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爱城伤》 第1章 宿醉初醒1 ----他本想冷眼看着她今朝的自甘堕落,品尝些许报复的快感,然而,看她在那里一杯杯自斟自饮,笑中带泪,却忽然又不忍心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刚好洒在颜晓湜朦胧的睡眼上,灰暗的天地一下子变得橙红而温暖。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光线中轻缓浮动的细小尘埃,有那么一瞬,恍惚以为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小床上,妈妈正在厨房做早饭,而爸爸正从门缝探进头来,搞怪地挤挤眼睛示意她起床…… 从十七岁上大学离开家,到现在成了漂在大都市的白领,她再也没有长住过家里,再也不能回到父母的庇护下做个撒娇无忧的小女孩。于是,那些被父母宠坏的童年时光,成了她多年孤身在外最奢侈的回忆,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尤其是遇到委屈挫折的时候。 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女孩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眶酸胀,脑仁疼得像针扎一样。 昨晚确实喝的太多了!都怪侯启南那个色老头,一个劲儿地灌她,她从没喝过这么多酒,也从不知道宿醉后竟是这么难受。 随着眼珠缓缓地转动,陌生的窗帘跃入视线,女孩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 她抬眼望去:挑高的吊顶,简约精致的欧式顶灯,四周完全陌生的家具陈设…… 宿醉女孩猛地从床上弹起上身,坐成直角,头脑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还好,还是昨天穿的衬衫,扣子也好好的扣在那里。她这才安心几分,赶忙套上鞋子,奔出房门。 卧室是在二楼,女孩慌乱地跑过走廊,奔下旋转楼梯。 清晨的别墅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餐具摆放声从不远处传来。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穿过明亮的客厅,走上几级台阶,便来到了主人家的餐厅。 而眼前的一幕,登时让她大脑空白,血液逆流。 周绍霆!怎么会是他?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慷慨地将明亮铺满了整个餐厅,而那个男子,就坐在晨光中,侧面对着她,微微低着头在看一本杂志。(.无弹窗广告) 居家的他,换下了整日里西装笔挺的外套,只在衬衣外面罩一件深蓝格子的羊绒背心,少了些许商界精英的凌厉,多了些许知识分子的闲适,只有利落英挺的脸部线条,透出不同于常人的刚毅决断。 他坐在餐桌边,身后,一位四十岁左右、干净利索的阿姨正在往他手边的杯子里倒牛奶。 对于一个蓬头垢面、衣衫邋遢、惊慌失措从二楼奔下的女孩,桌边的男子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里的杂志,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早。” 低沉的男声在空旷的餐厅扩散,传来的声波几乎把颜晓湜打了个晃儿,她想做出些恰当的反应,可大脑却接近瘫痪,连嘴巴都使唤不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男子终于把目光从杂志上移开,漠然而略带询问地投向呆若木鸡的女孩。 而此刻,颜晓湜正拼命从被酒精搅乱的思绪中搜寻着来此的原因,梳理着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 昨天晚上六点钟,不夜城华灯初上。 克林环保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邱正,在浦江边上的“蝶海花苑”设宴,贵宾是永创高科的董事长侯启南。 一来,是感谢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不再追究克林延期供货的违约责任;二来,是想好好拉拢这个大客户。谁不知道永创高科的后台是永晟集团和亿疆控股----尤其是亿疆控股,近两年风头正盛,那可是前途无量的金靠山! 邱正为人向来小气,此番在沪上顶级餐厅设宴,也是下了血本了。 颜晓湜,虽刚进克林环保不到一年,为人又低调谦虚,但她清丽的容貌、良好的气质、研究生的学历,还是迅速成了公司里颇受关注的小花一枚。当晚,她也毫无疑问被邱正喊去“陪酒”了----没错,就是“陪酒”。 在晓湜看来,那些所谓的应酬宴请不外乎是喝酒,而她,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陪那些素不相干的客户喝酒。倒不是她有多清高,而是在那种场合,她会很不自在,既不会逢场作戏,也应付不了言不由衷的恭维。因此,她总是刻意避开这类场合,能不去就不去。领导念她工作不久,也比较照顾她,一般不勉强她参加。 然而,这次却不同。 她的工作失误是导致克林违约的直接原因,刚工作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为了保住这份薪水可观的工作,她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蝶海花苑”不愧为沪上顶级餐厅,装修奢华大气又不失格调,雅间布置别具匠心;名厨亲自掌勺,菜式精美,口味绝佳;服务员年轻貌美,殷勤有礼。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 只可惜,颜晓湜却完全无心欣赏。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侯启南董事长,这个拽着一口台湾腔的福建老男人,长着一对花花的眼睛,虽极力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可脸上分明就写着“色狼”两个大字! 他刚开始表现得还算稳重得体,并没有对美女格外关注,甚至都很少看向颜晓湜这边,只是与侯耀华等人谈谈生意,讲讲国学,摆一摆自己的卓然成就和渊博学识。 然而,晓湜还是捕捉到他有意无意飘来的余光,暗想:坏了,今天怕是要栽在这色老头手上了! 果不出她所料,酒还没过三巡,侯启南就本“色”必现了。不管谁起的什么话头,那姓侯的总有办法和对面的美人扯上关系:“啊呀,老邱哪,没想到你们克林还有这样的人才!光华大学毕业的……哦?还是北大的研究生!那真是美女加才女啊!像颜小姐这样的,现在还有几个出来工作?早就找个有钱人嫁了!哈哈……不容易啊!” 颜晓湜静静地听着侯启南的恭维,面色清冷,一言不发,连嘴角都不翘一下。 这可把她老板邱正急得够呛,生怕这小丫头太不给面子,得罪了永创的贵宾们,暗地里,一会儿给颜晓湜努努嘴,一会儿又觑着侯启南的脸色。 然而,侯启南倒像是真的毫不介意,不仅不介意,好像还挺欣赏她那股倔劲儿。 他侯启南是什么人物!平日里见惯了各色美女,但凡知道了他的身价,就算不上赶着巴结讨好,那至少也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遇上这么个不买账的主儿,倒真是稀罕!这样清高的年轻女子,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征服欲----既然你小丫头不吃这一套,那咱们换个玩法。 于是,侯启南开始劝颜晓湜喝酒,想尽各种名目让她喝。 这时侯,桌上的陪客只要还没醉的,就能看出侯总对那小姑娘有意思,顺水人情谁都愿做,便也都帮着劝酒。 晓湜开始就想拒绝,推说自己不会喝酒。 侯启南笑道:“这酒,哪有不会喝的?你们女孩子,天生就有半斤酒量,就看颜小姐肯不肯给侯某这个面子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邱正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一口干了,喉咙里的辣劲还没过去,就呲着牙说:“看侯总这话说的,我们小颜哪敢不给您面子,她就是没喝过。能喝!能喝!” 落座后,还不忘压着嗓子对晓湜说:“小颜,不要不懂事,这次要不是侯总网开一面,你的麻烦就大了!” 晓湜蓦地一怔:是啊,这次要不是侯启南宽延交货期限,单凭那高的吓人的违约金,老板就不会轻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个给他们引见侯启南的人。一想到那个人,晓湜的心就骤然一缩,挤压出一股悲凉酸楚,带着刻骨的嘲讽,蔓延至四肢百骸,竟让她有了点奋不顾身的勇气。 不就是喝酒吗?又不是毒药!大不了喝吐,喝晕,喝到桌子底下,当着这么多人,想那侯启南也不敢怎么样! 于是,颜晓湜决定:这次豁出去了,下不为例! 不过,她刚说自己不会喝酒,却是真的。父亲从小就教育她:酒后失言,酒后失态,女孩子在外面要滴酒不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根本就不能开这个酒荤! 父亲的教诲,晓湜牢记在心。所以,即便是有推辞不掉的场合,她也只喝白水或饮料,最多一杯底儿红酒,绝不多喝一口。她向来是很坚持原则的,不管别人怎么连劝带激,她就是不为所动。 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荒废,她的酒量最多也就是三杯倒。而现在,她已喝了五杯,整个人七荤八素,胃里面翻江倒海。 一盘点心转到她面前,她顺手夹起一颗,想压压恶心,也没及细看就咬下一口,竟是生煎馒头!肥腻的肉汁顺着食道滑入,颜晓湜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忙推桌起身,也顾不得在座诸位诧异的目光,捂着嘴就往洗手间跑。 其实,她们吃饭的雅间里就有洗手间的,只是,她不想让别人听见她呕吐的声音,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在她就要跑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只觉“嘭”地一震,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坚实的力道弹了开去。 原来是和迎面走来的高大男子撞了个满怀! 而那男子似乎正在打电话,被她这么一撞,手机都掉在地上。 颜晓湜慌忙蹲下身,捡起手机,低着脑袋递给那男子,点了下头算是道歉。她不敢抬眼看男子的表情,怕被他愤怒的目光杀死,更不敢开口说话,怕胃里的食物涌出来。 就在她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突然感到胳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低沉、带着几分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喝酒了。” 第2章 宿醉初醒2 颜晓湜浑身一凛,眼睛顺着纹饰考究的领带望上去,正对上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如一汪深潭,那是她掉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好看的小说)还有那张脸,那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惹她哭,惹她笑,却最终只能安放在记忆深处的面容。 晓湜醉眼迷离,仰头呆望着眼前的男子,想吐出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名字,一张嘴,却没忍住,竟真的呕吐出来。 男子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手却仍紧握在女孩的臂弯处,带着她的身子也向前一纵,便有几滴唾液溅在了他西服的前襟上。 晓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反应竟是握着袖子,轻轻擦拭他西服上的痕迹。 这么好的西服,怎么能一见面就给他弄脏了呢? 刚擦了几下,女孩的动作却又停住了。她感到头顶上方男子的呼吸,还有那俯视着、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力,让她脸颊灼烧,胸腔窒闷,恨不得遁地而逃,却始终不敢抬眼去看。 她的手一抖,松开了男子的衣襟,然后强迫自己站定,转身,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回包房。 重坐回桌边,晓湜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目光涣散,心绪颓然。喧哗说笑声变得模糊而遥远,她也知道有人在和自己讲话,但回应似乎只剩下“嗯”或点头。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黑西装的年轻人径直走到侯启南身边,俯身低语了两句。 侯启南立刻坐直身子,击掌说了句什么,整个包房顿时鸦雀无声。 接着,所有人都离座站起,只有颜晓湜还东倒西歪地赖在椅子上。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竟看见那个男子出现在门口,不由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看来,真是喝醉了,怎么到处都是他?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这场面并非幻觉。 那男子在众人的趋奉中走到主宾位,坐下,毫不推让。那是侯启南刚坐过的位置,颜晓湜的正对面。 服务员赶紧又端来一张椅子,摆在主宾位旁边,让侯启南落座。 从那男子进来后,酒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吃菜,房间里很安静,透着股生疏,恭敬,还有忌惮。 倒是侯启南干笑了两声,算是打破了凝结的气氛。晓湜觉得他声音远远的,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入耳却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还不快和周总喝一杯!” 这是要自己给他敬酒么? 此时的颜晓湜已经喝得五迷三道,有了点来者不拒的架势,闻言爽快地站起。起得有点急,头一晕,她马上用手撑住桌边,稳了稳神,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盅酒,满的都溢了出来。 她一手撑着桌边,一手平举酒盅,望着对面坐着的男子,尽力把嘴角弯成最灿烂的弧度,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还学着酒场老将的做派,将酒盅倒过来控一控,示意,我全干了。这时,她突然想到一句酒桌上的俗语:“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点”。 周绍霆啊周绍霆,给你敬的酒,我一滴都不剩。 对面的男子依旧正襟危坐,意态闲闲地拿起服务员刚为他满上的一盅酒,不急不徐地划过唇角,一抿即止。动作闲适,优雅。 晓湜呆立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却看不清他的脸,分辨不出他的表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老板使劲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怅然若失地坐下。 酒桌的气氛缓和了些,又有了说笑声,而颜晓湜就像是个被遗忘的人。她的目光已失了焦距,涣散地流连在晶莹剔透的酒盅上,愣了一会儿,便开始自斟自饮。 恍惚中,她感觉老板好像抢过她的酒杯,可她偏要喝,偏要醉!如果自己今天就醉死在这里,对面那个人会不会有一丝的心疼? 之后的事,就记不太清了,似乎被人扶上了车…… 想到这里,颜晓湜明白过来,昨晚她喝高了,是周绍霆把她带回了家。 嗯,一定是这样的!她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记忆拼贴。 “谢谢……你……带我回来。” 晓湜犹豫了一下,在脑海中迅速过了几个称呼:绍霆?周总?周先生?最后决定用最简单的人称代词。 周绍霆左侧的嘴角微扬了一下,算是笑过,声音却冷冷的,“不必。先去洗个澡吧,阿姨给你准备了换洗衣服。” 晓湜低头,看着被酒渍和呕吐弄污的衣襟,对自己昨晚的失态恼恨不已。再一抬眼,正对上周绍霆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也是冷冷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晓湜总觉得那目光中还隐约带着点嘲讽,像在看一只蹩脚的摆设。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又慌忙把眼睛垂下,只听见男子吩咐:“刘阿姨,您一会儿把这位小姐住过的房间打扫一下,记得要开窗通通风。” 开窗通风?这是在表达对她的嫌恶吗? 女孩的敏感和自尊使她不能再沉默了。于是,她抬起头,倔强地直视着坐在阳光里的男子,也回报以冷冰冰的口吻:“不必!