竹揪住于培勋的手逐渐放松,并悄然绽出一抹安心的笑,羞羞怯怯地像只受不得惊吓的小白兔,格外惹人怜爱。 “好,吃饼干。”就著他手中的饼干,她咬了一口,然后惊喜地说:“好好吃耶!”这回,她唇上展开的笑容是灿烂甜美的。 在这一瞬间,大家终于明白于培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康纳尔更是惭愧,他从没有真正去考虑过桑念竹的心情,所在意的始终是自己的心情,他的一切体贴都只是表面功夫,哄哄虚荣无知的女人还可以,却骗不了敏感羞怯的小女人,难怪他辛苦了大半天,却依然感动不了桑念竹分毫。不过…… 他可以改,不是吗? “对,对,大家喝茶吃饼干,不谈任何事,不谈任何事。” 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康纳尔身边的朋友一见他的表情态度,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对啊!爱丽丝你好像太紧张了,”最机灵的朋友!立即做出最佳配合。“我们只是来喝茶,并没有说要谈什么呀!” “最多聊聊天,大家都是朋友,想彼此多认识一点,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朋友b也如此道。 “的确,的确,譬如适才于先生……不,培迪所说的,你对骨董很有兴趣是吗?一朋友c噙著狡诈的笑问。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李亚梅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才不是,人家勋只是对穿著比较讲究实际功用而已。”桑念竹马上为只笑不语的于培勋反驳回去。“不过他是真的很喜欢骨董,每次他带我去骨董市场总是要逛很久,而且他还会边看边为我作解说,叙述一些很有趣的历史故事给我听,还有,他也很会杀价喔!” 杀价? 明友abc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既是如此,那么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看看。”朋友c很“热心”地提供建议。 对方一提,于培勋立刻知道人家要说什么了,不过他仍在淡然轻哂之后,顺著对方的话反问:“是吗?请问是哪里?” “当然是……”朋友c笑得更诡诈。“苏富比拍卖会。” “对,那儿的骨董都是最好的!”朋友a赶紧附议。“这一回康纳尔也要去替他父亲标一项怀表,你何不也去瞧瞧?” “就算你买不起,客串一下游客去看看也值回票价。”朋友b半客气半讥讽地说。“啊!差点忘了,那是免费入场的,那就更应该去看看了,否则错过欣赏珍贵骨董的机会岂不是很可惜。” 即使那回宴会上于培勋出现得很阔气,但事后与会的夫人女士们都一致认定桑念竹所佩戴的首饰必然是假货,珍珠可能是真的,但红钻毫无疑问是假钻,因为那样珍稀贵重的饰物,一个平凡的年轻人是绝对买不起的。 而康纳尔这些年轻人们并没有想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句名言,一迳便相信了那些傲慢的女人们所下的结论,认定于培勋是个爱面子的男人,没有考虑到这种想法与于培勋给人的印象根本是相互矛盾的。 莫测高深的眼神在前面四人脸上徐缓地掠过,于培勋蓦而咧嘴一笑。 “好啊!我们就去苏富比拍卖会上看看。” 话声刚落,泰德便急急抓出手机来。 “哈-!总裁,我是泰德……对,向您报告,这回的苏富比拍卖会,培迪决定要去看看……四天后……不清楚,不过听说这回有许多珍贵的艺术珍品,所以场面可能不小……不要让别人知道?”泰德苦笑的眼扫过满餐馆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总裁,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明白了,我会通知总经理……” 见状,众人皆疑惑不解地望住他,想不透泰德为何要立刻向上面报告这种事,唯有于培勋悠哉悠哉地继续晶他的香茗,并喜孜孜地暗忖: 太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可以狠削一票了! 第六章 在伦敦,每一年约有三百多场的拍卖会,让上千种具有博物馆收藏品等级的名画雕刻、珠宝家具等商品在此交易,一般人想要不花分毫就见识到各种各样稀世珍宝,享受专属于上流社会人士的娱乐,这是最好的机会。 而其中,尤以苏富比公司的拍卖会最属信誉卓著,经由他们鉴定过的品质最能让买主安心,在交易过程上也最少见纠纷。 这年夏季,伦敦苏富比的头一场拍卖会是在梅菲尔最有名的丽池大饭店的宴会厅举行,在镶金的大厅,镀金的大型水晶灯下举行这种奢侈的拍卖会还真是完美的搭配。 当然,并非每一场拍卖会都有很多人来捧场,得看商品的价值与珍奇度而定,因此拍卖会在三周前就会印制好所有商品的目录供人取览,拍卖前三、四天亦会展示所有商品,并有专人作免费解说,之后,各大企业家或收藏家才会依此作决定是否要来参加竞标。 不过今年夏季的第一场拍卖会却显得相当诡异,珍贵的商品不仅吸引来许多重量级资本家及收藏家,还包括一些平常很少亲自出现在拍卖会场,甚至从不参与拍卖会的特殊大人物。 譬如各国的超级牌企业总裁,波扎那王子,阿拉伯酋长,北欧某岛国的国王,非洲某国军政领袖等等,为此,警方还特地出动警力在会场四周护卫,这种场面确实令拍卖会场负责人震惊,但也不会太震惊,因为三年前、七年前都曾出现过同样空前的盛况,当时没有人知道为何会出现那种盛况,就如同这天一样,依然没有任何人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这些特殊的大人物齐聚一堂? 而且一场拍卖会最多进行两、三个钟头,但三、四个钟头前,大人物和他们的护卫们便全都涌进会场里来,然后大家挤在一堆…… 抽签?! 至于主签人,赫然是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 “他们究竟在干嘛?”好奇的会场人员问负责人。 “抽签。i “为什么要抽签?” “他们会按照抽到的签号轮流竞标,其他人不可参与竞标,否则会导致天文数字的竞标。”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拍卖会开始前半个钟头,康纳尔和朋友们也到达会场了,对于现场的状况他们自然也很惊讶,反倒是五分钟前才进入会场的于培勋对于眼前惊人的情景全然视若无睹,只专心在人满为患的座位间找位置。 “哇!拍卖会都这么多人吗?” “不,今天特别。” “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桑念竹的问题,只好拿话岔开问题。 “啊!你看,康纳尔他们好像替我们预留座位了。” 未几,拍卖会开槌了。 从第一号商品开始,陆续有人喊标、竞标、得标或者流标,但那些特殊大人物们却毫无动静,仿佛睡著了似的,令人纳闷已极--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你要标哪一号商品?”李亚梅好奇地问坐在威廉另一边的康纳尔。 “六十九号,纳尔逊将军的怀表。”康纳尔翻开目录给她看。 “你呢?”转过另一边,隔著桑念竹,李亚梅又问。 “还不知道,”于培勋仍在看目录。“也许……” “啊!天哪,好美喔!”桑念竹忽地发出惊叹声。“你们看,你们看,蓝色的钻石耶!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美好美喔!” “嗯?我看看……”于培勋立刻翻动目录。“唔……三十二点二三克拉,我看成交价起码在两百万英镑以上。” 桑念竹不觉抽了口冷气。“怎么可能有人买得起?” “当然有。”语毕,于培勋即按照规矩先举手,再喊价。“二十万!” 桑念竹的脸马上扯歪了。 “天……天哪!我只是赞叹一下,并……并没有要你买的意思呀!” 于培勋笑了。“放心,我‘买’得起。” 在这同时,那些不动明王之中终于有人发动引擎了。 “一百万!”是波扎那王子。 之后,于培勋再也没有出过价,最后,蓝钻以两百四十八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得标者毫无意外的是富可敌国的波扎那王子,桑念竹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下次别乱开价了!”她扯著于培勋的衣服低声吩咐。 可是又过了十几件商品之后,于培勋自己看中了一件中国清雍正年间御制的珐琅彩题诗过墙梅竹纹盘。 “这种瓷盘全世界仅有三只,一只在东京博物馆,一只由瑞士收藏家私人收藏,这只是三只当中唯一过墙两次的,我估计……”他略一沉吟。“成交价至少在一百五十万英镑以上吧!” “你……”桑念竹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不会是想要买吧?” “对啊!大厨师,一百五十万英镑耶!可不是……” 话尚未说完,于培勋又举手喊价了。 “二十万!” 桑念竹差点昏倒,但下一刻,另一位不动明王也发动引擎了,桑念竹立刻抓住于培勋的手,不给他再出价。 “五十万!”是某岛国国王。 于培勋好笑地拉下桑念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放心,我不会再出价了。”再小声咕哝一句,“至少这件商品不会。” 五分钟后,他应了自己的“诺言”,在前一项商品结标后才又出价,只因为桑念竹不小心脱口说了半句话。 “好典雅的……”话未说完,桑念竹便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两眼跟著惊惧地回过来,恰好瞧见于培勋举手。 “二十万!” 桑念竹正准备昏倒给他看,幸好李亚梅及时凑过脑袋来。 “。别紧张,你没注意到吗?他喊过一次价后就不会再出价了,我看他也只不过是想出出价过过干瘾罢了,才不可能真的标下来呢!商品主人又不是威迪生老总或戴比尔斯总裁,哪里容许他乱喊价之后又以一英镑卖给他,连打折都不可能呢!” 听李亚梅这么一说,桑念竹也注意到了,于培勋喊过价之后便不再理会随后的竞价,一迳埋头看他的目录。 “勋。” “嗯?” “你……以前来过吗?” “有啊!”于培勋漫下经心地回道。弓心在目录上的钻石腕表上,曾经属于依丽莎白泰勒的钻石腕表,高雅迷人,非常适合桑念竹。 “那……你有喊过价吗?” “当然有,不然我来干嘛?” “得……得标了?” “没有,这么贵重的商品我怎么可能跟人家竞得了标。” “幸好!”桑念竹很显然的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我想要的东西都‘买’到手了。” “……-?” 于培勋又举手了。 “二十万!” 但是在康纳尔标到怀表之后,于培勋却还死赖著不肯定。 “我还要这件钻石晚礼服,还有这枚紫钻、鲁宾斯的油画《屠杀无辜者》、尤利西斯的手稿、林肯的……” “请给我等一下!”李亚梅一手拍过去挡住他翻动目录的手。“大厨师,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无聊耶!你又不是真的要买,干嘛一定要跟人家喊过来喊过去的?买不起喊喊价你也爽是不是?”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康纳尔他们都在偷笑了,他竟然还想继续丢脸丢到英吉利海峡去! “我想要啊!”于培勋却还是很理直气壮。 “想要就要得到吗?你大爷买得起?” “‘现在’买不起。” “那你还跟人家喊什么价?” “我很想要啊!” “你真是够了!” “还不够。” “你……” 眼见两人就要当场吵起来了,桑念竹连忙插进去打圆场。“勋,我知道你很想跟人家喊喊价,可是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喝下午茶好下好?” “这样啊!那……”于培勋颇为惋惜地再看目录最后一眼,而后毅然阖上。“好吧!听说这儿棕榈中庭的下午茶很不错,我们去喝喝看如何?” “好。”哪里都好,只要能让他们脱离战场,去上个厕所也行。 不料,当他们t行人起身要离去时,那几个特殊大人物之中,有几个竟然脸色大变地也跟著起身抗议。 “我们都还没标到耶!” 桑念竹、李亚梅,康纳尔等人闻言俱皆一愣,不晓得他们在跟谁抗议,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抗议,他们有没有标到关其他人什么事?正狐疑问,却听得于培勋开口回答他们。 “没办法,我的亲亲女友饿了,我们要到棕榈中庭喝下午茶了。” “不公平,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啊?”于培勋想了一下,“只好这样-!”说著,他翻开目录,撕下他想要的商品页一一交给他们。“哪!你的、你的、你的,你……ok,这样可以了吧?” “这件晚礼服才多少钱,不够!”还是有人抗议。 于培勋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翻开目录又找了会儿,再撕下一张交给抗议的人。 “这样够了吧?” 那几个大人物这才满意的坐回去,而于培勋也若无其事地把手臂搭上桑念竹的肩,无视四周--包括桑念竹在内--一双双惊异狐疑的目光,神情自若地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出会场。 这倒轻松,顶多再一个钟头,待场内拍卖结束后,紧接著就可以进行场外交易了。 不知道这回他又可以“赚”到多少呢? “请问你们有订位吗?” 订位?! 喝个下午茶也要订位? 请问这里是皇宫还是白宫? “我忘了,”康纳尔懊恼地低语。“这里必须在好几个星期前订位,否则是没有桌位的,所以我从来不到这里喝下午茶,太麻烦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李亚梅提议。 “不行,”于培勋马上予以否决。“一定要在这儿!” “可是我们没有订位呀!” 于培勋考虑了会儿,决定牺牲两枚硬币小小贿赂一下侍者说不定有用。 “真的没有空位吗?我知道你们l定有留下几张特别桌位以备不时之需,我可以多给你两英镑小费,只要你能……” “哦!拜托,大厨师,你真的很丢脸耶!” 李亚梅简直想直接把他丢出饭店外,更别提康纳尔和他的朋友有多难堪,就连桑念竹都有点不好意思,至于那位一本正经的侍者,眼底一闪而逝的轻蔑已足以说明他对于培勋的看法。 “很抱歉,先生,如果没有订位……” “有!” 于培勋等人讶然转首,但见泰德急匆匆赶来,后头还紧随著波扎那王子的侍从。 “波扎那王子要把桌位让给他们!” 侍者惊愕地愣住了,波扎那王子的侍从严肃地颔首。 “如果王子殿下的桌位不够,查德国王陛下也愿意让出他的桌位。” 于培勋眨了眨眼,笑了。“他们倒聪明。” 话才刚说完,又见会场内追出几位特别助理或护卫之类的人。 “我们总裁交代,于先生的花费挂在他帐上。” “我们酋长大人命令,绝对不可以怠慢于先生,否则小心脑袋!” “我们将军吩咐,请于先生务必……” 十分钟后,于培勋等人已被安置在中庭里最舒适,景观最迷人的座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还有最高级的红茶,但只有于培勋与泰德能够轻松愉快地地享受这一切,其他人俱是一脸迷惘地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你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泰德闲来无事随口问问。 “要是每一件事我都刻意去预先知道,这种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说的也是。” “所以如非必要,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也尽量避免去知道。” “唔,我想偶尔丢一下脸对你多少是有点好处的。” 这种对话他们更不懂,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情况更使他们有如坠入五里雾之中。 在于培勋和泰德之间,他们刻意空了一个座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直至波扎那王子出现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也更困惑了。 “培迪。” “嗨!王子,好久不见了,来,坐下来喝杯茶吧!” “谢谢。”王子坐下了。 “恭喜你标到了那颗蓝钻,那么美的钻石,是不是要送给哪位侍妾呀?” “呃,这个……”王子喝了口茶。“老实说,我标下来后又不想要了,你知道,给了一个,其他个一定会抗议,那倒不如都不给。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话,转让给你如何?” “不是我喜欢,是我的亲亲女友喜欢,她说那颗蓝钻美得像星星,既然她喜欢,我当然想买颗星星送给她,不过呢……”于培勋笑咪咪地吃下一口雪利酒蛋糕。“那么贵的奢侈品我可买不起。” “一英镑?” “成交!” 锵锵锵锵锵锵! 叉子滑了,汤匙掉了,茶杯破了,所有人都无法置信地瞪著他们三言两语便“顺利谈妥”这桩不可思议的场外交易,而且于培勋还当场掏出皮夹来取出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 “抱歉,我没有一英镑的硬币,只有二十英镑的钞票。” 王子往后弹了一下手指,侍从马上掏出十九个一英镑硬币交给王子。 “找你十九英镑。” 于培勋先慢条斯理地收好十九个一英镑硬币后,才对王子勾勾手指头,王子立刻乖乖的靠过去;一手搭著王子的肩,另一手扶住王子的手臂,于培勋附在他耳傍细语片刻,王子便喜出望外地笑开了。 “真的吗?那样就可以了吗?好,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培迪,真是太感激你了!” 吃了天大的亏还要跟人家道谢,这又是哪一国的道理? “跟上回一样,我会派人把蓝钻送交派特总经理替你收至银行保险箱里。” “不,蓝钻是要送给我女友的,所以直接拿到我家来吧!” “没问题。” “还有,别忘了……” “我知道,以真神之名发誓,我必然会作一个仁民爱物的好国王。” 他也知道王子会是一个好国王,不然他才不帮这位储君呢! 于培勋微笑著目送王子离去,桑念竹与李亚梅正想追问于培勋和王子究竟有什么关系,不意查德国王也好像早说好了似的紧跟著出现了。 “国王陛下,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吧!”一模一样的台词。 “谢谢。” “恭喜你标到了那只瓷盘,那可是全世界仅有三只的珍贵艺术品呢!” “呃,老实说,我标到了之后才想起我已经有一只类似的了,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转让给你如何?” “我是很想要,不过呢!那么昂贵的收藏品我可买不起。” “一英镑?” “成交!” 眼看于培勋在一分钟之内又顺利谈妥第二桩不可思议的场外交易,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再见于培勋也同样当场掏出一英镑硬币交给对方,并在对方耳边低语半晌,对方的脸色也随著他的低语而显得相当怅然。 “是吗?只剩下两年多了吗?我大概也猜想到了。可是……”随后,又转为安慰的表情。“咦?是他?他真的可以吗……比我还能干……真的?他真的办得到我所办不到的……太好了,这样我死亦无憾了!” 然后,他感激地握住于培勋的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必然会把一切托付给错误的人选,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王国也将因而瓦解于一旦……” 之后,桑念竹与李亚梅依然没有机会开口,非洲某国军政将军便紧随在国王身后来谈交易了…… 不到半个钟头,于培勋便顺利谈妥所有的场外交易,以十七英镑买到总价一亿三千万英镑的珠宝首饰与各种收藏珍品。收藏品将送交威迪生分公司总经理代为投保,并收入银行保险箱里,珠宝首饰则会直接送到他家。 “大功告成!”于培勋喜孜孜地抚著手。“今天的收获还不错嘛!” 泰德颔首,“好像比上回还多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没办法,今天的人比较多嘛!” “因为你极少参加这种拍卖会呀!”天赋大拍卖,机会难得,大家不抢破头才怪。“不过有几个我认为一定会来的人竟然没来,这倒是相当奇……” 话甫说一半,中庭拱门出入口蓦然闯进来四个满头大汗的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形容尊贵,一眼可知是很有身分地位的人,此刻却慌慌张张得宛如万里大逃亡的凶杀犯似的。 “培迪!”东张西望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于培勋,立刻欢呼一声飞奔而来,活像刚攀上了救星似的。“对不起,都怪我们知道得太晚了,虽然我们已经尽量赶了,但还是没来得及。怎样,培迪,看在是旧识的份上,后天的佳士得拍卖会,你能不能再来……” “不能,”于培勋懒洋洋地拒绝了。“我想来的时候才来,人家要我来我偏不想来。” “别这样,培迪,”那四人不约而同低声下气地央求。“你久久才参加一次拍卖会,错失了这回,谁知道下回要等到何时,你就不能额外给个机会吗?” “过两年再说吧!” “再过两年?!可是我现在……” “慢著!”四人中那位撇了两撇胡须的中年男人望著于培勋身边的桑念竹,心头一动,不假思索地横臂阻止另一人的哀求。“培迪,想必那位就是你传言中的女友吧?” 于培勋一瞥桑念竹,顺手搂过来。“没错,怎样?你想跟我抢?” “不不不,我怎么会!”胡须中年人忙否认。“我是说,前两年我标到了一顶祖母绿钻石头冠,高贵又典雅,配在小姐那一头乌溜溜的秀发上必定美极了!” 于培勋的两眼即刻星光灿烂地炫亮起来了。“是吗?什么样子的?” “颇似伊朗王冠,不过中间那颗最大的祖母绿有八十八克拉,比伊朗王冠的六十五克拉更大,十一颗祖母绿总重两百四十三克拉,也比伊朗王冠的两百一十九克拉更重!” “这样嘛……唔……”于培勋沉吟著开始考虑。 桑念竹见状,正想劝他不要再做这种“强盗”般的交易,眼角却瞥见那个胡须中年人用一双哀恳的眼神凝定她,苦劝的话不禁又吞了回去。 “那个……勋,我想,我没有祖母绿的首饰,所以……” 胡须中年人的目光骤然转为无言的千恩万谢。 “你想要?好吧!那就……”于培勋望住胡须中年人。“多少?” “一英镑?” “成交!” 于是胡须中年人被“赏赐”了座位,坐下来了。 “哪!一英镑,给你。” “谢谢,我回去后立刻派人送……呃,送到你家?” 于培勋哈哈一笑,“今天来的人里,你最聪明!”说著,他将手搭上胡须中年人的肩,谁也没料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于培勋不仅脸色瞬间变了,甚至马上脱口骂过去。“你是笨蛋吗?是你儿子在撬你墙角都不知道?” 胡须中年人呆了呆。“是……是我儿子?” “没错,老二,还有你弟弟。” “为什么?” “你以为呢?” 胡须中年人咬了咬牙。“那我该怎么做?” 于培勋摇摇头,凑近他耳旁,低语数句。 “……好了,就这样,如果你不想揪出他们,只有这么做,既可保住他们,更可以保住你所拥有的一切。另外,牢牢记住我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照做,以后就不用再来找我了!” “我不会忘记的。” “还有……” “我知道,悖逆良心的手段不可使,违反道德的生意不可做,明天我也会捐出一亿美金给慈善机关。” 胡须中年人感激万分的离去了,另一位福敦敦的家伙和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壮年人有样学样,也顺利地和于培勋完成了交易,然而最后一位瘦伶伶的中年男人才刚上前来,于培勋便先碰了碰他,然后挥挥手请他滚蛋。 “你走吧!我不跟你交易。”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瘦中年人苦著脸垂下眼。“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于培勋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上回我就告诉过你,你这件事我并不想插手,然而看在你前妻的份上,我还是插手了。结果你依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叫你一定要做的事你没一样能做到,我慎重警告你千万不能做的事你反倒做全了,会导致今天这种结果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看这已经是注定的,改不了了,你还是认命吧!” “可是……” 于培勋冷冷地朝泰德瞟去一眼,泰德会意,也往后丢去一眼,于是,仍留在他们身傍伺候的波扎那王子的侍卫立刻将那位瘦中年人“请”走,而于培勋也懒得再理会那个瘦中年人,兀自转回来面对那些依然傻眼望著他痴痴看的男男女女。 “咦?你们怎么了?茶都冷了,怎么都没人吃点心喝茶?都饱了吗?”说著,他招来侍者重沏一壶茶。 吃?喝? 都看饱了还吃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勋,那个……刚刚那个人,他……”桑念竹好像有稍微进入一点状况,不过真正思索起来,其实她什么也不明白。 “嗯,他?哦,你不认识吗?世界一百大企业之一的总裁,可惜……”于培勋舀了一匙糖浆布丁。“不用半年他就得宣布破产了。” “咦?为什么?” 于培勋耸耸肩,吞下布丁。“因为他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在飞黄腾达之后便抛弃了和他一起吃苦的糟糠之妻和乖巧的儿女,再娶一个狐媚的女人,不但让他戴绿帽子,还替他生了一个别人的儿子。” “-?” “总之,他都是咎由自取的。” “可是……”桑念竹更是纳罕。“你怎么会知道?” 于培勋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喃喃嘟囔,蓦而双眸一亮。“啊!热茶来了,忙了好一会儿,还真是饿了呢!” 兴致匆匆地为大家斟满茶,再放下茶壶一瞧,一双双火眼金睛依然瞪住他看,没有人动手,包括平常最爱糗他的李亚梅--她的舌头大概被猫吃掉了,于培勋无奈地吁了口气,不再理会他们,迳自大吃起来了。 “奇怪的人,说要喝下午茶,却没有半个人动手,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呢?” 第七章 伦敦的夏天与台湾最大的不同在于白昼时间特别长,约从清晨五、六点开始直至晚上九、十点都是光亮亮的,而且明明艳阳高照,气温却只有二十度左右,也就是说,伦敦的太阳是名副其实的中看不中用。 “啊!” 一声惊呼,桑念竹甫下床便又被扯回床上去,仰眸一瞧,于培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呢! “你不是放假了,需要这么早起床吗?还是你又要打工了?” “不能说放假了就不需要吃早餐了呀!我是无所谓,可是你……” “我的脚有点酸痛,帮我按摩一下。” “哦!” 这真是最有效的催人上床方法,瞧,桑念竹不又乖乖的爬回他身边去窝进他怀里了,软软的小手轻重有致地在他的大腿上按摩,偶尔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她马上就面红耳赤起来了。 半眯著眼,于培勋有趣地欣赏她嫣红的脸蛋。“小竹。” “嗯?” “你不是想问我昨天的事,怎么回来后反而不问了?” 桑念竹温柔地笑。“我昨天问你,你并没有回答我,我想大概是你有不方便明说的顾虑,那我最好不要再问了。” “你不介意?” “我妈妈很爱父亲,但是她也有很多事不愿意让父亲知道,譬如奶奶欺负她的事,因为她不想让父亲替她担心。所以我能了解,对亲爱的人有所隐瞒并不一定是恶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对被隐瞒的人来讲,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这表示对方是那么爱你,宁愿自己独吞痛苦,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于培勋惊讶的凝视她片刻,继而轻轻喟叹。 “天哪,世上怎会有像你这般美好的女孩子呢!” 嘴角忽而可怜兮兮地下垂形成一个下弯弧,“可是我很笨耶!”桑念竹嗫嚅道。 抚挲著她纤细的背,于培勋沉思半晌。 “你非作大律师不可吗?或者你只是单纯的想替你母亲出一口气而已?”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桑念竹很意外地停下按摩的手,瞅了他一眼,而后陷入深思中,过了大半天后,她才迟疑地开口了。 “我想……都有吧!”她不是很肯定地说,“起初我的确只是想为妈妈出一口气,但是后来……后来……啊,对了!”终于抓到了重点症结。“我每旁听一次审判,作大律师的想法就越加肯定一次,我想作那种专门替没有钱又没有地位势力的弱小族群辩护的大律师,为他们摆脱原就不该属于他们的罪名,或者为他们讨回原该属于他们的公道。” “好志气,可是你……适合吗?”这是婉转的说法,最正确的说词应该是:她真有办法坐上大律师的宝座吗? “也许我不适合,也许我成为大律师的机会很渺茫,可是如果我连试也不试试看,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于培勋俯眸深深凝视她片刻。 “好吧!你真想作大律师就努力去作吧!到时候真有问题,我会帮你的。” “呃?” “没什么,我是说,作大律师的问题还有几年才会碰上,当前的问题先设法解决再说。” “当前的问题?” “两个老女人的问题。” 两个势利又顽固的老女人的问题。 不过,这种事光靠两片嘴皮子一开一阖说是很容易啦!真的要下手去替人家解决“家庭纠纷”可就不是件简单的任务了,何况是那么错综复杂的问题,牵扯上的不只单纯的亲情,还有男女关系、种族问题、权势地位和财富,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 除非…… 另一个温暖的早晨--其实也不早了,都将近十点了,总之,于培勋睡到这时刻才起床--因为前一晚“忙”到很晚才睡,拄著拐杖下楼来到厨房里,自背后亲了亲在炉台前忙碌的桑念竹,然后在早餐桌旁坐下,泰晤士报和红茶早已热腾腾的为他准备好了。 摊开报纸来,他问:“你今天要陪我去医院吗?”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就知道答案,不过无聊顺口问一下罢了。 “当然要啊!” 桑念竹回身把荷包蛋、熏肉和香肠放在于培勋面前,再拿了一篮面包卷搁在餐桌中央,然后端来自己的早餐坐下,开始又加牛奶又加蜂蜜地精调细搅她的红茶。片刻后,她喝了一口,旋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之后想去哪里走走吗?” “你今天不是要做复健?”于培勋又躲在报纸后头,桑念竹瞧不见他,只好盯著报纸反问。“不会很累吗?” “哪里会累,轻松得很。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去哪里的话,我们就去逛逛哈洛德吧!” “哈洛德?你不是又要替我买衣服了吧?” “对啊!夏季折扣开始很久-!”也就是说,瞧著桑念竹那一身重复再重复的衣裳,他忍耐很久了。 小嘴又噘高了,可是于培勋没看见,因为他一直躲在报纸后面。 “才不要,你一买起我的衣服来就跟著魔一样,没完没了!” “可是你的夏季服装很少啊!” “好,那我买多少件,你也得买多少件!” “我的衣服够了。” “我不管,你……天哪!” 