多谢……周总,我先走了。” 也许是很久都没有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男子似乎怔了一下,合上杂志放在桌边,淡淡地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说:“那就吃点早餐吧。” 晓湜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洁白的桌布上陈列着最朴实无华的西式早餐:切片面包、煎蛋、牛奶,凸显出与宽阔空间极不相称的单调。 然而,这正是周绍霆一贯的风格----崇尚简约,省略选择。他称之为“高效的生活方式”,摒弃繁杂外物的诱惑,从而集中宝贵的精力和时间用于心之所钟的事业。所以,他从不追求,甚至不在乎吃穿用度的好坏。玉馔珍馐可以当一餐,三个包子也可以顶顿饭。 这大概也是他现在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原因吧----因为专注,所以高效。 晓湜在心里暗自慨叹。 不过,以前的周绍霆早上都吃稀饭的,他肠胃不好,吃西餐容易反酸烧心。倒是她自己,连国门也没出过,却喜欢吃西餐,喝咖啡,装装小资。 现在这家伙怎么换口味了?估计是多年来在国外吃惯了,适应了。 晓湜的情绪多少缓和了一点,但仍然坚持着,“不用了,谢谢。” “吃了早饭再走。醉酒后空腹对胃不好。”男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分贝,语气也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是在关心她吗?晓湜的心蓦地动了一下。 她注意到,有一小壶咖啡放在桌边,而周绍霆是绝对不喝咖啡的。 以前,她几乎每天一杯咖啡,有时候顺手递到绍霆嘴边,他基本从不买账,“不喝。我本来就不爱睡觉,喝咖啡会失眠。”只有那么几次,他勉为其难地沾唇即止…… 而现在,晓湜定定地望着桌角的咖啡出神,那小小的,精致的壶,下面还用电磁炉保着温。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楼去收拾房间的刘阿姨下来了,手里托着个手机,规规矩矩地在晓湜的身后站定。 “小姐,您的手机。” 晓湜正在出神,被冷不丁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双手接过手机,点头致谢。 周绍霆的目光也凝聚在那部手机上,过了片刻,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淡淡说了句:“哦,你有很多未接来电。” 晓湜的心里忽地漾出一股酸楚,她不用看也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那样殷勤的关怀,不论是谁,都应该很容易猜出来电人的身份吧?而他的语气分明是那样可有可无,事不关己。 女孩不由抬眼看向刚才说话的男子,只见他敛眉垂目,兀自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波澜不兴的神色似乎比刚才更添了几分淡漠疏离。早晨的阳光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此刻看来,竟刺得眼睛酸涩生疼。 果然,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忘情。 晓湜在心底苦笑,再次向着阳光下的男子道谢告别,语气同样是不容拒绝的,“谢谢,我先走了。” 这一次,主人没有再强留,依旧低垂着目光,显得有些冷漠,只淡淡吩咐:“靳昕,送颜小姐。” 门口马上有人应了声“是”。 然而,晓湜抿了抿嘴唇,“不用了,我自己走好了。” 男子抬起眼睛看了看她,略微点头,好像也不甚介意,“好吧,随你。” 晓湜如临大赦,立马转身向门口走去。 气派的玄关那里,已经有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在垂手恭候。他看到晓湜走近,便侧退一步,以示尊敬,紧接着又快走两步到前面,替女士推开厚重的大门。 晓湜在跨出门口时,对着年轻人点头致意。那年轻人也毫不吝啬地回赠给她一个笑容,干净灿烂,充满朝气,竟让她心中的阴霾散去了几分。 大门在身后关上了,也终于隔断了她与那个人共处的空间。 晓湜抬头仰望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压抑的胸腔又注入了新鲜的空气。 毕竟,阳光还在,春天还在。 第3章 宿醉初醒3 周绍霆听着大门开阖的声音,知道女孩已经走了。(.)他始终没有抬眼去看,却在心里想象着女孩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她走了,留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边,坐在早春的晨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男子缓缓地拿过一片面包,送到嘴边,咬了不小的一口,机械地咀嚼着。今天的白面包似乎格外无味。他随手把面包搁在餐碟里,起身上楼。 在经过女孩昨晚睡过的客房时,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这时,刘阿姨正从房间里出来,抱了一大堆换下的被褥,出门时差点和他撞上,慌忙诺诺退让。 周绍霆倒没说什么,侧了下身,示意她先过去。等阿姨下楼了,他又站了两秒,才踱进屋内。 站在床前,虽然被褥枕衾都换了新的,但还是能想象昨晚烂醉如泥的女孩睡在上面的情形。 那丫头以前从不喝酒的,难得去酒吧玩,都只点饮料。可昨晚,她分明是喝醉了。她吐了,她用纤细白净的小手惊惶地抓着他的衣襟,笨拙地擦拭着,想要拂去那些污迹,她不敢抬眼看他,她扶着墙勉力离去,脚步凌乱的背影愈发显得娇弱…… 昨晚,周绍霆本是去和项目负责人谈事情的。谁知,出门接个电话的功夫,便撞到了喝成那个样子颜晓湜。 回到贵宾包房落座后,他便有些心不在焉,暗自低声授意靳昕:去查218客人是什么来路。 当靳昕回复有侯启南的名字时,周绍霆彻底坐不住了。共事几年,那老家伙的“爱美之心”他是见识过的,今天怕是对上颜晓湜了,于是便让靳昕先去通报一声,自己则借故告辞出来。 一走进218包房,周绍霆便看见喝醉的女孩兀自坐在椅子上傻笑。 他心里本是憋了股气的,不仅是因为这女人喝醉了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更是为着他这些年无望的等待,失望的麻木,绝望的沉沦…… 不,不仅是气,还有恨。 他恨这个女人,恨她当初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偷偷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他更恨他自己,明知再无可恋,却难以忘情。 他本想冷眼看着她今朝的自甘堕落,品尝些许报复的快感,然而,看她在那里一杯杯自斟自饮,笑中带泪,却忽然又不忍心了。 周绍霆站起身来,沉声道:“今晚就到此吧。” 他既不是这桌酒宴的宾客,也不是主人,然而,没有人敢不听从他的建议。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散去。 出门的时候,颜晓湜脚下不稳,歪了一下。 侯启南马上抢先一步,扶住她的手臂,然而,女孩却丝毫不领情,借着酒劲,狠狠地抽回手臂,顺带斜了侯启南一眼。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虽然醉意迷蒙,也掩盖不了明确的厌恶。 这一幕,恰好被率先出来的周绍霆捕捉到,他不禁在心里失笑:还是那个脾气! 从温暖的酒店里出来,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季节。此时虽已入春,但江边的夜风仍寒凉浸骨。 颜晓湜早已醉得人事不知,眯着眼睛,任由一个男同事扶着。她衬衫外面只披了件单薄的风衣,被冷风一吹,不由瑟缩起身子。 侯启南见状,忙绅士地褪下外套,刚要上前,便看见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戛然停在众人面前。 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从副驾位下车,拉开后车门,用一只手轻遮车顶,微微躬身,恭迎周绍霆上车,动作干净利落。 周绍霆却并不急着坐进车里,依旧立在原地,头也不回地交待了句:“靳昕,送颜小姐。” 靳昕应了声“是”,马上接过摇摇晃晃的女子,先扶上了车。 一众恭送的人无不吃惊,但谁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分毫,都低眉顺眼,装作若无其事。 这时,侯启南才恍然大悟,敢情姓周的也对这女人有意思!他回想方才种种,心里极为不悦,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周绍霆。 高大的男子在西服外面加了一件过膝的长风衣,背影愈显挺拔傲然,如一尊神祇。 侯启南就算再色胆包天,也不能和周绍霆当面抢女人!只得尴尬地将大衣揽在怀中,不情愿地退开两步。 靳昕将烂醉如泥的女子在后座安置好,便再次恭迎周绍霆上车,待他落座后,还不忘将他垂在车门处的大衣下摆整理好,自己才坐回副驾的位子上。 漆黑锃亮的劳斯莱斯在夜幕中开远,一众人方各自散去。 侯启南眯起眼睛,睨着车子开去的方向,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眼看就要到手的尤物,就这么飞了!他实在心有不甘,愤愤难平:周绍霆你不要太嚣张!这两年也不过是仗着程老爷子的抬举才混得人模狗样的。老子和和程永晟打江山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里吃奶呢!咱们走着瞧! 周绍霆坐在车上,听着女孩沉沉的呼吸,闻着她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的鼻子一向敏感,对异味的忍耐度为零,所以他车上连香水也不放,时常开窗通风,以确保清爽无味。 但此时,女孩身上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酸腐气息,让他的嗅觉如被凌迟。 “周总,要不要开窗通通风?”司机深知老板习惯。 “不用。”周绍霆瞥了一眼半睡的女孩,淡淡回答。 晓湜是真的喝醉了,不然她肯定不会任人扶上陌生的车。 “住哪里?”周绍霆沉声问。 没有回答。 一连问了两三遍,女孩都恍若未闻。可她明明还没有睡着,身子软塌塌地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周绍霆看她那自作自受的样子,心里有些窝火。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 他伸手扳过女孩的双肩,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现在住哪里!” 晓湜被拂在耳边的问话惊了一下,努力睁了睁眼,却终不敌醉意,唇瓣开阖,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句什么。 周绍霆侧耳凑近,想听清她的话,却只听清两个字:“……永德……” 永德,云南永德?那是她的家乡,这丫头想家了。 周绍霆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这么多年,在大城市漂泊,她还是那么孤零零的,无依无靠。 他轻轻拢过女孩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女孩的脸因醉酒而嫣红滚烫,冷不丁贴上男子硬挺冰凉的风衣,不自觉地往上拱了拱,几乎抵在了他的脖颈。 周绍霆突然就不敢动了,他垂目看着怀中的女孩:细密的睫毛安静地栖落,不施铅华的肌肤宛若白瓷,舒展的眉宇,鲜妍的嘴唇,柔软的发丝散落在他胸膛。 她的样子,宛若当年,丝毫未变。 然而,却再不属于他。 车子在一处气派的欧式别墅停了下来。这幢别墅坐落在市区闹中取静的一隅,后面还有个不小的庭院,在灯火阑珊处看来,像是个迷你的欧式庄园。 靳昕快一步下车,拉开车门。 女孩已经睡熟,周绍霆把她轻靠在椅背上,自己先腾身下车,顺手脱下大衣,盖在女孩身上。 靳昕上前一步,俯身探臂,想要抱出睡着的女子,却见身侧的周绍霆轻一抬手,他立刻会意,退到一旁。 周绍霆自己俯身抱出女孩,进了大门,连鞋也未换就径直往楼上走去。 沉睡的女孩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虽不重,却往下坠。 周绍霆一口气把她从车里抱到二楼的客房,放在床上,后颈微微出汗。他随手松了松领带,望着睡相凌乱的女子----竟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慢慢俯下身,有种冲动,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替她拂去黏在脸上的发丝。 就在这时,从女孩风衣口袋里滑出的手机急不可耐地响了起来。 周绍霆瞥了眼屏幕上跳出的名字----康宁。 他的心瞬间冻结,蓦地直起身子,退开一步,双手不自主地握成拳头,微眯起眼睛,睥睨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女孩和那个振动闪烁的名字。他感到内心有种失控的狂躁----这种久违的感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被情绪左右了? 不,他不能允许自己如此堕落! 于是,周绍霆猛然转身离开房间,再不回顾。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转回来了,扯了床被子搭在女孩身上,才关门离开。 ……而现在,那女人已经走了,他怎么又回到这间屋子,看着她睡过的地方? 他明明不想看到与她有关的痕迹,不想闻到她留下的味道,然而心却不由自主地勾绘着她的形容笑貌。 绍霆苦笑:已经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淡了,冷了,硬了。可你却躲在唯一一块柔软的角落里升起了篝火,宛如当年,楠溪江边,让我万劫不复。 颜晓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周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刘阿姨轻轻唤了声。 周绍霆正在出神,经她这么一叫,仿佛被撞破心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也隐隐生出几分不悦,声音并不柔和,“什么事?” 刘阿姨似乎察觉了先生的不高兴,态度更加恭谨,“您昨晚吩咐我给‘悦她’打电话,叫她们送来的衣服,还要不要?” “悦她”是“rayta”的中文名,近两年兴起的原创女装连锁店,周宅所在的路上刚好有家分店。 周绍霆被这一问,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拔脚从房间里走出来,在经过刘阿姨身边时,掷下一句:“差人送回去。” 刘阿姨诺诺点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先生的做派,自打从美国回来后就愈发奇怪了。以前从不带乱七八糟的女人回家的,昨晚竟带回一个,还是个……醉成那样的。在外面喝醉酒的女孩子,多半不是什么好人!都快十点了,还叫给服装店打电话,让送一套新衣服过来,要什么来着?哦,对,“质料舒适即可”。尺寸都写了下来,交代尽快去办。可现在,又说不要就不要了。以前,先生可从不这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不管做什么事,那必然都是计划缜密,不差分毫的。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为夫人怀孕的事烦心吗? 不过,她一个佣人,不好问什么,更不能说什么。 周绍霆从客房出来,便径直进了书房,站在窗边,燃起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将思绪放空。 “当,当,当”,书房的门被轻声叩响,均匀的三声。 周绍霆不用问也知道来人是谁。整个周宅,能进周绍霆书房的,恐怕只有靳昕一个人。而且也只有他,能用一成不变的节奏和力道叩门,永远是那么恰到好处,在安静中听来不突兀,在喧闹中又足够引起注意。 “进。” 身板笔直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托着一只米粉色的女式手提包。 周绍霆的目光落在那只包上,似乎亮了一下,随即又平静无波。 “颜小姐的包落下了,在车上。” 周绍霆并未立即表示,缓步走到书案边,优雅地弹落烟灰,才淡淡开口:“先放这吧,她会来拿的。” 靳昕点了下头,将包放在宽大书案的一角,正准备退出去,却听见周绍霆突然问道:“今天的日程,怎么安排?” 靳昕愣了一下:日程安排这事,都是由钟恺负责的,今天怎么问起他来?却也只得老老实实站定回答:“上午在恒隆有个剪彩仪式,下午两点是和永能净化的洽谈会,晚上,舜天的邢总请吃饭。” 只听周绍霆交代:“上午的剪彩,让谢总去。” 靳昕十分不解:上午恒隆的剪彩,别说人家是提前半个多月就约好的,据说,还有不少政要出席,显然规格甚高。亿疆在国内的这些股东里,也就周绍霆的身份够得上。他不去,以那谢建华的资历,实在是差了点事,这样……会不会欠妥? 不过,周绍霆可不管这些,他抬眼看靳昕还站在那里,低着个头,沉吟不语的样子,冷峻的眉稍微微挑了一下,“有事?” 靳昕立马摇头,躬身退出,带上房门。 他跟着周绍霆这么些年,深知他脾气秉性,他说不去,那就是肯定不会去。自己又何必多嘴?要连这点事也不懂,就枉为周绍霆的心腹了。 周绍霆看着靳昕退了出去,目光又落回那只小巧的女包上,心想:这丫头还是丢三落四的,看她什么时候回来拿。如此想着,竟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这个细微的表情,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4章 流年不利1 ----既然避无可避地重逢了,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说一句:“嗨,你好吗?”偏偏和他的几次相遇又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尴尬至极。 颜晓湜一从周家别墅出来就转了向。这个区她很少来,完全不知该往哪走,拿着个手机导航,七拐八拐才找到地铁站。 正是上班高峰,地铁站人流如注,摩肩接踵。这样忙碌而熟悉的城市景象,与方才周宅里的空旷、森然形成强烈反差,就像是两个世界,让晓湜产生一种重回现实的感觉。仿佛刚才在别墅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个坐在阳光下、淡漠冰冷的男子,都只是她的一个梦。此时此刻,就连往日里叫苦不迭的拥挤人潮,也让她感到安全。 晓湜一头扎进车厢陌生的面孔中,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会注意她此刻狼狈的形象,没有人会认出她是个宿醉的女子,更没有人会看穿她凌乱不堪的心事。 车子开动。晓湜掏出手机,标红的未接来电赫然入目:康宁,17个。 她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面悬停了两秒,最终还是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是打给她老板邱正的。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康宁说,这人总是太紧张自己。上次她到苏州出差,晚饭时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想想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便没大理会,饭后还悠哉悠哉地在平江路上逛荡。这下可好,估计是那位大哥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接,竟一个大活人从上海奔到苏州酒店来找人!害得她被同事嘲笑了好久…… 电话接通了。 “喂,小颜啊”,老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邱总,今天上午,我……不大舒服,想跟您请个假,下午去上班。” 晓湜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必要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才适宜出来见人。“不舒服”不过是请假的常用借口,但她刚一说完这话,就暗叫不妙。昨天晚上,她上了周绍霆的车,那肯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了,而此时说自己“不舒服”……内涵太丰富了! 果然。 电话那头的邱正一副“了解了解”的语气,“哦哦,没关系,没关系,你休息好了!快到周末了,也没什么事。”言辞中饱含着前所未有的慷慨,体谅与客气。 晓湜绝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昨晚一定是洋相百出了,临了还被个陌生男人带回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幸,公司昨晚去吃饭的只有老板和小葛。小葛平常话很少,不是嚼舌头的人;老板纵然八卦,可昨晚的事,他也算半个帮凶,要让人知道他干了出卖下属的勾当,实非好事。所以,应该也不会说出去。 晓湜在心里盘算着,睁开欲哭无泪的双眼,无声喟叹:唉!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歪歪去吧! 挂断电话后,晓湜向车厢的连接处挪了挪,那里能感受到从隧道吹来的冷风。 她现在格外需要冷静。 忽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在身体两侧慌乱地摸了摸。 坏了!包呢? 一定是落在饭店了!钥匙钱包都在里面,这下连家也回不去了……看来父亲的话绝对正确,女孩子真不该喝酒!她第一次真正喝酒就这么倒霉,出了丑也就算了,还平白惹出一段莫须有的绯闻,转眼又两手空空,跟被抢了没什么两样。 ……幸好,还有康宁,他有公寓的备用钥匙。 看来,有些事是拖不过去的,既然迟早都要“自首”,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晓湜郑重其事地拿着手机,做了个深呼吸,拨通了男友的电话。 那边刚一接起,还没出声,她就迫不及待地坦白:“康宁,我昨晚有应酬一个客户特别能喝我一不小心喝晕了你也知道我不会喝酒一个……同事把我带回了他家,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她一口气说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晓湜的心落空了两拍。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带着关切的语调在电话那头响起:“你现在在哪儿?没事了吧?” 哦,康宁,在这种时候你总能给我安慰。 “我在地铁上。康宁,我包也丢了……” 唉!摊上这么个女朋友,康宁真是服了。 “还好,你没把自己也弄丢。”他是真的在庆幸。 晓湜“扑哧”笑了一声,马上又心虚着说:“我现在,想回家换身衣服。” 她居然还笑得出?康宁非常无奈,“唉,好吧,那我去给你开门。你在楼道里等我,今天外面风大。” 挂了电话,晓湜刚才那一颗纷乱的心平定了许多。这个男人,总能给她温暖、踏实的感觉。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晓湜走到公寓楼下,看见熟悉的丰田轿车停在花坛边,就知道,康宁已经来了。 门铃刚响了一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俊秀的男子探身出来,和煦的眉目,让人看了舒服。 康宁张开双臂,上前想要给女友一个拥抱。 晓湜却下意识地闪避到一边,有些赧然地笑着说:“我衣服挺脏的……” 一抹淡淡的阴翳从男子细长的眼中飘过,不着痕迹。随即,他便展开一个宠溺的笑容,开门侧身,把女友让进去。 晓湜一进屋,便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熟悉的餐盒颜色----小沐家的。 她最爱吃那家的米线,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店,但她和康宁说过,那家米线有她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这一定是康宁过来的路上特意去买的,晓湜的心里又升起小小的感动。 和康宁在一起的这两年年多里,她经常被这种情绪笼罩。这个男人很善于在小细节中表达自己的在乎和爱意:晚上催她早睡;督促她吃早饭;记住她爱吃的东西,买给她吃,甚至还学着做;她发个“困了”的表情,他就一杯咖啡开车送到她公司楼下……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把女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以至于根本不给她机会思考,这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就像现在,她虽然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想赶快洗个澡睡觉,但还是做出食欲甚好的样子,坐在桌边,尽力地吃着。 康宁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等她放下筷子,才缓缓开口:“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湜最后喝的那口汤还没咽下去,被这一问,呛得咳嗽起来。康宁赶紧又递纸巾,又帮她拍背。 晓湜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但让她真正想哭的是:本以为过去的事,又被提起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刨根问底的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她只能一五一十把昨晚的经过又叙述了一遍。 但是,抹去了一个人。 康宁听完,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问了句:“把你带回去的,是男同事,还是女的?” 晓湜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都过去的事,既然又问起来,其实就是想问这个。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说实话,说实话!她不喜欢说谎,更清楚地知道,谎言被拆穿的滋味绝不好受,而她要说的谎话,又属于比较容易被揭穿的那种。 谁知,暗自下了几番决心,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性:“……女的……” 说完,晓湜装作若无其事,低头收拾碗筷,不动声色地避开男友的目光。然而,她袖管下面的双臂,细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天生不是说谎的料,一说违心话,胳膊上的汗毛就会根根倒竖。 这个小秘密,只有……那个人知道。 康宁又盯着她看了两秒,算是信了。他这个女朋友实在保守得很,跟他在一起都躲躲闪闪的,连嘴都没怎么亲过,就算醉得再厉害,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如此想着,便从女友手里接过碗筷,转身进了厨房。 晓湜看着康宁在厨房洗涮,提着的一颗心,暂时落了下来。 她不是不想说实话,但夜不归宿这种事本来就很敏感,康宁又属于那种很敏感的男人。对她的上一段感情,康宁只是略知一二,但就这略知的“一二”,已很让他耿耿于怀。他要是知道昨晚带她回家的是位男士,肯定会千方百计弄清楚到底是谁;要再被他弄清楚那人就是周绍霆,而周绍霆就是他耿耿于怀的“前任”……那真是没安宁日子可过了。为了诚实意气,最后闹到不可收拾,实在不值得,就当是说了句善意的谎言,息事宁人吧。 晓湜自我安慰着,抚平负罪感带来的不安。 康宁收拾完出来,看晓湜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便轻轻笑了笑,“快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我一会儿约了个客户。” 他是平田制药的医药代表,工作时间比较灵活,只要业绩好,不坐班老板也没意见。而他带领的销售小组,已经连续三年蝉联平田的业绩明星。所以,他才能这般有空给女朋友送钥匙、递咖啡的。 康宁披上外套,转身问晓湜:“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嗯,下午去。” “好,那我晚上去接你。”说着,他又留恋地望了女友一眼,才关门离去。 康宁走后,晓湜迅速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便拉上窗帘,抱着抱枕把自己陷在沙发里。 她睡不着。那个男人的形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英俊深邃的眉目,却带着冷漠的神色;薄而好看的唇,却说着凉薄的话…… 自己这是怎么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本以为,那日一别,今生便相见无期了。 可是,兜兜转转,竟还是遇见了他,还是在这座城市。 既然避无可避地重逢了,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说一句:“嗨,你好吗?”偏偏和他的几次相遇又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尴尬至极。 晓湜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流年不利。 对,就是流年不利。 以前无意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到,说人在流年不利之时,手指甲就会长出竖纹。 她用右手食指轻抠着大拇指盖上一道轻微凸起的纹路,不禁又回想起一周前和周绍霆第一次重逢的情景…… 那段时间,她真是背运到家了。 刚参加工作不久,就捅了个大篓子,因为漏发了一封草稿箱中的邮件,导致公司无法按时交货。而这次的客户----永创高科,明显不是个善茬。人家抓着合同的把柄不放,货也不要了,就要克林照价赔偿违约金。 老板邱正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天天把颜晓湜喊到办公室,不把小姑娘骂到眼圈发红就不解气。 一天早上,晓湜刚到公司就又被老板叫去办公室。她忙收拾心情,准备接受批斗。 可今天老板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见她进来,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关上门,拉上百叶窗,然后,颇有些神秘地告诉她:事情或许有转机。 原来,亿疆控股的执行董事前些日子回国了,而永创高科的董事长侯启南也是亿疆的董事会成员之一,两人必然交情不浅。邱正四处托人,终于联系到了那位回国的执行董事,几经恳请,人家也同意给个见面的机会。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晓湜听到“亿疆”的名号,似乎有那么点印象。虽然她对金融领域一向不关注,但“亿疆”这个名字,近两年在投资机构林立的长三角出尽风头。那么,亿疆的执行董事,说话定然是很有分量了。 邱正用眼神点了点办公桌上一只精美绝伦的礼盒,说:“这是我们的诚意。亿疆的大股东,一般东西怕是入不了眼。明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去拜访一趟。” 第5章 流年不利2 次日,颜晓湜特意穿得非常职业,把头发高高盘起,用保湿水抹得一丝不苟,还精心描画了淡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素面朝天惯了,很少化妆,弄了好半天才勉强完工。然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可笑极了,还怪怪的,并不好看。 她平日里喜欢穿休闲一点的衣服,宽松舒适,打扮也很随意。虽然人已经快25了,但看上去仍像个大学生,清新自然,充满朝气。她对自己今天凹的这个officdy造型,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不过,既然是去拜访重量级人物,仪表成熟稳重,是必须的。这不,都出了门,还跑回来,踢下了坡根的船鞋,换上了自己唯一一双细高跟鞋。 颜晓湜跟着老板来到淮海中路上的新纪元大厦,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已更名改姓为“亿疆新纪元大厦”。 嗬!什么人物?一回来,就这么大手笔! 电梯在28层停了下来,这一层是整幢大厦除底层以外,挑高最高的一层。电梯门一开,顿觉视野开阔,气派非凡。 电梯门口,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俏美的前台小姐,而是两名身着黑色西装,耳朵上别着对讲机的年轻保安----其实更像保镖。 邱正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还以为误闯了黑社会的地盘,下意识地把提在手中的礼品袋抱在了胸前。 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上前问明二人来意后,手扶耳麦,对着话筒低声说了句:“克林的。” 邱正面露不悦----“克林的”?自己大小也是“华东区总经理”,从没听人这么称呼过自己,更别说还是个小保安。 片刻,从办公区那边走出一个同样一身黑西装的男子,对着来人略一点头,“这边请”。 二人便跟着黑西装保安过了门禁,来到了办公区。 说是办公区,其实就是一大片空阔的区域,除了几株名贵的绿植,别无他物。(.无弹窗广告)四周长窗落地,光线明朗,可俯瞰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 再往里走,又是一道电动玻璃门。 