桑念竹蓦地惊呼一声劈手夺过去报纸,躲在报纸后面偷喝罐装咖啡的于培勋吓得心脏瞬间停电三秒钟,幸好桑念竹光顾著看报纸,没注意到他手里的咖啡罐,赶紧三两口喝光,再把空罐藏到背后,准备另找时间毁尸灭迹。 “什么事?你看到什么了?” “我哥哥……杀人……” “……你说什么?!” “我哥哥……”桑念竹抬起苍白的脸,嗓音抖颤。“他杀了人!” 心脏再次停电三秒钟--多来几次他一定会死翘翘,这回换于培勋劈手抢过来报纸。 “哪里?” “这里。”颤抖的手指点在社会版的头条新闻上。 “库得?查士敦……库得?查士敦就是你哥哥?” “嗯!” “我看看……唔,是前天……昨天才被发现……喝醉……见鬼,他然一口气杀了两个女人!” “勋,怎……怎么办?”桑念竹无助地瞅住他。 “什么怎么办?他杀了人,当然要……”说到这里,声音没了,面对桑念竹那张哭兮兮的脸,于培勋实在说不下去,虽然他最想做的就是幸灾乐祸的大笑三声,再大骂三声活该。“呃,他们不是对你很不好吗?” “他终究是我哥哥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真是太善良了!”于培勋无奈地摇摇头,“好吧!那我们先去看看他再说吧!”放下报纸,起身。 “可是你还没吃早餐耶!”不管怎么样,哥哥很重要,但是于培勋更重要。 “早餐随时都可以吃,这件事比较急。”于培勋拄著拐杖走向餐厅。“你先去换件衣服吧!”但奇怪的是,应该比谁都心急的桑念竹却毫无动静,他不禁讶异地回眸一瞧,心脏顿时又停电了三秒钟--他真的会死翘翘。 桑念竹两只蒙蒙眼正瞪住那支刚刚藏在他屁股后面的咖啡空罐。 “再想一想……”于培勋赶紧拐回去,屁股又压上那支空罐,并陪上谄媚的笑脸。“我还是先吃完早餐再去吧!” 这一顿早餐,他乖乖的喝下所有她为他倾倒的红茶。 作律师的人碰上什么状况最尴尬? 当他自己也被人家告的时候。 特别是牵扯上严重的谋杀罪,足以被检察宫提起公诉的案件,这种时候,他不只要担心自己的律师生涯会从此宣告gameover,一个弄不好还得进监牢去尝尝被捅屁股的滋味,不仅身败名裂又“失身”,一辈子就这么玩完了也说不定。 人走的路,没有一条是全然平稳无波的,一失足,便成千古恨,真是至理名言啊! 尤其库得?查士敦又不是什么好男人,并不是说他为人不正或是个无能之辈,事实上,他的脑筋灵活、口才犀利,是个相当有天分的律师,但他的色欲却超乎寻常的强烈,强烈到只要稍微好看一点的女人他就想上--包括女客户,这种人自然很容易招惹祸事上身,而且就算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所以他会缠上这种麻烦,老实说,一点也不奇怪。 谋杀是重罪,找上苏格兰警场(伦敦警察厅)准没错,但因为案情重大,除了律师之外,嫌犯禁止会面,偏偏又没人敢接这件案子为库得辩护,因此当于培勋陪同桑念竹到达拘留所时,正巧碰上两个老女人在那边和拘留所的警察比谁嗓门大。 “为什么我们不能见他?我们是他的祖母和母亲啊!” “对不起,两位夫人,上面交代,在检察官正式提起公诉之前,库得?查士敦是禁止会面的要犯。” “什么要犯,他一定是冤枉的,只是还没查清楚而已!” “对不起,这是法官直接批示下来,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你们高级督察麦尼的侄儿吗?” “知道,而且麦尼长官还特地从爱尔兰打长途电话来吩咐,不用顾虑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什么?他太无情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请别如此批评麦尼长官,他是一位很公正的督察。” “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们如此说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 “不管两位是谁都一样,不准会面就是不准会面!” “你,你太过……” “慢著,母亲,您瞧!” 白发苍苍的老女人顺著媳妇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她们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你来干什么?”查士敦老夫人愤怒的扯高嗓门。“来看戏的吗?” 眼见查士敦老夫人张牙又舞爪,仿佛随时可以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的样子,桑念竹不禁畏怯地退了一步,将半边身子藏到于培勋身后,并忘形地抓紧了于培勋的左手臂--显然一时忘了那条手臂曾经受过重伤犹在做复健,抓得于培勋龇牙咧嘴,又不敢甩开她,甚至连叫停都不敢,只好拚命抽气。 老天,没想到她纤纤细细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不,不是的,祖母,我……” “住嘴,你没资格叫我祖母!”查士敦老夫人倨傲地抬高下巴。“叫我老夫人!” “对……对不起,老夫人。”桑念竹更畏缩了。“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哥……不,看看查士敦少爷。” 查士敦老夫人轻蔑地哼了哼。“不用你看,你也看不到!” 终于忍不住了--因为桑念竹越抓越紧,搞不好他的手臂会再断一次也说不定,于培勋不落痕迹地把她的手扯下来,并将她拥入怀里,再转对拘留所的员警客气地询问。 “请问库得?查士敦确实不能会面吗?” “不行!” “那再请教,负责这件案子的是哪位警官呢?” “罗特督察。” “哦!谢谢。” “哼!” 于培勋得到的待遇也没好多少,很明显的对方也是位妄自尊大的种族歧视者,于是他把手杖交给桑念竹,掏出手机来按下罗特的手机号码,然后…… “哈-,罗特?我是培迪……什么事?”他冷笑著与员警惊愕的目光相对。 “我要你马上给我滚过来……为什么?因为大爷我高兴……少-唆,你到底过不过来……很好,我在拘留所……你才被关呢!少废话,过来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罗特和阿曼达匆匆忙忙赶到。 “培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要见库得?查士敦!”于培勋开门见山地说。 罗特一听,那张脸马上拉得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为什么?” 朝身边的桑念竹瞥去一眼,“你说呢?”于培勋反问。 “哦……”罗特犹豫了。“可是库得禁止会面的命令是自大法官的办公室直接发布下来的,我实在很难……呃,你知道。” “这件事跟大法官又有什么关系?” “死者之一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 于培勋怔了怔。“哇,那他这次麻烦可大了!” “可不是吗?” 这么一来,于培勋也不得不为罗特考虑一下他的立场了。 “好吧!那我跟你交换。” “交换什么?” 举出一根手指头,“一次帮忙交换一次帮忙,如何?”于培勋眨著眼诱惑他。 不用说,罗符立刻上钩了!跟于培勋贬不眨眼完全无关,“什么忙都可以?”他兴奋地问。 “没错。” “ok!”转个头,罗特马上命令员警,“叫人把库得带到侦讯室去!” “可是,罗特督察,库得是……” “我要侦讯他,不可以吗?” 负责的警官都不能侦讯,还有谁能? 员警不敢再吭声,马上抓起电话叫人提嫌犯,罗特也领著于培勋与桑念竹往侦讯室去。 “等等,两位夫人,你们不可以进去!” 于培勋没听到,罗特装作没听到,但桑念竹听得一清二楚,硬是扯住了于培勋。 “勋?” 于培勋叹气。“罗特?” 罗特回眸瞟了一下,随即向那个员警挥挥手,那两个老女人立刻跟上来,却仍旧是一脸傲慢的表情,于培勋看了就有气,如果不是看在桑念竹的面子上,真想甩过去一巴掌。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们向他低头! 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大舅子,于培勋很不能接受,因为库得是个很典型的褐发蓝眼的英国人,就如同麦尼是个很典型的苏格兰人--跟他母亲一样,查士敦老夫人和查士敦夫人也是两个很典型的英国女人,他们所有人都是标准的“白种人”。 可是桑念竹明明是个很典型的中国人--黄种人呀! “你怎么了?”桑念竹关心地问。“脚痛吗?” “不,我只是很难相信他们……”于培勋喃喃道。“真的是你的亲人吗?真正的亲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爸爸不是他们领养的中国人?或者……” “勋!”桑念竹嗔怪地横他一眼。“我只是长得很像我妈妈而已嘛!” “幸好!” “勋!”见他无意识地拚命按摩自己的手臂,桑念竹忙换手帮他按摩。“手痛吗?” “有点。”担心她问得更多,于培勋忙用下巴指指库得那边。“你听!” “呃?”桑念竹尚未及将视线移过去,老夫人惊人的尖叫声已先行直射过来刺进她耳膜里。 “什么?你不记得了?你怎么会不记得了?” “我……”库得低垂著脑袋,懊恼地猛抓头发。“我喝醉了嘛!” “你这笨蛋!”老夫人狂吼。“我一直警告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不要玩那么多女人,你不听,现在闯出祸来了吧?如果是平常的女人还好,可是你杀的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这……这……连肯接你案子的律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啊!” “我也不想呀!”库得更懊悔。“我也不想的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培勋歪过脑袋去问抱胸倚在墙上的罗特。“没有挽回的余地?” 罗特摇摇头。“我看是难-……” 人证物证俱全,因为喝醉了,所以他自己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更糟糕的是死者其中之一是安毕大法官的女儿,这下子可真是天注定要亡,他就非亡不可了! “他是喝醉酒,不能判错手伤人致死吗?” “可以是可以,但判多久依然是由法官决定,你说法官会轻判还是重判?” 这种问题毋需回答,用脚趾头想一下就知道了。 于培勋叹息地瞥向桑念竹。“小竹,你是决定要作个真正能维护正义的大律师的人,这种情况你应该能了解吧?” 桑念竹默默看他一眼,点点头,再垂下脑袋继续为他按摩。 是的,她了解,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能保持沉默,在心中为哥哥难过。 于培勋心疼地为她拭去无言的泪水,再望向那一头,查士敦夫人也在掉眼泪,查士敦老夫人更是噙著红眼眶继续大骂不已,库得抱著脑袋呜呜咽咽。 是的,大家都明白库得逃不过这一劫了。 收回手臂,于培勋反手推著桑念竹到库得身边,“既然见到你哥哥了,至少和他说说话吧!”再用僵硬的眼神投向那两个老女人。“不管你们对爱丽丝是什么想法,别忘了今天是因为有她,你们才见得到库得,所以无聊的话请你们收起来,不要再浪费口水了!” 最后又对那个还抱著自己的脑袋越哭越大声的人冷冷地说:“还有你,过去你始终很没有道理的轻视你的亲妹妹,但今天你已经是个杀人犯,根本没资格去看不起任何人了,而你妹妹却还是这么关心你、为你难过,所以你啊!是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了!” 话落,他按按库得的肩,想安慰安慰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确实是满可怜的,孰料在他欲待收回手的那一刹那,却咦的一声陡然僵住了,片刻后,怪异的眼神即飞往罗特那边,罗特也看回他,纳闷得很,不解于培勋这般样瞪住他是什么意思? 终于,于培勋收回手,留下桑念竹在库得身边,慢吞吞地走向罗特,然后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顿时挺直了懒散的身子,眼珠子也瞪凸了。 “什么?” 于培勋又说了几句。 “真的?你确定?” 于培勋颔首。 “老天!”罗特不敢置信地咕哝,并立刻掏出手机来,“麦尼,是我,罗特,我要……呃?你正要找我?什么事……-?可是……”他瞥向于培勋。“呃,好吧!他就在这里,你等等。” 于培勋瞪住伸至他眼前来的手机。“干嘛?” 罗特笑得诡谲。“一个忙交换一个忙。” 于培勋呆了呆,“shit!”恨恨地抢过手机来。“什么事……那是你家的问题,关我什么事……开什么玩笑,你在爱尔兰,我在这里耶……shit!shit!shit……” 对著手机咬牙切齿地诅咒了半天,他才把手机放回耳边,“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向罗特报告一次你的行踪……为什么?因为……”他又拿下手机来对著它狂吼,喷了一大堆泡沫花露水在上面。“我、叫、你、这、么、做!” 吼完,他喘著气把手机从右手移到左手,再用空出来的右手抓住罗特。 “……对,每天……随你高兴什么时候,每天务必一次就对了……没错,一定要……啊,有了!”背过身去,他压低声音对手机说:“四天后,你会在贝尔法斯特追丢他……聪明!不过记住,一定要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否则要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可不能怪我。还有,这是我跟罗特交换条件才破例再帮你一次忙,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话落,即把手机扔回给罗特。 “可以了吗?”罗特问手机。“哦!那就好……不不下,我不是为那件事找你……好,你听著,培迪说,库得是被人陷害的……不,库得的确杀了人,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杀人……我也下太明白,但他说真正有罪的另有其人……呃,这个嘛……” 他又瞥向于培勋,后者立刻用双臂在胸前打了一个大叉叉,并退开远远的。 “只要有培迪的帮忙,我相信可以,但是大法官那边……好,那就交给你了……ok!”一关上手机,无论罗特打算采取什么举动都来不及了,于培勋已经开始往外走出去。“-?培迪,你要上哪儿?” “喝咖……不,红茶。” 罗特连忙追出去,事实上,刚刚所有拉长耳朵的人都追出去了,门外的警察立刻将库得推回侦讯室里。 “可是……” “你自己去查!”于培勋停在走廊上东张西望。“茶水间在哪里?” “那间。” “谢了。”拐著腿,于培勋迳自走向斜对面的门。 考虑再三后,罗特觉悟到男人的话还是没有女人的话那么有够力,于是对桑念竹使了一下眼色,桑念竹犹豫了会儿,即尾随在于培勋后面进入茶水间。 “勋。” “嗯?” “你……真的帮得上忙吗?”虽然她始终想不透于培勋究竟如何能帮得上警察的忙,但只要他帮得上忙,为什么不能帮呢? 于培勋叹了口气,放下红茶罐,转过身来面对桑念竹。“帮是一定能帮得上忙,不然他们为什么老是缠住我不放?但是你别忘了,我的腿是怎么瘸的,我的手又是怎么断的,还有我老爸,他临回台湾前一再交代我,绝不可以再牵扯进这种事里,否则下次说不定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桑念竹顿时惊惧地瞪圆了眼,“不,我不要你再碰上那种事了,不要!”她恐慌地呢喃著,骤而拦腰环抱住他,在他怀里拚命摇头。“不要,我绝对不要你再碰上那种事了!” “好好好,只要我不帮忙,就不会再碰上那种事了。”修长的手轻柔地抚挲在胸前那头乌柔的秀发上,于培勋温言安慰,唇畔不觉逸出得意的笑。 这只是桩小事,怎么可能会碰上什么危险呢? 