那保安在门口站定,对着二人点了下头,然后就面朝外立,双腿微微叉开,两手交叠下垂,一动不动,旁若无人一般。 邱正不动声色地斜了他一眼,很是不以为然。不就一保安嘛!这么一本正经,拿腔作势的,给谁看? 这时,玻璃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瘦高儒雅的青年男子款步而出。他一身裁剪合身的灰色西装,愈发衬得气质出众。 这人的态度倒比较恭谨,看到客人,微微躬身致敬,“我是钟恺,请随我来。” 两个人又跟着这个叫钟恺的人往里走,终于,来到了大boss的办公室门口。 晓湜暗自吃惊:整个28层,该不会都是他一个人的吧? “周总正在接电话,二位请在此稍候。” 晓湜抬眼看去,这间阔大的办公室处于视野最好的一隅,光线明亮而不耀眼。办公室朝外的一面似乎是一整块上好的玻璃,里面悬垂着落地百叶窗。从百叶窗漏出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插兜,俯瞰着城市的尘寰,留下一抹冷峻如山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那男子似乎挂断了电话,但身形却分毫未动,依旧伫立窗边。 钟恺轻声敲门,进去通报了一声便退出来,对邱正说:“周总有请。” 邱正和晓湜这才一前一后进了那间办公室。 立在窗边的高大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转过身,颜晓湜就看到了他的脸----英俊深邃的眉目,薄而好看的嘴唇。 晓湜整个人呆在那里。 四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看得很淡,可以把他安放在一个角落,偶尔回忆一下,但终究会慢慢忘记。但是,当她再次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真实的,清晰的,才知道,一切努力,全部归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而那个男子,在看清女孩的眉目后,似乎也怔了一瞬,但只是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常,时间短到让人难以察觉。 他对着客人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踱到办公桌后坐下。 他的态度淡然有礼,言辞简短客气,但身上却笼罩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不敢有半分怠慢。连久经商场的邱正也有点战战兢兢,处处陪着小心。 颜晓湜却已是头脑发蒙,偶有清醒的间隙,却竟然在为自己今日蹩脚的形象而懊恼。岂止是“蹩脚”?简直丑到家了!以前,她的审美就一直是他调侃的对象,经年后重逢,不见长进,反而更差劲了。 片刻的功夫,邱正还没说几句话,那男子就已经接了三四个电话,都很简短。他显然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给这两位客人玩客套。 邱正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便也不再绕弯子,赶紧起了个话头,就直入正题:“……还请周总帮个忙,跟侯总说一下,让宽限两天。这是给尊夫人带的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周总笑纳。” 一听到“尊夫人”三个字,颜晓湜整个人几乎晃了一下。 她猛地抬眼,目光正好落在男子左手无名戴着的那枚熠熠闪亮的戒指上----款式简洁的粗环铂金戒指,是他喜欢的风格,可能是经常佩戴的缘故,金属已经被磨得格外圆润光滑,几乎与手指融为一体。 晓湜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攫了一把,酸痛得要滴下水来,但一瞬又放开,仿佛疼痛也不曾发生过,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时间依旧静缓无声,悠然划过。 他,结婚了。 这个结局,她应该知晓。既然已经在心里默许了多遍,为什么回到现实中接受,还是会心痛? 晓湜完全无心参与老板与那位已婚男士的对话,光是克制自己的情绪就让她力不从心。在情绪调控这方面,她从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稀里糊涂中,她只听到一声低沉的“送客”。 话音刚落,侯在外面的钟恺便进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邱正还有些不甘心,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随钟恺退了出去。 颜晓湜也急忙回神,转身向外走。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步伐,想让背影看起来优美一些,但穿不惯高跟鞋的脚还是在门口笨拙地崴了一下。 回到电梯厅,还没等钟恺走远,邱正就绷不住了,他怒视着跟前迷迷糊糊的女孩,大吼:“你傻了吗?怎么回事!哑巴了?一句话也不会说!这下好了,人家不稀罕!这个单,你来买!”说着,把一直抱在手上的礼品袋狠狠摔在颜晓湜怀里。 他是真的火大了。本来想着,带个美女一起,在旁边帮着说说话,求求情,人家多少会给些面子。没想到,这丫头今天简直就是根木头桩子!不光是木头桩子,还是根碍眼的木头桩子!让人看见了都败兴。 晓湜被这么一摔,也感到事态严重。 没人帮忙通融,克林要承担高额违约金,她难辞其咎;而要给怀中这礼物买单……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卡地亚parisnouvellevague系列,最贵的一款。 她刚工作不到一年,还要帮父亲支付部分疗养费、买营养品,省下的那点积蓄,连付个零头都不够。而这里面那东西的价格,估计把她倒卖个三五次,都嫌太少。 晓湜低头看着精美的礼品袋,回想起方才种种,只觉鼻子一酸,眼圈一热,袋子上面的图案便模糊了。 她急忙别过脸,抬起头。 不,她不能哭,那样只会显得更加没出息。 而就在她抬头的一瞬,目光刚好与对面的人碰上。 那个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来到电梯厅对面,远远地站在空阔的办公区,看向这边发飙的老板和卑微的员工。 晓湜心里一紧,不知刚才自己挨骂的一幕被他看去了多少?那一刻的自己是不是很无能,很狼狈? 然而,男子神色淡漠,似乎从未看见过什么。就好像,他的目光只是碰巧打向这边而已,根本没有聚焦在这两个人身上。 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可做,这些小人物的悲喜琐事又怎能入眼? 果然。男子平静地移开目光,转了个身,继续举步向前。 晓湜在心里苦笑:原来那么亲密的两个人,竟可以变得这么生疏! 从电梯下来,邱正愤愤地走在前面,晓湜捧着个礼袋,茫茫然跟在后面。她此刻的情形,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行尸走肉”。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走过底楼大厅前台的时候,一个笑容甜美的姑娘亭亭而立,叫住邱正:“请问,是邱经理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邱正正冒火,回头没好气地说:“是我,怎么了?” 前台小姑娘甜甜一笑,“钟总监刚打电话下来,说您有件东西想交给周总,让先放我这,他一会儿下来拿。” 邱正眼睛一亮,马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哎!好的,好的!”说着转身从晓湜手里扯过礼品袋子,双手递给前台女孩,和颜悦色地嘱咐:“那就麻烦您了,一定帮我转交给钟……钟总监啊!” 此刻,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周总肯收礼,说明肯出面说话,只要他周绍霆一句话,那侯启南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这么一来,不仅免除了克林的违约金,还能顺利成交订单,说不定还能从此傍上永创高科这个大客户。那点花在礼物上的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邱正几乎已经看到克林在他的带领下,财源滚滚、蒸蒸日上的美好明天,想着也不由得笑了。 此刻,他再回头看看依旧呆若木鸡的女孩,觉得小姑娘其实挺可爱的,便拍了拍她的肩,“好了,事儿了了,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以后好好干!”亲切如同关心下一代的长辈。 晓湜对着老板挤出个笑容,垂在下面的右手不自觉地用食指轻抠着大拇指盖上的一道竖纹----只希望命途中的劫数不要重临。 如今,他已经结婚了,她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这世上,没有谁会等谁一辈子。 第6章 湜湜其沚1 ----这名字是我爷爷给我起的,他希望我能像渭水一样清者自清,即使出于繁杂的尘世,也永不改清净的初心。(.无弹窗广告) 周绍霆一上午哪里也没去,就在他的书房里工作,和那个米粉色的小皮包一起。结果,等到中午,包的主人也没有露面。 书房的电话响了,是钟恺打来的。 “喂,周总,永能净化那边打电话过来,问下午的会谈能不能改个时间?他们说有份材料还需要再完善一下。您看……” “不必了,取消投资意向。”不等他说完,周绍霆已做出决策。 这已经不是这家企业第一次拖延会议时间,亿疆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决没有第二次。 这是一个讲求效率的时代,尤其是做投资,更要看准机会,果断下手。在这方面,周绍霆绝对是个高手。 早在亿疆成立之初,他就连续投中三家互联网企业。这三家企业在接下来的三年内纷纷上市----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给亿疆带来了近200倍的回报,使一个新兴的投资公司,迅速膨胀为一个多元化控股集团。而决策者周绍霆,也成为风投界一个近乎神话般的存在。 他此番回国,试图将亿疆的控制力渗透到多个领域。其实,像永能净化这种环保产业,回报周期长,本并非首选,但考虑到公司的社会价值和长远收益,他还是决定涉足。没想到,这个永能净化仗着自己有技术专利,处处挑战着这周绍霆的耐心,而这位ceo明显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需要看到的是创新、效率和发展,而不是自大、拖延和失信。 对老板的态度,钟恺似乎早有预料,马上干脆回复:“好的,我会答复他们。”想了想,又问了句:“那您看,第二批企业,需要考查起来吗?” “嗯,让a组负责,周四上午十点前给我调研报告。” 说完,周绍霆挂上了电话。 他接电话时是站起来的,此时目光刚好落在桌边的女包上----拉链竟然是开着的! 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周绍霆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包。[.超多好看小说] 柔软的皮质松垮下来,露出了女孩包内的缤纷世界,还是以前那些东西----简洁的布艺钱包,挂着卡通指甲刀的钥匙串,护手霜,纸巾,唇膏,一本书和一支笔。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丫头的审美趣味和习惯一点也没变。 在包的侧袋里,露出一截半透明的、光滑的小东西。 周绍霆心里蓦然一动,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了出来。 原来,是一把黄牛角小梳子,只有小半个巴掌那么大,四角圆润,可能是经常抚摩,质地已经非常光滑细腻,微微泛着光泽。 周绍霆把小梳子掂在掌心,看得有些出神,极力压制的回忆终于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 那是六年前的端午节,颜晓湜还在念大三,而他mba就要毕业。 家里的变故和母亲极力的反对,让他疲于应付,只能把恋情暂时转移到“地下”。 那段时间,他也能感觉到女孩的患得患失。她小心翼翼地珍惜着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尽力做出幸福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底眉间的淡淡忧伤。 那一年,晓湜只有19岁,再怎么逞强,也还是个不太成熟的大孩子。 他见不得她那种神情,想让她真心高兴起来,便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于是,就在那个端午节,他瞒着家里,带着心爱的女孩“私奔”到湘西凤凰。 远离上海的凤凰古镇让两人暂时忘却了现实的困扰,沉浸在青山碧水和苗疆风情中。 他们手挽着手,走过沱江边上一座座吊脚木楼,穿过古镇里一条条小街,逛过小街上一家家小店。 虽然整个古镇已经几乎完全商业化,但女孩还是饶有兴味地走着,看着,好像哪里都能带给她惊喜。 那几天,她真的很开心,不像往常,连笑容里都透着心事。绍霆看着她又回到以前一样,烂漫娇憨,心情也格外舒畅。[] 晓湜很钟情那些有当地特色的小摊,这个看看,那个瞧瞧,但每当绍霆上前,她却又走开了,什么也不买,最后,只驻足在一个卖牛角梳子的小推车前,看着戴眼镜的老爷爷在一把牛角梳子上认真地刻字,想了想,说:“我想要一把小梳子,我的刘海总是分叉,随身带把梳子就不怕了。” 她挑了一把很小的黄牛角梳子,只有小半个巴掌那么大,四角圆润,质地通透。她问老板能不能刻字,老板让她把想刻的字写下来。 女孩想了片刻,写下了“湜湜其沚”四字。 绍霆看了看,问:“你的名字?” “嗯,这就是我名字的出处,《诗经》中的《谷风》,‘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绍霆笑说:“请中文系小才女解释一下吧。” 女孩用轻缓的语调一板一眼地说:“就是说,虽然泾水把污浊带给了渭水,但渭水在静止时仍然清澈见底。这名字是我爷爷给我起的,他希望我能像渭水一样清者自清,即使出于繁杂的尘世,也永不改清净的初心。” ----湜湜其沚---- 周绍霆端详着手里的小梳子,把它慢慢反转过来。然而,梳子背上并没有刻字,可见已不是当年那把,但乍看真的一模一样! 当年的晓湜,乌黑的长发,不烫不染,后面剪成一刀平,吊个马尾,或散下来掖在耳后。齐眉的刘海,风一吹就乱了,她忙从包里掏出那把小梳子梳一下,然后抬起头对着自己笑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现在的她,早已蓄长了刘海,一齐束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只在额角两边,余下些细碎的小头发束不进去,绒绒的贴在那里,却恰好为她不多修饰的发型凭添了几分自然活泼。 既然都没有刘海了,还随身带把小梳子做什么呢?并且和以前那把那么像----是不忍丢掉的习惯,还是不动声色的怀念? 周绍霆正在出神,却听见阿姨在门外叫了声:“先生,午饭好了。” 他立刻收回思绪,随手拉开抽屉,把小梳子放了进去。 在家里,周绍霆若是自己吃饭,一般只有三菜一汤;他若交代了“少弄点”,那就是两菜一汤;若是和靳昕一起吃,也不过四菜一汤。 他不喜欢选择,也不喜欢浪费。 即便像今天这样的三菜一汤,他经常也是先就着比较合口的一盘,或就是放在眼前的那盘把一大碗饭吃光,其他的尝尝便好。 有些人似乎天生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周绍霆就是这种人。像口腹之欲这种事,在他看来,多在乎一分,就会影响生命的效率和更重要价值的实现。所以,他心甘情愿做个清心寡欲之人。 对儿女私情,亦是如此。曾真正用心的一次,已让他一蹶不振了两年----两年,能做多少有价值的事? 以后,再不会重蹈覆辙! 饭后,周绍霆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继续埋头工作。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确切地说,他不困,便不会睡觉。 还是那个原则----效率。 像睡觉这种既不产生价值,又消耗时间的事情,在他看来,无异于浪费生命。他的生命也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他觉得这些宝贵的时间应该好好加以利用,做些有益于社会人生的事。 不要笑,他不是故作伟大,这是他从小就深刻认同的人生观: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给后人留下些什么。所以,他虽然是个商人,虽然很会赚钱,但其实,他并不甚在乎金钱名利,而更在乎自己创造的价值。 他对自己严格到苛刻,每天忙忙碌碌,从不给自己闲下来的借口。这是否也是一种方式,可以填补人生中另外一些空白? 不过,刚回国的这一个月里,他是真的异常繁忙。这不,才一顿饭的功夫,又有将近三页的未读邮件跳了出来,而且,他的工作邮箱还是经过钟恺事先筛选过一遍的。 周绍霆看着满屏的未读邮件,有些索然地滚了一下鼠标。一封来自“光华大学管理学院校友会”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尊敬的周绍霆先生: 我院即将迎来建院30周年,届时将举行一系列院庆活动。