可是他也不愿意轻易出手帮那家伙,而唯一能“支使”得了他的只有桑念竹,不过现在桑念竹肯定不会再勉强他了,如此一来,他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 嘿嘿嘿,他最伟大! “好了,别再担心了,帮我泡茶,嗯?”要绊住桑念竹,最好的方法就是叫她泡红茶,只要说一次不好喝,她就有本事泡到你睡著。 双臂环胸,于培勋瞥一眼正专心泡茶的桑念竹,再将得意的目光投向罗特。 来吧!这一招已经化解了,下一招又是什么? 罗特懊恼地猛揪头发。如果培迪不肯,谁也勉强不了,他又能如何?看这情况只能靠他自己了! “好吧!我自己来,但……”他突然停住,回身把门关上,将那两个老女人阻隔于外,再继续说:“起码你要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正有问题的人到底是谁?这样我才知道该从何下手,否则一点线索头绪都没有,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库得就是凶手,也没有任何帮凶,我想翻案都无从翻起呀!” “唔!这个嘛……”于培勋抚著下巴沉吟。“我不认识他们,可是我认为他们应该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有他的朋友的照片,拿来给我看看,我应该认得出来。” “咦?他们?” “对,有两个。” “好,你等著,我马上去找找看!” 五分钟后,罗特拿来几张照片。 “现在只有这些,如果没有,我再去找。” 只一眼,于培勋便指住某张团体照中的两人。“就是他们两个。” 罗特怔了怔,如果于培勋没看错,罗特的脸上似乎突然多出了几抹绿色的线条。 “他们?你确定?” “不相信就不要来问我。” “不,我的意思是说……呃,你能不能再仔细确认一次?” 白眼一翻,于培勋把照片抢过来放在眼前瞪了至少一分钟,再扔回给罗特。 “好了,我非常仔细的又确认了一次,没错,就是他们!” “可是……可……可……可……”罗特无法置信地瞪住照片半天。“好吧!我……我知道了。” 哈哈,这下子可好玩了! 呜呜,他想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过这句话的重点是在后面那一句:祸不单行,意思就是说,当倒楣爸爸找上你的时候,后面一定紧跟著深情的倒楣妈妈,还有孝顺的倒楣儿子和倒楣女儿,总之,就是会有一大拖拉库的倒楣一起找上你就对了。 于培勋这天就有这种感觉。 一大清早,当他抱著心爱的小竹竹正想温存一下之际,一声电话铃响顿时惊醒他的美梦--倒楣一号找上他了! “……被他跑了?为什么……他比你更快一步?怎么可能……慢著慢著,麦尼,我想请教你一下,你有没有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有?你确定?从那天开始……喂喂喂!你给我等一下,为什么是从第二天?我明明告诉你……是是是,你那天打过电话了,但是你那天有没有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 过了一会儿,他面现狐疑之色地拿下话筒来看了一下,再放回耳傍。“哈-!麦尼,你还在吗……咦?原来你还在呀!好,那刚刚的问题……喂!你不要又给我睡著了我跟你讲,说话呀!你到底有没有……没有?!” 惊人的怒吼立刻把桑念竹从浴室里吓得踉踉跄跌出来。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于培勋摆摆手,继续对著话筒咆哮。“你是个大笨蛋,麦尼,我明明告诉你从那天开始,那、一、天,懂不懂?从那一天开始要每天向罗特报告你的行踪,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现在打电话来给我干什么?” 见桑念竹依然杵在浴室门口不知所措,于培勋连忙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再对她比了一下喝茶的手势,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桑念竹立刻穿上衣服下楼泡茶做早餐去了。 “我才不管……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于培勋g著鼻粱头。“不知道个知道……你去自‘毙’吧你……对,我死也不管……为什么?因为我还没活够,我怕死,ok……你保证?你真的能保证?哈、哈、哈!” 大笑三声完毕,锵的一声,话筒丢回话机上去了。 午前,于培勋计画带桑念竹出去用午餐,再到骑士桥去扫光打折的女装,临出门前,又来一通临时插拨的番外篇。 “小弟啊!你的动作再不快点,你妈妈就快忍不住了。” “老妈快忍不住了?关我什么事,那是老爸你的问题吧?还不快把老妈拖回房俚去替她‘止痒’,这样不就没事了!” “少扯淡!你再不快点,你妈妈就要自己飙到英国去看看未来的媳妇了。” “哦,天,千万不要,她会吓死小竹的!” “……你已经确定了吗?” “嗄?” “呃,没什么,总之,快点!” 为什么他会觉得老爸好像在偷笑? 午后四、五点左右,他们拖著大包小包回到家里,他的衣服起码占了三分之一,是桑念竹坚持他一定要买的。 虽然由始至终于培勋都没有购买自己的衣物的计画,但是桑念竹的“坚持”技巧是世上第一高强的,她只要拿她那双湿漉漉的瞳眸瞅住他,可怜兮兮地问:“你不喜欢我挑的款式花样吗?” “喜……喜欢啊!”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说一句不喜欢,桑念竹必然会立刻化为一摊泪水淹在他脚底下。“可……可是……” “那就买-?” “呃……好……好吧!买……买就买……”他知道临时被抓来客串司机的泰德在旁边偷笑,但当时他只忙著在心里敲打计算机,并心痛不已,没空去踢泰德两脚。 真浪费啊!挑这么多好看不实用的衣服给他干什么呢?他又不缺衣服! 就这样,每挑两件她的衣服,她也必定会挑一件她觉得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的衣服,为了继续挑她的衣服,他也只好忍痛买下她挑的衣服,所以时间才会超出预计之外,他的脚也因此越来越痛。 他发誓,等他的腿完全痊愈之后,他再也不带她去买衣服了,他自己去就好! “泰德,你不要急著走,喝完下午茶再回去!”桑念竹回过头来叫。 一回到家里,桑念竹便忙著去准备下午茶,于培勋累得瘫在起居室里一动不能动,泰德继续来来回回把一盒两袋三包自他的车上搬进屋里来。 “好,谢谢!”泰德也叫回去。 于培勋没有反对的力气,事实上,他的腿痛得快抓狂了,也就是说,他的火药库是处于一触即发的境界。 “等等,泰德,那些东西待会儿再搬,先帮我拿两颗止痛药来!” “怎么,脚痛?”见他拚命按摩自己的大腿,泰德忍不住奚落两句。“我就说吧!大夫明明嘱咐过不能太勉强,从两点开始,我就一直劝你最好休息一下,可是你偏偏不听,现在……” “没错,我现在脚痛得很,痛到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阖著眼,于培勋的声音异常冷冽。“你准备好要让我咬了吗?” 泰德瑟缩了下。“好好好,我去拿止痛药,在哪里?” “浴室里。”于培勋有气无力地说。“还有,泰德,不要让小竹知道。” 一会儿后,有人把止痛药和一杯水放到他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把止痛药丢进嘴里,喝了两口水吞下止痛药,然后把水杯还给…… “罗特?怎么是你?”仰望椅旁的罗特,他错愕地失声大叫,眼一转,又见两个老女人在起居室口惊讶地东张西望--她们没想到穿著「邋遢”的于培勋竟然住在这种豪宅里。“她们又是来干什么?” 于培勋意外,桑念竹更吃惊。 “你们……你们怎会来这里?”端著茶盘,她呆立在她们身后。 查士敦老夫人立即回收惊讶的表情,再抬高下巴,用两管鼻孔对准桑念竹。“你这女人,真是太不知检点了,就跟你那不知羞耻的母亲一样,幸好我们没有收留……呃!” 身旁的查士敦夫人蓦然用胳臂肘顶了她一下,前方的罗特投注过来的眼神除了警告还是警告,而她们打算求助的对象则以手支住下颔,揶揄的笑容中隐藏著令人心惊的阴鸷。 “不,我的意思是说,呃……”因为尴尬,更因为必须强迫自己低头并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查士敦老夫人的五官显得有点扭曲,脸孔也账红了。“我是说没想到……呃,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 老实说,她们并不了解眼前那位东方年轻人的身分,前一刻见他风度翩翩的在宴会中受到众人的阿谀奉承,下一刻又见他穿著邋邋遢遢的像个低下阶层的平凡人,到处去探听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罗特却说他是唯一可以帮得上库得的人,所以她们别无选择,只好委屈自己放下身段来对她们最为轻视的有色种族低头。 “他车祸受伤,我来这儿照顾他。”桑念竹依然不解她们为何会来到这儿,不过……“呃,如果……呃,两位有空的话,不妨留在这儿用下午茶。”无论如何,她们是她的亲人。 查士敦老夫人的脸色更红了,不自在的红。“当……当然。”被轻蔑的人招待喝下午茶,这真是最教人羞耻的待遇。 眼睁睁看著那两个令人厌恶的老女人大剌剌地自行坐下,于培勋再瞟一眼罗特,突然扬声大喊,“泰德,麻烦你转告总经理,至少在三年之内,我绝不会踏进分公司里半步!” 起居室外蓦然传来一声悲惨的呻吟,刚放下茶盘的桑念竹奇怪地看过去一眼。 “泰德怎么了?” “别管他,多弄一点三明治,我快饿死了!”桑念竹一离开起居室,于培勋立刻凶狠地瞪住罗特。“你到底想干嘛?” “那两个人……”罗特苦笑著在一旁的脚墩上坐下,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程度。“一个是杭斯坦子爵的儿子,另一个是下议院院长的次子,你说我惹得起他们吗?虽然我想尽办法要去调查他们,但是……”他摇头苦叹。 “他们很狡猾,马上就察觉到我们的意图,隔天,下议院院长就开始向警司施压,要我们尽快结案,别再节外生枝了。” “那关我什么事?” “如果要抓他们的把柄,势必要速战速决,一举攻破他们的核心直捣黄龙,否则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更使力按摩自己的大腿,“那关我什么事?”于培勋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 “只有你能做到那种事。” “该死,泰德,再……”于培勋又扯高嗓门大吼,想叫泰德多拿两颗止痛剂来,却见桑念竹端著点心盘子进来,只好把话硬吞回去。 然而桑念竹已经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吃药的水杯,放下点心盘后,即对查士敦夫人客气的询问,“可以麻烦夫人为大家服务吗?”待得到查士敦夫人的首肯之后,马上拖了另一条矮墩到于培勋身边为他按摩。 为大家倒茶是女主人的职责,于培勋很不高兴桑念竹把这项荣誉让给查士敦夫人,却又暗自窃喜桑念竹能毫不避嫌的为他按摩,这表示在她的心目中,他的身体状况比浮面的礼节重要多了。 也许是止痛药开始发挥功用,也或许是桑念竹的按摩比他自己按摩更有效,总之,当人手都一杯茶之后,于培勋也觉得他的腿似乎不那么痛了。 “罗特,她们不清楚,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帮你们的忙,”他轻柔地抚摸著桑念竹的秀发,语气显得相当冷静。“我老爸回台湾之前也一再嘱咐我,不要再牵扯进这种危险的事件当中,他说他不希望那是最后一次和我说话,这你应该懂吧?” 罗特沉默著,好半天后,他才为难地瞟向那两个脸泛焦急之色的老女人。 “那库得怎么办?” 于培勋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不怎么办,反正大英帝国又没有死刑,乖乖在监狱里修心养性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明明是无辜的!” “如果我为了帮他又出什么事,我不是更无辜?”于培勋反问。“何况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他,我又不吃英国的公家饭。” “他是爱丽丝的哥哥呀!”查士敦夫人脱口道。 “是吗?”于培勋倏地渗出一声冷笑。“她姓桑,又不姓查士敦。” “这……”查士敦夫人窒住了,不由自主的朝身边的人抛去一眼埋怨的愤恨。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想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来吗?”查士敦老夫人自卫般地反击。“别忘了当初是你不断向我抱怨她会分去库得的财产,所以我才坚持不让她进查士敦家门的呀!” 查士敦夫人再次窒住了,“我……我……”无措之余,怨怼的目光蓦而对准桑念竹。“爱丽丝,难道你就这么冷酷无情吗?他是你哥哥呀!” 按摩的手停顿了两秒又继续,“查士敦夫人,不管你们对我是什么看法,无论你们如何唾弃我,我仍然把你们当成我的亲人,对我而言,你们是很重要的。可是……”低垂的螓首幽幽呢喃。 “培迪对我更重要,曾经一度我差点失去他,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所以……”桑念竹徐徐抬起无奈的娇靥。“很抱歉,你骂我自私也好,说我冷酷也行,但我确实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说罢,她又垂下螓首专心按摩了。 深情的目光深深凝住她,于培勋心中酸楚,是感动,也是心疼。 “小竹,我想吃刚刚买回来的肉派,你去切几块过来好吗?” 待桑念竹离去后,于培勋立刻沉下脸,开始下逐客令。 “好了,你们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家,而我实在不欢迎你们!” “但……” “泰德!”于培勋又大吼。“如果你不在半分钟之内让他们统统消失,我会立刻向总公司辞职,顺便告诉他们罪魁祸首就是你!” 用不著半分钟,十秒钟后,她们全被泰德赶鸭子似的赶走了。 “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下午茶了!” 于培勋满意地端起茶杯惬意地啜饮,全然不知真正令人心惧的事件尚未降临,而那才是真正在探索他的耐心和勇气极限的考验。 夜半时分,令人脸酣耳热的娇吟与喘息终于到了尾声,也幸好已经到了尾声,否则…… “他妈的混蛋!”于培勋一抓起话筒便吼。“如果你早十秒钟打来,我立刻过去杀了你……”他喘息著从桑念竹身上翻下来,再将桑念竹搂进怀里。“不管你是谁!” 桑念竹埋在他胸前失笑。 “原来是你,你该死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于培勋忿忿地问,手掌无意识地在桑念竹柔细的玉臂上来回抚挲。“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非得现在打来骚扰我不可?” 话筒对方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摩挲的手骤然僵住,桑念竹可以感觉到于培勋的躯体因那几句话而猝然紧绷。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对不起,请再说一次……你该死的竟敢跟我说这种话……混蛋,你……”于培勋的视线蓦而往下对上桑念竹不安的眼神,声音立刻压低并放松,僵硬的五官也及时勾出一抹“没什么事”的微笑。 “好吧!我知道了,你通知他们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好,我明白了,那就这样……” 他一收线,桑念竹立刻问上来了。 “是谁?什么事?” “麦尼,他说他又追丢了约瑟巴,啧啧,亏我帮了他那么多次,真是令人火大!”