最隆重的“管院名人讲坛”活动诚邀您的参加。若您能于百忙中惠临,我们将无比激动!管院学子期待着您的声音,带领他们展开充满理想的人生征程。若您另有安排,也烦请告知,方便我院与其他人联系。非常感谢!” 光华大学,管理学院。 周绍霆抱着胳膊,把自己靠在椅背上。 对于母校,他一直怀着一份敬仰和感恩,因为他曾在那里接受教育和培养。但不仅如此,他还有着一种更为深沉的感情,接近于深切的怀恋,那是与他自己的生命痕迹有关。不可否认,在光华读mba那两年,是他生命里最美好清澈的时光。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疑惑,到底哪种生活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是像那两年一样,在阳光和暖的午后,与心爱的女孩坐在晖园柔软的草地上,听风吹,看花落,光阴美好到让人甘愿虚度?还是像现在这样,在收发邮件和批阅文件中,紧张地度过一整个下午? 当柔黄的夕光斜斜地扫在键盘上的时候,周绍霆忽地瞟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显示时间,已经快4点钟了。 他又抬眼看了看陪伴他一整天的小皮包,接着拿起电话,拨了个短号。 “靳昕,备车。” 这一天是周五,还不到下班高峰,路上已有点堵。 司机老韩瞟了眼时间,轻声问道:“周总,直接去陆家嘴吗?” 晚上的宴请就在陆家嘴。 等了半天,不见答复,老韩从后视镜看了看老板的脸色,只见他面容沉肃,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好像并未听见。 老韩不敢打扰他的沉思,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望了眼坐在身边的靳昕。 靳昕会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后座的人,目光又扫过他身旁那只女式提包,转过头对老韩低声说:“先去一趟克林环保。” 老韩立马点头,他知道,听靳昕的准没错!这小伙子,也不过二十来岁,不过据说已经跟着周总多年了。虽然说,没有人能为周绍霆做决定,但这个年轻人总能猜出他的决定,而且,从没猜错过。 第7章 湜湜其沚2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了下来,灰色的丰田轿车。(.无弹窗广告) 康宁今天心情格外好,上午和客户的生意又谈成了,他要好好奖励自己一下。于是,他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都是晓湜爱吃的。 没错,这就是他犒赏自己的方式,没什么比哄女朋友开心更能让他心情愉悦了。看着女孩因自己的小心思而高兴,他就很满足,而且,很有成就感。 下车前,他不忘把放在身边的一个小礼物拿在手里,那是他精心挑选的一只杯子。 前两天,他不知从哪里看到一句“女孩都是杯子控”,从那时起,就想给女友买个好看的杯子。今天下午正好有空,他逛了好多家店,才挑到这一只,还特意选了素雅的包装纸,让服务员小姐精心包好。 他很在意这些小细节,并且,他对自己的眼光也很满意。 杯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想像着女友拆开包装时惊喜的表情。 康宁来到克林环保所在的楼层,已经有人陆续下班了。 虽然时间还早,但他们的老板今天心情大好,上个单子的事儿终于了了,永创也表示愿意继续合作。他看周五也没什么事,就让下属先走了。这可真是破天荒的。 康宁一路走进去,迎面碰见晓湜的同事几乎都认得他。 这小伙子,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一下送些花花草草,一下送些吃的喝的,要么就只是来看看女朋友。 颜晓湜的男同事都对她敬而远之,名花虽好,但无奈主儿盯得太牢,连套个近乎都怕被无意撞到。女同事,要么羡慕得要死,在她耳边一脸陶醉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赶快嫁了算了!”要么嫉妒得要命,背地里一脸不屑地议论:“这男人太黏糊了,给我都不要!”但是这种论调,往往会遭到反驳:“切,就你?人家小康长得又帅,人又体贴,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这小伙子的确不惹人讨厌,长着一张好人缘的脸,看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即便人家想无视地走过,他也会主动报以满分的笑容。 康宁一来到办公区,就看见一个熟悉的清丽背影还坐在电脑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他不禁在心里暗笑:老板都走了,还瞎积极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把礼物轻放在桌上,往女友眼前推了推。 晓湜顺着礼品盒望上去,就看到了康宁大大的笑脸。她也回应了一个笑容,说:“你来啦,我马上就好,发完这封邮件。” 康宁笑着退开两步,隔着过道,看着女友认真工作的样子。 她很专注,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时而停顿一下,斟酌着某个用词----中文系的后遗症。 康宁见自己煞费心思的礼物被冷落一旁,不由提醒了句:“送你的。” “是什么?”晓湜边打字边问。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的,马上。”晓湜仰起脸,笑了一下,“谢谢。” ----谢谢。 多么彬彬有礼的字眼,挑不出一点错处,却含着某种疏离。 不过,康宁已经习惯了。 这似乎是晓湜对他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他所设想的,女友见到礼物的惊喜情状,从未真正发生过。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拉着他的袖管,说了句“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样,开心着,笑着,环住男友的脖子,给男友一个吻,或是一个拥抱?如果这些太奢望了,那能不能不说“谢谢”,说“真好”,或者“我很喜欢”。 谢谢,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他花的这些心思,都是他的一厢情愿,那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是讨厌? 不过,这女孩好像一直都很少表露自己的喜恶,至少在他面前,总是风轻云淡、温婉随和的,让他着迷,有时候又心里发虚。 “请问,我想找一位姓颜的小姐。”清朗的男声传入康宁耳畔。 “喏,在那边。” 康宁寻声转过头,就看见一位身板笔直、仪表出众的男子在向人打听。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男子怀里那只眼熟的女包上----那不是…… 来还包的人正是靳昕,他顺着同事的指点,径直走到晓湜身边,微一躬身,态度含着几分恭敬,“颜小姐,这是您的包吧。(.$>>>棉、花‘糖’小‘說’)”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此时,他根本没注意到正站在过道另一边的康宁,即使余光扫到了,还以为是准备下班的其他同事。 晓湜一看见那包,就“腾”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像是只被踩了尾巴受惊吓的猫。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靳昕身后的康宁,男子的脸色已经发青了,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晓湜几乎不敢伸手去接那包,好像那是颗定时炸弹似的。 靳昕倒没太在意她神情的异样,双手又把包往她身前递了一下,“昨晚您落在车上了,周总让我给您送过来。” 这下完蛋了! 晓湜只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早就知道不能说谎的!那种谎话,实在不高明。但她当时还是抱着一丝丝侥幸,希望能蒙混过关,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谎言就被戳破了,还是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 靳昕看她的样子,还以为是不好意思,便把包放在了办公桌上,对着她灿烂一笑,转身离去。 他刚走出没几步,便听见一个暴怒的、失控的男声在身后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昕回头就看见,刚才过道里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女孩面前,额角青筋爆出,脖子因激动而发红,胸口起伏不定。女孩则一脸做错事的恳求,上前想拉男子的手臂。男子却将胳膊一抬,指点着门口的方向,厉声质问:“那周总,是你女同事?!” 他声音大得毫无节制,还未离去的同事都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晓湜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她知道谎言被揭穿的滋味不好受,而这般当众被揭穿,就像是挨耳光被围观,难堪至极。 靳昕看这架势,突然明白过来,敢情俩人是情侣!那男的肯定误会了。 于是他回身上前,想帮着澄清一下,“先生,您误会了。颜小姐昨晚喝多了,我们周总是想送她回家的,可她在车上睡着了,只能先带回自己家。” 康宁把冒火的目光对准靳昕,冷哼一声,“误会?都带回他家里了,我还有什么误会的!” 晓湜听不下去了,眼前这男人已经出离理智了。她原本柔弱恳求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康宁,我们回去说,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解释?”康宁回头怒视了女友一眼,又继续对着来还包的西装男叫嚣:“有种叫你们那个什么总,当面来跟我解释清楚!怎么?有本事勾引别人女朋友,这会儿当起缩头乌龟了!” 这话实在太难听,还没等晓湜反应过来,靳昕已经上前一步,迫视着康宁,从牙缝挤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阳光朝气一扫而光,眉宇间透着冷冽的煞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晓湜见状,怕二人起冲突,赶忙上前拉住男友的手臂。 但其实,她多虑了。康宁自己也被这位西装男突然爆发的凌人气场震慑住了,没有再嚷嚷下去----他不擅长打架。 气氛僵持了片刻,三个人谁也不说,不动。最后,康宁愤愤地从晓湜手中抽出胳膊,转身离去。 晓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也追了过去。她那时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和他讲清楚! 康宁狠狠地拍着电梯的按钮,转头看见追出的女孩,又气愤地推开旁边安全出口的门,从楼梯跑了下去。 晓湜望了眼电梯的指示灯,都距离比较远,也赶紧从步行楼梯追了下去。 她穿着坡根鞋,匆忙中一个不稳,把脚给崴了一下,竟也顾不得疼,活动两下脚腕,继续往下跑。 康宁气昏了头,忘记车是停在地下车库的,直接从一楼大厅跑到大厦外面的平台上,才猛然想起这回事,又掉头准备去负一层,刚转身,就被女友拉住了胳膊。 晓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康宁……你……要相信我。” 康宁本正在气头上,刚才又被靳昕“恐吓”了一下,面子上更加下不来,此时,便将一股窝囊气都撒在女友身上。他拂落晓湜的手,语气中带着嘲讽,“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谎,连脸都不红一下!” “我,我不是怕你多心么……” “哼,谁知道!你自己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我多心?” 说完,康宁便转身走进大厅,剩下晓湜一个人站在旋转门外。她没有再追。 此时,下班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晓湜注意到来往人群投向她的目光,带着些同情和探寻的意味,好像期待着发生些更加戏剧性的冲突,为平淡乏味的周末增加一点调料。 她有些沮丧。这次,康宁是真的生气了,她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刻毒的话。她真怕他误会。以这人的性格,要是有什么误会,肯定会追根究底,弄清楚“周总”到底是谁。而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周绍霆就是自己的初恋,并不是怕他的介意,而是因为,那是一段连她自己都不愿再回顾的感情。 这几年来,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努力遗忘,她不想活在那段无果爱情的阴影里,痛苦至死,不得解脱。如果让现任男友,还可能是未来的丈夫知道了那段过往,那么,周绍霆这个名字,真的要像幽灵一样如影随形,相伴终生了。 这才是她最最害怕的。 晓湜落寞地站在那儿,怅然若失,无意间抬眸,却看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平台下面,就在离她不远的正前方。 而坐在轿车后座的男子,可不正是她心里的幽灵! 此时,那个幽灵正通过摇下的车窗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清冷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晓湜心却狠狠地一缩,皱巴得再也舒展不开。为什么自己最难堪的时刻,总是被他尽收眼底! 这时,靳昕从楼里出来了,他已经恢复了如常的友善热忱,快步走到晓湜身边,很抱歉地说:“颜小姐,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晓湜回过神,扯了下嘴角,强自作出轻巧释然的样子,“没事儿,他那人就那样,过两天就好了。” 靳昕对她点了下头,快步上车。 车窗缓缓摇上,后座的男子漠然正过头。 车子很快便驶出了晓湜的视线,她一颗本自烦乱的心,此时又像被抽空了一般。 他就这么走了,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8章 无欲无求1 ――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更加出众了,他却不需要任何人和他站在一起。(.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变得强大,却选择孤独。 车开了没多远,靳昕就听见周绍霆的声音在后座响起,格外低沉,“怎么回事?” 他正想找个机会吐槽,这一问,无疑给了他充分的理由。 “咳,我没注意到颜小姐男朋友也在。那男的看着挺斯文的,脾气可不小,完全不听人解释,说话还特难听!” “你说,那是她……男朋友。” “呃……应该是吧。” “……” 一路无话。 舜天的邢总可是大手笔,晚宴的规格极高。 邢舜年原是做展会起家的,后来搞大了,成立了舜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主营业务都与流行文化接轨。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专门从事与美有关的事业”。从高颜值偶像剧、各大秀场,到车展、cos展,舜天见缝插针。 这两年,邢舜年极力想壮大这项养眼的事业,无奈,手头实在是紧得很。最近,他听说亿疆的周绍霆回国了,赶紧想方设法拉到这层关系。 这是第一次宴请,可不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邢舜年手底下什么都缺,但绝对不缺美女。 周绍霆一进饭店包间,对面一排“四大美女”就齐刷刷地站起,脆生生、甜腻腻地叫了声:“周总好!” 周绍霆脚步一顿,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误进了天上人间,扭头却见邢舜年已是满脸笑纹地迎上来,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并把他让到主宾位坐下,自己则坐在右边。 而此刻,周绍霆左边的位子还是空着的,显然还有贵客要来。 周绍霆也很客气,一落座就对着满桌站着的人挥了挥手,“都坐吧。” 他的眼神从对面四美的位置扫过,丝毫没有减速。他不是不喜欢看美女,实在是,这种整得千篇一律的脸蛋,让他感到审美疲劳。 四美中一位妆容最精致、穿着宝石绿小洋装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对着周绍霆甜甜道:“早就听说周总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比传说中还要……”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耀眼的男子,停了两秒,继续说:“周总,您可比我们剧里男一号帅多了!