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睡吧!” 十分钟后,桑念竹平稳的呼吸声细细地传入于培勋耳内,他才允许自己开始心慌意乱,胆战心惊,鸡飞狗跳。 约瑟巴又潜回英格兰来了! 该死的麦尼竟然让约瑟巴又潜回英格兰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是在不熟悉的爱尔兰被追的兵荒马乱,无处可躲,只好又逃回来了?还是…… 专程回来找他? 真该死,老爸明明警告过他,说绝对不可以再插手约瑟巴的案子,但为了让桑念竹见库得一面,他不得已和罗特交换条件,于是又小小插了一手,难道就因为这样,约瑟巴才会又跑回来? 这下子可真的热闹了,他可以想见当老爸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将会如何奚落嘲笑他。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这是活该,自找的!” 是是是,他是活该,他是自找的,可是…… 低眸睇住桑念竹酣睡的娇颜,清丽的脸容微微泛著幸福的笑靥,于培勋心中一阵紧缩。 他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他的牵连而陷于危险之中了,所以…… 有什么办法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全呢? 第八章 伦敦的夏天最多的就是音乐会、艺术节、街头派对和嘉年华庆典,而且有许多都是源自于古老传统,非常有特色。 记得前一年的夏天,当桑念竹尚未与于培勋认识之前,李亚梅便拖著桑念竹到处玩到快疯掉。但今年,她有于培勋,李亚梅有威廉,两人难得碰头,但她们都没有忘记,前一年相约今年要一起到素斯伯理大平原看巨石群。 “小念念!” “亚梅!” 维多利亚长途巴士站前,两个至少有半个月没见面的女孩子一见面就相拥互亲脸颊,高兴得不得了。 “咦?威廉呢?” “他有工作,大厨师呢?” “他的脚不方便。” “太好了,那就我们两个-!” 因为车程将近三个小时,所以两人一上车便拿出饮料和零食,准备来个长程闲聊。 “哎呀!糟糕,我忘了带相机,你带了吗?” “有,勋买给我的。”桑念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口袋大小的相机。“他说这个是最新型的,还可以摄影、录音、录影和放音乐,不过我不会用。哦!还有一个随身碟。” “哇,好炫,我看看!”李亚梅一边检视一边赞叹。“大厨师对你真好啊!” 桑念竹绽出甜蜜蜜的笑容。“嗯!他很宠我。” “所以你才这样心甘情愿地和他同居在一起,也没想到要问问他究竟要不要跟你结婚?”李亚梅漫不经心似的问。 “我说过我不在意那些,如果他想和我结婚,他自然会提起,如果他不想和我结婚,我也不想逼他。” “你是笨蛋!” “我很幸福。” 李亚梅抬眸瞄了她一下,“你是笨蛋,但也是个很幸运的笨蛋!”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研究那台机器和说明书。“听说你去看过你哥哥,还有你祖母她们也去找过你?” “对啊!”桑念竹皱皱鼻子。“而且勋对她们好凶喔!” 李亚梅又瞟她一眼。“你不是说大厨师从来不生气的吗?” “才怪!”桑念竹低低嘟囔。“住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他好会生气喔!动不动就发飙,一飙起来就很恐怖,老是吼得每个人都怕他,他的温和外表根本是骗人的!” “是喔!可是你不是很怕人家对你生气吗?那你不就很怕他-?” “不,我不怕他,”桑念竹摇头否认。“他只会对别人生气,从来不对我发火……呃,是有一次啦!但那次他也是为了我的安全才会那样生气,后来就不曾有过了,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总是轻声细语的,他对我真的好好喔!” “是啊!要找一个像他那样疼爱你的男人还真不容易。”李亚梅别有所指地喃喃道。“呃,我说小念念,过两天你能不能陪我回新加坡一趟?” 桑念竹愣了愣。“为什么?” “我老爸六十大寿,我不能不回去,可是我一回去恐怕就回不来了,因为我老爸打算趁这次我回去的时候逼我结婚,再硬把我留在家里。但如果有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我老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一定会不好意思在你面前硬来的。” 这段话说得实在是前后不对词,矛盾得很,但桑念竹仍不疑有他,因为她很相信李亚梅。 “好,不过勋那边可能不太好说,能不能给我两天去说服他?” 不必说服了,保证一提就ok! “那没问题,只要你肯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很抱歉,小念念,这是她头一回对她说谎,但这是不得已的,为了小念念的安全,她不得不撒这种善意的谎言,只希望将来小念念知道实情之后,千万不要责怪她呀! “你不是说他是无辜的吗?” “查士敦夫人,请搞清楚,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无辜的,我只说他是被人陷害 的。” “既然他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就应该放了他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罗特啼笑皆非地重复,头痛地直揉太阳穴。“首先,他虽然是被人陷害,但人是他杀的,这点可没有冤枉他;第二,他虽然是被人陷害的,但没有证据;还有,他虽然是被人陷害的,但我们尚未找出陷害他的人。归纳以上三点虽然和但是,所以我们不能放了他,懂了吗?” “那你就去找出证据,找出陷害他的人呀!” “你说得倒容易,连库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我哪有办法说揪出人来就揪出人来!”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不是万能运动员!”罗特几乎快按捺不住脾气,压抑不下怒吼的冲动了。 数天以来,查士敦老夫人天天上他这儿吼,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天知道他唯一的错就是在打电话通知麦尼的时候,竟然没有避开这两个不可理喻的老女人,因而导致今天这种惨况。 “好,那告诉我们嫌疑犯是谁,我们帮你!”查士敦老夫人傲慢地挺直背脊。 现在这种状况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很抱歉,我们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证据。” “所以说我们要帮你……” “请问夫人惹得起下议院院长吗?”罗特冲口而出。 查士敦老夫人顿时抽了口气,倒退半步。“下议院院长?跟……跟他有关?” “我不知道,但是……”罗特有点后侮刚刚的冲动。“当我们开始进行调查的时候,下议院院长就开始向警司施压了。” 查士敦老夫人沉默了,但是不过一会儿后,她便不顾一切地甩了甩头,说: “好,那我直接去问他,不管他是在帮谁的忙,我也不允许他拿无辜的库得当牺牲品口叩-。’ 哦,天哪,让他死了吧! 罗特连忙挡在门前不让她们出办公室。“你们疯了吗?你们真的以为他会承认 在帮谁的忙吗?他唯一会承认的是他在帮安毕大法官的忙,因为大法官的女儿被杀害,所以他很同情大法官,决定要让大法官尽早见到凶手绳之于法,如此而已!” “那我就追问到他承认为止!”查士敦老夫人撒泼似的大叫。“库得是查士敦家‘唯一’的后代,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没了!” 这个老女人不是白痴就是真的疯了! “好吧,那你就去问吧!”罗特厌烦地让开了。“但我要事先警告你,你这一问,我敢保证库得绝对没有平反的机会了,他得一辈子蹲在牢里蹲到死为止,你自己看著办吧!” 这样一说,查士敦老夫人反倒退缩了。“那……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老实说,”罗特咧出苦笑。“我也不知道,除非培迪肯帮忙,否则……” 说到这儿,他突然噤声,仿佛在倾听什么似的脑袋偏向一边,查士敦婆媳俩不由自主也跟著侧耳倾听,于是,一阵单调的木杖触地声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间中夹杂著一双男女的说话声。 “不会吧?”罗特又惊喜又期待地猛然拉开办公室门探头出去。“培迪!” “我不是你老婆,不必叫得那么亲热!” “哈哈,你……呃?爱丽丝没有来?” “她和朋友到索斯伯理大平原去玩两天。” “那你是……” “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于培勋简单的解释,与阿曼达一起进办公室里来,一瞥见查士敦婆媳俩,先打从鼻于里哼了一声,再说:“不过我有条件。一 罗特下意识先瞄了一下查士敦婆媳俩。“什么条件?” 不怀好意地望定查±敦婆媳俩,于培勋唇畔撩起一抹冷笑。 “很简单,只要……” 对一个重视情人胜于一切的男人来讲,未婚妻居然和自己的好友上床,他会如何? 这就是下议院院长次子普纽威之所以决定要陷害库得的原因,他舍不得责怪未婚妻,所以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库得身上,而最好的惩罚方式就是让玩弄女人于手掌心的库得尝尝因女人而受罪的滋味。 对一个重视面子胜于一切的男人来讲,好友居然当著所有人的面说出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以供众人取笑,他会如何? 这就是杭斯坦子爵的儿子克利夫之所以决定要陷书库得的原因,库得使他整整有一年时间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就要库得一辈子见不得人。 至于那两个被杀的女人,算她们倒楣,谁叫她们正好在那时候和库得交往,他也曾好意暗示她们和他分手,但她们非但不听,更耻笑他是在嫉妒库得的女人缘,耻笑他说会嫉妒的男人真难看! 哼,那种女人死了活该! 总之,这一切他们整整计画了半年,情况也都按照预定中顺利的进行,他们相信绝对不会有人起疑,更别说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他们深信如此。 可是为什么警方会开始调查他们呢?是哪里出错了吗? 不过没关系,凭他们的身分,绝对没有人敢动他们,除非有真凭实据,但警方绝对找不到的! 他们深信如此。 “只要我们一开始暗中调查他们,或者要请他们来协助调查,下议院院长就向 警方施压,所以我们很难进行任何调查。”罗特说。 于培勋耸耸肩,拿起电话筒。 “哈-,上议院院长办公室吗……呃,不,我没有预约,不过麻烦你转告他,我是培迪?于,我相信他一定会接我的电话……好,我等,谢谢……” 察觉查士敦婆媳俩惊异的表情,于培勋蓦而咧出一朵顽皮的笑容。 “啊!你好,好久不见了……嗯,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和先生你聊聊了,什么时候你说个时间,我一定过去……哦,老实说,我是想找你帮个忙……” 片刻后,于培勋放下电话。 “好了,可以请他们来协助调查了!” 其实要让普纽威和克利夫招供并不难,因为他们虽然聪明,也在实习律师阶段得知不少犯罪手段和技巧,但他们毕竟不是善于犯罪的人。 要让他们招供最困难的部分是,这件事只有于培勋办得到。 侦讯室里,普纽威极力按捺住不安的思绪,努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冷静,然而当门打开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随后即看见“请”他来的那位督察,还有一位拄著拐杖的东方年轻人,带著温和的笑,一拐一拐的走进来。 然后,就如同过去所曾见过的情况,那位“请”他来的罗特督察开始询问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套他的口供,不过他只要一概否认就行了,这点并不难。 令他坐立难安的反倒是那位温和的东方年轻人,在罗特盘问他的时候,温和的年轻人始终拄著拐杖在他身后走来走去,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丛林野狼在身后觑机攻击似的。 最后,普纽威注意到罗特若有似无地对他身后的年轻人摇摇头,接著,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他听到年轻人说话,非常温和的声音,不含半点威胁性,但是…… “其实克利夫早就招供了,现在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自首,这样罪刑可以减轻一点,你应该知道。” “不可能!”普纽威脱口道,旋即又急忙添上补充说明,“我是说,我们没有什么好招认的。” 年轻人微微笑。“你不相信,对吧?这也没关系,反正有克利夫的供词就足够了,虽然他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来,但我们也只需要一个罪魁祸首,这样我们就交代得过去了。” 普纽威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 年轻人笑得更深了。“譬如,他说当你们在滚木俱乐部第一次谈到这件事时,是你提议这么做的……” 普纽威轻轻抽了口气。 “……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一个为了虚伪的面子,最后两人一致同意要好好教训一下库得……” 普纽威咬紧牙根。 “……哦,对了,他还说当你们在他家书房里开始计画这件事时,他曾经劝你不要牺牲任何人命,但你坚决一定要用最极端的手段……” 普纽威张口,又阖上,两只手紧握。 “……虽然你也曾犹豫过,但后来库得又继续和你的未婚妻睡觉……” 普纽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过你们这样也拖累了为你们做迷幻药的朋友,你知道,那种在血液中完全检验不出来的迷幻药,也就是那种迷幻药使得库得以为他杀的是怪物,而事实上,他乱砍乱杀的却是那两个女人……” 普纽威脸色苍白,额上汗如雨下。 “……啧啧,亏你们还敢在旁边看,特别是你,居然哈哈大笑……” “不!我没有笑!”普纽威猝然失声大吼,“笑的是克利夫,我没有笑,我没有!”他崩溃似的抱头又哭又喊。“提议的人明明是他,也是他坚决要用那种手段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于是,悄悄地,年轻人在他身后朝罗特此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一拐一拐的出去了。而门外,道南正等待著他,他一出来,道南便跟著他一起走入另一问侦讯室里…… 两个钟头后,于培勋一拐一拐的准备回家睡觉,罗特、道南和阿曼达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 “从开始到他们招供为止,总共花了……” “不到十五分钟。” “培迪,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苏格兰警场?” “你去作梦吧!” “我想也是。不过,培迪……” “嗯?” “偶尔打工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对啊,对啊,打工也没关系,哦,对了,我们的福利很好喔!