您要是当演员,肯定一夜之间就是全民男神了啊!” 她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做出崇拜而娇憨的样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邢舜年马上介绍道:“周总,这是苏琳。我们这两年培养的人才里,这丫头是最出挑的,最近可红了。” “哦,是吗。”周绍霆平淡地附和了句。他从不看电视剧,也不关注娱乐新闻――没有兴趣。并且,这些既没营养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他是绝对摒弃在生活之外的。因此,对这些小明星,他自然完全无识。 其实,周绍霆对整个舜天的业务都不感兴趣,但只要能挣钱,倒也不介意。只不过,现在搞文化的那么多,他肯给舜天这个机会,实在是看着另一个人的面子。 现在,这个人已经来了。 高挑的身材――至少一米七以上,笔直修长的美腿,丁香色的连衣短裙将女子凹凸有致的曲线包裹得格外玲珑动人,外面罩了件浅藕色风衣,更添了几分都市丽人的干练优雅。烫成大波浪的长发,自然地披下,随着她有韵律的步调一弹一弹,更显风姿绰绰。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两片嘴唇饱满性感,虽然笑起来稍嫌大了些,但也大得恰到好处,衬得她整个人更有气质。 她,米娜。 国内时尚圈的新宠。 rayta品牌女装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 邢舜年的干闺女。 周绍霆的发小。 米娜一进门就看见了周绍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亲密感,笑得光彩照人,“哎呀,大忙人,你总算露面了!都回来一个多月了,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她说着,大大方方地走到周绍霆身边的空位坐下,兴致勃勃地与他说笑。 米娜身上洋溢着一股清新明媚之气,就像阳光下的薰衣草花田,让整个餐桌的气氛都跟着轻松起来。 苏琳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一进来就抢尽风头的女子――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家境优越,容貌姣好,事业有成。而她自己,虽说总算小有名气了,但又有谁知道,这所谓的“红”是怎么换来的?她经历了多少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做出了多少牺牲!可是那个女子,只管安然地坐在似锦繁花中,举手投足间带着被命运眷顾的女孩所特有的、无所顾忌的率真,让她狠狠地羡妒。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可能也有着灰暗的过去。 其实,每个人这一生中总会经历取舍、困厄、挫折,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所不同的是,每个人应对的态度,因此造就了不同的性格和人生。 从米娜进门后,周绍霆原本清冷的神色也浮上了一抹笑影。 他笑起来认真的好看。不笑的时候,虽也惊为天人,但眉目中总有些冷峻,让人心生敬畏。这一笑,唇角微微勾起,目光透着柔和,在听米娜说到兴起时,也配合着笑得更开些,露出几颗整齐洁白的牙齿。最要命的是,右脸颊还有一只若隐若现的酒窝,害得对面小姑娘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怕多看一眼就会脸红心跳。 米娜却在盯着身边的男子看,她没有脸红,因为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周绍霆,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叫大家聚聚?”一句埋怨被她说来,却更像在撒娇。 “刚回来,有些忙。”周绍霆笑答。 苏琳心里动了一下:周绍霆?她居然直呼他的名字!随即,她抬起头,笑盈盈地说:“米老师和周总很熟咯?” 邢舜年接道:“岂止是熟,他俩那是青梅竹马!” 米娜佯嗔地白了干爹一眼,“就算是青梅竹马,那也轮不到我啊!” 语毕,她笑着望向身边的男子,却见他眉目低垂,笑容凝固在唇边,眼里却已没有笑意。 米娜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另起话头:“周绍霆,这几年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最后一个“样”字还没吐全,她便开始后悔,又问了失败的问题……今天一激动,失误太多了。 然而,周绍霆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回答:“还好。” 米娜觑着男子的侧脸,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痛处,心下暗自懊恼,不敢再多叙旧,索性言归正传,把话题回到晚宴的主题上。 “周绍霆,我干爹对我特别照顾。这两年,要不是他帮我联络了很多合作关系,打开局面,就凭我这点资历和人脉,根本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 邢舜年闻言失笑,“哪里哪里,娜娜你太谦虚了!说到底,你年纪虽轻,但天资很高啊!我只不过略进绵力,帮你宣传一下。” 米娜随即亭亭起身,对着邢舜年举杯,笑容明艳,“干爹,这杯我先敬您,感谢您多年的培养和照顾!”说着,一饮而尽。 邢舜年也颇为感触,干了杯中的红酒。 他这个干闺女,认了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当初米娜妈妈未婚先孕,那负心男人又抛弃了她们母女,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米娜妈一个没结婚的年轻姑娘,自己拉扯个孩子,辛苦也倒算了,在那个年代,更不知遭了多少白眼。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接济她们母女俩,认下了这个干女儿。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曾让他心疼的、梳着根大辫子、永远纯洁美好的单身妈妈已经病故了,而眼前这个肖似母亲的干女儿,是他对故人唯一的怀念和最重的信诺。他怎能不上心? 这些事情,和米娜自小相识的周绍霆早有耳闻。他也知道,米娜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其实是对着他的。她是想告诉他,义父对她有恩,所以才会帮义父拉这一层关系。 不过,投资决策不是人情所能左右的,尤其像亿疆这样的大集团,对项目的遴选有极其严格的标准。 米娜是个聪明女孩,这一点她也很清楚。所以,她在落座后,又拖着下巴对邢舜年说:“干爹,人我请了,话我该说的也说了,至于能不能成,就不关我的事了哦!你们单向联系吧。周绍霆他的眼光和要求,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我可不想和他谈生意上的事!” 邢舜年连连点头称是。 话既说明,酒桌的气氛反倒轻松起来。周绍霆和舜天的人简单聊了些业务上的事,接着就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场面话。 时间不长,便也散了。 周绍霆站在酒店门厅,礼貌应对着邢舜年等人最后的寒暄。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有电话打入。他习惯将手机调到静音震动,因为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开会、忙碌或应酬。 周绍霆看了眼来电号码,眉头微蹙了一下,和邢舜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便独自走到屏风边,等手机又震了四五下,才缓缓接起。 他的声音和神色一样清冷,“喂,妈。有事吗?……我和人在外面吃饭……生意上的事。……那你让她自己保重……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先这样吧,我还有事。” 周绍霆挂断电话,从屏风后转出来,还来不及为刚才的通话分神,便瞥见一抹碧色的倩影分外妖娆地朝他走来。 是苏琳。 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路的姿态仿佛经过专门的培训,透着极致的妩媚婀娜。 碧色佳人在周绍霆身前站定,媚眼如丝,宛音如铃,“周总一会儿去哪里啊?” “静安。” “哦,真巧!我也要去那边,周总方便带我一程吗?” 第9章 无欲无求2 周绍霆的目光从苏琳身上一掠而过:完美的脸蛋,极品的身材,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都不得不说是赏心悦目的。. 但他却没那个闲情逸致。 对娱乐圈的人,周绍霆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不需要曝光,更不想惹上什么绯闻。尤其是最近,他已有让亿疆上市的考虑,对于一个上市公司的ceo而言,良好正面的个人形象是必须的。而面前这个女人,周绍霆隐隐觉得,多半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以他这样的身份,生硬地回绝一个小女子搭顺风车的请求,也很有失风度。 片刻踌躇,周绍霆的目光越过苏琳,发现米娜正斜倚在吧台边,笑意吟吟地望着他,眼里含着抹俏皮,像等着看好戏一般。 周绍霆低头轻哂。好吧,既然你觉得有趣,我便请你配合一下。 于是,他故意提高了嗓音,好让旁边看热闹的某人能够听清楚,“不好意思,苏小姐,我已经答应米娜,送她回家。” 苏琳愣了一下,顺着男子的目光回过头,便看到了神情错愕的米娜。 像苏琳这种心思百转的女子,怎能不明白这个周总是有意搪塞,当下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想她苏琳怎么说也是个当红新星,要颜有颜,要料有料。这个周绍霆有什么了不起?至于这么得瑟!也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怎么就那么眼高于顶,这样明摆着看不上她。 苏琳越想越气,不由带了几分不甘,咬了咬嘴唇说:“哦,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周总了,期待与您……有合作的机会。”说罢,她向着周绍霆伸出自己精心修饰的手。 周绍霆也礼貌地伸手略作回应,在他的手掌与女子的掌缘轻触的刹那,他瞥见苏琳美艳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些魅惑的意味,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两只手一碰即止。 周绍霆对苏琳微一颔首,举步朝门外走去。在经过米娜身边时,他淡淡说了声“走吧”,却如命令般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米娜只得耸耸肩,跟在周绍霆身后上了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米娜盯着男子的脸,想从上面分辨出一些情绪。然而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徒劳。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哎,那个苏小姐对你有意思唉!” “有吗?”周绍霆目不斜视,口气事不关己。 这是要装疯卖傻的节奏。 “少来!不然你干嘛要拿我当挡箭牌?” 周绍霆这才慢慢转过头看着米娜,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脸诚恳地说:“米老师,我是好心要送你回家的。”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呢!从这里,到我家,走路也就一刻钟。”米娜说着,便把地址报给了司机。 周绍霆疑惑了一瞬,接着颇有些无奈,“你又搬家了?” “是啊,刚搬不久。这些小事,您这大忙人自然是无暇关注咯。” 周绍霆笑笑,并不与她分辩。小说txt下载http://.80txt/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米娜的新家。 靳昕已经来开了车门,但米娜却并不急着下车,对着周绍霆笑得愈加甜美热情,“要不要,来参观一下?” 周绍霆隔着车窗望了望设计精巧的洋房,还有那深沉的夜色,说:“太晚了,不方便吧。” 米娜不依不饶,“你什么时候正人君子起来了?” 周绍霆无言以对。这丫头的邀请,向来很难推辞。 果然,好客的主人开始了悬念攻势:“你知道是谁帮我设计的吗?” 周绍霆只得听着。 “超有范儿的德国设计师!年轻又风趣,而且,正在追求我。”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米娜故意表现得很神秘。 周绍霆的声音透着些懒散,“看来这次,终于符合你的要求了?” 米娜眨眨眼睛,“那就要看你了。” “看我?” “对啊。你来鉴定一下我新家的设计,要是觉得还不错,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周绍霆失笑,“那要是,我觉得不够好呢?” “那……你就帮我找一个!” 周绍霆认命。 米娜新居的设计并不繁复,以米白色为主色调,配以浅金和深木色,流动着清新的法式田园风情。开放的空间结构,装饰图案中娇妍的花朵,月白色的卷草纹窗帘,淡紫色的水晶吊灯,窗前一把悠然自得的摇椅,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温馨浪漫的情趣,与主人的个人气质相得益彰。 周绍霆跟着主人殷勤的解说兜转了一圈,最后,立在客厅点点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也很专业。” 能让他这样评价,说明已经很不错了。米娜起了兴致,倒了两杯红酒,递给周绍霆一杯。 周绍霆接过酒,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米娜斜签着身子盘坐在周绍霆身边,轻轻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他,此刻的情景,让米娜觉得似曾相识。 那是年少青葱的岁月,她就经常这样斜坐在他身边,让他给自己讲题。透过发丝,她看见少年沉静专注的眼神,跳脱的思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少年在讲题时,语调和缓,虽然正处在变声期,但听来仍如珠如玉。当时,米娜就想,这样美好优秀的男孩子,将来也只有像表姐那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吧。 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更加出众了,他却不需要任何人和他站在一起。 他变得强大,却选择孤独。 米娜停下了手中轻晃的酒杯,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就经常这样坐在你身边,让你给我讲题。” “很难忘,我不管怎么讲,你都听不懂。” 米娜被他逗笑了,“我可没有你和表姐那么好的脑子,我妈说我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乱涂乱画。” 周绍霆却不以为然,“不是挺好吗,你当年的不务正业,已经成为现在的主业了。” 米娜轻叹:“运气好罢了……” 说着,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红酒。透过淡紫红色摇曳的光影,她看见对面的男子也举起酒杯,放在鼻端闭目闻了闻,然后小啜一口。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散发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清奇的指骨透着坚毅和力量。 米娜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陌生。他虽然坐得离自己很近,周身却散发着不容亲近的气场;虽是面带微笑,却透着疏离,眼底眉间还有隐隐的冷寂。这与她所熟悉的周绍霆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从小到大,周绍霆都是卓然出众、意气风发的,带着些理想主义者的执着,虽然严肃了些,但诚挚坦然。不过这些印象,仅截止到他去美国之前。中间相隔的这四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必定也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吧。 一时间,无数感慨涌上心头,米娜悠悠开口:“周绍霆,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吧,你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男子顿时沉默,挺拔的轮廓笼上了一层阴郁之气,仿佛陷入另一个世界。 