就算你是打工,我们也可以算你是正式员工,如何?” “最重要的是,看牙医免费喔!” “……”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于培勋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人非麦尼莫属。 所以他开门一看清楚门外的人,马上又砰一声关上门,恍若未闻门外的大吼大叫,迳自回书房里去设计他的程式。 不久,电话铃响。 “培迪,别这样……” 话筒一拿起来,对方就忙著说话,就怕他又立刻挂断电话。 “那你要我怎样?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吗?”于培勋冷冷地反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回来就表示约瑟巴也回到伦敦来了,对吧?” “……培迪,现在最好的办法是……” “鬼扯,我不想听你的最好的办法,你只是想陷害我,因为你不想让我和小竹在一起,对不对?你嫉妒我,因为她更听我的话,对吧?对吧?” “培迪……”麦尼哭笑不得。“这跟爱丽丝没关系呀!现在是约瑟巴回来了,最大的可能是……” “他认为他已经没有活路了,所以决定拉我这个使他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作垫背。” “……培迪,至少替爱丽丝著想一下,她……” “她在新加坡。” “呃?那……开学后她总要回来吧?” 于培勋沉默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的原因,只要桑念竹人在新加坡,她就是安全的,可是她早晚要回来,到时候呢? “你又要拿我作饵吗?”就算是,他也认了。 “不,太危险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另外安排一个替身代替你作饵。” “这没问题,可是……”麦尼还算有良心。“要快一点,一个月之内一定要搞定他!”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是是是,一定。那么,培迪……” “干嘛?” “可以让我进去了吧?站在你家门口跟你打电话很奇怪耶!” 约瑟巴之所以能够一再逃脱麦尼的追缉,一来是因为他很了解麦尼的行事习惯,二来是他精于易容,瘦削斯文的他也很容易装扮成任何一种人,包括女人,再加上变声器,他就是十足的女人了。 回来伦敦并不是他原先预计的,就如同他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匆匆忙忙的逃离伦敦,逃离英格兰。 但有一天他醒来,突然觉得很厌倦这种逃亡的日子,决定要尽快结束它。不过在结束之前,他必须找个人陪葬,否则他死也不甘心。 而最佳陪葬人选,自然是那个“迫害”他,逼得他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人。 所以他已经在培迪的豪宅外面守候整整两天了,他看见麦尼来找培迪,不久培迪即背著旅行袋匆匆离去,然后麦尼带著一个身材五官与培迪极为相似的人住进豪宅里。 约瑟巴不禁笑了,阴森森的白牙闪烁著残酷的光芒。他们以为设下这种幼稚的陷阱就可以抓到他了吗? 好吧!他就好好陪他们玩玩,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人! 其实他早就可以下手了,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太快结束这最后一场游戏,他打算好好玩玩培迪。 培迪可以“看见”,那又如何?他照样可以把培迪当老鼠一样玩得吱吱叫! 他才是最厉害的人! 不让他进重罪组是重罪组的损失,但麦尼他们却一致认定他只能留在鉴识组,糟蹋了他的才能。 为什么? 只因为他在第一次的行动中尿湿了裤子? 如果有一支冲锋枪在你脚前扫下一排子弹,谁不会尿湿裤子?凭什么这样就认定他无法担负重罪组的职务? 因为他们看不起他! 是的,他们看不起他,就如同他父亲、继母、继兄、继弟,甚至他母亲,还有那个女人,他们全都看不起他! 他母亲是第一个看不起他的人,所以他第一个杀了她,这样他就再也不会自她眼中看见藐视的目光,自她嘴里听见轻蔑的奚落;然后是他父亲、继母、继兄、继弟,他们都看不起他,所以他全都杀了他们! 至于那个女人,他最恨她! 他一直最相信她,相信到他把杀了全家人的秘密都告诉了她,而她竟然说他有病,甚至要报警抓他! 她也一样该死! 然后,他决定该是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厉害的时候到了,无论他犯下多么严重的案子,也没有人能抓得到。 因为他是最厉害的! 但那只东方猪却差点揪出了他,一只猪竟然可以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不,没有人可以将他逼迫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管谁有什么异能,他才是最厉害的! 现在,他就要来证明这一点了…… 当于培勋出现在麦尼的办公室门口时,麦尼差点没吓死。 “培迪,你怎么可以……l 怒吼一半,一张纸条仿佛秋日枯叶般飘呀飘的飘到了麦尼的办公桌上,麦尼等人垂眼一瞧,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窒息的声音。 “他……他居然知道你在那儿!” 于培勋眉端一扬。“你这么说……是出了什么事?” 麦尼四人相颅一眼,彼此眼中都在传达给对方相同的涵义:不应该让他知道,但他一定会知道! 见状,于培勋走前一步。“需要我自己知道吗?” “不用了,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麦尼苦笑。“那个作你替身的警探,他被杀死了,还有埋伏的人,除了阿曼达,十四个人全都死光了,而且他还留下了这个……” 是另一张纸条。 我会向你们证明,没有让我进入重罪组是你们的损失! “好极了,他越来越疯狂了,”于培勋喃喃道,“我想他是打算好好玩玩我们,以便‘证明’他的厉害,所以才没有杀阿曼达,因为她是‘见证人’,而我呢……”他勾起一抹自我解嘲的笑。“是笼子里的老鼠!” 说著,他碰了一下麦尼,“嗯!至少目前还不会有事。”然后自行坐下。“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在你出现之前,我们正在研讨。” “还研讨?等你们研讨完毕,说不定我早就嗝屁了!” 四人又相互对视片刻。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最干脆,最简洁,最直接,也最不会连累其他人……” “别说,让我猜!”于培勋轮流看过去那四张同样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脸,觉得有点好笑。“由你们四个来保护我?” 麦尼颔首。“当然,我们可以派更多的人来保护你,但既然他是要证明给我们看,那就让我们四个来直接面对他吧!” 于培勋沉默半晌。 “自我发生车祸之后,截至目前为止,他杀了多少人?” “这个……没算过,很重要吗?” 于培勋两眼一翻。“废话,不重要的话我问你干嘛?口水多吗?” 闻言,麦尼立刻开始翻阅资料来计算,一会儿后-- “四十五个人。” “嗯!人数差不多了。”于培勋喃喃自语道。“好,就照你们说的,咱们好好准备一下,跟他来一场对决吧!” 不过,还差两个人,是他们四个之中哪两个会死吗? 不是麦尼,不是阿曼达,不是道南,那是…… 于培勋突然握住罗特的手臂,数秒后又放下。 也不是罗特。 奇怪,那是谁呢? 麦尼四人进驻于培勋家里已经四天了。 在这四天里,除了巡视屋宅四周之外,五人寸步不出大门一步,吃食用品一概由泰德负责送来。于培勋并不担心泰德的安全,因为泰德还有几十年好活,讨厌的是他得日夜和麦尼相对,这才是最令人恶心的事。 “喂!你们想,会不会因为我们守护的无懈可击,他在不耐烦之下……” “先不耐烦的是你!”于培勋冷冷地吐槽过去。 阿曼达失笑。“我想道南的意思是说,他会不会去找别人出气?” “不会。” “你怎么知道?” 于培勋不语,继续打他的电脑,阿曼达想追问,麦尼忙使过去一眼,阿曼达耸耸肩,把问题收回去了。 麦尼这才坐到于培勋身边,问:“有什么事是我们最好知道的吗?” “也没什么,只不过约瑟巴会再杀两个人,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停下敲键盘的手,于培勋转过头来再补充。“不过没有你们四个的份。” “那是谁?”麦尼脱口问。 “我说了不知道不是吗?”于培勋不耐烦地说,同时看了一下手表,再转向阿曼达。“喂!阿曼达,下午茶时间到了!” “咦?轮到我了吗?” “就是你!” “好嘛!”阿曼达不情不愿的离开书房。 “罗特呢?” “他在巡视屋外四周。” “哦!”叹著气,于培勋缓缓起身走向窗边。“现在才知道,原来整天被关在屋里可真不好受啊!” 麦尼尾随在他身后。“只要抓到约瑟巴就没事了。” 两手插在裤袋里,于培勋双眼视若无睹地望著窗外。 “什么都好,只要在小竹回来之前解决一切就行了。” “你……”麦尼深深注视他。“很爱她?” 于培勋又叹气。“爱死了!” “那什么时候要和她结婚?” 于培勋双眼一眯。“你才是那个应该要赶紧结婚的人吧?”只要麦尼赶紧把贝丝娶回家,就不可能会和他“结婚”了吧? 满脸大红胡子的麦尼两颊微微红了一下,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都十几年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对吧?” “你不在意,可是你女儿可在意得很哟!” “你怎么知……啊……是吗?”麦尼双眉一蹙,沉思起来了。 “总之,你最好先……咦?” 于培勋蓦然噤声,继而双目一凝,专注于大门前人行道上的三个女人,一个驼背的老女人,还有两个年轻女人,而那两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实在眼熟得很…… 不会吧?! 就在这当儿,那两个年轻女人突然侧过身来指向后方,状似在为那个驼背老女人指点方向,恰恰好让于培勋看清楚那两个女人的长相,还有原先被她们挡住的老女人的模样。 桑念竹和李亚梅,还有…… 绿眼珠! “小竹,离开那个女人……”惊骇的眼瞪住那个老女人睑上的诡笑,于培勋对著窗外扯心裂肺的嘶声厉吼。“快点离开那个女人啊!” 不,不要是她们,千万不要是她们两个呀! 第九章 要把桑念竹留在新加坡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她是一只温驯的小兔子,几句话就可以驯得她服服贴贴的。 可是当小兔子怀孕时,再软弱的动物也会变得坚强了。 “我要立刻回去,我要立刻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打电话告诉他不就好了咩!” “不行,这种事不能用电话传达,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他!” 桑念竹是如此坚决,坚决得李亚梅都不得不认输了。 好吧!回去就回去,不过她得先通知大厨师一下……可恶,纸条呢?那张写著大厨师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号码的纸条呢? 完蛋,不见了! “小念念,那个……大厨师家里的电话……” “你要先去告诉勋对不对?哼,才不告诉你!” 哎呀,居然对她哼! “小念念,你……” “好,我准备好了,回去吧!” 真……真快! 所以,她们回伦敦来了。 “下飞机,一向很小气的桑念竹居然说要坐计程车,可见她有多么急著要见到于培勋。不过在她们下了计程车之后,当那个老女人颤巍巍的向她们问路时,善良的桑念竹还是按捺下焦急的心,很有耐心的为老女人指点方向。 直至李亚梅听到那声凄厉的嘶吼-- “小竹,离开那个女人!快点离开那个女人啊!” 由于那声音实在凄厉得太过于恐怖,恐怖得她未经思索便反射性地飞踢出去一脚,将那个毫无防备的老女人踢飞到街道对面--管她是不是真的老女人,然后一把揪住一脸茫然的桑念竹飞奔向大门。 门开处,于培勋脸色灰败地将桑念竹紧紧抱进怀里,然后大吼,“谁叫你回来的?谁叫你回来的?你这愚蠢到极点的大白痴,谁叫你回来的?” 自于培勋怀里,桑念竹钻出两颗水蒙蒙的眼睛来,看看气急败坏的于培勋,再瞧瞧围在左右四周的麦尼、阿曼达、道南,以及神色不太自在的李亚梅,逐渐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你叫亚梅把我带到新加坡,因为你又有危险了,是吗?是吗?” 于培勋咬住下唇,不语。 桑念竹不禁叹息,感动地环住他的腰际。“这样不行的,勋,只有你能关心我的安全,我却不可以关切你的安全,这样是行不通的,如果你出了事,而我却不能在旁边陪伴你,我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你知道吗?” “我不管!”于培勋突然撒起赖来了。“这个危险是我自己找的,跟你无关,你当然要离远一点!” 桑念竹仰著脑袋凝视他片刻。 “好吧!这个待会儿再说,刚刚那个,究竟是谁呢?” 麦尼正待回答她,罗特回来了,以摇头回答麦尼询问的目光。 “他跑得好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幸好苏菲亚学过跆拳。” “他一定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你没瞧见他被踢飞到街道对面去了吗?连我都很意外。” “不过我想他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意外。” “确实。” “你们……”桑念竹狐疑地来回看他们。“究竟在说谁啊?” 几人相对一眼。 “约瑟巴,他回来了!” 二楼主卧室里,于培勋拥住桑念竹好半天,确确实实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这才逐渐缓过来恐惧的心跳,然后,他推开她,板著脸孔问她,“为什么回来?” 桑念竹微笑著将他的手平放到她的小腹上。 “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你,我有孩子了。” 于培勋双目暴睁,猝然散发出又惊又喜的灿烂光彩。 “真的?你……你真的怀孕了?” 桑念竹颔首。 “哦,天,那你就更不应该现在回来,叫亚梅立刻带你回……”桑念竹又环住他的腰际,稚嫩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胸前,无言地宣告她坚决的意志,于培勋不觉哑然。“可是……可是这里很危险啊!” 桑念竹的双臂搂得更紧。 “小竹,你……你听我说……”桑念竹把整个脸都埋进他怀里,表示她什么都不听,于培勋不禁哭笑不得。“小竹……” “就算你硬把我送走,我还是会自己溜回来,你自己看著办吧!” 哎呀,这小女人居然威胁起他来了! “好吧!那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他叹息著投降了。 “好,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什么都好,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就是不听他的话暂时离开这儿。 于培勋忍不住苦笑,并牵著她到床边坐下,从五斗柜里取出两个首饰盒,其中一盒里面是一枚纯金戒指--英国人的订婚戒指是纯金而不镶嵌任何宝石的。 “小竹,你愿意嫁给我吗?” 晶莹的泪水仿佛珍珠般自桑念竹的脸颊上滚落,但她在笑。 “是的,我愿意。” 于是,于培勋为她戴上了金戒指,然后打开另一个首饰盒,是那颗璀璨瑰丽的蓝钻--他请人将它做成一条项炼。 “你说它好像是一颗星星,所以我买了这颗星星送给你,希望你能在这颗星星里看到最美丽的世界,最广阔的宇宙。”话落,他将蓝钻戴上她胸前。 低眸凝望胸前的星星、世界、宇宙,桑念竹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徐徐抬起娇靥,告诉他,“我的星星就是你,我的世界也是你,我的宇宙更是你,只要有你,我就拥有了一切,这辈子,我再也不缺任何东西了!” 于培勋倏地眨了眨眼。“你觉不觉得我们讲话好像很恶心?” 桑念竹也眨了眨眼。“是很恶心。” 三秒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失声爆笑,然而笑著笑著,两人又同时逐渐敛去笑声,然后……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厨房门口,阿曼达、罗特、麦尼和李亚梅四人好奇地探向厨房内。 “为什么之前培迪都不肯下厨,现在却抢著要下厨?” “因为爱丽丝回来了。” “她了不起喔?” “是很了不起。” “……也对。不过,培迪的手艺如何?” “我没事就建议他改行作厨师,你说他手艺如何?” “……看样子不是普通的好。” “是绝佳!” 厨房内,于培勋与桑念竹也在叽哩咕噜低语。 “等一下厨房不用整理。” “为什么?” “闲杂人等会整理。” “会吗?” “不整理就别想吃!” “那餐后……” “闲杂人等会洗碗。” “会吗?” “不洗碗就别想吃!” “哦!” “还有,他们整理好之后记得叫我来检查。” “……检查?” “对,整理不干净,明天就叫他们自己做三明治!” 当夜,凌晨三点多-- “醒醒,培迪,醒醒!” “唔……什……什么事?”于培勋双眼惺忪,乍见两颗亮晶晶的圆形物体在黑暗中飘浮,不禁吓得弹坐起来。“谁?” “还有谁,是我啦!快点,如果你们没穿衣服就赶紧穿上,罗特和阿曼达要进来了!” “亚梅?”推著身边的桑念竹,于培勋纳闷地问。“他们进来干什么?” “有人摸进屋里来了,他们要进来保护你们呀!” “哦!我还以为昨晚叫你们洗碗,你们不爽,故意半夜来吵我们呢!” “你有毛病!” 于培勋与桑念竹匆匆忙忙套上睡袍,开了小灯,罗特与阿曼达也进来了。 “如何?” “不知道,有人剪断了警铃和监视器的电线,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从哪里摸进来了。” 十五分钟后,麦尼和道南也进来了。 “他走了?”阿曼达问。 麦尼点头。 “这么快?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麦尼望向道南,两人不约而同沮丧地叹了口气,而后同时背过身去,在两人后背心口处,赫然有一团白色油漆。 “他只是来让我们知道,他随时可以解决掉我们任何一个人!”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片刻后-- “他不应该加入重罪组,他应该加入反杀手部队才对!”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更紧张也更谨慎,麦尼还推翻了原先的决定,特别抽调了 八位好手来支援,其中包括威廉在内,每三人一组时时刻刻巡视屋宅内外,毫不懈怠,无一丝苟且。 这天,天将陷入黑暗笼罩的前一刻,屋前突然来了两位意外之客。 “咦?查士敦老夫人和查士敦夫人,她们来干嘛?” 几人一听,除了麦尼走向前门之外,其余全挤向窗前,就在麦尼甫打开大门之际,倏见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在经过那两个老女人身边时,忽地银光一闪,血光蓦然四射飞溅,桑念竹情不自禁发出惊人的尖叫…… 一个钟头后,麦尼从医院回来,桑念竹立刻迎上去追问。 “怎样?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喉咙被割断,当场死亡,”麦尼黯然道。“夫人仍在急救当中。” “不!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桑念竹扑在于培勋怀里痛哭失声,于培勋却只顾暗自忖度。 难道就是她们两人? 不对,查士敦夫人没有死,那就是…… 还有一个人? 是这屋里的人吗? 不,此刻在这屋里的人他都“看”过了,全都离死期还远得很,包括他自己在内,可是…… 还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他该死的“看”不见! 桑念竹突然发现随时随地都有人盯住她,洗澡时必定有于培勋“作陪”,连上个厕所李亚梅也硬要跟她一起上--这实在是很尴尬,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但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只是不断的警告她: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好像录音机一样不断在她耳边重播。 为什么?大家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她? “勋,为什么……” 不必听完她的问题,于培勋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立刻用其他问题来岔开她的问题。 “啊!对了,麦尼,你知不知道查士敦老夫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据库得所言,虽然他获判无罪开释,但也因为行为不检而被撤销大律师的资格,所以老夫人是来请你帮忙,看看能不能请哪位有力人士帮库得说项,让他恢复大律师的资格。” 于培勋听得不禁摇头。“就为了这种事而丢掉老命,真是不值得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注定的因果循环。 如果不是为了要让她们见到库得,他就不会和罗特交换条件,不和罗特交换条件,他就不会再度插手麦尼的追缉工作,没有插手麦尼的工作,约瑟巴就不会又回过头来找他,约瑟巴没有回头来找他,那两个老女人就不会应上这桩劫数。 一切都是注定的。 “人的眼光太浅,可以走的路就下多了。”麦尼感慨地说。 “她答应我的条件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应该办好了,否则她也不好意思来找你。” “那……只要库得能戒酒戒色,过两年我会帮他想办法的。” “那就拜托你了,”麦尼拍拍他的肩。“他毕竟是我的侄儿。” “也是小竹的哥哥。”这才是重点。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桑念竹马上举手乘机想要中途插播进去。 “哦!还有,麦尼,你是不是……唉!”于培勋不可思议地瞪住桑念竹气呼呼跑走的背影,一边揉著自己的手臂--上面被桑念竹掐红了一大块。“上帝,这只兔子居然会咬人耶!” 麦尼哈哈大笑,“被宠坏的女人最后一定会爬到男人头上的!”笑声却在桑念竹消失在转角的那一瞬间戛然终止,脸孔也拉长了。“她在怀疑了。” “我知道。” “你最好告诉她实情。” “告诉她约瑟巴的最后一号牺牲者可能就是她?你去告诉她!” “……再想一想,也许不要说比较好。” “不,再想一想,也许我应该尽快带她离开英国比较好!” “呃?” 于培勋脸色凝重地遥望著楼梯方向。 “对,我决定了,明天就带她离开英国!” “……也好。”如果是之前,他必定会劝于培勋留下来帮他抓到约瑟巴,但桑念竹是他的亲侄女,他也是个人,是人就免不了私心,他不希望见到桑念竹受到伤害,甚至死亡。 “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订婚了。” “-?!” “你没有看见她手上的订婚戒指吗?” 没有! 他是笨蛋瞎子! “为什么?” 桑念竹背著手,狐疑的目光定在于培勋身上,后者正在忙著整理行李。 “为什么突然说要带我回台湾?” “我们都订婚了,不该带你回去见见我老妈吗?”于培勋说的理直气又壮。 “为什么是现在?” “你就快开学了,不现在回去,还能哪时候回去?” 说的也有理,可是…… “前两天你都没提起。” “前两天你没看见那两个老女人被砍。” “我……” “我不想再看到你老是靠在窗台瞪著那两个老女人被砍的地方。” “……哦!”桑念竹无话可说,但她并非因为害怕或极度悲伤,她们之间并没有那种深厚的感情,当时哭一哭也就算是发泄过了。 可是她还是会为她们感到难过。 两个女人同样坚持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真爱,也得不到她们视为补偿的权势地位,到头来“唯一”的孩子又是那么不争气,辗转连累她们一个死于非命,一个仍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真是何苦来哉呢? “而且回去后,我……”于培勋两手停了下来,迟疑了会儿。“我有件秘密想要告诉你。” 桑念竹怔了一怔。“秘密?” “是的,这件秘密我原本不想亲口告诉任何人的,但是……”于培勋徐徐挺直身,转向她。“我想告诉你。” 桑念竹深思般地注视他好片刻后-- “是有关于叔叔为什么要请你帮忙,还有那些国王、王子、总裁什么的也都那巴结你的原因吗?” 极为缓慢的,于培勋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呢?” “因为在这里说出那种事我没有安全感,台湾才是我的家乡。” “哦……”桑念竹了解地颔首。“其实如果说出那件秘密对你来讲是很勉强的事,你下需要一定要告诉我呀!” 于培勋不禁感动得阖了阖眼,然后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不,我想我可以很放心的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替我保守秘密。”虽然对某些人而言,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这件秘密,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分担这件秘密的痛苦。” “痛苦?”桑念竹有点惊讶。“是吗?会痛苦吗?那你一定要告诉我,两个人一起分担痛苦,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闻言,于培勋胸口蓦然涌现一股暖流,又热又烫地激动了他的心,促使他猛然拉著桑念竹在床沿坐下。 “不,我还是现在就告诉你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举起右手,生平第一次主动向其他人说出他的秘密,“我的右手可以看见未来。” 一听,桑念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用那双空茫的眼注视他的右手好半晌,仿佛在研究他的右手构造是不是有什么异样。然后-- “嗄?” 知道她没有那么快就能明白,于培勋兀自说下去,“还有我的左手……”他再举起左手。“能看见过去。” 又是另一阵迷惘,桑念竹茫然依旧,困惑地打量他的左手。 “-?” “这些,都是遗传自我那混蛋老爸的天赋……” 一个细雨绵绵的清晨,于培勋与桑念竹一大早就起床结伴下楼做早餐,旁人依稀可以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们更亲匿、更贴密,仿佛是一体般的感觉。 “他们怎么了?” “是高兴今天可以回台湾了吧?” “嗯!应该是。” “好羡慕喔!” “别羡慕了,没抓到约瑟巴,我们谁也别想休息!” 这是餐桌旁的对话,至于炉台前的对话-- “他们真的都不会……呃,死?” “不会,他们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活,只有一个叫……呃,约翰的吧!他在三年后会在追缉强盗犯时被杀死。” “哦……勋。” “嗯?” “在这种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明明知道,却不能警告他。” 于培勋耸耸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以后就尽量不要去看那种事,若是不小心看见了就告诉我,只要能说出来,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好。啊!对了,你想不想知道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咦?”桑念竹惊讶地猛眨眼。“你已经知道了?” “对,从亚梅那儿看到的。”于培勋对她挤了挤眼。“想知道吗?” “唔……这个嘛……”桑念竹凝眉思索。“还是不要吧!我想要惊喜。” “这样啊……好吧!那到时候衣服用品只好男女都买了。”说到这儿,于培勋蓦然惊喜地笑咧了嘴。 对啊!既然他可以看到孩子,那不就表示桑念竹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了? “男女都买?那好浪费喔……咦?勋,你怎么了?” “嗄?啊,没什么,我是说……呃,既然你不想先知道,只好都买-!” “那……”桑念竹愁眉苦脸地想了又想。“我再考虑考虑好了……啊,勋,你的荷包蛋、火腿!” “咦?啊!” 于培勋连忙铲起来一看……两人相对一眼,于培勋一耸肩,回身把盘子放到麦尼面前。 “你的荷包蛋和火腿。” 麦尼瞪住眼前的盘子,听到四周传来阵阵窃笑声。 “培迪。” “是?” “这确实是荷包蛋和火腿吗?” “没错,猪血荷包蛋和猪血火腿。” 四周暴起狂笑声。 “我能不能换猪血肠?” 拄著拐杖,扶著楼梯扶手,于培勋一步步徐缓地下楼来,桑念竹伴在他身旁,后面是提著三个大旅行袋的道南。 “车子检查过了?”麦尼问阿曼达。 “ok!” “机票?” “订好了。” “好。”见于培勋已下楼来,麦尼忙走在前面,一打开大门,外面赫然伫立著一个人。“上帝,你想吓死人吗?” “我正要敲门啊!”罗特无辜地说。 “外面情况如何?” “四周都检查过,人员也布置好了。” “最危险的就是上车前这一段路,大家要小心点!” “没问题,大家都清楚了解了,只要……”声音猝然窒住,唯一面对众人身后的罗特脸色陡然大变。“不可能!” 麦尼惊觉,立刻回身,但已来不及了。 “不要动!” 就在餐厅口,约瑟巴手持双枪稳稳地指住于培勋,斯文的脸上带著笑。 胜利的笑。 “我先警告你们,这可不是油漆弹哟!只要你们谁敢动一动,那么……” “你究竟想干什么?”麦尼冷静地问,暗中凝思对策。 “你说呢?”约瑟巴温和地反问。 “好,我向你道歉,你确实很厉害,我不该不让你进重罪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报复就找我吧!” “你是应该道歉,不过……”约瑟巴似乎有点遗憾。“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不,不会,”麦尼忙道。“只要你……” “没有只要了,”约瑟巴慢条斯理地摇摇头,“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解决掉培迪,这样我才是真正最厉害的人,所以……”手枪指了指于培勋。“很抱歉,培迪,打一开始你就不该插手进来的,所以这只能怪你自己,不要怨我啊!” 怨他? 于培勋根本没空怨他,他只忙著思索:奇怪,刚刚他还特别“看”了一下道南,并没有看到自己会出任何事呀!为什么……难道…… 果然,一个偏身,桑念竹已然挡在他面前。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她的声音了亮、勇敢、坚决,毫无半丝畏怯。 “你疯了!”于培勋差点没吓掉半条命,连忙把她推到后面去。“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桑念竹立刻又硬挤上前来。“我不会让他杀了你!” “我不会死!”于培勋怒吼,气急败坏地再把她塞回去。 “我也不想看到你永远躺在床上!”桑念竹再硬挤回来,也扯高嗓门吼回去。 “看在老天的份上,”于培勋咆哮,更用力把她推回去。“你怀孕了呀!” “那是另一回事!”桑念竹顽固地说,死命挤回来。 “见鬼的另一回事!”于培勋快疯了。“那是我们的孩子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孩子……” “孩子以后可以再有,现在你最重要!”桑念竹显得更执拗了。 于培勋拚命喘气。“你……你这个愚蠢的笨女人,你……” “够了!”见他们一前一后,忽又一后一前,后一秒又一前一后,约瑟巴竟然觉得眼睛有点花,头有点晕,“既然你们都抢著要上路,那就……”两支枪各指住一人。“一起上路吧!” “咦?” 才刚把桑念竹往后推到一半,于培勋尚未会过意来,已然听见两响清晰的上膛声,然后是令人心脏停止呼吸的枪击声…… 第十章 除了亲人之外,如果说威迪生总裁还有什么最宝贝的“东西”,那就非于司谶父子莫属了。因此当他得知于培勋由于插手一件杀人案而招惹来杀身之祸,当即暗中安排了一项紧急措施-- “我们是威迪生总裁雇聘的佣兵,专门负责于先生和桑小姐的安全。” “嗄?!” 于培勋傻傻地看一眼被某人踩在脚底下的约瑟巴,茫然的视线再往上拉至踩住约瑟巴的高大男人脸上,另一个人则正在卸下约瑟巴的武装,还有二十几个人陆续。从楼上、厨房、窗户、起居室,以及餐厅先后围拢过来。 “我们是王子的私人护卫。” “咦?!” “我们是国王陛下的特别护卫团。” “耶?!” “我们是戴比尔斯总裁……” 于培勋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他看不见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原来约瑟巴根本没机会伤害到他! 整个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于培勋也开始觉得脚快痛死了。 “不回台湾了吗?” “不急,如果我这样回去,”于培勋拍拍自己的腿。“我老妈不哭死才怪!” “那上楼去,我帮你按摩。” 于是,约瑟巴被押走十五分钟后,于培勋已然安靠在床头,舒舒服服的让桑念竹为他按摩大腿。 “你是为了我,才突然说要回台湾的吧?” 于培勋无言,阖眼默默享受软软的小手在腿上的揉捏。 “勋。” “嗯?” “我有一点小小的疑问……” “问啊!” “‘他们’为什么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找你?据我所知,有许多星象家、灵媒之类的也很厉害啊!” “因为那些人只是告诉你一个可能性,当状况有所变化时,他们并不能马上知道结果会如何,甚至全然不知道,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给你最好的建议,或者预警,但结果如何谁也不能保证。然而……”他悄然睁眼。 “我所看到的却是真实会发生的状况,不是研判,也不是臆测,如果你的决定改变了,甚至只要心情有所变化,我也马上可以察知结果是好或坏。所以只要顺著我所看见的去作最好的决定,自然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不必怀疑,不必担心,结果必定是如此。” 闻言,桑念竹不由怔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始低喃,“好厉害!” “可是只有你……”他握住她的柔荑。“我什么也瞧不见。” “幸好,”桑念竹温柔地浅笑。“否则你就太辛苦了。” 手腕微一使力,桑念竹顺势倒入他怀里,唇瓣轻印她额际,于培勋喟叹地吁了口气。 “也幸好你能了解这一切。” “不,我还不是很了解,一个人如何能有这种天赋,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桑念竹坦诚。“但是我能接受,你所说的一切我全部都能接受,接受这就是你的一部分,就如同……”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你的坏脾气也是你的一部分一样,我全部都接受,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啊……”于培勋懊恼地两眼往上。“我还是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是吗?” 桑念竹噗哧失笑。“我知道,你只是担心会吓跑我。老实说,以前我或许真的会被你的坏脾气吓跑,不过你现在再凶也吓不了我了,因为你只对别人凶,却从不对我使脸色,就算真的对我凶,你也是为了我,所以我不怕。” “你是说……”于培勋故意装出愤慨的声音。“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命令你为我做牛做马了?” 桑念竹笑著窝进他怀里。“你才舍不得呢!” 怜爱地抚过她嫣红的脸颊,“是舍不得,特别是……”于培勋顺著手势亲啄上去。“当你如此秀色可餐时……” “勋,门……”桑念竹细细地喘息。“门没锁……” “放心……”于培勋的呼吸也逐渐加快。“不会有人胆敢随便闯进……” 话还没说完,砰一声,房门被撞开,马上就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大……大厨师……死……死了!” 杀风景没关系,竟然还说这种倒八十辈楣的话,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 “你才嗝屁了!”于培勋愤怒地吼回去。 乍见眼前的旖旎气氛在瞬间魂飞魄散,李亚梅当然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泼出一大桶冷水嘛!不过泼都泼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好嘿嘿傻笑给他们看。 “你又想干什么了?”于培勋没好气地问,一边心里打定主意,下回一定要找机会也去泼泼李亚梅和威廉的冷水……不,冰水! “没什么啦!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查士敦夫人死了。” “啊!” “听,桑念竹即难过地捂住嘴,于培勋却笑了。 第四十七个人! 终于全了! 考验过去了,一切终于恢复风平浪静,但于培勋心里却仍是波涛阵阵,烦扰一箩筐。 最后,也最扰人的问题尚未解决,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伫立在窗前,于培勋愁眉苦脸又哀声叹气。从书房前经过的麦尼见状,交代罗特几句后即进书房里来,靠在窗台另一边审视于培勋半晌。 “怎么了?事情结束了,怎么反而你好像更忧愁了?” 于培勋盯住他考虑片刻,决定把一切说出来。 “麦尼。” “嗯?” “我要和小竹结婚。” “好。” “我一定要和她结婚!” “很好。” “死也要跟她结婚!” “非常好。” “可是……” “可是?”麦尼纳罕地打量他更显阴郁的表情。“可是什么?” 吸了口气,“可是我看见的是我和你举行婚礼!”于培勋一口气把它说出来了。“所以,帮我想想办法吧!” 麦尼整整呆住一分钟后,始猛然爆笑出来。 “天……天哪……天哪……这实在是太……太可笑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事实上,我想哭,”于培勋板著脸说。“因为我看见的就是那样!” “天哪!”麦尼还在笑。 “该死的我告诉你并不是要提供你笑料,”于培勋老羞成怒地咒骂。“而是要你帮我想办法呀!” “……太……太可笑了……”还在笑。 “你……麦尼,该死,不要再笑了!” “……天……天哪……”还在笑。 “该死!”于培勋恼怒地一掌拍上麦尼的背,“你这个混……咦?”睁大著眼,他呆了好一会儿,随后,他也忍俊不住地笑了。“原来如此!” 这真是……该怎么说呢? 他自找的? 这是一场非常非常有趣的婚礼。 大家都在笑,宾客在笑,伴郎伴娘在笑,花童在笑,捧戒指和执烛儿童在笑,唱诗班在笑,神父在笑,站在神坛前那两位身著雪白西装的男人也在笑。 大家都在笑。 “让我们低头祷告,天父上帝,你是天地万物的创造主。你创造世人也眷顾世人,我们仰赖你的大能保守。求你赐予我们洁净的新、正直的灵不让私欲拦阻我们认识?的旨意,也不让软弱拦阻我们顺从你的旨意……” 在冗长的婚礼宣告及祷告、诵读经文中,大家依然不断窃笑不已。 然后,终于来到交换誓约之前的祷告-- “让我们低头祷告:爱我们的上帝,你创造男人,也创造女人,让他们彼此相爱,相属、彼此扶持。当他们在立下婚姻的承诺时,愿你的圣灵与这位男人、这位女人同在,从今时直到永远。奉我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接著-- “我现在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女人嫁给这位男人?” 众宾客们齐声回答,“我们愿意!”笑声比回答声更大。 “请问:谁愿意祝福这位男人娶这位女人?” 众宾客们再回答,“我们愿意!”有人笑得回答不出来了。 神父掩嘴咳了好几下才得以继续。 “那么……麦尼?查士敦,培迪?于,你们愿意娶身后的女人作为你们的妻子,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吗?” 两人不约而同往后瞄了一下,同时笑答,“我愿意!” “贝丝?唐吉,爱丽丝?查士敦,你们愿意嫁给前面的男人作为你们的丈夫,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吗?” 于培勋与麦尼身后,异口同声传来忍俊不住的回答,“我愿意!” 于是,于培勋与麦尼同时转身向后,各别与自己的新娘牵手相对。 “现在,我说一句,请跟著我说一句: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 交换誓约后即是交换戒指。 “爱丽丝?查士敦,我将这戒指套在你的手指上,从今天开始,直到永远,作为我们婚姻的记号……” “麦尼?查士敦与贝丝?唐吉,培迪?于与爱丽丝?查士敦已经在上帝及众人面前立下神圣的誓约,因此,我宣布他们成为夫妻,奉父、子、圣灵的名,阿门。新郎,你们可以亲吻你们的新娘了。” 两对新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热吻,而后,在诗歌音乐中点燃婚姻之烛,在结婚证书上用印签章,神父将两对新婚夫妻介绍给众人,婚礼殿乐响起,新郎与新娘挽手走出礼堂,就在这时,于司谶悄悄靠过来…… “小弟,幸好你是娶,不是嫁!” “混蛋老爸!” 终曲 绿意盎然的草坡地,清新自然的空气,大树下的扁石上,曾经坐著一位成熟男人,低吟著醇厚的嗓音对坐在树根上的小儿子谆谆告诫。 如今,树根上仍坐著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扁石上是一位三十四、五岁的成熟男人,温和斯文,眉眼间却又隐泛著若有似无的狡诈。 “妈咪知道吗?” 男人莞尔。“当然知道,你妈咪的嘴巴很紧的。”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吗?” “保密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你也可以选择不保密,不过你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因为这是不好的事吗?”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唔……”男人沉吟。“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善用你的天赋,这个天赋便能带给你数不尽的好处;可若是你用错了方式,这个天赋反而会带给你无穷尽的烦恼。” “可是……”小男孩忧愁地凝视自己的两手。“为什么只有我呢?我是说,大妹和小妹都没有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男人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也曾经这样问过你爷爷,为什么是我?可是他没有答案,他只告诉我,这是我的生命,答案要我自己去找。” “……哦!” “不过,有一个答案我可以先告诉你喔!” “嗯?”小男孩仰起老实淳厚的小脸蛋。“什么?” “你……”男人贼笑兮兮。“可以先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什么样子的喔!” 小男孩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要,我不想知道。” “耶?”男人显然很失望。“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太多未来的事。” “你这小笨蛋!”男人忍不住骂。“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小男孩又摇头。“没有。” 男人白眼一翻。“真是,明明长得像我,为什么偏偏个性这么像你妈咪呢?” “我喜欢妈咪。”小男孩慎重地宣告。 “是吗?”男人眼珠子溜溜一转。“那你不想知道未来的老婆是不是像妈咪那种乖巧的女孩子吗?” “这……”小男孩又认真地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不想。” 男人简直想敲儿子一拳。“你这脑袋是水泥做的吗?” “当然不是。” “那你就给我好奇一点!” 眼见父亲好像生气了,小男孩不禁畏缩了一下。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不想知道嘛!” “你爹地我要你想知道,你就得给我想知道!” “但……但是人家真的不……” “不准说不想知道!” 小男孩不由得委屈地噘著小嘴。“怎么可以这样嘛!”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摆起了父亲的尊严。“说,你想知道!” “可是……”小男孩湿著眼眶,抽著鼻子。“可是……” “说!” 小男孩骇得抖了一下,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我想知道!” “好极了!”男人立刻眉开眼笑地伸出了右手。“记住,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所以后果要你自己承担喔!” 普天之下,最无赖的父亲莫过于此。 “哦……”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瞅了父亲一眼,这才百般不情愿地伸出右手。 与男人当年同样,起初,小男孩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有点茫然,但一会儿后,他突然噎了一声甩开父亲的手,那张脸并没有变形,眼神却比见鬼更可怕,铁青的脸色至少僵硬了十数秒,蓦而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并跳起来往回跑,一路痛哭流涕,一路叫救命。 “呜呜呜,妈咪,救命啊!我不要娶那种老婆啊!妈咪,妈咪呀……” 男人则在愕然片刻后,骤然失声爆笑。 上帝,他已经够倒楣了,没想到儿子的老婆竟然……竟然是…… 可怜的儿子,爹地帮不上忙,自求多福吧! 编注:1于司谶和林妙依的故事,请看玫瑰吻015《左乎爱你右手娶你》。 2于培勋和桑念竹的故事第t部,请看玫瑰吻020《嘴手骂你心里想你》。 3于培勋和桑念竹的故事第三部,请看玫瑰吻025《眼里怨你梦里念你》。 4敬请期待“心电感应”之五!《人前躲你人后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