良久,久到米娜已经想另起其他话题了,才听见男子沉沉答道:“11年秋天。” 2011年的秋天?米娜在脑海中转了一遍,印象中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嘴上却喃喃问道:“我怎么都不知道?” 周绍霆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酒杯放在茶几上,自己则缓缓站起,踱到与客厅相连的露台,拉开了一扇窗。 他背对着米娜,望着窗外稀疏的灯火和摇曳的树影,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似乎在平定自己的心绪,许久,才淡淡开口:“个人私事,后来因为我父亲……走得很匆忙。” 他说话时对着窗外,每个音节刚一发出,就飘散在夜风里,让语意显得格外寂寥,无所依凭。 米娜猛然忆起,11年的秋天,那不就是……周绍霆的父亲脑溢血猝死,同年年底,表姐孙萧楠和周绍霆在美国仓促完婚。 那么,在这之前,周绍霆秘密回到上海,能是为了什么“个人私事”呢? 男子的背影在无月无星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沉重,压抑。米娜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她揣测着,踌躇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你回来,是为了找她么?” 周绍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他仿佛看到,在那个格***冷的深秋,一个落寞至极的身影,踏遍盈满回忆的校园,穿过记忆所及的街巷。然而,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远都是物是人非。他固执地坐在小小的饼铺,只为求得有关她的讯息,哪怕只言片语。可最终,他得到的,只有饼铺老板冷漠的逐客令:“你走吧,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的。我只告诉你,她现在过得很好,她会忘了你的,你也不要再来打扰她。” 纵然心痛,仍有不甘。而命运,却不再给他时间。父亲病危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他最后的执念彻底粉碎。连夜赶回美国,却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那个给他生命、给他最多的爱的男人,那个他最敬重、最珍视的至亲,就那样仓促地离开了他的生命。而他这个不孝子,只能带着愧悔,跪地聆听母亲冰冷地传达父亲的临终嘱托――亿恒是我毕生的心血,是我未完的梦想,我把它交给你,你要守住这份家业,不可轻易放弃。 从此,他将背负着深重的愧疚,接受这个沉重的责任;从此,他将带着永远的遗憾,屈从现实荒谬的安排。 这座伤城,我已再无可恋;对于爱情,我亦再无所求。 所以,若问我回来是不是为了找她,已没有任何意义……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周绍霆转过身,与其说是在回答米娜,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香烟明灭,米娜了然。 对于周绍霆的那段感情,她也颇为唏嘘。那时候,她和周绍霆还走得很近,也见过几次他身边那个清秀灵动的女孩子。在这座喧嚣扰攘的大都市,那个从山山水水里走出的女孩带着浑然天成的出尘气质,像个小仙子,是那么明澈动人。 只是,曾经说着永不分离的人,如今早已散落天涯了。 米娜静默了片刻,才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开口,“我听说,她好像去北京读研了。” “是,但现在已经回来了。”男子的声音不辨悲喜。 米娜却惊得挪了挪身子,“你是说,她,她现在在上海?” 周绍霆不置可否,烟雾后面的脸有些看不清表情。 米娜突然有所领悟,“你已经见过她了,是不是?” 周绍霆颔首,弹落烟灰。 米娜有些局促起来,“那……她现在怎么样?你知道,因为我表姐的缘故,我不好主动联系她。我觉得,那样,好像背叛了表姐。” 周绍霆目光幽深,仿佛看着远处,淡淡说:“她过得很好。已经有了,男朋友。” 语毕,他按灭烟蒂,走回沙发坐下。 米娜不由看向男子的眼睛,想从中捕捉到一丝情绪。然而,她又一无所获。 毕竟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也淡了吧。 想到表姐,米娜心中五味杂陈,横在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事情,她虽不愿提,却不得不提。 “绍霆,你最近有没有给我表姐打过电话?我听说,她孕吐很厉害,很辛苦……” “米娜,你知道,我不想谈这件事。”周绍霆冷冷打断她的话,接着,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米娜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而这个男人,也不再给她说下去的时间。 周绍霆起身告辞,“你的新居不错。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米娜应承着送他,笑容依旧亲切,心里却有些悲凉。 周绍霆,时光荏苒,改变了很多事情,现在的我们,竟已无话可说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includevirtual=“/fragment/6/”扫描二维码关注官方微信,《执爱城伤》最新章节也可以在微信上看啦!点击微信右上角+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wap_”关注我们。回复“大奖+你的qq号”参与活动。10部iphone6,万名qq会员等您来领! 第10章 篝火美人1 ——然而,命运的残忍就在于,它编织了一个绮丽浪漫的邂逅,来作为之后一切感伤无望的开始…… 周五晚上,颜晓湜在公寓附近随意吃了些快餐,便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求书小说网.qiushu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前几天,她在周绍霆办公室崴脚的旧伤还没好,刚才追康宁下楼时又扭了一下,还是同一只脚,右脚。这回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她进门脱鞋一看,竟肿了起来。 晓湜跳到洗手间,拿毛巾浸了凉水,又跳回沙发,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将冷毛巾敷在微微肿起的脚踝。 客厅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可她不想开灯,也不想动。 脚踝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难堪的种种,却让人意外地感到踏实。因为这种疼痛是看得到、摸得到的,用冷毛巾敷上就能缓解,知道早晚有天会消肿痊愈。而此刻她内心的煎熬,明明那么强烈,却不知伤口在哪,找不到缓解的方法,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那个人冷冰冰没有温度的眼神就像是两把利剑,洞穿了她本已脆弱的心脏,牵着五脏六腑都一抽一抽地疼。 当初,明明是他选择决然而去——“如果你能试着放手,也许会比较好”。 晓湜到现在都清晰地记着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或有些无奈不舍,却淹没在出奇的冷静理智之中,保持着他一贯的优雅风度,却让她几近痛彻心肺。 这是他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改变的可能。而她只有默默接受,谨记在心。 这么多年,晓湜觉得自己已经在努力照他的话去做了——试着放手,尽力忘记。虽然很难,难到她自己也无能为力,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很卑微,很没用,但她从没有过不安分的奢望。 可凭什么,那个人又这样没有任何预知地回到这座城市,大模大样地闯入她的生活,毫不留情地搅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他光芒刺眼的婚戒,他冠冕堂皇的气度,他清冷漠然的眼神……仿佛都在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嘲笑她自以为坚固的壁垒是多么自欺欺人。 想到这里,颜晓湜自嘲地笑了。她笑自己又陷入了一个自作多情的逻辑。 那个人回来,不过是因为工作,说不定很快就会离开;他手上的婚戒,更不会是戴给别人看的,正如他的婚姻,早已融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至于他的冷漠,那本就是对无关紧要的陌路人应有的态度…… 晓湜的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无关紧要的陌路人”——现在的我,对现在的你,仅止于此。[.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那眼神中,为什么还有隐约的阴霾?像是被压抑已久的嫉恨…… 如果他恨我,我是不是该欣慰一些? 客厅的窗没有关严,风从窗缝漏进来。 初春的晚风,穿过城市斑斓的灯火,带来了远方的气息——远方之地,已不属于城市。那风里饱含氤氲的水汽,拂送着山间林木的芬芳,甘冽溪流的清凉,青草泥土的腥甜……或许是来自某一处山谷溪涧? 曾听说,气味与人的记忆有某种隐秘深刻的联系。 当这样的夜风从鼻腔灌入,涤荡在肺腑,晓湜感到,有什么尘封心底不敢碰触的东西在悄然苏醒。 那或许和七年前,一个山野溪边的春日夜晚有关——楠溪江畔,篝火美人。 然而,命运的残忍就在于,它编织了一个绮丽浪漫的邂逅,来作为之后一切感伤无望的开始…… 那一年,颜晓湜还不满18岁,在念大一。她上学早,又跳过一级,所以比同届同学普遍小两岁。 那时的她刚离开家,年纪又小,总是想家,想爸妈。平日里忙着学习,和室友说说笑笑倒也还好,一到周末或小假期,室友们都回家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更加思乡情切。 大一下学期的五一节,她报名参加了学校登山协会组织楠溪江溯溪活动。 在此之前,她从未参与过户外徒步,也并不感兴趣。这次心血来潮报名,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转移掉注意力,就不用矫情着乡愁了。 学校近百个大大小小的社团,在五一长假组织的活动还真不少。晓湜趴在电脑前筛选,一眼就相中了“楠溪江徒步溯溪”,原因很简单——“楠溪江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 这个理由让她身边叽叽喳喳出主意的室友们都心悦诚服,感叹:不愧是中文系的,好感性! 仲春的楠溪江草木葳蕤,正如他们当年肆意茂盛的青春。 山间雾岚飘渺,翠竹幽幽,谷涧林泉飞瀑,溪水淙淙,让人忘却都市尘嚣,沉醉在山野烂漫处。 晓湜也很是陶醉,几乎忘记了背包的重量和跋涉的辛劳。目之所及的自然清新与家乡山水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有着浙南峡谷特有的迷蒙如幻,清幽内敛。 当晚,他们驻扎在离罗垟村不远的一处营地,那是背山临溪的一个广阔草甸,很适合扎营。 然而,他们并不是第一批登陆者。 当他们气喘吁吁抵达时,已经有六七个帐篷在下游安然扎好了,气派的队旗猎猎飘扬——“极限专业户外俱乐部”。【爱去】 光华登协的领队牛牛,是个彪悍的女汉子。她看到好地盘已被抢占,还有那迎风招摇的队旗,一脸不屑,但也无法,只得带着身后这批不专业的人在不太平坦的上游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光华的少男少女们兴致不减,升起了篝火,一行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火光跳跃,温暖明亮,驱走了夜露水雾的潮湿,引得下游专业俱乐部的两个人也凑过来,烤火取暖。 他们安静地坐在圈外,尽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并不想打扰到别人,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领队牛牛的倡议下,光华的一圈人开始轮流做自我介绍。大家虽是来自同一所学校,又一起参加了这次活动,但彼此间的交流却并不多,多半是只认脸,不知名的。 轮到晓湜的时候,她多少有些拘谨。她向来不爱出风头,一碰到需要介绍自己的场合,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晓湜望了望身边的师哥师姐,实在不敢逞什么口才,只老老实实地按着上一个男生的模式,依葫芦画瓢:“我叫颜晓湜,89年生人,中文系的。” 这时,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穿过湿重的空气和哔剥的篝火,在女孩的斜对面响起:“哪三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的来源——一圈人外背光的角落,并排坐着的两位友队“专业人士”。 晓湜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去看,便下意识地回答:“颜色的颜,春晓的晓,湜……三点水加一个是不是的是。” 如果说是“湜湜其沚”的“湜”肯定免不了一番解释,人家问怎么写,就直接拼写最明白了。 提问者不置可否,自我介绍又接了下去。 之后,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值得记忆的事。如果说有一件,那就是颜晓湜第一次住帐篷,半夜又冷又饿地醒来,摸黑翻饼干吃。 第二日清晨,颜晓湜又神清气爽地满血复活了。她兴致勃勃地跑到溪边,看溪水还算清澈,便蹲下来,就着溪水洗了把脸,随意扎了两只羊角辫,又背起那只看上去比她还大的背包上路了。 回到学校,大家相互交换了照片,牛牛领队也神速将流水账小结发到了bbs登山版,当天便被标精置顶。 晓湜以为,这就是她此次楠溪江之行的完满句号了。 谁知,时隔一周,她竟然收到了一封与楠溪江有关的、莫名其妙的邮件。 那时她还没买手提电脑,经常在文图机房蹭外网。 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她闲闲地打开学号邮箱,发现,有一封陌生地址、标题为“你好”的未读邮件,打开一看: “颜晓湜同学: 你好!楠溪江畔初次见你,印象深刻。我是周绍霆,82年生人,也很喜好文学,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以后共同切磋。 周绍霆” 周绍霆?这次跟学校登协去楠溪江的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四天玩下来,也都认识了,没有叫周绍霆的啊。“楠溪江畔初次见”,难道是路遇的哪只友队?他们此行并非只碰上了“极限”一个专业团队,一路下来也遭遇了三四个团,不过都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并没什么接触。这人又是怎么知道她学号邮箱的呢? 一连串疑问让颜晓湜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让她最不理解的是周同学的搭讪方式:“我也喜好文学”,“共同切磋”,这是,要交笔友吗?这……也太过时了吧!估计是有人闲得无聊,不理也罢。 自从上大学以来,颜晓湜也被搭讪过几次,但不多。按说,她长得白净水灵,眉清目秀,一身中学生的清纯气质,本应是很抢手的。但她秉持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优良传统,成天低着个头、抱着堆书往返于宿舍和图书馆之间,那种小学霸的气场,让很多男生压力山大,只能远远垂涎,不敢贸然搭讪。偶有不自量的想上前碰碰运气,结果往往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口回绝,不留任何希望。 颜晓湜就是这样,不喜欢的,绝不玩暧昧。 她不像有些女生那么会做人,对爱慕者来者不拒,跟谁也不挑明,跟谁都挺要好,被一堆男孩围着捧着,好不风光。 颜晓湜不屑如此,她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一场什么样的感情。 她要的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要的是“携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她要的是比生命价更高的“爱情”,而不是过家家似的“谈恋爱”。 你说她是看书看多了矫情也好,说她是坚守着爱情理想也罢。她这种“爱情洁癖”,很难敞开心扉去接纳什么人,而一旦动情,就希望从一而终。 于是,此番邮件事件,也被她当作一次拙劣的搭讪置之不理了。 说: 请亲们多多支持,增加动力,更出亮文! 第11章 篝火美人2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二新学期已然到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颜晓湜的室友中和她最要好的丁亮亮,应聘上了管理学院的mba助教。她目标明确:不为补贴,不为历练,就为了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学校里那些还靠父母养活的小男生她可看不上,觉得都不靠谱,她丁亮亮要找的是个成熟的男人。 能报考光华管院,必然是有三年以上工作经历的都会男士,情商有保障; 能千里挑一地考上,必然是出类拔萃的,智商有保障; 能交得起学费,必然是积蓄颇丰,经济上有保障。 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有安全感、方向感,不会重蹈前辈们毕业就分手的覆辙。 丁亮亮这么想着,都恨不得为自己的缜密心机拍手叫好了。这才叫计划周详,万无一失! 从管院mba迎新那天开始,亮亮同学回到寝室后的所有话题,几乎都围绕着mba的男同胞们展开。 “今天我看到一个超,超,超帅的大,帅,哥!” “……拍到照片了吗?”正在看美剧的白洁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拍了一张,但只是背面,还不熟,不好意思太花痴,嘿嘿……” 听说有照片,白洁和夏芳都凑了过来,准备一睹超级帅哥的风采。 亮亮忙掏出数码相机开始翻找照片。那时候,智能手机尚未普及,亮亮为了抓拍“目标男友”,数码相机随身携带。 “身材不错噢!” “看着挺高的。” “那是那是,我偷偷往他身边凑了凑,才到他这儿!”亮亮比量了一下自己下巴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解说着:“至少有一米八五吧,我可是穿着那双高跟鞋!”说着,朝门口刚被她蹬下的那双恨天高指了一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白洁拿过数码相机又翻看了几张,不无遗憾地说:“唉,可惜看不到脸,无图无真相啊!” “绝对是帅到没天理!”亮亮为自己的眼光打包票,“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肯定给你们拍到特写!”她拍着胸脯给姐妹们保证,像是承诺下一桩丰厚的福利。 不几日的一个中午,亮亮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回来,一进门,连鞋都顾不得换,就大声宣布:“我拍到帅哥正脸了!你们有谁要看?” 夏芳和白洁正准备午休,晓湜在看书,都有些意兴阑珊。 亮亮见就要冷场,带着几分不甘的语气挑唆道:“小洁,可比你们宣传部那个校草部长帅多了!” 白洁听她这么一说,果断放弃了爬到上铺的打算,挑着眉毛抢过亮亮手中的相机,准备鉴定反驳。宣传部的高帆何许人也?那是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啊! 可当她看到相机里某人的照片,神情在一瞬间凝固了,继而变得无比舒展。 夏芳见状,也凑了过来。 “真的不错哎。” “是啊,好帅,比高帆还帅!” “高帆怎么能和他比,你看,360度无死角。” “连上课走神也这么有味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晓湜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啧啧有声,也忍不住去看个究竟。虽然她对看帅哥的兴趣还没有看美女大,但却是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脸,才能理所应当地享有这样的夸赞? 照片都是抓拍的,并没有承诺的特写,也很少正面照。但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和蹩脚的角度,却让男子的神韵更加生动——利落英挺的脸部线条,前额饱满,五官深邃。从照片看,身材也高大挺拔,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一枚。 不过,颜晓湜私下觉得,也没有室友吹捧的那么夸张。 亮亮在一边很是得意,“怎么样?我就说是极品嘛!” 白洁不无可惜地揣测:“这么帅,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亮亮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还没结婚!”言外之意,就是姐妹们都还有机会。跟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一班的,叫周绍霆。” 周绍霆。 晓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周绍霆?! 她蓦地回忆起上学期那封搭讪邮件,那个人好像也叫周绍霆。 是了,不会记错。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一直很有信心,也就是凭着天生过人的记忆力,她才可以在考场上傲视群雄。但转念一想,应该是重名吧?要真是同一个人,这世界也太小了!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世界的大小本在人心——“如果我想找到你,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 看着照片上英俊的侧脸,少女的心潮暗自萌动。如果这个好看的男子,就是那个发邮件想和她交笔友的周绍霆,那么当初置之不理的拒绝,会不会有些可惜呢? 实际上,每个人都逃不脱是外貌协会的会员。照片中男子的形象,绝对符合广大女性对白马王子的设想,因此,小小的可惜,不能说是没有的。不过,倒也无所大谓。 一来,她毕竟年纪还小,没有恋爱的打算;二来,照片中男子的样貌和气质都太过出众了,而她,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就像天上耀眼夺目的星子,与地上无名流淌的溪流,彼此遥远而陌生。 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事,不想也罢。 周五下午,晓湜没有课,一个人在寝室里研究新买不久的手提电脑。 在那时,像这样一台普通品牌、普通配置的手提也要一万出头,这对于晓湜来说,还是很不小的一笔开销。她只动用了父母给她存款中的两千元,剩下的钱都是她奖学金的节余和勤工俭学挣来的。 她很珍惜这台新电脑,平时都不太舍得用,已经买了近一个月,还有很多功能不熟悉。 此时,她正对着说明书,小心翼翼地试验着每一项功能。 手机在一边响了起来,是亮亮打来的。 晓湜刚一接起,那边就连珠炮似的哇啦起来:“晓湜,你下午没课是吧,快来管院帮我!和我搭班的同学回家了,现在正有个讲座,我又要摆茶点又要泡开水的,根本忙不过来!你快过来啊,管院二楼大教室,茶歇时间快到了!” 晓湜以为有多十万火急,忙收起电脑奔了过去。 她冲到管院二楼一看,才知道自己的室友为什么忙不过来。 平日走运动风的亮亮同学,恨天高蹬在脚上,裹臀长裙直到脚踝,尺码偏小的衬衫箍在上身,稀落的扣子间,春光若隐若现。晓湜怕她动作稍大,那衬衫都会崩开。 对室友这种用力过猛的装扮,晓湜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凡有在管院露面的机会,亮亮就会把她认为最有女人味的装备捯饬到身上。如此盛装出席,连路都走不稳,更别提端茶倒水了。 不过没关系,颜晓湜今天这一身正好干活——白色小t恤,牛仔七分裤,一双帆布鞋。 果然,没几分钟她就把果盘摆好,茶点分好,热水泡好,一切就绪了。 晓湜最后清点了一下茶歇区的布置,认可了自己的劳动成果。接着,她回过身来,朝很自觉靠边站的亮亮睨了一眼。 亮亮讨好地笑着凑过来,从摆茶点的长桌上拿起一块小包装的沙琪玛,双手捧到晓湜眼前,拧着身子无限娇羞地说:“臣妾知错了,请陛下息怒。” 晓湜看她那矫情样子,不禁好笑,但看了看那盘被动过的茶点,低声说:“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啦!这东西买来就是给人吃的!”亮亮说着又用手挡着嘴巴,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经常吃的。” 晓湜笑了一下,接过爱妃奉上的甜点。她午饭没吃饱,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她刚撕开袋子,咬了一口,那酥软甜蜜的口感还来不及化开,大教室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 晓湜以为下课了,慌忙做贼心虚地将剩下的半颗沙琪玛背到身后,嘴里的也来不及品尝,囫囵吞咽了下去。 然而,并没有下课,出来的只是一个人。 一个高挺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 质料上好的衬衣勾勒出男子结实的上身轮廓,裁剪合体的西裤把他宽肩细腰的倒三角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是出来接电话的。 亮亮兴奋地拉了拉晓湜的衣角,“看,看,周绍霆!” 第12章 篝火美人3 那男子像是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便偱声看过来,在发现亮亮大大的笑容后,也微笑着点了下头,目光在扫过她身边的白t恤女孩时,似乎滞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继续举步走向大厅转角讲电话去了。 晓湜刚才听说周绍霆本尊现身,也不由得去看,正好撞上那男子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突地跳了一下。 亮亮犹自激动,那男子已经接完电话,从转角走出来。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向着茶歇区这边走了过来。 亮亮眼疾手快,赶忙冲了杯咖啡递给他。 男子笑着接过却又放下,温沉有礼地说:“谢谢,我不喝咖啡。”说着,他自己倒了杯白水,拿在手里,轻靠在桌边,看着亮亮问:“小陈呢?” 亮亮殷勤的好意刚被拒绝,多少有些别扭,现又被他温和的目光盯着一看,脸竟烧了起来,很不自在地说:“咳,她呀,她说是有事,先回家了。” 男子哦了一声,再次把目光落到晓湜身上,问道:“那这位是……” 晓湜听他问起自己,只道是不认识的,那就应该也不是发邮件的那位吧?如此心思辗转,竟忘记了回答。 亮亮见晓湜低着个头,并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便替她回答:“我室友,颜晓湜,临时来替陈冉的。” 男子微笑,对着晓湜伸出手,“你好。” 你好? 晓湜恍然有种感觉,这似乎已经不是这个人第一次对她说这两个字。 然而,礼仪当先,不及多想,她赶紧也伸出右手回应,慌急之中,那块见不得人的沙琪玛就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了。 不过,她暂时顾不上这个,与人握手时,不看着对方的眼睛总不礼貌吧? 于是,晓湜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那样的眉目容貌,怎么说呢?用倾倒众生形容,应该不为过吧。 晓湜的手轻触男子的掌心,温暖干燥的触觉拥抱着她冰凉的指尖。 男子笑了一下,扬起万千风华,右脸颊还浮现出一只浅浅的酒窝。 晓湜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撤回右手。 指尖犹有余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放置,最后只得和左手一起,揉捏着那块被啃了一口的沙琪玛。 男子对二人再次点头致意,便转身走向教室,路过茶点桌时,随手拈了一块沙琪玛…… 讲座结束后,管院安排了便餐。晓湜推说晚上要旁听历史系的课,没有参加。她不喜欢和一堆不熟的人在一起吃饭,感觉很不自在。 那天晚上,白洁和夏芳都回家欢度周末了,亮亮是常州人,不是每个周末都回去。 晓湜洗好澡回到寝室,看见亮亮桌上扔着的背包,就知道,这个周末又是她俩的二人世界了。 果然,伴随着一阵急不可耐的脚步,亮亮拎着洗手液出现在门口,一副搞到了爆炸性新闻的惊喜振奋。 “颜同学,你中大奖了!” 晓湜不解。 亮亮回身关上门,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神秘兮兮地凑到晓湜耳边,音量却忘记调低,“说吧!你们什么时候接上头的?” 晓湜被她震得耳朵发麻,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更加不解,“谁呀?” 亮亮跳开一步,声音更响,“周绍霆啊!要不然,他干嘛问我要你手机号呀!” 晓湜有些懵了。 亮亮看她那呆呆的样子不像是知情不报,便有些自言自语地嘀咕:“难道说,真的是一见钟情?”语气中没有嫉妒,倒有些羡慕。 晓湜调动记忆内存,将前前后后的细节都拼凑在一起,由此肯定:此周绍霆即彼周绍霆也!然而,亮亮所说的“一见钟情”?或许是吧——“楠溪江畔初次见”。【爱去】只是,她这位室友并不知道:此“一见”非彼“一见”也! 亮亮故作深沉,用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孩。 宽大的卡通睡衣罩在她娇小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个还没发育好的中学生。不过也没有错,她比她们都还小两岁,像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在读高中吧。刚洗完澡的女孩头发湿湿的,黏在脸颊和脖颈,愈发衬得皮肤白皙水嫩。一双瞳子干净清透,但完全不解风情。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可要做女朋友,貌似还欠些火候。 亮亮摇头慨叹:“唉,原来周美人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口味好独特。” 晓湜不明所以,“哪种类型?” “幼齿。”亮亮总结陈词。 晓湜佯装要打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收敛神色,眼眸中带着一抹隐隐的不安,轻声问:“你不会,真把我手机号告诉他了吧?” “我是真的想!你要和他走得近了,我也能多看帅哥几眼。可是,这毕竟是你的个人隐私,没经过你同意,我也不好自作主张。” 亮亮难得这么沉得住气,晓湜几乎是有些感激了。此时,她的心情也平静了些,便开始整理沐浴用具。 可是,为什么会有淡淡的失落呢? 她马上把这些不该有情绪归结于:虚荣心在作怪。 能被众人瞩目的大帅哥青睐,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来说,在虚荣心上的满足不只是一点点。但现在,她失去了,或者说,是主动放弃了被人艳羡的机会,失落自然是会有一些的吧。 亮亮看晓湜一脸淡然,自顾自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又蹭了过去,歪着脑袋盯着她的侧脸。 “哎,颜晓湜,你学习学傻了吧?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可惜的!有多少女生都巴不得把自己手机号抄给他呢!” 晓湜停下来,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是觉得吧,这事儿不太靠谱。你看,我不认识他,他也不了解我,就这么要别人手机号,感觉怪怪的。” 她一副稚气的模样,却故作出成熟老练的腔调,显得有些滑稽。 亮亮听她这么说,对自己将要坦白的事情有些没了底气,“好吧,我老实交代,我把你qq号告诉他了。” 晓湜目光雪亮地射了过去,亮亮马上退开一步,像怕挨打似的辩解着:“不关我事啊,人家好诚恳的!反正你也有电脑了,你们自己上线联系吧,联系联系,不就认识了解了?” 这下,晓湜没了主意,心里乱糟糟的纠结成一团。她蜷着食指顶了顶牙齿,喃喃地说:“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我觉得,时间不太合适,我不想这么早……” “你想什么呢!”亮亮打断她的话,“颜同学,小小年纪,不要这么思想复杂好不好?人家周同学很单纯的!他听说你是中文系的,他也喜欢文学,就是想和你交流一下,陶冶情操。” “可是……” “什么可是!人家光明磊落,你倒扭扭捏捏的,说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默认!” 颜晓湜彻底无言以对。可怜她在演讲比赛中还拿到过名次,而在与丁亮亮同学的辩论中,却从未占到过便宜。 亮亮见晓湜沉默了,也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撒娇似的晃着她胳膊,眨巴着眼睛说:“要不,你就当帮我认识一下呗?说不定,他还能帮我介绍个高富帅的同学什么的。” 晓湜看着好友恳切的样子,点了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说:本来也没什么的,随便聊聊而已。 亮亮笑了,就知道这小妞吃这一套!